《攀高门(双重生)》
1. 第 1 章
八月,暴雨天。
国公府的门楣上的白稠带被撕扯的凌乱不堪,一顶轿子停在门口,很快被抬进了旁侧小门。
开门的丫鬟叽叽咕咕凑在一起八卦:
“这不是少夫人的姑母吗,这个时候来怕不是要讨公道吧。”
“少夫人是中毒,太医还在这里呢,他们拿什么讨公道。”
“再说,我们国公府是什么门第,少夫人是什么门第,周府不敢的。”
轿子进了后院。
后院的丫鬟婆子散漫凑在一起打牌,厨房漂浮的药味悠悠然飘着,闻到的人都厌恶捂住了鼻腔。
“仟仟啊,姑母来看你了。”周夫人坐在旁边一脸怜爱看着床上的女子。
周府表姑娘,镇国公府如今的少夫人沈颜殊,小名仟仟。
周夫人喊得亲热,沈颜殊只觉得恶心。
她剧烈咳嗽一声,身旁的丫鬟赶紧递上帕子,血染红了帕子。
“你是来看我的报应的吗,姑母,让你失望了,我就是死了,也是镇国公府的少夫人!”
周夫人握住她的手,“仟仟啊,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都要死了,怎么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呢!”
“小门小户的姑娘,要不是我接你入府,你哪里有享荣华富贵的生活,可你不知足,要去攀附这大门户,这哪里是你高攀得起的啊,瞧瞧,你都要死了,小公爷还不知道在哪里花天酒地呢。”
沈颜殊冷笑,“姑母,我是要死了,可我宁可死在这富贵乡,也绝不做你手里的穷户刃。”
沈颜殊闭上眼不再去看她。
繁荣华尽过于云烟,沈颜殊在恍惚之间看到自己的汲汲营营的一生。
说是一生,也很短暂。
从母亲嫁错人开始,她的一生就注定很艰难。母亲跟姑母是当地有名的美人花,姑母攀上当地乡绅周家,后来姑父高中鸡犬升天,姑母也一跃成为京都贵妇,而母亲被所谓的爱情所迷惑义嫁入寒门,贫贱夫妻百事哀,母亲是硬生生被生活被生活蹉跎走的。
母亲死后,姑母怜爱接她入京都,她心里感激却不曾想她只是姑母宅斗的一把刀。
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离开她,笑脸相迎的人他背后中伤她。
这世间除了尊贵和财富,还有什么是真的呢?
沈颜殊汲汲营营一步一步变成自己不认识的模样,她要攀上她能够攀上的嘴权势滔天的高门,她一辈子都不要回到那个贫瘠的村护,她成功了,终于攀上镇国公府。
可她发现这高门大户有着不可谓人说的肮脏算计,她马上就要死在这些算计里了。
姑母站起来,“国公府已经挂上了白稠,仟仟,你安心去吧,下辈子当个普通人过一生吧。”
沈颜殊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当个普通人过一生么
沈颜殊的眼神开始涣散。
不,就算是重来一次,就算是下辈子,他也不要当一个普通人过一生。
普通人有什么好的,一辈子汲汲营营为碎银奔波辗转。
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要这高门大户的富贵显赫。
八月暴雨不止,镇国公府办了丧事。
轰隆轰轰轰——
八月余热,炸雷在夜幕中撕开黑夜,短暂的照亮地面丛林。
闪电的光短暂却也透亮,能看到丛林中逃命人的慌张。
“救命——”
沈颜殊望着周遭熟悉又陌生的场景,仿佛在一场梦境当中。只是凭借着本能逃命。倏忽夏雨骤然瓢泼,风声更甚,呼呼狂风拆掉她头上最后一根银簪,很快掩于污泥消失不见。
山峦就在尽头,上辈子出现的人却没有及时赶到。
背后的脚步声还在,隐在雨声中,带着夺命的狠毒。
又是一道炸雷,轰轰轰--
沈颜姝眉头紧蹙,她跨过山峦,踏进丛林,尽管危险重重,但只要有一线生机,她绝不能放弃。
只是为什么周家家丁护卫还没有赶到!
沈颜姝知道背后的索命人是何人指使,不是猜测,而是这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事实。
母亲病逝,姑母怜惜迎她入府,意枫院那位姨娘买凶杀人,周府护卫及时赶到救了她。
五年荣华富贵和心机波折,沈颜姝没想到自己醒来竟然又回到了这个时候。
根本都来不及去分辨究竟是梦还是幻境,刺杀就突发,跟上一世的经历一模一样,马匹毒发嘶鸣失控,马车倾倒瞬间,刺杀突发,马夫丧命于前,血溅沈颜姝满脸。
疼痛让她知晓这并不是梦境,所有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所有的一切都有转机。
沈颜殊浑身冷汗,恍若一场噩梦。她本想获救之后再思考后续,但是事情的走向竟然失控!
上一世,在进入这片竹林前周家家丁就赶到了,如今已过山峦,已入竹林,为什么周家家丁还没有赶到!
难不成她要死在这里不成!
不,上天既然给了她重来的机会,即便是地狱开端,她也绝不放弃。
既然周府沈颜殊不再喊救命,为了保持清醒,她咬破嘴唇,在黑夜中有一种冶丽妖冶的美貌和脆弱的破碎感。
“啊——”
沈颜殊被地上折断的枯树枝扳倒,她尝试动了动腿,疼痛钻心,太疼了,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但沈颜殊知道她现在必须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颜殊咬牙爬起来,拖着流血的伤腿往前走,但是很快她再次跌到下来,雨越发大了,脚步声也越发清晰。
“还挺能跑的。”
杀手如同死神降临一样站在沈颜殊跟前,他用刀挑起沈颜殊下巴,然后从怀里搜出一幅画像比对,确认是自己要杀的人。
“是个美人,可惜了。”他浑身黑漆漆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冰冷嗜血还含着贪婪。。
杀手刀尖向下,顺着沈颜殊脆弱白皙的下巴往下,经过天鹅一般的脖颈,“呲”的一声,刀尖挑开外裳的顶扣,露出更多如玉一般的肌肤。
这利剑刺破了她脖颈上的皮肤,沈颜殊察觉到疼,她浑身都在颤抖,可依旧倔强仰起头,一双眼睛在暴雨里又黑又亮,“我知晓你们是谁派来的,周府沈姨娘,对不对?”
杀手的刀间还在往下,脖颈渗出血,很快,被大雨冲刷干净。
他本来可以一刀就杀了沈颜殊,但他没有,猎物毫无还手之力,逗弄起来很有趣。
现在又多了一条:胆子很大,野心很足。
这样的猎物适合折磨致死。
沈颜殊疼到麻木,“不过是一个奴婢,她敢花这么多钱买我的命,就说明我的命不止这个价,她出多少我奉双倍。”
杀手是眼睛很冷,他突然用力挑起沈颜殊下巴,似乎在思考这桩生意的好处。
沈颜殊又冷又冷,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他突然强撑着往尖刀上撞,声音在暴雨里很冷酷,“你们杀人也是为了生活,可杀了我,你们就真的能活下去吗?你们的买主只是一个奴婢,而我是国公府的少夫人,杀了我,你们也活不了。”
沈颜殊的动作太快,如果这样撞上去,她必死无疑,但杀手的剑也突然被弹开。
沈颜殊突然往后躲,开始放声呼救,“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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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她看的分明,东南方向的射过来一根细弱的闪着毒光的的针撞上利剑,剑才偏开的。
东南方向有人!
杀手也很快发现这一点,他一挥手,左右杀手朝着东南方向追去,他兀自看向,眼神发冷,朝沈颜殊举起屠刀。
“砰..砰..”
两个追出去的杀手并没有走远,在沈颜殊的视线中倒在地上,杀手头目不敢置信看向倒下来的身影,屠刀慢半分。
便是只要犹豫这一个瞬间,沈颜殊使出全身力气撞向杀手头目,力度犹如蚍蜉撼树不足为据,但只要这一点时间差,另外一柄闪着荧光的大刀从东南方向飞过来,精准撞到杀手指向沈颜殊的屠刀。
刀剑相碰的声音犹如火花,砸在雨中,一瞬间天空电闪雷鸣照亮这一块的生死殊搏的方寸之地,沈颜殊要逃。
杀手反应迅速,他一掌劈向沈颜殊,沈颜殊避无可避,闪电照亮她惨白的脸,她瞪大眼睛,就算是死在这里,她也要死的明白。
一只大手强硬霸道接住沈颜殊,姜青色长袍的覆盖了沈颜殊冰冷颤抖的身体,来人一手抱着沈颜殊,一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上杀手来势汹汹的地狱掌,杀手被他汹涌澎湃的内力逼退一步,不敢置信看向来人。
分明只是一个看着贵气无害的世家公子。
漂亮的触目惊心又无害天真,只一双冰冷凌冽的眼睛在这张漂亮的脸上有些格格不入,平白无故增添许多杀气。
姜硕垂眸看向怀中人,脸色苍白,衣裳发丝凌乱,浑身冰冷,好不狼狈,但不知为何,姜硕一瞬将就眼前人跟记忆中长袖善舞倩影浅笑的女子联系起来。
一想到她现在就在自己怀里,姜硕难得愉悦起来,唇角微微勾起,漆黑不见底的眼有一瞬间的软化,露出一丝类似笑意的情绪。
他把沈颜殊抱在怀里,姜青色的狐裘把受伤的小姑娘全部包裹起来然后全部握在自己怀里,感受她的微密的颤抖,毫无防备的往最温暖的怀抱瑟缩,姜硕一瞬间体验私藏一枚绝世珍宝墨玉的愉悦。
沈颜殊嘴唇苍白,“多谢....”
一抬起眼瞳孔骤缩,九皇子!
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硕捂住她的眼睛,声音很温柔,“别看,别听。”
说着猛然抬手一掌劈向杀手头目,杀手避无可避,一口血喷出来,瞪大眼睛倒在地上。
姜硕抱着沈颜殊转身离开,一抬手,暗影护卫干净利落启刀杀人,姜硕还没有走远,杀手已经全部倒在地上,鲜血留了满地,很快被土壤被丛林贪婪吸收,还有大雨帮凶似的掩盖冲洗所有的痕迹。
沈颜殊在他怀里颤抖,从缝隙去看她,姜硕突然低头对上她的目光,“你的眼神很惊讶,之前见过同我相似的人吗?”
沈颜殊瑟缩着躲开目光,心脏砰砰跳,“不曾,只是想记住救命恩人的模样,日后好报答。”
姜硕掀开包裹住他的大氅,大雨和他的面容骤然出现在沈颜殊的视线里。
“记住了吗?”
沈颜殊点点头。
确实是九皇子。
只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里呢?
姜硕很轻地哼笑一声,重新包裹住了沈颜殊。
风雨和寒冷便都被隔绝在外面。
姜硕很快抱着她进了马车,他很体贴把马车留给沈颜殊换衣裳。
暗卫赶到,声音淹没在暴雨中:
“主子,杀手处理干净了,周家护卫也都死了。”
姜硕点点头,这才回过头看向不远处的马车。
这一次,你的救命恩人是我了。
2. 第 2 章
油光水滑的良驹拉着马车在夜雨中缓行,马车用厚厚的油皮布严丝合缝包裹着,车外寒气侵人,车内温暖如春。
车内很大,最里面是一张宽大厚实的马车床,旁边垂着姜青色金胧床幔,床上铺着柔软的绒毯,沈颜殊蜷缩在里面。
鬓发被拨到侧边,露出潮绯的芙蓉面,或许是梦中噩梦不断,她睡得并不安稳,时时皱眉。
沈颜殊梦到前世。
姑母在母亲灵堂前,红着眼抱着她,“可怜的孩子,跟我回京都吧,你母亲就你一个孩子,姑母会好好照顾你的。”
父亲站在旁边从始至终没有说过话。
他是个懦弱无能的人。
京都很繁华,沈颜殊很喜欢,也很感激姑母。
姑母为她撑腰坚持找出半路是谁买凶杀她,凶手查到了姑父宠爱的沈姨娘。
沈颜殊因此更尊敬姑母,因此当她姑母身边的张妈妈说,沈姨娘怀了孩子,要是生了,儿子便会动摇表哥的地位。
一碗汤药,孩子一场意外,那是沈颜殊第一次害人。
许多年不见,幼时见过的表哥已经长成了翩翩公子,沈颜殊动了心思,红了脸庞,日日跟在表哥身后。
从入府便同自己的交好的妹妹打趣他是不是喜欢表哥,鼓励她要去争取,沈颜殊在春雨里时候同表哥表明心意。
他们在春雨里相拥。
可妹妹转头便将事情捅给了姑母,姑母震怒,逼迫表哥同自己分开,表哥红着眼告诉她是他对不住。
也不知道是谁传了谣言,京都说她是个不知廉耻的姑娘,姑母说她的名声坏了,不会有京都世家子愿意要她,转头便将她许给了穷举子。
沈颜殊在主院跪了三日,高烧不断。
穷举子很温柔,看她会红脸。
可沈颜殊却仿佛看到了母亲的老路。
沈颜殊想到母亲临死前用瘦弱枯槁的手死死的拉着她,流着泪一字一句,“仟仟,去吧,去跟姑母过好生活,要狠心。”
要狠心。
她不要走母亲的老路。
她不要贫穷,不要看不到希望的未来。
沈颜殊开始在京都世家子中右左逢原,日日在纨绔子里寻找目标。
她在烟雨楼一舞倾城吸引了无数目光,她拒绝了未婚夫,转头嫁入国公府。
沈颜殊在新婚夜想,便是如愿以偿了。
可他们仍然要她的命。
**
姜硕安安静静的抵手侧躺在外侧,一双桃花眼明亮清澈,此时微微弯起,显得无害乖巧。
他这样一直这么盯着沈颜殊好久了,也看不够。
日光透过姜青色纱帘透进来,沈颜殊的肌肤莹白细腻,或许是日光暖和,她无意识蜷缩往里面靠。
姜硕眨眨眼,他不满足这样的视角。
“要我看着你吗?”姜硕低声道。
没有回答他。
“要我摸你吗?”
依旧没有回复。
姜硕摊开手,放在沈颜殊一拳的地方,日光太过耀眼,沈颜殊毫不理会身后掌心微薄的温度。
姜硕突然撑起手,把窗户打开,八月呼啸的冷风蓦然灌进来,沈颜殊在梦中都忍不住瑟缩,她转过身,往姜硕跟前凑,梦中白皙小巧的玉手摩挲,突然攀附到温暖宽大的热源,沈颜殊不松手,抱着热源往自己身上凑。
冷。
姜硕如同被提现木偶,眼睁睁看着沈颜殊抱着自己的手,贴上她冰冷的脸颊。
浑身都冷。
冷风持续不断灌进来,狐裘鸳鸯衾都好似突然失了效,沈颜殊拖着热源钻进被窝贴上身体。
姜硕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似乎终于满意,这才撑起手来关上窗户。
“要我摸你吗?”
姜硕俯身与她鼻尖相抵,他宽大温暖的手贴着她单薄的中衣缓慢抚摸,温暖从掌心妥帖的温暖沈颜殊的整片背脊。
“要我抱你吗?”
姜硕问完自顾自摇摇头,“要是抱你了,就没法看着你了。”
姜硕语气温柔,目光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倘若沈颜殊此时醒过来,便会清清楚楚看到姜硕眼中骇人的偏执。
偏执的目光灼烧沈颜殊的侧脸上,他神色专注,似乎怎么都看不够。
还好赶上了,姜硕忍不住想。
上辈子沈颜殊死在镇国公府,他赶去时依旧晚了一步,沈颜殊安安静静的躺在棺木中一动不动,不巧言令色,也不敷衍浅笑于前。
沈颜殊嫁入镇国公府时,京都人人都说是她沈颜殊好福气,高攀如此高门,而她死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个人虚情假意的哭一场。
姜硕当时站在棺木前,身上铠甲未脱,脸上疾驰三日的疲倦未消,甚至刀尖上杀敌的血迹都没有擦干净。
他冷漠的盯着丫镇国公亲自递上来的香,他只有一个念头:
沈颜殊死了,他要让她名义上的家人都为她真心实意的哭一场。
镇国公神色诧异,并不知晓为何自家儿媳妇没了,正在边关打仗的九皇子会公然违抗皇命回京都,但九皇子是现下最炽手可热的栋梁砥柱,边关安危全有仗于九皇子的挺身而出,是京都夺嫡中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
镇国公亲自上前送香,“殿下....”
香烟燃起,烟雾袅袅升起逐渐弥散在眼前,姜硕没眨眼,也没有动,安安静静看着棺木中人的安静侧脸,余光中,烟雾袅袅溢散开来。
镇国公有些诧异于姜硕的举动。
自家儿媳没了,九皇子盯着看这么久是几个意思?
姜硕终于抬起眼,镇国公脸上只有对权势的尊崇,镇国公夫人在体面周全维持葬礼有序,卫小公爷呢,甚至已经在跟身后扮作丫鬟的姨娘打情骂俏。
都没有人真心实意的为沈颜殊的死难过,哪怕只有这一天。
姜硕垂下眼眸,他手一动,镇国公以为他终于要接香烟,正要往前凑。
姜硕突然从革色青糍色皮革靴中抽出断刃,干净利落割掉镇国公的脖子,鲜血喷涌飞溅在他脸上。
姜硕面无表情,回头看向棺木中的女子。
他动作太快太突然,灵堂中人一瞬间震惊到失语,不知道是谁先尖叫出来,很快整个灵堂充满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哭声。
姜硕顶着满脸的血目不转睛的望着沈颜殊,他低声道:
“这才像是一个灵堂,沈颜殊,我知道的,你喜欢热闹,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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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欢吗?”
没有人回答他。
隔得最近的卫小公爷冲过来抱住已经死透的镇国公:
“爹!”
他的哭声悲惨无助:
“你怎么了——还愣着干什么,喊太医啊。”
镇国公夫人花容失色体面全无,几乎是爬着过来,“你...姜硕——”
姜硕面无表情一脚踹飞了他。
宾客都是京都非富即贵的世家和权势滔天的朝臣,平日他们体面尊贵,如今都秩序全无
萧将军到底是战场是厮杀搏命过的,他持刀戒备护着镇国公夫人对峙姜硕:
“九皇子,你这是何等骇人听闻的行为,当众斩杀朝廷国公,你可知道你该当何罪!”
姜硕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弯腰把沈颜殊的尸体从棺木中抱出来往外走.
萧将军厉色拦住他,“九皇子殿下!请你立刻放下少夫人的尸首,随我回宫请罪。”
姜硕一掌劈开,萧将军正面迎上,他不是姜硕的对上,被姜硕一掌往后退两步,还撞到后面逃窜的女客。
场面一度很混乱。
姜硕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他一手抱着沈颜殊,一手握着从萧将军手里夺来剑。
他要带她出去离开这里。
沈颜殊没死的时候,姜硕一心想着爬上那最高的位置,就算是臣妻又如何,那时候他也要夺,日日想着跟她的以后,才可以忍受她在别人身边的现实。
可如今她没了,姜硕冷漠的想,那最高的位置又如何?他不稀罕。
他今日就要带她走。
背后传来卫钟镇的嘶吼:
“姜硕,你喜欢她是吧,你喜欢又怎么样,她是我的夫人,就算是死了,也是我们镇国公府的鬼。”
姜硕站住脚步,他表情阴鸷,回过头,死死的盯着卫钟镇。
就是这个一无是处的纨绔抢走她的。
卫钟镇四目通红,他一辈子纨绔,靠的就是父亲无限纵容爱护,如今父亲没了,他的天都塌了。
而杀人凶手还要这样杀了人大摇大摆的出去!
卫钟镇失去理智,他看着姜硕抱着沈颜殊的背影,就算是个傻子他如今也明白姜硕杀父亲就是为了带走这个他已经嫌弃的女人。
一个靠美色勾引高攀他的女人。
“姜硕,你喜欢她是吧,你早说啊!我都玩厌了!你早说我早给你了!”
卫钟镇扯着嗓子用最污秽的词语喊,“一个到处勾搭京都公子的乡下女人,我当时就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她好看!姜硕,你喜欢你怎么不说啊!”
“我忘了,姜硕,你当年就是个一无是处连京都乞丐都不如的挂名皇子!她沈颜殊一心想要攀高门,连高中榜上一甲的孔课为都看不上,怎么能够看得上你!”
姜硕周身戾气腾然,他转过身,染血的桃花眼杀意四溢,他盯着卫钟镇,突然露出一抹渗人的笑容,笑容不达眼底,仿佛是索命阎王的死前恩慈。
卫钟镇对上他的眼神,有一种被深山老林饿的发狂的老狼盯上的感觉,他浑身发憷,刚刚理智全无骂人的底气一下子消散的干干净净。
他此刻只想逃。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3. 第 3 章
簪缨世家,百年门第,整个王府高贵显赫不容践踏,可此时此刻却持续全无,娇生惯养的世子被来自地狱的恶魔所盯上。
“我要你的命。”姜硕说。
姜硕的动作很快,瞬间一个闪步,他就已经穿过卫钟镇跟前瑟瑟发抖的护卫到达他跟前,隔得这么近,姜硕居高临下瞥他一眼,卫钟镇已经两股战战。
姜硕扔了刀,徒手把卫钟镇提起来,卫钟镇脚离开地面,因为突然缺氧和极端恐惧,他满脸通红,手脚止不住的发抖。
“你放下我...咳咳...”
卫钟镇拼命挣扎,身后的护卫如梦初醒扑过来,刀剑砍在姜硕背上,血顿时流出来濡湿黑色暗纹外袍和白稠中衣。
姜硕一声不吭,两眼发红提高卫钟镇,看他喘不上气满脸发红发青。
缺乏空气,一瞬间都被拉长,卫钟镇已经意识模糊,突然被大力扔在地上。
谢天谢地!
卫钟镇趴在地上大口呼吸空气,姜硕快速勾起地上一把断刀,反身砍死周围的卫府护卫和乱窜的如花女眷,
九皇子当众杀人的消息很快传播出去,禁军涌进来跟姜硕的亲卫鏖战,周围一片混乱,姜硕视若无睹,他重新走到卫钟镇跟前,居高临下一把踩着他脖颈处跳动的青筋。
他看向周围混战的人群,冷冷开口,“让镇国公夫人,卫钟镇的姨娘和所有卫府的人来,否则,他们就见不到卫家世子的最后一面了。”
他要把所有卫府的人都屠杀干净,黄泉路那么长,他的沈颜殊喜欢热闹。
镇国公夫人几乎是爬着过来的,卫钟镇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的心肝肉。
“殿下!”镇国公夫人声泪俱下,“殿下,让我的命换我儿的命吧,殿下!”
姜硕盯着她,想象眼前如此狼狈的人是平日如何欺压沈颜殊的。
“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在镇国公夫人的尖叫声中,姜硕把流血的断刀捅进卫钟镇的咽喉,温热鲜红的血喷涌出来
一瞬间,姜硕仿佛看到许多年前沈颜殊在玫瑰花雨中跳舞的场景。
姜硕猩红的双眼露出笑容.
他挑起地上一把利剑捅破镇国公夫人的身体,她杀红了眼,周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一股又一股鲜血喷涌出来,像极了那年烟雨楼的纷纷扬扬没有止境玫瑰花雨。
不知多久,尖叫声,厮杀声,哭泣求饶声,厉色指责声都慢慢削弱直至灭绝,整个镇国公府已经没了一点声音,宛如末日将领前的人间地狱。
姜硕一手抱着沈颜殊,一手拿着一柄大刀,沈颜殊荔白滚学细沙裙已经被鲜血浸透,像极了出嫁那日的火红嫁衣。
姜硕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黑色外袍被砍烂,露出里面素白中衣,中衣被鲜血染红,中衣都砍破的地方皮开肉绽,黑红的血还在不断的往外冒。
他却毫不在意,一回头,发觉整个镇国公府已经没有站着的人了。
偌大的镇国公府只有他一个活人。
姜硕抱着沈颜殊一步一步往外面走。
镇国府的大门真远啊。
姜硕对这里很熟悉,沈颜殊嫁人之后,他偷偷暗地里看过很多次,只有这一次,他要正大光明抱着沈颜殊走出镇国公府。
要是有来世的话,他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姜硕神色有些涣然,走到正大门口,描金辉煌的镇国公府门口黑压压站着禁军,皇帝黑脸厉色,太子站在旁边表情严肃嘴角的笑容却藏不住,八皇子表情沉重满脸不敢置信,还有很多很多王公贵族勋贵世家,他们都站在威武的禁军后面,如同怪物一样看着姜硕。
禁军总督贺子耀平日总是嬉笑的脸色哀怒交愤,如果没有身后的人和身上的指责,他恐怕已经冲过来,但总督两个字沉甸甸的压下来,他只能克制站在对面,缓缓拔出利剑指向姜硕,“九殿下,放下你手里的刀。”
他描金铠甲内的黑色暗纹外袍与姜硕一模一样,他们明明是战友的,如今却兵刃相见。
姜硕沉重掀开眼皮,他没说话。
他们不知对峙多久,久到八月的暮色时分开始下雨,开始是细雨飘摇,逐渐大雨如注,雨滴千钧重砸下来,有倾盆盖雨银河倒泄之势,不多久整个镇国公都笼盖在暴风骤雨中。
鲜血被冲刷,罪恶却永驻。
皇帝太子世家勋贵撑伞肃立雨中,茫茫天都只姜硕一人在雨中受刑。
姜硕眨眨眼,他的目光穿过镇国公府的大门,穿过黑压压的人群,仿佛看到五年前金柳巷屋檐下,大雨如注,欺辱他的人轰然散开,他一个人在那里蹲着,表情冷漠筹划杀人的计划。
头上突然没了雨,眼前多了一双姜青色凤纹绣鞋,他一抬眼,撑伞的姑娘笑容浅浅地唤他。
“九殿下。”
那是他们的初见。
“九殿下,放下你手里的刀。”总督贺子耀还在嘶喊。
姜硕突然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要是还能够再听你喊我一次就好了。
九皇子姜硕死于辛庆二十五的八月。
**
“啊...啊....”
躺在身旁的小姑娘似乎是噩梦缠身终于挣脱开来,她尖叫一声突然惊醒,打断姜硕放飞的思绪。
姜硕回过神来,目光温柔专注无害的落在沈颜殊脸上,他宽大温暖的手还贴着小姑娘单薄的背脊。
噩梦和现实中错乱的前世今生让沈颜殊有些茫然,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今夕何年自己身处何处。
她很快冷静下来打量着四周。
马车内饰华丽宽敞,马车床榻还用姜青色金丝绣花朦胧床幔隔断,一抬眼,对上九皇子温柔的目光。
九皇子有着一张漂亮惊人得让人无法忽视脸庞,一瞬间沈颜殊突然想起来母亲临终前的话:
“仟仟,记住,相貌越俊朗的男人越是会骗人,不要被好看的男人所迷惑。”
九皇子漂亮的恐怕要在母亲的排行标准里面成为头等嫌疑犯了吧。
九皇子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心中这么评价他,他侧脸安静乖巧,桃花眼微微弯起弧度,显得很单纯天真,鸦黑浓密的睫毛微微垂着,在眼睑处洒下温柔的阴影。
沈颜殊眨眨眼,跟前的九皇子存在感很温和,强烈却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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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如果能够忽视掉他登徒子一般钻进被窝的手的话,就更像是一个值得感恩的救命恩人了。
姜硕不慌不忙替她掩好挣扎坐起滑落的被子,手却没有抽出来的意思,宽大的手掌甚至慢慢抚摸着沈颜殊的背脊做安抚。
“醒了。”姜硕的嗓音淡淡的,仿佛他们是相知许久的老友。
纵然沈颜殊活了两世,还没有遇到过这么荒唐的场面。
一瞬间,她都有些犹豫到底是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还是痛斥他登徒子让他放尊重点。
沈颜殊迟疑地点点头,脸上是明白的害怕,“那群人……”
“姑娘放心,他们已经都死了。”
“死了..”沈颜殊瑟缩。
姜硕看着她演,没告诉她她冷静自持同杀手周旋的场面他已经全程目睹了。
只要人在他身边,只要他感激他,他便什么都可以容忍。
不过是喜欢演戏而已。
沈颜殊认识他,也要装作不认识。
重生是鬼神传说,不是亲身经历的人不会相信,再者,她与九皇子并无深交,并没有告知的必要,既然决定隐瞒,就不该识破他的身份。
第一次入京都的沈颜殊是不认识九皇子的。
姜硕抬起眼,若无其事道,“我的马车,雨夜遇难,听到你呼救,我恰好经过,姑娘不必感谢。”
姜硕被提醒起来自己在雨夜中狼狈模样,无论是如何登徒子,救命恩情起码要道谢。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沈颜殊话音刚落,就看到少年郎微微弯了嘴角。
奇怪,怎么有一种被拿捏的感觉呢?
“不必客气。”
空气中一瞬间陷入沉默。
沈颜殊在斟酌着措辞:救命恩人的伸进了我的被窝里面,如何礼貌提醒他让他拿出来。
姜硕的手掌还在抚摸,从左边背脊处慢慢游移,他力度温和,手掌温暖,如果他说在按摩沈颜殊也是信服的。
沈颜殊身体慢慢恢复知觉,浑身各处的疼痛一处一处开始反扑,倒是姜硕手掌处的按摩让他觉得很舒服。
沈颜殊有一瞬间怀疑自己:或许他就是再给自己按摩吧。
但是很快,活了一世的经验和理智获取大脑的指挥权:妙龄男女,正是情窦初开对好奇的时候,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怎么可能是清心寡欲的按摩。
沈颜殊掀开被子,往后推一步,脱离开姜硕的手掌,她下塌郑重行礼鞠躬,“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姜硕瞥了一眼空落落的手,道,“不必客气。”
他说着突然站起来,在沈颜殊的惊呼中将她抱起来重新安置在床榻上。
“地上凉,不要赤足。”
沈颜殊正在心里骂他果然是臭流氓,一低头果然看到自己赤着一双白皙细腻的足,这么一提醒,沈颜殊突然觉得脚底生寒。
“多谢。”沈颜殊忍不住往被窝里面瑟缩。
“不客气。”姜硕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他伸出宽大温暖的手,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沈颜殊,“所以,还要我摸你吗?”
沈颜殊:“....”
4. 第 4 章
雨后放晴,正午的日光一视同仁又温暖仁慈的普照大地的每一处,空气中泥土初澄,生命力味道扑面而来。
官道远处树林挺立,浓淡不一的雾气萦绕在林间,飘飘渺渺,宛如仙境,官道近侧矮小的丛林绿意盎然,看的仔细了,还有不知名的野花野草艰难从丛林中挣扎出一片空间,也与阳光亲密接触。
世间万物不分尊卑贵贱都在挣扎求生。
油光水滑的通体漆黑的良驹拉着四驱马车稳步跑在官道上,马车上悬挂的镂空竹雕灯笼丝毫没有摇晃。
马车内空气却有些尴尬。
上一秒姜硕直白的邀请还在耳边。
“所以,还要我摸你吗?”
沈颜殊都恨不得把两辈子的血都吐完,这是哪里来的胆大包天的登徒子,前世就算是京都第一纨绔镇国公之子卫钟镇,挑拨她也是要使劲装一装文采含蓄的。
沈颜殊不是未经人事的姑娘,新婚后床榻上耳鬓厮磨时,夫妻之间当然也有些助兴的挑逗话语,只是...只是...沈颜殊闭了闭眼睛:哪里有男子第一次见陌生女子就如此说话的!
就算是救命恩人也不成!
沈颜殊在心里骂他一百遍。
姜硕却不知她心中所想,她自顾自伸开手,目光澄澈,望着沈颜殊很认真的解释,“你梦中畏寒,棉被狐裘不起作用,梦中你拖着我的手放在你身上,我才发现你中了寒毒,我的内力虽然不能治本,但能够缓解寒症发作时候的痛楚。”
姜硕在沈颜殊毫不掩饰的惊讶和尴尬目光中重新发问,“所以,你现在要我摸你吗?”
沈颜殊悄悄红了耳尖。
或许是姜硕的目光过分专注,聚光灯一般的照射让沈颜殊有些受不了。
两朵红晕也慢慢爬上她白皙细腻的脸庞。
“不..暂时...不用了...”沈颜殊都有些结巴。
她甚至都不能骗自己,姜硕的抚摸让她很舒服。
她转过身去,把自己封闭在鸳鸯衾中,连头都埋在里面,浑身尴尬得都蜷缩起来。
真的!太尴尬啦!
好不容易从被窝中钻出来,姜硕却如同懵懂少年郎一般突然凑到跟前,语气认真,“你脸很红,是哪里还不舒服吗?”
沈颜殊:“....”
救命!让我死吧。
沈颜殊不可自抑的终于承认,是她思想不纯,可这也着实不怪他,这具身体虽然是尚未及笄,可她实际上是成婚五年的镇国公世子妃,死的时候正是大好年华,婚后夫君三五月便失去稀罕,日日寻花问柳通房妾室,倒是也能够解决生理需求。
那她呢?
沈颜殊倒不是不满丈夫的花心,他嫁给世子本来也只是因为他是世子而已,从来都不是因为这个人。她沈颜殊要的,从头到尾都是世子夫人带给她的荣华富贵。
可同时她也是人。
人人只道男子沉溺于情爱,可女子同样也有需求。
高门夫人难当,沈颜殊谨言慎行,当然不会去做出有辱门楣的事情。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后院护卫勾搭她,知悉他们夫妻关系,大半夜强行入门挑逗引诱,沈颜殊生气又委屈,身体有隐秘的需求,可也只敢压抑情绪让他们滚。
如今重活一世,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面对这样直白的挑逗和身体触碰,她没有反应才是不正常!
谁还没有生理需求了!
“仟仟?”
少年郎还不依不饶的喊她,似乎真的要她给一个确切的答案。
宽敞的马车骤然变得逼仄起来,沈颜殊无处可逃。
沈颜殊硬着头皮从锦缎衾中钻出来,几乎是破罐子破摔似的要坦诚,蓦然对上少年郎澄澈干净的眼神。
沈颜殊心里的火气尴尬还有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的沸腾情绪一下子被浇灭。
她在少年郎干净乖巧的眼神中蓦然反应过来,她如今这具身体尚未及笄,眼前的年岁的九皇子约莫刚从冷宫出来,不通常理不会措辞,倒是这干干净净的眼神和满眼关切主动与上辈子他们初见时不一样。
或许这个时候的九皇子刚刚从冷宫出来,对外面的一切还充满人性本善的期待,才让他保持者干净单纯和关切陌生人的初心。
可惜了,沈颜殊无端想起来九皇子会经历的一切,忍不住提前为此时干净透亮的少年郎感到惋惜。
只是他刚刚唤我什么?
沈颜殊骤然反应过来,九皇子刚刚是不是唤我“仟仟”?
这是她的小名,入京都之后再无人知,怎么会!
沈颜殊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小名?”
姜硕愣了一瞬这才恍然大悟认真解释道,“你梦中一直在说仟仟害怕——我不是故意听到你的梦话的,你睡得不安宁,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
沈颜殊看他认真的样子忍俊不禁,她倒是不知道之后一直冷漠示人的九皇子最开始,竟然是这副可爱乖巧的样子。
倒是让她很忍不住想逗一逗。
沈颜殊说,“沈颜殊。”
姜硕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真实姓名相告。
沈颜殊倒是想随便编个姓名啊,奈何入京都之后还是要跟你打交道的啊,要不是如此,肯定随便编一个名字敷衍。
沈颜殊看他发呆,忍不住继续逗她,“我叫沈颜殊。”
姜硕漂亮的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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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弯起来,眼神认真乖巧,“我叫温从。”
沈颜殊露出惊愕的神色,只是很快收敛起来。
姜硕把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九皇子成年加冠的字,就是温从。
有这么巧的吗?
当然没有这么巧。
沈颜殊到底是精力不济,马车再平稳也是途中,她精神恹恹,咳嗽一声,姜硕及时递上茶水,眼神关切,“水。”
“多谢。”沈颜殊毫不防备接过水。
刚刚温从两个字的巧合是让沈颜殊起疑的,自己刚刚重生不满十二个时辰,自然时时刻刻都敏感,不过刚刚跟姜硕闲聊半晌,倒是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姜硕隐藏了身份,自称是中远人氏,家里是做话本子生意的,这趟出门是去京都找找机会,打开渠道。
倒是也合情合理的一个假身份。
沈颜殊心里一动,她有个想法,但此时却并不是很好的时机。
“话本子生意?”沈颜殊微微仰头,眼神天真好奇,“是写话本子吗?好厉害!”
姜硕很认真解释道,“不负责写,我们会招揽会写话本子的人写故事,也会对外征集故事进行出版售卖。最近我们家连着收了一个先生的好几个故事,创意精彩,文笔斐然,最新出版的话本子更是传到京都,掌柜打算签下他,奈何他人在京都,所以掌柜让我来看看,顺便也看看京都是否有其他的机会。”
沈颜殊想,背景倒是准备得齐全。
姜硕说着从旁边四个摞起来的描金檀木箱子中拿出来一本书,“你听闻过这个这个先生吗,叫素手先生,这是他新出的话本子,《霸道王爷爱上我》”
沈颜殊心中一震,她知道这个素手先生,是个妙龄女子,行为洒脱,为人大方,最大的特点就是爱钱。更重要的是,表哥后来对她矢志不渝情谊深重。
沈颜殊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个素手先生。
她摇头,“不曾听闻过。”
姜硕把话本递过来,一双黑润润的眼睛专注又温柔,目光让沈颜殊感到灼烧的温度。
话本用了上好羊脑笺,在阳光下泛着微微光芒。
“告白是成年人做的”
“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
“勾引的第一步,抛弃人性”
“基本上来说就是三种套路”
“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沈颜殊心尖一颤,似有所感一抬眼,正对上姜硕漆黑温暖的目光。
姜硕弯了弯桃花眼,笑意四溢开来。
沈颜殊无药可救的觉得,姜硕此时此刻像极了正在摇头的,被大雨淋湿的狗狗。
他在无声的勾引。
5. 第 5 章
暧昧是见缝插针的媒人,也不管两个人是否相配就敢胡乱牵线。
姜硕的视线直勾勾的灼烧着沈颜殊的脸颊,他挨得近,也不避嫌,在沈颜殊望向他的时候他甚至露出干净单纯的笑容。
真的很像湿漉漉的路边狗狗,这样巴巴的望着人,无声乞求给他一个家。
沈颜殊别开目光。
九皇子很美却并非良配。
沈颜殊知道自己长得美,不然上辈子也不敢四处撩拨世家公子一心嫁高门,但嫁入高门后才知道,京都美人层出不穷,美貌是婚嫁的添头,是伊始蛊惑男子的迷魂汤,可万万不是永固安稳的保命符。
上辈子因为这张脸,很多人都对她动心,卫小公爷甚至不顾镇国公夫妇的反对娶她入门,纵然其中沈颜殊也使了许多手段,但谁也不能够否认,她这张我见犹怜的芙蓉靥是最大的迷魂汤。
即使如此,成婚不过三五日,卫小公爷便对她不再独宠,王府通房小妾一个接着一个,啪啪的打沈颜殊的脸。
说来说去,终究是门第悬殊。
他不过是周府的表姑娘,姑父不过是五品左副都御史,镇国公府何等簪缨之家,当然瞧不上她这等依靠美色高攀之人。
国公府不好混,王府又何尝是好地方?
虽然九皇子地位低贱,可终究是皇子
更重要的是,如今的九皇子身份特殊,他的身边太危险。他冷宫出身,日子过得连普通世家子都不如。
九皇子如今是人人可欺的一条狗,但拿了人生剧本的沈颜殊知晓,往后的一年,京都宣门惊变,边司奇袭,京都各方势力剧烈洗牌,而九皇子则在这场惊变中杀出重围。
九皇子是一把锋利的刀。
微风撩动沈颜殊耳边散落下来的碎发,有些痒,沈颜殊回过神来,目光聚焦在手中的话本上:
“好句子。”
沈颜殊真心实意的夸奖。
她合上书,书面是湖蓝色的封面,上面描金色的大字几乎占据正面:
“《霸道王爷爱上我》”
沈颜殊:“...”
这个书名很难夸。
姜硕压抑住失落,道,“你觉得这个书名如何?”
沈颜殊含蓄道,“具有故事性,欠缺稍许文雅之风。”
姜硕合掌,似乎找到知心人,欢喜道,“我也觉得这个书名太过于简单,不够吸引人,可掌柜偏说如今京都流行这种。”
沈颜殊心里暗暗道,难道这还太简单!
家中虽然贫困,母亲却坚持让他读书识字,民风开化,她也看过几本话本子,流行的都是“花岚记”这种很含蓄很唯美的书名。
她忍不住好奇,“你觉得书名是什么才好呢?”
姜硕似乎在心中默念过许多遍,几乎是脱口而出,“《三个霸道王爷和世子爱上花容月貌的我》”
姜硕说完眼巴巴的望着沈颜殊,眼神充满期待,“你觉得怎么样?”
沈颜殊扶额,“我....”
我不想得罪你
也不想昧着良心说假话。
我挺难的。
倘若无奈能够具象化,沈颜殊恐怕如今满脸只有一句话:不行不可还不如原来的!!!
姜硕眼神顿时黯淡下来,“不好吗?”
沈颜殊还没有回答,就眼睁睁看着刚刚满脸期待的少年郎顿时垮了脸,桃花眼都耷拉着,满脸失望道:
“掌柜说我没有话本子的天赋,别说写话本子了,就是给话本子起名都做不好。”
沈颜殊心一软,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少年郎的头,姜硕浑身都僵硬,大脑一瞬间仿佛不是自己的。
她摸我头了,她是不是喜欢我!
话本子里面果然没错,乖巧无辜的狗狗都是惹人喜爱的!
姜硕内心在咆哮,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想要更加亲密的接触,想摸她抱她亲她,残存的理智将他死死的定在原地。
现在还不是时候,姜硕一遍一遍给自己洗脑,她已经摸我了,说明她就是喜欢我了,话本子说了,要一步一步来。
沈颜殊的手指纤纤如嫰荑,缓慢抚摸着他的头发,玉手触感细腻,姜硕忍不住微微阖眼去想象这副画面。
沈颜殊不知道姜硕此时的内心想法,正欲安慰安慰被打击得垂头丧气的姜硕,安慰话还没有说出口,突然马车骤停,空间颠到。
沈颜殊惊呼,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倾,姜硕速度更快,他骤然睁眼,一把攥住沈颜殊的手腕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另一手截断从车帘射进来的利箭,干净利落折断从窗户扔出去。
姜硕抱着沈颜殊倾倒在床榻上,他立于上方,小心翼翼护着身下的沈颜殊。
刚刚起身还没来得及收拾的鸳鸯衾凌乱,沈颜殊躺在火红的锦衾上,发丝凌乱,呼吸因为受惊微微急促,两人挨得近,呼吸都避无可避的相互交缠。
姜硕凝望她漆黑墨眸,看她小鹿受惊般惊惶,他眼底的温度炽热,薄唇紧抿,半晌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很快别开目光。
外面的意外还没有停止。
良驹发出痛苦的嘶鸣声,车夫捂着脖子艰难道,“主...”他的话都没有说完就翻身倒在地上,马被惊吓,骤然奔驰起来。
厮杀声在窗外明显。
长随一长的声音很冷静,“主子不必担心。”
一长说不用担心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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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他出面的意思了,长随心腹都知道姜硕对沈颜殊的心思,姜硕要在沈颜殊的跟前扮演无辜干净的少年郎,非必要时候这种杀人买卖就要让姜硕在沈颜殊的跟前置身事外。
姜硕重新捕捉到沈颜殊的目光,他声音依旧温柔,“不必担心,他们能应付。”
他说着突然伸手,学着沈颜殊刚刚安慰他的样子,笨拙地抚摸沈颜殊的头发。
沈颜殊眨眨眼,很奇怪,姜硕的安慰人的样子并不熟练,摸她头发的时候时候力度掌握不好,还有点疼,有几次手指还勾到她的发丝,撤的微微发疼,但是真奇怪,他似乎有一种魔力,这样笨拙的安慰让她心跳加速的心慢慢平静下来。
然后慢慢地,变成另外一种不可自抑的心跳。
外面的打斗声很快停止,良驹重新被控制,马车重新恢复正常,一长声音沉稳,“主子,都死了,车夫死了,我来驾车。”
“好。”
姜硕重新把沈颜殊扶起来,两人的距离被拉开,姜硕心里骤然不满。
沈颜殊神思有些恍惚,这些事情上一世从未发生过,为何都不一样了。
她想着下意识往窗外去看,马车已经行走一段,黑衣蒙面的杀手都被留在身后的官道上,鲜血流出来浸染官道,从远处看触目惊心。
杀手还不少。
这么多杀手,九皇子的护卫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解决了,那他的护卫...
沈颜殊突然惊觉,一天了,他似乎还未有看到过九皇子身边的护卫,除了驾车的车夫和送物资的一长。
还有其他人呢?
刚刚的打斗声,绝对不是一长一个人能够制造出来的。
“沈姑娘。”
沈颜殊如同小鹿似的受惊,回过神,脸色苍白,面前是姜硕放大的笑容,“在看什么?”
沈颜殊出了冷汗,中衣被濡湿,心脏还在狂跳,还没有开口,姜硕就突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充满了抚慰人心的魔力,“是不是吓到了,没事的。”
沈颜殊仓皇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姑娘,没事了。”姜硕一遍一遍抚摸他的头发,一遍一遍确认她的心情,“没事吧。”
沈颜殊觉得很累,她本来身体不好,遇刺受伤病尚痊愈,今日又受惊,心血消耗极大,她现在只想要睡觉,于是敷衍道,“没事了。”
姜硕却突然很开心的凑过去,两人的距离被拉进,他在沈颜殊微微惊讶的目光中低下了头。
“你继续安慰我吧。”他仰起头,目光明亮,“像你刚刚摸我那样,我觉得很舒服。”
沈颜殊呆住,她在姜硕直勾勾的目光中心脏不由自主的狂跳。
6. 第 6 章
明明不该上手的,沈颜殊事后忍不住懊悔一百遍,但是不可否认的事实是,她对姜硕下手了!
红日西坠,王道霞光,太阳西沉前最后的余晖格外的谣言,金色的残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撒进来,姜硕微微扬起的侧脸在霞光中泛着温柔的光芒,他仰着头,眼睛似乎比霞光更加明亮,眼巴巴的望着人,桃花眼弯起来,薄唇微微前勾出期待的弧度。
整个人的明示对着自己摇摇晃晃。
快来摸我啊。
这谁忍得住啊!
沈颜殊忍不住吞咽,她一边克制一边心脏狂跳,然后朝着尚未束冠的少年郎生出魔爪。
沈颜殊摸了摸他的头发。
姜硕嘴角的笑意放大,他微微眯起桃花眼,脑袋跟着沈颜殊的动作左摇右晃的,眼睛里面的笑意似乎都要溢出来。
好舒服啊。
沈颜殊被他的笑容感染,心里那点没用的克制彻底被丢掉了脑海,她手里的动作大些,芊芊玉手抚摸少年郎的头发,手指从鸦黑顺滑的头发中没入,伸出,碰到头皮的时候指腹摩挲,然后伸出,勾带出里面细碎的发丝。
姜硕舒服的眯起眼睛。
他得寸进尺,“沈姑娘,你是不是还得说几句安慰语哄哄我。”
沈颜殊笑道,“你是小孩子吗?”
“我是啊。”姜硕双手合十,一双亮如星辰的眼睛里面只盛着一个沈颜殊,他微微摇头,如同乖巧狗狗撒娇卖萌:
“拜托了,沈姑娘,哄哄我嘛。”
沈颜殊被缠着笑出声,“好。”
突然,沈颜殊眉头紧皱,没入姜硕头发的手也停下动作,然后缓慢抽离出来捂住腹部,神色痛苦。
姜硕神色瞬变,“怎么了?”
沈颜殊艰难的摇摇头,声音顿时虚弱许多,“只是突然腹痛。”
姜硕动作很快,一把揽住她缓慢安置在床上,细心替她盖好鸳鸯衾,隔着蜜荷色烟沙袖搭上脉,姜硕眉心慢慢松开。
只是寒毒发作,并无大碍。
姜硕下意识望向窗外,最后一丝霞光耗散,太阳下山了。
“沈姑娘。”姜硕凑过去,满眼担忧。
沈颜殊眉心微蹙,痛感并不过分强烈,她蜷缩在锦被中微微阖眼,被窝中逐渐温暖,她眉目稍展。
突然锦被被打开,一阵冷意偷袭入侵,沈颜殊陡然清醒过来,还没有等她惊呼,被窝突然被塞进来个暖壶。
沈颜殊意识清明,看向床边的姜硕,微微颔首,“多谢温公子。”
姜硕突然附身过来,沈颜殊心跳一跳,她避无可避,还未开口,姜硕额头贴近她冰冷的额头,呼吸声都在耳边交缠在一起,“好些了吗?”
沈颜殊撑着手坐起,“好多了,多谢温公子。”
姜硕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突然笑出来,道,“我们这么公子姑娘的,可生分了,姑娘要是不介意,唤我温从。”
沈颜殊克制道,“温从公子。”
姜硕眉目不显,内心却不怎么高兴。
她总是不愿意跟自己太过于亲近,明明刚刚....
明明刚刚他们那么快乐的。
姜硕说,“你跟我客气,我可不跟你客气了,瞧着我还比你大几岁,唤你..”
沈颜殊打断了他,“温从公子不必客气,唤我沈颜殊就好。”
姜硕:不高兴。
我明明是想唤你仟仟的。
他洗礼不高兴,表情却依旧是热情开朗的少年郎,“好,颜舒妹妹。”
他自顾自的折让放弃小名,却也不肯这么生分。
沈颜殊:....
头疼。
这个年纪的少年郎都这么不知分寸和礼数吗?
如今尚未入京都,名字都是符号,如何唤并不重要,但是到了京都呢?
人都是容易习惯的,唤顺口的很容易脱口而出,想一想在京都哪一家哪一场的宴会上,九皇子殿下看到她唤一声“颜舒妹妹。”
沈颜殊:只是想一想就会两眼发黑的地步。
但是...
沈颜殊望着姜硕直勾勾的笑容四溢桃花眼,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但是,这真的又很难拒绝啊。
沈颜殊自暴自弃地想,九皇子好过的日子恐怕也不多了,让他开开心心的又能够改变什么呢。
何况现在还没有进京都,也允许自己快活这段时间吧。
“喝点热茶。”
沈颜殊还在这里胡思乱想,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伸过来,天青釉茶杯里茶香四溢,茶水还在冒着热气。
方才马匹骤停骤起,马车内颠簸翻到,桌子上滚烫的茶水泼在昂贵的水墨青氍毹上,马车上局促无人照应,姜硕刚刚草草收拾,慌里慌张的只为了给沈颜殊腾出一盏热茶的地方。
沈颜殊在朦胧的茶香中微微勾唇,她刚刚在纠结什么呢。
九皇子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心性质朴的少年郎,哪里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心思。
他对自己这么好,恐怕也只是因为,长久生活在冷宫的人,也很难能够见到活人吧。
他或许,不过只是想要一个可以和他肆意说说话的玩伴罢了。
自己在她眼里,恐怕就是一个可以相处的暂时的玩伴,入了京都,他的身份就会被拆开,自己到时候必然不会没规没矩的直呼他的姓名,或许他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杜撰了虚假的姓名和身份。
或许是真的太渴望一个玩伴了吧,沈颜殊想,竟然连虚假的身份都背的这么纯熟
沈颜殊一瞬间就心软了。
“多谢温从。”
姜硕愣了一瞬,倏忽仿佛听到什么,整个眼睛都亮起来。
“沈颜殊。”
“温从。”
“沈颜殊!”
“温从。”
“沈颜殊。”
沈颜殊没忍住笑出来,“你到底要玩多久啊。”
姜硕笑容根本就藏不住,“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没有朋友,现在有沈颜殊,我可太开心了。”
果然如此,沈颜殊想。
说话的时间,饭菜端上来,沈颜殊起身收拾好梨花木桌,姜硕把饭菜端进来,两个人倒是很默契,默契的如同寻常夫妻。
夫妻。
这个词从脑海中蹦出来的瞬间,姜硕都忍不住愉悦起来。
素手先生的话本子里说的果然不错,妻子都是从朋友发展起来的,
“先是朋友后是妹,最后变成小宝贝。”
这个话本子倒是对上了,姜硕暗暗决心,回去再买一本,给素手先生冲冲销售量。
反正他已经交上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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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硕给沈颜殊夹菜,“多吃点。”
“多谢温从。”
这还是沈颜殊重新活过来吃的第一顿饭,饭菜简单,入口的瞬间沈颜殊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些前世今生的记忆仿佛就是昨天。
临死前,姑母同她讲,如果有下辈子让他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而她真的有下辈子。
如果她愿意,她现在可以选择不去投奔姑母,等养好伤之后,随便在某一个地方同九皇子道别,然后过自己安稳的日子。
可她不。
那样贫穷地胆战心惊的日子她过够了,便是再死一次,她也要去攀附那富贵生活。
前世今生也好,今时今日也罢。
既然上天垂怜,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那么她要重新去争取!
"颜舒妹妹。"姜硕打断了她的思绪,“一直都没有来得及问你,你是遭遇了何事,又是要往哪里去啊?”
沈颜殊回过神来,她神色柔弱,鸦黑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无端惹人怜爱,“母亲病亡,我要去京都投奔亲戚的。”
“家里无人了吗?”
“还有个父亲。”沈颜殊道,“不过我及笄在即,姑母说,母亲孤苦半生,如今撒手人寰,她不愿我再走母亲的路,京都天地广阔,她却只想我有个好的归宿。”
姜硕低头扒饭,眼睛被额发遮挡,被一并遮挡起来的还有他冷戾幽暗的目光。
果然是要去京都许亲的。
姜硕抬起眼,目光明亮,“颜舒妹妹也是要去京都嘛?那可太好了,我们正好结伴同行。”
沈颜殊瞥向窗外,装作无意道,“这是去往京都的方向吗?”
姜硕坦然摇摇头,“这是去青州,你身上寒毒未解,去青州是最快的。”
沈颜殊点点头,目光却有些为难,“可青州,是不是去京都的反方向啊。”
“没错。”姜硕说,“你这么着急,是担心姑母担心吗,前面有驿站,我们今日在那休息,你可以写信保平安。”
沈颜殊目含感激,“多谢。”
“你还有顾虑?”姜硕说。
沈颜殊说,“姑母本打算在我生辰日为我准备了及笄礼,我担心赶不上。”
“何时?”
“十日后。”
姜硕在心中默默算着,按照正常路程也是赶得上上,不过现在嘛,他要让她的生辰注定只能与他一同过。
“怎么样?”沈颜殊神色焦灼。
姜硕笑容明亮,“赶得上的,你放心。”
“那就好!”沈颜殊终于放下心来。
沈颜殊倒不是担心赶不上生辰,及笄礼也是可以另择良日,而是在她及笄日那日,周府会发生一件大事。
“沈颜殊,你这么着急回去,是想要回去嫁人吗?”姜硕好奇道,“你要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沈颜殊摇摇头,“我也不知。”
姜硕在心里说,在你面前。
“那你想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姜硕问。
沈颜殊仰起头,似乎真的在很努力的想,半晌才道出一点真心话,“我想要嫁入高门大户。”
她的目光在空中与姜硕相触碰。
姜硕听到她的声音很轻:
“这样,我就不会再受欺负了吧。”
7. 第 7 章
沈颜殊睡着了。
马车内只有一张塌,她到底是大病未愈,今日才醒过来又遭逢惊吓,脸色依旧苍白。
她的睡颜很乖,巴掌大的小脸犹如出水芙蓉,一双湿漉漉的鹿此刻乖巧的阖着,鸦黑浓密的睫毛乖巧垂着,在眼睑处涂上乖巧的阴影。
她尚未及笄,也未曾经历之后五年的颠簸波澜,眼睛干净澄澈,面容稍显稚嫩。
可姜硕已经见过她妩媚万千,于浅笑中撩动人心的模样。
那模样和笑容,就算你知道她是虚假的是敷衍的是别有所图的,只有她对你笑一笑,你还是会义无反顾的死心塌地。
姜硕坐于床前,嘴角轻扬,小心翼翼拨开她的发丝,露出白皙细腻的额头。
只是这样看着她,姜硕都感觉到心里有一种难以割舍的幸福。
手缓慢轻柔的巡过她的脸庞,姜硕微微俯身,如同情人般呢喃道:
现在还不属于我没关系,仟仟,你以后都要是我的。
姜硕收拾好餐具,小心翼翼替沈颜殊掩好锦被,这才出了马车帐。
白日消失不见的黑压压的护卫立于马车远处,他们统一穿着藏青色行衣,外罩黑色铠甲,一长立于前正在整顿安排后续,听到马车动静,他转过身看到姜硕。
一长赶紧过来,“主子。”
姜硕的目光冷峻低沉,眼睛里黑漆漆的仿若黑潭不见底,他气场冷禁,分明只是个少年郎的年纪,可那股逼人的气势却不容小觑。
“查清楚了吗?”姜硕冷冷道,“敢于官道上袭击的,恐怕也没有别人了吧。”
一长点头,“是贺子韧。”
姜硕毫不意外,“中昌侯府贺家世代袭爵,到了如今竟然还两个将才,一个在左阴侯帐下当走狗,一个在京都忠心护主,一长,这日后要是打起来了,那可真是太有趣了——给他留活口了吗?”
一长说,“按照安排,留了一个人,其他人都处理掉了。”
姜硕语气冷漠,“他既然要跟着我们,那就别断了他的线索。”
一长犹豫道,“主子,从我们离开中远开始就被贺子韧盯上,如今已经经历好几次刺杀,主子仁慈,都给他留了活口,他还穷追不舍。”
姜硕嘴角的弧度轻蔑,“仁慈?”他笑出声来,“一长,你可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只是戏耍他罢了。”
“这一路上要是没有他,可多无趣啊,你说是不是?”
一长不敢说话。
主子大闹中远,惹得左阴侯虎视眈眈,他到底是中远之主,不满也顾忌着体面。
贺子韧却不管不顾,往昔他风光尊荣也无用,如今他只是左阴侯帐下的一条狗。
还是饿的奄奄一息刚刚被左阴侯捡回去的一条狗。
狗吃饱了喝足了,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被废弃,总是想着朝外人狂吠两声,好回去邀宠。
“贺家当年何等荣耀,如今侯府凋敝,贺子耀武学将才在京都刚崭露头角,贺子韧作为兄长怎么能忍受屈于人下,他在京都混不下去,左阴侯便当了他的伯乐重用了他,如今...”
如今他可正要拿姜硕的命去证明自己呢!
怎么会无功而返。
更加别说这次姜硕拿捏了左阴侯的命脉。
一长不明白主子为何不直接斩草除根,他们现在已经拿到了左阴侯之子勾结边图的证据,递上去,小侯爷就是必死之局,左阴侯就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的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只要拿捏了左阴侯,到时候....
姜硕没回答,他看着远处的黑甲护卫,人不多,都是他这一年来的成果。
京都险恶,他要去争取,首先要先活着。
中远是个好地方,左阴侯却不是个好东西。
他盯上了这个地方,要当着中远的主子,左阴侯就必须死。
他要左阴侯的命,而不是他儿子的。
他儿子算个什么东西。
幼时狐假虎威的那些欺辱戏耍,姜硕并不放在心上,他知道什么最重要。
“血炼丹有着落了吗?”姜硕问。
一长递上信件,“青州的来信,药正在路上,明日酉时能到。”
姜硕嗯了一声,沉吟道,“这几日让黑甲依照今日,隐蔽同行,另外,贺子韧再派人来送死,一个不留。接下来的行程,有了更有趣的事情了。”
姜硕说完上了马车。
一长敏锐的察觉到,这跟马车内的姑娘有关系。
一长不理解,主子如今地位身份,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更何况只是个乡下姑娘,他不明白主子为何这么大费周章百般筹划。
但他也不敢问。
如今的主子跟以前很不一样了,一长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他自幼陪着主子长大,主子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这哪里还是京都人人可欺,低贱如狗的可笑皇子。
而如今不过短短一年而已。
**
姜硕重新进去马车,沈颜殊睡得并不安稳,寒毒在她体内让她入睡都不安宁,路上无药,只有自己的内力能稍作缓解。
沈颜殊蜷缩在鸳鸯衾中微微发抖,芙蓉面上血色净褪,唇色黯淡,脸色惨白。
姜硕第一反应就是如同过去两日沈颜殊昏迷一样,用内力缓解她的症状。
可今日她半梦半醒时候的主动让姜硕尝到了甜头,她会伸出手主动握住自己的手,会主动让他抚摸她,姜硕两辈子未经人事,但到底也不是无知少年,今日触碰她的每一刻,姜硕都尝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和煎熬。
他想要更多的,更久的,更深的触碰。
姜硕望着沈颜殊意识清醒却混沌的凄惨可怜模样,他陡然生出别样的心思。
姜硕微微俯身,晚间他一头鸦黑长发散下,附身是乖乖巧巧地垂落下,落在软烟色的锦被上,随着他附身的动作,温柔缱绻地从沈颜殊柔滑细腻的脸庞轻轻扫过。
沈颜殊在梦中被寒冷侵袭,本来不安稳,半梦半醒时候感觉脸色微微泛痒。
她微微蹙眉,手因为太冷不远离开温暖的被窝,隔着被子无意识蹭了蹭脸颊。
真可爱。
姜硕忍不住翘起嘴角。
昏迷那两日姜硕还规矩守着礼节,只守在床边痴痴地望着人,今日与沈颜殊的亲密触碰让他生出贪恋。
他们挨得很近了。
额头贴着额头,鼻尖依偎鼻尖,呼吸交缠在一起,声音都带了情人的含糊,
“要我抱着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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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颜殊不说话。
姜硕故技重施,有了今日的经验,他很是熟练的打开窗,耐心十足的等待着美人主动。
冷。
沈颜殊躲在鸳鸯衾里瑟瑟发抖,手脚都冰冷如入冰窖。
果然,沈颜殊伸出手,抱着姜硕的手拖进鸳鸯衾。
姜硕关上窗,呼呼的寒风和冰冷的寒气被无情关在外面。
他右手撑着头,左手妥帖靠近细腻的烟茶丝绸中衣,中衣细腻,大手隔着也能够感受到少女肌肤的触感。
甚至因为有了一层朦胧遮掩而有了更多的想象。
冷。
沈颜殊蹙眉。
夜晚不比白日,温度低了许多,刚刚顺着某人故意打开的窗户而灌进来的寒冷还在四处作怪。
沈颜殊不满足一个小小的热源。
她顺着热源往外求救。
姜硕目光晦涩地看着沈颜殊颤巍巍顺着他的手往外摸,然后抱住了他整个手臂。
沈颜殊拉扯他的动作很轻,但姜硕一瞬将仿若成为棉花糖做的洋娃娃,他被微弱的力气攀扯,然后顺着力度的方向倒在枕边。
床榻上只有一个软烟丝绸的暗绣枕。
沈颜殊躺在枕头中间,枕头微微下沉,只有两边无人问津而依旧蓬松饱满。
姜硕闻到枕头的桂花香。
心上人在眼前,她如同浮萍般朝自己求救。
姜硕忍不住喉结滚动。
“要我抱着你的吗?”
或许是梦中冰雪侵蚀,沈颜殊蜷缩着,眉目都皱着,梦中低吟两声;
“嗯...”
只是对睡梦中还这么冷的不满,姜硕却厚脸皮当做她应承的信号。
姜硕除去月牙白锦袍,露出雪白暗绣中衣,眉目舒展愉悦更显得他乖巧无害。
“要和我同眠吗?”
沈颜殊没说话。
姜硕的手在锦被中,手那一块的锦被翘起,纵然掩盖得再严实,终究有细微的风口。
姜硕坏心眼的抽出手,风口却不掩盖好。
“要我抱着你入睡吗?”姜硕低低诱惑,“要是愿意的话,来邀请我。”
沈颜殊顺着漏风的地方去摸不敬业的热源。
姜硕嘴角翘起来,握住她冰冷的手,掀开鸳鸯衾得到一角,然后躺了进去。
里面果然很冷。
沈颜殊一个人睡不暖。
姜硕却感觉到浑身的火热。
他没动,耐心十足的等着沈颜殊的主动。
沈颜殊果然窸窸窣窣的靠过来,她浑身冰冷,身旁骤然多了个火热的暖炉抱枕,她凑过去,身体挨着挤着,想挤干净所有的空气。冰冷的手抱着胳膊不撒手,小巧冰冷的玉足挤进姜硕的腿中乱蹭。
姜硕神色晦涩,他微微转过身面朝她。
今晚没有月光,他在黑夜中模糊慢慢看清她的面容,眉目紧缩,表情难耐,她找不到一个舒适的姿势去汲取更多的温暖。
半晌,姜硕微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然后把人拉到怀里,手脚交缠地锁住她。
或许是他的体温缓解沈颜殊的冰冷,她眉目逐渐舒展,然后依偎在姜硕的怀抱中很快安静下来。
她真正地睡着了。
8. 第 8 章
“九殿下,你在这里等雨吗?”
沈颜殊在街角等了许久,看着以贺子韧为首的纨绔言语侮辱,取笑,甚至伸手推搡那个瘦弱的少年郎,少年郎眉目瑟缩防备,冷眼旁观目光凶狠,挨了打也不吭声,开始还反击回去,后面实在是对方人多势众,他毫无还手之力。
天空开始飘雨,贺子韧啐了一口少年郎,然后笑哈哈地在人群的簇拥下走远。
人乌泱泱的走远,挨了打的少年郎这才重新进入沈颜殊的视线中。
沈颜殊撑着一把姜青色油纸伞缓缓走近,她今天特意装扮过来的,跟在世家纨绔跟前的妩媚艳丽的形象不一样,她今日素净极了,素色的伞,素色的瓷青色稠裙,妆容清淡,只唇脂淡粉,仿若芙蓉出水。
沈颜殊深谙人心。
世家纨绔喜欢艳丽的芙蓉花,备受欺辱的可怜虫却偏爱干净清丽的白月光。
沈颜殊今日就是来勾搭九皇子的。
九皇子在京都声名狼藉,帝后感情深厚,他却是皇后的丫鬟爬床的产物,他的存在离间了帝后感情,皇帝憎恶他,他出生后那个爬床的丫鬟便死了,他自幼冷宫中长大,饱受欺辱。
别说正常的皇子和世家贵族,他堂堂一个九皇子,过得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沈颜殊一心只想嫁高门,当然不会看上她。
九皇子是二皇子身边的狗,照顾狗嘛,只是为了引起狗主人的注意。
沈颜殊算好了契机,款款走过去,雨渐大,她靠近九皇子然后为他撑起伞。
雨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九皇子抬起眼....
场面骤变,雨越下越大,身后是凶狠的索命杀手,沈颜殊看着自己狼狈不堪一直在往前跑,电闪雷鸣,杀手逼近,沈颜殊明明知晓只是梦却还是没忍住,在杀手刀尖逼近的瞬间叫出声来。
有人蒙住了她的眼睛,温热宽大的手从身后结结实实的拥住他。
是九皇子。
沈颜殊的心缓缓放下去,她知道,自己得救了。
场面转入马车,车外是淅淅沥沥缠绵不休的雨声,帐内却温暖如火。
沈颜殊枕着烟青丝绒的鸳鸯枕,躺在绣花水绿烟锻的鸳鸯衾里面,她换了干净细腻的中衣窝在少年结实温暖的臂弯里,一双大手在她身上巡摸,摩挲,锦被里暧昧交缠,温度攀升。
沈颜殊忍不住哼声出来,她心里有难以消解的渴望,她攀升玉手去够少年的亲吻,少年热切与她亲吻交缠,宽大温热的手从蝴蝶脊背往下探..
沈颜殊蓦然睁开眼,倏然弹坐起来。
还好是梦。沈颜殊气喘吁吁,她鬓发湿透,脸颊泛红。
重生新来的第一夜,竟然是活色生香的春情.
春情就算了,做梦对象竟然是九皇子!
她真的是太久没有..
但还没有等沈颜殊思绪继续,横在她腰间的大手猛然用力,沈颜殊惊呼一声重新被带入温暖的臂弯中。
沈颜殊这才发觉床上多了个人。
怪不得一夜好梦温暖如夏的。
只是他们两人这姿势...
沈颜殊低头去看,他们两人都着单薄的瓷白丝绸中衣,自己完全躺在姜硕的臂弯中,单薄的后背贴着姜硕的前胸,双腿交缠,姜硕的手揽住她的细腰。
姿态亲密缱绻,分明是热恋中夫妻才有的姿态。
纵然是前世的洞房花烛夜,世子侯和她也不曾如此亲密。
怪不得一夜的情梦。
想起梦中的活色生春,沈颜殊忍不住脸红心跳,她吃味回味,却也因为此事的过界而胆颤心惊。
她是一心攀高门的左右逢迎,却也有着闺中女子的羞耻。
他和九皇子,无论前世今生,都不是这等亲密关系的情人。
不该如此的。
沈颜殊克制地平复呼吸,回去去看旁侧的九皇子,他的睡颜很乖,眉目舒展,侧脸俊朗如画,倘若九皇子是个女子,恐怕也是惊为天人。
这就是母亲说的漂亮的男子吧,确实容易蛊惑人心。
沈颜殊想起昨日种种,忍不住冷眼审视,她确实是受了这张脸的蛊惑。
他们太亲密了。
沈颜殊不再去看姜硕,小心翼翼下床。
身后,姜硕无声睁开了眼睛,
沈颜殊探开门帘,外面竟然已经是天光大亮。
八月旭日煦煦,微风佛人。
马车停在宽阔的院落里,高大的槐树排排,绿意盎然。
碎石铺就的甬道横穿院落,延伸往外,外面是黑瓦红砖的驿站房屋,屋顶官旗飘扬。
沈颜殊忍不住松口气。
到驿站了。
马车外只有一长一人,看到沈颜殊下车匆忙上前,“沈姑娘。”
沈颜殊还礼颔首,“已经到驿站了吗?”
“是的。”
沈颜殊顺着一长的目光看向马车,她微微一笑,“温从公子还未醒,我随意逛逛,你在此守着。”
一长说了声是,果然就不再跟着沈颜殊。
车帘很快再次被掀开,姜硕身着松石绿锦袍,显得朝气蓬勃,恣意洒脱,目光却晦暗冷漠,眼睁睁看着沈颜殊走出了院落。
“主子。”
姜硕一抬手,没吭声。
沈颜殊顺着碎石小道走出院落,驿站外的热气腾腾的摊椅前已经有了客人。
是群读书人。
读书人喝粥也手持书卷,朗朗而谈,等沈颜殊经过时,便听到他们他们的话题换成了时政。
“如今三边部落时时侵扰,边塞不安,国家便不安。”
“是啊,不过这战事到了也给了武将名扬天下的机会,初春和边图一战,初出茅庐的贺同知名扬京都,如今已经擢升同知大人了。”
说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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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书生突然想到什么,扭过头跟旁边看书的书生说,“课为,说起来,这个贺同知,跟你还是老乡呢,都是中远人氏。”
沈颜殊一震,停住脚步,循着说话声望过去。
看书的书生模样熟悉,俨然就是她上辈子的未婚夫,孔正。
孔正,字课为,中远寒门,家中只有一老母织布为生。
孔课为学问好,人端庄守礼,于辛庆十九年中举,同年秋入京都参加会试,期间成为左佥都御史周文栋,也就是沈颜殊的姑父的门客,收到其照顾,姑父赏识他的才学,也认定他会高中,便想要结亲。
姑母选中了沈颜殊。
当时的沈颜殊不知晓孔课为日后会高中,嫌弃他寒门身份。
但是....
但是如今的沈颜殊知道,眼前这位寒门子弟,在今年秋闱中会高中一甲四名,后来成为东宫僚属,官拜礼部左侍郎,前程无限。
沈颜殊站定在原地,目光流转,她嘴角微微翘起。
这是她这一世选定的良人。
姑母说下辈子做的普通人,普通人,沈颜殊心想,就算是重来一次,她也不会当普通人。
她要高门的富贵,她的郎君可以暂时目前是寒门,但必须未来是高门大户。
孔课为没点面,跟前只有一碗稀饭,他一手执书卷,一边啃自带的硬馍,目光专注,神色从容,藏青色袍子虽然破旧却整洁干净。
沈颜殊撇过眼,理理思绪,款款从他们跟前经过。
孔课为还未说话,旁边一书生忍不住嗤笑,“老乡,梦陆,你恐怖不是傻了吧,什么老乡,贺同知可是中昌侯府的二公子,纵然中昌侯府没落凋敝,侯爵还是因袭的,这个书呆子呢,这狗都不吃的馍恐怕是家中老母的辛苦钱吧”
“刘成时!”
“这位公子。”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孔课为站起,面容严肃正要斥责,听到女声,巡声看去,沈颜殊不知道何时走到跟前。
沈颜殊从容看向孔课为,目光触碰瞬间,她微微颔首微笑,“方才听这个公子发言,我有一言想请教。”
沈颜殊花容月色,站在这略显破旧的驿站前仿佛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子,晨光衬的她整个人莹莹发光,读书声和议论声都停下来,霎时冒着热气的摊前成了焦点。
刘成时眼神看的发直,“姑娘如何称呼?”
沈颜殊笑容浅浅如花颜,“如何称呼不重要,天下学问并不是从称呼开始的不是嘛。”
“姑娘说得对。”刘成时忍不住往沈颜殊跟前凑,凑得太近了,沈颜殊正欲往后退,孔课为肃着一张脸挡在两人中间,如花似玉的姑娘被遮挡,刘成时瞬间变脸,“孔正,在这里碍什么眼,这位姑娘是有学问要与我交谈。”
刘成时一把推开孔课为,露出后面被他挡住的笑容蛊惑的沈颜殊。
“姑娘有何问题?”
9. 偏执
沈颜殊站在八月晨光中,纵然只着月牙白暗绣茉莉罗裾裙,未点钗环,未着脂粉,鸦黑浓密的一头青丝也只简单用瓷青暗纹发丝绾着,但她面若出水芙蓉,气质出尘,笑容浅浅,目光流转,眼神含笑隐约勾人。
别说刘成时,就是孔课为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姜硕远远负手,他的锦袍与沈颜殊的发带同色,衬得他少年感十足,只一双桃花眼冷冰冰的,仿若出世要杀人的魔王。
一长站在他旁边,目光沿着姜硕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姑娘。
沈颜殊并未意识到背后冷冰冰的目光,她款款一笑,目光如有实质的落在刘成时身上,她上下打量他一道这才说,“方才路过,听到几位公子在谈论学问讨论时事,小女虽为女子,也关心人间疾苦,这位公子刚刚言辞激凯,说起三边部落侵扰边塞百姓,导致百姓生活困苦很是同情。”
刘成时浑身悦耳,表情得意,“没错。”
沈颜殊笑容不改,“可话一转,公子又可是嫌弃这位孔公子的出身门第,这倒是让小女不解,难不成公子怜惜世上流离失所的百姓,却肆意羞辱出生寒门的同窗?”
刘成时顿时反应过来,沈颜殊是孔课为那边的,他指着沈颜殊,脸色铁青,“你..”
“还是说,刘公子其实只口头上表达对世间可怜人的怜惜,其实在面对世上可怜人时,就是如此高高在上,咄咄逼人?”
沈颜殊言语从容,笑容不改,说出话的话却让刘成时更加哑口无言。
周围一圈都是读书人,都是附近几个书院的,这一次秋闱中举,这次是一起上京都参加次年春闱的。
读书人明是非,懂道理,他们本来刚刚看刘成时当众羞辱长辈都忿忿不平,可无人愿意站出来当着众矢之的。
如今沈颜殊一介女流站出来,他们各个面色郝红,也忍不住跳出来维持所谓的正义。
“刘成时,这就是你的不对,无论如何当众辱人长辈是不敬的。”
“是啊,三纲五常,先生传授的那些,难道只是口中空谈吗?”
“.....”
刘成时面色爆红,他一人难敌众人,指着手转了一圈,发觉各个都是声讨他,他忍不住喝道,“你们!”
还是平日与他交好的一读书人上前拉住他,小声道,“成时,好汉不吃眼前亏。”
刘成时怒目,好友疯狂使眼色,“场面闹大了不好收场。”
刘成时收回嘴边的脏话,眼睛里都是咒骂。
沈颜殊深谙人心,在他退让的边缘更进一步,她依旧身姿从容,笑容不变,“既然刘公子知道有错,是否应当向孔公子道歉。”
刘成时怒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颜殊仪态大方笑容浅浅,她站在那不退,就是神光笼罩的圣女。
旁边伸张正义的读书人大声道,“刘成时,这位姑娘说的没错,你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就是应当道歉。”
众人附和,“是啊,这要是算欺人太甚,那你方才无缘无故辱骂课为的行为算什么,算杀人如麻吗?”
“你们!”
劝架的赶紧拉着刘成时,“成时,别吃眼前亏。”他的眼神往左前方的李梦陆努了努。
李梦陆是他们县的乡绅,说家底嘛,跟刘成时家里差不多,刘成时虽不主动开罪他,但也决计犯不上看他的脸色。
但是这次不同。
李梦陆家里不知道有什么关系,攀上了左佥都御史周家,他们这次都沾李梦陆的光,拜入周家当门客。
刘成时想起临行前父亲的叮嘱,在心里忍了又忍,拳头握紧又松开,这次不情不愿看向孔课为,“课为兄,对不住了。”
孔课为目光从容,上下扫量他,没吭声,然后移开了目光。
刘成时:!!!
什么东西!以为我愿意道歉吗!
不知道在高傲什么,要不是周府,别说你孔课为,就算是李梦陆我也不放在眼里!
刘成时冷哼一声,扭头就走。
孔课为郑重向李梦陆等一众人道谢,“多谢梦陆兄和各位同仁。”
李梦陆笑容洒脱,“都是同窗。”
众人散开后孔课为才看向身后的沈颜殊,她站在阳光中美的不真实,善良公正又让她熠熠发光。
孔课为忍不住移开目光,按住心中悸动,这才从容上前,郑重道谢,“多谢姑娘。”
沈颜殊眨眨眼,笑容从唇角溢出来,“公子未来是国家栋梁,今日能为公子仗义执言却是小女的荣幸。”
她的语气太肯定,目光太热切,仿佛在透过自己去仰慕一位大人物,孔课为素来守礼却也一时不察愣在原地,直勾勾地注视着她的目光。
他们之间的气氛过分微妙,旁边正要过来的李梦陆都忍不住停下脚步。
李梦陆顺着孔课为望向那姑娘的目光也探过来,那姑娘虽未戴珠宝首饰,却容貌昳丽,衣裙华丽,气质卓然,一眼就是哪家贵家的闺阁小姐。
孔课为要是此时陷进去,恐怕并不是好结果。
李梦陆狠狠心就要闯入这微妙的对视中。
突然听到身后低沉的故意的咳嗽,李梦陆目光诧异回过头,那人的动作却太快,他只来得及看到一大片天青色水洗暗绣衣襟从身边飞然而过,黑发高束的少年郎径直闯入那片容不下第三人的对视,然后视若无人的拽住少女纤细的手腕。
姜硕整个人挨沈颜殊极近,侧过身把孔课为的身影全部挡住了,这样他还不满意,低头,额头贴上沈颜殊的额头,强硬的搭上沈颜殊的手腕,他动作强势霸道,让沈颜殊忍不住想起来上一世后期得势的他,专横霸道,杀人如麻。
可上一世姜硕得势之前沈颜殊早已嫁入卫国公府,困于后院也没有真正见识过姜硕如此骇人模样。
沈颜殊心生恐惧,忍不住想挣开。
可根本挣不开。
沈颜殊仰头去望他。
姜硕笑容依旧灿烂明媚,可眼底却说不清道不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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骇人,沈颜殊不明白,动了动唇,“温从。”
她的声音很小很低,眼神脆弱带了点乞求,如同羽毛扫过心尖一样让人发痒。
她在求饶,在求他,却只是因为想在孔课为面前与他撇开关系。
姜硕眼底晦涩低沉。
他如她所求微微撤开距离,笑容不变,为刚刚自己过界行为找理由,“额头不烫了,看来风寒消退了不少。”
沈颜殊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她放松的神色在姜硕的眼中太过于刺眼,可偏偏沈颜殊半点没有察觉,毕竟此时的九皇子在他眼中,不过是刚刚从冷宫出来的无关紧要的人,哪里比得上未来大腿孔课为的重要。
沈颜殊的视线掠过姜硕看向身后的孔课为。
孔课为从始至终都站在原地,他没法骗自己,姜硕出现靠近沈颜殊的瞬间,他心里是难以忽略的失落和难受。
他明明没有这个立场的。
沈颜殊露出歉意的笑意,她给孔课为介绍姜硕,“这位是温从,擅药理。”
温从,擅药理。
一个字都没有说错,可却让人引导认为,温从是大夫。
姜硕冷哼一声,得寸进尺。
他打断沈颜殊后面所有的花言巧语,在孔课为震惊的目光中,不由分说地抱起沈颜殊,冷冷看向孔课为,道,“姜硕,虽擅药理,可也只当这一人的大夫。”
他按住在怀中剧烈挣扎的小姑娘,阴冷警告的目光直勾勾的震慑。
恶魔降世,冷酷无情,是谓势王。
沈颜殊在他瞬变的目光中突然想起来上一世天下对他的评语。
这些评语一下子具象起来。
沈颜殊忍不住瑟缩。
重来一时又如何,在这些绝对的力量跟前,她依旧不归是蝼蚁。
姜硕抱着沈颜殊大步走向驿站。
一长已经打扫好了天字房,石榴红蜀绣棉双人锦衾刚刚从阳光下收进来,铺在床上还散发着太阳的温度,姜硕径直穿过一长,进了门,腿一勾,大门发出通的一声巨响,把目瞪口呆的一长关在外面。
一长很快戒备,把整层楼都清空。
主子时不时就要发疯,他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侍卫了。
可沈颜殊不是。
她还从未见过姜硕如此偏执模样。
“姜...”
噗通一声,天旋地转,姜硕把人扔到床上,锦被凌乱,石榴红太衬她,沈颜殊露出脆弱害怕的神色,刚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重新启唇,“姜硕。”
姜硕欺身上来,把人压在身下,他浑身是无处可去的焦躁,从第一眼看到沈颜殊对孔课为笑开始就焦躁暴怒,他如同困兽,真真是等不得一分钟再让她在别人的视线中。
“别这么喊我。”
姜硕欺唇而上,他按住沈颜殊纤细的手腕,在沈颜殊惊呼的目光中触碰她娇嫩的唇,唇若桃花,三分甜,四分艳,剩余都是甘甜的汁水。
沈颜殊没想逃。
10. 第 10 章
世人都有欲望,女子也不例外。
少年郎模样俊朗,一双桃花眼总是亮晶晶地望着她,沈颜殊不是懵懂女子,看得懂里面或许少年郎自己都不曾明白的情愫。
这样干净纯粹精力旺盛的少年郎,沈颜殊当然心动。
她想要他,想要去填补夜晚的空虚。
尤其是姜硕吃醋发疯,更加是让沈颜殊有一种隐秘的快感。
可眼下却并非好时候。
她这么突兀被带走,孔课为要如何想他们。
正想着孔课为,便听到外面他的声音,“在下孔课为,方才被带走的姑娘,我要确认她是否平安。”
一长的声音响起,“沈姑娘很平安,孔公子放心。”
孔课为还想说什么,被一长的问题堵回去,“不过孔公子是以如何身份来担心沈姑娘的安危呢?
孔课为第一次感到窘迫,他生平问心无愧,却是第一次行为不妥,“我...”
一长冷冷道, “你恐怕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吧,今日不过是一面之缘,就敢追着沈姑娘跑,知道的说你广济天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登徒子。”
孔课为说,“方才看姜公子强行带走沈姑娘。”
声音传到屋内带了点隔音的距离感,姜硕抚摸她的下巴,不满冷哼道,“如今在我身下,还眼巴巴的去听他的声音。仟仟,我可从来不知道,你这么喜欢他。”
“我不是..”
剩余的话被姜硕重新吞没,他撕咬她的嘴唇,大手不安分地搭上她的肩头,肩头一冷,衣裳被扯开,露出大片白皙娇嫩的肌肤。
姜硕的唇往下,舔舐她的锁骨。
不要!
姜硕故意放过她的唇,笑容不怀好意,“大些声,仟仟,让他听听我们在做什么。”
沈颜殊死死的咬住唇齿。
姜硕故意要刺激她。
终于到某一处,沈颜殊忍不住闷哼出声。
姜硕露出得逞般的笑容。
外面一长的声音还若隐若现。
“我家公子和沈姑娘同伴而行已经三五日了,关系匪浅,轮不到孔公子也担忧沈姑娘。”
沈颜殊听到脚步声,或许是孔课为强硬上前的声音,或许是他离开的声音,但是她已经顾不得其他,眼下她已经自身难保,不可自持。
快感如同潮水攀攀涌,沈颜殊的眼睛湿蒙蒙的,某一瞬间,大脑名为理智的弦终于蹦断。
沈颜殊搂上姜硕的后颈。
如今虽不是好的场合,男欢女爱,却也能消解身体的渴。
沈颜殊闭上眼睛,感受他的触碰。年轻少年郎有不同于京都纨绔的朝气和稚嫩,她很喜欢这份干净。
生硬的技巧。
沈颜殊突然想起来,上一世困于国公府后院时听过姜硕的一则趣闻,彼时姜硕已经得势手握祈北二十万大军军权,人人皆以为他会是驻守祈北的狮王,可源远太子突然被打压困于东宫,姜硕无召突返京都,京都谣言四起,人人皆传姜硕要取代太子入主东宫。
有官员动了心思想用美人与姜硕攀上关系,姜硕皆收却不用。
后来东宫解封,中书令左相,那便是盛极一时的贪污案,后来案定,姜硕奉诏重返祈北,一众美人被悉数奉还,那些官员还受了惩处。
谣言也是这时候起来的,传闻说那些美人中有一般是青楼女子,于引诱男子上从未失手,可姜硕日日夜夜对着她们,良辰好景,美人在侧,他却如同和尚一般冷漠。
姜硕一直未娶,也未曾有什么传闻红颜,后来便越传越邪,说姜硕不行。
“唔..”
沈颜殊有些喘不上气来,口中肺里的氧气都要夺走,姜硕却还不曾换气,他技巧不成,于耐力和精力上却十足,他占据着沈颜殊的唇舌,舐舔撕咬,就是不松开。
沈颜殊去推他,他便捉住她的手别于身后。
缺氧让沈颜殊大脑一瞬间空白,眼泪忍不住滑落下来,眼泪落在姜硕的手背上,他如同被灼烧一般,蓦然松开她。
沈颜殊发丝凌乱,发鬓松散,左肩衣裳半露,衣裙也凌乱,巴掌大的脸通红,最显眼的是嘴唇,红肿糜烂,姜硕心中再大的火气也消减了,他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一瞬间又变成干净的少年郎。
犯了错的少年郎,手足无措。
沈颜殊却不是很满足,只是亲吻而已,准确来说,有些过界的亲吻而已。
她眼底晦涩,她想要更多。
不过传闻倒像是真的,这杀伐果决的大魔王,竟然连这等事都没做过。
沈颜殊有些意犹未尽。
可她表现的像是受了委屈,匆忙坐起来拉过锦衾盖住肩头,身体蜷缩瑟抖,微微低头,面露惧色。
最好呢,还能够掉几滴眼泪。
这是她见过的,受了委屈的姑娘的样子。
可这等事,如果是两厢情愿的话,又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仟仟..”姜硕想要触碰却又收回手,“对不住,我只是看你对他那样好,一时忘了分寸,你分明喜欢我的,不可以再对其他男子这样好了。”
沈颜殊仰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我何时心悦你了。”
姜硕瞪大眼睛,“你让我与你同眠。”他涨红了脸,仿佛被调戏的良家子,“我们同塌相拥而眠这些日,这还不算是你心悦我的证据吗?”
沈颜殊瞪着一双湿漉漉的鹿眼,轻声细语忍不住反驳,“同塌便是心悦,这么说殿下也心悦我了?”
第一次从冷宫出来的少年郎,情窦初开的年纪,沈颜殊料定他不敢承认。
谁知姜硕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眼睛黑漆明润,坚定的,完全不经思考的回答道,“是,我心悦你。”
沈颜殊噎住:“....”
大意了,竟然是个横冲直撞的小狮子。
她还当他是可以随意揉捏的软糯小奶狗呢。
沈颜殊沉默,房间便也沉默,申时的阳光通过奶白纱幔透进来,尘埃在光束下无声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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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遍乌兰木桌上的绿萝是方才放上去不久的,水滴也没有来得及溜走,就被尘埃抓住。
他们一齐在光束下舞蹈。
为一个勇敢的少年郎伴奏。
沈颜殊不说话,她故意不说话的,她用这沉默当做给予少年郎的回答,她不想直白剖析,不想得罪少年郎,也不想应承他。
他像幼时父亲驯养她一样,用沉默去击溃一颗眼巴巴期望的心。
只要等到少年郎失望逃走,再次见面便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依旧对他笑问他好,让他以朋友或者熟人的名义呆在身边。
只要姜硕还有利用价值,沈颜殊便不会同他撕破脸。
这便是沈颜殊的处世之道。
姜硕却不如她的愿。
沈颜殊不说话,只是坐在床上,仰视的角度让她楚楚可怜,目光却不曾有一瞬的闪躲。
无论是谁看了这副场景,都要以为是姜硕在欺负沈家女。
可并非如此。
姜硕突然弯下腰,一手按住沈颜殊盖在左肩的锦被以免她衣裳滑落,一手抱住她纤细的腰肢,手臂微微用力,便将她拉近,他将她圈养在怀中,却不抱她,手很守礼的虚虚笼罩,温和从容的眼神直勾勾的圈住沈颜殊。
“所以,仟仟呢?”
沈颜殊不吭声。
姜硕不放过她一丝的表情变化,“我心悦你,所以与你相拥相枕,你呢,你默许与我这些天同塌同眠,难道不是喜欢我?”
沈颜殊哀叹一声,九皇子殿下从前竟然是这副性子。
她避无可避,含糊道,“我中了毒。”
我中了寒毒,畏冷,所有的行为都只是为了缓解毒发的痛苦而已。
姜硕听明白了。
她不想负责,不肯动心。
不过是一段路程而已,她还是要入京都去攀国公府。
一瞬间姜硕的神色复杂,从少年郎唐突心上人的手无无措,到暴戾杀人的冷酷气场,沈颜殊不动不言,半晌姜硕突然好像被抽干了气似的,突然身体一软,脑袋埋在沈颜殊的肩头。
沈颜殊感到皮肤的潮湿,她一怔,正要说什么,姜硕突然起身,为她整理好被弄乱的衣裳,再次抬眼时,仿佛又成了热情的大狗狗。
伪装成大狗狗的小狮子。
姜硕道,“解寒毒的血炼丹还未到,不过这里有大夫,开了缓解症状的药,稍后我让一长给你送药过来。”
沈颜殊忍不住皱眉。
她害怕吃药,太苦。
姜硕仿佛看透她,“汤药虽苦,也能够暂缓症状,但终究沈姑娘不必再做违背心意的事了。”
沈颜殊:“...”
我怀疑你在点我,而且很明显。
姜硕狠下心没去看她,推开门,阳光大把大把洒进来,姜硕很快关上门,转身离开的瞬间,从怀中掏出来个瓷白瓶。
这是影卫夙夜兼程从冬扶山取来的血炼丹。
姜硕眼都没眨,手一动,药在空气中化为灰烬。
11. 第 11 章
沈颜殊兀自盯着空气中手舞足蹈的尘埃发呆,她忍不住哀叹,果然是头不好惹的狮子。
可哀叹过后她又忍不住回味方才种种。
虽然没做到底,但也是实打实的亲密接触,不同于前几日的相拥而眠,这种肌肤相贴的无处可逃更让她着迷。
算上前世今生,这种亲密的事情除了他,便只有他上一世的夫君。
可沈颜殊如今仔细回忆起来,竟然也没有想起一晚的快乐,哪怕是花烛夜也不曾有过刚刚这样头脑发空的愉悦感。
沈颜殊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在家中时她素来爱点指蔻,如今逃亡路上倒是顾不得,连指甲也长出来些,葱葱细指在阳光下透亮泛红,手平日不这样的,总是素净白嫩。
至于如此泛红嘛,那是刚刚用力的结果。
沈颜殊不知道想起什么快活事,忍不住低头嗅了嗅指甲,不知道是不是错过,上面仿佛还有少年郎的温度。
姜硕走得快,下楼梯穿过长廊时才突然如同提现木偶般兀自停下脚步。刚刚走的太快,所有的情绪和感受都来不得消化,如今停下来,所有的感受都从四面八方而来。
通通通。
姜硕听到自己强有力的心跳声。
有愤怒,有生气,也有激动。
还有,背疼。
方才激动处,小姑娘实在是太用力。
一长不解主子为何举动是何意,诧异道,“主子,怎么了。”
姜硕唔了一声,摆摆手,“肩膀疼。”
肩膀疼三个字一下子让姜硕吃味起来,那些缱绻的细节和难耐的表情,一帧一帧在脑海中仿佛循环,他如同探案老手一般在其中找证据。
半晌,才突然冷笑出声。
沈颜殊,明明你也是愉悦的。
姜硕突然转身,直奔厨房。
*
书握于手中,孔课为却看不起进去半分,他神色涣然,是不是就要抬眼看向门外,每每听到脚步声都欲起身,然后很快又重新坐回来。
李梦陆看不下去,大步过来抽走他手里的书,“课为兄,读书当尊书,你如此心不在焉,不如不读。”
孔课为站起来,脸色微红,他抬手郑重行礼,“多谢梦陆兄教诲。”
李梦陆放下书,用肩膀撞了撞孔课为,揶揄道,“不会还在想着方才那位天仙姑娘吧。”
孔课为被戳中心事,他下意识就要否认,可圣贤书教他诚实,他道,“方才沈姑娘被强行带走,我还是不放心。”
“方才那人是何人?”
“他说他叫姜硕。”
李梦陆收起嬉皮笑脸,目光严肃,压低了声音,“课为兄,如今这天下,有几个白衣敢姓姜啊。”
孔课为想起方才姜硕的神色,反应过来,“你说他是皇家子。可皇家子为何会独身出现在此?”
李梦陆摇摇头,他拍了拍孔课为的肩头,语重心长道,“课为兄,无论这位是否是宗氏人,单单轮这位沈姑娘,不说她天仙一样的容颜,单看她气度非凡,进退有度,言辞凿凿,你就该知道,她必然不是如今你我能够高攀的人,起码在春闱结束之前,我们都高攀不上。”
孔课为急忙道,“我并没有对沈姑娘有非分之想..”
李梦陆重新嬉皮笑脸,“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要不是课为兄你的意图太明显,我都要心动了好吗——重新说,你有没有想法,你要是没有想法,那我可就要有想法了。”
孔课为郑重道,“姑娘家的名声何其重要,梦陆兄,我们如此谈论并不合适。。”
李梦陆早就了解他这书呆子一般的迂腐,摆摆手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
孔课为突然站起来,“我还是去看一眼”
李梦陆喊住他,“无论课为兄是否有想法,我都要劝课为兄一句,自从我们认识以来,第一次看到课为兄行为失控,这位沈姑娘她纵然是天仙下凡,我也劝课为兄远离,不然她很有可能成为你的劫难。”
孔课为站在门口,金色的光照进来只将他的影子孤独的留在屋内,她没有回头,逆着光大步走去。
李梦陆把书放在桌上,看着空荡荡的影子,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许多年后李梦陆想起这位同窗好友都会想到今日。
他一语成截,那天仙般的女子,果然成为了祸端。
*
孔课为重新站在天字客房前,鼓足勇气敲了门,屋内女子扬声道,“是谁?”
“沈姑娘,是我,孔课为。”
半晌门从里面被打开,露出已经整理好仪容的沈颜殊,她看到孔课为第一瞬面露诧异,但很快诧异被掩盖在温煦的笑容中,她微微欠身,“孔公子,方才失礼了,我这位之交有些不懂礼仪,让你见笑了。”
孔课为心里松一口气,“无碍就好。”
他本就是来确认她是否安全的,可如今确认她安全,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告辞的话。
李梦陆或许说的是对的,他确实是对沈姑娘动心了。
沈颜殊见他不说话也不离开,心思玲珑般笑说,“今日天气尚好,相逢便是有缘,孔公子若是无事的话,陪我一起去走走?”
“好。”
出了门,却被一长堵在楼梯间,他端着一碗滚烫的汤药,冷着一张脸,“沈姑娘,该喝药了。公子特意让我端上来的。”
沈颜殊道,“我待会回来喝。”
一长不让路,“公子说了,这药趁热喝才有用。”
沈颜殊不理会,从一长旁边而过。
“公子还说了,太阳下了山,这汤药就不起作用了,沈姑娘今日还想用老方子来缓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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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
沈颜殊停住脚步。
什么老方子,只是借用他的怀抱而已。
小气鬼。
经过今日晌午这一遭,这闹脾气的小狮子恐怕真的就不会来给她暖床了,沈颜殊想起来入夜刺骨的寒冷,她犹豫片刻,看向身后的孔课为,“公子稍等我片刻。”
“姑娘不急。”
沈颜殊端着药,关上了门就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么一大碗汤药,看着就发苦,她要如何喝下去。
幸亏是在驿站遇到的孔课为,要是在荒郊野岭,让他瞧见了自己喝药时候的龇牙咧嘴,恐怕三分好感都要扣完了。
“怎么不喝药?”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沈颜殊惊得猛然弹起来,手一松,瓷碗就要落地,姜硕手疾眼快,一手拦过差一点跌到的沈颜殊,一手稳稳当当的接住汤药。
竟然一滴也未洒。
两人挨得近,沈颜殊喘息与他交缠,姜硕不放手,药端到跟前,“怎么不喝药?”
沈颜殊心跳还很快,她捂住胸口,感受砰砰乱跳,忍不住小女儿情态瞪他,“你怎么神出鬼没。”
姜硕笑容无辜,“我一直在房间,是你没有察觉。”
他说着把药往沈颜殊跟前凑,“喝药。”
沈颜殊的眉头肉眼可见的皱起来,看到姜硕想笑,“怕苦。”
沈颜殊迟疑片刻,然后点点头。
“我有个法子。”姜硕说着端起药闷了一大口。
沈颜殊有些诧异仰起头,心想你喝下这药效也不会在我身上发作啊,姜硕骤然抬起她的下巴,低头贴唇,在沈颜殊震惊中将药全然渡给了她。
汤药顺着口腔进去肺腑,还来不得等沈颜殊感受到苦,姜硕的唇舌闯进来,将口腔残余的苦味尽然舔干净,连唇周也没放过。
沈颜殊呆住,姜硕退出来她也没反应。
姜硕正义盎然的说,“这样是不是就不苦了。”
沈颜殊盯着他湿润的嘴唇,回味方才它在空中的触感,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确实不苦。
沈颜殊目光瞥向还有大半碗的汤药,忍不住很心动。
姜硕慢慢凑近,眼神干净纯粹,嘴角带了点笑意,舔干净她唇边的残渍,蛊惑道,“让他走吧。”
沈颜殊权衡利弊,瞪大眼睛,无声摇摇头,从姜硕手中接过药,如同就义般猛然得,捏着鼻子,皱起秀眉,大口大口往里吞。
姜硕在她吞药的动作中渐渐冷了目光。
沈颜殊喝完药,嘴里都是苦味,她忍着道,“这样我可以走了吧。”
姜硕却猛然拉住她,在她的惊呼声中抱她入塌,天旋地转之间,沈颜殊被困在方寸之地。
姜硕如同狩猎的狮子,目光冷峻地锁住她,姿态确实不急不缓的,“仟仟,你要去哪。”
12. 贺子韧
太阳半掩于天际,只余下漫天的霞光。
沈颜殊被困在床榻的方寸之地,无处可去,无处可逃。
身上半压的姜硕目光阴鸷,气息冰冷,他好看温润的桃花眼微眯,唇角压紧,身上那股子让人胆战心惊的逼人气势再次泄露出来。
沈颜殊心中忍不住一颤。
她不是懵懂少女,她陡然意识到,上次她察觉到姜硕身上流露出来的危险气息并不是错觉,而是真切的存在,只不过平日他掩盖的很好,可今日估摸自己是触怒了他,让他这么不管不顾毫不遮掩。
沈颜殊压住心颤和惊诧,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扫过下眼睑,营造出无辜的神色,“温从,你这是做什么?”她的声音娇娇弱弱,如同轻羽一般扫过心尖。
“我在做什么你不清楚吗?”
“就是不清楚才问温从的啊。”她声音依旧不急不慢娇弱无辜,没有害怕也没有生气,仿佛只是对他明显的强盗行为好奇,她望过来的眼神干净纯粹,仔细看还有些勾人的戳影,手指动了动,勾了勾姜硕的衣袖,“要是温从不喜欢我出去,那我就不出来了,好不好。”
她是惯会哄人的,生性便会,后来在名利场走过一遭更加是炉火纯青。
她在服软。
姜硕明明知晓她是故意的,可生理的反应却不会骗人,他感觉到自己沸腾的怒气慢慢平复下来。
可他依旧硬冷着脸板着脸盯着她。
“砰砰砰”
突然,外面传来异动,有利器刺破窗户索命而来,姜硕飞快拉过旁边的天青绣芙蓉床幔,然后抱着沈颜殊滚到床榻最里侧,翻滚而下。
毒针穿过床幔,留下不起眼的痕迹,直愣愣的盯在床榻上。
姜硕目光撇过毒针,迅速扯过衣架上的青蓝色大氅将沈颜殊护在里面。
有四五个蒙面黑衣人破门而入,直奔他们而来。
姜硕右手抱住沈颜殊的腰不松手,浴血刀不在身边,他一掌劈向最靠近的黑衣人,黑衣人被内力震的往后退,姜硕速度飞快疾驰劈向他头颅。
鲜血飞溅的瞬间,姜硕掩住了沈颜殊的眼睛。
眼前有温热的大手倾覆,瞬间黑暗,但沈颜殊还是感受到了鲜血喷溅。
索命阎王,她不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姜硕杀人,可每次看,她依旧心惊胆战。
如果姜硕知道她接近他只是为了利用他,他的浴血刀会不会也这么毫不犹豫砍向他。
姜硕杀了第一个黑衣人,脚尖勾起黑衣人手里的剑,迅速解决了另外三个人。
这时外面的动静也慢慢小下来,一长提着沾满血的刀冲进来,看到姜硕才松一口气,“主子,外面的人都死了,困了主谋。”
姜硕从容从一长手里接过帕子,松开捂住沈颜殊的手,漫不经心的擦拭手里的血,他微微颔首,眉眼具是漫不经心的上位感,“扔进来。”
很快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少年郎被带进来,他身上昂贵的云锦行衣被扯开,露出里面红色的中衣,面容具是泥土和鲜血的污渍,非常狼狈。他眼神恶毒,嘴里骂骂咧咧,“姜硕,你是不想活了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颜殊一震,她认出来,中冒侯府的庶长子,后来成为姜硕的忠实走狗,贺子韧!
沈颜殊印象深刻,御史英大人在朝野弹劾九皇子姜硕,下朝后便被堵在六巷中被暴走,下手的人便是贺子韧,他当时没轻重,竟然活活将英大人打死。
英大人好歹也是朝廷二品官员,因为被挟私报复殴打致死,当即在朝野惹下众怒,朝野纷纷上表要严惩贺子韧,可姜硕却不顾众怒保下他。
当时边司战事未平,皇上竟然也纵容默许,这后续也助长了贺子韧的嚣张气焰。
不过这人倒是对自己很为友善,多次出手相助,见面也很是有礼,甚至说是忌惮都不为过,以沈颜殊人精般的察言观色,贺子韧对自己恐怕都比对姑父,他的岳父要尊重。
当时沈颜殊一度以为这人贪图自己的美色,奈何是姻亲,碍于三小姐的关系便不敢胡作非为,后面却听说三小姐在他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他动辄辱骂,甚至跟三小姐已经成婚的表妹不清不楚,后来表妹的夫家闹起来,竟然也没个成果。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暗杀姜硕!
说起来,中冒侯府因为前老侯爷受到皇帝冷落,后来逐渐在宗亲中边缘化,两个公子在京都的日子并不好过,弟弟贺子耀在书院博了个位置安生读书,每每还被书院的其他贵家子言语嘲笑,哥哥贺子韧则每日胡闹,后来在京都过不下去回了青州,当时青州是左阴侯的地盘,他在左阴侯跟前,听说日子并不好过。
偏生是这两个不被看好的公子,竟然在京都闯出名堂来。
贺子韧是京都有名的走狗,谁得势跟谁玩,沈颜殊第一次勾搭九皇子的那次,便是看到贺子韧带头欺负姜硕,那时候贺子韧是二皇子姜甚的走狗,总是带头欺辱姜硕。
中冒侯府的嫡子贺子耀则不同,他是京都有名的翩翩君子,书念得好,人长得俊,跟这个哥哥很是不同,京都人没少在身后拿弟弟耻笑贺子韧。
在沈颜殊的记忆中,贺子韧非常仇恨贺子耀。
后来贺子韧考取状元,名动京都,贺子韧在京都彻底没了脸,灰溜溜的回了青州,好几年沈颜殊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
后来边塞大战不停,姜硕逐渐得势,竟然在与边司的木雅黑河大战胜利班师回朝后为贺子韧请功,并且上奏封他为中冒府世子。
这一举动当时震惊朝野。
毕竟当时贺子耀已经是禁军左都督。
姜硕这一举动也被当时京都认为是与贺子耀下战书的信号。
当时闺中好友心沈心水高调心悦贺子耀,每每说起姜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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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愤恨不已,认为是姜硕要强贺子耀的世子位,沈颜殊当时还安慰他,皇帝不会同意。可没过多久皇帝竟然同意了。
贺子韧成为中冒府世子,耀武扬威回京都。
后来因为强娶姑母的嫡女跟她扯上了姻亲关系,沈颜殊在家宴中见过他几次,桀骜不驯,目中无人,沈颜殊不喜欢这个人,可一想到是这个人让姑母跟她的宝贝女儿不好过,她又大快人心。
如今....
沈颜殊垂下目光,心中暗自忖度。
说到底她也只是知道这些人重要的人生转折点,算算时间,贺子韧如今还尚未回青州,应该是在京都招猫逗狗当纨绔才对啊,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沈颜殊想不明白,心里暗暗生疑。
“姜硕,我告诉你,你识趣的话就将东西交出来,侯爷知道了还能饶你不死,要不然...”
姜硕面无表情的大步过去,砰的一声,他一脚踹在贺子韧的脸上,贺子韧毫无受力点,直挺挺的扑倒在地上,撞击地板的声音,发出尖锐的动静。
贺子韧满脸不敢置信。
姜硕没给他起身的机会,一角踩在他的脸色,“不然如何?你可看清楚了,如今是你为奴,我为尊,说话要识趣,要不然,你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贺子韧半边脸都变形,还振振有词,“你敢杀我!侯爷断然不会饶你。”
姜硕冷哼一声,“绕我?到底是我饶他,还是他饶我啊。”
沈颜殊迅速从他们的话语中提取出关键字。
侯爷!
能够被贺子韧不带前缀只称侯爷的,沈颜姝只能够想到大名鼎鼎的左阴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青州土霸王左阴侯。
这个侯爷是个狠角色,权势滔天,虽久居青州,却对京都的影响颇为深远,朝中不少都是他的人,传闻后来贺子韧能够跟已经得势的姜硕扯上关系,都是左阴侯在贺子韧身后,不过具体的,沈颜殊倒是不了解其中细节。
想到此处,沈颜殊有些懊恼,虽说是重来一次,可上一世夙愿达成嫁入高门后她便放松了警惕,以至于落得凄惨的下场。
沈颜殊暗下决心,这一世,我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她想要的,一直都是长长久久的富贵生活。
上一世自己去世的时候,左阴侯还大权在握,甚至联合宦官架空了皇权,想必最后是篡位成功。
贺子韧是他的人..
沈颜殊心思转动,很快便有了主意。
她要救下他。
贺子韧不会死在这里,既然不会死,沈颜殊不清楚上一世是谁保下了贺子韧,不过这一世既然让他碰上了,那么这个人情就卖给她吧。
沈颜殊眼珠微微转动,余光落在身侧的姜硕,他杀意凛然,让人生寒。
沈颜殊犯了愁,要怎么在这活阎王跟前保下人呢?
13. 蛊毒 “...求求你....”
浴血刀已经抵住了贺子韧的咽喉。
咽喉处青筋跳动,浴血刀往里,刺破皮肤,浴血刀便刀如其名沾了血,在霞光下艳丽异常。
贺子韧双腿打颤,心里打鼓,他怕死,却在姜硕跟前服不了软。
笑话!
一年前,这贱人不知道还在冷宫哪里地方跟狗抢吃的呢,平日碰到他畏畏缩缩跟什么似的,别看是个皇子,别说他贺子韧,就是他跟前的小厮,要欺辱要打骂还不是说动手就动手。
是个皇子有什么用,低贱的跟狗一样,这京都寒门嫡子恐怕都过得比他好。
可一年前他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邪,竟然从冷宫被放出来,身边伺候的宫人都一夜杖毙,还搬进来皇子宫。
他本来是皇子,朝野当然不会有人去弹劾,贺子韧打听许久,竟然发现这是长公主殿下亲自去皇上跟前求的。据二皇子的消息,长公主上谏说九皇子毕竟是皇子身份,到底要有起码的皇子待遇,她是长公主,也是武将臣,合情合理的要求,皇帝自然没法拒绝。
贺子韧震惊许久。
长公主是朝野唯一的女将军,手握西南驻军权,别说九皇子,就是自己的亲弟弟,当今的启玉太子,她或许都不会关注到她居住如何,怎么会拿着一个“礼”和“血脉亲情”去为这么一个低贱人求恩典呢。
更何况,九皇子的生母本来是长公主的生母,也就是当今萧皇后的陪嫁丫鬟萧水,是皇后出阁前从萧家带入皇宫的,皇后的表弟萧将军心悦她,奈何两人身份地位悬殊,萧家主母不同意一个丫鬟嫁入萧府为主母,萧将军抗争许久,萧皇后也在其中斡旋,好不容易萧家主母同意了,可萧水竟然在这个时候爬上龙床,因此有了九皇子。
萧将军郁郁寡欢许久,自请去中远,当时正逢边司来犯,萧将军死于其中。皇后被亲近人背叛,还因此死了弟弟,帝后因此生了嫌隙,如今盛宠不衰的贵妃便是当时抓住机会入了皇帝的眼,萧水在生下九皇子之后无故病故。
皇宫秘闻,萧水其实不是病故,而是被皇后赐死,萧将军身死也有许多版本,有人说君夺臣妻,将军伸冤不可得自求死路,也有人说是皇后以家族大局为重,为稳君心要了亲弟弟的命,还有人说是萧水为了攀上皇上,给即将赴边塞的将军下了蛊毒,其中细节贺子韧尚不可得知。
不过无论是哪个版本,就是皇后一党的人,包括长公主和太子在内,都不该对九皇子仁慈,毕竟九皇子被其他皇子世家子甚至宫人欺辱这么多年,太子如此仁慈之人,都不曾约束半分。
当时长公主为九皇子求情,不仅仅是贺子韧,就是二皇子殿下,也是震惊不已。
而后一年的事情更是让京都大跌眼镜。
三边部落出了个天神,长久混战内耗的三边部落统一,新部主阿尔山也趁此部落军心振奋之际对大蓟发动了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战争,大蓟是马上取天下,可如今已历经三朝,当朝皇帝别说比肩开国武圣皇帝,就是民生疾苦都没有见过几回,大蓟到如今,从开国到历经繁盛,如今里子都开始发烂逐渐走下坡,是以三司部落才敢屡屡进犯。
这阴差阳错倒是给了姜硕扬名的机会。
贺子韧眼睁睁看着他从可以随意欺辱的落寞皇子,到如今如日中天的少年将军,贺子韧想起自己从前对他做过的那些事,在京都是一日一日睡不着,终于在无数个担惊受怕的夜晚逃回了青州。
走投无路这才投到了左阴侯门下。
要不然,谁乐意收起性子忍气吞声去给别人当狗呢!
左阴侯那个儿子,是个比自己还混账的纨绔,他贺子韧最多随意打骂下人调戏姑娘,这小侯爷竟然因为贪恋边司美人而卖国,还那么巧被姜硕抓住了把柄。
左阴侯下了死令,要姜硕手里的东西。
贺子韧怵姜硕那杀人的气场,但一想到如今的处境,他又生出莫大的勇气,他太需要一个在左阴侯跟前证明自己的机会了。
而这是个绝妙的机会。
再说,以我对姜硕的那些恶劣行为,就算我不来找他的麻烦,他也不会放过我。
贺子韧暗自忖度,更加别说京都还有一位压着他在家族抬不起头来的贺子耀。
一想到这个人,贺子韧就恨得牙痒痒。
如今这书呆子竟然放着热乎乎的状元郎不去当,竟然要去从军,还真他妈的让他混出了名堂,如今竟然已经是同知了。
能文能武,中冒侯府那些老家伙恐怕早就想把爵位给这个书呆子了。
但是凭什么!
他才是长子!
贺子韧的目光能喷火,倘或怒气可以具象化,恐怕贺子韧脸上被踩着的姜硕的靴子都要被灼穿。
姜硕对他的怒气毫不在意,他动了杀意,本来他只当他是个跳梁小丑,可刚刚那样好的氛围,仟仟说不准要说点好听的哄哄她,都是他,破坏了这一切。
今天贺子韧就要死在这里,谁来都没用。
浴血刀见了血。
“温从。”
沈颜殊突然喊住他,她神色惊惶,额头有薄薄的一层汗,目光随着浴血刀的深入而眼睛惊惧。
姜硕蓦然松了手,他大步上前,宽大修长的手捂住沈颜殊的眼睛,将狼狈不堪的贺子韧完全阻挡在沈颜殊的视线中。
沈颜殊身形不稳,气息紊乱,说话都不成句,“你..你要杀人吗?”
姜硕接住了摇摇欲坠的沈颜殊,将她完全笼罩在怀里。
她的侧脸很乖,脸色苍白,芙蓉面跟声音一起颤抖。
姜硕有一瞬间的懊悔,是他忘记了,如今沈颜殊不过是从乡间去往京都的小姑娘,这个时候的他,别说杀人了,恐怕也大声与人争执都不曾。
“没有。”姜硕声音软和下来,哄着道,“我吓他的。”
随后目光递给长随一长,一长亲自把贺子韧拖出去,关上了门。
沈颜殊这才将心口的石头慢慢放落下来。
起码,贺子韧的姓名是保住了。
**
沈颜殊起了汗,脸色越发苍白。
她方才确实是装的,贺子韧被带走,姜硕送她回房休息,她却真的开始感受不舒服。
寒毒开始了。
身侧无人,空虚泛冷。
是的,今日的药还没有喝。
药怎么还不来。
药在厨房。
一长亲自守着,姜硕长身而立与旁侧,一长说,“主子,这会还要放蛊毒吗?蛊毒虽然于身体无害,但人感受到的寒冷是寒毒的十倍,午后沈姑娘已经喝过了。”
姜硕想起她白日与孔课为站在一起的画面就刺目,他冷着脸,“放,她不是没有发作吗?”
“是。”
一个时辰后,姜硕端着药重新打开房门。
夜光流淌在地面,留下暧昧的一角窥探人间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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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硕靠近床榻,发现沈颜殊已经躺在锦被中入睡了,只是瞧着睡得并不安稳。
沈颜殊没睡着,根本睡不着。
寒冷让她煎熬。
冷。
沈颜殊躲在鸳鸯衾里瑟瑟发抖,手脚都冰冷如入冰窖。
太阳下山了,身边只有一个人可以求救。
沈颜殊心中升起难以启齿的渴望,她想起伊始姜硕滚烫的大手,温柔妥帖的抚摸过她整片背脊。
可他们孔课为在此处,她分明坚决的拒绝了他的心悦,也言辞咄咄拒绝他过界的帮助,她怎么..如何再去朝他伸出手!
太冷了。
沈颜殊意识很清醒,甚至可以看得清楚近在咫尺的少年郎眼底的关切。
“仟仟,怎么了,没事吧。”姜硕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是午后的蛊毒起了作用,他心里生出难以启齿的愉悦,他太希望他的仟仟朝她求救了。
沈颜殊唇齿打架,“...冷...”
姜硕十分体贴再次替她拿来一床锦被,弯下腰,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替她掩好颈窝处,他低着头,掩被子的动作缓慢,浓厚的呼吸喷洒到沈颜殊耳边。
好温暖,沈颜殊忍不住扬起修长的脖子,想要更多。
可姜硕很快就离开,大手隔着被子掩住锦被。
沈颜殊意识混沌,她哆哆嗦嗦伸出手,求救一般的握住姜硕的手,“...求求你....”
姜硕几不可闻的勾起唇角。
手里温热的汤药被放在梨花木桌上。
他如今已经不需要这碗汤药了。
他微微俯身,声音如同魔鬼的引诱,“仟仟想要我如何救你啊..”
沈颜殊颤抖着都掀开锦被,眼神具是哀求,“温从...”
姜硕喉结微动,他眼睛里面有灼灼而烧的火焰,翻滚的黑云似乎随时要喷涌而出将她吞没。
可沈颜殊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她如今需要少年郎的体温。
她要在孔课为跟前留着端庄闺秀女的形象,但是在姜硕这里的形象就无关紧要。
沈颜殊的双手攀上姜硕的手,试探的娇怯的顺着胳膊网上,解开他外袍的第一颗扣子,环上他的脖子,如此作为,她的暗示已经到了极致,白净细腻的芙蓉面不知道是蛊毒的作用还是女子的娇羞,已经是绯红一片。
她想要他。
这个念头让姜硕暗火丛生,哪里还把持得住。
他褪去青蓝金丝暗绣外袍,露出白色中衣,在沈颜殊滚烫的视线中,瞥见沈颜殊露出的细腻肌肤他只犹豫了一瞬,然后褪去了中衣,露出少年郎健壮的白皙的肌肤。
他躺在沈颜殊亲手打开的锦被里,不等他动作,沈颜殊便如同藤蔓一般缠绕而来。
姜硕一惊,她竟然寸衣未着,黑夜中什么都看不到,但同时黑夜也放大了触感,皮肤细滑冰寒,小姑娘仿佛如同溺水人抱紧浮板,恨不得将自己挤进自己的骨髓。
她贴的太紧。
肌肤相贴,沈颜殊是寒气阵阵,拼命往姜硕怀里钻,而姜硕却在这冰天雪地中生出火来。
“仟仟。”
“唔...”
沈颜殊翻身到他的身上,附身将唇贴上他漂亮的桃花眼,然后移开,用渴求的目光望向他快要着火的眼睛,“求求你。”
姜硕吞咽半晌,“仟仟啊,你可不要叫停。”
让我来为你驱逐漫漫黑夜。
14. 贺子耀
肤如凝脂,人如墨玉。宽大修长的手掌游走于墨玉之上,细密的寒气沾湿了墨玉,变得更加湿滑乖巧,在手掌心紧密地颤抖。
姜硕日思夜想,连亲吻都是亲密的试探。
名为理智的弦被扯断,沈颜殊吻了他的眼睛。
她引诱着,勾着他,煽动他更多的本能。
“温从啊……”
姜硕眼底发红,极近本能地去回应他,他技巧生硬,却是个好学生,他吻着沈颜殊潮湿的眼睛,反客为主压着沈颜殊手腕,抚摸变成纠缠。
“我要。”姜硕突然松开她的手腕,带着手腕将她压于身下。
寒气都被焐热了,变成细密的快乐放纵在黑夜中,沈颜殊在剧烈的心跳交缠声中感受着姜硕的温度。
窗外夜色中寒气阵阵不绝,楼下书生还在挑灯苦读,孔课为在倒茶水的瞬间分神想起白日的场景,然后在好友的喊声中回过神来。
一长守着破烂的柴房,贺子韧只剩下一口气却不肯服输,瞪红了双眼望着门外。
沈颜殊什么都不知晓,她太累了,在姜硕的臂弯中睡着了。
姜硕却不肯睡,他双手交缠将沈颜殊完完全全禁锢在怀里,胸膛礼是沈颜殊的心跳声,垂首便能触碰她的呼吸,姜硕忍不住翘起嘴角,笑容里藏不住的餍足。
这一次离我这样近,仟仟,我这一次赶到了。
姜硕突然想起前世她出嫁时候的场景,她是高嫁,那日周府很热闹,张灯结彩,可当时他还是个任人欺辱的冷宫皇子,他没有接到请帖,他就站在留玫大街,如同小偷一样藏在街尾的阴影处,周府的大门被迎来迎往的宾客挡住,姜硕只能看到红彤彤的绸缎和喜字。
他不肯走,很固执的站在那里。
那个笑起来如同阳光般温柔耀眼的姑娘,终于得尝所愿要嫁入高门。
姜硕何尝不知晓小姑娘接近自己不过是为了靠近东宫那位,可他依旧心甘情愿。
他们都是可怜人,在这偌大的京都生存太难,他还是男子,还有个皇子的身份,可小姑娘呢,偌大的京都恐怕只有一个周家主母可依。
在周家主母的利益里,沈颜殊不是第一个被选择的人。
小姑娘如同浮萍一般想要倚靠参天大树,姜硕能理解她,可他也在看透沈颜殊的瞬间有过难受。
他初见沈颜殊,她撑着素伞,伞起露出素净的芙蓉面,笑容如同八月的阳光,耀眼却不灼热,温暖光亮,月光如水般地照进他漆黑狼狈的生活中。
姜硕便心甘情愿为她引路。
姜硕目不转睛的看着沈颜殊示好东宫那位,身姿妩媚,笑容艳丽,妆容浓烈,在烟雨楼的玫瑰花雨中服魅众生。
烟雨楼的一舞让沈颜殊绝色动京都,东宫虽然没臣服,却引来镇国公府的小公爷。
沈颜殊得偿所愿,嫁入高门。
那日姜硕在街尾站了许久,终于等到八抬大轿热闹非凡的从跟前经过,或许是上天的眷顾,微风撩动窗帘,露出花轿中半张笑脸。
姜硕在这笑容中也情不自禁弯了弯唇角。
一直等到喇叭声人群声的热闹都走远,孤寂落寞才席卷整片街道,空落落的。
那日他跟着花轿从周府到镇国公府门外,宴席散,宾客归,他站到天黑,在潮湿的夜色中抬脚,腿麻走不动差一点摔倒,他扶住墙一步一步往外走。
之后的一年,他走的平稳走的扎实,走的让人不敢欺辱,走出了自己的天地。
他有了权势,沈颜殊却被困在了镇国公府的后院。
小公爷婚后的风流事也不少,姜硕在外打仗每每回京都,小公爷的风流事都有一大箩筐,他在京都那几日,日日趴在墙头看沈颜殊,她过得不好,笑容很少。
在沈颜殊脸上的那些落寞和隐忍,一日一日终于让姜硕生出了篡位心。
可还没有等他回来,她的死讯便到了中远,那时边司连同边图侵袭,那是三司部落最后的挣扎,只要打赢这一场,他手里的兵权够他发动兵变。
可沈颜殊没了。
于是姜硕也没有继续的理由。
想到此处,姜硕忍不住垂眸看怀里的小姑娘,呼吸很平和,清幽漫长,不像方才勾住他的时候,那样急切,呼吸交织着喘息,喘息里面是藏不住的呜咽,那样勾着他,让他失控。
姜硕亲了亲她的额头。
活着真好。
姜硕倒是没想到会再次活过来,重生这种境遇,他在茶楼听说书先生说过类似的情节,当时素手先生的话本子故事情节新奇,脑洞大开,在京都风靡一时,姜硕倒是没成想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过既然发生了,他便不会让这一场际遇被白白浪费。
**
天边第一缕微光往外冒头时,姜硕就醒了,低头一看,小姑娘睡得正好,屋子光亮些,小姑娘身上的痕迹便显露出来,都是他昨日的罪证。
姜硕便忍不住回味昨日的酣畅淋漓,他眉眼温柔,亲了亲小姑娘的眼睛。
他只想这么看着陪着等着。
可外面有了细微的敲门声,不轻不重的三下,是要紧事。
姜硕轻轻地抽出手,轻手轻脚出了被窝,细心的掩好被子,这才下了床,打开门,外面是脸色肃穆的一长。
一长正要开口,姜硕一抬手,回头瞥向屋内,一长便知趣的闭嘴,看姜硕轻轻关了门。
“何事?”
一长跟上姜硕的步伐往外走,“京都贺同知到了,就在楼下,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周府的管事。”
姜硕停下脚步,“周府?”
一长说,“就是沈姑娘姑母的人,他们说是来寻走丢的表小姐的,第一批派去借沈姑娘的人迟迟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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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他们是来寻人的,路上遇到劫匪,刚巧遇到贺同知,便一同来了。”
姜硕冷哼一声,“倒是巧。”
一长不敢接话。
走到驿站外,果然看到一队人,便衣打扮,周围书生和旅客却默契的离很远,他们身上的军户气息明显,站成一队,军纪整肃,贺子耀可真是有手段,不过是三个月之久,竟然能够让禁军面貌焕然一新。
为首的是个年轻少年郎,身形颀长,眉眼清俊儒雅,温和从容,跟他身后的禁军格格不入,倒是跟旁边的书生同出一脉。
他也确实是跟书生是同出一脉,他是状元郎出身,编修的位置做得好都要升官了,边司来犯,他竟然放着好好的前途不要去参军。
这便是禁军刚刚擢升为同知的贺子耀,柴房关着那位的亲弟弟。
说起来,他们还是同一批入的祈北驻军。
祈北驻军吃了败仗,一夜后退两百里,粮草不够又逢敌袭,大蓟不缺兵,缺粮食也只是短暂,大蓟缺将军。
贺子耀在被困的运粮团,顶着压力临危受命,捆了坚持弃粮突袭的运粮主将,硬生生的顶着压力把粮食送到祈北,以三十人全歼边司一百侦察小队,完成以少胜多的盛举。
姜硕硬生生凭着这些粮食,领着残兵击退围城一百余次,硬生生等到长公主的大军。
祈北守住了,他们两在这次的大战中一举成名。
大蓟胜了,却也伤亡惨重,贺子耀回京没如愿成为驻守祈北的将军,等来了禁军的同知之位,而姜硕却离开祈北一路南下,长公主亲率大军坐镇祈北,等待祈北新的主人。
姜硕日夜兼程,前世的记忆让他很快锁定泄露祈北边防图的人,在中远大闹后,他捏着证据再次南下,因为算算时间,沈颜殊入京都的日子快到了。
没成想有人刺杀小姑娘,虽然目睹了刺杀,可姜硕还是很庆幸,因为这一次,他赶上了。
贺子耀见姜硕,脸上露出温和从容的笑容,抬手行礼,书生气的儒雅和少年将军的意气风发,“殿下。”
经历祈北守城一战,他们也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姜硕倒是没什么表情,他神色淡淡,颔首,“贺同知。人在里面关着。”
贺子耀收起笑容,“收到你的信我便立刻请旨来了,希望没有太晚,我方才听说了,他还敢动手,倒是越发无法无天了。”贺子耀说起来自己这个哥哥,忍不住微微皱眉。
姜硕随他大步往里走,撇过头,“贺同知,做好大义灭亲的准备了吗?”
贺子耀苦笑,“殿下,别拿我寻趣了,若是真的追究起来,这绝对不是小案子。”
他们边说边往里面走,柴房就在驿站最里面,穿过长廊,拐弯,柴房就跟眼前。
一众人顿时变了脸色。
柴房门大开,里面的人却不见了。
15. 暗度陈仓
半个时辰前,沈颜殊推开了这扇门。
贺子韧饿了一夜,意识模糊,体内缺水,浑身的伤口血凝住,暗黑色的血入眼,触目惊心,浑身狼狈,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威风的样子。
沈颜殊一盆水泼醒了他。
贺子韧如同殒命的人跪在地上舔水,又端起沈颜殊放在地上的糕点狼吞虎咽,半晌他才缓过劲来,费力抬眼去看眼前人。
沈颜殊是醒后直接从天字客房过来的,她长得娇艳欲滴,一夜恩宠让她更是千姿百媚,移不开眼,守在门口的护卫是个眼熟的少年郎,沈颜殊有印象,姜硕身边的长随一长,还有几个年纪差不多,其中眼前这个年纪最小,见沈颜殊要走,就要跟着。
沈颜殊站定,“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郎眨眨眼,“一短。”
沈颜殊:“....”
一长一短。
姜硕倒是真是会起名字。
沈颜殊突然就想起来她给话本子取的名字,忍不住眼角抽搐,跟了这样的主子,别扥不提,倒是这名字,真真要是以后的不可回首之事了。
“一短,我随意走走,不必跟。”
一短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主子说了,要跟着你。”
沈颜殊哄人信手拈来,“我要去给你主子准备惊喜,你要是知道了,这样他就不没有惊喜了吗?你一炷香后去找你主子,就说我备了惊喜给他,让他来厨房找我。”
一短不知道想起什么,脸煞红煞红的,耳朵跟熟了一样,眼神根本往上抬去看沈颜殊,只盯着自己的鞋尖点了点头。
沈颜殊暗暗生奇,姜硕身边竟然有这等小可爱,跟那个死鱼脸一长相比,不知道是可爱多少。
想到此处,沈颜殊看向地上的贺子韧,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公子吃好了吗?”
贺子韧在逆光中看清了人,罗长裙,扶柳腰,芙蓉面,竟然是姜硕身边那美人。
贺子韧露出恶劣的笑容,“怎么,九殿下满足不了美人,美人来找我了?”
沈颜殊不受他的挑衅,瞥见他的伤口,毫不留情的踩上去,贺子韧发出惨痛的叫声。
沈颜殊没松开脚,脸上笑容不变,“贺公子,我本是来放你一条生路的,你既然不要,那我也不当着好人了。”
她说完就要走,贺子韧顾不得赶紧喊住她,“姑娘姑娘,恩人,是我无礼。”
沈颜殊没停,走到门口了,听到身后响亮的巴掌声,“恩人,只要你放我走,我保证,日后欠你一命。”
沈颜殊终于停住脚步,唇角上挑,露出的得逞的笑容。
果然并非池中物。
沈颜殊回过头,笑容在逆光中耀眼,“一言为定。”
她微屈身姿,“不过口说无凭。”
贺子韧看向她,陡然反应这样这并非只是个美人,还颇有心机,他将贴身玉佩拿出来,看着沈颜殊说,“这是我中冒侯府的家玉,每位公子降生会有一块以为凭证,这是我的,今天抵押于你,算是我欠你的一条命,日后无论何时何地,我替姑娘办一件事。”
沈颜殊伸出手。
贺子韧目光如炬盯着她,“姑娘要如何救我出去?”
“马在后门,你的人在城门口等你。”沈颜殊拿出信物递给贺子韧。
贺子韧惊诧,“不过是一夜的时间,你是何时联系上了..”他顿时反应过来,心里起了别样心思,这个人,要是不能够成为盟友,就必须死,“你早就做好了准备。”
沈颜殊笑容无辜,“公子谬赞。”
贺子韧忍不住冷笑,“九殿下可知晓,枕边美人竟然是这等聪慧之人。”
沈颜殊不在言语,拿了玉佩转身便离开了。
沈颜殊穿过长廊和亭中院,本想去厨房寻些吃食然后去找姜硕,放走贺子韧这件事瞒不住他,他要提前筹划,没成想在亭中院看到了孔课为,他一身素色棉麻长袍,捧着书看的很入神。
连沈颜殊靠近都没有察觉。
沈颜殊起了坏心思,提着罗裙上前,正打算吓一吓他,孔课为却突然转身,沈颜殊的鬼脸还挂在脸上,身体往前倾,正要往前迈左脚,就被突然回首的孔课为惊到,没站稳,身体猛然往前倾,孔课为扔了书去接她。
两人距离猛然被拉进,孔课为的身体僵硬,头脑空白,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孔课为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沈颜殊也听到了。
她沈颜殊眨眨眼,坏心思的用手勾住孔课为的衣袖,声音低低的,羽毛似的扫过孔课为的心尖,“公子,你这样刻苦,日后肯定能高中的。”
孔课为这才恍然惊醒过来,他松开沈颜殊,欲盖弥彰往后退了一步,捡起地上被扔掉的书,这才抬手行礼,“冒犯了。”
沈颜殊摇摇头,笑道,“昨日约好要与公子赏秋色的,我失言了,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孔课为开口便想问她与姜硕的关系,张了嘴,也只说了个,“你跟...”
他在沈颜殊含笑的眼神中吞吞吐吐,终于没有说出口。
那一瞬间,孔课为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仿佛这个问题问出口了,他们就再也其他的可能了。
那是天上赐予的缘分。
沈颜殊耐心十足,她知道孔课为想问什么,她不主动回答,也不逃避,笑吟吟的,“公子,你想问什么?”
孔课为在她笑吟吟的目光中,第一次违背本心,他摇摇头,为了那未来渺然的一点可能,问的磕磕绊绊,“只是想问,姑娘孤身上路,不知是要去往何处,若是同路....”
“仟仟!”
孔课为没能够问完,他的话被亭外的姜硕打断。
沈颜殊回过身,看着亭外桂花树下,姜硕负手而立,脸色青冷,不知站了多久。
沈颜殊脸上的浅笑在姜硕眼中格外刺眼。
她这副模样,蓦然就让姜硕想起上一世,她也是如此风情婉约站在不同男子身边,用单纯无辜的艳丽去引诱他们。
如今,她又如此模样站在孔课为跟前。
姜硕勃然大怒。
沈颜殊只看了一眼姜硕,忍不住就在心里叹息,今日跟孔课为恐怕只能够到此为止了,可她不甘心,依旧回过身去,认真望着孔课为说,“若是同路,公子想如何?”
孔课为的视线越过沈颜殊,落在不远处的姜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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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
同窗李梦陆的话犹在耳边。
他犹豫,可目光依旧从沈颜殊身上挪不开。
扑通,扑通。
孔课为在心跳声中做了决定,他张了张嘴,可依旧来不及了。
姜硕大步朝前走,一把攥住沈颜殊的手腕,脸色蕴着薄薄的一层怒,说话却压制了声音,他们昨日才如此亲密,他不想今日就让她不开心,“怎么在这里,一短就你在厨房等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跟沈颜殊说话的模样过于亲密,孔课为不是个傻子,就算姜硕不这么刻意,这两日在驿站的相处,孔课为也察觉到他们两人的亲密。
孔课为只是不愿意承认。
他浑浑噩噩的站着,眼睁睁看着沈颜殊跟着姜硕离开,许久许久,仿佛是一辈子都要过去了,天色还没有黑,李梦陆不知道是何时到身边的。
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李梦陆一大跳,“怎么了,课为兄。”
孔课为不说话,李梦陆看向小道尽头快要消失的沈颜殊跟姜硕,稍微一联想就知道了原委,他长叹一口气,“课为兄,你昨日还说对沈姑娘无意,这日这是何为?”
孔课为喃喃道,“梦陆兄,我说我并非贪恋沈姑娘,你相信吗?”孔课为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那是李梦陆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孔课为。
孔课为说,“难以启齿,我分明只是第一次遇见沈姑娘,可真奇妙,我总有一种上辈子就见过他的感觉,昨日第一次见她就这样的感觉,今日这样的感觉更是强烈。”
如果是其他人说这样的话,李梦陆会判定他们只是为自己贪恋美色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孔课为是个正人君子,读圣贤书,当圣贤人,从未错过。
李梦陆难得收敛笑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孔课为喃喃道,“我每次见到她,心里总有模糊不清的错觉,仿佛我们上辈子见过,错过,留下遗憾,我能听到那模糊的人影在催我,快跑,快跑,但是我的腿却似千斤重,不肯动弹。”
李梦陆心里重重一跳。
孔课为的脸色露出迷茫,“梦陆兄,你懂卦,你相信所谓的前世今生吗?”
李梦陆回答不出来。
他祖辈以卜卦谋生,父辈在县城起了营生,卜挂便失去传承,他在爷爷的耳濡目染下学了卜卦,可小有积蓄的父亲送他入了学堂,盼望他出人头地。
他懂卦,可不精,平日他总爱给同窗卜卦,那都是些小卦,不准不要紧,没人信他才敢卜卦。
可如今,李梦陆触碰到孔课为着了魔一般的眼神,他背后出了冷汗,话在嘴边,可他不敢应承。
李梦陆抬起眼去看小道尽头,让孔课为着迷的姑娘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沈颜殊被姜硕牵着手腕,带着入了小道分叉道的一片密林,这地方看得到小道的人影戳戳,可地方却被挡住,姜硕迫不及待压着她靠在树上,握住她的手腕往上压,这姿势让沈颜殊想起昨晚,她忍不住吞咽。
视线扫过小道上经过的人影,沈颜殊忍不住勾起唇角,姜硕着急地让她忍不住头皮发麻,这地方选的太过刺激,有种白日宣淫的错觉,“殿下,这是要白日与我偷情吗?”
16. 撞见
密林外人影错错,阳光斑驳,是朗朗白日,密林内是纠缠不休的身影,是被抬高的双腿和挤压的手腕,罗裙衣袖随着手腕被抬高压于高处也随之飘然滑落,露出少女娇嫩白皙的胳膊,上面斑驳红点,昨日欢爱的痕迹还在眼前。
姜硕眼底微微发红,吻她方才被孔课为触碰的手腕,他忍住怒,动作极为克制,不过是亲吻,激起两人对昨日的快乐的回味,皆发出喟叹。
沈颜殊身娇体弱站不住,索性勾住姜硕的腿,姜硕被她勾的心头火气,猛然抱住沈颜殊的腰,将她抱起来,然后在她瞪大的双眼中将她抱着离开地面,两个于是相抵地更加紧密。
沈颜殊感受道他的蓄势待发。
可不能在这里。
沈颜殊瞪大眼睛,刺激的快感和理智相互拉扯,姜硕不给她拒绝的空间,狠狠咬住她的唇舌,这唇方才在孔课为跟前浅笑,姜硕想到此就忍不住加大力度碾过她的唇,勾出她嫣红的舌,让她无力拒绝。
口齿交缠的呼吸分明明显,沈颜殊被抱着,脚不沾地,浑身的倚靠点只有一个姜硕,她没有安全感,却被挤压在这方寸之地动弹不得。
亲吻让她着迷,快感让她沉沦。
这是他教出来的学生,如今将快乐反馈。
姜硕昨日还是个只会拥抱的青涩少年,不过一夜,如今已经敢在白日探入她的衣袖,有技巧的抚摸让沈颜殊忍不住绷紧脚尖,她攀住姜硕的肩头,勾着他的衣襟,只是轻轻一扯,让姜硕越发把握不住自己。
这地方选的刺激,却不是个好地方。
姜硕有一瞬间懊悔,为什么不等到回房。
宽大的手掌往下,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小姑娘轻扯眉头,声音都软了媚,“疼”。
她喊疼,姜硕便停了探索的想法,他红着眼,手里的动作加快,让怀里的小姑娘终于泄下来,窝在她的怀里小声喘息。
他这才窝在她的锁骨处,如同野兽喘气,压了压心里更多恶劣的想法,然后才不紧不慢替沈颜姝理了理发鬓。
他一开口,声音都是沙哑的,“舒服吗?”
沈颜姝睫毛都是潮湿的,颤一颤,餍足的眼神便从汗津津的眼睛中透过来,她声音很低很低,染了害羞的粉色娇媚,“昨晚是舒服的。”
昨晚给了人无尽的遐想
姜硕喉咙发紧,唇瓣贴着唇瓣,声音都是难耐的气息,“刚才不舒服吗?”
沈颜姝便抿了抿嘴唇,也不说话,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神看他。
舒服,当然是舒服的。
这种新场景新姿势是沈颜姝都不曾有过的经验,身体在这种下一秒就可能被人发觉的刺激下格外敏感,快感便如同潮水一般往上蔓延。
别说如同昨日那样酣畅淋漓的纠缠,便是手指都不曾进去,即使是这样,沈颜殊都感觉到铺天盖地的不曾有过的快乐。
可她没说,便留下了可能。
沈颜殊眨眨眼,滚烫的气息的从氲氳的眼睛中溢出来,她勾着姜硕靠近,“温从进步真大啊。”
她气息喷洒,如毒针一样渗入姜硕的每一处,姜硕便如同中毒中蛊一般浑身的骨头都发麻,他咬咬牙,认输般的警告,“别在这里继续招我,嗯?”
姜硕说着展开自己宽大的大氅,把沈颜殊整个人都包围进去,这才抱着人从密林出来。
走过长廊,在拐角处跟贺子耀四目相对,贺子耀的目光落在姜硕怀抱的人,虽然看不清是谁,但贺子耀脸上的从容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是他太累做梦了,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姜硕关心人!!
贺子耀是刚刚从把逃到城门口的贺子韧逮回来的,听了一路他骂骂咧咧,贺子耀全无神色波动,把贺子韧亲自捆起来扔给心腹,这才来寻姜硕想告诉他,结果,没成想竟然会遇到这神奇的场景。
老天啊,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然让他看着这样的场景。
姜硕扫了一眼满脸震惊的贺子耀,目光冷淡,“让开。”
怀里的沈颜殊忍不住绷紧身体。
是谁撞见了!
不会是孔课为吧。
贺子耀跟梦游一样同手同脚地往旁边走了一步,姜硕便很从旁边经过,拐弯,上楼,进了天字房,关上门,把满脸通红的沈颜殊小心翼翼安置在床榻上。
姜硕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跟有读心术一样看透她的不安,“方才是贺子耀,京都来的,他不会乱说的,好好睡一觉,我让一短去给你烧热水了。”
沈颜姝余光中全是姜硕,他没有回头,直接关上门走了。
沈颜姝紧绷紧张的身体顿时松下来,她这次察觉到背后的冷汗都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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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后背冰冷一片。
贺子韧被放走了,这事情绝对瞒不过姜硕,方才姜硕来找他,她本以为定是因为贺子韧来的,沈颜姝做好了被质问的准备,可姜硕竟然什么都没问。
难不成还没有察觉?
还是说察觉了但是并没有怀疑自己?
沈颜殊惴惴不安得盯着床帐顶,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一下,姜硕方才说谁,她震惊坐起来。
谁!
贺子耀!
就是那个中冒侯府的嫡幼子贺子耀!
沈颜殊记得他,何止记得,简直很有印象。
贺子耀出生中冒侯府,是贺子韧的亲弟弟,但跟招猫逗狗的贺子韧不同,贺子耀从入京都便颇具盛名,他才情卓然,儒容公子,在京都一众招猫逗狗的世家子中很是不同,因着俊朗的长相好出尘的气质,束冠后,成为京都世家女心中热门的夫婿人选,闺中密友沈心水便是他的头号迷妹。
但他的名气不仅仅在婚嫁中,他是京都最负盛名的书生君子,后来考取状元郎入翰林院编修,前程大好,可如今的大蓟年年战争,后来三边部落出了个阿尔山战神统一三边部落,结束三边部落的混战后对大蓟发起有规律的大规模战争,祈北主将战死,雾灵山失守,防线一夜后退两百里。
大蓟岌岌可危,就是在危急关头,姜硕自请带兵一战成名,同时跟他一起请战的还有时任编修的状元郎贺子耀,说起来,他跟姜硕还算得上是战友.
祈北守卫战大捷,贺子耀回京都成了禁军同知,后来节节高升,成为禁军总督,一时风头无两,中冒侯府也因为他重新散发新机。
沈颜姝还记得,当时沈心水日日念叨,说中冒老长老有意让贺子耀继承爵位,成为中冒侯府的新王爷,结果当时姜硕大胜归来,竟然为贺子韧请功,并上奏请封他为中冒侯世子,当时引起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认为姜硕跟盒贺子耀全无战友情,是势不两立的敌对阵营。
可如今,两人怎么还看着怪友好和谐的!
沈颜姝不解,算算时间,这个时候的姜硕并未起势,而贺子耀,这个时候还在翰林院当编修啊,怎么会出现在此?
沈颜姝微微皱眉,预感中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
到底是哪里不对?
17. 桃花色
热水氲气滚烫,沈颜殊脱掉最外层的牧云纱罗裙,瓷白中衣,露出大片吹弹可破的荧白肌肤,昨晚太累了直接睡过去,今早又惦记着贺子韧的事情,如今静下来,倒是有时间来审视昨晚的罪证。
姜硕果然毫不留情。
身上一眼扫过去每一块地上是好肉,猩红暗肿,处处都是姜硕的痕迹,沈颜殊抬手用娇嫩的指尖触碰,她忍不住嘶的一声,末了却露出满意的笑容。
还是有些疼的,却也是快乐的铁证。
沈颜殊下水,沾了热水的肌肤上的痕迹更加明显,但是雾气朦朦胧胧的冒出来,便只剩下惹人遐想的阴影。
沈颜殊睁着眼睛,昨晚的痕迹便历历在目,闭上眼睛,方才在密林的胡闹仿佛还在跟前。
沈颜殊微微勾唇,这方面,姜硕说让他满意的。
但沈颜殊不止只想要这短暂路程,等回了京都...
沈颜殊漂亮纯欲的眼睛在朦胧的雾气中睁开,她需要好好想一想,等回了京都,要如何找人来替代。
在京都还跟九皇子如此,还是太过于冒险了。
沈颜殊记起来,京都是有一家侍候女子快乐的楚光馆的,上辈子她从不曾涉足,不过如今重来一次,富贵生活她要,人间快乐她也不要放弃。
只是可惜了九皇子这样好的美色,不过没关系,听闻楚光馆各种男色齐全,倒是可以照着九皇子这样的找。
**
姜硕跨出天字房门,直走到尽头,左拐下楼,经过长长的廊道,尽头出是宽阔的前厅,再往外走,经过碎石铺就的小道,豁然开朗到了驿站后院,柴房就在后院的右侧厢房,此刻柴房门打开,门口站着个禁军模样的少年郎,姜硕目光扫过,认出来是贺子耀的传使。
传使直挺挺的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柴房内传来呜呜呜的声音和撞门撞窗户的声音,传使目光一动未动,站得跟石头一样,传闻贺子耀整顿禁卫军三月有余,禁军风采大改,姜硕目光从传使身上掠过,暗想这大改倒是有的,倒是有些矫枉过正。
贺子耀负手站在庭院内,相比于风声鹤唳的传使,他看起来从容许多,要是不认识他的人,约莫会把他认成进京赶考的书生。
贺子耀站在那,望着庭院挺拔的松树,绿意盎然,明明是深秋了,却依旧给人希望的颜色,风微微一扫,便把庭院外书生的读书声带入。
贺子耀听得认真,但也警觉,姜硕一靠近他便转过身来,看到来人,笑容带了些揶揄,“殿下,几日不见,倒是没想到也沾了桃花色啊。”
姜硕从容而立,他倒是坦然承认,“我以为你会恭喜我。”
这下震惊的便真正是贺子耀了,他瞪大眼睛,世人眼中的俊朗优雅的书生少年将军的从容掉了一地,他不敢置信,“殿下,你这是真的心悦这位姑娘啊,你们怎么认识的,到什么地步了吧。”
贺子耀捂住嘴,惊呼,“不会吧,殿下,你们不会已经私定终身了吧,宫里怎么说,这姑娘到底是哪家的啊,我认识不认识,你刚刚捂得严严实实的,我...”
姜硕忍无可忍,突然出手钳制他的右肩,贺子耀反应迅速往后一退,露出兴奋的表情,“殿下,好久没试试你身手了,来过几招。”
他说着突然出手,姜硕迎面对上他的掌风,贺子耀表情越发兴奋,两人掌心在空气中对住,传使的目光被吸引过来,暗道称奇,掌风在空中波动,传送,余波导入地面,激起满地的尘埃。
“咳咳咳..”贺子耀嫌弃地拍拍衣裳,“新做的,别弄脏了。”
姜硕收了手,目光淡淡的,也不自觉跟着贺子耀的动作拍了拍外袍,待会说不定还抱仟仟呢,小姑娘,肯定是爱干净的。
贺子耀跟八百年没见过世面的凑过来,“殿下,你何时也这么注重干净了。”他活像是京都闲得无聊的街边八卦说书人,表情揶揄,“我知晓了,待会还要见心上人呢,可不能弄脏了。”
姜硕瞥一眼他,“同知大人,等你以后不做同知了,倒是可以去当说书人。”
贺子耀被噎住,他翻了个白眼,“殿下,你好好说,那姑娘怕不是被你诱拐来的吧,不然你这脾气,怎么会有姑娘看上你。”
姜硕难得认真,“我们是两情相悦。”
贺子耀一愣,看他这神色,倒像是真的了。
可从来没有听说殿下跟哪家姑娘亲近啊。
自从殿下一战成名后,京都明里暗里偶遇相邀的府邸不少,明着暗着送秋波的人也许多,嘉城县主仗着亲近关系更加是直接宣誓主权,可从来没见过殿下对谁亲近,别说亲近了,连好眼色都是不曾有的。
那那位姑娘是...
贺子耀眼神打转,心里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是谁呢。
姜硕看向柴房,“同知大人速度倒是快,人恐怕都没有出城就被抓住了吧。”
贺子耀收敛了其他心思,压低了声音,“刚到城门口,殿下,你身边到底是谁放走了他?”
姜硕没回答。
贺子耀奇道,“我知道你你处置叛徒雷厉风行毫不留情,不过这事在驿站,耳目众多,杀伐过终归不好。”
姜硕想起沈颜殊方才的模样。
贺子韧在柴房不见了,周围都是他的人倒是很好查,只是姜硕没想到会是沈颜殊。
知道是沈颜殊的瞬间他很震惊,但很快他又觉得合情合理,甚至不自觉有些欢愉,尽管小姑娘还是初入京都,心思恐怕没有在京都时多,不过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看上的小姑娘,绝对不是莵子花。
别说生气想杀人了,他甚至暗生更多的期待。
姜硕忍不住翘起嘴角,“好。”
“好!”这下震惊地想杀人的倒是贺子耀了,贺子耀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说着就要扑过来掐姜硕,姜硕反应迅速往后躲开,“怎么?”
贺子耀跟失控的喇叭一样,“怎么?殿下,你可别吓我,不过是几日不见,你怎么跟撞见了鬼似的,跟换了人一样。”
姜硕倒是从容,除了沈颜殊跟前,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很平静,“同知大人,到底是我变化大,还是你见识少?”
贺子耀:“...”
算你会骂人。
这么一闹倒是勾起来贺子耀的好奇心,“所以到底是谁敢在你的眼皮子地下把人放走,你身边还有左阴侯的人?”
“不是。”姜硕想炫耀自家小姑娘,但是又不舍得说更多的细节,“是个聪明的人。”
贺子耀:“...”
救命啊,这地方是不是有魔法!
姜硕不再提,他走向柴房,贺子耀也跟着他过去,姜硕拿走塞在贺子韧嘴巴里面的布料,就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输出,“贺子耀,我可是你的长兄,你这个不忠不义不孝的人你敢抓我!”
贺子耀神色镇定从容,好似被骂的不是他,他理都没有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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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侧头看向姜硕,“人我明日待会京都了,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姜硕,你敢把我交给他,侯爷不会放过你的!”
姜硕也无视他,“同知大人,做好大义灭亲的准备了吗?”
贺子耀在被各种咒骂的背影音中神态自若道,“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贺子韧仿佛被抽掉筋骨般地倒在地上,他声嘶力竭,“贺子耀,你敢杀我,我是中冒府府的长子。”
贺子耀不再看他,转身走过去。
姜硕嗤一声,转身也要走,突然贺子韧跟想起什么似的嘲讽地大笑起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张狂,“姜硕,你要杀我是吗,你了不起,你可知道是谁放走了我吗,你养的小美人啊,哈哈哈。”
姜硕站定脚步。
刚刚还神态自若的贺子耀瞪大眼睛,他仿佛是被捏住了命脉的大公鸡,伸长了脖子要去够后面的八卦,看的旁边的传使目瞪口呆。
还没等他们两人有多余反应,里面砰的一声发出爆响,
贺子耀还没有反应过来,砰的一声,浑身是血的贺子韧被扔出来,狠狠砸在小院的树上,然后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贺子韧奄奄一息,他满脸都是恐惧,本能的求生让他伸出手,“救救....”
姜硕从柴房走出来,他天青色锦袍沾了许多血迹,面容冷漠,白皙脸上也飞溅了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活像是从地域走出来的阎王。
贺子耀看的一震。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姜硕这样,当初他们在祈北守城,陷入包围城门将破的绝望时候,他见过姜硕这副地狱阎王的模样,提着刀不知疲倦不懂生死的杀人。
这是第二次。
贺子耀都不敢轻易上前,“殿下。”
姜硕充耳不闻,径直走向贺子韧,浴血刀沾了血,随着他的步伐一滴一滴往下流血,贺子耀的心也跟着颤抖。
浴血刀已经抵住了贺子韧的咽喉。
“救我...”
贺子耀在紧急关头一把握住了刀口,浴血刀刺破贺子耀的手掌,鲜血直流。
“殿下。”贺子耀声嘶力竭。
姜硕没松手,眼神骇人盯着贺子韧,“你哪那只手碰过她?”
贺子耀颤颤巍巍求饶,“我没有碰她,真的没有,她就是给我松绑,我没有..”
浴血刀蓦然被抽出,贺子耀顾不上流血的手,从传使手里接过剑鞘,一横去逼退姜硕,姜硕丝毫未退,浴血刀砍在剑鞘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姜硕目光如同野兽,骇人,动人心魄,“贺子耀,让开,他今日必须死。”
贺子耀不退,大声道,“殿下,贺子韧如论何罪,都要押回京都受审,此事陛下已经知晓,如今你私自杀了他,有麻烦的是你。”
“他今日必须死。”姜硕说。
两人谁也不退,在院中眨眼便过了数招。
突然,一道惊诧的女声传来,“温从。”
姜硕眼神松动,顺着目光看过去,沈颜殊不知何时来的,站在后院门口美好的如同一幅画,她表情惊讶,有惶恐有惊诧。
姜硕即使收了手,表情顿时无措,仿佛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手里的浴血刀还在滴血,他下意识把刀扔在地上,还用袖子踩了踩脸上的血,这才看再次看向沈颜殊。
贺子耀看向沈颜殊,他心里松了一口气,看向瘫坐在地的贺子韧。
命保住了。
18. 承诺
贺子韧没死,但也只剩下一口气,他右眼吓了,右手被砍下,浑身骨折,驿站大夫是个民间游医,他一字一句汇报贺子韧的情况,姜硕表情未变,贺子耀微微惊讶,只有沈颜殊最为震惊。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从她重新再这个世界睁开眼开始,许多事情就与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不一样,明明是周府护卫在杀手手里救了她,但在这一世却变成了姜硕。
路途意外频发,沈颜殊一直忽略了这些异常,一直到贺子耀出现在驿站,他跟姜硕熟稔的态度,他带着禁军来奉命办案,这一切分明应该发生在一年后!
一年后三边部落统一,对大蓟发动有史以来最大的战争,贺子耀弃文从武跟姜硕一起远赴祈北,那个时候他跟姜硕才熟稔,也是那个时候贺子耀才进入禁军。
沈颜殊心中波涛骇浪,短短几日那些不同寻常的痕迹逐渐发酵,如今贺子韧残废,且时日无多的消息更加是让沈颜殊断定,很多事情与上一世发生偏离。
上一世,明明贺子韧在两年后会得志,并且迎娶了姑母的女儿周心笑。
可现在大夫告诉他,贺子韧时日无多?
到底是哪里的变数?
贺子耀看了一眼姜硕,这才开口,“多谢大夫,他还有多久能活?”
大夫行走江湖天南地北到处游荡,什么场面都见过,他倒是很从容,“这位公子经脉只有一口气了,车马颠簸的话,不过三五日了。”
贺子耀看向姜硕。
姜硕倒是没有半分杀人的愧疚,大夫走了,他还顾忌着沈颜殊,方才场面过分血腥,姜硕担心沈颜殊受惊吓,走到跟前,声音压抑着暴戾,面容表情是一贯在沈颜殊跟前的干净,“方才害怕了吗?我送你回去休息。”
沈颜殊泫泫欲泣,心里已经把现下的情形梳理清楚了,她不知道为何事情会有偏差,但是从现下看,贺子韧已经没用了。
而自己曾经放走过贺子韧。
沈颜殊突然想起早些时日姜硕来找自己,恐怕那个时候他来就是要质问自己为何放走贺子韧的,但是她没问。
这边是一个隐患。
沈颜殊微微抬眼,强装镇定,“我没事。”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手不自觉攀上姜硕的衣袖,“我有件事没来得及告诉你。”
姜硕看了一眼贺子耀。
贺子耀立刻领悟,他拱手,“贺子韧如今情况,我必须要尽早送他回京都,我先去安排车马。”
贺子耀很快出了门,后院只剩下他们两人。
沈颜殊坦白,“是我放走了贺子韧。”
姜硕毫不意外,“嗯。”
沈颜殊惊讶,“你知道。”
姜硕笑道,“要护你安危,要是身边这么危险的人逃走了,我都没有察觉,还怎么保护你。”
他说的平常,仿佛是在随口说天气。
沈颜殊道,“也不问我为什么要放走他?”
姜硕亲昵的摸摸她的头,安抚她惶恐的心,“你行事肯定有自己的道理,说不上也是你自己的事情,要是想要告诉我,你就会像现在这样告知我,要是不想告诉我,我问你,岂不是让你难受。”
沈颜殊很轻很轻眨眨眼,声音仿佛被安抚过真的镇定下来,声音很轻甚至带了点蛊惑的味道,“我做什么,你什么都不会问吗?”
姜硕望着她的眼睛,勾出温柔的笑意,“不问。”
沈颜殊得寸进尺,“那你会帮我吗?”
姜硕凑近蜻蜓点水吻了吻她的唇,“会。”
“什么都帮我吗?”
“什么都帮你。”
*
贺子耀的动作很快,不过半个时辰,返京都的车马已经制备齐全,驿站这么闹了一通,下午沈颜殊才得空见到了周府的人。
为首的是周府外院的张管事,沈颜殊认识他,他是姑母身边最得力的人,表面是外院的护卫,实际上全为姑母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张管事的母亲是姑母身边的张妈妈,一家子都是姑母的心腹。
沈颜殊倒是没想到,找自己这种小事而已,竟然会出动张管事。
“表小姐。”张管事倒是客气,“表小姐受惊了,夫人已经排场护卫去接表小姐,但是护卫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夫人实在是放心不下表小姐,这才让我来寻,幸好在这里遇到表小姐了。”
沈颜殊心里明白过来,原来是担心自己没了。
自己这个乡下来的孤女有什么可放心不下的,上辈子自己看不透,真以为是夫人全着与母亲的姐妹情深,看自己孤苦无依这才接自己入府,想着为自己寻一门好亲事。
可并非如此。
姑母想要的,只是一个棋子而已。
沈颜殊笑容诚惶诚恐,全然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多谢姑母,多谢管事了。”
“既然如此,那表小姐跟我们一同回去吧,正好同知大人要返京,路上还能够照付我们。”
沈颜殊有些为难。
贺子耀带贺子韧回京都,张管家不知晓其中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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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沈颜殊却知晓,贺子韧不过是落魄侯府的纨绔,表面上看起来这次不过是贺子韧犯了错,贺子韧亲自来接,但毕竟是侯府人,皇帝估计也就是轻轻放下。
但沈颜殊知晓,贺子韧这一次是通敌,连带要把左阴侯的独子也扯出来,这是要动荡朝野的大事,跟这件事情扯上关系,左阴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
但是要怎么拒绝呢。
“她不跟你们回去。”姜硕大跨步从外面进来,他换了干净的墨黑外袍,不苟言笑的时候看着威风凛凛,那股子逼人的杀伐气让人不自觉臣服。
张管事一下子认出来,当即就要行礼,“拜见...”
姜硕没让他说完,一挥袖,打断了他的话,“沈姑娘是我在路上救下的,她受了伤,现在还不能车马劳累,你先回去,告知周大人,沈姑娘一切安好,过两日我会亲自护送沈姑娘回去。”
沈颜殊心里松了口气,也完全没在意方才张管事被打断的话。
无非就是拜见殿下吧。
张管事哪里还有方才安排沈颜殊的气势,只赶紧点头,还小心看了一眼沈颜殊。
这个表小姐,来路还不简单啊,竟然得了势王殿下的青睐,这要赶紧回去禀告夫人。
沈颜殊看着张管事灰溜溜的撤了,她笑着对姜硕道,“温从要亲自送我回去?”
“你难道想跟他一起回去吗?”
沈颜殊很坚定的摇摇头,“不想,同知大人是马上要走吗?”
姜硕嗯了一声,“他先把贺子韧带回去,我们等一日,明天走。”
这再好不过了。
贺子耀动作很快,从姜硕手里拿了证物就上路,姜硕没来送他,贺子耀看着人把贺子韧抬上马车,心中五味杂陈。
他突然就想起来方才去找姜硕拿证物。
姜硕一人独闯青州,捏着左阴侯之子的把柄回京都,虽说如今手里的证据都指向贺子韧,可一旦交呈上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勾结边图,贩卖官盐,这一旦捅破贺子韧就是死罪。
贺子韧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姜硕方才那一刀就根本没想着让贺子韧或者,贺子耀如今想起来都发憷。
那个叫做沈颜殊的姑娘...
贺子耀眉目紧锁,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姑娘,京都天下都没有这号人物,到底是如何得了姜硕的青睐。
如今看起来,姜硕很是在意。
他想着换来长随交代几句,这才驾车而去,长随没跟着,很快隐于驿站。
19. 故事
贺家兄弟走了,驿站内依旧各路人心浮动。
管家派人跟随贺子耀一同回京都报信,自己则单独留下来,他思来想去,这表小姐孤苦无依,在入京都见世面之前是最好拿捏的,出发之前夫人交代了,管事不敢此时离开。
更重要的是,表小姐如今跟势王有了关系,他也要把他们的关系弄清楚。
回京都是需要有个交代的。
管事在驿站晃了一下午,终于等到沈颜殊独处的机会,瞅着姜硕离开,他才赶紧唤来护卫,一同去敲沈颜殊的门。
沈颜殊忍不住皱眉。
好不容易哄走了姜硕,她才得了空要去找孔课为,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沈颜殊笑着开了门,恭恭敬敬行礼,“管事好。”
管事笑得一脸热情,“表小姐客气了,表小姐明日要回京都,想着表小姐对京都府中的规矩尚不了解,因此我提前来让表小姐了解一二。”
沈颜殊皱眉,她也是在深宅大院过过的,自然懂得这就是提前给懵懂之人立威,如同大象幼时的禁锢,幼时挣脱不掉,大了有能力挣脱了,也会因为幼时的阴影不敢挣脱。
姑母要的是一个听话的棋子,棋子第一重要的就是顺从。
沈颜殊不想当棋子。
“多谢管事了。”沈颜殊软声拒绝,“不过临走前父亲已经告知过我姑母家中规矩,我已经知晓一二,本来也应该听一些管事的教导,但实在是不巧,殿下有疾,为报救命之恩,我每日要给殿下煎药,如今到时辰了。”
管事不悦,“表小姐这是不愿意听规矩吗?”
沈颜殊依旧语言温柔,态度却坚定不动摇,颇有后院那种绵里藏针的味道,“规矩自然是要听的,但是不是管事来教导,是不是此时教导,管事恐怕说了不算吧。”
管事被噎住,“临行前夫人特意交代了...”
沈颜殊笑着打断他的话,“姑母让你们安然护我入京都,你们却此时才找到我,如果不是殿下,我恐怕早就死在路上了,别说听规矩了,恐怕如今在这里听管事说话都不成了。”
管事从沈颜殊的话语中感到畏惧,他下意识抬眼去看沈颜殊,从笑容不变的沈颜殊的眼神里面看到了超越她年纪的威严。
是的,护送不利,倘若这表小姐诚心要告状,怎知夫人不会为了安抚她...
管事的冷汗都留下来。
他认输,抬手擦汗,“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表小姐了。”
沈颜殊盯着他出了门,这才忍不住冷笑。
这还没有进这周府呢,姑母就迫不及待要立威了。
不过嘛,沈颜殊漫不经心的理理衣袖,露出随意笑容。
没关系,这种招数已经对她不起作用了。
·
沈颜殊撒了谎,他没去煎药,等送走了管事,她才终于找到时间去跟孔课为告别。
未来夫君嘛,还是要提前刷一下好感度的。
孔课为正在收拾行李,他们明日一早就要继续赶考,正把书卷放好,有人敲了敲门,接着就有若有若无的清香。
孔课为手一顿,无意识的翘起唇角。
回头,果然看到沈颜殊宛宛而立。
“公子,我明日要继续赶路,相遇是缘分,来跟公子告别,祝愿公子都如此刻一般,笑容常开。”
孔课为这才意识到自己都藏不住的笑容,他没好意思挠挠头,平日成熟稳重的家中主此时才显露出来少年郎的天性,“多谢沈姑娘。”
他好奇道,“平日遇书生,大多人都祝愿我们高中京都,怎姑娘只祝愿笑容常开呢。”
沈颜殊的笑容在暖色灯光下有一瞬间的失色,眼神浮动,藏着勾人的情愫,“因为我希望公子,时时刻刻都记得此刻自己的初心抱负,还有..”
她微微笑起来,迎着孔课为的目光说,“还有此刻的我。”
她的声音在阳光里很轻,却在孔课为的心中留下很重的痕迹。
“我知道,无论公子前程如何,起码此刻,公子是高兴的,我希望公子一直都如今日此刻般高兴。”
孔课为忍不住往前靠近,他伸出手,心脏在胸膛中砰砰叫嚣。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孔课为恍若自己站在悬崖边,边上有一朵清纯无辜的白花,初看不起眼,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孔课为只是想要去触碰。
那是一种前世今生的宿命感。
沈颜殊站在原地,她不排斥,笑容懵懂,激发男子的占有欲,但孔课为却瞬间仿佛清醒一般,收回手,有些局促往后退了一步,“唐突了。”
沈颜殊心中有一瞬的遗憾。
沈颜殊抬手福了一福,“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搅公子休息了。”
孔课为开口喊住她,他似乎用尽了毕生勇气,“沈姑娘。”
沈颜殊毫不意外的回头。
孔课为望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是满腔赤城,是少年郎初动心的羞涩茫然,是眼睁睁望着自己失控的所有瞬间。
“在下唐突了,在下青州纪县孔正,字课为,秋闱有幸高中,此次上京是为次年春闱。敢为姑娘芳名,何处可寻?”
沈颜殊翘起嘴角。
心中没有被男子表意的波澜,只有达成任务的放松。
孔课为道,“若在下有幸高中,不知是否可上门提亲?”
姜硕在门外捏碎了瓷碗。
滚烫粘稠香糯的芋泥粥淌了满手,右手很快被烫的发红,一长站在旁侧不敢说话。
姜硕的脸色铁青,嘴角死死抿着,浑然不顾破碎的瓷碗刺破右手,鲜血和芋泥粥混杂在一起触目惊心,顺着手掌流像指尖,在指尖汇聚,终于支撑不住,啪叽一声无声掉在地上。
不多时,木色地上晕染出一块暗红色血迹。
姜硕眼底含霜,他捏紧拳头,死死压制自己不冲进去。
阳光很好,周遭却冰霜一片。
心尖提起来,屋里屋外都在等一个答案。
有悦耳温柔的声音,隔着门窗都察觉到到了娇羞,“公子一定会高中。”
那一瞬间,姜硕什么都听不见。
姜硕从未想过这个书呆子会是威胁。
沈颜殊爱富贵尊荣的生活,上辈子入京都后再各家世家子长袖善舞,虽丢了作为闺秀的颜面成为京都笑话,可也真的吸引纨绔子,最终还真的嫁入高门。
姜硕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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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当时沈颜殊都已然同尚未高中的孔课为定下亲事,可她从未将这个未婚夫放在眼中。
上辈子的某一瞬间,姜硕是有过同病相怜的瞬间的。
如今怎么会...
这书呆子虽然真的在这次春闱中高中,可如今不过是一个白衣书生,家贫,性直,模样方正,并不讨年轻姑娘喜欢。
姜硕踹开房门,目光是淬毒般的阴冷,天光背对着他照射入房内,恍惚有一种地狱阎王上人间的氛围。
姜硕在沈颜殊脸上看到了笑容。
他的脸色更加冷了。
为了让她在进京都之前就喜欢上自己,他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扮成阳光开朗的样子,家庭富甲一方,即将常住京都,以救命恩人的姿态与她相遇,这分明就是上辈子沈颜殊会喜欢的模样!
他们还已经有了那样亲密的接触,她怎么还敢与这个书呆子互换情谊。
沈颜殊怎么会!
她怎么敢!
沈颜殊瞪大了眼睛,眼神中都是错愕,“温从,你...”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尖叫一声。
姜硕一言不发将她抱起来。
孔课为怒斥,“放下他。”
一长拦住他。
姜硕头也没回,抱着沈颜殊很快出门,穿过长廊上楼,回到房间,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天旋地转之间,沈颜殊被扔在床上,还没等她反应,姜硕便欺身而上,将她圈养在方寸之间,右手强势抬高她的脸,让他想看到就能够看到,他的目光冰冷冷,连带着声音都是冷的。
“沈颜殊,你心悦他?”
沈颜殊回答的干脆,“不喜欢。”
姜硕愣住。
他没想到是这个答案,都没有去确认是不是一句谎言,他的身体便十分诚实的期待起来,连带着眼神都暖了几分,声音别别扭扭的,“不喜欢,不喜欢你为什么对他笑得那样好看。”
沈颜殊忍不住笑出来,他在一个很危险的人身边,可她模样很放松,姜硕要禁锢她,她便懒洋洋的躺在他的怀抱里,神色懒洋洋的。
沈颜殊的声音有些模糊,“温从,你相不相信前世今生?”
姜硕心里猛然一跳。
如何不信,他便是死后重新了过去。
“其实,我死过死一次。”
“我入了京都,家里给我定了一门亲事,我不喜欢,想嫁给旁人,后来也如愿了,可结果并不好,没过几天好日子便死了。”沈颜殊仿佛在讲故事,这么凄惨的故事说出来,嗓音也是带笑的。
“然后呢?”
沈颜殊闭上眼睛,她今日折腾了一天,实在是累了,刚刚还端着姿态在孔课为那里折腾半天,好不容易有了成果,就被姜硕给截到这里来。
沈颜殊道,“然后就重新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我就想着上辈子过得不好,是不是就是因为选错了人。”她说着睁开眼睛,望进姜硕惊心动魄的眸子里面,沈颜殊有种心慌的错觉,她总觉得姜硕的神色不对。
姜硕松开了手。
沈颜殊笑出了声来,“消气了,这个故事有意思吗?”
姜硕却没笑,“所以这辈子,你打算要嫁给他吗?”
20. 掉马
夜色深重,马车平稳行于官道。
仓促出发是姜硕的意思,他在驿站待不住,楼下书呆子也是明日出发,他委实不想同他们同路。
沈颜殊倚靠在马车软塌右侧,右手撑着车窗边缘,看着夜色下的官道后退。
连姜硕上马车她都没有动。
姜硕挨着她坐下,方才在驿站的问题他还没有等到答案。
“仟仟。”姜硕的心高高提起,“在你那个重来一世的故事里面,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嫁给上辈子那个未婚夫吗?”
沈颜殊温柔笑了笑,“只是个故事,温从为何耿耿于怀?”
坚守却不依不饶,“如果是真的呢?”
他的眼睛很亮,不发疯的时候就是个热情开朗的大狗狗,单纯好弄,精力旺盛,发疯起来却又跟变了个人,身体里活阎王的潜力被激发,变成令人闻风丧胆的嗜血将军。
沈颜殊在他的眼神里面心跳慢了半拍。
“温从你...你相信这种鬼神之说吗?”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很多我们无法解释的东西,所以各种道教盛行,我不信这些,可我信你。”姜硕盯着她道,“仟仟,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沈颜殊没说话。
她不是个善良无私的人,这世道太乱,权利倾轧,人活着本来就太难,更加别说想富贵安稳度过一生。
男子尚且有博功名走商道的机遇,可女子,女子太难。
虽说大蓟民风开化,也有长公主和盛侍郎这般的传奇女子,可终究是少数存在的传奇人物,大多数女子最大的依附还是那缥缈无依的姻缘。
重来一世是上天给的机缘,可沈颜殊凭心自问,她能够依靠的其实并不多,空有美貌的家贫女子,她无家族依靠,也没有盛侍郎这样走仕途的魄力。
沈颜殊只是个平凡的姑娘。
沈颜殊只想要嫁入有所依靠的高门大户。
即使选错了人,死在亲手选的高门大户里面。
可重来一世。
可重来一世....
姜硕的目光太炽热,烫的沈颜殊睫毛忍不住微微颤抖,遗憾不甘在心里翻涌,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母亲临死前为何要百般叮嘱。
情爱于女子,终究是一场生死历劫。
即使是她,这样深刻活过一辈子的人,在这样少年郎的炽热的情爱下,也忍不住动摇。
万一呢
万一有情真的饮水饱呢。
马车内很沉默,安静地听得到马车倾轧过石子的声音,姜硕数着心跳,然后认输般的移开了话题,“该喝药了。”
沈颜殊眨眨眼,看着姜硕起身熟练的把黑漆漆的汤药从药罐中倒出来,汤药的苦涩便随着热气氤氲出来,沈颜殊突然伸手拉住姜硕的衣袖。
姜硕有些差异低下头,撞进沈颜殊微微抬眼的目光中,她的目光太可怜太无辜,无辜到诱人,姜硕忍不住心跳加快。
沈颜殊扯动,她的力气不大,可姜硕也随着她的力气动作。
右手指被勾住。
姜硕喉结微动。
沈颜殊用了力扯动手指,姜硕往前倾,汤药便也跟着往前。
沈颜殊微微皱眉,眼神越发可怜,“今夜可不可以不要汤药。”
“寒毒未解赶紧。”
“是你说的,明日便道京都了,回了京都再喝药,好不好?”
姜硕目光幽深,“那你今夜怎么办?”
沈颜殊没说话,只轻轻勾了勾他的右手指。
姜硕放下瓷白碗,突然翻身将沈颜殊压在软塌上,目光幽暗,欲望滋长,“说清楚,你今晚要我如何?”
沈颜殊伸手去解他的外袍玉带
姜硕的目光便跟随她的动作,看她一双嫩白玉手大胆,颤抖,游走,姜硕的眼底的幽暗便跟着涌动,滋长,喷发。
沈颜殊直白热烈的钻进他的怀里。
锦被下是相拥的情人,沈颜殊汗津津的颤动睫毛,浑身都是温暖的妥帖,姜硕的怀抱有如火炉,她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姜硕的手指。
姜硕一僵。
亲吻仿佛如七月赤阳,足以烤化每一座冰山,姜硕眼底的冰冷被烤化,温柔从眼底溢出来,将他整个人都融化成纯粹少年郎。
姜硕更加用力抱紧了怀中人。
“累吗,要不要睡一会?”
沈颜殊很轻很轻摇摇头,她微微抬眼,让姜硕可以看到她的笑容,一开口声音却有些嘶哑,“累,但是不困,跟我说说话吧。”
姜硕轻笑道,“好,说什么呢?”
“都可以。”沈颜殊懒洋洋的翻了个身,“要不要说一说你之前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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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
姜硕微愣,他不知道要不要顺着之前的谎言说富家子的故事,家境富裕,父母恩爱,经营者话本子的营生,未来要往京都发展,前景可依。
可...
姜硕轻声道,“我以前过得不太好,母亲早亡,父亲不喜,从未感受过人生的温暖。”
沈颜殊浑身一僵。
“不过近些年好过些,我有了自立的本领,也不依靠着家族的温暖,现在有了你,以后就更好了。”
沈颜殊眨眨眼,眼泪涌上来,模糊了她的视线。
姜硕他在很认真地说自己的经历。
他在认真规划他们的以后。
姜硕的声音充满了期望,“仟仟,回了京都,我就上门提亲,好不好?”
他正在把她写入他们的未来。
可沈颜殊的主动却不是一个开始,而是一个结束。
她没说话,撑着手起身,掀开帘,看到车窗外天光将明,东南方向隐隐有城宇起伏,那是巍峨的京都传奇,那是天下都向往的地方,那是创造无数人生传奇的地方。
那里富贵恩宠,那里危机起伏。
今日天光大亮,她沈颜殊也要踏入其中。
马车不知是何时停下的,长随们都知趣的离开了,独独巍峨马车,停在一颗偌大的桂花树下。
姜硕微蹙眉,起身把沈颜殊拥入怀中,他的眼睛亮亮的,比窗外天光还要亮。
纵然未来尚且艰难,可有了她,他便能够生出无限的勇气。
沈颜殊却坚决推开了他。
姜硕不解,“怎么了,是不是..”
沈颜殊突然开口打断了他,“殿下。”
她的目光清冷又残忍,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缓缓欠身行礼,“臣女参见殿下。”
姜硕的神色凝固住,一开口声音微微颤抖,“你知道我...”
明明瞒的很好的。
“知道。”沈颜殊很平静,她莞尔一笑,“张管家是姑母府上的人,我也不是自己猜出来的,不过,也有很多提示的,同知大人威震天下,殿下与他如此熟稔,自然不是普通富家子。”
“是我瞒了你。”姜硕急切道,“但是我说想要提亲是真的。”
沈颜殊摇摇头,目光冷静决绝,“可殿下,我不愿意。”
21. 回京
露夜深重,桂花树下,四下无人,本该是缠绵悱恻过后的温柔相依,可如今只剩下苍凉沉静。
沈颜殊披上青玉羊绒大氅,端端于立,她坐在塌上对侧,脊背挺拔,姜硕坐于对侧,沉静的目光一直都没有从她移开过。
姜硕突然发觉,他从未见过沈颜殊这样的姿态。
不卑不亢,宠辱不惊,仿若无论对面是何人,他们都是平等关系。
上辈子沈颜殊是内有心机的白莲花,楚楚可怜,附庸各方世家公子,后来高嫁,在后院的那些日子,性子乖张,再后来失了宠,彻底没了驿站,倒是很是凄惨。
重新来一世,见到入京都之前的她,也是楚楚可怜的模样,夜晚相拥,瞬间流露的脆弱让姜硕忍不住呵护疼爱,两次床榻亲密时,倒是有一点放纵张狂的艳丽,让他忍不住失控。
可两辈子,都不曾见过沈颜殊这等模样。
她仿佛立于谈判桌上。
沈颜殊眼神很温柔,“殿下,一路上很感激殿下的帮助和照顾,明日入京都,我知晓殿下并非池中物,未来定然是前程似锦,臣女不过是乡野女子,在这乱世之中所求只有平安,除此之外再无他求。”
姜硕眼底晦暗不明,声色听不出情绪,“所以呢”
沈颜殊眼底有冷酷的清醒,盈盈一拜,“所以入京之后,臣女希望....啊..”
她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强行打断,姜硕猛然上前握紧她的手腕带着将她按在马车墙内,两人距离挨得近,沈颜殊被迫抬眼去看他,姜硕浑身都是冷冰冰的,仿若换了个人,方才柔情踪迹全无,只剩下骇人的冷酷。
姜硕几乎是咬牙切齿,“所以你现在想跟我说,希望我们入京都之后当做一路上的事情都不曾发生过,在我们同榻共枕这么多次之后,在我跟你告白求亲之后,依旧要跟我说,以后要跟我当陌生人!”
沈颜殊微微抬眼,看到姜硕眼底的疯狂,她退无可退,知晓今日不说清楚到了京都更加是后患无穷。
“是。”
姜硕眼底的期望消失,遗留的只有彻底的疯狂。
“所以你今天这么主动,不是因为想跟我亲近,而是为了告别,是吗?”
“是。”
姜硕冷笑两声,“你都用这种方式告别吗?”
沈颜殊察觉到他的手劲松下来,她费力咳嗽,“殿下,我只有你一人。”
姜硕怒吼,“那你为何不愿嫁我?”
沈颜殊在他发红双眼注视下沉默。
她为何不愿意?
沈颜殊昧心自问,如果他没有任何的记忆,没有上辈子的经历,一个从乡野来的小姑娘,一心只想要富贵安稳度日,路上有人索命,这等危机时刻姜硕出现了,他高大俊朗,温柔体贴,阳光热情,还是皇子身份,对自己情谊甚笃。
那个第一次入京都的沈颜殊会同意。
可如今的她不是。
她攀过了高门,皇子世子小公爷,她上辈子都勾搭了遍,公爵比不上皇子身份高贵,可对沈颜殊来说也是高门显赫,她费尽心思嫁进去了,结果呢?好日子并没有过几天。
将军府尚且如此,皇宫更加不必说。
相比之下,孔课为确实更好的选择。
他们相较于微时,他两定亲的时候孔课为尚未高中,姑母定他是因为沈颜殊入京都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姑母要给她找一个归宿,姑父要笼络门客,姑母舍不得嫡女,便舍了他。
上辈子沈颜殊是不肯的。
可如今看来,孔课为才是良配。
成婚于微时,他们便是贫贱夫妻,日后孔课为前程似锦是既定事实,富贵又安稳的日子是可见的。
嫁给潜力股成为高门,要比去攀高门更好。
沈颜殊在心里叹息。
可这要如何跟眼前人解释呢。
不是你不好,是你的身份不好。
皇子贵重,姜硕日后也位高权重,可日夜打仗的皇子是百姓之福是敌人之惧,却不是后院女子的好夫君。
沈颜殊不想夜夜孤枕难眠。
姜硕在沈颜殊的沉默中找到答案。
他却不肯放手,骤然托起沈颜殊的腰肢拉她靠近,黑夜中他看到沈颜殊惊呼,他凑过去堵住她的唇
唇齿分离的片刻,姜硕贴着她的唇边摩挲,“既然以身相许以报谢恩,那便拿出诚意来。”
沈颜殊只挣扎片刻,很快沉沦,她轻轻颤抖睫毛,双手搂住他的后颈。
好舒服。
她回应着炽热霸道的亲吻,口齿生津,疼痛,欢愉,强硬的进出和亲吻,姜硕禁锢着她每一寸,仿佛天地是最后的净土。
天地之大,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两人攀附着彼此不断沉沦。
**
沈颜殊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清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感觉是浑身酸楚,仿佛被车轮碾压过无数次,动弹一寸都艰难万分。
“嘶...”
外面听到动静,帘子被打开,一个小姑娘热泪盈眶得钻进来,“小姐。”
沈颜殊不敢置信,“小桃。”
小桃眼睛都是肿的,一看就是哭了许久,“小姐,是小桃,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颜殊起身,小桃赶紧来扶,她年长沈颜殊几岁,一看就明白沈颜殊身上的痕迹,明白归明白,更多的失震惊和害怕,她哭都忘了哭,“小姐,你..这是谁..”
沈颜殊赶紧捂住她的嘴。
她忘了,她重生了,小桃可没有,乡野讲究女子清白,不同京都这样开化,京都甚至有供女子玩乐的楚光馆。
只要有钱,何愁没有快乐。
沈颜殊问,“你怎么在这?”
上辈子小桃在如今路上护送她,再也没有回来。
这一次怎么...
小桃擦干眼泪,赶紧说,“我引开那些杀手之后,很快就被追上了,他们以为我是小姐要杀人,但是有人即使到救了我,如今才见到小姐。”
小桃掀开帘指了指,“就是他们。”
沈颜殊看过去,是一短,一脸警惕随时盯着他们这边,小桃不过是掀开帘子,他便紧张望过来。
沈颜殊招招手,一短赶紧屁颠屁颠跑过来,“姑娘,主子说了,等姑娘休息好了,让我护送姑娘回府。”
沈颜殊狐疑张望,发觉周遭除了一短和周府护卫,确实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管家站在远处点头哈腰,一步都不敢往前,这模样恐怕是他已经交代过了。
沈颜殊心里长舒一口气。
她放下车帘。
看来以身相许已报谢恩的戏码是成功了,姜硕走的干脆,后面应该也不会纠缠了。
现下只需要等着回府安心待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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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瞅着小姐的表情,小心翼翼道,“小姐,我们现下回去了,管家已经问了好几次了。”
“好,回府。”
沈颜殊算了算时辰,“如今回去,刚好是生辰..”
她的话还没说完,小桃一脸疑惑,“小姐,你的生辰是昨日啊。”
沈颜殊惊讶,“我睡了多久?”
小桃摇摇头,“我是今日卯时来的,来的时候小姐就睡着了,如今酉时三刻,算算时辰六个时辰了。”
沈颜殊捂住脸,也就说他们做了一天一夜。
怪不得她浑身难受。
这个念头一起,身体仿佛接收了什么暗号,那些隐秘的酸疼连同昨日的记忆如同潮水突然攀涌。
那些半梦半醒瞬间的缠绵和亲吻都不是梦,而是真切发生的荒诞秘事。
沈颜殊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微微红肿,嘴角破了,嫣红异常,其他漏出来的肌肤更加是不必说,都是昨夜的罪证。
姜硕的话仿佛还在耳边,“既然以身相许以报谢恩,那便拿出诚意来。”
倒是个不死不休的劲。
小桃在旁边胆战心惊,“小姐...”
沈颜殊安抚一笑,“无碍,替我梳妆吧。”她停顿半晌,“暗淡些。”
“好。”
张管家在后面不敢来打扰,收到消息说回京都他才松了口气,九皇子殿下带着表姑娘连夜离开驿站,他们发觉后立刻就跟着,路上还被捆了扔在荒郊野外,在那几个时辰,管事是又惧又怕,他隐隐发觉殿下跟自家这位表姑娘的关系不一般。
如果真的如此,那夫人的计划科怎么办?
殿下能够容忍表小姐当成工具吗?
张管事一路惊惶等着,后来过了一夜,才有殿下来救了他们,让他护送表小姐入京都。
这下管事真的老老实实啥也不敢折腾了。
只是在心里暗暗想,这事情一定要尽快报给夫人。
马车朝前越来越靠近京都,命运越来越靠近。
沈颜殊没了第一次入京都的雀跃和惊惶,一场云雨让她太累,病恹恹地躺在塌上睡觉,倒是小桃,她第一次入京都,眼巴巴够着窗户往外面看。
“小姐,京都好繁华啊。”
沈颜殊嗯了一声。
是很繁华,也很危险。
马车在城门口停下接受检查,正是傍晚时候,回城的人多,马车等着在排队,小桃还掀着窗帘往外看,有回城的富贵马车,有走车贩卒拖着板车,有小夫妻抱着孩子满脸疲惫,有赏秋的男女情意绵绵。
突然有凌冽疾驰的声音,“太子殿下到,闲人避让。”
沈颜殊睁开眼,从掀开的窗口看到先锋开道的骏马,暗黑色骑装一闪而过,果然是太子亲卫。
沈颜殊下车避让。
几乎是瞬间,太子便骑马经过,丰神俊朗,眉目跟姜硕有几分相似,他手里提着弓箭,温润稳重又张扬热烈。
这便是启玉太子,帝后的嫡长子,名正言顺的东宫太子,朝臣心之所向。
沈颜殊在心里叹息,可惜了,启玉太子。
太子的身影很快一闪而过,沈颜殊正打算上马车,突然听到后面有熟悉的声音喊他。
“沈姑娘。”
沈颜殊一愣,转过身,身穿便服的贺子耀已经走到了跟前。
“好久不见。”
22. 周梓淮
算不上是好久不见,贺子耀说的很是坦荡,探究的目光却很揶揄,或许在他的视角里,自己与姜硕已经是互许终身的关系。
在驿站姜硕瞒了她的身份,可贺子耀这等身份,要是想查,怎么会不知道。
旁边女子的目光很是犀利。
沈颜殊望过去,没说话笑容便露出来。
站在贺子耀身边的便是上辈子的闺中密友,沈心水。
沈心水跟沈颜殊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小脸娇憨可爱,可性子也霸道任性,沈太尉晚年得女,自幼将沈心水宠着护着,沈心水一生顺风顺水,只有两劫:一是喜欢上了贺子耀,二是跟她沈颜殊做闺中密友。
沈心水永远站在贺子耀身侧,看向他的目光永远热烈。
说起来,她沈颜殊能有幸跟沈心水交朋友,后来沈心水甚至因为出生入死铤而走险,都是因为贺子耀。
沈心水爱慕贺子耀,她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拿捏住了沈心水让她死心塌地与她当狐朋狗友。
沈心水想要贺子耀,她给出主意。
而她想要嫁入高门,沈心水是京都第一个引她走入世家圈子的。
即使重来一世,沈心水看向贺子耀的目光也未曾有变。
贺子耀亦然,他的目光如同上一世,从来没有落在沈心水身上,贺子耀心里装着天下万物,装着这岌岌可危的破烂江山,装着天下受苦受难的百姓,却唯独放不下一个沈心水。
“你是何人?”沈心水语气不善,目光警惕。
什么东西,竟然让子耀哥哥笑着问候。
沈颜殊深谙拿捏沈心水的手段,她笑容很天真,“贺同知,这是你心上人吗?你们可真般配。”
沈心水一愣,顿时红了脸,目光不住瞟旁侧的贺子耀。
贺子耀回答地很干脆,“不是——这位是沈心水,沈太尉之女。”
沈心水的脸耷拉下去。
沈颜殊道,“原来是青梅竹马啊。”
这话把两个人的关系说的很暧昧
沈心水的表情又亮起来,她看向沈颜殊,方才轻蔑的目光转变为赞赏,恨不得立刻就拉着沈颜殊结拜。
什么小狐狸精,这分明是我未来的闺中密友啊。
贺子耀哽住,倒是没想到这姑娘这么能说。他想到姜硕说起这位姑娘的神色,心想不愧是姜硕看上的人。
贺子耀忍不住打探她的身份:
“沈姑娘是今日方回京都吗?还未问过姑娘家住何方?今日全城戒严,姑娘一人难行,我送姑娘吧。”
沈颜殊正欲说话,一道男声替她做了回答,“周家。”
沈颜殊愣住,这声音很熟悉,温和敦润,她慢慢转过身,看到来人,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周公子。”
周梓淮嘴角噙笑,走过来拱手,“同知大人。这是我表妹,沈颜殊。”他的余光一直在沈颜殊身上,几年不见,沈颜殊出落的越发亭亭玉立,这次回来还多了些沉稳。
倒不是从前一见面就扑向她的小团子了。
沈颜殊声音轻轻的,“表哥。”
周梓淮心里仿佛有羽毛扫过,痒痒的,他笑道,“盼你好些天了,到了就好。”
贺子耀望向两人进城的背影,忍不住嘀咕,竟然是周家的姑娘。
沈颜殊跟着周梓淮踏入周府的大门,周梓淮在前面引路,沈颜殊跟着走在后面,她冷眼望着周梓淮的背影。
这便是周府最出类拔萃温和敦润的嫡长子了。
是她沈颜殊的第一个心动的人,是她的初恋,是和她互诉衷肠的人,是她的青梅竹马,也是最终放弃他的人。
周梓淮太好,对她好,对周府也好,他们在感情最浓烈的时候被姑母发现,忤逆为不孝,周梓淮亲手放弃了她。
上辈子他们见得最后一面。
“对不住仟仟,孝道在上,我不能忤逆母亲。”
沈颜殊的笑声很轻,“所以便只能对不住我了吧。”
没了周梓淮,得罪了姑母,沈颜殊在周府的日子越发难过,就连下人都敢当着她的面骂他狐狸精。
这样的乱世,这样等级森严的周府,他护不住她。
是他先不要她的,沈颜殊盯着他好看的背影想:
这辈子
周梓淮,是我不要你了。
或许是感受到沈颜殊的目光,周梓淮似有所感回过头,笑容温柔治愈,“怎么了,是累了吗?”
沈颜殊微微摇头,端庄自持,又夹着乡下姑娘的小心翼翼和好奇,“今日城门怎么如此多人?”
周梓淮看出她的忐忑不安,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力道温柔有度,给瑟瑟茫然的姑娘注入有力的底气,“无碍,今日太子回城,城门戒严了点。”
沈颜殊嗯了一声,点点头,继续乖巧温顺的跟在周梓淮的步伐,她收敛气息,垂头温顺,是与世无争的乡下姑娘。
周梓淮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她,小姑娘长大了变成了让人无法忽略的大姑娘。
他的余光在旁侧打转,却始终没有等来对视的目光,他心里有一种难受的滋味。
表妹幼时还是十分活泼的,每次见面都是哥哥长哥哥短的跟在他身后,姨母家突然意外,难为一个小姑娘,竟然也性情大变,竟然是如今畏畏缩缩的样子。
周梓淮心里都忍不住怨恨那个一事无成的姨夫,不过幸好,表妹如今入府,有了他们的照顾,必然会重新把表妹养回来。
姨夫的前车之鉴,表妹的婚事,必然不能重蹈覆辙,选表妹夫这件事情,一定.....
周梓淮停住了脚步
他撇过脸去看沈颜殊,小姑娘神色有些疲惫,柔弱无措,跟着他的步伐亦步亦趋,他这样可怜可爱的表妹,与他的几个妹妹一样,到了适婚年纪。
只是如今想象表妹夫的样子,周梓淮才突然惊恐的发觉,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表妹夫的存在。
他想的是,他来照顾表妹。
他们家一定可以将表妹养的很好。
可母亲说过,表妹入京都,是来嫁人的。
“表哥,怎么了?”沈颜殊看周梓淮突然停住了脚步,忍不住出声询问。
周梓淮突然一身冷汗,他回过神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他张了张嘴,视线里面只有表妹担忧的芙蓉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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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周梓淮开口,那一瞬间仿佛魔怔了一般,伸出手,缓慢的,摸了摸沈颜殊的头发。
沈颜殊没动,她内心惊诧,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周梓淮的样子,她一眼就看得出来,是上头了。
沈颜殊忍不住心里鄙夷,她还以为上辈子是她勾引的周梓淮的,所以这一次她乖巧守矩,什么都没做。
可没想到,周梓淮对自己,早就萌生爱意。
男人的爱意,可真是廉价。
沈颜殊往后退了一步。
周梓淮的手落了空,他突然惊觉过来,脸突然涨红,虽然是表妹,可此举确实不合常理,他是清风霁月的君子,潜意识里面却藏着肮脏的心思。
沈颜殊没动。
“周大公子。”有一道男声救了他,一个公子哥走过来,“你怎么在这啊,王大公子今日宴请,你倒好,辞了他的面子,他可不高兴。”
公子哥的目光落到沈颜殊身上,抱怨的话突然就停了,目光热烈,“这位姑娘是...”
周梓淮按住他,面露警告,“这是我表妹。”
公子哥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表妹啊,可真是国色天香。”
沈颜殊认识他,范家三公子,周梓淮的朋友,人风流,却也是个君子,就是嘴贱。
周梓淮皱眉,“则程兄...”
公子哥赶紧改口,“好了好了,妹妹不要害怕,我就是嘴贱,没有恶意。”他说着朝周梓淮努努嘴,“人接到了,可以走了吧,就等你一个人呢。”
周梓淮本来是想把人送回家,刚刚的意外他如今正尴尬,公子哥给了台阶,他失了理智,看着沈颜殊的目光都心虚,“仟仟,我让书简送你回去。”
长随书简跟在后面牵着马车。
沈颜殊摇摇头,“不用了表哥,你要去赴宴,时辰来不及,不用管我,我认识路的。”
周梓淮坚持留下马车和书简,仓皇逃窜一般走了。
沈颜殊站在原地,等周梓淮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了,她才慢悠悠往周府走。
周梓淮是个定时炸弹,沈颜殊心里暗自忖度,姑母召她入京都名义上的幌子是母亲没了,她一个孤女没人照应,她全着亲情的面上照应她,有了周府这个平台,她的下半生也能嫁个好人家。
可实际上沈颜殊清楚,姑母就是为了让她当棋子,勾上周梓淮是姑母与她彻底撕破脸皮的开端,这一次她没想跟周梓淮有什么。
直到方才。
周梓淮一开始就对她动了心思。
姑母日日关注他,怎么会不清楚她的儿子心思在哪里。
绝对不能如此下去,沈颜殊想,她要嫁给孔正,也不能和姑母撕破脸皮。
周府这一面旗子,终究是有用的。
姑母当她是棋子如何,人和人之间哪里来的那么多真心实意。
她当她是棋子,她又何尝没有打算踩着周府这平台往上跳。
重要的是,他们在各自的眼里,是有价值的。
只要还是有价值的,便是恶心的东西,也要维持着表面的亲热。
不知不就当中,沈颜殊抬起眼,看到了周府的大门。
23. 昂贵
王公子的宴会在烟雨楼,京都最大的酒楼,说是酒楼,其实是京都心照不宣败家子寻欢作乐的地方,青楼太低俗,酒楼太正经,烟雨楼正好。
周梓淮一向都不爱这种场合,他是世家子,也是读书人,是京都有名的陌上君子。
奈何今日宴请的主人是王公子。
王公子不是普通的公子哥,他是当今圣上最小的弟弟,乐亲王,皇家子,天生富贵命,当今党争倾轧,只有他才是真正的没事人,日日寻欢作乐,倒是快活。
一开始摆着亲王的身份在民间玩乐,有次参加官员的婚宴,喝多了竟然欺辱新娘子,这还不算,他当着大堂宾客,对新郎大放厥词,强行将新娘掳走。
新郎是年轻的御史台小吏,初入官场,一生傲气尚未磨灭,他将王公子上告京府衙门,大理寺,却没有任何水花。谁人赶得罪这京都纨绔呢。
新郎忍无可忍参了他,被惹烦了的王大公子喊人一通好打,新郎留了一口气,写下绝笔书,在御史台断了气。
同僚被欺负至此,御史台参王公子的奏折潮水涌向皇宫,皇帝碍于面子当众训斥,面上无光,骂他实在是混账。
却也只关了禁闭,罚了俸禄。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皇权的胜利。
后来乐亲王索性换了称呼,虽依旧不改寻欢作乐,但次次自称王公子。
他还是玩他的,皇家子,只要不造反,什么不可以宽恕。要是玩过头了,告呗,告的是王公子,跟他乐亲王有什么关系。
周梓淮到的时候,气氛有些低沉,衣着单薄的漂亮姑娘和男子脂粉艳丽,笑容却很凄然,舞也停了,曲也止了,缩在一团,余光都在上位。
上位是臃肿肥胖的王公子。
“九皇子,你这是几个意思,今日我宴请,你要是来玩,我欢迎,要是存心来闹事..”王公子脸色阴沉.
倏的一声,还没有等他把威胁说出口,站在一旁的人突然抬手,腰间的剑突然出鞘,剑气掀翻离他最近都酒桌,琼浆玉露泼洒出来,溅出满堂的杀意。
手剑擦破空气,笔直地插在王公子最近都雕花栏杆上。
王公子哪里见过这副场景,他有气,但在九皇子阴冷的目光里败下阵来。
传闻没有错,这贱子从冷宫中出来,果然大变样。
王公子松开了怀里如花似玉的小娇娘。
小娇娘脸上凄然,雨带梨花,松了桎梏毫不犹豫地跑到九皇子身后,整个人瑟缩在里,惹人怜爱。
众人目光随着她的步伐乱了心思。
这便是京都第一美人洛三娘。
名门贵女洛三娘不容亵渎,可烟雨楼的洛三娘,只要给钱,便可亲近,谁不想一睹芳彩。
可没成想,洛三娘落难后,竟然攀附上了九皇子。
落难的京都贵女和出身低贱的皇子,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九皇子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全场,“落难女子,给了钱,人人都能来踩一脚,可到底能不能,还是还掂量掂量。”
方才轻薄动手的几个公子哥暗自发怵,王公子是皇室子,这活阎王不敢对他下手,也敢当中驳斥他的面子,那他们呢。
九皇子要是真发难,他们这家底,到底够不够得上朝堂告御状。
美人虽美,落难美人得劲,命可只有一条。
九皇子扔了剑,没有行礼就带着洛三娘走,王公子喊他,“九皇子,这就是你的礼数。”
“礼数?”九皇子嗤笑一声,“要是礼数,乐亲王也不会在这。”
“你是亲王,我又何尝不是王。”
众人大震。
前三月,九皇子于边图守卫战中功不可没,被册封为势王,时势英雄,这册封号可谓讽刺。
没人称呼,还以九皇子为称谓。
可时势在变,是他们没有跟上变化。
王公子被怼的哑口无言,眼睁睁看着美人离开。
周梓淮看了全程,他暗暗心惊,果然是战场上的阎王爷,杀气腾腾的,别说王公子,禁军总督恐怕也没有这样的气势。
到底是年轻,不懂收敛杀意。
这楼里多少御史台的,今日他势王能大张旗鼓的离开,明日奏折就会如同潮水一般淹没他。
当然还是屡教不改的乐亲王。
可乐亲王是死鸭子了,他于皇位十万八千里,势王不同,如今京都朝野暗流涌动,启玉太子是众望所归,可诚王也一呼百应,九皇子起势,是其中的变数。
***
九皇子众目睽睽之下把人领出了烟雨楼,一旁的副将凑过来不知道说了什么,九皇子毫不犹豫停下了步伐,在洛三娘惊诧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
副将对洛三娘说,“主子有事先走了,姑娘放心,我会将姑娘安全送回。”
洛三娘脸上都眼泪都没有擦干净,浑然是惊弓之鸟欲泣的可怜模样,她在副将关切的目光中点点头。
车帘合上的瞬间,洛三娘面无表情擦了擦眼泪,露出冷笑。
***
其实副将没汇报什么正经事,不过是沈颜殊回府了,不过这对姜硕来说,倒是一等一的大事。
沈颜殊站在沈府,往事恍惚如昨日,熟悉的门楣,走进去,立刻有丫头婆子簇拥着,各个热情招待,呼啦啦地簇拥着沈颜殊往里屋进。
沈颜殊低眉顺眼,一步一步靠近熟悉的地方。
掀开厚重的门帘,里面又出来个面容清秀的丫鬟,沈颜殊扫一眼,她认得,那是姑母的大丫鬟。
大丫鬟见了人立刻喊道,“表姑娘来啦。”
说着引领者沈颜殊往里屋进,刚刚一大片的丫头婆子立刻被隔绝在外面。
府邸规矩森严,地位一级压死人,这里屋不是他们外屋能够进的地方。
沈颜殊上辈子第一次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战战兢兢,可如今再看过去,也并非是不可逾越的高山。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抬眼,是雍柔华贵的姑母。
沈颜殊被她拥入怀抱,闻到昂贵的胭脂和香粉,声音弱弱的,“姑母....”
“好孩子,受苦了。”
沈颜殊摸到姑母身上昂贵的锦缎,微微分开些,看到满头昂贵的头面,她眼泪掉下来,“多谢姑母垂怜,我才能活着见到姑母...”
“好孩子。”姑母拉着她往里面走起,簇拥着的一片人让开路,目光却始终没有从沈颜殊身上离开。
他们暗暗心惊,果然是国色天香。
沈颜殊的余光从周围人浅浅扫过,看到一众熟面容,上辈子跟这些人不死不休,可如今,沈颜殊再看过去,只有两个字:
昂贵。
跟姑母一样的,昂贵的生活,死了一次,重新再来,沈颜殊也舍不得锦衣玉食的生活。
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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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母亲临死前含泪的目光。
是上辈子好不容易在镇国公后院短暂的好生活。
她想要的,是安稳的并且昂贵的生活。
沈颜殊跟着姑母走到了塌前,上面已经备好了各色点心和茶水,姑母亲热地拉着她,“长途跋涉,你看你都瘦了,先吃点。”
沈颜殊也不客气,一边吃,一边承接周围人的目光。
最先忍不住的是意枫院的那位,她跟周家主母斗了大半辈子,太清楚这位可不是表面的菩萨,她这个时候接自己亲妹妹的孤女回来,主意打的就是自己宝贝女儿的婚事。
周府的大女儿,到了议亲的年纪。
她露出假笑,“这便是夫人费尽心思接回来的表姑娘啊,果然是清新脱俗,不知道夫人打算给表姑娘安排什么婚事啊。”
这话问的尖锐,在场的人都不敢说话。
沈颜殊低了头专心吃点心,余光撇到沈姨娘,这边是路上买凶杀她的幕后黑手,上辈子是沈颜殊与他不共戴天,可现在回头却发现,其实这样的人才更安全。
一个不懂得隐藏情绪又有攻击力的人比笑面虎更适合做盟友。
姑母冷了脸道,“王姨娘,要是脑子不好,回你的意枫院呆着去。”
王姨娘瞥了一眼沈颜殊,她站起来身来,理了理衣垂,冷哼一声就走。
赶什么,显得她乐意在这里似的,他花了大价钱雇了杀手,这贱人既然还能活着回来。
可真的是命大。
她一走,屋里面再次热络起来,沈颜殊安安静静见了其他姨娘,然后跟小桃去了梅居,姑母给她拨了个丫鬟婆子,亲亲热热在梅居转了一圈,“你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只管跟姑母说。”
“多谢姑母。”
姑母继续道,“几个姐妹今日都不在家,等他们回来再见面。”
沈颜殊安安静静嗯了一声,适当咳嗽两声,她脸色又苍白,引的姑母担忧,“长途跋涉你也辛苦了,你又体弱,多休息。”
沈颜殊嗯了一声,送姑母一群人乌泱泱出门。
“小桃,我累了。”沈颜殊目光在屋子里面打转,旁侧姑母留下来的丫头婆子赶紧上前,“表姑娘,累了吧,后面备了水,我伺候您去沐浴。”
沈颜殊瞥了一眼,丫鬟赶紧道,“奴婢是春华,这是我妹妹,春水。”
沈颜殊没吭声,跟着他们去了里间,热水氲氳,沈颜殊让他们离开,兀自脱下裙衫,露出星星点点的红痕。
那是姜硕留下的痕迹。
沈颜殊泡在热水里,忍不住回味。
上辈子没试一试九皇子,可着实太亏了。
这辈子.....沈颜殊开始回想一路上的异常,奇怪的地方才猛然露出一点真相。
时间重来,可发生变化的,不只有她一个人。
春华两个丫鬟在院子咋扫,余光却不住瞥向里屋,两个人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你说夫人为什么要把我们指派过来啊,这表姑娘,又没有依仗,看起来还体弱多病,这地方可不是好前程。”
春水木着脸,“我们这种人,哪里有的选。”
他们没注意,屋顶上,正趴在某位擅长听墙角的某位皇子。
跟着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一长:“......”
我的主子啊,咱可为啥要干这种事啊。
虽然是武将,也忍不住抱怨:
有辱斯文啊
24. 周心意
洛三娘在势王府等到半夜,姜硕才回来,相较于去时的着急,回来他显然平和许多,洛三娘想,或许是事情解决的很顺利。
势王府没什么人,说是皇子府吧,没有太监宫女,说是武将府邸吧,也没见到个漂亮丫鬟,除了不解风情的大老粗和浣洗婆子,见不到亮色。
洛三娘一肚子疑问。
姜硕回来见到她脚步没停,洛三娘跟着她,进了房间,洛三娘关上门,目光柔情看向眼前的少年郎。
九皇子冷宫出身,他转了一天在势王府也没见到个女子,恐怕还是个不解风情的处,洛三娘心里盘算着,榜上了这位,起码日后无虞。
她解开了外裳,露出裹丝白嫩的肩头。
九皇子回过头,眉头进奏,解开大氅,迅速盖住了洛三娘。
“自重。”
洛三娘被大氅温暖的气息压住,她愣住瞬间,微妙的羞辱感让她一把扯开大氅,一双含情眼盯着九皇子,手小心翼翼爬上衣袖,“殿下救我,以后我就是殿下的人了。”
姜硕毫不留情推开了她,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目光里面冷冷清清,没有丝毫情绪,“我把你从他们手下救下来,不是为了做同样的事情。”
洛三娘盯着他三秒,突然冷笑出声,她觉得没意思透了,不想演下去,有些冷,她裹了裹身上的大氅,随意坐在椅子上,“那殿下救我,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姜硕想,因为你是沈颜殊的狐朋狗友。
洛三娘歪歪头,举手投足之间都是风情,“京都洛家贪污受罪,男丁处死,女子当奴,京都公子哥人人都来见我,口口声声都是爱我,一举一动却都是玩我。”
她勾着目光去看姜硕,“殿下,不想试试吗?”
姜硕思绪飘散,那日沈颜殊也是如此,勾着他,目光如丝,“温从进步真大啊....”
姜硕顿时出了冷汗。
他回过神来,神色未变,转身出了门。
姜硕救她,并不是为了亵渎,洛家贪墨,洛家女充妓,洛三娘是是当时颇负盛名的第一美人,这便是如今世家子对她垂涎三尺的缘故。
这其中包括乐亲王。
而姜硕今日多管闲事,却是因为沈颜殊。
沈颜殊....
姜硕大步走在走廊,一边忍不住想今日见到的她,虽然路上他说了那样决绝的话,可听到她的消息,他依旧忍不住去偷看。
她依旧那么好看,只是在周府那群豺狼虎豹里面,显得孤苦无依。
她是孤女,周围热闹,却没一个血亲。
“我想要过好日子。”
沈颜殊的声音仿佛还在眼前,姜硕忍不住想,是啊,她如果不嫁入好人家,哪里又有倚仗呢?
姜硕一晚上没睡好,梦里全是沈颜殊的声音。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练功,额头渗出汗,他停下来接过一长的茶,一口饮净。
余光中看到一人。
洛三娘不知道是何时站在那里的,一长道,“洛姑娘站在那里好些时间了,跟她说了练功场不让靠近,她便一直站在那里。”
姜硕没理,这时外面小厮跑过来,“殿下,同知大人来了。”
姜硕挑眉,随手擦了把脸,“去看看。”
经过洛三娘时,她小心翼翼扯住姜硕衣袖,“殿下,同知大人是来找我的。我是官妓,不能在外久留。”
贺子耀果然在外面,他一脸无奈,“殿下,听闻你府上藏了人。”
**
沈颜殊做了一整晚的梦,前世今生,昏暗颠到,半梦半醒中,她看到沈心水哭喊的表情,看到卫小公爷痴迷到厌烦的眼神,看到洛府倾倒,看到高贵典雅的洛三娘深陷泥潭,那攀高门的五年如同时间剪影在眼前流过,很多细小的被忽略的人也开始出现,她看到蹲在巷子口被人欺辱的九皇子,然后眼前一变,是今生露出獠牙的殿下.;...
她用力伸手,然后挣扎着惊醒过来。
小桃就守在外面,听到动静,掀开床帘,“小姐,醒了。”
沈颜殊点点头,低声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一刻,还早。”小桃说,“小姐做噩梦了吗?”
沈颜殊低声道,“昨日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桃点点头,“春华是个爱聊天的,我打听了个大概,如今京都有三位皇子,大皇子是当今太子,才德兼备,三皇子诚王,还有九皇子,这九皇子近一年的八卦很多,主要是很传奇,他本来是冷宫弃子,去年不知道为何突然被放出来,后来边图来犯,他在雾灵山一战成名,一年之间大小战役不断,积累了不少声望,后来听说是韶华公主殿下为他请命,册封了势王。”
沈颜殊忍不住皱眉。
果然变了,上辈子这个时候,姜硕还是冷宫弃子,边图来犯,一战成名的故事明明还没有发生。
自己还偏偏贪图美色与他有了纠缠。
沈颜殊暗自忖度,这是一个麻烦。
小桃继续说,“春华说,别看着九皇子声望高,实际上是个身高九尺,人高马大,黑漆漆的杀人阎王,小孩看到他都能止哭。”
沈颜殊想起姜硕模样,忍不住感叹,这传闻可真的是....
“还有什么大事吗?”
小桃想了想,“京都洛府被抄家,男丁流放,女子充妓,听闻洛三娘是京都第一美人,这几日外面流言漫天,各家世家子都想去取乐,公听说过几日洛家女会被公开拍卖,这几日京都颇为热闹。”、
沈颜殊愣住,原来是这个时辰啊。
她认识洛三娘的时候,她就已经是烟雨楼的老板娘了,洛三娘想要靠山,而她想要人脉,他们是一拍即合的狐朋狗友,日日钻营如何勾搭上世家子。
买下洛三娘的想法在脑海里面出现一瞬间,很快就被沈颜殊否定了,她现在不是卫国公的少夫人,她没有那么多钱,也没有足够的能力。
她现在第一目标是自保。
这周府的日子都够她烦心了。
她是重来一次了,可也重新回到一无所有的时候了。
“府上呢?”
小桃说,“周夫人长子周梓淮和小女儿周心笑,昨日跟周夫人闹得不快的是意枫院的王姨娘,她生的是二女儿周心意,年纪跟小姐相仿,最近听闻她又有孕了,因此才这么张狂,三女儿周心词生母是沈姨娘。”
沈颜殊点点头,昨日已经见过了周梓淮和周心笑,周心意和周心词还没有露面,不用打听沈颜殊也清楚,周心意忙着抛头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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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周心词那一家,沈颜殊知道一桩丑事。
要是她早回来几日,能恰好赶上周心词的生日,恐怕还能看个热闹,不巧路上耽搁了,这事情,要再找机会。
不过不要紧,都是一家人,沈颜殊尝过男欢女爱,知道那滋味,她不信两个同在屋檐下的人能够忍住。
“对了。”小桃拉低了声音,悄默默的凑过来,“刚刚春华姐姐说漏了嘴,听闻大姑娘昨日没出现,是因为被关了禁闭。”
“为何?”
“因为他勾搭外男。”
沈颜殊不以为然,大蓟民风开化,学堂招生男女不限,适龄的男女终日一起玩乐也是常事,赏花逗趣,今日这家,明日那家,随便寻个由头就宴请,朝野有盛佳茶这样的奇女子为官,民间有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开学堂,甚至烟花街还有供女子玩乐的楚光馆。
这本来是寻常。
要是沈颜殊没记错,周心意这段时间正是在外交友的时候,别说被责罚关禁闭,周府甚至都是支持的。
怎么会....
沈颜殊眸光一闪,除非她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
意枫院内。
周心意脸上的泪痕还没有擦干,王姨娘在一旁劝慰,“你父亲就是一时上头才上手的,再哭不好看了。”
周心意冷哼道,“还不是主院那位见不得我好,她怕我攀上了国公府。”
王姨娘压低了声音,“只要你们两人心意相通便可成,国公府如何,心肝,你跟小公爷进展如何了。”
周心意表情愤恨,“前几日都很好,偏自从听说洛三娘要公开拍卖之后,他便开始不耐烦,昨日甚至爽约,我气不过才追到了国公府。”
王姨娘惊诧,“你倒没有跟我说,你去国公府了!”
周心意道,“我为何去不得,前些日子与我什么亲密无间,什么混账事都做过了,现在出了个洛三娘,他便开始如此——”
“住嘴!”王姨娘捂住她的嘴,恨铁不成钢地说,“心肝宝贝,你想想清楚,这是小公爷,不是家里那些捧着你的穷酸秀才,你要攀上他,是你要隐忍。”
周心意厉声道,“我为何要隐忍,我才学相貌哪里差了,是他小公爷追的我,是他死缠烂打——”
话还没有说完,王姨娘骤然变了脸色,一巴掌打过去,周心意另外半边完好无损的脸瞬间肿胀起来,与另一侧成了滑稽的对称,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盯着王姨娘,。“姨娘,你打我!”
“没错!”王姨娘说,“我打了你,就是为了让你清醒,你想要嫁入国公府,你就收起你如今的心思!”
“知道我是如何生下你的吗,就是因为我够隐忍。”王姨娘脸色癫狂,“这世道说是开化,女子能读书,能为官,但是阿意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有前提得,阶层!”
“阶层是看不见的线,人人都要遵守,我出身是奴,你出生就是官宦女,这都是因为我攀上了你父亲,你想要你的孩子出生在国公府,你就要如同我攀上你父亲一样,去死死的抱住小公爷。”
周心意露出些许害怕,“要一直隐忍吗?”
王姨娘露出笑意,“是的,要一直隐忍。”
这就是菟丝花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