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牛马爱上他》
1. 第 1 章
廖在羽破天荒在非值班时间段拾掇好了自己。
黑眼圈掩上了,工作服穿上了,大油头洗过了,她照照镜子,心情复杂地看着自己那身青白交织的风翎卫软甲。
领口系着的风纹配饰随风轻晃,闪烁着清冷的光泽。
她拿上写好的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御风出门。
击云宗地处灵洲东北部临云高原,这里黄沙遍地,到处是密密麻麻的窑洞。击云宗内也不例外,宗门办事处就是深藏于黄土塬的巨大窑洞。
时间不早了,击云宗的在编人员都已经上班,办事处的人只多不少,具都步履匆匆。
廖在羽在击云宗的名气很大,姐妹兄弟们见着她了,纷纷打招呼。她扯出一个笑,礼貌回复。
活泼可爱的小粉丝:“廖统领早上好呀!”
廖在羽:“早上坏。”
隔壁同事手下的弟兄:“廖统领今天气色不错。”
廖在羽:“化了妆。”
抱着一踏书册的司教堂姐妹:“哟,廖统领!我记得你今天休沐诶,宗主又找你加班?”
廖在羽:“去辞职。”
姐妹拉长声音“哦”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惊呼:“什么?你要辞职?”
廖在羽深呼吸两下,拍了拍姐妹的肩膀,低声道:“嘘,小声点,别张扬。”
她穿过长长的甬道,七拐八拐之后,坐着她画的阵法电梯上了顶层,摁响了她设计的门铃阵法。
片刻后,木门自动开启。
“宗主。”廖在羽的目光越过整洁的木质书架和空旷的会客厅,直接投在书桌后伏案书写的女人身上。
女人抬起头来,和蔼笑道:“在羽,你来了,找我有事吗?”
她看起来并不年轻,至少眼尾已经有了皱纹,心境似乎也很平和。但是她挑着眉,上扬的眉尾又给人一种严厉又犀利的感觉。
但这都是表象,是做给击云宗的弟子们看的。廖在羽不吃这套。
她直接走上前去,把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呈给宗主:“说好的,我要辞职了。”
夏瑛道:“薪水可以谈。”
廖在羽闭目:“不谈。”
自从被夏瑛看上,当成亲弟子培养,再到结业上岗,不过短短两年。尔后十多年,她一边孜孜不倦地加班,一边废寝忘食地钻研阵法,一路升职加薪,从风翎卫的小喽喽做到统领,几乎畅通无阻。
谁人见了不夸一句天选牛马。
当然了,正如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牛马也不是几年养成的。
廖在羽在穿越之前,就已经是一头兢兢业业的牛马了。
牛马通宵熬了几个大夜赶方案,身体终于挺不住,在黎明时分太阳升起之际,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
然后,一睁眼,她看到了新的世界和独属婴儿的小手。
小婴儿哇哇哭了起来,半是喜悦半是心酸。
喜悦的是,她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这辈子,她可以不做牛马。
没她喜上几分钟,她就听见“滴”的一声,眼前忽然弹出来了一个金光闪闪的界面,其上写着几个大字:“牛马系统欢迎您。”
廖在羽内心平静:草。
牛马系统还算道德。它不雇佣童工,但宿主成年之后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提交牛马值。不交钱,她就会被系统抹杀。
而想获得牛马值,需要用灵石来换。
系统安慰道:“我不是贪你那一点灵石,我给你存起来,以后等你把我升级成老板系统,我就把灵石还给你了。”
“到时候你就不必给人打工,可以自己做老板。”
很好,很大一个饼。
为了活下去,成年之后的廖在羽一路筚路褴褛、天天加班、艰苦攒钱。终于,直到今天,我们的廖同志为自己赚够了能活一年的灵石。
现在,廖在羽不想干了,决定gap一段时间再说。
她把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往夏瑛面前推了推:“宗主,签了吧。”
夏瑛拿起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细看,默了默,还是想挽留:“我给你休一个月的长假,如何?”
廖在羽摇头。
等她一个月的长假休完,她肯定更不想上班了。她想找一份轻松钱多而且加班少的工作。
夏瑛:“以后加班额外给工资。”
廖在羽还是摇头。
加班太多,她身体要熬出毛病了。她可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辙。
夏瑛口气软了下来:“好吧。你辞职后,是想离宗,还是有其他打算?”
对于辞职之后的规划,廖在羽自己也不是很明晰。她在击云宗呆了十多年,早就把击云宗当成自己的家了。
她这世是农户的女儿,八岁的时候,大她十岁的姐姐出嫁生孩子去了。
姐姐觉得挺好,可廖在羽觉得不行。她一个单身主义者被姐姐产后的憔悴和侄女的哭啼吓了个半死,趁着去伺候姐姐月子的机会,她赶忙求着姐姐给点盘缠,一路北行半月,自个儿来到了击云宗。
一年后,夏瑛看上了她的天资,把她带回门下,当徒弟养,直到今天。
现在叫她离开,她自己也不知道能去哪。
但是为了防止被夏瑛当成免费劳动力劳役,廖在羽笑了笑,没把话说死:“可能去隔壁宗门走走,看看朋友。”
夏瑛沉思了半晌,终归是感情占据了上风:“好吧,我可以同意你辞职,但是你得替我找一个接班人。”
廖在羽虽然没有拜她为师,但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早就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亲女儿了。
虽然作为一宗之主,她一点都不希望在羽离职,但她更想让在羽过得开心。
离职之前做好交接工作,是她最后的要求了。
夏瑛拿过笔,点了点墨,就要在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上签名。
廖在羽拦住了:“既然还要做交接工作,那等交接结束之后再签名吧。”
牛马系统的兑换有限制,并不是所有灵石都能兑换为牛马值。它只认老板发的灵石,而且极其看重形式和流程。
如果夏瑛在协议书上签名了,她就不算廖在羽的老板了,她在辞职前发放的薪水,就不能兑换为牛马值了。
相当于打白工。
夏瑛不知道她的底细,无语道:“你说你,成天神经兮兮的。趁药王谷的医师没走,让他们替你瞧瞧吧。”
这孩子自从成了风翎卫,就没少作妖,时常拿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叫她签名,什么组织架构图、工时管理方案、加班申请流程方案,像有强迫症似的。
虽然这些改革确实让击云宗的管理效率有了很大的提升,但是大部分人还是不习惯走流程。
夏瑛就觉得,辞职就辞职,说一声直接走人就是,何必要签这协议。
不过,算了。又不是很麻烦。
……
辞职不成,廖在羽打算回去睡觉了。
找接班人不是一两天能完成的。确定了人选之后,她还得负责培养,否则以后出了什么事,夏瑛指不定要喊她帮忙。
而她是不愿意拒绝夏瑛的。
廖在羽晃晃悠悠离开了办事处,回家脱了软甲,卸了妆,结结实实补了个觉。
一觉睡醒,夜幕将至。
这觉梦多,睡不安稳。她迷迷糊糊爬起来,坐到书桌前,提笔望着自己的手记。
她突然道:“系统。”
脑海里冒出一道声音:“我在。”
廖在羽:“我现在还差多少牛马值?”
她问的是,差多少牛马值,可以将牛马系统升级为老板系统。
系统:“目前升级计划筹备进度: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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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在羽:“距离我第一次得重大疾病还有多久?”
系统:“两年零三十七天,医疗资金筹备进度83.93%。”
廖在羽在手记是写下“辞职”二字,又将其重重划掉,在旁边补了几个字:
“找工作。”
计划gap是真,但还得继续赚钱也是真。如果在两年之内不能完成医疗资金的筹备,系统是真会让她得连药王谷的医师都无药可医的病。
可偏偏系统只收主职得来的灵石,无论是系统升级,还是医疗资金,都需要牛马值。
这件事,别人还真帮不了她。
甚至多开工资也是不行的,会被系统判定贪污,有惩罚。
廖在羽被它弄得心力交瘁。
她把笔摔在桌上,瘫回床上。
然后又弹起来。
她突然想起来镇云城有家酒吧今晚搞活动,全场饮品八折,还有漂亮小哥看。
人形牛马和真牛马最大的区别,是前者需要娱乐。廖在羽决定去看小哥放松放松。
她洗了把脸,随便捡了件衣服穿,抓了抓头发,捆了个马尾就出门了。
她是看男人去的,不讲究太多。
……
镇云城,击云宗的下属城镇。
百年前,镇云城远远没有这么繁华。是当时击云宗金玉满堂的堂主新官上任,三把火烧了整整一个甲子,才把它烘焙成一个遍地都是机缘的大城镇。
灵洲的科技树跟现世的不太一样,全点在修道上了。不过殊途同归,缓慢发展了千百年之后,灵洲人发现法器和阵法可以为生活带来诸多便利,因而生产力没有落后现世太多。
因此商业发达的城镇为数不少。
廖在羽喜欢一个人在城里瞎逛,专盯着吃喝玩乐的小店。
她今晚要去的酒吧,就是她之前逛街时看到的新店。
掌柜很年轻,是名二十岁出头的男性。估计没怎么见过世面,看见了廖在羽腰间写着“风翎卫统领”的牌子,当即诚惶诚恐,极尽讨好之举,甚至请她为他的店起个名字。
廖在羽:“就叫酒吧舞,简称酒吧。”
酒吧舞莫名其妙火起来了。掌柜一口咬定是廖在羽带来的好运,硬要给她最高的优惠,每次活动都特意用通信玉牌告知她。
廖在羽乐得占便宜。
她到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酒吧里的人很多,吵吵嚷嚷地围在那里看年轻貌美的歌伎舞伎的表演。
小二一见她就笑着迎了上来,带她到视线好且人少的二楼落座。
“廖统领喝点啥子咧?”
“最便宜的那杯。”
灵石都用来换牛马值了,手头上剩下的灵石不多,由不得她挥霍。
小二见怪不怪:“好嘞!”
酒吧舞是一座四合小楼,歌伎舞伎有男有女,混杂在中庭里跳舞。
阵法打出的灯光摇曳,欢呼捧场之中觥筹交错,好一个醉生梦死之地。
廖在羽舔舔嘴唇,向一边站着的小二招手:“诶诶,你们那位在前面领舞的小哥哥是新来的吗?没见过。”
小二:“他前天儿才来嘞,你要不要加他个好友嘛?”
廖在羽咧嘴露出一个真心笑:“懂我啊。”
小二前脚刚走,廖在羽就听到了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晚上好啊,廖统领。今天闲得很嘛。”
她小心脏一抽,抬头:“不是,师叔祖,您老怎么在这?”
男青年俯身,他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边界感,手臂撑在廖在羽身侧的桌上,凑得很近,漂亮的脸蛋霸占了她的整个视线,暗红色的眸子盈满笑意。
柔顺的黑发慵懒地散着,暗红的发尾沿着肩头滑落,险些扫在她脸上。
她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挪。
啧,倒霉啊。
2. 第 2 章
“小瑛说她联系不到你,问我有没有见着你,”谢谕似笑非笑,语速放得很缓,似乎分外温柔:“这不是,恰好看见廖统领来这种地方玩。”
他优雅地理了理衣摆,在廖在羽身侧坐下:“小小年纪,怎么来这种风月场所玩?要是精力旺盛,可以加班嘛。”
廖在羽:“……瞧您这话说的,我不是八岁也不是十八,我都快三十了。”
看点帅哥咋了。
谢谕:“快三十岁,那也还是个孩子。”
修道人士都高寿,轻易不会老死。没到三十岁的廖在羽,在三百岁的谢谕眼中确实是个孩子。
廖在羽懒得跟他废话:“宗主她找我有事吗?我今天休沐,不想加班。”
谢谕挑挑剑眉:“你对小瑛有成见啊。”
廖在羽有话直说:“老实说,我对您也有成见。”
她也是闯荡过社会的人了,平时对前辈说话不会这么没情商。
但谢谕不是一般的长辈。
一年前,击云宗遇上了一些变故,夏瑛预料到廖在羽恐怕会被连累针对,遂连夜给谢谕传信,把廖在羽托付给了谢谕。
正因此,她知道谢谕是什么性子。
他恶劣得很。
谢谕笑笑,慢条斯理道:“小羽毛,别这么凶。逗你玩呢,她没找你。”
廖在羽:“……”
她瘫了下去,转过头来看中庭里跳舞的漂亮小哥哥。小哥哥穿得清凉,这会子正在跳剑舞,硕大的肌肉撞在空气上,空气都抖了三抖。
谢谕很有耐心地等她看。
隔了半晌,廖在羽才道:“所以师叔祖也是来玩的?”
谢谕:“当然是专程来找小羽毛的。”
廖在羽不吃这套:“有事不可以用通信玉牌联系吗?”
谢谕笑容深了下去:“我给你发了大半天的消息,也不见你理我。”
玉牌是廖在羽牵头设计的,整体功能跟现世的绿泡泡差不多,甚至还多了论坛模块。
廖在羽平时不爱在非工作时间回消息,这时摸出玉牌,发现师叔祖给她发了41条消息,且均匀分布在中午到现在之间。
烦人老祖宗:【小羽毛,在不在?】
烦人老祖宗:【帮个忙,来城郊,帮师叔祖偷个人。】
烦人老祖宗:【转账:2000灵石】
烦人老祖宗:【定金,完事之后还有两千。】
烦人老祖宗:【不来了吗?】
烦人老祖宗:【哎,好伤心。】
……
烦人老祖宗:【……真是冷酷无情的小姑娘。】
廖在羽看到这些消息,头疼得摁住了太阳穴。她无可奈何地道:“什么忙?什么时间?您又惹什么事了?”
谢谕往日无事,到处寻乐子,总是惹祸。
这一年里,他一时兴起指点宗门大师姐,失手折了人家的长枪;在近郊抓了一只鸡做烧烤,吃完发现鸡是司教堂堂主养的;在藏书阁追一只老鼠,把书架撞塌了。
这本也跟廖在羽没什么关系,但祖宗硬是拉着她帮忙,跑腿、道歉、收拾书架。
不过报酬确实丰厚就是了。她一年的伙食花销,都被谢谕包圆了。
谢谕听廖在羽说他惹事,不满意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小二端来了廖在羽的饮料。
廖在羽咽了一大口:“不是吗?”
是酸甜的果汁,不是酒,喝着清爽。
谢谕摁住了廖在羽的瓷杯,修长的食指敲了敲雪白瓷面,压眉看她:“当然不是,这次是正事。”
“你虽只负责后勤,但对最近发生的事,应该也有所耳闻吧?”
风翎卫直属宗主夏瑛,但其下的三大统领,却不都是武装部队。
廖在羽带领的那支风翎卫,本质上是后勤部门,只需要处理一些技术型工作和杂活。
至于最近发生的事……
“你是说,崖山那件事?”
谢谕扬起脸,正色道:“正是。那些孽种糟蹋了不少人家的牧场和农田。并且……”
他凑近廖在羽的耳畔,低声:“凡人和一些道行不足的道者,恐怕会被孽种周边的黑气侵蚀心智,成为他们的帮凶。”
廖在羽:“我记得宗主派人去处理了。”
“是,但没成功。现在孽种控制了一些人,似乎想反将我们一军。”
“但是我记得报告里有提到,他们是没有灵智的。怎么还能反将我们一军?”廖在羽长眉一皱,不安道:“您在玉牌上说的就是这事吗?半天过去,现在……”
话音未落,她只觉得天地一阵摇晃,随即听见一阵杂乱的惊呼。她向下看去,庭院中的客人和歌伎舞伎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发生了什么?
桌上的瓷杯滚落在地,碎了一地。甜腻的液体流了出来,在摇滚的灯光下,呈现出分外斑斓梦幻的颜色。
那斑斓的液体忽然变得漆黑,进而像煮开的水一样咕噜噜冒起了泡泡。
谢谕瞳孔微缩,轻喝一声:“小心!”
他一手拉住廖在羽的胳膊,一手抱住她的腰,一个飞身后退了三四丈。
廖在羽不锻体,反应力和体力都差得远,这时只能抓紧谢谕,一动不动。
那一滩沸腾的黑色液体逐渐膨胀,一大团事物忽然就从地里冒了出来。两只圆溜溜的白球对准廖在羽和谢谕,脸上列出了一道黑不溜秋的口子。
廖在羽哪里还认不出:“这是孽种?”
谢谕:“是。”
“中午的那件事没解决,你被人家闻着味道追来了?”
谢谕:“……我是那种人?中午碰上的孽种都死了,现在这批,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
廖在羽看向中庭。一些人开始冒出黑气,浑身软成了一滩果冻,然后蠕动着扑向了身旁的人。
她不安道:“这是……扩散了?”
恐怕这就是谢谕说的,孽种控制人的方法了。
孽种身上的黑气会影响人的心智和形貌,那岂不是像病毒一样会人传人?那镇云城岂不是完了?
眼前的孽种眼见就要暴起了,谢谕一边警惕地拎起他的长枪,一边与廖在羽说话:“恐怕是这样。看来,还得请你帮忙了。”
廖在羽看了一眼自己略瘦的胳膊:“……我帮忙?帮倒忙吗?”
她对自己的战斗力有及其清晰的认知。她是脆皮来的,一碰就碎。
说话间,孽种已经蠕动着扑了上来。谢谕抱着廖在羽跳到了外侧的围栏上,几乎与孽种擦肩而过。
他蹬向栏杆,稳稳御风落在半空:“不需要你动手,只是这里人多,恐怕它们逃散。你能不能解决?”
廖在羽看了一眼楼下几只追着人跑的孽种,知道事情有些严重了。她迅速道:“行,我绕着这栋楼布置阵法,你看着它们,别让它们出去。”
谢谕答应道:“可。”
廖在羽掏出随身携带的朱砂和狼毫,御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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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屋檐,顶着屋里一声高过一声的惊呼和器物碎裂的声音埋头画阵。
殷红的朱砂流水一样漫过起伏的檐,留下的行迹竟然凝成了稳稳当当的导灵纹。漫天的灵凝聚于廖在羽手中的狼毫笔锋之中,她凝神操控,流了满头的汗。
“在羽,快点!”
谢谕拎起一个男歌伎丢到一侧,然后一根长枪挑破了孽种的身体,黑色的烟雾爆开,葡萄酒一样的液体流了满地。
场面越来越混乱,在场有实力的道者就他一个,饶是他再怎么强大,也没办法救下所有人。
而他还得盯着屋子里的所有人,他们一个都不能离开。万一他们被感染了,镇云城的近百万人口,极有可能会在一夜之间陷入险境。
“快了,别催!”
廖在羽仰头扭了一下酸痛的脖颈,舔了舔满唇的汗水,咽下一口唾沫。
时间太过匆忙,条件又过于艰苦,要刻画的阵法也极其复杂,廖在羽耗费的神识和精力是平时画阵的数倍不止。
这不是她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平日里她与其他风翎卫出勤,若遇敌袭,也需要她充当首脑,用一支破旧的狼毫保护他们。
她是击云宗的当代阵修天才,出类拔萃、举世无双、绝无仅有,年纪轻轻,已经是击云宗的阵法宗师了。
除了击云宗闭关不出的长老,击云宗没有谁的阵法比得过廖在羽。
今晚,只有她廖在羽能封住这些孽种!
她带着笔尖跑遍屋檐,颤抖的手落下最后一笔,然后她掏出一块辅助用的微缩阵盘和一块灵石,接上了阵眼。
四合院的四处屋檐已然爬上了密密麻麻的殷色导灵纹,廖在羽打开阵盘的开关,霎时间,天地之灵纷纷然汇聚而来,涌入阵眼,如电流般极速驰骋于导灵纹中。
天上泛起了妖异的红光。
成了。
谢谕放下一口气。
红光落下,化作透色的帘幕将四合院拢住。
那些未亡的孽种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纷纷发了疯似的横冲乱撞起来。
廖在羽冲谢谕喊道:“师叔祖,把中庭里的人遣散到外围,我要收网了!”
谢谕掐诀,平地里冒出一股风,将中庭里散乱的众人吹至楼里。
“快些,楼里也有孽种!”
“来了。”
廖在羽双手结印,借助阵盘引导着灵的走向。汹涌的灵登时涌向笼罩着院落的结界,然后结界收拢,越过凡人和道者,逼迫尖叫不已的孽种朝中庭中心挪去。
谢谕施法,点燃了一簇火,把孽种烧了个干净。
集中在二层的众人目瞪口呆。
紧接着,不知是谁带了头,踮着脚尖偷摸着下了楼梯。
廖在羽坐在屋檐上,正好看见了偷摸下楼的几人。
已知的孽种灭了,但是否有孽种潜藏在众人身上,还是个未知数。
她赶紧换了结印的手势,在四合院外侧布下了一层结界,拦住想趁乱离开的几人。
走到门口的几人出不去。他们因恐惧而怒不可遏起来:“凭什么不让我们离开!”
廖在羽御风落在地上,掏出风翎卫统领的标识,板着脸道:“风翎卫统领在此,不想惹事,全部给我呆在原地不要动!”
她脸上严肃,可心里也在冒汗。
没有人知道如果被孽种感染了,要如何恢复正常。
要是里面这些客人、歌舞伎、小二和老板的其中之一中了招,难道要把他们都杀了吗?
3. 第 3 章
谢谕一眼看穿了廖在羽的心思,传音道:“别慌。尽人事,听天命。”
廖在羽抿唇道:“没慌。”
她一个身经百战的牛马,出了什么事都能处理得井井有条,怎么可能会慌。她很快想到了应对措施:
“我修改一下能量场,做几个临时隔间,您把他们各自隔离起来。我回去调风翎卫,然后把事情移交给章闵。”
风翎卫的三大统领,一管后勤,一管安保,一管特异事件。章闵就是管特殊事件的那位,孽种的收容、研究和应对专项,都由她和她背后的团队负责。
关于孽种和黑气,他们有最前沿的研究结果和技术。
谢谕应声“好”。
他虽然是师叔祖,但他知道廖在羽才是专业人员,自然乐意听她的。
廖在羽迅速飞上屋檐,修改了阵法。灵沿着部分导灵纹游走,形成了一个个透色的罩子。
阵法修改完毕,她当即抽身回宗。
孽种身上的黑气会感染凡人和道行低微的道者,但廖在羽免疫。
她不擅长正面战斗,是因为她没有时间学习战斗技巧和锻体,但道行是实打实的。
……
谢谕把事情做完之后还不能离开,得等风翎卫接手。他等得无聊,于是自己慢慢悠悠调了一杯酒喝。
忽然,他察觉有人在透色的隔离间里打量自己。他回头一看,发现是酒吧舞的掌柜。
他认得这掌柜,之前好几次,他瞧见廖在羽和掌柜交谈甚欢,不免多留意了一下。
毕竟小羽毛牙尖嘴利、冷心冷肺的,居然还能跟别人聊起来,实在是……让他惊讶。
谢谕眯眼笑笑,殷红的眼尾把他的脸衬得昳丽。他和颜悦色道:“多少灵石?”
掌柜的哪里看不出来这是个大人物,他摇摇头直道不敢:“您爱喝多少喝多少。”
他只是觉得这人比自己的歌舞伎好看多了,才多看两眼。
谢谕笑了一声,没说什么,只是留下了足够多的灵石。
倘若掌柜没被感染,也够他把酒吧舞重新装修一番了。
天快亮了,风翎卫也来了。
谢谕指了指隔离间里的人,然后给廖在羽发信息,问她在哪。
这次廖在羽秒回:【还在办事处加班,写报告。】
谢谕:【既然没事,那师叔祖就先回去补觉了~】
小羽毛:【……】
小羽毛:【不准。】
小羽毛:【要不是您我才不会在这里加班。】
虽然不确定那些孽种是怎么悄无声息地闯进城里的,但她决定先赖谢谕头上。
小羽毛:【我要吃东街的嫩山羊烧烤。】
谢谕笑了一声。也就这小祖宗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谢谕:【好好工作,修道之人太重口腹之欲,对身体不好。】
小羽毛:【。】
谢谕眨眨眼,又想笑。而后他忽然看见前面站了一位风翎卫,笑容收敛了起来:“有事?”
风翎卫颔首:“道尊,您可知廖统领设下的阵眼在何处?”
谢谕指了指一处屋檐:“去那里找找。”
……
廖在羽写完了报告、把报告传给了章闵的时候,日头已经完全冒了出来。刺眼的阳光透过小窗把办公室照得有些炫目。
光落在廖在羽的黑眼圈上,让她觉得格外难受。
她猛地把窗帘拉上。
她伸了个很长的懒腰,然后日常打开论坛,想要刷点八卦放松一下,结果发现镇云城所属的公共频道炸了。
有关孽种的消息忽然如雨后春笋般全然冒了出来,孽种夜袭酒吧舞、风翎卫设下结界拦人的留影传得整个网络都是。
镇云城的居民和击云宗的弟子都有些惶惶不安,大家吵得铺天盖地,众说纷纭,劝人逃离镇云城的有之、质疑风翎卫的有之、甚至辱骂廖统领的也有之。
廖在羽呆了一下,把屏幕切出了论坛界面,打开了一个群聊,@了一系列名单。
这不是她第一次处理这种事情了。过去网络产生的一年里,爆发过好几次舆论危机事件。
廖在羽:【映月,你带头成立一个临时舆情监测小组,把最负面的帖子全部删掉,私信言明事理,然后那些质疑最多的内容,写一个公关帖子回应。】
廖在羽:【相关数据支撑找章闵,务必为大家做好孽种的科普,但注意不能引起恐慌,要积极引导。】
廖在羽说起话来带着许多现世的术语,但她带的团队早就习惯她的说话方式了,知道她在说什么。
映月牵头,及时响应。
廖在羽也没有闲着,又切回了论坛界面,看着案例做指导文档。
突然,她嗅到了一股烤羊肉串的味道。紧接着,耳边凑过来了一个人,发尾还扫在她脸上。
她一下子就应激了,差点跳起来。
谢谕把她摁了回去:“这就吓到了?”
廖在羽在休息日熬了个大夜,脾气暴躁得很,侧过脸去偷偷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搞偷袭,您走路就不能响一点?”
谢谕没理她,好奇地看着她手下的工具:“这是什么?加大号玉牌?”
廖在羽:“对。”
廖在羽为了方便自己工作,特意找人定制了一批“电脑”。
谢谕用食指点了点电脑上的键盘:“这又是什么符号?怎么没见过。”
廖在羽:“……密语。别管。”
其实是拼音。
灵洲的语言和现世华国完全不一样,但也是表意文字,而且笔画更加简单。如今通用的输入方式是笔画输入,但廖在羽怎么也习惯不了,于是她又自己定制了一套输入法。
这里没有程序员,唯一能执行程序员工作的就是阵法师。而这些定制和创新,对天才阵法师廖在羽来说,根本不在话下。
也就换个导灵纹画法的事儿。
廖在羽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把手从键盘上挪开,摸到谢谕手上提的那只袋子上。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的态度软了下来,轻轻拉那只袋子:“好师叔祖,这是给您亲爱的徒孙侄带的吗?”
谢谕见她一秒变脸,觉得好笑。他把袋子放到桌上,逗她:“不是,这是你师叔祖的早饭。”
廖在羽:“……修道之人太重口腹之欲,对身体不好,不如我孝敬孝敬师叔祖,辛苦我把它们吃掉好了。”
她扑上去,从里面摸出一根大羊排。顿时,孜然的气味混着焦香,扑了她满脸。她迫不及待一口咬下,脆皮嘎吱一声脆响,鲜嫩的羊肉被咬开,流了满口的油。
谢谕在她身侧的椅子上坐下,靠着椅背看着她吃。
廖在羽专心啃骨头,满心满眼都在肉上,没心思跟他说话。他坐了一会,就觉得无聊了,主动找话说:“你现在在忙什么?报告还没有做完吗?”
按照他对廖在羽的了解,写个报告应该是分分钟的事才对。
廖在羽咽下满口的肉,含糊道:“不是,另一件事。”
她用手肘把电脑推到谢谕跟前:“我在处理舆论问题。章闵说孽种的入侵恐怕会持续相当长的时间,我们得做好准备才行,负面信息太多,我怕后面会出乱子。”
谢谕一目十行浏览过去,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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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日里不爱看帖子,不知道匿名之后的道者竟然这么疯狂。
“被骂成这样是不是很难受?”他本是随口关心一句,结果扭头发现当事人毫无难过之意,反倒啃得满嘴都是油。
他给廖在羽递了一张手帕,让她擦嘴。
廖在羽恰好啃完了羊排,接过手帕擦手,然后又从袋子里摸出了一把烤串:“还行,就是辞职前夕碰上这种事,简直夭寿。”
她本来就不太注重旁人的看法。她背后站着夏瑛和一整个团队,整个击云宗的运转都要依仗她,她根本不会因为别人的贬低而怀疑自己的价值。
谢谕挑眉道:“辞职?为什么?”
他知道廖在羽跟夏瑛的关系很好。
当初宗门内斗、夏瑛出事,他为了击云宗的利益,是不愿意出手相助的。是廖在羽坚持要求他,硬是在他门口跪了几个时辰,还在他耳边循环播放救夏瑛的十点利好和不救夏瑛的十点坏处。
当然,她跪的那几个时辰里,有一半的时间在敲通讯玉牌,另外一半的时间是跪累了,在门外踱步放松身体。
……对于一个牙尖嘴利、死要面子的小姑娘来说,这足够难得了。
可是现在,她居然想辞职?
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这“辞职”的意思是,她不想跟夏瑛干了?
廖在羽嚼着杏鲍菇,把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的:“总是要加班,很累,没有加班费,薪水也低。”
镇云城虽然经济发达,但是也就近百年的事,跟其他城镇是没法比的。故而击云宗道者整体的生活水平比不上其他宗门的道者。
就谢谕是个例外,父母双亡,留下高额遗产,生活优渥。
真的,廖在羽想不通,有钱人多她一个怎么了??
谢谕默了默,突然凑了上前,优雅昳丽的眉眼忽然放大,把廖在羽狠狠吓了一跳。
她把烤串往远离谢谕的地方举,然后从椅子上弹起来,一脸警惕:“干嘛,您要抢我吃的?”
谢谕眼皮一跳:“……不抢。”
她缺这口吃的?她日薪三百,怎么都不止于吃不起饭吧。
说起来,昨夜在酒吧舞,她喝的也是最便宜的那款饮料?
在镇云城,每天能有五十块灵石,已经生活得很滋润了。
算了,她钱怎么花,是她自己的事。
他坐了回去,慢条斯理地道:“我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干。”
廖在羽啃烤串:“不了,谢谢。”
跟着谢谕干,烂摊子会多得收拾不完。
谢谕:“日薪五百,日结。”
廖在羽停止啃烤串。
谢谕:“加班的话,三薪。”
廖在羽直勾勾地看他。
谢谕:“出任务有额外奖金。”
廖在羽放下烤串,正色道:“管饭吗?”
谢谕:“管,全年管。”
廖在羽欣喜若狂,可耻地背叛了自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和身体健康。她简直热爱死工作了,她现在就想上班。
她当即用手帕擦干净手,丢下烤串,“啪嗒”几声调好了一份劳动合同。先给夏瑛发一份,再拿来打印阵盘,打印出了一份,然后拉起谢谕的袖子:
“走,咱们去找宗主。”
前脚刚出门,后脚就想起来她貌似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对了,工作内容是什么?”
谢谕笑眯眯的,一副鱼儿上钩的样子:“围剿孽种。”
廖在羽指了指自己,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脆皮鸡?围剿孽种?
不是孽种围剿我?
4. 第 4 章
廖在羽松开了谢谕的袖子,错身闪回了办公室的椅子上。
高薪工作和小命相比,那还是小命重要。
上辈子她就是不要命地工作,后来钱挣得不少,却无缘享受。
谢谕没猜到廖在羽的想法,有点意外:“怎么,廖统领想反悔吗?”
廖在羽打开了和夏瑛的聊天框,狠心撤回了那份日薪五百、加班三薪、出任务有额外奖金并且全年管饭的工作合同。
她咬牙看他:“合同还没签,怎么谈得上反悔。”
谢谕头一歪,一侧的乌发落到肩下,暗红的发尾扫过紧绷的胸前。他浅浅笑道:“小羽毛拒绝我,是因为怕孽种?”
廖在羽加了一晚上班又痛失高薪,实在不愿意跟谢谕扯嘴皮子解释,她烦躁地盖上了电脑,试图耐心与谢谕讲道理:“师叔祖,这不是我怕不怕的问题,是这份工作的风险……”
廖在羽没把话说完,外边就传来夏瑛的声音:“师叔?在羽?你们在忙?”
谢谕挑眉,温声道:“你有事跟在羽聊?”
夏瑛道:“我看到了在羽给我发的文件。师叔,您要雇在羽?”
廖在羽有点惊讶。
她倒不是惊讶夏瑛起得早。
一个通宵过去,现在刚到辰时,也就是七点,时间早得很。但夏瑛习惯早睡早起,总是六点多就坐在办公室里了。
她惊讶的是夏瑛居然一秒就看到了她的消息,而且还点开了。
夏瑛分明是隔几小时才回一次消息的离线老板。以往等她下了准信,廖在羽都已经把事情处理完了。
今天阉猪发骚、公鸡下蛋、太监复健了?
还是说,平日里老板是故意不回消息?
廖在羽撇撇嘴。
谢谕“嗯”了一声,尾音上扬:“怎么,夏宗主不肯割爱?”
夏瑛神色复杂道:“师叔平日并无事务在身,为何需要在羽?”
谢谕虽说辈分不小,道行极高,但平日在宗内却不担任任何职务。因此,在众人眼中,这位祖宗终日无所事事,自个儿成天瞎逛。
廖在羽也这么觉得。她认为夏瑛问得合理,并且还想再问一句:既然有章闵统领的风翎卫处理孽种,他又何必插手?
谢谕习惯独来独往。
可毕竟这些牵涉到宗门和城镇安危的事故,一个人单打独斗,是远远不足以解决问题的。
甚至有时候,脱离团队单打独斗,甚至会给团队带来麻烦。
因而虽然谢谕战力很高,她的阵法天赋异禀,但她并不希望与谢谕单独行动。
这样太蠢。
她甚至不确定谢谕有没有能力、愿不愿意保住她这只脆皮鸡。
不是她胆小,是她这种画阵的,前摇太长了,本来就不适合在前面冲锋陷阵。
谢谕不知道自己被亲爱的徒孙侄嫌弃了个遍,兀自打了个哈欠,分外困倦似的:“马上就有了。小瑛,孽种不是好解决的。”
夏瑛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语气也更重了些:“您想让在羽与你一同处理孽种?”
谢谕干净利落:“是。”
夏瑛斩钉截铁:“我不同意。”
廖在羽眨了眨眼,笑容泛了开来。她拿出牛马面对客户的气度,缓声道:“既然宗主不同意,那师叔祖,咱们有缘再合作哦。”
谢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去。他望着廖在羽:“夏宗主不同意,你很高兴?”
廖在羽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的情绪,但她觉得莫名其妙:“师叔祖,我说了,这工作对我来说风险太高,不合适。”
谢谕沉默着侧了侧头,片刻,忽然弯着一对如画的眉眼,笑道:“好罢,不合适就不合适,你当师叔祖没说过。”
他摇摇头踱步出门,边走边叹:“真是个小没良心。”
夏瑛看着这出戏,也觉得分外莫名。等谢谕走了,她才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跟他这么熟了?”
廖在羽:“他不是对谁都这样?”
夏瑛:“也是。”
“说回来,您这么急着找我,就是为了叫我不要跟他做事?”廖在羽纳闷道。
夏瑛眼神闪烁了一下。
确实就只是为了这事。
击云宗的老祖宗不只有谢谕这么一个,他头上还有更多的老祖宗压着。那些太上老祖不常出面,可不意味着他们死了。
他们鬼魅一样存在着,暗中盯梢、执掌击云宗的一切。
夏瑛还年轻,只有不到两百岁的年纪。她当初能坐稳击云宗宗主的位置,离不开老祖宗的扶持。
她急着来找廖在羽,就是因为老祖宗的说的几句话。
孽种的存在,老祖宗也是知晓的,并且年纪最老、略通几分卜易之道的那位老祖宗直言,孽种将成为击云宗最大的浩劫。
夏瑛将这句话复述给廖在羽。
“比一年前的那件事还要麻烦吗?”
夏瑛摇摇头:“一年前,老祖甚至都没出关。”
廖在羽惊了。
不算老祖宗,击云宗平日里管事的,除了宗主的风翎卫,就是管教学的司教堂、管门面的宣礼堂、管财政的金玉满堂。
拢共就三位堂主,而一年前,击云宗接连损失了两位堂主。
对于击云宗来说,这相当于是公司没了总经理,学校没了副校长,烤羊肉店的羊肉断了货。
而现在夏瑛告诉她,孽种这件事居然只会更麻烦。
这得是有多麻烦啊。
不过,廖在羽近乎敏锐地意识到逻辑链似乎接不上:“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孽种事情极大和不要为谢谕办事,二者之间的似乎还缺了一块逻辑。
夏瑛叹了口气:“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她用近乎爱怜的眼神看着廖在羽,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道:“总之呢,听宗主的话,不要替谢谕做事,也不要同他走得太近。离职的事,也再缓缓。”
廖在羽没跟夏瑛共鸣上,她搓了搓自己的黑眼圈,分外茫然:“啊?”
这个弯是怎么拐到离职上去的?
果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世,廖在羽都无法跟上老板的脑回路。
夏瑛道:“孽种很危险。”
廖在羽觉得老板今天是不是没睡醒:“……首先,我不至于没有自保的能力。其次,这跟我离职没有关系。”
夏瑛太阳穴突突地跳:“我是怕你前脚离职,后脚就跟谢谕做事。”
她看到了廖在羽发过来的那份合同。日薪五百、加班三薪、出任务有额外奖金并且全年管饭,太有吸引力,她怕廖在羽一时掂量不清。
当然,薪资不是最主要的。到时候击云宗卷进了孽种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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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而廖在羽没有离宗,那她就算离职了也得干活。
面对危机,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而依她的性子,必然会选一个薪水高的。除了谢谕,还有谁能开出那样的价格?况且战备状态下,有没有工资还是另说。
夏瑛叹了口气。
她是真会担心。这孩子有主见,还倔,从小就让她这不是母亲胜似母亲的家长操碎了心。
廖在羽也察觉到了夏瑛的忧心,熬过夜的脑子脑子里塞满了毛线,毛线纠成了一大团,剪不断理还乱。
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正要开口问,脑海里突然“叮”了一声。
系统:“任务进度更新,请及时查看。”
廖在羽用意念调出任务页面。
【任务进度变更提示!!】
【自定义任务:离职】
【变更:进度降低80%,当前进度10%】
【备注:宿主老板拒绝宿主离职申请的意愿强烈,请宿主及时调整任务策略。】
廖在羽一言难尽地看向夏瑛:“……”
她忽然觉得这个认识了近二十年的女人很难懂。
……
牛马本来就没什么人权,绑定了牛马系统的牛马更是黑奴。
廖在羽本想强行离职,无奈系统拒不承认私自离职。
她两眼一黑,连着熬夜带来的困倦,差点晕了过去。
……
廖在羽胡乱承诺几句,没有获得夏瑛的赦免。她只得满口答应不离职,敷衍走了夏瑛,然后申请了调休假,回房间补觉。
第二日。
她一早处理好了手头上的工作,同时产出了一份交接文档。
虽然说夏瑛不许她离职,但她自己总得有个准备,万一夏瑛什么时候就想通了呢?而且,就算不离职,把工作匀一些给下属也好。
临近午饭时间,她去见了映月。
她想让映月接她的班。
映月是一个做事很认真的道者,跟在廖在羽身边有五年了。她在阵法一途的天赋不算低,而且辅修征锋道,每天锻体。
廖在羽看上她,除了她的办事态度和阵修天赋以外,还因为她的辅修。
换句话来说,她身体好,适合加班。
廖在羽下属的风翎卫有一间极大的办公室。他们是后勤部门,虽然也要外出,但有近乎三分之一的时间,需要在办公室里处理各种事物。
映月正在这间办公室里坐着。
廖在羽找她聊了一下舆情监测专项,得知目前进展顺利之后,打算与她一同出去巡逻。
顺便吃饭和摸鱼。
他们的工作内容是实打实的多,没有哪里的水比较深,能够供他们摸鱼的。
除了巡逻。
巡逻,人身在外,谁知道你是在逛街,还是在购买必要的阵法检修材料。
后勤的巡逻,主要是阵法检修。每旬由风翎卫巡一遭,每月则由廖在羽亲自巡一遭。今日正好碰上廖在羽巡逻了。
“正好带一下你,以后我卸任了,这个担子可就交给你了。”
廖在羽挽着映月,摇了摇她的胳膊。
映月欲言又止:“……在羽。”
廖在羽:“说。”
映月:“宗主嘱咐我们,劝您不要离职呢。”
廖在羽:?
5. 第 5 章
镇云城一共有四处阵法,分别设于东南西北四个城门。
阵法旷日持久地运作,自然需要有人维护。镇云城里落地生根的商人和凡人自发结社,与风翎卫达成合作,前者提供资金,后者提供道者,共同维护阵法的运作。
击云宗位于镇云城的西北侧。
廖在羽与映月出了宗门,就在北侧城门落脚,计划沿着镇云城顺时针逐个检修。
万里无云,烈日当头,镇云城大街上的人不多,少数几人皆是拖着黑洞洞的影子在疾走。
天气实在是热。
廖在羽凝出风灵为自己降温。
天地有四灵,金、火、风、土,风灵是最为常用的一种。对于一般的道者而言,可用风灵御风赶路,亦或者提高身法的敏捷程度。
但对廖在羽来说,风灵最大的用处就是降温。
她先前还比较空闲的时候,画了一张降温制冷阵的草图,预估的效果比市面上的控温阵要好上许多。
氟利昂加风灵是绝杀,可灵洲人不知道氟利昂。
可惜,这件产品因为工作繁忙和氟利昂制作工艺繁杂而仅仅停留在设计阶段。
廖在羽对映月道:“我们先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映月扭头看她:“哪里吃得下,不如我们……”
两人对视一眼。
映月首先笑了起来,脸颊两边露出可爱的酒窝:“喝奶茶吗?小料加满?”
奶茶是半年前突然风靡起来的,由某钱庄投资,成立了一批连锁店。它的口味像极了现世华国的奶茶。
廖在羽疑心是她的一位穿越者姐妹的创意。
她回忆了半秒,忽然一拍脑袋:“北门有一家新开的店,说是西南风味的。”
映月连连道好。
她们所在的那条商业街,是镇云城第二繁华的地方。越往里走,人越是多,都三三两两地走在、站在两边的店铺里,谈天、饮食、发呆。
那家奶茶店就开在街边,牌匾上写了几个大字:“西南奶茶,云边的风味!”
灵洲的奶茶店,与现世还是不同。此处奶茶店的门店大得很,顾客喜欢坐下后一边交谈一边品尝,偶尔会点一些点心和小吃。
人肉眼可见地变多了,在场三四十个座位,竟然将近坐满了。
两人走进了室内,寻了个地方坐下来。
桌上有菜牌,映月拿起来,扫了一眼之后指给廖在羽看:“冰浆系列?可以选水果诶。”
冰浆,西南地区的一种冰饮,由水果、糯米和冰沙制成。将其和现下流行的奶茶文化结合起来,倒也很有新意了。
映月朝店小二招手。
廖在羽低头看菜牌,有些选择困难:“猕猴桃……会不会太酸了?”
“不会哦,我们的水果日照很充足,包甜。”
店小二的声音很有磁性,尾音微微上扬,连句子也带着一股眉飞色舞的快乐。
就是有点耳熟过头了。
廖在羽抬头,和一身店小二打扮的谢谕四目相对。
他眉眼弯弯,笑得很是开怀。暗红的发尾落在暗沉的粗布麻衣上,竟然为他缀上了一抹艳色。
廖在羽大为震撼。
一宗祖宗,又不缺钱,居然来给奶茶店打工。
不是,他这么闲吗?
这生活的苦他非得吃吗?
他知不知道这是在挤占别人的工作机会?
廖在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她连明日头条的标题都写好了:
《奶茶店惊现漂亮小二,其身份竟是此等大佬》
《到底是谁收到了奶茶店的聘书啊,他们连我道行都卡》
《征锋道毕业百年,竟去奶茶店打工?镇云城经济形势有多差?》
等等,串台了。
这里不是现世,镇云城的经济还没发展到道者找不到工作的地步。
震惊归震惊,廖在羽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您这是在做什么?”
谢谕挑眉,笑眯眯地:“我在为您介绍我们的奶茶,这位姑娘。”
映月觉得不对劲:“怎么了?你们认识?”
击云宗是灵洲五大宗门之一,人口众多,且像谢谕那种非管理层人员,常年不露面,弟子不认识也情有可原。
谢谕出面少,映月之前并未见过他,也情有可原。
“……算认识。”
廖在羽指了指猕猴桃口味后面的价格,侧头问谢谕:“能不能打折?”
谢谕歪了歪头,尾音上扬:“不行哦,你得多给两块灵石。”
?
廖在羽对着映月翻了个白眼,表示她的无语。
她传音道:“您还记仇呢,师叔祖。”
师叔祖:“怎么会呢?我尊重小羽毛的选择。”
廖在羽:“不记仇,那您就给我打折。”
师叔祖:“小羽毛太为难我这店小二了,我一天工钱也就那么点灵石,哪里能给你打折呢?”
廖在羽算是看出来了。谢谕不仅记仇,而且还记了个大的。
她颇为无语道:“……您都活了几百年了,还跟我这个活不到您零头的年轻人计较呢。”
谢谕不答,把菜牌推给了映月:“这位姑娘喝什么?”
廖在羽:“……”
……
廖在羽脾气不好,但也没那么小气。若是普通朋友,她只消踹上一脚就能消气。
可谢谕算是她长辈,她总得给他留两分薄面。
嗐,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两辈子了,她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凡事得给自己留个后路,别让领导戳自己脊梁。
廖在羽看着谢谕的笑脸,太阳穴突突地跳。把蠢蠢欲动的脚往桌子底下收了收,旋即别开了脸。
其实只是一点小事,他不过是逗了一下自己,没必要生气。
况且,是自己拒绝了他在先,他不高兴也正常。
不对,等等,这正常个鬼啊!
她和他都为什么要不高兴啊!
就这点小事,成年人该有的肚量呢?
廖在羽感觉不太对劲,她总感觉自己和谢谕之间好像连着一个看不见的摸不着的场域。
这场域给她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抬头想再看谢谕一眼,把那未知的感觉给理清楚,却见他拿着菜牌走了。
映月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了?”
廖在羽的目光重新聚焦到映月身上。她定了定神,摇头:“没什么。”
映月附耳过来:“你是不是犯花痴?”
廖在羽没好气:“……我看你是犯痴了。”
“他很漂亮啊,不像宗门那些男道者,成天胡子不刮头发不梳。要我说,刚刚那位,他长得跟那什么似的。”
“什么那什么?”
“就是酒吧舞的舞伎啊。哦不,那些舞伎算什么啊。”
映月戳了戳廖在羽:“什么时候认识的?也不给我介绍介绍。怎么,想吃独食啊?”
廖在羽揪着一缕头发玩。她忽然心下一动。
谢谕确实很漂亮。
她很早就认识谢谕了,只是那时候她手里的灵石不多,眼里只有工作、工作和工作,以及催着缴纳灵石的牛马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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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没注意到他长什么样。
当人被工作压垮的时候,是不会关注领导的脸的。
后来再跟谢谕接触,就是一年前的那场乱子了。宗门乱得像一锅粥,最亲的亲人莫名消失,再加上她的权力被敌人架空,焦虑无比,就算他的脸跟灵石长得一模一样,她也不会多看一眼。
不过现在再看嘛,确实还挺漂亮的。
不过。
廖在羽传音道:“你见着他千万不要说这种话。要说咱们传音说,小心被听到。”
道者的耳朵都很灵,像谢谕那种层次的人,耳听八方不为过。
开玩笑,被老祖宗知道她俩在说他的荤话,她们以后还在不在击云宗混了?
映月不明所以:“为什么?”
廖在羽意味深长:“以后就知道了。”
映月“切”了一声。
……
饭后。
廖在羽放平了心态。
作为一只合格的牛马,迅速进入工作状态,是最基本的素养。
两人打着一把不遮阳的伞,顶着烈日出了大街。
没办法,这个世界的生产技术,还不足以生产出黑胶伞来。
北城门外有一处空地,人烟稀少,恰好方便设置护城大阵。
大阵内靠城门一侧,有站岗守阵的道者,以及为轮岗的道者服务的几平米不到的小茶棚。
灵洲道者很多,人族、妖族、精怪三者杂居,可平日里三族和谐共居,并不相互提防。而最大的反派组织,在一年前已经全军覆没。
此时,灵洲正处和平时期,站岗的道者也不过两人。
不过,经历了前日酒吧舞的那件事,击云宗计划增派风翎卫来守阵了。
章闵昨日深夜提交的报告指出,酒吧舞事件带来的孽种并未扩散,城内安全指数较高。但酒吧舞事件中的孽种以何种方式进入镇云城,此事尚且存疑。
廖在羽和映月立在小茶棚边上,跟轮值的两位道者打过招呼,就聊起了工作。
“上面提了新需求。护城大阵需要重新布置了,这次我们先做一个简单的记录,回去之后画设计图,争取半月之内完成。”
护城大阵是百多年前的阵法大宗师画下的,当年没想着要滴水不漏地护着镇云城,也不晓得把工作内容留档。如今想让它防住孽种,得先记录它现有的设计思路,再行打算。
映月拿着玉牌记录要点:“好。不过这么赶吗?”
廖在羽点头:“对,事情紧急,得尽快。”
别看廖在羽上次自己画了一个阵,只画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可那阵的生效范围只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
一座小小的四合院与整个镇云城,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修改护城大阵是个大工程,得出动她手下三分之一的人手,才能顺利推进。
……看来想要离职,还远得很。
映月应声:“好。”
廖在羽的视线落在前方。
镇云城北部是一片荒原。
黄沙漫天,野草稀疏,一眼就能望到模糊的地平线。
风是常年刮着的,时常卷起地上破碎的尘土,扑到来人的脸上,叫人吃一鼻子灰。
她叹息一声,认命地拿出玉牌,和映月一同讨论、记录前辈留下的护城大阵的设计和修改思路。
就在两人正投入之时,远处的沙地忽然冒出了一个小土丘。小土丘摇晃摇晃身子,快速往小茶棚这边行进。
两人专心工作,什么都没发现。
一把长剑横在廖在羽面前,轮值的道者高喝一声:“——小心!”
6. 求救
廖在羽和映月都是后勤人员,皮脆得很,而且很有自知之明。危险怼到眼前来,两人都齐刷刷地往那执剑的道者身后躲。
哐当两声,金属撞击硬物的声音穿来,廖在羽往前一看,发现那道者已经和一只蹿出地面的巨型鼠类扭打在一起。
映月有些紧张:“这只鼢鼠……又黑又大!”
鼢鼠,临云高原的特产品种,毛色灰褐,一般体型只有不到三十厘米长,但眼前这只却黑不溜秋,且几乎有半个成年人的体量。
廖在羽蹙眉:“是孽种。”
那鼢鼠孽种皮子很坚硬,道者没法刺破它的皮肤。它一点不怕铁剑,呲着上下几颗尖利无比的牙,几乎直立起来,提起前爪,莽着就往道者身上乱扑。
映月忽然指着远处,几乎是尖叫出声:“在羽你看!”
廖在羽抬头看去,忽见前方多了许多个向前移动的小土丘。
鼢鼠孽种不止一只!
廖在羽掏出背包取家伙,语速很快:“画阵,囚灵阵会不会?叠加一个山形杀阵,《阵法基础》第六卷。”
映月摁了摁心口,接过廖在羽的工具:“我试试。”
她的阵法学得还行,可她从没有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下画过阵。豆大的汗从她额间划过,濡湿了她的衣襟。
小茶棚里摆着两张桌案。一张是供值守的道者们休息谈天用的,另一张是安置阵眼用的。
廖在羽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阵眼旁边,左手掏玉牌,右手摁上了阵眼。
她打开了谢谕的聊天框,直接发了个通信申请。
与此同时,右手轻轻在金属阵眼上敲了几下,几道金光自指尖流出,接上了阵眼上缓缓旋转的符文。
荒地里移动的小土丘越来越多了,且第一批小土丘即将冲到前面战作一团的道者和鼢鼠跟前。
另一名道者见事情不对,当即拔剑挡在同伴面前,剑身争鸣,挡住了从地里窜出的鼢鼠的进攻。
廖在羽眯眼看着他们,右手指尖微动。阵眼上的符文如流光般闪烁,紧接着两个道者之前出现了一道泛着透色金光的屏障。
这处阵法平日里所结的屏障笼罩的范围很大,各部分比较薄弱。而就在方才,廖在羽修改了阵眼中导灵纹的通路,把屏障范围缩小,聚拢到了一块。
可孽种很强。
道者的道行不只指他们在道途上的成就。灵的亲和力和神识也同样重要。
譬如,亲和力直接决定了道者某一瞬间可借用的灵的数量。
道者将亲和力划分为望灵境、窃灵境和触灵境三个大境界,每个大境界又被划分为初期、中期、后期三个小境界。
以最直观的火灵为例,望灵境的道者可以点燃一支一簇篝火,触灵境的道者却可以直接焚毁一座森林。
这两位执剑的道者,登记在册的道行,就是望灵境后期的。
击云宗最顶级的外门弟子,几乎都是这个境界,并不算弱。
可他们与鼢鼠孽种单打独斗,却不见上风,还得靠阵法勉强喘一口气。
然而孽种太多,阵法一碎,他们就只有死亡的份。
硬物撞击的声音持续了好几遭,撞得廖在羽心里发慌。
她眼见着金色的屏障爬上裂纹,毫无办法。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其实也就过了十秒,映月拼死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画出新的阵法。
事情有点出乎廖在羽的意料了。
她无意识地敲击着玉牌。下一秒,谢谕的通信打通了。
廖在羽语速极快:“北门外,我们被孽种围攻了。”
“很急吗?”
廖在羽以为他还在记仇,急得跳脚:“要是不急,谁会找你帮忙!要是等宗内增派支援……”
不如直接给她收尸!
击云宗距离此地不远,但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御风过来就要花费一刻钟的时间,而这一刻钟的时间里,孽种能直接把他们撕碎。
对面含糊应说了声什么,廖在羽没听清。
下一秒,通信被挂断了。
廖在羽心里一“咯噔”,气得把谢谕一键拉黑,且一秒内把谢谕骂了上百次,提脚就想踹点什么。
孽种的撞击没有停下,金色屏障的裂痕在持续扩大。
死亡当前,人心惶惶。
廖在羽鼻子一酸,眼睛滚烫,咸咸的液体落入口中。
她心里觉得好笑。当两辈子牛马,都死在岗位上,真不知道上天怎么如此偏心。
指尖微动,阵眼的导灵纹再次发生变化。
廖在羽不甘就此赴死,捏碎寄存在系统里的数百颗养老灵石。空气里的灵猛地上涨,她意念一动,将其悉数卷入阵眼之中。
灵沿着导灵纹奔涌。
屏障的裂痕停止扩散,且有缓慢修复的趋势。
有用,但代价极大,而且数百灵石维持不了多久。
廖在羽:……
代价太大了,对于廖在羽来说,她简直是折寿救命。
再日夜不休上班几年?她不如现在就去死。
当然,维系阵法不能只靠她一个。
她看向前面气喘吁吁的两名执剑道者,大喊:“你们身上有没有灵石……”
然而还没等她喊完,一阵强风忽然自天而降,把小茶棚撞了个大窟窿。
廖在羽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晃了晃身子,险些摔倒在地上。
她愤怒地转头看向罪魁祸首,右脚下意识就提了起来,预备要踹人。
却不成想,来者竟是谢谕。
谢谕飞得太快,他被冲击力压得弯了下膝盖,干脆跪了下去,扶着桌子单膝跪在廖在羽身旁。
他干呕几声,才抬头打量她。
谢谕飞太快会晕。
廖在羽缓缓收回脚,没什么表情地俯身,视线焦点不自觉地聚在他昳丽的眉眼上。
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暗红的眼眸里竟然隐隐藏着几分担忧。
见鬼了,呵。
她以为像谢谕这样不着调的人,永远不会关心身边的人。
谢谕的呼吸隐隐喷在她的下颔上。他气喘得粗,但语调依旧拖得很长,不紧不慢:“你没事吧?”
廖在羽心平气和:“……这话该我问你吧。”
他缓缓站了起来,慢悠悠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好整以暇:“那你哭什么?”
廖在羽被他的态度气到。
她不自觉地抬脚,在离地一厘米不到的时候又放下,只顶着一张火热的脸皮,爆了个一字箴言:“滚!”
“没良心的小羽毛。”
谢谕笑了一声,后退一步,手悬在身前。
一杆长枪在他手中一寸寸地长了起来。
他漫不经心地回头一看:“还是老样子。”
廖在羽鼻孔出气:“哼。”
她看着谢谕的身影,在他走到屏障之际,指尖一转,阵眼的导灵纹再次改变,金色的结界荡出层层波纹。
谢谕穿过屏障,长枪闪过一片火光。
紧接着,满荒原的小土丘忽然静止不动了,那几只已在地上的鼢鼠也停下了撞击屏障的动作,纷纷转向谢谕。
下一瞬,满荒原的鼢鼠全钻了出来,吱呀着奔向谢谕。
谢谕提枪横扫鼢鼠,赤光点满荒原。
他主修金灵和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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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战斗能力极强,对上鼢鼠想必没有问题。
廖在羽收回目光,快步走到映月身旁。
映月一脸惊愕地看着奶茶店小二伟岸的背影,还没回过神来。
廖在羽拍她脑门:“画阵。”
她们时间很紧。
别看有谢谕在前面顶着,可谁也不知道一望无际的荒原里,到底藏着多少鼢鼠孽种。
它们是什么时候被感染成孽种的?
还有没有其他种族被感染?
镇云城其他城门有没有孽种突袭?
细思极恐。
种种猜想之下,她们根本拖延不得,只能尽快解决这些问题,然后写一份报告上报宗门,调请更多风翎卫来做调查和预防工作,还得联合镇云城里的社团对城镇人口进行管理。
总之,麻烦得很。
见鬼了,谁家好人辞职会碰上这天大的坏事??
朱砂泼洒,狼毫挥舞。
有了廖在羽的加入,布阵的进度快了几分。
那两个执剑的道者杵在一边,一个盯着屏障之外迎敌的谢谕,一个盯着在地上画阵的两位姑娘,感觉自己分外没用。
……
不多时,阵法成。
廖在羽将掌心摁在阵眼上。
以她为中心,金光蔓延,如波浪般扩散开去。
旧阵撤,新阵起。
水一样的金色屏障呈现山峰的形状,构成一个横着的长三角牢笼。
四人站在近城门的牢笼外侧,谢谕和鼢鼠孽种缠斗在另一侧。
廖在羽对谢谕传音道:“引它们进来!”
谢谕自一群黑不溜秋的鼢鼠中突围,直接闯入金光笼罩之处。
鼢鼠吱吱呀呀浪潮一般追了上来。
廖在羽为谢谕打开了牢笼的小门,急切道:“好了,来我身边!”
谢谕一个翻滚落在她身边,她当即关上了门。
两三只鼢鼠跟得紧,拱了出来,被谢谕一枪断头。
廖在羽单手拨弄阵眼上的导灵纹,金光涨满荒原。
危机解除。
……
天黑之际,击云宗办事处,廖在羽办公室。
通信玉牌,群聊界面,“风翎卫一家亲“。
廖在羽:【《紧急:申请立即调遣阵修弟子重制护城大阵和护宗大阵》】
廖在羽:【《紧急:关于孽种的可能状态的推测》】
廖在羽:【《紧急:孽种来袭可能出现的情况及应对方案(一)》】
老板:【收到。】
老板:【在羽、章闵、炜淘,你们戌时来一下。】
廖在羽:【行。】
老章鱼:【行。】
老桃子:【行。】
廖在羽:【等一下,老板管饭吗,我还没吃饭。】
戌时,晚上七点。
现在,六点四十七。
苦命的打工人。
伟大的加班人。
致敬。
……致敬个屁,拒绝颅内自我PUA。
老板:【管!】
廖在羽顺手回了个表情包,烂泥一样地瘫了下去。
好累,她要先躺十分钟。
她人好,早把映月放去吃饭了。现在办公室里只有她,还有一只搁对面发呆的谢谕。
他跟着廖在羽回来之后,就赖着不肯走,磨磨蹭蹭居然也帮了不少忙。
廖在羽也就没意见了。
她尤其欢迎自荐加班的同事。
谢谕见她瘫下,知道她工作暂时消停了,于是出声:“小羽毛。”
廖烂泥一动不动:“嗯?”
7. 好意
谢谕侧着脑袋,用带着笑意的昳丽眼眸看着眼前之人。丝丝缕缕的乌发贴着优雅的脸部线条,落在肩上,把他的剑眉星目也衬得温柔。
他心情很好地道:“完事了?一起去吃饭?”
“我才问宗主管不管饭。”
廖在羽能察觉出他的高兴。这祖宗自打完架之后就一直很高兴,像吃错药似的。
不理解。
谢谕挑眉,分外惊讶似的:“击云宗的膳堂……你没吃腻?”
夏瑛说的管饭,自然是叫弟子膳堂管。而弟子膳堂的饭食……谢谕可不敢恭维。
廖在羽如实道:“可是它免费。”
弟子膳堂的菜价不高,可总归是要花钱的。而她方才平白损失了数百块灵石,现在是一块灵石也舍不得花了。
再说,宗主要的饭食,菜品必然比平日要更好一些。
谢谕被她结结实实噎了一下:“小羽毛,跟我吃饭,你什么时候花过钱了?”
廖在羽望着头上莹莹发光的明灯,了无生气道:“那谢谢师叔祖请我吃饭了。”
她其实不是很想跟谢谕说话。
一是累。
二是……因为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在谢谕赶到北门之前,她一度以为自己孤立无援。恐惧和失望几乎要把她绞死。
她觉得她和谢谕的关系还不错。
一年前的宗门浩劫,他们曾经一起深入敌营、铲除反派,为宗门安危共同奋斗,怎么也算好同志了。
至少,他应当不会任由她被孽种杀死却视而不见。
但谢谕在通信那头的失言而产生的怀疑和失望,在那等待的半分钟内发酵得一塌糊涂。
廖在羽没有那么信任这位不着调的师叔祖。
他有前科。
她以为她像夏瑛一样,被谢谕放弃了。
谢谕看着不正经、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但那只是表面。他作为击云宗的师叔祖,毫无疑问是很合格的。
他太识大体,一切以宗门利益为先。
当年金玉满堂的堂主暗地里与反派里应外合,把宗门搞得一团糟。她趁机将夏瑛关进监牢,夺其宗主之位,再迅速稳定了宗门内外的混乱。
然后,争人心,改旧制,谋发展,差一点就把这把交椅坐稳了。
谢谕觉得,这样的结果对于击云宗而言并不坏,他也就没想管。
可这落在廖在羽眼里,就颇有些无情无义、是非不分的味道了。
就算谢谕之后确乎救了夏瑛,但那并非谢谕的本意,而是廖在羽的苦苦(?)恳求的结果。她是不认的。
总之,那股发酵的复杂情绪,在谢谕来的那刻短暂消散,又在危机解除之后的此刻泛滥了。
这次他来救她了,下次呢?他会来吗?
她不确定。
也不确定她对于谢谕而言,到底是什么。
一个普通的击云宗弟子,一个替他收拾烂摊子的,还是别的什么?
比如说……朋友之类的?
这也是廖在羽没有答应谢谕的聘请的原因之一。
她很想跟谢谕掰扯掰扯,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又问不出口。
可能因为她不占理吧。
人家都丢下没摇完的奶茶来救她了,她哪里有不高兴的道理。
廖烂泥叹了一口气,摇摇晃晃地起身。
椅子瘫着不舒服,但旁边有一张午睡用的小榻。
她瘫到了榻上,翻身,拿后脑勺对着谢谕,阖了眼。
休息十分钟,然后得去见老板了。
可不巧,人越是疲惫,越是难以休息好。
更何况谢谕的存在感很强,而廖在羽又不好赶他走。
即使是闭上了眼睛,她也能想象到背后之人的姿态、听到他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敲了几秒,声音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靴底与地面碰撞的声响,随意而不稳重。
旋即,廖在羽感觉有一股黑影罩住了她的脑袋,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腰背发麻,语气僵硬道:“……你挡到我的光了。”
谢谕被她逗笑了:“睡觉要什么光?”
廖在羽感觉身后的小榻坐上了另一个人。
他靠得很近,她几乎能感受到背后隐隐传来的热量。
谢谕俯着身看她,乌发自耳前垂了下来。他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你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及时发现镇云城外有孽种袭击,并与同宗道者合作将孽种剿杀,这可是大功一件,有奖金的。”
谢谕的尾音拖得很长,像放线钓鱼似的。
可是廖在鱼一点也不上钩。
谢谕见状,他手指一动,扯了扯廖在羽的马尾。
他夹着嗓子,声音里隐隐透着一点委屈:“小羽毛,你是不是故意不理我?”
廖在羽听得牙齿发抖:“谁不理你了,我都快睡着了。”
谢谕:“好敷衍哦,你明明就没睡着。”
道者耳目聪慧,道行高了之后,多半能通过呼吸频率来得知人的各种状态。
是休眠还是醒着,是得病还是健康,是精神还是疲惫。
谢谕就听出来了,廖在羽醒着,精力不大足,但亢奋得紧。
廖在羽翻身仰卧,死鱼一样看着上方,不期然对上了谢谕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了映月的话:“他很漂亮啊……长得跟那什么似的。”
映月说得对。
谢谕的眸子很亮,笑起来宛若盛开的红玫瑰。且眉眼精致,跟画里走出来似的。
……那又怎么样,顶多养养眼。再漂亮也不会被她优待的。
廖在羽被他看得不自在,遂往里边挪了挪身子。
她有气无力地道:“你想我怎么理你。”
不知何时,谢谕盘腿坐上了小榻,手臂支着脸颊,饶有兴味地直视着她。
“陪你师叔祖说说话?”
廖在羽觉得脑壳在疼,人称代词换了又换,最终换了个阴阳怪气的:“您想我陪您说什么?”
谢谕食指轻敲脸颊:“今晚想吃什么宵夜?”
廖在羽听出来他是好意,但此刻她累得要崩溃了,连声道:“不吃,不吃,今晚回到家,指不定得多晚,我想休息。”
她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她出门,只剩下五分钟了。
“好师叔祖,您别吵我行吗?”
说完,不等谢谕回话,廖在羽就又转过身去,把脸埋进了一旁的薄被里。
谢谕默了默,俊脸上露出了几分纠结来,手伸出去,在距离她后脑勺一寸的地方上停了两秒,然后向下揪住她的辫子,轻轻扯了扯。
他犹豫着想道歉,但是话还没说出口,廖在羽就跳了起来。
她要气死了!
又扯她辫子!
他是小学生吗?
就不能安安生生呆上一会吗?
廖在羽一时情绪上头,破防了,提起拳头砸在谢谕肩上。
“小羽毛?”
谢谕猝不及防,竟然也没有躲,只是眯起眼睛朝后仰了仰身子。
他锻体,肉身轻易砸不坏,廖在羽也就没有留手,连着捶了几拳,把心里所有的情绪都毫无顾忌地发泄了个十全十。
边捶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串异常激烈的语句来:“小羽毛小羽毛,你才是小羽毛,你全家都是小羽毛!”
谢谕眼快捕捉到了廖在羽的拳面在微微发红。他剑眉微蹙,轻轻握住了廖在羽的拳头。
他的体温要更高一些,长着薄茧的手心在晃动之中不可避免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引起一股奇异的触觉。
廖在羽停下动作。
谢谕垂眸看她:“轻点,疼。”
廖在羽:“……您疼什么。”
灵洲道统有四。
谢谕所修者为征锋道,习武锻体、修习术法,大部分道者都皮糙肉厚,而谢谕更是铜墙铁壁。
廖在羽修的是统御道,合阵法、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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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易等佐道为一,不锻体。
故而她没打出多少伤害,反倒把手给打得有点发红。
谢谕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廖在羽也没说话。
她不装了。
这一拳打出来了,就相当于把脸皮子撕破了。脸皮子破了,就断然没有再黏回去的道理。
祖宗又如何,明明是他先惹她的。
他没有半点损失,她才不会道歉。
她木着脸把手从谢谕的手里抽出来,站起身来,沉默着去收拾她的电脑、玉牌等办公用品。
差不多到点了,她得去找夏瑛了。
等她把东西都放进包里之后,她径直朝门口走去。
手背上仍残留着某种触觉,厌烦地附在肌肤上。她蜷了蜷小指,想要将其驱散。
谢谕看着她离开,平日里很能说的一张嘴一时间竟然也闭上了。
他若有所思。
……
议事厅。
本该瘫着公文的长桌,此时此刻正摆满了饭食。
夏瑛见廖在羽的熊猫眼,心疼得不行,频频往她碗里夹菜:“多吃点,补补身体。”
廖在羽蔫蔫地拨弄着小山一样的碗。
坐在对面的章闵默了默,道:“师姑,你干脆把在羽撑死算了。”
胡炜瑫笑道:“师姑还把咱在羽当成小孩子呢。”
廖在羽放下啃到一半的羊排,抗议道:“我怎么不是小孩子了?我还没你们一半大。”
夏瑛道:“好了,让在羽好好吃个饭。她年纪小,体魄差,担子又重,你们这些做师姐师兄的,也不知道关照关照你们师妹,还揶揄我。”
“好好好,等今日在羽把情报交待清楚了,孽种的事就由我和炜瑫全权负责,如何?”
章闵眉峰很高,眼尾细长,又是短发,整张脸显得尤其凌厉。可她此刻眼里噙了笑意,周身的气质倒也柔和了下去。
胡炜瑫也笑:“巧了吗这不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长得人畜无害,皮肤白净、眼神澄澈,甚至长得有些幼态,笑起来更显柔和。
廖在羽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接下来就辛苦师姐和师兄啦。”
虽说如此,但她还是闲不下来的。
镇云城四个城门的阵法需要更新,她得督促弟子们施工。
夏瑛一旁嘱咐道:“你若是得空,不如去锻体。入道多少年了,体魄不见长。”
廖在羽无奈道:“宗主,你不能拿征锋道道者的要求,来评判我这个统御道道者呀。”
大家都笑。
章闵道:“你若要辅修征锋道,来找我就是了。”
道者并不都专一于某道统。主修的道统入门之后,道者一般会选择另一道统作为辅修。
而大部分的道者,都会选择征锋道。
廖在羽笑笑:“知道了。”
她迟迟没有选择辅修,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因为天赋指数太低。
当初牛马系统上线时,叫她点天赋,她就把天赋全点在统御道上了,一点没漏。
没办法,廖牛马的思维是:统御道好就业。
至于四大道统中的另外两个,生死道和铸器道,她觉着差些。
生死道是医修所修之道,医患关系不好处理。
铸器道是打铁之道,看着就费劲。
不过,虽然天赋没点上,但随着道行的增长,她的各项天赋指数也会缓慢地爬升。
她用神识调出牛马系统的面板,想看看自己的天赋如何了。
【天赋指数:】
【征锋道:9(检测到交锋,可开启第二职业)】
【统御道:72】
【生死道:8】
【铸器道:29】
铸器道跟阵法关联紧密,天赋指数一向会更高一些,不过廖在羽也没空学就是了。
一切正常,没有奇迹发生。
不过,征锋道天赋指数旁边的那串小字是怎么回事?
8. 蹲守
廖在羽很在意征锋道后边跟的那串小字。
牛马系统是不承认兼职的。换句话说,她手头上的灵石,只有从签了合同的主职获得的,才能兑换为牛马值。
而这第二职业,如果没猜错,则是意味着她有了一个新的挣取牛马值的渠道。
不过,牛马系统的事稍后再想,眼下是把饭吃完,把工作排下去。
如果孽种真是击云宗的又一浩劫,那么,廖在羽们的工作就不只是工作,而是一场紧迫而且艰难的保卫战了。
……
廖在羽盯着电脑道:“我认为这几日,我们要先做个地毯式的调查。”
目前,击云宗持有的情报是十分有限,对于孽种的起源、黑气的感染机制、感染情况、出现规律,都没有一个合理的结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对于这一点,另外三人并无意见。
“我问了我上仙宫的朋友,她说她没有发现疑似孽种的踪迹。”
灵洲有五大宗门,击云宗是其一,另外四者分别是上仙宫、药王谷、金石坊和天枢殿。
其中上仙宫地处大陆东部,与东北部的击云宗最近,两宗的交流也更密切。
“不止上仙宫。映月他们索搜了各个频道的帖子,除了我们镇云城、击云宗的频道,我们并没有发现与孽种有关的内容。”
夏瑛颔首:“是。我问过其他宗门,他们的答复都是‘没有’。”
孽种的战斗力不低,且至今出现的孽种都无神智,如果在其他地方出现,不可能没有道者发现。
这些宗门都是千年的老字号了,养出来的道者都不是吃干饭的。
可这就很奇怪了。种种证据似乎表明,孽种的活动范围被限定在击云宗的辖地范围内。
为什么是击云宗?
难道它们的起源就是击云宗?
可是灵洲大陆近千百年的历史里,并无与孽种类似的记载,它们根本不像此间的造物。
四人毫无头绪地讨论了一番。
夏瑛道:“无妨,我们今日只需要把任务厘清,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考虑。在羽,继续。”
廖在羽道:“嗯,另一个问题……师姐,我看了你的报告,好像到目前为止,孽种的袭击对象普遍是镇云城外的居民聚集地。”
镇云城在千年前还是一座小集市,只具备以物易物的功效,居民都居住在镇云城周围的村庄里。
而后铸器道逐渐发展起来,居民可以用大宗法器来进行生产了,临云高原的人口才逐渐向镇云城迁移。
如今,临云高原的大部分人口,都集中居住在镇云城和偏远一些的小城里。
只有少部分居民,还留在人口密集度稍低一些的村庄里,从事生存资料的生产。
而孽种已知的最早出现的位置,就是城外的村庄。
章闵道:“对。只有你和师叔祖的那两次是例外。”
两次袭击的时间挨得很近,地点也不一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廖在羽和谢谕两人具都在场。
胡炜瑫喝了口茶,望向章闵:“师姐,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还是说,在羽或者师叔祖身上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孽种?”
章闵摇头:“这不好说。”
只有两次袭击,是巧合的可能性太大了。
夏瑛道:“有可能是你们师叔祖。孽种是他发现的,前几次的围剿他也参与过,他在场的那两次孽种尤其凶猛。我怀疑他可能被下了标记。”
廖在羽眨了眨眼睛。
谢谕居然参与过孽种的围剿?
她以为谢谕一直没什么事干呢,原来也要参与宗门事务的吗?
不过,廖在羽算是知道他为什么想邀请她一起围剿孽种了。
原来是有任务在身。
至于镇云城的袭击和他们有没有关系、谢谕到底有没有被下标记,证据太少,还不好说,只能算是推测。
四人聊了半天,并没有盘算出多少有用的新数据来,但到底是把接下来的工作给安排妥当了。
城内外居民的安保问题和孽种情报的调查,分别由胡炜瑫和章闵来完成。
至于廖在羽,则将手头上的所有工作与映月交接,并带领临时组建的四支统御道小队,完成镇云城的护城大阵的翻修。
三个风翎卫统领分配好了工作,便和夏瑛道别,各回各家。
……
午夜时分,月光如水,万籁俱静。
宗门办事处和生活区分处两块不同的黄土塬,其间隔着一个巨大的沟谷。
廖在羽出了办事处,并不急着回家。她在大路上慢腾腾地走着,边走边翻牛马系统的数据面板。
她用神识与牛马系统交流:“系统,这个第二职业是什么意思?”
系统:“第二职业是宿主可以获取牛马值的第二途径。”
廖在羽没有被系统的说辞蒙骗。她敏锐道:“还是用灵石换?什么职业都可以吗?”
系统:“第二职业限定就业方向,可以且仅可以通过征锋道完成就业。”
“牛马值获取条件为:击杀孽种。”
廖在羽很无语:“你是说,我这个征锋道天赋指数9的脆皮鸡,得跟孽种搏击,才能通过第二职业获得牛马值?”
那么这第二职业存在与否,好像对她影响不大。
她算是白高兴了。
系统:“允许宿主消耗牛马值,提升征锋道天赋指数。”
廖在羽兴趣缺缺。
要牛马耕田,还要牛马自备农具?系统这波算是把压榨演绎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这种稳赔不赚的买卖,她才不做。
更何况,按照牛马系统的抠门特质,天赋指数的的价格一定会高得离谱。
而且,并不是说天赋高了,道行就一定会高。如果不投入时间,就算天赋指数爆表,也不会有任何成果。
可时间,正是廖在羽最缺乏的。
若是击云宗没碰上孽种这烂摊子,距离第一次得重大疾病还有个十几二十年,她说不定会试试修征锋道。
廖在羽关上系统界面,御风飞过层叠的窑洞。
……
击云宗的建筑一向比较简陋,弟子宿舍依地形而建,窑洞层叠,光影明灭,在黑夜中显得奇异又温暖。
这墙窑洞斜斜往下,宗内的地位越高,洞府的位置也就越高。比如,击云宗的管理层——风翎卫的统领、堂主和宗主,就住在黄土塬顶端独立的建筑群里。
廖在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一进四合院,是她成为风翎卫统领的那年,由夏瑛代表宗门赠予她的。
面积不大,但是精致,墙面甚至雕上了风翎卫的独属符文。
但廖在羽实在太忙,没时间打理,以至于四合院的大部分空间还处于荒废状态。
廖在羽落地,掏出阵盘正要开启结界,身侧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男声:
“廖在羽。”
极短的三个字里似乎杂糅了三分的委屈和疑惑,一丝怒意,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吓了一激灵,下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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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退了两步,转头眯眼,许久才看清阴影里站着个人。
那人还提着一袋子东西。
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烧烤的喷香。
廖在羽凭借气味认出那是东街的“嫩山羊烧烤”,她最喜欢的那家。
而击云宗知道她的喜好的,除了方才别过的夏瑛等人,就只有映月和谢谕了。
可是谢谕来找她做什么?竟然还用那样的语气喊她的全名。
廖在羽感觉太阳穴又突突地跳了起来。
被她捶了几拳,生气了?
可生气了,为什么要提着“嫩山羊烧烤”来找她?
她走近两步:“……师叔祖,您找我有事?”
谢谕默了默,随即很轻地笑了一声:“路过,不行?”
廖在羽扯了扯嘴角。
这话三岁小孩都不信。
她叹了口气,打开四合院的结界,然后推开院门,回头看他:“既然是路过,要进来坐坐吗?”
谢谕没有拒绝:“好啊。”
……
一个时辰前。
谢谕还在“嫩山羊烧烤”的门前站着。他刚结了账,心情很好地对着冒着热气的纸袋拍了留影。
他打开玉牌,点进廖在羽的聊天框。
谢谕:【小徒孙侄~】
谢谕:【图片】
谢谕:【师叔祖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
谢谕:【今晚的夜宵是嫩山羊家的,想吃吗?】
谢谕:【想吃的话,师叔祖吃给你看昂~ ^ ^】
过了几秒,谢谕的玉牌上弹出一串系统提示:【对不起,您的消息已被拒收。】
谢谕嘴角的笑容凝固了。
他是冲浪选手,刷到过相关的帖子,知道在被拉黑之后再发消息给对方,就会弹出这样的消息。
但在他看到那条消息的那一刻,一股分外陌生的情绪涌了上来,麻木的知觉从胃部一路上爬到天灵盖,竟然把他一个征锋道道者弄得头晕。
小羽毛把他拉黑了?
为什么?
真生气了?
他被讨厌了?
谢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有人推他,说声“借过”,他才眨了眨眼睛,抬头,定定地看着人。
那人是个粗壮的汉子,被谢谕一看,打了一个激灵:“你、你,哎!”
他支吾半天,寒毛直竖,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眼前的男人恍若灵魂出窍,可眸子里的红光盛得几乎要溢出来,诡异得紧。
“有事?”
他语速和缓,一字一句地道出,分明是和煦的语气,听起来却让人如坠冰窟。
汉子落荒而逃:“没什么,您继续。”
谢谕没在意,他走出“嫩山羊烧烤”,径直御风回了自己的院子。他像往常一样洗澡更衣,躺到了床上。
他的睡眠质量一向极好,几乎沾床即睡。
可今日夜已深,连窗外不眠的夜虫也噤了声,他却仍在翻来覆去,迟迟不能入睡。
他这是怎么了?
谢谕开始不能理解自己。
一个击云宗的弟子把他拉黑了,那又怎么样呢?何至于不高兴?
……
风起。
遮住月光的云朵忽然散开,露出明亮的银白来。
谢谕毫无征兆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他看了几秒床头的玉牌,随即起身更衣,提上“嫩山羊烧烤”出了门。
他从来愿意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
9. 和好
对于自己拉黑了谢谕这件事,廖在羽是忘了个干净,一点都想不起来。
两人踏入了廖在羽的小小四合院。
谢谕颇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院内的布局。
中庭空空荡荡,东西厢房的窗子落满了灰尘,只有主屋开着窗,里面亮着一盏阵灯,还有点人气。
那想必是今日一早离开时,忘记关的。
他眼力好,一眼就望见主屋的架子上空空荡荡,只有几层胡乱摆着一两件事物,没什么趣味。
他平日里闲时无事,会在院里种些花花草草,买些奇异的物件布置房间。如今见廖在羽的院落如此荒废,难免觉得惊异。
但……好似还挺符合她的性格的。
“我没有时间打理,可能会有点乱。”
廖在羽的脸皮一贯很厚,但她自己也觉得这院子实在不太适合拿来待客。
整座四合院,不蒙尘的只有被她拿来当卧室的单层主屋,还有拿来储物的一间小耳房。
客人根本没地方坐。
她打开了主屋的房门:“师叔祖要是不介意,进来坐吧。”
谢谕不介意。他知道他要说一声介意,廖在羽必然跳起来,叫他现在就走。
他漫不经心道:“我在这里站了半个时辰,现在有地方坐了,我还介意什么?”
廖在羽觉得他在阴阳怪气,心里有些蹿火:“宗主找我开会,你不是不知道。你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好像是我故意让你在这里等似的。”
谢谕的喉咙里溢出了一声低笑。他分外敷衍似的道:“嗯嗯嗯,我当然没跟你说。”
他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廖在羽多看了他一眼。
他分明和往常一样讨打,但今日不知为何,她老觉得他说话哪里怪怪的。
分明是一样的语调,但语句里好像藏着火药似的,每字每句都暗藏情绪。
错觉吗?
应该是吧。
都能给她送“嫩山羊”了,心情应该不错?
总不可能生着她的气,还来给她送吃的。
他们又不是那种关系。
廖在羽没想许多,带头进了门。
她没有钻研过四合院应当怎么布置才算合规矩,主屋是安置她的个人喜好布置的,尤其随意。
左上角靠墙大喇喇地摆了一张床榻,因为平日没有蚊虫,廖在羽连纱帐都没有设,干脆让它维持现世一米五大床该有的模样,被铺、衣物、玩偶占据了床榻的一半空间。
床前对着窗,窗前摆了书桌,桌面胡乱放着几册书和一叠稿纸,一旁的架子上还摆了一些阵修会用到的工具。
确实很乱,可谁叫她在帖子评论区里发了几十上百条“惊喜田螺”之后,没有获得一只田螺小哥呢?
没办法,忙着工作,哪有时间收拾这些东西。
廖在羽大步走向前,把书桌上的事物收拾收拾,整理出一点空间,然后站在桌前的椅子后,敲了敲椅背:“请坐。”
谢谕“嗯”了一声,缓步走来,将“嫩山羊”放在桌上,这才坐了下去。
廖在羽加了一晚上班,早就饿得不行了。她盯着“嫩山羊”的纸袋,向前半步,礼貌问谢谕:“可以吃了吗?”
“徒孙侄叫师叔祖在外边站了半个时辰,张口就问能不能吃?”
谢谕仰头看她,狭长的眼尾微微下垂,神情分明是戏谑的,可话听起来有几分问责的意味来。
问责吗?可是他语调轻松,半句话能打十几个转儿,分明还在拿她开玩笑。
在职场混迹多年的廖在羽,一时间竟然也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了。
而且,带夜宵来不就是用来吃的吗?
难道是用来馋她的?
不至于吧,谢谕不至于这么幼稚吧。
廖在羽沉默了。
谢谕被气笑了。
他知道徒孙侄脸皮厚得紧,可没想到她将他拉黑了之后,让他在门口站了半小时,竟然还能像没事人一样问他要宵夜。
区区一份“嫩山羊”,比他还要重要?
他不装了,一字一句想把话说开:“小羽毛,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廖在羽错愕地“啊”了一声:“我怎么不想见你了?”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谢谕半夜突然提着宵夜来找自己,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但她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她估计做了什么,惹谢谕不高兴了。
她有话直说:“我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不想见你?如果是因为我下午跟你动手了,我向你道歉,行吗?”
谢谕:“真不知道?”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哪里在乎她那几拳。
谢谕幽幽地看她。
她脸色很白,平日里没什么血色,眼窝周围有一圈淡淡的黑眼圈。头发御风时被风吹过,显得有些凌乱。
可眼睛很亮,生气的时候表情尤其活泼,可爱得很。
包括现在。
她凑得很近,面上因为激动而染上一层薄红,
明明说着道歉的话,却说得咬牙切齿,似乎她还占理了。
谢谕一边生气,一边又觉得她很可爱。
廖在羽:“真不知道。”
谢谕的声音格外轻:“不知道?”
他别开脸,看着窗户:“你把我拉黑了。”
月光洒在空荡荡的中庭里,把一切照得分外荒芜。
所以击云宗的师叔祖,对于击云宗里的所有人而言,都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吗?
宗门有难就胁迫他献身,平日无事却无人理他。好像无论是哪一辈,都把他当成可有可无的工具。
廖在羽猛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事,一股尴尬的情绪从脚趾头涌上天灵盖:“呃,这是误会,我忘记把你拉出黑名单了。”
谢谕看着月亮:“无妨,你若是不想见我,那就不见。我不会再来。”
清冷的月色叠着阵灯昏黄的光,把谢谕照得格外落寞。
廖在羽良心有点不安。
她转了一下眼珠。
谢谕大概是洗了澡才来的,头发柔顺地散着,暗红的发尾披在肩上,刚好落在她手边。
她鬼使神差地扯了扯他肩上的那撮头发,放软声音道:“是我的错。在北门那会我向你求助,你突然挂断通信,我以为你不来了,一时间气急,这才拉黑你的。”
见谢谕不语,廖在羽又扯了扯他的头发:“这不是忙了一天,忙忘了。”
“师叔祖大人有大量,就不要生气了,行不行?”
谢谕平常极少生气,更没被人哄过。
廖在羽解释这么几句,他的气早就消得一干二净了。
他心平气和地把头发从廖在羽手里抽了出来,用胳膊支撑着脸颊,歪头看她。
隔了半晌,才缓缓开口:“不行。”
廖在羽:“……”
她本以为话都到这个份上了,下一步就应该握手言和,进入快乐宵夜时间了。
成年人的吵架,不都是以相互给台阶、各自说抱歉为结尾的吗?
她木着脸问他:“那怎样才行?”
说话间,她注意到了谢谕怎么都压不住的嘴角。
“你又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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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廖在羽直接炸了,眼睛一瞪,直接伸手把“嫩山羊”抱到怀里,然后后退几步,做出护食的姿态。
谢谕噗嗤笑了,看她把烤串从袋子里取了出来,一手一根羊骨,满满当当,毫不客气。
廖在羽咬了一口,温热鲜甜的汁水在齿间爆开,“咕嘟”一声沿着喉咙滑下空虚的肠胃。
她幸福地眯起眼睛,破天荒冲谢谕莞尔一笑:“都是我的咯。”
谢谕也笑。他扬了扬下巴,言语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姿态:“嗯,本来就都是你的。”
其实修道修到了谢谕这个地步,已经不需要每日进食了。但他放不下朵颐之快,一日三餐顿顿不落,让廖在羽以为他还没辟谷。
毕竟人世间的烟火气,虽然美妙,但做了道者的,尤其是道行高超的,谁不是卯足了劲修行。
独独谢谕是个例外。
廖在羽开始进食,就不再说话了。谢谕一时无聊,把目光放在了桌面略显杂乱的书本和笔记上。
谢谕道:“可以翻吗?”
廖在羽正啃得入迷,毫不在意道:“可以。”
谢谕很有眼力见地没再打扰她。他现在心情很不错,很轻地哼着小曲,拿起一册册书,扫过一眼后又顺手把它们都归类摆好。
风起,吹动了云。细碎的云遮蔽了月的清辉,使得昏黄的阵灯显得温暖了起来。
廖在羽啃完了一块羊骨,转眼发现谢谕把她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各种书籍和笔记整整齐齐码了好几摞。
她结结实实愣了一下。
这是什么?田螺男仙?
不过,长辈来给自己送宵夜,在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不说,还帮自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这让廖在羽怪不好意思的。
她主动搭话:“师叔祖在看什么?”
谢谕手里拿着的是一本笔记。他翻去封面,封面上是廖在羽自己写的几个大字。
他语调轻松:“清冷师尊爱上我……异辅线贰?是你写的小说吗?”
廖在羽的脑壳“轰”地爆了。
从前压力太大睡不着时,她会连夜起来写一些会被口口的内容。
那时候玉牌还没有被研制出来,她只能手写,而谢谕拿着的,正是一年多以前,廖在羽压力最大的时候,写出来的某本书的番外原稿。
由于时代久远,且最近忙碌,廖在羽一时间把它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廖在羽大喊一声:“这个不能看!”
九个单元,各有各的刺激和颜色。
谢谕没看过这些,不知道后面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
但他被开头简简单单两句被勾走了魂,不愿意就此作罢,后两步道:“让我多看两页嘛,你写得很好啊。”
廖在羽眼睛一瞪,赶紧把羊骨放下。
她手上占满了酱汁和油,舍不得碰脏原稿,连抢都不敢抢,直接冲了过去,想用胳膊夹住他的手臂。
谢谕一个修征锋道的,怎么可能被她偷袭到。一个闪身躲开廖在羽的胳膊,甚至还腾出手扶了她一把。
他把原稿举高高,突然也没有看稿的兴趣了,笑盈盈地逗她:“什么内容见不得人呀?这么激动。”
廖在羽束手无策,焦躁得不行。突然,她急中生智,拿头撞他胸口。
这回谢谕没有防备,他被撞得踉跄了几步,紧接着又扯到了什么伤口似的,身子一僵,直接向后仰倒在床上。
廖在羽没想到谢谕这么不经撞,一时间也没站稳,跟在他后面也倒了下去,摔在他的胸前。
脸是软着陆的,没磕到碰到。
就是略微有点窒息。
10. 谢谕是很好抱的
一时间,空气寂静无比。
除了两颗不同频的心脏跳动的声音,再没其他声响。
直到“啪嗒”一声,原稿掉在榻上,廖在羽才悄然回神。
天气不怎么凉,且灵洲的服饰不似华国古代的那样繁琐、保守,更何况谢谕本就是就寝之后临时披衣而来,没有穿得多正式。
一件玄色单衣,虽不透色,但极为单薄。
热气透过布片传递到她的脸上,柔软而厚实的触感挤压着她的脸颊和鼻梁。光线无法从两侧汇入,霎时天地昏黑,适宜睡觉。
廖在羽是个成年女性,她能在田螺帖子下面评论“惊喜田螺”的时候,也必然会在男妈妈帖子下面评论“惊喜男妈妈”。
只是没想到,一天之内,两个愿望,一次实现。
谢谕是很好抱的,无论是手感、脸感,还是厚实程度、横宽比例,都恰到好处。
就连体温也恰好停在一个温暖而不灼人的区间。
甚至还能嗅到澡豆的淡淡清香。
但凡他只是一个高级人偶呢?但凡他只是一件陪睡用品呢?
那想必廖在羽日后回家的步伐都会轻快几分。
可他不是。他是个人,还是她师叔祖。
这就让廖在羽很尴尬了。
前一秒发现谢谕拿到了她的口口文学,脑子里瞬间把九个单元故事回忆了个遍,后一秒两人就以这种姿势倒在榻上,这怎么能不让人脑子发黄。
因为嘴正好卡在谷口处,紧贴着薄薄的衣物和皮肉,廖在羽连嘴都不敢动,生怕谢谕以为她是故意揩他油。
廖在羽倒是很想立即起来,但姿势使然,不太方便。
她在摔下来的时候,为了不让手上的酱汁把床笫弄脏,她只好让手腕尽量远离床笫,使前臂与上半身呈九十度作为支撑。
如此一来,她的手肘就无比完美地插在谢谕胸口两侧之外的位置上。
而又因为谢谕胸口厚度过高,廖在羽的上臂和前臂折叠之后的长度过短,导致她无法通过手肘的助力垂直起身。
她无比完美地被卡住了,动弹不得。
在将错就错和立即扳正谬误之间,廖在羽选择装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
她感觉脸皮压着的那两块肌肉在隐隐颤抖,头顶上传来的呼吸声似乎有点沉重。
而谢谕也一直没有说话,只有时快时慢的心跳提示着时间的流逝。
心跳?
廖在羽突然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一般来说,异性突然与自己产生亲密接触,心跳加快是正常的。
但频率不应该是时快时慢的。
并且按照谢谕的性子,他此刻应当是会开口揶揄她的才对。
再说,谢谕被她撞倒这件事就极其不可思议。
他被十头鼢鼠孽种轮着撞,都不一定能倒。
廖在羽一拧眉,觉得大事不妙了。
也不管脏不脏了。她摁住谢谕的肩膀,一蹬腿从他身上爬了起来。
昏黄的阵灯下,谢谕的脸歪向了一侧。双目紧闭,眉毛紧锁,额头冒汗,手也握了拳,指尖死死陷进肉里。
廖在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是不是穿越了时空。
他怎么突然难受成这样了?
“师叔祖?”她伸出手在谢谕眼前晃晃,“能听到我说话吗?”
谢谕喉咙里漏出一个含糊的音节,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眼珠子略微转了转,竟又闭上了。
廖在羽“嘶”一声,感觉大事不妙。
她快步走去洗手,胳膊底下夹着通信玉牌,边洗边给夏瑛打通信。
击云宗的医师都是半吊子水,顶多治一下跌打外伤、脱臼骨折这类疾病。但再复杂的病,他们就再没办法了。
恰好,药王谷与击云宗有合作,每季度都排遣医师来坐镇,而这几日,那位医师还没有离开。
她没有医师的联系方式,一时间情急,竟没有任何头绪,只好给夏瑛打通信。
大概出事找妈妈,是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吧。
在等待夏瑛接通信的时间里,她把谢谕扶到靠墙的一侧,还替他在腰后摆了一个枕头。
夏瑛接了通信:“还不睡吗?你道行不够,不要学你师姐师兄。”
灵的亲和力和神识修炼到了一定的水准之后,道者的睡眠和进食需求会全方位下降。
廖在羽的统御道是学得很好,但毕竟年纪轻,在亲和力和神识两方面要远逊于章闵和胡炜瑫。
她听夏瑛开始啰嗦,头就隐隐作疼。她揉了揉太阳穴,随口敷衍:“嗯嗯,知道了。我本来是准备睡的,但这不是出了点事嘛。”
夏瑛:“什么事?”
廖在羽:“师叔祖疼晕过去了。”
谢谕这种层次的征锋道道者,对自己身体的掌控度是极高的,他们甚至可以让自己忽视部分疼痛。
能让他疼晕,并不是小事。
夏瑛自己也是修征锋道的,很快理解了廖在羽的言外之意。她立即道:“你们在哪?我立即去请药王谷的医师。”
廖在羽:“西区142号。”
夏瑛喃喃复述,念到一半的时候觉察出什么不对劲来:“这不是你家吗?”
廖在羽:“对。”
对面沉默了一阵。
良久,夏瑛平静的嗓音从玉牌里传来:“大半夜的,他来你家?”
廖在羽面不改色:“师叔祖来找我吃宵夜。”
“不是别的?”
“不是别的。”
夏瑛又沉默了半晌,才道:“在羽,你今晚没吃饱吗?”
廖在羽有点烦躁地扯了扯头发:“宗主,我对他什么想法都没有,你先别乱想,还是叫医修要紧。”
夏瑛:“好,你等着。我跟药王谷的医师一起过来。”
没等她回应,她就挂断了电话。
廖在羽抬头望向谢谕。
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冷静下来了,正低垂着眼眸,分外没有精神地看她。
纤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地颤,胸口起起伏伏,呼吸略微凌乱,仿佛分外脆弱、任人宰割。
廖在羽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回神:“你还好吗?我给宗主打了通信,请她帮忙联系药王谷的医修了。”
“嗯,我听见了。”谢谕想坐直身子,可动作到一半,顿时又没有了力气,像风中的稻草人一样轻轻地前后摇晃着。
廖在羽又给他塞了一个软枕,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摁了回去。
“躺好,别乱动。你是什么情况,你自己知道吗?”
谢谕冲她眨了眨眼睛,声音飘忽地道:“许是去酒吧舞的那日落下的伤。那天之后,后背偶尔会疼。”
廖在羽一时不知道该夸他坚强还是骂他没脑子:“你疼,不知道找医师?”
“受伤了还去奶茶店摇奶茶……三百多岁的人了,孰轻孰重都不知道吗?”
谢谕竟然笑了笑,眉眼弯弯地道:“没有很严重,它会自己痊愈的。”
“这叫没有很严重?”
“伤口已经结痂了。你很担心我?”
词尾拉老长,言语间又有了往日揶揄廖在羽的意味。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谢谕好像完全缓过来了。他没骨头似的靠着软枕,很有精神地挑眼看她。
廖在羽被他气得冒火:“谁担心你。我是担心你死在我这,影响我风水。”
谢谕眼尾耷拉下来,好像有点遗憾:“哦,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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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吗?”
“……不是,是气话。”
她没好气道。
算了,他还受着伤。看在“嫩羊肉”的份上,让让他好了。
谢谕扬起嘴角:“嗯嗯嗯,就知道小羽毛担心我。”
廖在羽一时无言以对,她在书桌前坐下,无所事事地刷着击云宗频道的帖子。
【野史记录家|孽种袭击镇云城,谢道尊与廖统领联手将其反杀!速来看留影!】
孽种的消息,在击云宗内部已经传遍了。夏瑛下午便召集所有留宗的弟子,开了个动员会,好叫大家齐心应对。
至于镇云城的百姓,自然有不少人目睹了那场胜利。一时间,舆论再次发酵,“一个征锋道道者与一个阵修合作,便能守住城门”的自信言论布满了频道的每一个角落。
酒吧舞事件带来的恐慌,已经被频道忘得一干二净了。
廖在羽记得,酒吧舞事件的后续报告里,其实是死了人的。
两位死于孽种的吞噬,一位死于感染。
死于感染的那一位,浑身发黑发软,最终变成了一团巨大的泡泡。
就目前而言,感染是不可制止、且不可逆的。它被章闵处理了。
那三位死者的消息,在网上也发酵过一段时间,但都被临时舆论监测小组控制了风向。
因而目前,留在镇云城的居民虽然依旧恐慌,但对击云宗却很有信心。两日来,除了绝少出城门以外,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击云宗和镇云城的安保归胡炜瑫管,孽种研究归章闵管,他们的事务,廖在羽其实并没有面面俱到地了解。
即使她下属的舆论小组需要与他们对接,她也不过是把控大体方向,完全没有空闲了解细节。
倒是趁现在这空闲,她刷了几个官方的、民间的帖子,大概了解了现况。
谢谕没力气够玉牌,只好把打发时间的期望寄托于廖在羽身上。可廖在羽一动不动刷了一会玉牌。
他觉得无聊:“在羽,我们就在这干等吗?”
“昂,那你找点事情做做。”
廖在羽没抬头,随手摸了一本阵法图鉴扔给谢谕。
她开始刷坊间八卦了。
【跟凡人丈夫成亲之后,我爱上了我的道者婆婆。】
【头牌男伎冲冠一怒为红颜,背后竟是这般那般!】
【完蛋了,我和我道侣居然是失散多年的同母异父的兄妹】
【对象睡觉老踹我,请问我该分手吗?】
她噼哩啪啦开始敲字,往评论区灌毫无意义的水。
人就是爱听八卦。
“小羽毛,我不想看这个,我想看你的小本子。”
廖在羽耳朵一抖。
谢谕说的小本子,就是她的口口文学。
方才谢谕犯病,一时情急,她就把她的口口文学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猛地抬头,发现谢谕已经坐了起来,向前探着身子,想够一旁的口口文学。
“不行!”
廖在羽大惊失色,她“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椅子腿划拉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想也没想,伸长手朝谢谕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手上的本子。
与此同时,两人再次重心不稳,势不可挡地朝榻上倒去。
廖在羽:“草。”
她眼疾手快把小本子丢到身后,释放双手支撑住身子,然后听见谢谕重重摔在榻上。
紧接着,一股血腥味蔓延开来。
廖在羽看了一下他摔下的位置,顿时觉得不妙。
床上杂物有点多,谢谕摔的那个地方,之前貌似放了一个还未雕刻的阵胚。
十二个面,带尖角的那种设计。
11. 处理伤口
谢谕,她的师叔祖,宗主的师叔,除去闭关老祖宗之外的战力第一,今晚在她的床上,摔坏了。
夏瑛该不会扣她工资吧?
廖在羽黑着脸,俯身向前靠过去。她警告道:“你别动,我拉你起来。”
谢谕估计是碰到伤口了,疼得格外难受。他轻声应道:“好。”
她犹疑地侧着脸环住谢谕的腰,右侧的脸颊贴在他的软肉上。触感温热,澡豆的气息混杂着荷尔蒙的香甜,透过单薄的衣物再次钻进她的鼻腔。
微妙的气息沿着咽进入口腔,唾液腺受到了刺激,开始分泌唾液。
廖在羽咽下一口唾沫。
作孽啊,好想啃一口!
她花了两秒钟稳住心神,然后化食欲为力量,用力一拉,让谢谕重新坐了起来。
“能坐稳吗?”
廖在羽没有立刻松开他。她担心她一放手,谢谕又往后摔。
谢谕转了转眼珠,突然压低了身子,把头轻轻搁在廖在羽的肩上,然后慢慢把身体的重量压上去。
熟悉而陌生的气息将廖在羽完全包裹了起来。左脸颊贴着谢谕的脸,柔和的长发凌乱而温柔地蹭着她的鼻尖、耳垂和脖子,让她痒得无所适从。
一时间,廖在羽心跳加速、气血上涌。
谢谕答非所问道:“小羽毛,我好疼。”
声音极轻,好似很委屈似的。
廖在羽浑身一抖,随即被谢谕的话气得额角抽抽。
要不是他三番五次想拿她的口口文学看,她能一时气急就去撞他吗?
要不是他受伤了自己藏着掖着,她会这么粗暴地对待他吗?
她一时间忘了他是长辈,言语间也放肆起来:“你活该!你神经吗非得看我那小说?”
谢谕只是想逗她玩,本就无意看她的小说。此时见她真生气了,他立马投降道:“不看了。”
廖在羽没好气:“你乖乖躺好,等医师来,行不行?”
“可是我背上的伤口裂开了,躺着压伤口。”
“……那你趴着。”
廖在羽不容置疑地摁着谢谕趴下,然后越过他的后腰去够那块阵胚。
阵盘是便携版的阵法,而阵胚就是还未成型的阵盘。
廖在羽是阵修,平日里除了工作,偶尔也需要刻写一些阵胚。
因而这种东西,在房间里几乎到处都是。
阵胚的形状大小各异。若刻的是繁复的阵法,阵胚的结构就会更加复杂,面积也会更大。
而谢谕压到的那块阵胚,比他的拳头还要大上一些,十二个面组成的二十个尖角极其锋利。
暗金色的金属材质上浮着一层血,殷红的色泽在天蓝色的被褥上晕开,甚是夺目。
看来谢谕伤得挺重。
但是为什么他白日里看起来一点事也没有?
廖在羽皱着眉,把阵胚和小本子都收了起来,然后戳了戳谢谕的肩膀,语气不太好地道:“你把我的被褥弄脏了。”
他侧过头,朝她眨了眨眼睛:“急什么,帮你洗。”
她觉得莫名其妙:“谁急了。”
回应她的是一声轻笑。
桌面的玉牌震了震。廖在羽拿起玉牌,发现是夏瑛的消息。
老板:【出了点小意外,我和马医师晚一些才能到。】
老板:【他还好?】
廖在羽:【活着,没事,不着急。】
她放下玉牌,把目光投向谢谕。
他整个人趴在床榻上,半侧的脸埋在臂弯里,乌发垂落在他的脸上,漂亮的眉眼和直挺的鼻子在其中若隐若现。
好像很乖巧。
她忽然心软了一下。
虽然谢谕有错在先,但他伤势加重确确实实是因为她的一扑。
或许也不是不能帮他临时处理一下伤口。
廖在羽在一侧的架子上翻找了一会,拎出一个小药箱。
灵洲的五大宗门在四大道统上各有建树,而击云宗的主修道统是征锋道。廖在羽才来击云宗之时,也被迫修了一段时间的征锋道。
修征锋道总免不了受伤,而廖在羽的征锋道天赋实在是差,故而伤得比常人更重一些。
找医师治病也是要花钱的,而且碰上实战课,伤员多,他们就坐地起价。
她没舍得花这冤枉钱,就在牛马系统的商城里买了个小药箱,自己处理伤口。
她懒得断舍离,药箱就一直存着,存了有二十年了。
不过药箱里的伤药和用具的保质期都是一百年起步,现在用来给谢谕处理伤口,完全没有问题。
廖在羽把药箱放在床头,“吧嗒”一声把它打开。
谢谕抬了抬下巴,凑过来看:“要做什么?”
“不知道宗主他们什么时候来,我先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她取出了消毒上药的工具,水洗,然后用火灵灼烧。
谢谕默了默,道:“我能等。”
伤口有些可怖。
廖在羽本来也没有那么想帮谢谕处理伤口,毕竟大半夜的,她精神也不太好,而且受苦的是谢谕又不是她。
可谢谕一拒绝,她就来劲了。
这伤口她非处理不可!
工具和药品已经准备好了。
廖在羽靠近来,摁住了谢谕的肩膀,拇指和食指捏住了他的衣领,余下的手指指腹贴着他干燥清爽的肌肤。
她呵呵一笑:“你占了我的床,我又不能睡觉,总得找点事打发打发时间吧。”
他伤在后背,大概是肩胛骨往下的位置,不上不下。
真要处理,得把外衣脱了。
谢谕没想到她这么直接,意外地回头,摁住了廖在羽的手。他勾着唇角:“小羽毛刷玉牌去。”
手被温热裹住,略为粗糙的茧子轻轻磨蹭着她的手背。
廖在羽拍开了他的手,嘴角微扬:“师叔祖,我这是为你好。”
言罢,手再次勾住了他的衣领。
谢谕再次摁住了她的手,笑容更深了:“你什么时候辅修生死道了?”
言下之意,他不信任她能处理好伤口。
廖在羽挑眉,移开了手。她不答话,径自去架子上翻找。
谢谕以为她放弃了,笑了笑,阖眼假寐。
然后他听见“吧嗒”一声响,一阵青光照了过来,几条青翠的藤蔓不知从何处萌生,迅速生长,钻进他的衣领里,把他的胳膊结结实实地缠了起来。
藤蔓的束缚方式与木乃伊相似,仅贴着胳膊缠绕而不相互勾连,不妨碍脱衣,却能让他动弹不得。
谢谕没预料到。他倒吸一口凉气:“……嘶,这么粗暴?”
嘴上说着不乐意,他却没反抗。
廖在羽没察觉他的顺从,以为是自己控制住了他。她勾了勾唇角,心情忽然变得很好:“叫你乱动。”
这阵盘是她的一位姐妹留给她的。那姐妹也是穿越人士,只不过命要比她好一些,没绑上乱七八糟的系统,反倒给她窥见了天道的规则之力。
这规则之力的具象,便是方才冒出的藤蔓。
廖在羽方才用的阵盘里,就蕴藏着一丝规则之力。
谢谕被控制住,她就没了后顾之忧。她再次靠近谢谕,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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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谕的衣领,往下一扯,他那本就松垮的衣物毫不争气地滑了下来,露出了雪色的肌肤。
按照面皮厚薄程度,人可以被分为两类。一类人一激动就脸红,无论何时何地何事。另一类却无论心里如何翻腾,气血都不上脸。
廖在羽就是后者。她心倒是跳得挺快,口干舌燥,但脸色毫无变化,仿佛面前之人只是一颗被剥皮的土豆。
谢谕倒是受不了了。他耳根一热,呼出一口气,正色道:“在羽,你温柔一些,我是伤患。”
“就你要求多。”
廖在羽还是放轻了动作,扶他坐了起来。
衣物褪去,前胸雪白,富饶的山丘上两朵红梅怒放,分外美丽。
后背却爬满蛛网似的黑色裂痕,鲜红的血液从中部的网心里缓缓渗出,瘆人得很。
廖在羽蹙眉:“这么大的……你为什么不去找医师?”
蛛网裂痕深深浅浅,几乎覆满了他的后背,光是看着都觉得疼。
谢谕道:“是么?我昨天照镜子,它还没我手心大。”
廖在羽拿玉牌替他拍了下来,递给他:“自己看。”
谢谕心虚地移开视线:“行了。”
她将药物抹匀在器具上:“我先替你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剩下的交给医师吧。”
“可能有点疼,你忍着点。”
谢谕“嗯”了一声:“好。”
……
与此同时,章闵的院落。
章闵被夏瑛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边穿衣裳边打哈欠。她埋怨道:“师姑,我都要睡着了。什么事不能等明天?”
夏瑛道:“你师叔祖受了重伤,我怀疑与孽种有关。”
章闵打起了两分精神,继而又萎靡了下去:“那也可以明天,医师在不就行了?”
“可他在你师妹那,三更半夜的。”
章闵眼睛一瞪,挑眉倒竖:“他敢!”
她飞快系好腰带,大跨步向外面走去,路过武器架时顺手抄起了她的长枪。
出了门,她才想起,夏瑛说谢谕重伤,请了药王谷的马医师,那马医师他人呢?
门外,清冷的月色下,站着一位儒雅青年。他见两人出来,就先同夏瑛打了招呼。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章闵身上。他顿了顿,拱手道:“章统领,好久不见。”
章闵扫了那青年一眼,眼里闪过一丝讶然。她冲他点点头:“竟然是你。好久不见。”
……
三人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很快到了廖在羽的院落。
每座院落都有结界,阵盘可以控制结界的开关。夏瑛虽平时不常来此,但她手上有对应的阵盘。
简单来说,她有廖在羽家的钥匙。
她打开了院落结界,转身对马医师道:“在羽的院落一向疏于收拾,恐怕里面没有落脚之地。我去喊在羽,劳烦你等一阵。”
“好。”
马医师无所谓。
他出诊是要钱的,诊金不低,夜里加急能得到的赏金更是不少。
况且,他竟能在这见到他的恩人,他很开心了。
夏瑛推开了院门。
主屋阵灯昏黄,半掩的窗上隐隐映出两个交叠的人影。
夏瑛赶紧关上院门,走快了两步,径直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她的在羽扑在谢谕的背上,而谢谕褪去了衣裳,胳膊和手腕被苍翠的藤蔓死死纠缠,动弹不得。
征锋道道者的视力实在太好,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谢谕红得滴血的耳垂。
她猛地将门关上,心里一片愕然。
错怪谢谕了?
12. 瞌睡
时间回到夏瑛推门之前。
月上中天,夜已经很深了。白日里的热气纷纷消散,寒气拥住了房中人。
谢谕侧身倚在床边,懒洋洋地问:“困了?”
廖在羽打了个哈欠。消耗了太多精力,方才又替谢谕上药,现在,她已经困得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盘腿坐在谢谕身后,后背靠着墙,仰着脸道:“没有。谁困了。”
“好歹帮我把衣服穿上。”
“不要,懒。”
“那你解开阵法。”
“唔,不要。”
夏瑛和医师还有一段时间才来,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废话。
廖在羽说的句子越来越短。不多时,她阖上了眼睛,频频点头,任谢谕怎么叫都不应了。
胳膊被捆得严严实实,上身无法动弹的谢谕:“……”
倒不是不想反抗,只是藤蔓上附带着规则之力,即便是他,也不能轻易破开。
月光如水,任由空气陷入寂寞。
忽然,廖在羽身子一歪,直接靠在了谢谕的后肩上。
她睡得迷迷糊糊、昏昏沉沉,懒懒地抬手勾住了谢谕的胳膊,然后往下滑去,越过交错的藤蔓,握住了他的拇指。
谢谕心底好像被羽毛拂过一样,酥酥麻麻地泛着痒。他忽然很想将她喊醒,哄她把他的束缚解开,叫她躺在他的膝上睡觉。
坐着睡,哪里能睡好。
他是三百多岁的人了,往日在市井里乱窜,见惯了人间的爱恨嗔痴,听多了情人的悲欢离合,哪里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
一直知道。
虽说两人年龄差有点大,但这种你情我愿的事,他光明正大。
说做就做。
他轻声喊她:“小羽毛。”
尾音拖得很长,像往常一样带着几分松弛和调笑的意味。
廖在羽鼻孔出气:“嗯?”
“你压着我伤口了。”
她下意识蹭了蹭谢谕的手臂,含糊地咕哝:“抱歉。”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谢谕以为她要重新睡着之际,廖在羽突然弹了起来,整个臀部连着上身往旁边腾了一尺。
花了整整十秒钟,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抱着师叔祖的胳膊,握住了他的手指,睡了好一阵。
她貌似有些放松过头了。
是不是太冒犯了?
虽然谢谕一向没边界感,成天也嘻嘻哈哈,可到底是师叔祖,就算关系再好,也得注意一下分寸。
廖在羽冷静的时候是格外有分寸感的。
她在脑海中反复叨念:谢谕是长辈,你老板的师叔,你得让着他,体察他的心思。
念经完毕,开始执行。
脑袋因为睡眠不足而嗡嗡作响,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艰难地寻找话头,想要验证谢谕心里到底是否有所芥蒂。
她道:“你刚才说什么?”
谢谕很耐心:“你压着我的伤口了。”
伤口,确实是一个很好的话头。
廖在羽凑上前去,从背后握住了他的胳膊:“喔,是吗?我帮你看看。”
药的清香混合着谢谕独有的气息钻进了她的鼻腔。微弱的舒畅之感自鼻尖泛起,极速荡过全身。
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摇摇头,赶紧把某些不可描写的念头甩出去。
她是一个写过口口文学的女人了,她用脚趾头都清楚,她的身体正在表达着它对谢谕的喜欢。
这种身材,没穿上衣,还被捆得结结实实,有生理反应太正常了。
简直不值一提。
但随便揩点油就算了,可别真爱上了。
先不说谢谕什么态度,像她这种做牛马的,最忌讳的就是爱上老板。
而谢谕,不仅是她现任老板的师叔,还有可能是她的未来老板。
公私分明,利益才能长久。
亲姐妹、堂兄弟,那也要算明账。
而爱情,是最容易让人上头和让步的一种情感。
因此,无论谢谕怎么想,先婉拒办公室恋情哈!
廖在羽深吸一口气,还真帮谢谕认真查看起伤口来。
牛马系统给的药物还不赖,谢谕的伤口已经止血了,就算是方才被她不小心压到,也没有再次渗血的迹象。
但网状伤痕的中部有些古怪,一整块下陷开裂的肌肤里嵌着一团拇指大小的黑色物质。
不是血痂。
“这是什么?看起来不像血痂啊。”
廖在羽拍了留影给谢谕看。
谢谕懒洋洋道:“不知道。没流血,那就别管了。”
“让我摸摸。”
廖在羽今夜似乎尤其热衷于与谢谕唱反调,没等他答话,她的尾指就覆了上去。
伤痕中部的裂口很大,外翻的皮肉发黑,凹陷下去的部分能轻松容下廖在羽的尾指。
不知为何,这么大的伤口,竟然如此轻易就止住了血,连绷带都没用上。
其他征锋道道者也是这样的吗?还是说药物太好的?
“它摸起来有点硬。”
像角质层。
廖在羽拿指甲轻轻敲那块黑色物质:“疼吗?”
谢谕道:“不疼。”
这到底是什么?
它一直存在于谢谕的伤口之中吗?
廖在羽好奇得很,而恰恰这物质又可能与孽种有点关系,她就有些想帮谢谕把它挖出来看看了。但鉴于她没修过生死道,担心加重他的伤,遂作罢。
她拿过玉牌,打开在“医者仁心”频道,输入关键词,试图翻找一些有关的咨询。
困仍是困的。
与其说她现在是在关心谢谕,或好奇谢谕的伤口,不如干脆说她只是想找点事做打发时间,好等到夏瑛和医师的到来。
她眯着眼扫过五花八门的图片,然后又将其与谢谕的伤口细细比对,想要比对出伤口的类属和原因来。
太困了,她没精力关注外界的声音。
直到木门被猛地关上,她才如梦惊醒。
夏瑛在门外道:“在羽,可以了就出来,马医师和你章师姐在等。”
廖在羽醒神了,大声回道:“知道了。”
章闵?她来做什么?
风翎卫的统领,白日里十分劳碌,就算道行再高、身子再好,晚上最好也要睡上一两个时辰。
有什么事这么要紧,不能明天做?
难道说谢谕身上的伤口真与孽种有关?
或者,他被孽种身上的黑气感染了?
廖在羽的脑筋转了几圈,自以为把夏瑛和章闵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
若是真与孽种有关,这事可不好收尾。
毕竟暂时未有道者被孽种感染的先例,而凡人被孽种感染之后,通常会沦为孽种的奴隶,且这过程是不可逆的。
换句话来说,孽种的黑气相当于现世的传染病,但没特效药和疫苗。
廖在羽皱了皱眉。
如果当真是被黑气感染了,他们是不是得把谢谕杀了?
她被自己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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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吓了一跳,心跳如雷。
修道不易,生死由命。
那都是对丧失亲朋好友的旁人说的。因为没有参与他们的悲欢,自然无法共情他们的伤痛。
可若自己是当事人,逝去的是自己的至亲至爱,那怎么能生死由命?
虽然谢谕不算她的至亲至爱,两人也并没有怎么交心,但在她心里也相当重要了。
她脾气暴,工作又忙,没什么空闲维系社交关系。能称得上交情好的,除去夏瑛和她的师姐师兄、自幼同窗的映月以及同为穿越者的姐妹之外,就是谢谕了。
况且,两人天天吵嘴,也该吵出感情了。
若谢谕真得死,她不免伤心。
更何况,谢谕的道行太高,若等他沦为孽种之后再动手,恐怕无人能杀他了。
也就是说,若是要杀,还得趁他清醒。
趁他清醒,能够看着自己昔日守护的宗门子弟亲手将长/枪/刺入自己的胸膛。
医师还没诊断,章闵也没检测,廖在羽一个人便脑补了一出大戏。
偏生她还是个写惯小说的,往后剧情的起承转合该如何续写,都被她编排妥当。
她一时间心神不宁,叹息一声。
谢谕茫然不解,并不知道廖在羽替他编排了一个凄惨的未来:“怎么了?”
廖在羽这才从想象中回过神来。她恹恹地道:“没怎么。”
只是她的编排而已,又不一定是真的,没必要说出来。
她稳了稳心神,下榻为谢谕解开了束缚,然后指了指他散在一旁的衣裳。
“穿衣服。”
谢谕眨了眨眼睛。大抵是更深露重,他暗红的眸子湿漉漉的,仿佛分外无辜:“你绑太紧了,手麻,动不了。”
这是叫她帮他。
廖在羽翻了个白眼,提起一旁的衣服,抖两抖,披在他肩上。
“就不能帮我穿好?”
“反正你一会也要脱的。”
医师来检查,必然要看伤口的,哪能叫他穿着衣服。
谢谕眯了眯眼:“……那辛苦小羽毛替我去请医师了。”
廖在羽略一点头,推门而出。
谢谕甩了甩像有蚂蚁在爬的手,自己把衣服穿好了。
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果然还是个小孩。
虽说衣服总归是要脱的,但一会他们进来之时,他穿戴得这样不检点,少不得要被误会他们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
半夜倒在女弟子的屋里已经够惹人起疑的了。
他倒不怕什么,只怕药王谷的医师嘴碎,出去乱讲,到时候惹出风言风语,影响他们的生活。
因为,尽管他对在羽有意,可他不知道她的意思。若是她无意,也不好让流言阻断她和旁人的恋情,断了她以后的桃花。
做师叔祖,得有做师叔祖的样子,总得替徒孙侄考虑多些。
……
马医师进去替谢谕查看伤口,廖在羽在庭院里遭受夏瑛和章闵的盘问。
“……真的只是吃宵夜,别问啦。”
“我就是看他伤口有点不对劲,想凑上去看一看。”
廖在羽解释了一通,仍然没有打消她们的怀疑。
她觉得不对劲:“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虽然我跟他没什么,但就算我们真的有什么,好像也不会有什么不太好的影响吧?”
虽说她很介意办公室恋情,但夏瑛和章闵介意什么?
不应该啊。
又不是世家,击云宗一向是自由恋爱的。
13. 一起睡能有什么问题?
夏瑛和章闵对视了一眼。随即拉住了廖在羽的手:“我们没什么瞒着你,只是,在羽,你才不到三十岁。”
灵洲道者长寿,眼前两人一个赛一个的老,三十岁真不够看的。
“但是我成年了。”
廖在羽焦躁地把手从夏瑛手里抽出,烦躁地揪着头发。
“就因为这个?你们着的多虑了,我没这个心思。”
章闵显然没信:“师姐三十岁的时候,刚当上风翎卫,满灵洲跑任务。不过,你要是想尝尝新鲜感,师姐也理解,但……”
夏瑛打断章闵:“但是太早恋爱对你不好,更何况……就算真的想找道侣,你也在宗里找个年轻一些的男道者。”
廖在羽蹙眉。
虽然她困得有些神志不清,但还是从她们的话语里找出了逻辑上的漏洞。
起先,她们口头上是担心她年纪小,谈恋爱影响修行和工作,但最后又说可以找一个年轻的男道者,这表明矛盾的根源不在恋爱,而是在谢谕。
她有点好奇,又莫名地有一丝不安,好像她们瞒着她什么大事似的。她锲而不舍地追问:“是师叔祖怎么了?”
章闵目光闪烁:“师叔祖他……”
夏瑛再度打断章闵:“他年纪大,哄骗你是分分钟的事。”
廖在羽扯了扯嘴角:“……我在你们心里这么容易被骗吗?”
不对,这应该也不是重点。
章闵应该知道事情的真相,夏瑛打断章闵,是想阻止她说出来。
所以真相应该与谢谕有关。
但能跟谢谕有什么关系?
夏瑛应当是信任谢谕的,不然一年前,也不会把她托付给谢谕。
廖在羽左思右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而再看夏瑛,似乎又不愿意告诉她。
她打了个哈欠,决定暂时不追问了。
“行了行了,你们放心,我对师叔祖没有那意思。他天天吵我,我哪能跟他看对眼。”
谢谕跟廖在羽之间的相处模式,夏瑛和章闵是知道的。她这么一说,两人也回想起来廖在羽平日里的吐槽。
“也是,我多心了。”夏瑛摸着廖在羽的头,慈爱道:“你明天要不要多睡一会?”
话题结束,廖在羽喜闻乐见:“好呀。”
……
主屋内。
马医师马翌一边用神识检查谢谕的背,一边习惯性地与患者闲聊。
“道尊,您这屋子似乎不常住人?”
谢谕正托着脸,坐在书桌前,阖眼养神。听了这话,他就知道马翌并不清楚这是谁的院子。
他随口胡诌:“是。我通常住在宗外。”
“说起来,孽种的事,马医师知不知道?”
“知道,且方才在外面同章统领聊天时,她将最新的情报发了一份予我。”
马翌在上仙宫呆的时间不短,救治了不少道者。而最近孽种猖狂,他自然能从救治过的伤患口中听闻孽种的最新消息。
孽种的大部分情报并不是什么机密。相反,夏瑛甚至希望能请其他宗门一齐面对。
只是可惜,暂时没有在其他宗门发现孽种的存在,其他掌门人不会上心。
谢谕“嗯”了一声:“那么,马医师觉得,我这伤口与孽种有没有关系?”
“道尊是被黑气感染了。”
孽种的样本不多,但是章闵手上已经采集到了一些。马翌凭借章闵提供的资料,很容易就得出了初步结论。
谢谕道:“被黑气感染的人,多半是凡人,而且同化进度很快。我这伤口,已经有几天了。”
并且,前几日都只有巴掌大小。直到今日中午,被一只鼢鼠孽种挠伤,背上的伤口才又继续疼起来。
但仍旧疼得不是很厉害,今晚的状况,完全是意外。
毫无征兆。
谢谕很配合地把他的状况说了一通。
“道尊的情况,并没有前例。”
马翌注意到了他裂口里的不明黑色物质。他想了想:“既然道尊也不知这是何物,不若道尊忍一忍,我将它挖出来,与章统领商讨商讨。”
谢谕几乎没有犹豫:“可以。”
只是一个小手术,谢谕甚至不需要屏蔽痛觉的药物,强忍着痛感。
伤口又开始渗血,一滴一滴淌下来,落了一地。
谢谕闻见了血腥味,皱了皱眉:“马医师,止血不能快些?”
在羽好不容易帮他止了血。
而且这么多血,把椅子和地面都弄脏了。
“道尊稍安勿躁。”
马翌利索地完成剩下的工序,替他上了药,帮他绑好了绷带,又递了一丸药来。
见谢谕吞了药,他欲言又止。
“您道行高,暂时问题不大,但是若是感染加重,请及时来告知我。”
谢谕轻声道:“好,劳烦你了。”
孽种的感染没有特效药,马翌给谢谕上的药只能让他的伤口更快地愈合。至于身体里的黑气,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马翌听一些病患说,凡人若是染上的黑气,就会极快地被同化。为了未感染者的安全,他们只能被杀死。
这位道尊也会被杀死吗?
击云宗舍得杀死他吗?击云宗能杀死他吗?
谢谕谢道尊,就连他们药王谷的道者也知道,他年纪轻、天资高,假以时日,不是不能成为征锋道的魁首。
……或许不必等,他现在已经是魁首了。
不过还好,谢谕身上的黑气并没有进一步扩散的趋势。
如果他的状态不再恶化,或许击云宗也就不必进行抉择了。
谢谕忽然传音道:“是了,还有一件事想麻烦马医师。”
马翌道:“道尊不必客气,尽管吩咐就是。”
他瞧着谢谕勾了勾唇角,竟然笑道:“一会马医师出去时,就跟她们说我重伤,轻易不得挪动,最好是在此静养两日。”
马翌满口应好:“道尊是该静养,方才道尊吃的那丸药,有镇痛和助眠的功效。等半刻钟,药效起了,趴着睡便是。”
……
庭院里。
马翌从主屋里出来,与三人交待了谢谕的病情,随即由章闵送他回去,在路上也好顺便聊聊治疗黑气感染的事。
于是院子里就只留下了廖在羽和夏瑛。
夏瑛看向廖在羽:“既然师叔不便挪动,你不若去我那睡一觉。”
既然医师说了不便挪动,那言下之意,谢谕最好是在廖在羽的房里睡了。
好歹是师叔祖,又受了重伤,总不能把人家喊起来,换个地方躺。
如此,只能委屈廖在羽了。
但是大半夜的,廖在羽实在懒得挪窝:“不用了,我收拾收拾,在耳房里找个地方也能睡。”
“也行。”
夏瑛没多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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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累了,也该早点回去休息。
两人又说了几句不要紧的闲话,夏瑛就走了。
廖在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踏入主屋。
药物已经生效了,谢谕闭着眼,规规整整地趴在床榻外侧。他脱去了外衣,壮硕坚实的身躯被绷带裹起,肌肉的起伏在阵灯和月光的照亮下尤为突出。
“师叔祖?”
无人应答。
廖在羽见他睡着了,就站在门边细细想了想。
其实她不是很想另外收拾个地方睡觉。太困了,她没什么精神。
一起睡应该没问题吧?
床这么大,她又不会睡着睡着趴他身上。而他不仅受了重伤,而且吃了药,一时半会又醒不来。既然如此,一起睡能有什么问题?
至多明天早点起,假装自己在隔壁睡就行了。
廖在羽觉得可行,于是把杂物从床榻上挪开,去隔壁换了一套睡衣,再从柜子里弄来了一床干净的被褥,熄了阵灯,拱到床榻的内侧了。
虽然白日里很热,但临云高原海拔高,且位置又偏北,夜里还是很凉的。
她很好心地把沾了谢谕伤血的被褥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然后把自己团成一条毛毛虫,秒睡。
……
第二日,日上三竿。
廖在羽醒时,发现自己呈“大”字形躺在床榻的中央,昨夜盖着的被褥退到一边,仅仅盖着裸露的小腹。
身上这件睡衣是找人定制的,仿的是现世夏季的短袖短裤,比灵洲流行的款式要更舒服更自由些,自然也更容易上翻走光。
平时自己一个人睡,谁会注意到这些。
她把上卷到肋骨下方的睡衣拉到腹部,坐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发起了呆。
昨天发生了什么来着?
哦,谢谕送来了夜宵,突然碰到了伤口,伤势莫名其妙加重,然后夏瑛请马医师给他疗伤,最后在她这里睡了。
等等,谢谕人呢?
廖在羽往边上一看,没看见人,甚至连那床沾染了血迹的被褥也消失不见了。
不是说药有助眠的功效吗?起这么早?
她慢腾腾爬起来,萎到书桌前,又趴了一会,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哦,窗外。
夏季的夜里,她是不关窗的,月光洒在脸上,柔风吹拂,很是舒服。
她抬眼看向窗外,发现外面晾晒着谢谕昨日盖的被褥,且周围多了几盆不知名的盛放的夏花。
地面也湿漉漉的,仿佛方才被人泼水打扫过似的。
廖在羽惊了。
她揉着眼睛走到庭院里,想把这幻觉揉去。
越揉,幻觉越深。
她甚至闻到了很香的饭味。
发生了什么!!!!
廖在羽抽抽鼻子,沿着饭香走向了厨房,然后猛地推门。
然后看见谢谕一手大铁锅一手大锅铲,锅里的菜颠了又颠,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我嘞个惊喜田螺……”
她咽了咽唾沫,直勾勾地盯着那锅菜。
谢谕一挑眼,手上动作不停,慢条斯理地道:“什么田螺?”
廖在羽:“你别管……不对。”
“你动我院子干什么?还做饭?”
谢谕眯了眯眼睛,侧头对她笑道:“清晨起来,没事干,不行?”
“我又不是你。睡得像头死猪。”
14. 谢谕成功赖进廖在羽家里了
廖在羽眯眼看他,不满道:“你年纪大睡不着还怪我咯?”
不对,她跟他扯什么嘴皮子。她原本想说什么来着?
“不是,你没事干回你家去啊,在我家做饭干嘛?”
昨日夜里困得不行,廖在羽一时间不觉得自己和谢谕睡一张床上有什么问题,只要在他之前醒来,不被他知道就行。
可她不仅没能提早溜出去装作不在场,甚至睡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有没有踢到人家。
且庭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厨房生火,有饭香飘出,她心里更是涌出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理智回笼了,她就开始觉得尴尬。
谢谕到底在干嘛?
怎么好像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似的?
……说起来,这饭,有她的份吗?
廖在羽凑了过来,扫了一眼大锅。辣子鸡,辣椒色泽鲜红。
哦,她之前才在镇云城的频道里吐槽过镇云城没有一家辣子鸡是能吃的。
灶子旁边还有一个灶子,一排羊肉架在上面烤。滋滋冒油。
闻起来有“嫩山羊”的八成水准。
廖在羽不争气地咽口水。
谢谕用余光瞥了她一眼:“小羽毛,介不介意我在你这住上一段时间?”
廖在羽愣了一下:“啊?为什么?”
辣子鸡炒得差不多了,谢谕撒了一把白芝麻,出锅。
“马医师说,我可能会被彻底感染。”
很大的铁锅,但是被谢谕轻松单手提起。锅铲慢慢把辣子鸡拨弄进盘。
“我若是被孽种同化,击云宗大概没有人能把我杀死。”
既如此,就不能等谢谕被同化为孽种之后再杀他,必须得趁他清醒的时候断他性命。
他取水浇了一下锅,倒水,热锅、倒油,然后抓起一旁的青翠欲滴的蔬菜,丢进锅里去。
“滋啦”一声。
“不太想自尽,求你收留,可不可以?”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听起来上句不接下句,但廖在羽听懂了。
廖在羽是击云宗第一阵法师。
谢谕道行高,可道行再高,碰上她精心设置的杀阵也讨不到好处。更何况化作孽种之后,神智不剩多少,就更不要说破阵了。
所以,他是想在廖在羽的监管下多活几天,等他被同化为孽种之后,再请她结阵杀人。
廖在羽听得心情复杂。
他话里话外饱含心酸,但是语气很轻,且面上不显,好像真只是炒菜时的闲聊似的。
显得他越发可怜了。
但廖在羽还是犹豫。
涉及到人身安全,这是一件大事,她必须得和谢谕说清楚。
“宗主知道你的打算吗?”
火灵猛地跃起,火舌舔舐锅底。锅铲和锅底相互摩擦,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谢谕道:“不知道。她现在应该还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我。你若答应了,就当替她解决一桩烦心事了。”
也是。谢谕不肯自裁,击云宗也没人能逼他。
至于那些闭死关的老祖宗,应该还不知道谢谕被黑气感染的事。
他呆在她这里,或许对他和击云宗都好。
廖在羽看着氤氲白气下的昳丽眉眼:“如果你能确保你不会突然完全感染、失去神智把我杀死……”
谢谕打断她:“这个简单,我可以起天道誓言。”
廖在羽没有拒绝,只是叹了一口气:“也行。”
此间是有天道的。
消耗一半道行,向天道道主起誓,誓成之后,倘若起誓人违约,天道会降下雷罚。
凡人极难抵抗雷罚。雷罚之下,九死一生。
蔬菜炒好了。
他拿来一个盘子,提锅装盘。青绿落入瓷白的器皿之中。
廖在羽忽然想起,厨房原本是没有餐具,也没有任何食物的。
这座院落,原本就只有主屋在用。
谢谕放下手中的厨具,忽然并拢双指,做出一个起誓的手势来,正色道:“我谢谕向天道道主献祭半身道行,并请道主监察:如若本人做了一丝一毫伤害廖在羽之事,受五雷轰顶之罚。”
一缕极淡的白光落在谢谕身上,天道誓言就算成了。
廖在羽凑上前来:“能开饭了吗?”
……
午后,宗门办事处,夏瑛的办公室。
廖在羽把谢谕留在她家住的这件事告诉夏瑛的时候,谢谕已经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了。
夏瑛气得沉默了许久,不住地揉着眉眼。
“你到底瞒了我什么?”
廖在羽实在不理解。
她已经把事情的厉害与夏瑛掰开来讲了,并且防止谢谕暴起杀人的阵法也已经画好,这对谢谕和击云宗都是极好的事,她不知道夏瑛为什么这么苦恼。
夏瑛沉声道:“在羽,你是个重感情的人,但是有些时候,感情会让你很脆弱。”
廖在羽不懂夏瑛为什么突然提起这点。是,她是情感丰富,能够跟人共情,并且对待亲朋好友简直是愿意付出一切。
可是那跟谢谕住在她家有什么关系?她在灵洲确实算年纪小的,可她从来把自己当成成年人,不愿意被夏瑛糊弄。
她严肃道:“我会对我做的事负责。但是我希望能知道全部。
夏瑛说起另一件事:“一年前,我被钱广进设阵谋害,囚禁关押之后……师叔说你很难过。”
廖在羽莫名其妙:“我当然难过,你是我最亲的亲人,我为什么不难过?”
夏瑛道:“难过得连自己的日子也不过了?”
“当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不必再提。可是,如果以后,谢谕也落一个这样的结果,你打算怎样?”
廖在羽愣了一下,蔫蔫道:“你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夏瑛这样说,想必是已经预设了谢谕的结局。
“你是怕我对他像我对你一样,在他出了意外之后郁郁寡欢想要自尽吗?……等等,我们先不讨论我和谢谕的感情有没有深到这个地步,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会笃定他出事?”
夏瑛道:“因为他的身份。”
这件事也是一年前的内乱结束之后,夏瑛才得知的。
“他母亲早逝,父亲不知是何人,他是由金音老祖教养长大的。”
金音老祖,祖上是苗疆人士,擅长蛊毒,早年与谢谕母亲关系不和。
“她给谢谕下了蛊。”
灵洲幅员辽阔,除去五大宗门,四大道统之外,灵洲还有诸多修行体系和流派,以及数不清的宗门组织。
苗疆是某个地区的统称,紧临药王谷辖地。蛊毒虫蛇的把戏,当地人最是擅长。
被下了蛊毒之后,除非下蛊者愿意化解,否则无药可医,连药王谷也没办法。
夏瑛无奈道:“老祖不一定能打得过师叔,但是她叫他去死,他就一定得去死。更何况现在孽种来袭,宗门需要有人守护,她一定会让师叔冲在前头。”
更何况现在谢谕被黑气感染。等金音老祖一出关,谢谕就没几天可活了。
廖在羽沉默许久,挤出几个字来:“知道了。”
她心里有点闷。
身边的朋友有这样的遭遇和未来,无论是谁,恐怕都欢欣不起来。
她木着脸喃喃道:“他挺惨的。我感觉我更拒绝不了他了。”
虽然平日里他没什么事做,可哪次宗门出了事,不是谢谕顶上的。老祖们闭死关,他一个人就要扛起全部。
且,被下了蛊毒,就连死,也是不由他选择的。
而赐死者,恰恰是他守护的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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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心比心,如果她是谢谕,她会心碎的。
夏瑛叹了一口气,抱住了廖在羽,拍拍她的头,柔声道:“好啦,没事。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宗主……”
“别把修筑阵法的工作落下就行。”
廖在羽:“……”
她差点被感动到了,真的。
……
下午。
廖在羽进入了牛马模式。
第一个时辰,她跟映月和其他几个信得过的下属开了个短会,将其他日常工作和修筑护城阵法的人员的招募交给他们。
第二个时辰,她开始着手设计四面城墙的阵法设计方案。
时间持续到很晚,但是没人知道孽种什么时候会袭击镇云城,因此廖在羽和其他风翎卫,都只能争分夺秒地加班。
这已经不是一次普通的加班了,而是一场冲刺。
一场风翎卫和孽种的比拼!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修筑阵法的工作持续了将近半月。
目前,镇云城和击云宗内都没有出现影响范围广泛的伤亡事故。孽种发起的少数几次袭击,都被胡炜瑫等人镇压下来。
大家过着十分幸福安宁的生活。
除了廖在羽。
在公鸡啼叫之前爬起,在繁星黯淡之后归来,日子过得好不憔悴。
黑眼圈更重了。
家里的田螺也不太安分,仗着自己受伤不便出门,天天在院子里瞎捣鼓。
某日。
晚上黑灯瞎火,家里发生了什么变化,廖在羽也没注意。
直到第二日早晨,她起床上工,发现院墙上爬满了绿植,中庭里多了两把乘凉用的躺椅,谢谕就躺在上面闭目养神,扇着扇子,摇啊摇。
一旁的小几上摆着一壶茶,几样凉的热的点心。
好不惬意。
果然。当你在负重前行的时候,一定有人在替你岁月静好。
打工人见不得闲人。
伤患也不行!
廖在羽踮着脚走到谢谕身后,用了百分之两百的力气,往他躺椅上狠狠一摁,让他摇得差点摔在地上。
然后顺走了小几上的所有点心,连茶也灌进水袋取走了。
“啧。”
谢谕突然噗嗤一声笑,看着廖在羽走远。
……
项目结项的日子终于到来,城墙阵法的营建工作正式宣告收官。
被工作吸干了精气的廖在羽早早下班,爬进饭厅里,吃谢谕买的“嫩山羊烧烤”,还有他亲自炒的小菜和炖汤。
是的没错,谢田螺也不是一天到晚躺着,他把廖在羽的四合院收拾妥当了。现在,他们不仅有了厨房,还有了饭厅。
这是廖在羽想都没想过的。
至于“嫩山羊”,她几天前就想吃了,甚至为此不惜低声下气让谢谕给她买。
“嫩山羊”太火爆,每次都得排小半个时辰的队,她一点都不想排。
忙了一天的廖在羽什么都不想说,上了桌就是干饭,主打一个风卷残云。
谢谕见她不想说话,少见地没有逗她说话,也低头干饭。
两个干饭人专心吃饭、决心对决,一筷接一筷,都不想让对方讨到好处,于是气氛莫名剑拔弩张起来。
他们在饭桌上针尖对麦芒、竹筷对烤串,一口一口吃得飞快。
很快,盘子里只剩下了最后一块烤羊肉。
廖在羽正准备出筷将它夹走,玉牌突然响了。不知道是不是有要紧事,她放下筷子接了通信。
里面传来章闵的声音:“在羽,下班了吗?”
与此同时,谢谕夹走了最后一块烤羊肉。
“在羽?能听见我说话吗?”
廖在羽直勾勾地盯着谢谕,咬牙切齿道:“我讨厌你。”
章闵:?
15.统千军、御万敌
章闵无辜挨骂,分外委屈。她刚想问师妹原因,就听玉牌里传出一连串笑来。
哦,被讨厌的是师叔祖啊,那没事了。
这段时间,廖在羽在玉牌上蛐蛐谢谕的次数可不少。
……
谢谕连烤羊肉都来不及吃,扔下筷子就抱着小腹笑成一团。
廖在羽冷冷一笑,趁他笑偷他肉,提起筷子虎口夺食,直接从他碗里夹走了那片羊肉,蘸了酱料,一口吃掉。
是旁人碗里的食物是有点暧昧了,但是这是“嫩山羊”,可以算特例。
谢谕不笑了。他没想到夹到自己碗里的都能被夹走。
“小羽毛,你喜欢吃,明天还给你做,但你做人不能这么没道义。”
廖在羽捕捉到关键词:“什么叫还给我做,这是你烤的?”
谢谕往椅背上一靠,慢条斯理地道:“是啊。这都没吃出来,师叔祖好伤心。”
他搬进来之后,偶尔会自己下厨做饭,廖在羽若是恰好撞见了,就叨念“见者有份”,打包带到工地里吃。
就当是谢谕的房租了。
廖在羽感觉自己的感情受到了欺骗:“不是说去‘嫩山羊’买吗?”
不过,既然她没有吃出来,那是“嫩山羊”做的,还是谢谕做的,好像也没区别。
没等谢谕回答,廖在羽推开碗筷,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算了算了,不跟你扯皮。”
把玉牌拿到耳边:“抱歉师姐,刚才出了点小意外。你找我是要说工作上的事吗?”
章闵沉静的声音从玉牌之中传出:“是。”
廖在羽登时大声哀嚎道:“师姐你没有人性,你怎么能在下班之后找我聊工作!”
“连续加班半个月,好不容易正常点下班,我调理不好了!!!!”
她崩溃得真情实感,感觉天都塌了。
章闵不为所动:“没事,师姐相信你刷刷玉牌就能调理好了。”
她俩的聊天记录,除了工作上的文档以外,中间还夹杂着大量男性的留影。
自从玉牌有了打赏功能之后,男道者的就业方式就又多了一条,比如说,在各种频道里分享自己锻体的成果。
击云宗毕竟是主修征锋道的宗门,廖在羽偶尔会跟章闵探讨男道者的锻体成果。
廖在羽:“……有事说事。”
她开了免提模式,谢谕是能听见的。
虽然她觉得检验男道者的锻体成果,是所有灵洲女性的义务,但是当着谢谕的面讨论,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
谢谕看了她一眼,起身收拾碗筷,给她们留下谈话的空间。
章闵清了清嗓子:“这几日我们去城外搜查,成果还不错,稍后把报告发给你。目前,镇云城周边的情况我们已经摸清了,崖山的西面……我们也调查得差不多了。”
击云宗和镇云城,与东面的海洋就隔着一座崖山。
最初,孽种就是从崖山里来的。
章闵把报告发到廖在羽的玉牌上:“我们怀疑孽种的起源就在海上。”
“嗯嗯,有可能。”
廖在羽点开报告,一目十行地浏览。
章闵道:“我计划带队去一趟涯海城,以崖海城为营,到海上探一探虚实。在羽,你跟我一起去。”
崖海城,崖山东面的一座小城,东面即万丈悬崖,悬崖之下就是东海。
对于凡人来说,想去东海,须绕远路,从更南或更北的陆地出发,沿着东面的山麓而行。但道者不需要这么麻烦,自崖海城上御风而下更为便利。
廖在羽立即理解了章闵的思路,但是:“啊?我吗?我不是后勤吗?”
为什么他们每次要上前线都想喊她?上次是谢谕,这次是章闵。
她不是毫无攻击力的脆皮阵修吗?
章闵呵呵一笑道:“别懒。要是孽种被我们捅了老窝之后气急败坏,想要进攻崖海城,全城人还得等着你来救。”
崖山人烟稀少,偶尔可见牧民游牧,只有崖海城聚集了万多人口。若是东海真是孽种的老窝,那首当其冲的必然是崖海城。
可孽种老窝又不能不捅,那就只能由廖在羽帮忙设阵,守住崖海城了。
老项目刚刚完结,新项目又要开工。廖在羽身心俱疲、精神恍惚,突然很想跳起来放声尖叫。
她稳了稳心神,气若游丝地道:“时间、经费,还有,我能带多少人……算了,你直接把策划案发我吧。”
这是同意了。
事实上,不同意也没办法。
关涉到宗门安危,她不得不管。
虽然最近几次的孽种袭击造成的死亡人数不多,但是胡炜瑫及其手下的风翎卫,伤势却越来越重。
章闵的报告指出,孽种在变强。
不能等事情无法挽回了再想办法亡羊补牢,性价比太低。他们必须把失控的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和章闵商量妥出行的细节之后,夜已经很深了。晚风轻柔地吹在廖在羽的脸上。她披了一件外袍,走到院子里发呆。
谢谕趁廖在羽聊公事,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现在点了院里的阵灯,对着一墙新爬上去的绿植捣鼓着什么。
廖在羽慢腾腾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躺椅有两把,算他有良心。
她躺下来看星星,看着看着心里生出了好些焦躁和不安。可能是为了掩盖这种不安,她开始没话找话:“又要加班。为什么你不用上班,太不公平了。”
谢谕:“因为我是伤患?”
廖在羽萎靡道:“要不你捅我一枪,这样我也是伤患了。”
谢谕被她逗笑了,笑声清脆。
廖在羽:“别笑了,我好烦,你一笑我就更烦了。”
谢谕又笑:“好吧,你别烦。”
廖在羽弹起来,伸手去摇谢谕的躺椅。力气之大,让谢谕差点翻倒在地。
谢谕扶住一旁的小几,稳住身形。他轻笑道:“小羽毛,脾气不小。这次去哪上工啊?”
“崖海城。师姐打算捅孽种的老窝……”
毕竟是师叔祖,她没有隐瞒,把任务简单说了一遭。
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离开这么久,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谢谕当初留在她家住,就是为了防止他被完全感染,然后黑化杀人。如今去崖海城,先布置护城阵法,再去东海一探究竟,预估的工期不短。
若是工期内谢谕被完全感染了呢?
师姐居然没有考虑到这点吗?
谢谕缓声道:“可以。就在今天上午,你师姐和马医师就来给我做检查了,感染没有加重。”
廖在羽鼓掌笑:“那可太好了,既然如此,你不是该上班了。”
“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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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了还有谁能给你做饭吃。”
“……师叔祖,你怎么像那个什么一样。”
灵洲有不少男道者傍上富婆,不必工作,只需居家修行,闲来无事替道侣把家务照料得妥妥当当,暖好被窝等道侣回家。
可惜谢谕不是她道侣。
上次埋胸的体验叫人印象深刻,她还想再来一次。
谢谕没听懂:“那个什么是什么?”
廖在羽不好说他像小白脸,急速拐弯,三分不经意七分阴阳怪气:“夸您贴心,像妈妈。”
“哦?夏瑛听到这话该伤心了。”
她和夏瑛,不是师徒,更像养母女,只是两人从未言明。
毕竟夏瑛把她接到手下时,她两辈子的年龄加起来也有三十多了,不怎么好意思喊妈妈。
“像妈妈”,那确实是夏瑛也从未得到的评价。
不过对于廖在羽来说,放在夏瑛身上太庄重,叫人不好开口;可用于谢谕身上,却只是个玩笑。
她想换个话题。于是凑到谢谕那侧,把下巴懒懒地架在他躺椅的扶手上:“你在干什么?”
谢谕没料到她会凑过来,长期修习征锋道带来的敏锐让他立即回头。他眉眼带笑,眼眸清亮,和她四目相对。
廖在羽浑身一僵。
两人的躺椅本来就靠得很近,她凑过来,他又回头,他们之间的直线距离就不足两寸了。
暗红的发尾垂在她的耳侧,她甚至能感受发梢上的清凉的水汽扫过她脸侧的绒毛。
那股让她眼花缭乱的气味清新而清晰,仿佛鱼发现了饵料一般蜂拥进入她的鼻腔,把她熏得有点头晕发热,差点不受控制地往他胸口扎去。
廖在羽慢慢躺了回去:“洗头不擦头,小心头疼。”
“喔。”谢谕心不在焉地接了句话:“我在玩拼图。市面上新兴的玩具。”
他倒是没有移动,托着下巴看她:“你要不要试试?”
试什么试?又不是没玩过。
廖在羽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勉为其难道:“行啊,我看看。”
……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崖海城的夏季,鲜花怒放。
廖在羽和大部队在崖海城待了有半旬了。
镇云城面积大、人口众多,护城大阵的修筑工程也更繁琐一些,而崖海城只是一座小城,修筑阵法的工作量不大,昨天就已经完工了。
今日是出海的日子。
廖在羽随章闵立在海崖边上远眺蔚蓝而无际的海洋,忽然心生庆幸。
自然太过宏伟。道者无论如何修道,也不能摆脱自己的类属。他们之于天地,依旧不过是一粒蝼蚁。
还好自己不是征锋道道者,那些冲在前线打打杀杀的事,她可干不来。
章闵压着眉,肃然道:“在羽,准备好了?”
“嗯,万象守心阵叠赤霄碎魂阵,远眺阵也准备好了。”
章闵点头,转身清一色身着青蓝软甲的风翎卫们高喝道:“风翎卫听令!准备出击!”
廖在羽也转了过去,放声道:“即刻起,一切行动听我指挥。若有违抗,严惩不贷!清楚了吗?”
她虽不亲自上场,但场上的人如何走位、何时撤退,都由她来进行。
所谓统御道,顾名思义,统千军、御万敌。
五十个风翎卫齐声应是。
16.调戏民男
遥远的海面,未曾被窥见的孽种的营地,黑云翻墨。
小岛在狂风中萧瑟着。
通体漆黑的精巧宫殿突兀而起,其中风格,与灵洲所有建筑迥然不同。
若是廖在羽在此,大概能认出来,这种建筑跟西欧的传统建筑有极大的相似之处。
殿内,小室里,房门敞开。
一位女子陷在柔软的躺椅之中,双眼紧闭,似在养神。
一位身量不高的男孩跌跌撞撞地闯入,在进门之前“扑通”跪下。他头上长着几片叶子,此刻耷拉下来,干枯得很。
他焦急喊道:“阿克奈特大人!”
女子懒懒地支起身子,暗红色的裙摆逶迤下地。她朱唇轻启,缓声道:“这样惊慌失措,可不符合吸血鬼该有的体面和风度。发生了什么事?”
男孩磕磕绊绊把话说完:“黑暗神在上,那群人类发、发现我们的踪迹了!他们派人马来攻打我们,就要到岛上了!”
阿克奈特嗤笑一声,眯了眯眼睛:“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我们可爱的小精灵们呢?都死光了吗?”
“回禀大人,它们还在巢穴里休息。”
她厉声道:“去吧,把它们都叫醒,叫它们即刻投入到战斗中去!呵,竟然胆敢来犯……”
“若是失败了,亲爱的,你就给死去的小精灵们陪葬吧。”
阿克奈特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暗红的眼眸放出刀一样的光。
男孩打了个哆嗦,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阿克奈特把视线移到一旁的柱子上。
昏暗的光线之中,一名少女被银索束了手脚,呈Y形立在柱子边上。
她缓步走到少女的身边,捏起她的下巴,柔声道:“小希比,未来的圣女,无用的魅魔,你乖乖看着姨母是怎么做事的。”
少女从华丽的黑裙中抬起头来,青黑色的小角划过一道弧线。她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来:“好呀,亲爱的姨母。”
亲爱的姨母,您最好不要指望我乖乖的哦~
……
廖在羽站在海崖之上,浸入远眺阵中,神识自阵内倾泻而出,笼罩住了大片海域。她把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指点着风翎卫的进攻方向。
风翎卫们行进着。
忽然,海面冒出一团黑色泡泡,像女巫的坩埚里的沸水,不断冒出、破裂。
廖在羽用通信玉珠传音道:“是孽种!全体戒备!”
通信玉珠是通信玉牌被发明出来之前,灵洲用来传讯的工具。它功能虽少,但传音更加便捷且精准,在战场上发挥的功效更大。
章闵通过通信玉珠对廖在羽说:“这里的孽种,比之前遇到的,似乎更加强大。”
“是,形态也不一样。”
这里的孽种,更像在酒吧舞那里看到的那只,丝毫没有灵洲物种的特质。至于镇云城北门那边的那群鼢鼠孽种,更像是被眼前的这些孽种感染而成的。
看来,孽种的老窝就在海上了。
对话间,一串泡泡自海面升腾而起,竟然柱形而立,向一位贴着海面飞行的风翎卫撞去!
廖在羽瞳孔收缩,疾呼道:“二十二号,注意脚下!”
风翎卫险而又险地躲过了这次袭击。
她松了一口气,向大家提醒道:“全体风翎卫注意,孽种可能会突然从海里冒出,请提高御风高度!”
这是风翎卫第一次在海上与孽种交战。
这些孽种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在海上在陆上,都有这么强的攻击性?
廖在羽蹙起眉来,呼吸有些急促。
章闵通过她的呼吸听出了她的不安,于是分神安慰道:“别紧张,有你的阵法兜底,我们不会有事。”
这是廖在羽第一次担任战斗的指挥。
她资历尚浅,从前碰上的大事,就只有一年前的那场内乱外患。这是她第一次担任承担指挥的责任。
原本这种事轮不上她,该由辅修征锋道的统御道道者前辈来完成。可是那几位前辈不是受了伤,就是闭关修道,余下的阵法造诣又比廖在羽差太多。
不如让廖在羽试试。
第二只孽种紧随其后,紧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
孽种的撞击和风翎卫的反杀,上演了一次又一次。
廖在羽对章闵传音:“大家差不多习惯了这种战斗方式了,你准备好了吗?”
他们的目的是一探孽种的老巢,而不是消灭孽种,因而等风翎卫适应海上的战斗之后,不必恋战,而是依照孽种来时的轨迹,直捣老巢。
章闵冷声应道:“好了。”
廖在羽深吸一口气,对众风翎卫道:“所有风翎卫听令!一号、五号、十六号、二十五号,二十九到五十号随章统领继续前进,余下的随我留守后方!”
她挑出了一些明显适应得更好的风翎卫与章闵同行。
……
“阿克奈特大人,小精灵们不会飞,讨不到好处!”
阿克奈特嗤笑道:“慌什么。小萝卜,用咒术侵扰他们的神魂。”
头上长叶子的男孩眯眼念了一会儿咒术,泄气了。他蔫蔫地道:“……不行,大人,神明的压制太严重了,咒术效果微乎其微。”
“那就集中精力。亲爱的,看到那座海崖上的人了吗?就是她了。”
小萝卜又振奋起来:“好的!”
……
廖在羽一声痛呼。她神识受到了袭击,与远眺阵的连接霎时断开。
脑壳像针扎一样的疼。
她捂着脑门蹲了下来,大汗淋漓,不省人事。
远方,海面。孽种铺天盖地蜂拥而来,风翎卫几乎溃不成军。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耳边传来章闵的高喝:“全体撤退!!”
“宋应方,接管阵法;姚卿,送廖统领回城!”
廖在羽不是独身前来的,她带了好几位统御道的部下,好修筑护城阵法,或防止战斗中发生意外。宋应方就是其中一位。
神识是有灵生命的根基。神识受损,轻者耳鸣目眩,重者失忆失智,不可拖延。
而击云宗的天才阵法师,不容有失。
该死,孽种到底是什么?章闵愤愤地想。
灵洲道者对战,极少直接伤人神识的。
……
廖在羽醒来时,天还在下雨。
她听着雨声,缓缓地眨了眨眼。
这是一家客栈,她好像、大概,住了有几天了。木质的墙板在雨天有些潮湿,风声从窗户的缝隙里溜进来,唱着毫无意义的歌。
头还有些疼,而且神智很迷糊,想不清楚事情。
她隐隐约约记得,临睡前有人替她擦拭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睡衣,把她塞进被窝里,掖好被角,嘱咐她醒来之后不要乱跑。
哈!不要乱跑?
那人是谁啊,凭什么限制她的活动?
廖在羽混乱地想着,就浑浑噩噩地爬了起来。
她有点饿了,要去吃点东西。
门厅里放着一把油纸伞,上面还有未干的水渍。她拿起了伞,衣服也不换,就出了门。
雨小了。又细又温和地飘在空中。
楼下的街道旁开了一家花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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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的时候恰好看见一位男花匠在修剪花枝。
那位男花匠长得很漂亮,她不得不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多看了几眼。
乌发及肩,发尾挑染了暗红,配上一对剑眉星目,竟然变得英俊且生动起来。
嘶,这副面容似乎有点眼熟。
她看着花匠慢慢地剪着花枝。
那双手瘦削、白皙、修长,配上绿的红的粉的花朵,尤其好看。往上,胳膊被贴身的玄色衣袖牢牢裹住,肌肉线条在阵灯的打光下显得尤为流畅。
不知道衣服底下玉体又长什么样,嘿嘿。
廖在羽眨了眨眼睛,一时间忘了饥饿。她露出一个兴奋的笑,缓步走进花店。
花匠从花丛中抬头,笑着问来客:“要买些什么?”
她意味深长:“不买,来看看花。”
客人说不买,他也不生气,勾着唇角温声道:“不买,那我送你一束?”
卖花的送花?这么做生意,能赚到钱?
好傻。
廖在羽不屑地抬头,对上了他暗红色的眼眸。
呆滞地侧了侧头,她突然“啊”了一声,想起来这是谁了:“谢谕,你怎么在这儿?”
她皱了皱眉,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拉近自己身前:“不是在养伤吗?怎么出来乱跑?”
花匠挑眉,戏谑地俯身,鼻尖几乎贴着她的鼻尖:“你喊我什么?”
“不给喊吗?就喊!谢谕谢谕谢谕!”
“你再看看我是谁?”
廖在羽眯眼对上了花匠的眼眸。眸子中似有涟漪泛起。
她觉得一阵恍惚。
哦,不对,不是谢谕,是她看岔了。
两人粗看长得像,但细看就会发现,细节和气质全然不同。
她晕乎乎地想,竟然也不探究究竟有何不同。
花匠干脆停下工作,耐心和她说话:“谢谕是谁?”
“嗯……好像是我师叔祖。”
眼前的这位又不是师叔祖,放肆一些也没关系吧?
廖在羽握着花匠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得寸进尺地往上摸去。她伸出另一只手拿走了花匠手上的剪子,扔在一边。
剪子掉在地上,“哐当”一声响。
“你在做什么,调戏民男?”
花匠笑得深了,言语间暗含纵容甚至鼓励。
廖在羽坦诚道:“嗯,你长得很好看,想摸摸手。”
她的五指插入了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严丝合缝。
花匠的那双手,看着白嫩,但是手心长了一层薄茧。
花匠的手长什么茧?这简直不合常理。
被调戏者丝毫不觉得冒犯:“就只摸摸手吗?”
廖在羽压了压眉,不悦道:“……你教我做事?”
花匠无辜地眨眨眼:“当然没有。可是你牵着我的手,妨碍我工作了。”
句尾语调很低,好像真的很委屈似的。
廖在羽莫名觉得过意不去,然后松开了手,抱住了花匠的腰。“现在不碍着你了?”
完美。他的手空了,一点都不妨碍他修剪花枝。
她混乱地想。
花匠的腰很细,但胸脯很壮实。脸贴上去,挨着软软的两团,分外满足。
清新又熟悉的气息从他身上灌入鼻腔之中,廖在羽陶醉地蹭了蹭他,低声道:“开什么花店呀?我可以包养你。”
“每个月给你一百块灵石,够不够?”
“不够的话再加一个零。”
“十个月给你一百块灵石,行不行?”
谢谕:“……”
17.亲亲
不等对方回答,廖在羽就把重量都压在花匠的身上,鼻尖蹭着他的胸膛,低声自言自语道:“不说话?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准反悔了哈。”
花匠被蹭得心口痒痒、耳尖发烫。他虚虚搂了搂她的腰,面上敷衍应道:“嗯嗯嗯,不反悔。”
他提议道:“找个地方坐坐吧,不买花的小客人。你重伤未愈,不要久站。”
廖在羽没想为什么他知道她受了伤,只是呆呆地侧过脸来打量这间花店。
装修很简单,但靠墙而摆的柜子很多,一个接着一个,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花瓶,瓷的陶的,青花的彩纹的。
其上的鲜花好像呼应着廖在羽的心情似的,开得尤其绚烂。
至于坐的地方……小店中央摆了一整套红木的长椅和茶几,茶几上甚至还摆着一套茶具。
这花店怎么装修得像茶室一样。
“行。”
廖在羽没多想,也没有拒绝,推着花匠朝长椅边上走,然后摁着他的腰强迫他坐下。
花匠如她所愿地跌坐在长椅上。
她也坐了下来,烂泥一样瘫下去,搂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腿,闭上了眼睛。
在她贴上来的瞬间,谢谕浑身很轻地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并了并腿。
两人都穿得不多,他大腿处的感知极其敏感,冰凉凉的温度、存在感极其强烈的肌肤全贴了上来,引发的奇异而新奇的触觉让他忍不住想要靠得更近。
但是她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花匠。只是刚见面的陌生人,就能被她这样抱着吗?
谢谕嘴角的笑淡了些,伸手轻轻推她。
廖在羽近乎刁蛮地道:“不准推开我。”
她的两条胳膊死死地环住他的腰,将他锁在原地,然后探头探脑地在他怀里乱拱。
花匠香香软软,实在好抱。如果不是家里还有一个谢谕赖着,她就可以把他拐回家了。
谢谕被廖在羽抱得手足无措、动弹不得。耳尖的滚烫蔓延至脸颊,面上还要装作无事发生。
他轻轻拨弄她的头发,突然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的神识伤得太重了,怎么像傻子一样。”
廖在羽神识重伤,顶多逻辑和思维陷入混乱,表层的伪装被迫卸下,露出更多的本性来。可她却是能听懂人话的,知道花匠在骂她傻。
她气得眉角跳跳,一骨碌爬起来,双膝跪在花匠腿的两侧,摁着他的肩膀,直起身子俯视他。
咬牙切齿道:“你才是傻子。”
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得很近。
鼻尖贴着鼻尖,嘴唇对着嘴唇。
谢谕的呼吸变得短促起来。他不着痕迹地往后靠了靠,想离她远一些。
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躲什么,你不是被我包养了吗?让我抱抱都不行?”
廖在羽贴得更近了。她向前靠去,上半身的重量都斜斜地压在花匠的身上。
原本摁在花匠肩膀上的手滑了下来,然后又抬手捧住他的脸。她轻声叹道:“你真的好漂亮,喜欢。”
她很吃这款颜。
细细看去,花匠的每一根睫毛眉毛、每一条面部曲线,都长在她的审美点上了。
尤其是两片薄唇,水润润的,越看越可爱。
扶着他脸的手动了动。她派出拇指摸了上去,覆在上面轻轻摩挲。
柔软、滑腻,触感很好。
拇指往里摁,轻轻碰到了他的舌头。
谢谕终于受不了了。他一手握住了廖在羽的手腕,把她的手挪开,一手放在她的背上,把她往怀里摁。
他侧过脸,若无其事地缓声道:“别乱动,给你抱。”
雨持续下着,淅淅沥沥。
清凉柔和的风拂过他滚烫的面颊。
廖在羽没有挣扎,顺势环住了花匠的腰,几乎与他严丝合缝地抱在一起。
她将下巴放在花匠的肩膀上,然后侧头嗅他脖子上的味道。
柔软的发扫过她的额头、眼睑、鼻尖和嘴唇,熟悉的清香熏得她的脑壳越发迷糊而且滚烫。
她张嘴轻咬他脖子。
谢谕不可制止地夹了夹脖子。
疼倒是不疼。只是柔软的唇瓣水淋淋地贴在肌肤上,却引起了一阵难以停歇的战栗。他倒吸一口气。
廖在羽抬头看他,一字一句认真道:“我喜欢你。你要跟我回家。”
他试图放松身体,靠在椅背上,从从容容地道:“可以啊。可是,我跟你回家,你家里的那位怎么办呢?”
廖在羽觉得莫名其妙:“家里的那位?”
哦,他说的是谢谕。
他怎么知道她家里有人?
但是家里有人又怎么啦,谢谕是她师叔祖,又不是她男朋友。
她哼哼两声:“谁管他。”
谢谕眼皮一跳,心里泛起一股淡淡的酸。下一刻,他又觉得好笑。
左右都是他。
哎,早知道不逗她玩了。
他嗤笑一声,碰了碰她的脸,拖长尾音道:“好狠的心啊。”
廖在羽不满道:“我又没对你狠心,你哼唧什么呢。”
她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位花匠,一下子就把家里能看不能抱的师叔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她肆意打量着花匠,目光流连到的唇上。越看越觉得红唇艳丽,越看越想尝尝味。
廖在羽口口文学写过不少,实践却几乎没有。如今偶遇一个分外想亲的,又分外乖觉的,她怦然心动,心痒得很。
对于新鲜事物,人们难免好奇,好奇就会冲动。人们惯是如此,实在不能怪她。
她一面为自己开脱,一面跪起身来,捧住他的脸颊,弯腰亲了下去。
谢谕瞳孔骤然放大,惊愕且无措地愣在那里。她的嘴唇湿漉漉的沾上了涎液,又滑又软,一下又一下,柔软的两唇好像滑进了食道,亲在了心上。
廖在羽没亲过人,含住他的唇就一通乱啃。
眼见身下人不回应,她忽然有点烦躁。那烦躁挠心挠肺,搅得她极不安宁。她双唇微张,咬了下去。
一股又腥又咸的味道弥漫在两人的唇齿间。
她疑惑地停了下来,舔舔花匠的唇,又舔舔自己的,咂巴咂巴,终于发现自己把刚见面的陌生人的嘴唇给咬破了。
廖在羽有点过意不去。她低头看他的眼睛,低声道:“抱歉,我不是故意的。疼吗?”
花匠却像被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瞳孔不断地闪着。他抚上了她的侧脸,摁住了她的腰,把她拉得更近些,然后竭力抬头亲了上去。
谢谕被咬破嘴唇的那一刻,紧张、兴奋、怜爱、渴求,乃至饥饿,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一窝蜂涌了上来,把他的头脑塞得昏昏沉沉、恍恍惚惚。
像醉了一样。
只知道凭借本能办事,把小羽毛拉回来继续亲。
半晌,花匠松开了廖在羽。
他喘着气,伏在她肩上,带着几分委屈地道:“你咬得我有点疼。”
廖在羽无所谓道:“那我给你咬回来?”
话音刚落,只见花匠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眉眼弯弯,目含星辰:“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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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迷得找不着东西南北。紧接着,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天黑了,触觉分外敏感。柔软的嘴唇贴了上了她的,战栗自唇部荡漾开来,水波向上向下蔓延着,唤醒了身体的其他感知。她轻哼一声,不自觉打开了口腔。
唇舌一番追逐,亲得一塌糊涂。
两颗尖利的牙齿不紧不慢地探了过来,磨蹭着她的下唇。
蓦地,下唇一疼。他咬了回来。
廖在羽往后仰,晶莹的涎液在分离的唇间缓缓断开。她喘着气道:“真咬啊?这么小气。”
花匠舔舔红唇,轻笑道:“嗯,是啊。哪有你大度。”
他抬脸蹭她的脖子:“我送你一盆芍药,给你拿回去摆在院子里,要不要?”
“要。”
免费的花,不要白不要。
廖在羽心情很好,哼着小调,抬手顺他的头发:“跟我回家,你想摆在哪,就摆在哪。”
花匠:“你家师叔祖真不介意?”
“我们又不是那种关系,他怎么可能介意。再说了,他介意也没用,我又不喜欢他,我只喜欢你呀。”
谢谕:“……你喜欢我什么?”
这是小羽毛今天第三次对一个陌生的花匠说喜欢了。
他们明明是同一个人,脸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用某种天赋影响了她的认知,这才让她以为眼前人只是一位陌生的花匠,恰好跟谢谕长得一模一样。
本来是想逗逗她玩的,没想到反而踩了自己的尾巴,白白惹自己心酸。
“你说话更好听。”
廖在羽勾了勾唇角,蜻蜓点水般亲了一口他的唇。
与此同时,花店的门被猛地推开,风夹杂着雨丝扑到纠缠的两人的身上。
两人转头看去,看见浑身湿透的章闵,手持长枪,脸比碳黑地立在那里。
长枪往地上一插,她怒喝一声:“廖在羽!我不是叫你别乱跑吗!”
好不容易打完一仗回来,急匆匆赶回来看看重伤的师妹,结果回来就听姚卿说人不见了。吓得她心急火燎,就怕师妹被谁拐去了,立即放出神识整座崖海城一点一点地搜。
道者若非战斗状态,是不会随意大面积动用神识的。一方面是出于道者不文的共识,以避免同道的窥伺和莫须有的矛盾,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暴露自己。
但章闵顾不了这么多。
终于,千辛万苦找到了不省心的师妹,推门那一刻,却见她竟然“吧唧”一声,亲在一个男人的脸上。
……
“阿克奈特大人,那群人类已经被我们击溃了。我们不反击吗?”
萝卜男孩竖着两片叶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阿克奈特的身后。
阿克奈特穿过狭长的宫殿走道。她眯起细长的眼睛,舌尖舔舐着尖细的虎牙。她缓声道:“急什么。联系上我亲爱的弟弟了吗?”
萝卜男孩惶恐道:“同以往一样,艾瑞斯大人对我们发出的信号没有任何回应。”
女人回到小室内,懒懒地坐回椅上。她翘着腿,层层的裙摆中露出两腿白得病态的腿。
“已经到家门口了,也不来敲敲门吗?”
被束在柱上的女孩咯咯笑道:“派我去找舅舅吧,姨母。”
“希比卡丝,安分点。”阿克奈特不耐地挥了挥手,一张布条缠住了女孩的嘴。
她勾了勾手指,萝卜男孩就膝行到了她跟前。她揉了揉他的萝卜叶子,柔声道:“既然他不来,我们就去请他,叫他看看违逆姐姐是什么下场。”
“小萝卜,辛苦你啦。”
18.差点连吃带拿
章闵锻体多年,对力量十分敏感,她一看就知道是廖在羽霸王硬上弓。
那男人虽然搂着廖在羽的腰,但是手部没有发力,只是虚虚地搭在她的腰上。而廖在羽则是跪着的,将身体的重量全然压在男人的身上,捧着男人的脸猛亲。
真是我的好师妹啊,到处乱跑就是为了找一个野男人?是什么样的野男人让她在出差时间流出来亲?
章闵怒火中烧,还带着一丝好奇,大跨步朝一动不动的两人走近,目光扫在谢谕的侧脸上。她心下一惊:“师……”
谢谕忽然猛地转头,和她四目相对。他暗红的眸子里有漩涡在转。
她噎住了,滞了一瞬。
认错人了。她想。
章闵收拾收拾心情,冷静道:“师妹乖,先下来。”
师妹自她破门而入之后,就一动不动地僵在那里,脸上一片茫然。见到师姐也不知道叫,想来是神识重伤未愈,才如此行事。
廖在羽迷茫地看了一眼章闵,又转头去看谢谕。她疑惑道:“亲人犯法吗?”
谢谕轻笑道:“不犯。”
“我强迫你了?”
“没有。”
“是不是你情我愿?”
“对。”
廖在羽面带无语地看向章闵,幽怨道:“师姐,你们之前不让我碰谢谕,现在又不让我碰他,有点太过分了哈。”
此言一出,全场沉默。
章闵听不下去了。师妹是神识受损吧?不是换了个人吧?这满口荤话是说讲就讲,一点也不避讳,且她进来这么久了还缠在男人身上,手脚都不曾放开,简直是流氓中的流氓。
喊廖在羽一句师妹,她都怕师妹丢了风翎卫的脸面。
她一手提枪,一手捏住廖在羽的耳朵,面无表情道:“所以,你之前说对他没想法是骗我们的?你真对师叔祖有想法?”
廖在羽疼得面目狰狞,还不忘搂住花匠的脖子:“我对谢谕确实没想法啊,你别乱说,不然漂亮花匠要不高兴的。”
谢谕:“……”
她义正词严道:“再说了,我有没有想法跟你们给不给我碰他是两码事好不好。”
东西可以不要,事情可以不做,好处可以不拿,但是不能禁止。她会很想叛逆的,更何况谢谕本来就长得好看。要不是他是老板的师叔,更好的跳槽对象,她早就下手了。
……虽然不一定能成就是了。
章闵要炸了,她从来没带过这样蛮不讲理、不服管教的师妹,一下子就忘了两人间数年的情谊,怒道:“我管你有没有想法,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下来,然后给他道歉!”
廖在羽翻了个白眼,问花匠:“怎么?你需要道歉吗?”
花匠慢悠悠地抬手捧住她的脸,引导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他缓声道:“当然……不需要。”
廖在羽呼吸一滞,忽觉有什么闯入了她的识海,扯掉了上面的锁链。刹那间,灵台恢复清明。
她打了个哆嗦,惊愕地看着身下的花匠。
然后立即松手跳了下来,一刻也不敢延误。
我嘞个老天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莫名其妙闯入人家的花店,拉人家的小手、抱人家的小腰、亲人家的小嘴,哇,简直无地自容,把道德道义抛九霄云外去了呀!
廖在羽没做过这么流氓的事,她从上辈子的零岁到这辈子的现在,都是遵纪守法且有道德感的好公民。就算脸皮厚实,也没厚实到看到漂亮民男就调戏的地步。
她麻溜地道歉:“不好意思,是我的错,打扰您做生意了,我现在就走。”
说完,拉起章闵的胳膊就要溜。
谢谕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廖在羽以为他要自己给鸭粮,紧张得心脏怦怦直跳。她心虚地回头:“那个,我工资还没发,你多少灵石?我们加个联系方式,之后有钱了转给你,你看行不行?”
饶是谢谕,也被她噎了一下。他揉了揉跳个不停的太阳穴,叹了口气:“我不缺钱。我是想问问你,芍药还要不要?”
廖在羽“啊”了一声:“不用了吧,连吃带拿的,不是很好意思。”
她挣脱了谢谕的手,看都没看他,就推着师姐往外走。
“既然你不要钱,那我走了,再见。”
廖在羽拎起门口的油纸伞,推门离开之际,回头看了一眼。花匠没有追来,他一动不动地坐在红木长椅上,呆滞得像一尊雕塑。
喔,不加联系方式,看来他们是再也不见了。
雨差不多停了,但还有一些雨丝在飘着。
廖在羽主动打开了油纸伞,举高高架在章闵头上,语带讨好:“师姐,神识受损很难受的,而且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看,我又没有闹出什么大的乱子,咱们这件事就揭过去,别告诉宗主,行不行?”
她好怕夏瑛气得扣她工资。
章闵道德感不高,就算生气,也顶多是气她乱跑,害她担心,甚至毫无戒备地与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
但是夏瑛不一样,她太耿直,道德感还极高。她成为宗主之后,大力整顿击云宗的不良作风,现在击云宗的优良作风、廉洁奉公,都是她一手带出来的结果。
可想而知,要是夏瑛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就麻烦了。
章闵头疼得叹气:“行了,不说这些事了。你现在感觉如何?为何突然恢复了神智?”
廖在羽见话题被转移,以为章闵是答应她了,于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懊恼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像有什么束缚我神识的东西一下子就松掉了。”
章闵蹙眉道:“难道跟那个男人有关?”
她复盘起师妹恢复神智的瞬间,发现唯一的可能,是师妹和花匠的对视。花匠是普通人吗?如果真是因为他才恢复的神智,那他是灵洲道者,还是……跟孽种有关?
毕竟师妹的伤,是孽种造成的,而神识受伤,极难治愈。
廖在羽也想到了这一点:“也有可能。我们要不然还是回去把他抓起来问问。”
关乎灵洲未来,不可马虎。宁可抓错,不可抓漏。况且只是抓来审问审问,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过是公事公办。就算是自己勾搭人家在先,廖在羽也不觉得有问题。
章闵没有异议,两人达成了共识,当即就往回走。
两人原本已经走了一段路,此时返回,七拐八拐,竟然没找到原本的花店了。
章闵一惊,登时放出神识去搜寻,结果却一无所获。
她喃喃道:“完了。”
廖在羽呼吸有些急促,但还算冷静。她安抚自家师姐:“别急,先开个会。”
……
客栈里,一处小客厅。
廖在羽掏出了她的特制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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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通了夏瑛的通信。
夏瑛略带疲惫的脸出现在屏幕中。她关切道:“阿闵,在羽,你们一切还好?”
章闵受了点轻伤,但好在伤势不重,在廖在羽投喂了一颗用牛马值兑换的丹药之后,好得差不多了。
孽种来势汹汹,数量之多,好像无穷无尽。风翎卫们接下来可能还有一场恶战。而身统领的章闵,若是不尽快恢复,怕是会出事。
廖在羽怕章闵说起方才的事,争着道:“我们没有大碍,但是形势……”
章闵瞥了她一眼,把她看透了:“形势不太妙。”
然后开始向夏瑛复盘。
廖在羽在一边听着。
她在神识受伤之后就失去了意识,不知道之后的战况如何;又因没有亲自上战场,对孽种的情报并没有那么了解。
首先是孽种的特质。
章闵道:“……那些泡泡形的孽种用枪能挑破,但是被缠上的话,恐怕很难缠。”
先前的那一场战斗,有一位风翎卫一时不察,被孽种碰到了脚踝,结果被它顺着小腿往上攀爬,束住身子缠住口鼻,窒息而亡。
“并且,它们死亡之后会留下一些黑气,也不好清理,现在整片海域都被黑气覆盖了。”
他们之前就知道孽种身上带着黑气,但与之前不同,这次的黑气更加浓郁,而且难缠,用风灵也难以吹散,好像长在海域上了似的。
廖在羽插嘴道:“我觉得我们现在见到的孽种,跟之前遇到的都不太一样。”
其实她只与孽种面对面碰上过两次,其中一次是那群鼢鼠孽种。
它们应当就是灵洲本地物种被感染之后变异而成的,身上黑气并不浓郁,死后几乎不会在现场遗留多少黑气。
章闵道:“我们现在见到的这群孽种,应该才是本源。”
廖在羽恍然道:“所以,师姐你们之前在报告里提到的那些孽种……”
章闵道:“基本是由我们灵洲本土的物种变异而成的。除了——”
廖在羽插嘴道:“除了我和师叔祖在酒吧舞里遇到的几只。”
这么巧吗?头两次孽种袭击镇云城,都有谢谕在场;谢谕被感染,却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同化为孽种,甚至在她们来崖海城之前,还能生龙活虎地跟她抢烤羊肉吃。
谢谕跟孽种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
师姐妹和视频里的夏瑛三人面面相觑。
看来她们都想到一块去了。
还是章闵打破了沉默:“我怀疑孽种是有神智的,再不济也有人在后面主导。在羽这次神识受伤,想来不是一般的孽种能够做到的。”
夏瑛紧张道:“在羽神识受伤?”
廖在羽耳朵一抖,大声道:“好了,伤好了,我一点事也没有!”
章闵乜她一眼。
她安静下来,心虚地坐回原位,面上正色道:“如果孽种有神智,那一切就更说得通了。”
章闵问:“什么?”
“师姐不觉得,在我们来之前,崖海城太过安全了吗?”
章闵点头道:“对。”
她也发现了这个异常。明明孽种频发的地段,都比较偏僻,更何况是崖海城这种小城,连驻守的道者都没几个。
如果孽种是想要霸占灵洲,那它们为何要绕过崖海城?且,它们迟迟不来进攻镇云城,又是在等什么吗?
19.幻想
几人商量了半天,并没有什么头绪。
就在她们头痛时,廖在羽突然接到了另一道视频通信邀请。
章闵问:“谁?要紧事吗?”
廖在羽看了一眼,发出视频邀请的是她在上仙宫的姐妹娄絮。
姐妹也是穿越过来的,她们平时没事会闲聊几句,但是绝对不会打视频。
“唔,有可能是,我接一下。”
她接通了通信。
电脑里传出了娄絮略带急切的声音:“姐妹,你之前说的孽种,我和师尊也发现了。”
屏幕里出现了阴沉沉的背景,明显是通信者拿着玉牌拍下的留影。同样面朝大海。阴沉的天空,灰白的海水,以及水上皮色发黑的大鱼。
说是大鱼,并不准确。它们的鱼鳍长且宽,短暂地滑行之后甚至能扑腾着飞一段时间;且牙尖嘴大,长了一副食人鱼的嘴脸。
娄絮道:“我把沙滩封锁了。意外发现得早,暂时没有出什么大事。嗯……我感觉孽种没有很强。”
上仙宫地处东南部沿海,地势平坦,与现世华国的江南水乡很接近。他们的辖地内有一条长长的沙滩,周遭人口茂密,渔村颇多。
若是出事了,波及的凡人只会更多。
廖在羽闻言,扶额道:“有没有可能,是你太强了。”
娄絮能通过身上的道品调动位面的规则之力,控制周遭植被的生长、调用异化的藤蔓,无论是对单还是对群,都有极强的优势。
更何况她是一个征锋道天才,就算不用规则之力,她当年也能一棍子打死那些廖在羽根本无法破其防御的游尸。
以娄絮的身手,就算是对上灵洲的征锋道第一,都不在怕的。
娄絮干笑两声,正色道:“不说这些了,你们那边怎么样?我们还没有联系过别的宗门,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碰上孽种。”
毕竟,如果所有宗门都遇上了孽种,那事情是真的闹得太大了。或许这是灵洲的劫难,也犹未可知。
廖在羽道:“我们这边情况有点棘手,至于其他宗门……宗主,怎么说?”
她没有挂断和夏瑛的通信,两个视频通信同时开着,她们四个人是可以无碍交流的。
毕竟,孽种并不是击云宗的私事,而是灵洲的公事。既然如此,就没必要回避。更何况她们都是老熟人了。
夏瑛解释道:“击云宗一直和其他几个宗门保持联系,但他们暂时没有发现孽种。”
娄絮不知道她们正在开会,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笑着道:“没想到夏宗主也在。不妨事,宗主的提醒已经给到了,不必担心他们。更何况,他们碰不上孽种,自然是最好了。”
廖在羽点头表示认同。
娄絮又道:“其实我打通信来,是想问问你们这边需不需要支援的来着。”
击云宗经历了大洗牌,不过才一年,根本没有恢复元气。作为友宗,确实应当关怀一下。
章闵道:“谢了,不过暂时不需要。”
廖在羽补充道:“你放心,有需要的话我不会客气。”
她们是生死之交。对于亲友,廖在羽一向是从不客气的。
娄絮干脆道:“行,那我先挂了,还要处理现场。”
“好。”
廖在羽看着娄絮的面庞从屏幕上消失,然后余下的三人对视,神色复杂。
夏瑛突然道:“我有预感,这次恐怕是整个灵洲的浩劫。”
章闵蹙眉道:“很有可能。师姑,能不能让胡炜瑫派点人手过来,我们先疏散崖海城的凡人。”
孽种的强大超出了她们的预估。上崖海城试探孽种,是她们莽撞了。若是不先疏散凡人,恐怕一城人口都会遇上不小的麻烦。
夏瑛点头道:“可以。给崖海城的凡人一点准备的时间,我让胡炜瑫三天后出发。”
廖在羽转了转眼珠。
崖海城的人口不少,疏散起来并不容易,因此至关重要的问题是——“谁写方案?”
夏瑛和章闵同时看向廖在羽。
廖在羽指了指自己:“啊?又我?”
章闵拍了拍她的肩膀,道:“顺便把你跟那个花匠的事,写一份报告。”
那个花匠,疑点实在太多。
……
廖在羽把夜熬穿了。
将近黎明的时候,她终于打包了几十页的方案、外加一份剔除了不可见人情节的报告,发到群聊【风翎卫一家亲】里,然后一头瘫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人在太激动的时候反而没法入睡。
她一时半会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片段式的记忆和只言片语的思绪流过脑畔,时间久了,她感到了强烈的焦灼和不安。
心脉在搏动,一下比一下激烈。
她浑身都燥热起来,大汗淋漓,仿佛方才不是在加班,而是在进行一场长跑。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
突然,沉寂已久的牛马系统突然说话了:“检测到宿主身体状态存在波动。”
廖在羽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不像别的系统那样聒噪,牛马系统在宿主忙碌的时候,一般不会主动出现,以免影响宿主工作。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结合她的发热和出汗来看,恐怕是真有什么大事。
她不敢拖延,连忙追问:“我的身体状态怎么了?”
眼前出现了牛马系统的面板,上面出现了好几个未读的小红点。廖在羽将其一一点开。
【检测到宿主体内存在跨位面物质能量波动,成分未知,效果未知。】
【征锋道天赋指数缓慢上升中,起始指数为9点,实时指数为11点。】
【体魄值急速上升中,起始点数为42点,实时点数为48点。】
廖在羽:???
她咽了一口唾沫,蹙眉呢喃道:“什么叫跨位面物质能量?”
系统解释道:“宿主体内存在非本位面的物质,该物质存在波动,并实时改变宿主的身体状态。”
廖在羽把那几个数值看了又看,不确定地道:“如果没有其他变化的话,目前这种物质的存在,对我来说是好事?”
系统道:“目前并未检测到其他变化,但系统功能有限,不代表没有其他变化。”
她了然。
就像体温计能量出体温的波动,却不能分清是引发体温波动的原因是细菌、病毒感染,还是药物反应等。
她嘱咐道:“如果检测到其他变化,尤其是负面变化,无论我在做什么,立刻通知我。”
系统道:“好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走。廖在羽发汗发得更厉害了,她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翻来又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翻滚间,她忽然想起了花匠。
她是神识恢复了,不是喝了忘情水,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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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记得花匠的好颜色,以及他亲嘴时的悸动。
有点荒唐,但是很刺激,她很喜欢。
她心底里莫名涌出了一股强烈的思念来。甚至连带着思念起了咬破他嘴唇的那一刻,迸发出来的血的味道。
脑子里的画面一幅接着一幅放,最后定格在只存在于想象之中的亲吻的后续。貌美的花匠被她褪去衣裳,摁在榻上,被她亲得一塌糊涂。
廖在羽舔舔唇齿,露出一个莫名的笑来。她一骨碌爬起来,打开了电脑。
这次不是加班了,她要码字!
她一路飙车,高歌猛进,一个时辰不到就敲了一万来字。密密麻麻白屏黑字,全是不可描述的交通工具。
切账号,上频道,厨子放饭,一气呵成。
此时已然天亮。
不过瞬息,点赞和转发已经超过了一万,评论区底下更是尖叫连连。
普天之下莫非我厨:【啊啊啊传下去!朕的御厨放饭了!】
妈咪我要吃饭饭:【太好了是刚刚我们没救了TvT】
即将饿死:【老师我们来玩个游戏吧,我睡醒了你就放十万字存稿好不好?】
即将饿死回复即将饿死:【老师我醒了】
喜欢吃烧鸡:【惊喜花匠!】
默默:【老师,你已经被我查清楚了。你妈是女的,你爸是男的!呵呵我没说错吧?怕了吗怕了就赶紧写下一篇吧!】
廖在羽邪邪一笑。
通宵工作之后又写了整整一个时辰的文,还都是交通,她身心俱疲,想必是能睡着的了。
愉快而疲惫地搓了搓脸,她把手放在电脑上,预备要把它合起来。
就在此刻,不断滚动的点赞提示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击云宗谢谕给你点了一个赞。】
廖在羽:?
廖在羽睁着几近阖上的眼睛,打开了账号界面。
没错,是【天下第一瓜农】,她的笔名账号,而不是她本人的公开账号【廖牛马】。
呃,谢谕也好这一口吗?那还真是表里不一啊。
廖在羽挑眉。她一时好奇,鬼使神差地切了账号,点进谢谕的聊天框。
廖牛马:【哟,师叔祖没睡呢?】
谢谕秒回。
烦人老祖宗:【我年纪大了,睡不着~】
廖在羽:……?
烦人老祖宗:【猫猫歪头表情包】
烦人老祖宗:【怎么?小羽毛找我有事?】
廖牛马:【没事,冲浪的时候刚好见到你了,关怀关怀。】
廖在羽在崖海城出差期间,谢谕没少跟她闲聊。但她太忙了,心情也不好,每次都是敷衍了事。
故而今天收到廖在羽的信息,谢谕还有点意外。
烦人老祖宗:【那可真是太感谢廖统领的关怀了~】
烦人老祖宗:【猫猫比心表情包】
烦人老祖宗:【廖统领在哪见到我的?】
廖在羽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如果直接告诉他是在“瓜农”的帖子下面见到了他,那会不会有掉马甲的风险呢?
她想了想,违心地敲下几个字。
廖牛马:【在心里。】
发送出去之后,她呲了一下牙,感觉有被自己恶心到。
不过那咋了,谢谕也总是恶心自己。
烦人老祖宗:【猫猫不可思议表情】
20.入侵
廖在羽没有回谢谕信息,她关上电脑就躺回了床上。
体温逐渐下降,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
不知是什么时候。
她忽然觉得床晃了一晃,放在枕边的通信玉牌响个不停,像过年放鞭炮的连绵不绝的声响。
她揉着头翻了个身,摸来玉牌,眯着眼睛屏幕。章闵给她发了十几条消息,打了两个通信,现在是第三个。她摁下了接通。
睡眠太少,道行不足,廖在羽还昏昏沉沉,额角有些钝钝地疼。她嘟哝道:“发生什么了?”
玉牌里传出的声音却不是章闵的,而是稍微陌生一些的女声:“廖统领,孽种主动袭击,章统领带队出城了,她让您看好阵法。”
廖在羽一愣,旋即想起来,这是之前送她回来的姚卿。
她坐起来,缓缓道:“啊,好。麻烦汇报一下目前的情况。”
“您是还在休息吗?您出了门,御风到高处就能看到。孽种压城,情况不容乐观。统领已经联系了宗主,但是增援没有这么快。”
姚卿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悦。
廖统领还是年纪太轻,道行不足身体脆弱就罢了,还分不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先前就偷摸着跑出去,现在孽种打到城上了,居然还在睡觉!
她叹了一口气,提起长枪准备追随章统领了。
廖在羽意识到了姚卿的情绪。她并没有做错什么,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是气氛太过压抑,以至于心里的不快也泄了气,根本说不出什么话来。
还是正事要紧。
她道了声抱歉,匆匆挂断通信,然后望向窗外。
乌云翻墨,风雨欲来。
天光的色泽简直不正常,头上淡淡地笼罩着一层血色。
廖在羽不知为何,身体似乎也受到了天气的影响,蔫蔫的,恶心、想吐。
带着疑虑和不安,她给姐妹娄絮发了坐标和留影,请求支援。
然后联系上她带来的部下。
她统领的队伍不大,只有一百来人,其中大部分是阵修。这次出差,她带了其中的十位做辅助,余下的道者则留在宗门做日常的维护和巡查。
十位阵修,加上她是十一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勉强能对护城阵法进行维护和升级。
廖在羽在设计崖海城的护城阵法之前,十分有预见性地配套设计了一套升级方案。那套方案的运行需要消耗的材料和灵石更多,但在防御和进攻的性能上,都比原有方案更优,且升级不算困难。
没想到要用上了。
天下起了雨。
不是柔风细雨,而是狂风骤雨。
风几乎要将一切掀飞,呐喊声、撞击声、呐喊声、刀刃从皮肉里拔出的声音,不绝地自城外传来,几乎声声入耳。
道者的耳力太好,似乎也不是一件好事。
崖海城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舆论和谣言在玉牌的频道里已经发了酵,人心惶惶。
但是风翎卫已经没有人手去维护秩序了。廖在羽联系了常驻崖海城的击云宗卫兵,对方也忙得焦头烂额。
可是在未知的恐惧之下,那几个卫兵有什么用?什么用都没有。
廖在羽差人关闭了出城的通道,专心升级维护阵法。
师姐那边是什么情况,她没时间去看,但是也不敢想。
她见过大场面。一年前游尸袭击击云宗的时候,不知为何天公也不作美,狂风掀起黄沙,和腥臭发黑的游尸一起把一切都搅得一塌糊涂。
那时候她不在前线,当然那时也没有前线。她被谢谕拉着突破了游尸的包围,深入敌军的据点,然后与姐妹娄絮他们里应外合,击溃了敌方的头目。
头目的死亡不是事件的终结,而是击云宗内乱的序幕。
三堂一卫构成了击云宗的管理架构,宗主夏瑛被金玉满堂堂主囚禁,司教堂堂主根基不稳、自身难保,宣礼堂堂主离奇失踪,风翎卫的三大统领或被幽禁、或被革职。
总之乱得像一锅粥。
廖在羽破敌立功,又被谢谕保下,只被金玉满堂堂主架空权势,软禁于击云宗内,并无生命危险。
可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她是一个阵修天才,年纪轻轻就做到了风翎卫统领的位置,可是那又如何。统御道始终比不上征锋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画阵再高明又怎么样?道行高的征锋道道者,只需要一枪,就能破阵。
你束手束脚,你无可奈何,你甚至被剥夺了提笔画阵的权利。
你是一只猛兽,但连牙齿和利爪都被夺去,又瘦又轻,简直像一只流浪猫。
廖在羽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一年前的局面更让人绝望,还是现在的场面更让人感到害怕。
忙活之际,天上传来一阵异响。忽然,男孩稚嫩的嗓音落在所有人的耳边:“艾瑞斯大人,阿克奈特大人请您回家叙旧!”
“请回应我们吧,艾瑞斯大人!”
“不要护着这些无用的、末等的异族,请回归伟大的黑暗神的怀抱吧!”
好中二啊。
廖在羽蓦地停下了手上的活,心脉不住地跃动。
这是孽种放的话吗?孽种的头目出现了?不对,他的用词是“我们”,且这喊话人只是一个小孩。既然如此,他至多只是一个小头目。
至于他提到的“艾瑞斯”“异族”和“黑暗神”,廖在羽已经基本可以肯定,孽种起源于其他位面了。
因为灵洲所处的位面,共有四大陆。其余几个大陆,不是荒无人烟的极寒之地,就是妖族杂居之所,又或者是精怪的源地。
本位面没有任何一个物种,信仰什么黑暗神;也没有一种语言,可以为“艾瑞斯”三个字赋予含义。
他们是来自其他位面的入侵者,且掌握了位面穿梭的能力,至于那些黑泡泡孽种,估计只是他们养的小宠物。
太糟糕了。
对了,其他位面!
廖在羽忽然想起了系统对她身体状况变更的提示。她体内存在“跨位面物质能量波动”。
她接触过异界的物质,且受到了不少影响。那么,这异界物质到底是什么呢?是她和风翎卫在海崖上对战时受到的一击吗?
显然不是。
就目前而言,异界物质带给她的变化都是有利的,且发作时间也更晚一些。
难道是……花匠?
廖在羽不可思议地舔了舔嘴唇,下意识回味起对方血液的味道。
“艾瑞斯大人,既然您不肯现身,这城异族,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
小男孩的声音清澈,却在廖在羽心上狠狠一撞。
廖在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如果章闵活着,一定会回应说话的孽种。
她为什么不回应?
“师姐!”
廖在羽近乎粗暴地把一侧的手下提溜到自己的位置,然后御风冲出城墙。
“师姐,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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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海域不再蔚蓝,而是染成了血色。这或许不是真正的血,护城大阵还没破,那五十个风翎卫和一个统领,哪里有这么多血流?
血海之上,铺天盖地地游着黑色的大鱼。它们扑腾着鱼鳍,裂开满嘴的尖齿,像传说中的海妖一样尖叫和歌唱。
而他们的道者,像一小把米粒,撒入麦田之中,不见踪影。
“章闵!!!”
无人回应。
风雨打在她的脸上、眼皮上,发红的雨水浸透了她的衣襟。
她看不清路了。
好冷。
身侧忽然出现了一具人影。他高兴道:“您身上有他的气息,尊敬的小姐,您是他的眷属吗?”
廖在羽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去。是一个小男孩,只到她肩膀那么高,服饰很古怪,有点像现世西方某一时期的传统服装。他头上还长着几片青翠的萝卜叶。
是孽种!
她瞳孔骤放,屏息戒备,厉声道:“谁的眷属?”
小萝卜不紧不慢:“艾瑞斯大人的。”
应该是那个花匠了。
可是怎么就成了他的眷属了?亲嘴即结婚吗?他们异世之人连亲个嘴都会被别人发现吗?那跟很多个人亲过嘴,岂不是很尴尬?
廖在羽打住思绪,冷声道:“我不认识他。”
她出城并不是毫无准备的,她已经摸到了一个杀阵的阵盘。这些杀阵阵盘难以制作,工期长,成本高,她身上拢共也只有那么几个。
但只要小萝卜对她出手,她就会立即启动杀阵。就算杀不死他,也能叫他长一回教训。
可小萝卜好像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自顾自道:“不对,不是完全标记,只是吸食了艾瑞斯大人的血液。”
他抬头朝廖在羽笑道:“但是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知道艾瑞斯大人喜不喜欢您的。委屈您了,小姐。”
廖在羽退后半步,握紧了手里的阵盘。
而小萝卜却上前几步,伸出如葱的手,朝廖在羽的脖子抓了过去。
廖在羽指尖微动,轻拨手上的阵盘。
然后一束光波自她手上冲出,要撞在小萝卜身上。
小萝卜身上泛起一阵红光。他被击中了,狠狠坠落在海崖上,然后像一个没事人一样地又飞了过来。
廖在羽眼睛一花,还没察觉发生了什么,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就落在了身上。
她如断线的风筝一样跌落在地上。
小萝卜懊恼地扯了扯头上的叶子,为难道:“小姐,请您不要反抗。您的转化还没有完成,您这样很容易死的。”
呵。
“我死了岂不是更好?既然你说我是艾瑞斯的眷属,我死了,你们不就可以把他钓出来了?”
廖在羽浑身疼痛,但也不愿意躺着和孽种说话。她艰难地爬了起来,转动眼眸环顾四周。
海崖荒芜,暗红色光泽和黄褐色的土地静默不动。
一点青绿出现在画卷之中。
廖在羽呼吸一滞,跌跌撞撞地走去。
“师姐,是你们吗?”
一身青绿的风翎卫,血色斑驳地倒在地上。
小萝卜安静地站在一旁,道:“尊敬的小姐,请您配合我们,阿克奈特大人只是想请艾瑞斯回家。”
……
花店里。
谢谕浑身颤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原本暗红色眼眸,已然艳得发亮。
发生了什么?艾瑞斯是谁?
他分外迷茫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