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拒当白月光,清冷首辅争红眼》 第1章 他的心中住着一个人 崖边寒风呼啸,吹得姜愿脸疼。 两个黑衣人各自挟持着她和白婉清。 他们的面前站着姜愿的夫君,当朝首辅兰鹤卿。 男人依旧是那副清冷矜贵,不染尘埃的模样。 哪怕绑匪此时挟持的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和心底的白月光。 他微微抬眼,极具压迫感的气势让绑匪后退一步。 “兰大人,想好要选谁了吗?” 横在姜愿和白婉清面前的刀刃又逼近一寸,姜愿的脖颈被划破,露出血痕。 “鹤卿……” “表哥,救救我。” 白婉清惊慌的声音高过姜愿,将那句鹤卿压下。 姜愿轻轻吞咽下一口水,不由得用余光看了下身后的悬崖。 掉落的石子迟迟未有回响,漂白的云隔绝了万米之下的深渊。 她很怕,但她不能太懦弱,会影响他的判断…… “放清清走。” 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姜愿身子一瞬僵硬,抬眼对上兰鹤卿的目光。 不解,疑惑,苦涩,释然。 她甚至都找不到可以形容自己此时心情的词。 好傻,竟然妄想兰鹤卿能够在她和白婉清之间做选择。 这不是早就知道的答案吗? 她永远都不会是兰鹤卿的选择。 白婉清在听到兰鹤卿的话后,顿时松了一口气。 绑匪的眼中露出几分诧异,姜愿甚至都想下意识的说没事。 她看着白婉清被推向兰鹤卿,看着绑匪拿走了兰鹤卿带来的东西。 漠然的眼神落到了横在姜愿脖颈上的刀刃。 只听得咣当一声,绑匪脚一滑,带着那抹蓝色身影摔落进山崖之中。 身体似断了线的纸鸢,于崖间飘摇直坠。 风声在耳畔如鬼哭狼嚎,扯碎衣衫。 脏腑翻涌,心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攥紧。 兰鹤卿,若有来世,我一定不会选择嫁给你。 …… 喜房内的龙凤烛淌着血泪。 姜愿在铜镜前猛然惊醒,指尖死死抠住妆台边沿。 喉间仿佛还残留着悬崖下的冷风,刮得五脏六腑都在渗血。 “夫人,该梳妆了。” 玉梳触到发梢的刹那,她反手扣住芷荷的手。 铜镜里映出自己惨白的脸,大红色喜袍和前世大婚次日分毫不差。 “夫人,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啊。” 芷荷看着姜愿眼中的红血丝,一双眼中好似含着不甘而死的恨一般。 可昨日才是夫人的大婚之日,怎么会…… 姜愿的心在狂跳,她缓缓松开握着芷荷的手。 细碎的阳光从格菱窗子照进来,她不由得抬手挡了下。 一双白皙的手上还带着茧子,是常年握剑所留下的。 她的目光重回铜镜,人影晃动,露出精致而英气的眉眼。 双眸仿若幽潭寒星,澄澈明亮,眼眸开合间,锐利如鹰隼,透着果敢英气。 眉如远黛,英挺上扬,似出鞘利剑,既有少女的娇俏,又含着无畏的坚毅。 这一年她十七岁,父兄做主,圣人赐婚,她嫁给了彼时二十二岁的兰鹤卿。 姜愿喜欢兰鹤卿,从她的及笄宴开始,她就再也没放下过他。 所以得偿所愿的拿到婚书,知道自己要成为他的妻子后,她彻夜难眠。 那时候的姜愿不知道,兰家是埋葬她的坟墓。 而兰鹤卿,是她此生都得不到的人。 他的心中住着一个人。 远赴京都投奔兰家,他的表妹白婉清。 “夫人,二郎君在外头催了。” 门外婆子的声音催促,姜愿的心绪回转:“芷荷,梳妆。” 沉声说出这句,芷荷上前,重新拿过梳子给她梳妆。 镜中美人勾唇浅笑,姜愿,重来一次,你怎么还能忍气吞声? 那些害你的,让你不痛快的,全都要还回去。 只是可惜,回来晚了,已经和兰鹤卿成婚了。 天家赐婚,想要和离,还得细细图谋。 不多时,芷荷便替姜愿梳妆完毕。 一身绛紫色衣衫压住眉眼间的稚嫩,发髻间插着两支金簪,不张扬却够华贵。 芷荷扶着姜愿起身,主仆二人前去兰老夫人所在的荣乌院请安奉茶。 兰家是大齐一等一的世族,家中关系错综复杂。 姜愿的夫君兰鹤卿是大房独子,在家中排行老二,下人们唤一声二郎君。 兰鹤卿父母早亡,他寄养在他二叔名下,同二房的几个孩子是一起长大的。 兰家小辈中,唯有兰鹤卿最争气。 自幼饱读圣贤书,为人古板周正,待人清冷疏离。 少时科考拔得头筹,而后连中三元,如今已是刑部侍郎。 姜愿知道,三年后,兰鹤卿会一步一步走向属于他的权力顶峰。 从那以后,他在兰家便拥有了举足轻重的话语权。 兰家家主,大齐首辅,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夫人,二郎君在前头等您呢。” 芷荷的声音将姜愿拉回现实。 雕花木门被推开时,晨光裹着初秋的寒意涌进来。 兰鹤卿依旧穿着那身月白锦袍,玉冠束发,眉眼如覆霜雪。 姜愿握紧手中帕子,眸中划过几分冷意。 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人,可到头来,她也是死在她最爱的人手中。 “昨夜……” “表妹身子可好些了?” 姜愿几步走到兰鹤卿身侧,在他开口时,直接截住他的话。 昨夜是他们的新婚夜,不等新郎官入洞房,表姑娘白婉清的心疾就又犯了。 所以兰鹤卿抛下了她,去了白婉清的汀花阁。 “嗯,好多了。” 兰鹤卿淡声回了句,微微抬眼,用余光看了姜愿一眼,而后道出这句。 夫妻两个相处的好似陌生人。 以往姜愿追着兰鹤卿跑,他话少,她便喋喋不休的说,总也不会让场面太尴尬。 可如今姜愿懒得再跟兰鹤卿多说一句。 去往荣乌院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气压低的身旁的仆从都不敢上前一步。 刚走到门口,远远便看到穿着一袭白衣的白婉清。 素雅的打扮,乌黑的发间只别了一支海棠花发簪。 整个人瞧着跟朵不染尘埃的白莲花一样。 “表嫂,实在对不住,昨夜是你和表哥的新婚夜,我的丫头不懂事去唤了人,害你……” 白婉清说着又要去抹眼泪,可这话却处处是炫耀。 知道昨夜是新婚夜,却依旧纵容丫鬟将兰鹤卿喊走,让姜愿刚入兰府就成了府中的笑柄。 她这点小心思,过往三年,姜愿看过不知多少,早就麻木了。 “无碍,夫君照料表妹许久,就算不是大夫,也最清楚表妹身上的病症。”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积德了,我又有何怨言,嗯?” 第2章 强扭的瓜是不甜 姜愿的话让白婉清顿时愣住,可她抬眼去看,却只能看到姜愿面上含着的浅笑。 白婉清不由得拧紧了手中帕子。 不对劲,今日的姜愿,太不对劲了。 满京都的人都知道,姜愿爱兰鹤卿爱到不顾自我。 以往她不是没当着姜愿的面喊兰鹤卿过去。 那时候的姜愿,总是要气到破口大骂她一句不要脸的。 未成婚前都这样,怎么反倒成了婚却大度了起来。 姜愿眸光幽暗,目光落在了对面缓步走来的梅姑身上。 那是兰老夫人的贴身丫鬟,跟着老夫人一同嫁过来。 便是兰府的主子在,也要恭敬的唤一句梅姑。 “今日是我给老夫人奉茶的日子,表妹堵在这里,非要和我解释昨晚的事情,就不怕老夫人等急了?” 话音刚落,便听梅姑淡声说道:“刚老夫人还说,二郎君同二少夫人怎么还不到,原是被人绊住了脚。” 她那双长着细纹的狭长眼眸瞥了白婉清一眼,随后恭敬的对着兰鹤卿和姜愿行礼。 “有劳梅姑前来,不然我还真不知要怎么脱身了。” 姜愿朝前走了一步,越过白婉清,压下眼中轻蔑。 而始终未曾出声的兰鹤卿在看到她那道眼神后,微微蹙眉。 她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的姜愿,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梅姑是大家婢女,自幼随着兰老夫人一同长大的。 大宅院里的腌臜事,梅姑不知见过多少。 就白婉清这种手段,梅姑都不屑抬眼去看。 若非她是二夫人的表亲,在府中占了表姑娘的名头,梅姑早就出言训斥了。 “二郎君,少夫人,请吧。” 梅姑侧身,让两人进去,却在白婉清要跟上来时,拦住了她。 “表姑娘,少夫人是新妇,老夫人有些体己话要跟少夫人说,您跟去,不合适吧?” 这话让白婉清脸上一阵青白交加。 她咬唇,眼眶中立马凝出几滴泪来。 “表……” 表哥还未喊出口,就见梅姑眼中划过几分警告。 白婉清瑟缩了下,不敢再喊,只能悻悻离开。 而姜愿在抬步走进屋子时,兰鹤卿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的手总是这样冰凉,就像是常年都捂不热的冰块一般。 可兰鹤卿的手温热,却有着如寒霜一般冷的心。 姜愿像是被什么脏东西触碰到,立马就要抽出自己的手。 “我既已娶你,就必定不会再有异心,昨夜的事情,是我……” “二郎君,再不松手,就是要旁人看你我笑话了。” 这是前后两世加在一起,兰鹤卿第一次解释缘由。 从前的姜愿,是多么期盼他对她解释一句,说这一切,都不是他本心。 哪怕一句,即便哄骗。 可偏偏,兰鹤卿从未说过一句,一个字也没有。 她的心在一次又一次的推拒中,再也拼凑不起来了。 那时候,姜愿就在想,早知是强扭的瓜,她打死也不吃了。 不甜不解渴,还让她遍体鳞伤。 明知世间事,即便强求,也无结果。 她还是如飞蛾扑火,偏要用自己,去捂他一颗心。 姜愿的眼眶有些泛红,硬生生的将矫情的泪给憋回去。 兰鹤卿看着她这般,垂在一侧的手,抬起又放下。 他到底是松开了姜愿,看着她走进屋子里。 她没在他面前哭过,旁人都说她是个坚强的姑娘。 兰鹤卿抿唇,眸光幽微。 她也不是铁打的,她也会伤心…… 进到屋子,便见兰老夫人端坐在太师椅上,银发梳成高髻。 发间斜插的翡翠簪子泛着幽光。 那双丹凤眼微微上挑,虽已五十多岁,可这眼神,却是凌厉的很。 二夫人周氏一袭靛蓝织金长衫,正捏着暖手炉斜倚圈椅。 她掌管兰家,为人精明,却多算计。 三夫人王氏的腕间佛珠碰撞在一起,发出声响。 只听说她出身名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府中姑娘们的女学,都是三夫人所教。 “到底是鹤卿媳妇,这通身的气派。“ 五夫人赵氏用帕子半掩唇角勾起些许弧度。 瞧着圆润的身材,可眼中却无半分和蔼,多了许多打量。 “孙媳见过祖母,见过二婶婶,三婶婶,五婶婶。” 姜愿收回视线,对着众人行礼后,跪在早已准备好的蒲团上。 “孙媳敬祖母茶。“ 茶汤在盏中泛起涟漪,映出头顶“慈晖永驻“的乌木匾额。 兰老夫人沉声开口:“你是个好姑娘,和鹤卿也是般配的。” “今后尽心伺候鹤卿,兰家是绝对不会亏待于你的。” 话说完,她伸手将茶接过来,象征性的饮下一口。 身旁的梅姑将早已准备好的红封拿出来,放到了姜愿的手中。 兰老夫人是名门之后,父亲曾为帝师,向来都是有些瞧不上他们武将的。 姜愿的父兄如今远在西北镇守边境,这京都,只有她和母亲相依为命。 若非圣人赐婚,嫁给兰鹤卿这种事,也轮不到姜愿。 “孙媳谨记祖母教诲。” 前世的姜愿和兰老夫人并不亲近。 总觉得她袒护白婉清,对她不信任,也生不出喜爱。 姜愿不往她跟前儿凑,兰老夫人自然也不会主动说什么。 但事实上,兰老夫人是最拎得清的人,为人处世也是为了维护兰家的利益。 前世,有几次,都是兰老夫人在暗处护着她的。 只是那时,她并不知道。 这一次,她绝对要和兰老夫人打好交道。 见姜愿落落大方,行事有度,兰老夫人满意的点头。 婚事虽说不是太满意,但姜家如今得圣人看重,也不算太坏。 姜愿起身,又依次给三位夫人敬茶,得了她们的礼物。 那礼仪规矩挑不出一丁点的错。 五夫人喝下茶,看了一眼旁边的兰鹤卿,笑着开口。 “也不知是谁传的,说姜三姑娘自幼长在西北,舞枪弄棒的,没规矩呢。” 赵氏这话说出口,在场一片静默,姜愿刚要开口解释,便听门口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 “我瞧瞧二哥的新妇。” 这道声音让姜愿眼中的厌恶再也遮掩不住。 她低头,抬手擦去要溢出的泪。 兰元霜,二夫人周氏的嫡亲女儿,也是兰鹤卿的四妹。 同白婉清交好,前世的时候,姜愿没少被她和白婉清联合起来对付。 姑娘一身桃夭粉色的衣衫,走到姜愿面前看了一圈,而后啧啧开口。 “哪里比得上清清表姐,二哥可是亏大了。” 第3章 她是在躲他? 兰元霜眼中含着笑意,盯着姜愿看过后,便坐到了自己母亲身边儿。 她是这辈嫡出的第一个姑娘。 自小便受宠,为人也是随了二夫人,很是圆滑。 哄得满府上下都喜欢她。 “你这丫头,这是你二嫂嫂,今后说话再这般,小心我打你的嘴。” 还是二夫人周氏最先出口,佯装要打兰元霜。 姑娘起身,害怕的躲在姜愿身后,笑嘻嘻道:“二嫂嫂,霜儿心直口快,一时说错了话,你不会在意的吧?” 这话便是在逼姜愿回。 周氏哪里舍得打兰元霜这个宝贝疙瘩。 不过是做戏给在场所有人看,免得今后传出去,说她教女无方。 坏了兰元霜的名声,也让她自己难做。 “表妹色艺双绝,长得更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四妹说的没错。” 姜愿轻声回了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兰元霜愣了下,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姜愿一眼。 这人莫不是被夺舍了? 何时会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了? 她欲再说,却听兰鹤卿淡声开口:“锦华院还有些事,孙儿带她先回去了。” 有兰鹤卿这话在,兰元霜也说不了什么。 只见他朝着姜愿伸出手,指骨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是姜愿曾经最想握的。 众目睽睽之下,姜愿只好将手搭在他掌心。 兰鹤卿合拢手指,行礼过后,牵着她离开荣乌院。 看着两人牵着手出来,芷荷同兰鹤卿的小厮元吉跟在他们身后。 回锦华院的路上,兰鹤卿没有说话,姜愿低头看着他的手将她的手包裹住。 她抽了下,没抽动,于是便停下步子。 “怎么了?” 走在前头的兰鹤卿被她的手一扯,只好也停下脚步。 他侧身看向姜愿,午时的阳光洒在她的眉眼上,更衬的那双眼眸越发明亮。 像是琥珀宝石一般,好看的很。 莫不是还在为昨日的事情恼怒? 也是,他一句话也没说,就将新娘留在婚房,换作谁,都是要气的。 想到这里,兰鹤卿朝着姜愿走近一步,却听她猛地开口。 “我知道二郎君不喜欢我,这桩婚事,你也是被逼无奈。” “往后在人前,我必不会给你丢脸,只是在人后,就不劳烦二郎君做戏了。” 说罢,她抬手,示意兰鹤卿。 可这话却让兰鹤卿握紧了力道,姜愿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都有些咯吱作响。 “做戏?你当我如今,是在同你做戏?” 男人面上那股子清淡都要碎裂,他像是被姜愿这话给气笑了一般。 姜愿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兰鹤卿,鲜活的好似个人一般,不是仙了。 “二郎君……” “你我已经成婚,合该唤我一声夫君的。” 他不仅没有因为姜愿的话松开她,反倒是步步紧逼,将她逼迫的到了道路上的,古树旁。 “还是说,是姜三姑娘对这桩婚事不满,对我兰鹤卿不满呢?” 这话算是问到了姜愿心坎上,不管是婚事还是他,她都不满。 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较量。 姜愿不回他的话,她怕自己沉不住气,一张嘴就是要和离。 而兰鹤卿则是阖眸之后又睁开。 他松开姜愿,抬手扫落她肩膀上的落花。 “可惜晚了,我们已经成婚了。” 兰鹤卿不管姜愿如今是怎么想的,他得庆幸,昨日是他们的大婚。 而她入了他的府,成了他的夫人,就断然不会再有旁的选择。 稍稍平复了下情绪,兰鹤卿抬步朝着前方走去。 他从不失控,素来冷静。 可听她这般说,再是平静的心湖,也有些,招架不住。 不起眼的话,此时却犹如被针扎了一般,开始密密麻麻的疼。 兰鹤卿隐在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的握紧许多。 说多错多,他不喜欢失控的自己。 姜愿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紧了袖口,丝绸布料在掌心洇开潮湿的凉意。 她望着兰鹤卿的背影,眉心微蹙。 他的呼吸比平日要重些,白梅冷香裹挟着热意拂过她耳畔时,竟让她有些忍不住想后退。 尤其是刚刚盯着她时的目光,简直烫得骇人。 这让她想起话本里描写的艳鬼,引人沉沦,勾人性命。 可兰鹤卿分明是云端上的谪仙,合该永远隔着雾霭般的疏离。 她有些心惊,不敢再想,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兰鹤卿只会因为白婉清垂眸,驻足。 两人就这般一前一后的回了锦华院。 兰鹤卿作为兰府的长房嫡孙,院子自然占地很大。 兰府早在他成婚前,还扩张了院子,新添了阁楼并两间厢房。 姜愿刚到锦华院,就让芷荷带着两个婆子去将西厢房收拾出来。 她想兰鹤卿应当是不愿意和她日夜相对的。 所以她十分识趣而又贴心的主动让开位置。 而后再寻摸和离的时机。 “夫人……” 芷荷两手空空的从主屋回来,姜愿歪头疑惑:“东西呢?” “二郎君说,夫人和他已经成亲,若是分房而睡,是让府里的人看笑话。” “他让元吉拦下了奴婢。” 芷荷也有些搞不懂,明明夫人从前,很喜欢二郎君啊。 如今得偿所愿,怎么反倒是客气疏离了起来。 “这话是他说的?” 比起芷荷的不解,姜愿更是诧异。 兰鹤卿就跟不食人间烟火一般,何时会在乎旁人的目光了? “算了,里面也没什么东西,你去开库房,把我的陪嫁拿过来。” 姜愿想了想,他们才刚成婚,那主屋里,也没多少东西。 不过是有一套头面罢了。 听到姜愿的话,芷荷点点头,带着人去开库房了。 姜愿在姜家受宠,她父母亲兄给备下的嫁妆,还能少她吃穿用度? 不多时,锦华院便热闹起来。 兰鹤卿坐在屋子里,手中握着书,听着外面响起脚步声,他喉结滚动,刚要开口…… “郎君,喝口茶吧。” “元吉?” 许是从未听过兰鹤卿如此语气,端着茶的元吉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夫人呢?” 兰鹤卿沉声又问了句,握着书的指尖都在微微发白。 元吉恭敬回道:“夫人让芷荷开了库房,这会儿正在收拾西厢房呢。” 话落,那本书被摔在桌子上。 她就这般不喜欢和他独处一室吗? 为了躲他,甚至还搬到了距离最远的西厢房。 第4章 爱她所爱之物 元吉愣在原地,饶是自小就伺候兰鹤卿,他也没见兰鹤卿如此动怒过。 不过也就是一瞬,男人便将那本书重新拿起来。 随后嗯了声:“今后夫人有需要,尽管照做。” 他想,姜愿那般聪慧的姑娘,或许没有什么是他能够帮得上的。 在她这里,他好似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如今他唯一能仰仗的,应该只有她的喜爱了。 想到这里,兰鹤卿这张仿若千年寒冰都不融化的脸上,唇角竟然弯了一分。 元吉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呢。 这一夜,是姜愿在兰府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不用每日等着自己的丈夫归来,也不用疑神疑鬼的好似一个怨妇。 翌日清晨,姜愿醒来时,本以为兰鹤卿已经去上早朝,又或者去刑部当值。 却没想到,刚出西厢房的门就跟他撞上了。 他身后的元吉手中还提着两个食盒。 “夫人醒了,一起用早饭吧。” 装作不经意的说了一句,兰鹤卿抬步进了屋子。 那道分在姜愿身上的视线,让她以为是错觉。 元吉也乐呵呵道:“郎君一早去真味斋买的,少夫人快进来吧。” 他生了一张圆乎乎的娃娃脸,整个人看起来憨厚可爱。 倒是比起他的主子,像个人。 “不必……” “哎呀少夫人,郎君特意起了个大早,您可别辜负郎君心意啊。” 元吉咽了咽口水,生怕劝不进去,到最后挨骂的是自己。 虽说兰鹤卿也做不出骂人的事情吧…… 就是那张脸冷下来,也怪吓人的。 “用完早饭还要给祖母请安,她老人家卯时还要诵经。” 兰鹤卿坐在屋子的桌子旁,一张脸被半挂下的珠帘遮掩,看不清眸中情绪。 这样子,像是生气了一样。 姜愿下意识就想应,却突然想起来,如今,自己已经不是前世那个窝囊的自己了。 “真味斋的早点太腻了,我不喜欢,有劳二郎君跑一趟了。” 虽是这么说的,但姜愿生长于西北,是最爱真味斋的麻叶汤和胡酥饼。 只是,她想舍弃掉从前的一切,从头再来。 要丢掉的不止是对兰鹤卿的喜欢,还有那些在他面前说出的喜好。 话说完,姜愿俯身行礼,转身离开了这里。 芷荷小步跟上,元吉看着这一幕,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少夫人之前不是挺喜欢郎君吗? 这怎么成了婚,好似变了一个人一样啊。 元吉不懂,可能因为也没爱慕过谁吧。 “把东西拿进来吧。” 正想着这些事儿,里头便传来了兰鹤卿的声音。 元吉不敢耽搁,赶忙将东西提了进去。 今日买的早点都是姜愿喜欢吃的。 一打开食盒,麻叶汤同胡酥饼的味道便争前恐后的冒出来。 元吉看见兰鹤卿微微蹙眉,想来是不大能接受这个味道。 他拿着食盒的盖子就要盖上,将这满室的味道都给遮掩住。 可兰鹤卿制止了他,食盒里的吃食被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看着这一幕,元吉有些不明所以。 “郎君,我去给您准备一些清茶吧……” 元吉话音刚落,便听兰鹤卿问了句:“西北的饮食都是如此吗?” “那边昼夜温差大,喝酒吃肉是为了取暖嘛,所以口味会偏重一些。” 元吉想了想,回了兰鹤卿这句。 而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般,他眨了眨眼。 听郎君这个意思,怎么像是在打探少夫人的喜好啊…… “去城中寻几个西北的厨子吧。” 兰鹤卿咬下一口胡酥饼,而后被里面的胡椒粉呛的咳嗽了声。 元吉赶忙倒了一杯清茶给他。 “郎君,我去让小厨房重新做些吃食吧。” 他有些担忧自家郎君这胃受不了这般辛辣的食物。 可兰鹤卿却是摇摇头,拒绝了元吉的提议。 京都贵人们素来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府中庖厨最善将时令风物化作案上清供。 春分用早樱渍的甘露茄子,立夏取青竹筒煨的雪芽米粥。 连盛冰镇杨梅饮的瓷盏,都要照着庭院里半开的栀子花来选釉色。 兰家是大齐第一世族,向来是文人表率。 多少人以能进兰家书院读书引以为傲。 春夏时,兰府素来爱办茶会。 文人墨客齐聚一堂,评点菜色如同品鉴诗画。 一碟芦蒿香干要分出‘初春水气三分,山岚余韵七分‘。 半盏梅花汤饼需辨得隔年雪水煎新梅的妙处。 有位致仕的老翰林说得妙:“吾辈食淡方知真味,正如着素绢始见墨韵。” 在这般风气之下,真味斋虽挂着西北风味的杏黄酒旗。 后厨却只备着两口专做胡酥饼的鏊子。 真味斋柜上最俏的是道江南莼羹,嫩叶浮在琥珀清汤里。 倒比那些浓油赤酱的西北菜更合了贵人眼缘。 兰鹤卿一口一口的吃着,除了第一口被呛到以外,他倒是就着那碗麻叶汤,吃完了这顿早饭。 他想,爱她所爱之物,才能更清楚的明白,她究竟想要什么。 等用完饭,让元吉将东西收拾好,又重新漱口后,他才要去刑部。 早朝三日一朝,今日刚好不用去。 出门时,恰好同周氏身边的方妈妈遇到。 方妈妈恭敬的对着兰鹤卿俯身行礼:“老奴见过二郎君。” “二婶有事?” 周氏无事的时候,几乎从不差人来锦华院中。 虽说兰鹤卿是他自幼照料大的,但两人也不算太过亲近。 毕竟兰鹤卿对谁都一样,疏离且有分寸。 所以他见到方妈妈才觉奇怪。 “夫人说二郎君如今也已成婚,您院子里的这些事儿,也该交给少夫人做了。” “所以让老奴来请少夫人去碧水院,将大房的东西拿来。” 方妈妈的话说的滴水不漏,笑盈盈的。 兰鹤卿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方妈妈,而后侧目对元吉吩咐了句。 “你跟着少夫人一起去。” 这下轮到方妈妈和元吉一块愣住了。 “那郎君……” “我自己去刑部。” 话说完,兰鹤卿便离开了。 兰府的人多,这里面的勾心斗角,弯弯绕绕,可一点儿也不少。 姜愿心性敏感,为人单纯,有元吉跟着,也能提点一二。 第5章 好一出下马威 兰鹤卿离开锦华院后,元吉本想带方妈妈去西厢房寻人。 但又怕方妈妈知道兰鹤卿和姜愿分房的事情。 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他们家郎君不行呢。 元吉誓死维护自家郎君声誉。 所以他对着方妈妈说是因为昨夜二郎君和少夫人折腾太久,少夫人如今还没起身。 方妈妈一脸了然,去了一旁候着。 元吉从正堂穿过,急急忙忙去西厢房请人。 姜愿也是刚用完早饭,正准备收拾一下去给兰老夫人请安。 便见元吉疾步而来。 “元吉,你这是怎么了?” 姜愿出声问了句,元吉恭敬行礼,这才开口:“二夫人请您去碧水院呢。” 他将方妈妈的话重复了一遍。 闻言,姜愿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又是一模一样的戏码。 前世的时候,周氏也是这样,借着交还大房东西的名头,给了她这几年的账本。 她断定姜愿自幼在西北长大,武将出身,对于掌家之事,一窍不通。 事实上的确也是。 因为算错了账本,还给锦华院的下人发错了银钱,招惹了不少怨言。 如今这一手掌家的本领,是姜愿苦熬两年,磕磕绊绊才学会的。 周氏想为白婉清出口气,所以才要给姜愿一个下马威。 只是不好意思,这一次,她怕是要让周氏和白婉清失望了。 “知道了,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有了姜愿这句,元吉便退出去了。 “去把父亲之前送来的那套衣裳拿出来。” 姜愿对着芷荷吩咐了句,那套衣服是用蜀锦做的。 如今这夏末入秋的季节穿,正是刚刚好。 不仅如此,姜愿还让芷荷拿了一套上等的头面。 母亲说过,越是有人想看你的笑话,你就越要挺直了腰杆。 不多时,芷荷便捧着衣裳过来了。 蜀锦特有的柔光如水波漫溢而出,朱砂红的缎面上浮着金丝织就的鸾鸟云纹。 每一根尾羽都缀着米粒大小的珍珠,在窗棂透进的秋阳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晕。 掺了银线织的秋海棠,走动时便似月华在夜色里流淌。 这是用蜀中贡锦局今年新出的雨丝锦,经纬之间要掺孔雀绒捻线,十名绣娘足足绣了三个月。 姜愿对镜将耳垂上的明月珰换成翡翠点翠的坠子。 冰种翡翠雕成垂露状,里头裹着细如发丝的金箔,随着动作便漾出粼粼波光。 她望着镜中少女微扬的眼尾,铜镜边缘錾刻的莲纹将她的面容框成一幅工笔画。 镜中人眼角染上茜色胭脂,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伸手抚过领口缀着的珍珠玛瑙璎珞圈,十八颗南海明珠间错落嵌着錾花金蝉, 蝉翼薄如蝉蜕,稍一碰触便微微震颤。 其实姜愿不喜欢这样繁复的打扮,坠在身上像是锁上重重枷锁。 只可惜前世的她并不明白,华贵的衣裙和精美的首饰代表的便是身份。 是累世公卿下,百年世族才应有的底蕴。 这些金珠玉翠不是负累,而是她的底气。 姜愿对着铜镜最后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打扮好,她这才带着芷荷离开西厢房。 等在外头的方妈妈本有些不耐烦,三催四请的不来,难不成是要夫人一直等着? “久等了,走吧。” 含笑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方妈妈和元吉同时抬头去看。 明艳动人,却又端庄大方,丝毫不逊色王公贵族。 姜愿看着两人眼中的惊羡,勾唇浅笑。 一行人这才去了碧水院,刚进屋子便看到了坐在里头的白婉清。 “姑母,您尝尝这个,前几日父亲托人从岭南送来的呢。” 白婉清的声音永远都是轻轻柔柔的,就和她这个人一样。 一身素雅到几乎跟守孝般的打扮,永远都不施粉黛。 这样的装扮,再加上她瘦弱的身子,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一般。 环佩叮咚,碰撞在一起发出悦耳的声响。 正在说话的周氏和白婉清不由得都看向了门口。 走进来的女子让两人险些没认出来这是姜愿。 她特意着了一身华贵的衣裳,只是却不显庸俗。 面料做工皆是上乘,更衬的姜愿整个人都大气高贵。 白婉清这身装扮如今在她面前,好似个婢女一般。 “见过二婶婶。” 姜愿俯身行礼,周氏这才回过神来。 “昨个儿没仔细瞧,今个儿一见,果真是个美人胚子。” 周氏笑着说了句,抬手示意姜愿落座。 她这人八面玲珑,为人处事更是挑不出一丁点的错处。 便是有心磋磨你,也落不下什么把柄。 所以话说完后,她便让方妈妈去拿东西。 “早些年,鹤卿还没成婚,锦华院也就他一个人。” “男人们哪里懂这些后宅的事情,我便替他管了这么多年。” 周氏说着话,方妈妈也带着几个婆子将那些账本拿了过来。 厚重的账本都快有人的半个头高了。 姜愿也只是分出一个眼神看了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如今你嫁进来,这大房的东西,照理来说也该还给你们了。” “只是这东西实在多,只能辛苦你再盘算一遍了。” 周氏的手中端着茶盏,笑盈盈的说着。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么说,要是姜愿喊累,那就是她不懂事了。 毕竟人家管了这么多年也没说一声累。 怎么到她这里,就要喊累了呢? “二婶婶做事周到,我今后要跟您学的东西,还多着呢。” 姜愿轻抿一口茶水,说完话后,将茶盏放到一旁。 这番客套话说的还真是让人听得舒心。 周氏挑不出一丁点儿的错处,也只能跟着笑了下。 “清清在府中许久,你若是理不过来,尽可让她帮你。” 听着这话,姜愿的目光落在了对面的白婉清身上。 “多谢二婶婶美意,只是听人说,表妹身子骨一向不好,这般劳心劳力的事情,还是我一个人来吧。” “可别再累出病来。” 别以为她不知道周氏此举是为何。 要是白婉清帮她,不就可以时常出入锦华院了吗? 虽然姜愿如今对兰鹤卿没什么情意。 但她也不想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恶心人。 白婉清面上的笑一瞬僵住,这个姜愿,她就知道她没那么大方! 第6章 夫人心里有我 茶喝了,下马威也被姜愿四两拨千斤的给挡了回来。 本想让姜愿知难而退的周氏这下算是彻底没话说了。 她只能带着端庄温和的笑意,看着姜愿给她行礼。 “既无事,那我便先告退了。” 姜愿起身就要离开,白婉清也跟着站起来。 “二表嫂,从前这账本我也帮着姑母弄过,你初来乍到,要整理的东西太多,不如……” 听到这句,姜愿轻笑出声,反倒是让白婉清有些摸不着头脑。 “表……” “表妹如此想帮忙,我若是再推拒下去,岂不是寒了表妹的心?” 说完,姜愿走到那几个婆子跟前儿。 周氏说是陈年旧账,但其实这里面真正能用的,也就一小部分。 剩下的不过是周氏用来磋磨她的手段罢了。 所以姜愿的手一一划过那些账本,最后停在第四个婆子面前。 “那就有劳表妹帮忙整理这些了,元吉,待会儿你帮着送到表姑娘的汀花阁。” 总之,今后有她在,白婉清别想踏进锦华院一步。 白婉清听到这句后,彻底愣住了。 姜愿这是铁了心就是不让她进锦华院是吧。 话音落下后,姜愿也不再多说,直接出了房门。 元吉笑着上前接过那摞账本,还十分扎心的补了句:“表姑娘,我给您把东西送过去。” 没得到进锦华院的准许,还揽了一摊烂活儿,白婉清此时的心情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今日就觉得姜愿有些不同,没想到,还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这后宅的弯弯绕绕,她究竟是何时学会的? 从前她只要稍稍挑拨,姜愿就一副恨不得喊打喊杀的模样。 怎么自从嫁进兰家,反倒平和不少。 倒是让白婉清在她身上看到几分周氏的影子。 心有不甘的白婉清带着元吉回到汀花阁,看着他将那摞账本放下。 “元吉。” 白婉清出声喊住元吉,而后示意自己的丫鬟咸兰给他银子。 元吉在兰鹤卿面前是憨傻的,但是在外人面前,精明的很。 他的手放在一旁,并未去接银子。 “这里偏远,辛苦你来我这汀花阁一趟了。” 听到白婉清这么说,元吉却是笑而不语。 跟在兰鹤卿身边这么长时间,元吉早就知道白婉清是何性情。 看着柔柔弱弱,毫无攻击力,实则心机最深。 白婉清见元吉不言,心中闪过几分埋怨。 不过面上却是浮现出几分笑意,亲自拿过那银子走上前。 “这钱你拿去吃酒,有劳你走这么一趟。” 白婉清只是想,如今进不去兰鹤卿的院子,也就只能讨好他身边的元吉,说不定还有机会。 只是没想到这元吉如此不识抬举,给钱都不要。 “给主子做事是身为奴才的本职,表姑娘折煞奴才了。” 话说完,元吉也不准备在这里久留,转身就离去了。 看着他这样,白婉清的心中又是一股无名火冒出来。 银子被她狠狠的摔在地上,她出声骂了一句:“不识抬举。” 定然姜愿给了他什么好处。 此时的姜愿带着芷荷和几个婆子将那些账本全部抱回了锦华院。 在周氏那里耽误了那么长时间,时辰也已经到了午时。 原本早上要去给兰老夫人请安,但临时被周氏叫过去,所以姜愿提前差了丫鬟去老夫人的院子打了一声招呼。 兰老夫人倒是个通情达理的,也没有多说什么,甚至还派人送了不少的首饰,衣裳,补品过来。 还说今后若是遇到难处,尽可去荣乌院寻她。 倒是不曾想,刚回到院子便撞见了从刑部回来的兰鹤卿。 兰鹤卿见她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各个手上都抱着一摞账本。 男人那张向来冷淡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微微皱眉的表情。 姜愿原本想装作没看见,直接走进院子,却没想到他径直朝着自己走过来。 无奈之下姜愿只好俯身行礼,当着众人的面唤了他一句夫君。 姜愿是想和离,但昨日也说了该有的体面她也会给他。 不然到时和离被挑出错来也是一件麻烦事。 也不知是不是夫君二字取悦了兰鹤卿,姜愿竟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笑意。 真是活久见了。 姜愿觉得他似乎是在等她向他求救。 毕竟这么多的账本要在短时间内全部查验清楚,是要浪费许多心力。 他们都以为姜愿不会算账。 “有劳几位妈妈先将东西送进去吧,芷荷去准备一些银子给妈妈们吃茶用。” 姜愿对着身后的芷荷吩咐了一句,芷荷点点头,带着几个妈妈走进了锦华院。 “这么多账本算起来也麻烦,不如请几个账房先生帮你一起算吧。” 久久未等到姜愿求救的兰鹤卿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他只是觉得要是熬坏了眼睛得不偿失,在他的心中,姜愿做事向来都是有一股执拗的劲儿在其中。 “无碍,这么多账本其实也没有多少能用的,用的上的算个两三天就好了。” 婉拒兰鹤卿的提议后,姜愿便要走进院子里。 倒是兰鹤卿听到这句后,愣在了原地。 她从前若是遇到这样的机会,必定是要向他撒娇一番,再表示自己根本做不来这些,想要让他帮她。 可如今在姜愿面前,自己这一番话反倒成了多余之举。 昨日的话加上今日的话,让兰鹤卿以为,自己在她的心中似乎已经没有了一席之地。 可经年累月的情爱真的会在一夜之间消失吗? 兰鹤卿有些不信。 他见过姜愿最赤诚热烈的爱,见过她如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也要来到他身边的勇气。 所以他不信姜愿对他的爱会在嫁进兰府之后荡然无存。 可巧这时元吉也从白婉清的院子回来了。 “二郎君下值了?我去让小厨房传饭。” 听到这句后,兰鹤卿出声问了句,今日在周氏的院子里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句问话,元吉挠了挠头,他将今日在周氏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兰鹤卿。 不过倒是特意点出了姜愿对待白婉清的态度。 “二夫人和表姑娘都提出要帮夫人一起盘算账本,但夫人似乎不想让他们插手咱们院子里的事情,全都拒绝了。” 听到这句,兰鹤卿的脸上的淡然被笑意冲散。 只不过却很快的收起来,反而矜贵的点头嗯了声。 “我知道,夫人心里有我。” 听到这句元吉愣了一下,而后忙跟着说。 “那是那是,夫人心中要是没有郎君又怎么会愿意嫁进来,还不让表姑娘进咱们的院子,夫人这是醋了呢。” 元吉的话落下后,兰鹤卿便再次开口说道。 “再去城中选两个帐房先生帮着夫人一起算。” 能交给下人去做的事情,兰鹤卿自然不想让她太过劳累。 第7章 可别让表妹等 听到这句元吉连忙应下。 主仆两人说完话便一道走进院子里,几个妈妈此时也走了出来。 各个脸上都带着笑意,直说这二少夫人是真的大方。 姜家镇守西北姜愿又是家中老幺,自幼受尽万千宠爱。 可以说在没遇到兰鹤卿之前,她唯一的苦恼就是钱财太多,该怎么花。 姜家两代功勋,姜愿的父亲更是拒绝了皇帝要封王的旨意,坚决镇守西北。 众人都说姜愿的父亲是疯了才要这么做。 放着在京都享福的事情不做,非要去西北那般的苦寒之地,连累家中。 但兰鹤卿知晓,唯有这样才可以保姜家万世千秋的荣华。 做王公贵族没什么好的,不如在西北,天高皇帝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兰鹤卿见过姜愿最恣意明媚的笑。 在没嫁进兰府之前,她就是天边最自由自在的那只纸鸢。 想到这里兰鹤卿眸色一瞬幽暗,到底是他连累了她。 让她也因此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 “芷荷姑娘,夫人今儿个中午要吃什么?我好让小厨房一并做了端过来。” 元吉笑着跟芷荷打了个招呼,不过芷荷却是浅浅一笑。 “夫人说她口味重,跟郎君吃不到一锅里,就自个儿在西厢房里用了,不劳烦郎君等她了。” 听到这句,元吉先是回头看了一下自家郎君的脸色,而后才上前几步。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您家夫人这是怎么了?这从前不是挺喜欢往我们家郎君跟前儿凑吗?” 这可倒好,嫁人之前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黏在一起,怎么反倒嫁了人?却是避之不及呢。 这要是因着前天的事情,怎么着也得给他们家郎君一个哄人的机会吧。 芷荷听到这话轻声哼了一下。 “那谁知道?兴许是我们夫人想通了,觉得这天底下的男人都一个样。” “不跟你说了,夫人那边儿还等着我去传饭呢。” 说完这话,芷荷也不再搭理元吉,转身就回了西厢坊。 元吉更觉摸不着头脑,这主仆二人…… 兰鹤卿早就回了屋子,等着元吉将姜愿请过来,没想到来的还是元吉一个人。 “夫人呢?” 听到这句问话,元吉琢磨了下,凑上前小声说道:“郎君,我觉得少夫人是因为前个儿新婚夜的事情还在气头上呢,您要不要想个法子哄哄她呢?” 这女人就是爱捏酸吃醋。 从前夫人和表姑娘就互相看不对眼,更别提新婚夜,郎君抛下新娘子,去见了表姑娘。 这事儿要是说不清楚,那就是横在两人心中一辈子的坎儿。 元吉觉得自家郎君还是有必要将话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再好好的哄一哄人。 闻言,兰鹤卿眉心紧蹙:“我先前同她解释了,她不听。” 两次开口都被姜愿挡了回来。 元吉笑了笑,有些无奈。 “郎君,那夫人正在气头上,这时您说什么她都不会听的。” 听到这句兰鹤卿才反应过来,而后露出一个有些茫然的表情,问了一句。 “如何哄人?” 见自家郎君终于像是开了窍一般,元吉忙不迭的说道:“这哄人倒是不难,难的是郎君要如何让夫人听进去您的话。” 话虽如此,但元吉也没有媳妇儿,也不过是在话本上看过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 真要他说个甲乙丙丁的,他也说不清楚。 “这件事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伤了她的心。” 兰鹤卿像是喃喃自语一样说了这句。 他自己也知道有些话不说清楚,就会和从前一样将她越推越远。 最终让她的心对他再也暖不起来。 爱一个人要拼尽全力,恨一个人却只在一瞬之间。 失望都是一点一点慢慢积攒出来的,姜愿说过。 想到这里,兰鹤卿不由得站起身来。 “我库房中有一些兵法书籍你去找过来。” 兰鹤卿知道姜愿不爱红妆爱戎装。 毕竟自小在西北长大,见惯了父兄舞枪弄棒的样子。 她不是京城贵女,不是自幼养在温房中的娇花。 她是坚韧不拔的,是开在西北中,迎风招摇的萤草。 永远向阳,永远盛开。 元吉听到兰鹤卿的吩咐,笑着应下,去开了库房取他要的东西。 姜愿此时正在西厢房中用饭,远远便见兰鹤卿带着元吉走过来。 她眼中划过一闪而过的厌恶。 她是重生改性了,兰鹤卿莫不是被人夺舍了? 不往白婉清跟前儿凑,日日来寻她算什么? “阿呦。” 脱口而出的名字不仅让姜愿愣了下,也让兰鹤卿愣住了。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姜愿的小字就是呦呦。 但只有兰鹤卿会唤她阿呦,且在他们成婚第二年,圆房之时的床笫之间。 那时姜愿满心欢喜,还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终于有了进展。 但兰鹤卿对她的疼惜也仅限于床笫之间。 情动之时薄红染上他的眼尾,听着他沙哑低沉的嗓音,唤着一句又一句的阿呦。 兰鹤卿伸手示意元吉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只见他走进屋子里,摆手让芷荷退下去。 芷荷愣了下抬眼看向坐在那里的姜愿。 “你先退下去吧。” 听到这句,芷荷只好先退了出去。 兰鹤卿坐在姜愿的身边,将那几本兵法书籍放到一旁。 “我让元吉寻了两个西北的厨子,想来应是能符合你的习惯。” “阿呦,新婚那夜的事情我能和你解释的,喊我去的不是白婉清,而是二婶。” 姜愿听到这句眼眸微微一动。 她曾经最想听到他的解释,可如今真正听到之后却觉得也就那样。 或许是真的不爱了,所以便觉得他要去见谁,他要做什么,于她而言都是无关紧要的。 “二郎君其实不必同我解释什么,我都知道,也不会多说什么,只是你我如今是名义上的夫妻,我给你体面,也希望你能给我尊重。” 姜愿这句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 兰鹤卿的手微微握紧,就在他要出口再说什么时,门外便传来了咸兰大声的话。 “二少夫人可在院子里,我们家姑娘说那些账本有些对不上,差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趟。” 这声音在门外显得格外的大,生怕姜愿听不见一样。 这会儿正是用午饭的时候,白婉清哪里是对不上账,那是分明知道兰鹤卿回来了。 要请的也不是姜愿,而是兰鹤卿。 姜愿唇角微微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抬眼看向坐在身旁的兰鹤卿。 “表妹特意选择这个时候来,看来不是要请我这个人,想来是要请二郎君去看看她的心口还疼不疼。” “二郎君还是快去吧,莫要让表妹等急了。” 第8章 坐实夫妻之实 兰鹤卿当然听见了姜愿话语之中的讥讽。 “她若是不会对,就将账本交回来,自有账房先生对。” 这句话落下之后,元吉从兰鹤卿的语气中听到了几分不耐。 所以他忙拉着芷荷一起出去传话,将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二郎君若是再不去,表妹等急了可要亲自来请人了。” 这话说完之后,姜愿轻笑一声,重新拿起筷子,当他不存在一般,继续吃饭。 “那夜白婉清心口绞痛发作,唤了二婶前去,我是在回锦华院的路上,被二婶身边的方妈妈给喊去的。” “方妈妈说锦华院有一味药可以治白婉清的心绞痛,但那药是你的陪嫁,未经你的允许,我怎会私自动用?所以便出府去药堂帮她买了其他的药。” 说到这里兰鹤卿的话语顿了一下,而后看向姜愿。 “药是元吉送回来的,我在刑部过了一夜。” “之所以在刑部,是元吉说,你锁了院门,大哭了一场,我怕再惹你生气,所以才没有回来,刑部的大人都可为我作证。” 他从前从未解释过任何,是觉得有些话说出来,不如不说。 他的错处,就是不该被方妈妈喊走,更不该去给白婉清买药。 只是那时候,兰鹤卿并未想清楚。 自小一起长大的恩情,是白婉清用来靠近他的手段。 兰鹤卿话说完之后,姜愿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紧,连指尖都有几分泛白。 她从未听兰鹤卿说过这么多的话。 如今的兰鹤卿就好似要将所有的话掰碎了,讲清楚。 要让她明白那一夜他并不是故意要抛下她的。 “我知道了,二郎君还有话要说吗?” 姜愿的面上始终带着一抹浅笑,并未表现出其他的异常。 这也让兰鹤卿的心中渐渐的升起几分冷寒。 她对他,好像真的已经没有一丁点的情了。 “我不喜欢白婉清,也对她没有任何心思。” 兰鹤卿出声解释了句,深吸一口气后说出这话。 “世间男子三妻四妾,二郎君若是想要纳妾,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哪曾想这句话落下之后,兰鹤卿直接伸手握住了姜愿的手腕。 那双筷子也落在了餐盘之中。 “我何时说过我要纳妾?” “在你心中我便是这般朝三暮四,三心二意的人吗?” 姜愿别过视线,不肯看他。 兰鹤卿却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与他对视。 “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就在姜愿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在兰鹤卿的心中形成。 一个人不会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但倘若一个人经历了一生的苦难,重新归来呢? 那她,只会想要摒弃所有,忘掉过去的一切。 姜愿被迫同他四目相对。 那双黑眸犹如暗沉到望不到边际的长夜一般。 “纳不纳妾是二郎君自己的意思,你若是想,我帮你寻,你若是不想,就当我没说过。” 姜愿试着想将自己的手抽回来,却被兰鹤卿攥得更紧。 “世间情爱真的可以在一瞬之间消失的荡然无存吗?”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姜昀,似乎想要从她的双眸中看出些什么。 姜愿承认若是论心机,她当然抵不过在刑部审讯犯人的兰鹤卿。 而且是兰鹤卿也有一种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感觉。 所以下一瞬姜愿直接将桌子上的碗筷全部扫落在地上。 “二郎君若是对我有所不满,大可一纸和离书给我,不必在这里像审讯犯人一样审讯我。” 兴许是碗筷掉落在地上,叮叮当当的声音引起了外头人的注意,此时的元吉和芷荷走了回来。 “郎君……” 他刚上前喊了一句郎君,便听兰鹤卿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滚出去,今日谁也不许来。” 闻言,元吉忙后退一步,他从未见过自家郎君如此动怒的时候。 原本还想跟他说外面有咸兰等着,但此时元吉觉得应该也没有必要再说下去了。 姜愿也被兰鹤卿的态度给吓了一跳,她握紧手,却被他直接拦腰抱起。 “你做什么?” 姜愿在他怀中不住的挣扎,却见他突然听到这句话后笑了一下。 “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我本就是夫妻,那我便将这夫妻之实做实,又有何不可?” 一边说着话兰鹤卿一边抱着姜愿走到床边,帷幔被层层撩起来,在半空之中飞扬。 就像她此时不安的心在不住的晃动。 “兰鹤卿,你疯了吗?” 姜愿的手拍打向兰鹤卿,却没能让他停下半分。 然后她被他摔在了床上,幸好床上垫着柔软的被子才没让她伤到。 她看着兰鹤卿的手落在他自己腰间,解开了束腰的腰带。 原本穿戴整齐的衣衫,已经瞬间松垮下来。 外衣落在了床边,他反手拉住了帷幔。 兰鹤卿周身骤然迸发的侵略性让她呼吸一滞。 他向来不苟言笑的眼此刻暗流翻涌,床头挂着的红绸在他眼尾拖曳出猩红的残影。 仿佛雪地里燃起焚天的野火。 “兰鹤卿!” 她本能地屈起膝盖抵住他俯身逼近的胸口。 指尖却在触到他滚烫肌理的瞬间蜷缩起来。 掌心沁出的冷汗将床褥浸出深色痕迹,男人伸手抽走了她发间的簪子。 青丝逶迤散开,每一根发梢都在随着晃动的帷幔簌簌震颤。 兰鹤卿修长的手指掠过姜愿腰身的束带,惊醒了姜愿混沌的神经。 她猛然支起身子:“你明知我们只是权宜之计的假......” 尾音被碾碎在骤然逼近的沉水香里。 他指尖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并蒂莲簪,冰凉的簪身贴着姑娘剧烈跳动的颈动脉缓缓游走。 “你嫁给我,谁同你说是假的?莫非是为夫的体温不够热,让你感觉不到真?” “不要......“ 姜愿声音发颤地去掰他箍在腰侧的手,却被他反手扣住腕子按在枕上。 她的面容在他眼中,渐渐碎裂。 从前最期盼的亲密接触,在此刻却变成了恐慌。 至少不该是此时,不该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兰鹤卿慢条斯理地解开第一颗盘扣,露出姜愿杏色中衣上绣着的并蒂海棠。 肩头骤然袭来的凉意让她溢出一声呜咽。 而男人带着薄茧的掌心正顺着她战栗的脊线蜿蜒而下,所过之处燎起连天业火。 “别怕。“ 他在她耳畔呢喃,嗓音温柔得近乎残忍。 “我会让阿呦记住,怎样的疼痛才配称作夫妻之实。“ 床柱上悬挂的鎏金香球突然坠落,香粉四散的那一瞬间,她喊了句疼。 第9章 打了他一巴掌 午后的日光像熔化的金箔,顺着雕花木窗的缝隙流淌进来。 那扇被合拢的窗棂,罩不住错落而进的光。 兰鹤卿的拇指正抵在她锁骨凹陷处。 他低头咬住那片晃眼的雪色,犬齿刺破肌肤的瞬间。 姜愿推开了他,她攥住松开的盘扣往后缩。 男人喉结重重滚动,将涌到唇边的喘息碾碎在齿间。 姜愿望着他的双眸,那些困在方寸之间的躁动,那些被瞳孔屏障阻隔的渴望。 她说不要,所以,所有的动作止于那颗被解开的盘扣。 滚烫的掌心突然撤离,姜愿才发现眼泪不知何时落在了他的虎口处。 他屈起的指节停在半空,似是要替她拭去泪水。 “哭什么?我又没有真的欺负你。” 半跪在床上的男人终是长叹了口气。 只是话音刚落,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兰鹤卿偏着头,左脸渐渐浮起胭脂色的指痕。 姜愿看着自己发麻的掌心,微微颤抖。 她不知道打了兰鹤卿会有什么后果。 因为她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抗拒他的亲近。 “你……你说过,不会强迫我的。” 哽咽卡在喉间,化作更汹涌的泪意。 他却只是垂眸,而后转过头来。 兰鹤卿抬手抹去她腮边泪珠。 他忽然笑了,唇角扬起讥诮的弧度,眼底却像淬了冰的深潭:“是啊,我兰鹤卿向来言而无信。” “所以阿呦,还要给我纳妾吗?” 所有的话重新绕回原点,姜愿这才明白为何他会突然发怒。 原来是因为自己说要纳妾,又将他赶到白婉清的身边。 让他觉得自己将他当做了烟花柳巷里的浪荡公子。 想到这里姜愿扯过一旁的被子盖住了身躯。 而后开口:“我不会再提了,但我希望今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即便姜愿明白这种事情,只要她和兰鹤卿还是夫妻,就避免不了。 但她如今是真的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的牵扯,看来和离一事还是要尽快提上日程。 兰鹤卿只是嗯了一声,随后说:“是我失控了,今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话说完后,兰鹤卿便起身离开这里。 就连掉落在地上的腰带都没有去捡。 房门被合上,姜愿看着兰鹤卿的背影远离,才感觉到一阵后怕。 那些年她总以为兰鹤卿是温和有礼的君子。 即便是在成婚之后的三年,姜愿也只感觉到他的冷淡。 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在他的眼里看到如此浓烈的偏执。 世人说他性情冷淡,不苟言笑。 可姜愿却觉得在兰鹤卿的身上,看到了一头被困在铁网之中的猛兽。 有什么东西她以前没有看透,如今更看不透了。 元吉跟着兰鹤卿走出来,刚上前,就发现了兰鹤卿脸上的巴掌印。 “郎君,你这脸,这是怎么弄的?” 这么明显的巴掌印,明天到了刑部,岂不是要让其他的大人看笑话了。 所以元吉话说完后,忙去找了一些能够去除痕迹的药物。 “无碍,芷荷,去问问夫人还要不要用饭?” 吩咐完,一旁的芷荷点点头,抬步走进屋子里了。 兰鹤卿微微抬眼,伸手摸了摸脸上的巴掌印。 其实也没多疼,他只记住了姜愿刚刚哭泣的模样。 还有那道随着巴掌一起而来的香气。 闻不出来是什么香,但确实挺好闻的。 不多时,元吉带着药粉回来,简单的处理过伤口之后,兰鹤卿就让他退下了。 在元吉要出房门的时候,兰鹤卿突然喊住他。 “郎君还有什么吩咐?” “今后白婉清那边的人再来锦华院,一律赶走,不要让夫人再听到。” 所有的矛盾全部始于白婉清,当然,也是他的纵容。 所以从今往后他不会再让姜愿受半分的委屈。 元吉听到后露出欣慰一笑,点点头,然后又说了一句。 “梨园两日后有一场牡丹亭,郎君要不要带着夫人去看一看,顺便逛逛。” 反正现在天还不冷,夜里挂上灯笼,去码头看一看也是挺美的。 两个人再说一说心里话,说不定误会就解开了,从此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想到这里,再想到刚刚姜愿对他说的话。 兰鹤卿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从前他们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 如今倒是可以试一试,就像寻常夫妻一样。 “去买两张票来。” 兰鹤卿对着元吉吩咐了句,元吉点点头忙去安排这件事了。 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想着主子两个人能够好好的。 只要主子能够好好的,他们也能过得好。 要他说,表姑娘那边儿的人早就该不让他们来了。 郎君如今成了婚,那是有家室的人,表姑娘总差人来,这算什么事儿。 难不成二夫人还能同意表姑娘给郎君做妾啊。 想到这里,又想到白婉清那一身打扮,元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这要是半夜起来,他还以为自己瞧见鬼了呢。 咸兰没请到人来,白婉清听到这话后更是气的一阵心痛。 “表哥当然不会说这样的话,一定是姜愿那个贱人挑拨的。” 听到白婉清的这句话,咸兰愣了一下。 其实所有的话都是元吉传来的,而且看元吉那个态度也不像是二少夫人挑拨,更像是二郎君自己的意思。 只是这话咸兰并不敢告诉白婉清,毕竟她拿的是白婉清的月银。 此时荣乌院中。 兰老夫人听说二夫人周氏将大房所有的东西,全部归还给兰鹤卿之后却是微微一笑。 “老二媳妇是个聪明的,新妇刚嫁进门,就将东西全部归还,这个做法倒不会落人口舌。” 就是不知道东西给的到底是真还是假。 “对了,明日是鹤卿带着媳妇儿回门的日子,你让府中多准备一些东西,别让旁人觉得我们兰府小气,冷待了新妇。” 听着这话,梅姑一边给兰老夫人捏肩膀,一边应下。 姜愿和兰鹤卿成婚三日,今日正好是要回门的日子。 所以兰鹤卿提前一天便将假请好了。 但昨天晚上两个人刚发生了矛盾,此时站在一起怎么看怎么有些奇怪。 上马车的时候,兰鹤卿还在一旁扶了一下姜愿。 可是姜愿却下意识的甩开了他的手。 不过还好今日门前没什么人,也就只有两人身边的元吉和芷荷看到了。 “若是不想岳母担心,阿呦还是笑一下的好。” 第10章 阿呦总爱闹我 或许是兰鹤卿的这句话,让姜愿听进了心中。 想到家中总是为她担心的母亲,姜愿的唇角才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虽说在兰鹤卿看来还是有几分勉强,但总算不是冷着一张脸了。 两人坐在马车之中,兰鹤卿刚伸过去手,便见姜愿别过去了头。 停在半空中的手,最终落在了姜愿发间,将那片落叶拿下。 “听闻岳母少时曾游历大江南北,前几日我去了一趟宫中的藏书阁,向陛下讨了两本书,想来应该是母亲会喜欢的。” 听到这句姜愿的眼眸之中划过一抹异样。 都说爱屋及乌,只有真正喜欢一个人才愿意为她的亲近之人费尽心思。 可前世的回门宴上,兰鹤卿并没有陪她去。 姜愿以为他是公务繁忙,却在回府之后听下人说他去见了白婉清。 这才是姜愿心中最伤的痛。 她认为最重要的日子,丈夫却在陪别的女人。 出嫁之前,母亲总担心姜愿这样直来直往的性子。 若是在西北,旁人都会说她这是直率。 可若是在京都这样的地方便是不得体,不是世家大族所喜欢的新妇模样。 “二郎君有心了,多谢。” 姜愿客客气气的和兰鹤卿道谢。 听到这句话,兰鹤卿垂眸,强势的将她的手拉过来。 “我想岳母应当也不想看到我们刚成婚就闹矛盾,唤我夫君。” 他总是如此的清楚该如何拿捏姜愿的命脉。 因为姜愿也的确不想让自己的母亲伤心。 “我知道了,今日若是二郎君还有其他的事情,用完饭后便可以离开了。” 还没到姜家,姜愿便开始赶人,兰鹤卿握着姜愿的手不由得发紧。 罢了,夫人年纪小,气性大,更别提昨日他刚对她做了不好的事情。 “我已经向刑部告了假,这两日都可以在家中陪你,元吉说梨园有一场牡丹亭。我让他买了票,明日回家时带你去看。” 兰鹤卿的语气依旧是那般冷淡。 可仔细听却能听到他话语之下的温情,这原本是从前姜愿最想要的东西。 她曾经也多么期盼能够像如今这样,和兰鹤卿平心静气的坐下来。 然后再去做一些只有夫妻之间才能做的事情。 就像寻常人家那样,男耕女织,去热闹的街市上逛一逛,一起听一出戏,再闲话家常。 “二婶送来的账目多,我还没有清算完毕。” 姜愿觉得自己应当是不能和兰鹤卿心平气和坐下来看戏的。 看见他,她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火。 “也不差这一两日,元吉已经寻了账房先生,有些事该让下人去做,就让下人去做。” 说到这里,兰鹤卿抬眼看向姜愿,而后靠近她几分。 姜愿只觉他奇怪,他什么时候是会说这么多话的人了。 “刑部最近很忙,能得两日空闲,已是艰难,就当夫人是陪我吧。” 兰鹤卿看姜愿对他的态度,感觉自己昨日的猜想极有可能。 只是这一次他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就当做重新来过,一定可以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想到这里兰鹤卿的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姜愿却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只不过没等她再说什么,马车已经在姜府门口停下。 姜愿的父亲和两位哥哥都在西北镇守,所以姜家的宅院当中只有朱芷云一人。 知道今日是姜愿回门的日子,朱芷云一大早便开始准备了起来。 看到马车在门口缓缓停下,她连忙上前。 “呦呦。” 笑着唤了一声姜愿的乳名之后,却没想到率先走下来的却是兰鹤卿。 他的手伸到马车中,姜愿看着那只修长如玉的手,犹豫了一瞬之后却是搭了上去。 他说的对,有什么可以回兰府之后再说,但是若是让母亲担心,她可舍不得。 “见过岳母大人,门口风大,咱们进去说话吧。” 兰鹤卿的面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虽说让旁人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冷淡,不过兰鹤卿性子就这样,朱芷云点点头。 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再看女儿面上的笑后,她更是满意。 其实皇帝赐婚的时候,朱芷云对于这桩婚事并没有太满意。 她只是觉得像兰家这样的世家大族,府中必然规矩森严。 她和将军只有姜愿这一个女儿,自是千娇百宠的养大。 养成了一副无忧无虑,天真无邪的模样。 奈何姜愿自己喜欢兰鹤卿。 得知赐婚之后,更是激动的一夜没睡。 为人父母的总是想着儿女能过好。 所以犹豫了下,朱芷云也就接受了。 还劝住了要回京,说服皇帝收回成命的丈夫。 如今看着两人恩爱非常,琴瑟和鸣的模样,朱芷云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一行人走进姜家的花厅当中,婢女上前奉茶。 “她不爱喝清茶,劳烦换果茶来。” 几乎是在婢女刚将茶盏放下的那一瞬间,兰鹤卿便出声说了这么一句。 朱芷云听到这句,唇角的笑意更深。 “这才成婚三日你便记住了呦呦的喜好,有心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岳母既然将阿呦嫁给我,那我必然是要好好照顾她的。” 姜愿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听着他们两人的对话,眸中却划过复杂的光芒。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兰鹤卿何时会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他从前可是不会如此讨好母亲,更不会和自己的母亲说这些话。 “呦呦,你去厨房跟安伯说一声,看看鹤卿爱吃什么,多做一些。”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朱芷云出声让姜愿去厨房看一看。 姜愿知晓这是母亲有话要单独和兰鹤卿讲,便起身离开这里。 待她走后,朱芷云才将目光重新放到了兰鹤卿身上。 “鹤卿,呦呦在兰府没给你添麻烦吧?” 朱芷云面上的笑意渐渐落下,眉眼之中是如何也遮掩不住的忧愁。 听到这句兰鹤卿出声说道:“不知岳母此话何讲?” “呦呦是我和将军的老来女,当初为了生她,我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她也是我最疼爱的一个孩子。” “我也知道,你们兰家是百年望族,累世公卿,不像我们武将,所以我总是担心她在府中会受人欺负,她这个孩子总是报喜不报忧。” 听到这句兰鹤卿目光幽暗,他当然知道姜愿的性子。 “岳母若是这样说,那我可要好好告一状了。” 这话一出,姜愿母亲不禁担忧起来:“她在府中给你惹事了?” “阿呦总爱闹我,害我半夜睡不安稳,还说我新婚之日忙于公务,冷落了她,我实在冤枉,只好跟岳母告上一告了。” 第11章 待她爱屋及乌 朱芷云听到这句先是一愣,而后突然松心的笑了一下。 “这孩子都成婚了,还像未出阁之前一样。你是不知这孩子最粘人了,也是自小我和将军惯的她。” “不过你也别嫌弃,若是真的将你闹烦了,你多担待。实在不行你将她送回家里,我来调教。” 朱芷云的每一句话都无一例外是对姜愿的疼爱。 兰鹤卿端过一旁的茶盏,轻抿一口。 “阿呦既然已经嫁给了我,那便是我的妻,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事情,疼爱她,袒护她都是我应有的责任。” 身为她的丈夫,这本就是兰鹤卿应做的。 以前他的心里装着许多事,身上担着很重的担子。 他不想将这些沉重的东西告诉姜愿。 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夫妻两个却因此变得无比生分。 是他亲手将姜愿推向远处,也是他亲手害死了她。 上天给了他这么一次机会,他就必然不会重蹈覆辙。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许多了,原本还担心这是陛下赐婚。于你而言并非两情相悦。你会不喜欢呢。” 想了想朱芷云还是将自己内心最深的担忧说了出来。 却没想到兰鹤卿回了她一句。 “即是天赐的良缘,我有何不满?” 两人的话说完,姜愿也从外面走了回来。 兰鹤卿爱吃什么,姜愿是再清楚不过了。 要不是因为这是在姜府,姜愿才懒得搭理他。 怕被母亲看出端倪,所以姜愿倒是按照兰鹤卿的喜好真的给他挑了几样菜。 饭桌上三人其乐融融,兰鹤卿还时不时的给姜愿夹菜。 倒是让朱芷云看出他清冷外表下的温柔体贴,这也让朱芷云彻底放下心来。 只要兰鹤卿能对姜愿好,她这心里就没有什么要惦记的事情了。 用过饭后,日头还长。 兰鹤卿便将提前准备好的书籍拿出来给朱芷云。 看到那两本游记之后,姜愿的眼睛也不由得微微睁大。 这两本游记在大齐十分出名。 也只有皇宫之中的藏书阁里面才有。 却没想到兰鹤卿会为了这次回门宴,专门去皇宫当中向陛下要了过来。 朱芷云笑着将东西收下来,让管家去将姜愿出嫁之前的院子收拾出来。 姜家虽然有很多院子,但他们已经成婚,夫妻当然是要住在一起的。 没必要再给兰鹤卿单独收拾出来一个院子。 在回院子的路上。 姜愿不由得开口说:“今日多谢二郎君,只是刑部事务繁忙,二郎君不如先回府中去处理吧。” “阿呦这是怕和我同床共枕,我再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吗?” 兰鹤卿精准无比的点出姜愿的心思。 姜愿不由得有几分心虚的别过去视线。 毕竟他今天的表现堪称十分完美。 可姜愿却如此过河拆桥,将人赶走,倒是有些不地道。 “二郎君正人君子。” “那夫人的话可说错了,正人君子是对外,你不一样。” 这话一说,姜愿立马扭头去看他,眼中划过几分警惕。 兰鹤卿微微抬眼,对上了她看来的目光。 “我若今日离开,便会让母亲觉得我没有将你放在心上,毕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够比得上回门这样的事情。” “便是夫人不喜我与你共处一室,也应让我在姜府过一夜之后再走。” 话音说完,两人也走到了姜愿曾经住过的宝阁楼。 姜愿不得不承认兰鹤卿的所有话都十分有理,反倒衬得她像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她想提出自己去偏房住,将主卧留给兰鹤卿。 却没想到兰鹤卿早已猜出她的心思。 再次点出了在姜府之中,所有人都可以是母亲的眼线。 如果是她老人家知道他们两个人新婚便分房而睡,又该怎么想? 姜愿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没再多说什么。 只不过却让芷荷在铺床时,在床上用被子隔开楚河汉界。 日影斜斜切过雕花窗棂,将金箔般的碎光洒在姜愿膝头的锦被上。 她蜷缩在床的角落,看着细尘在光束中起起落落,不由得有几分昏昏欲睡。 “困了就睡吧。” 兰鹤卿的声音混着狼毫舔过宣纸的沙沙声传来。 他坐在临窗的檀木软榻上,衣袍垂落地面,腰间玉带扣折射着冷光。 姜愿别过脸,却仍能看见他执笔时绷紧的腕骨,在日光下泛着冷玉般的色泽。 熏炉里残存的苏合香丝丝缕缕缠绕上来。 这是母亲特意调的安神香,才换的新方子,说是能镇惊怯。 姜愿把脸埋进软枕,枕上的绣纹硌着眼睑,恍惚想起这原是预备给夫婿枕的。 她闭紧双眼,听见衣料摩挲的窸窣声由远及近。 感觉被衾被轻轻提起时带起的风掠过耳畔。 男人的指尖在衾角停顿片刻,忽然将滑落的帷幔重新钩好。 极轻的叹息掠过耳际,像是羽毛蹭过她的耳朵。 温热的指腹抚过她紧绷的指节,她屏住呼吸。 听着佩玉相击的琳琅声渐远,直到砚台重新响起沙沙的研墨声。 妆奁上的铜镜映出歪斜的人影。 姜愿透过眼睫的缝隙,看见兰鹤卿将批好的公文叠成方胜。 修长手指抚过纸角时,恰有一片梧桐叶飘落在他肩头。 他浑然不觉地蘸墨,笔走龙蛇间,那枚金黄的叶子便随着动作轻轻摇晃,像停在衣上的一只蝶。 而后她闭紧了眼,不敢再看,真的睡了过去。 姜愿感觉自己睡了很长时间,再睁眼醒来时,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兰鹤卿的身影。 她以为他是回了兰府。 唤来芷荷一问才知,是他陪着自己母亲去种菜了。 “种菜?” 姜愿一愣,倒是不知自己母亲何时有了这样的兴趣。 “王妈妈说姑娘出嫁之后,府中就只有夫人一人。” “她见夫人整日里想着姑娘,便提议将后花园中开辟出来一块儿地方种些菜。有了事情干,心中也不至于有烦闷。” 听着芷荷的话,姜愿点点头,让芷荷帮自己更衣。 她可想象不出来兰鹤卿那样清冷孤傲的性子,会帮自己的母亲去种菜。 只是没想到到了后花园之后,远远便听见了朱芷云的笑声。 “我以为鹤卿你只对大齐律法感兴趣,却没想到倒是深谙这田园之趣。”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圣人的书籍当中也不只有大道理。” 远处的男人背对着他,早已换上了一件深色的衣衫。 双臂被攀脖束缚住,露出精壮的脉络。 姜愿从未见兰鹤卿这样。 他在陪着她的亲人笑,就像将她当做了真正的夫人,真正的妻子去爱屋及乌。 她不知道兰鹤卿要做什么? 可兰鹤卿不该这样。 在她决心放弃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撩拨他的心。 可下一瞬,姜愿唇角却露出几分自嘲的笑。 暗自骂了自己一句,记吃不记打。 难道忘了上一世是因何而死的吗? 第12章 真的想过日子 最先看到姜愿的是朱芷云。 见姜愿走过来,她出声说了一句:“鹤卿说你在睡着,就没叫醒你。” 姜愿走过来,带着几分撒娇的意思道:“还是家里的床软。” “你这话说的。” 朱芷云不由得摇摇头,兰府是世家大族,家里用的哪样东西不是最好的,偏她要这样说。 一旁的兰鹤卿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默默的记下了姜愿说床软的事情。 想着等回去后,就让元吉给她换一床更软的被子。 不过或许光换被子还不够,应该再换一张睡得更舒服的床。 见兰鹤卿并没有说什么,朱芷云才将心给放下。 给菜松好了土,朱芷云先去沐浴,留下了兰鹤卿和姜愿在这里。 “其实二郎君不必做这些的。” 姜愿只当兰鹤卿是想在朱芷云面前表现什么。 可仔细一想,他也没有这个必要,所以就连姜愿也看不出他想要做什么。 “都说君子远庖厨,二郎君做这些倒是自降身份了。” 听到姜愿这句话,兰鹤卿将手上的攀脖取下来。 “我帮母亲翻一翻菜地,理所应当,算不得自降身份。” 说完之后,兰鹤卿走到姜愿身边。 “走吧,母亲还在等着我们去用饭。” 兰鹤卿率先一步离开这里,姜愿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复杂。 她觉得兰鹤卿变了许多,变得她都有一些要认不出来他了。 他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倒是让姜愿越来越看不透了。 清洗过后,三个人一起用了晚饭。 饭吃到一半,便见元吉走过来。 不知元吉与兰鹤卿说了什么,兰鹤卿的脸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朱芷云似乎也看出了端倪。 “若是家中有事,你们便先回去吧,等改日有空再来。” “刑部出了一桩案子,我去去就回,阿呦留在府中陪母亲吧。” 这话说完之后,兰鹤卿起身离开这里。 姜愿看着他的背影,想到刚刚听到的那个白字。 其实他没必要如此费尽心思的骗她。 只要他说他去见白婉清,她也不会拦着他。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瞒着她也是挺累的。 从姜府出来之后,元吉将刚刚在府中没有说完的话说出来。 “郎君,暗卫那边说找到白家人了,事出紧急,我这才将您请了出来。” 听到这句,兰鹤卿示意元吉继续说。 “在哪里发现的踪迹?” “在松州,那几个人同表姑娘长得很像,应该就是表姑娘的父母。” 此话说完,兰鹤卿靠在马车车壁上阖眸。 白婉清在兰府住了许多年。 当初来投奔的时候,她便说家中亲族全部都死光了,无依无靠。 再加上她同二夫人有些关系,所以老夫人便将她留了下来。 只不过自从兰鹤卿醒来之后,便差人去寻了白婉清的家人。 留着她在府中始终是个隐患,只有把她送出去才是王道。 倒是没曾想,真的打听到了些什么东西。 “郎君,咱们的人还说,表姑娘是自己逃出来的,根本不是家中落魄才来的。” 若真是这样,这表姑娘还真是心机深沉。 听说是因为白家老爷娶了新的夫人,对白婉清非打即骂,她这才跑出来的。 “既如此就尽快打听清楚,将证据递过来。” “是,我晓得,这就去办。” 主仆两人说完话,马车才朝着刑部而去。 元吉来寻兰鹤卿也并不是因为这一件事情,是刑部里面真的出了事。 姜愿这边自然没将兰鹤卿的话放在心上。 她以为他去见了白婉清,今晚定然是不会回来,所以早早便熄了灯,歇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 姜愿睡得迷迷糊糊之间,便听到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 玉带扣撞击在一起发出一声轻响。 她坐起身子睁开了眼,便看到了帷幔外站着的男人。 “你……你怎么回来了?” 正在脱外衣的男人听见这句话,扭头看来。 姑娘乌发披散在身后,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看来是被他的声音惊动了,这才醒来。 “出去之前我说过的,我去去就回。” “吵醒你了?” 男人淡声回了一句,姜愿这才觉得有些尴尬。 她以为他不会回来,早就让芷荷将中间的那几条,用来隔开楚河汉界的被子拿走了。 “刚刚我回来时,管家给我掌了灯。” 他将脱下来的外衣放到一旁,对着姜愿说出这句。 言外之意便是姜府之中的人知道他回来了,若是他此时再从这个屋子出去,明日免不了有什么风言风语。 “我就在外侧,不会影响到你。” 话说完他挑开帷幔,在外侧躺下。 姜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往里面躺了躺。 这是在姜府,有些事情,兰鹤卿说得有理。 所以姜愿只能任由着他,将她的地方一寸一寸的占据。 姜愿有些不敢睡,便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香囊。 没有听到她的呼吸声,兰鹤卿便知她没睡着。 “我同白婉清真的没什么,况且我已经在托人找她的父母了,寻到她家中的人,就让她离开兰府。” “阿呦,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这句话说完,兰鹤卿听到姜愿翻了个身。 她没有回他的话,只是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明日还要回去,早些歇着吧。” 即便他同姜愿解释了许多次,可姜愿依旧不相信他。 长久以来的失望又怎么会被三言两语就给打发走。 更何况姜愿如今对兰鹤卿也没有了期望。 若非这件婚事是圣人赐婚,要想和离还需要一些时间。 她也不会如此待在兰府,和兰鹤卿心平气和的说话。 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失去也是真的失去了。 姜愿不会拿自己用生命换来的道理,再重新去贴他的冷脸。 这一夜兰鹤卿没有睡着,听着身边人清浅的呼吸,他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要冷下来了。 他已经想不起来曾经追在他身后的姜愿是何模样了。 他也已经许久许久没有看见过她笑了。 扭过来头,背对着另一侧的姜愿同样也没有睡着。 夫妻两人同床共枕,却是心思各异。 一夜无眠。 第13章 她看他见表妹 翌日清晨,两人在姜府用过早饭之后,便带着东西准备回去。 只不过兰鹤卿早早就跟姜愿打过招呼,说今天要带她去梨园看牡丹亭记。 梨园的这出戏是名角唱的,多少人来梨园便是为了一睹名角的风采。 其实姜愿不爱看这种戏。 但她看兰鹤卿那态度,似乎她不去的话,他又有其他的话要说。 姜愿也搞不懂,怎么自从重生之后。 兰鹤卿反倒天天粘着她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两人带着东西回了兰府,让元吉将东西送进去之后,姜愿便准备先去和老夫人请安。 只是没曾想刚到了荣乌院,还没进去,便听到了白婉清的哭声。 “是我自己想帮表嫂,不是表嫂逼迫我的。”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这本就是她应该做的事情,如今给了你,你算不明白,想向她请教。她倒好,对你不理不睬。” 还没听到老夫人的声音,便听到了二夫人周氏的话。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知还以为是姜愿为难了白婉清呢。 姜愿眸光微动,直接抬步走进去。 “孙媳见过祖母,见过二婶婶。” 听到姜愿的声音,白婉清和二夫人顿时都愣住了。 她们倒是没想到姜愿会来的这么快。 上座的老夫人颔首示意,让姜愿落座。 “刚刚在门外,我没听清。但似乎是听到了表妹在抱怨我。” “既然你来了兰府,那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要背后说呢?” 这话说完,姜愿伸手拿过一旁的茶盏。 白雾袅袅升起,将姑娘的眉眼照的更是凌厉几分。 她这话说出来,便见白婉清和二夫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 毕竟这些贵妇人们最擅长的便是弯弯绕绕的说话。 哪里见过像姜愿这般,说话如此直率的。 “表妹也别怪我,我这人便是性子直,说话也直,只想着你若是对我有何不满,便直面说出来,你在背后说,我也听不着。” “还是说这话本就不是说给我听的,那我今日来的可是不赶巧了呀,祖母。” 话还没说完,姜愿便扭头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在后宅这么长时间,这些个事情她清楚的很。 白婉清和二夫人是为何而来? 老夫人更是清楚,此时见姜愿游刃有余的应对,面上不由得露出几分满意。 她还以为姜愿会受这两人的欺负,但是没想到也是个聪明人。 “你身子骨不好,不如就将这些事情交还给你表嫂吧,若是再将你累出病来,倒是叫你表嫂不好做人了。” 说完这句话后,兰老夫人便以自己身子乏了,要休息为由,将三人请了出去。 刚走出院子门口,白婉清便上前对着姜愿说道:“表嫂,我不是有意的。但既然老夫人都这么说,那不如我亲自将那些账本给您送过去吧。” “哪里劳烦表妹亲自走一趟,我让芷荷跟着你去一趟就是了。” 说到这句,姜愿眼神抬起,看了一眼白婉清。 “毕竟你表哥还在院子里,若是让旁人撞见,更说不清了。” 姜愿哪里能看不透白婉清的心思。 如今兰鹤卿也不知是哪里抽了风。 竟想起要将白婉清送回白家,眼下更是不会同意她再进锦华院。 白婉清如今没有办法接近兰鹤卿,可不得想其他的法子去接近。 说完这句话后,姜愿便让芷荷留下,去取账本。 回到锦华院后,兰鹤卿看着姜愿脸上的表情。 还没出口关心,问她怎么了,就听姜愿说今夜她不出去。 话一说完,门便被砰的一声关上。 姜愿当然觉得有几分委屈。 若不是因为兰鹤卿这些糟心事,她本一件也不会经历。 怪只怪她当初瞎了眼,看上了兰鹤卿的美貌。 死活非要嫁给他,任谁劝也不听。 想起这些,姜愿就恨不得将和离书拍在兰鹤卿的脸上。 此时的兰鹤卿似乎也反应过来,姜愿生气是因为什么。 元吉也十分机灵的去打探了一番。 回来便说,少夫人在老夫人的院子里碰见了表姑娘。 也不知表姑娘同夫人说了什么,夫人回来便是这个脸色了。 “这表姑娘可真是不安分,郎君如今都成了婚,她还日日挑拨离间。” 元吉愤愤不平的说了一句,越想越觉得自家郎君给表姑娘寻家人,将她送出兰府的决定是对的。 “梨园的戏几时开场?” 兰鹤卿出声问了一句,元吉便将时辰说了一下。 男人看了看外面,此时还有些时辰。 想到这里,他起身朝着府中的藏书阁走去。 藏书阁当中有些算数的书,对于姜愿而言,想来是不错的启蒙开悟。 只是没曾想,在回来的路上却遇到了守在门口的白婉清。 一见到兰鹤卿,白婉清的眼中便泛起几丝泪光。 “表哥。” 刚喊了一句,兰鹤卿扭头便要走,白婉清咬了下唇,几步追上来。 “我是哪里得罪了表哥吗?为何表哥一见了我就要走?” “还是说表哥不想知道那件事情,不想知道祖父留给我的东西究竟在哪里?” 兴许是这句话止住了兰鹤卿的脚步。 他停下步子,转身看向白婉清。 “你也不知道那样东西在什么地方。” 一句肯定的话说出来,让白婉清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些年来,白婉清借着这个由头,不知欺骗了兰鹤卿多久。 如今谎言被戳穿,白婉清的脸色当然不好。 “表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若是听不懂话就不要与人交谈,我如今没空和你多言。” 兰鹤卿的态度十分冷淡,让白婉清的一颗心都像是被寒冰冻住了一样。 眼看着兰鹤卿转身就要走,白婉清连忙追了上去,跑到他面前拦住他。 “我当然知道那样东西在哪里。只是表哥你这样的态度只会让我觉得,东西即便交到你手中,我也得不到安全。” 白婉清在赌。 赌祖父留下的东西对兰鹤卿而言至关重要。 不然这么多年来他也不会由着自己用这样东西,来逼迫他做许多事情。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兰鹤卿冷笑了一下。 “既如此,那你自己便守着这样东西过一辈子吧。” 如今的兰鹤卿已经不是曾经的兰鹤卿。 对于许多的事情他都有一个先机,也因此多出了许多的可能。 只是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却看到了小花园道路的尽头。 姜愿站在那,冷眼看着他和白婉清。 第14章 同你谈和离的 姜愿是见芷荷迟迟不归,便想着去寻一下。 毕竟人放在白婉清那里,姜愿的确不放心。 她怕白婉清会借机为难芷荷。 只是没想到,却是见到了在此处纠缠的兰鹤卿同白婉清。 她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见兰鹤卿已经朝着她走来,姜愿头也不回的便走了。 “阿呦。” 到底是男人的步子迈的大,三两步就追上了姜愿。 “只是在取书的……” “我不在乎二郎君见了谁。” 兰鹤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姜愿打断了。 听到这句,他抬眼看向姜愿的眸中划过几分暗芒。 “你说什么?” “同谁见面,那是二郎君的自由,和我没有关系。” 话说完,姜愿甩手,要挣脱掉兰鹤卿握着她的手。 可男人不肯松,一向最注重仪态的人,此时却也顾不上其他。 这一次,他眼神里的几分偏执,姜愿看的清清楚楚。 “我只是在去藏书阁给你取书的路上遇到的她。” “够了,兰鹤卿,我不想听。” 这句话说出口,姜愿看着两个人相握的手,她突然有些恶心想吐。 他每次被她撞见和白婉清在一起,都是这个借口,这个理由。 姜愿已经听腻了,也不想再听了。 “阿呦……” 兰鹤卿望着她眼中的失望,心中一阵刺痛。 他掏出手中的书,竭力想要证明。 可姜愿已经转过身,再没分给他一个眼神。 兰鹤卿站在原地,望着姜愿决然离去的背影。 手中那本精心为她挑选的书,此刻却好似有千斤重。 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那一瞬间,兰鹤卿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失去她了。 深吸一口气,他抬脚跟了上去。 他知道,若这次不把事情说清楚,或许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可能。 姜愿脚步匆匆,眼眶泛红,满心的委屈与愤怒交织。 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更觉得自己好不争气。 说好不在乎他,为何还是会被他的话牵动心神。 爱过一个人,想要放下就这么难吗? 走着走着,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停下脚步,扶住一旁的树干。 “阿呦,你怎么了?” 兰鹤卿及时赶到,看到姜愿苍白的脸色,心猛地揪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她,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怕此刻的触碰会让姜愿更加反感。 姜愿紧闭双眼,努力平复着情绪,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 姑娘冷冷地看向兰鹤卿:“我说了,别跟着我。” 兰鹤卿挡在她面前,将那本书拿出来:“这本《九章算术》,是我特意为你找的。” 说着,他将手中的书递向姜愿。 “账目繁多,你又不肯要账房先生帮你,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她别过头,不愿再看兰鹤卿一眼:“拿开,我不稀罕,二郎君,请让路。” 姜愿在心中一字一句的告诉自己。 若是不想再做那个被舍弃的人,那就好好爱自己。 只是还没等兰鹤卿出声,身后便传来了白婉清的声音。 “表嫂,表哥和我真的只是在路上遇到的。” “是我纠缠表哥,你不要误会。” 白婉清越是这么说,就越是让姜愿感到一阵恶心。 只是看着白婉清眼底压下的笑意,姜愿却是直接伸手挽住了兰鹤卿的胳膊。 “我只是觉得夫君去的时间长,险些错过陪我一起看戏的时辰。” “表妹这话说的,好似我们夫妻不和睦一样。” 姜愿的这个动作不仅让白婉清眼中的笑散去。 更是让兰鹤卿都有一瞬的愣怔。 她这是…… 兰鹤卿望着姜愿挽住自己胳膊的手,心跳陡然加快。 似乎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喜涌上心头。 可他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这份意外。 白婉清脸上的不甘与怨愤已如乌云般密布。 她咬了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旋即又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表嫂,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是我多心了,只盼表哥表嫂往后能一直这般恩爱。” 话虽如此,可她紧握的拳头却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情绪。 姜愿察觉到白婉清话里的深意。 挽着兰鹤卿胳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脸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容。 “那就借表妹吉言了。” 说着,她转头看向兰鹤卿。 目光交汇的瞬间,兰鹤卿竟从姜愿眼中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姜愿的脸颊微微泛红,要不是咽不下那口气。 要不是不想让白婉清看她狼狈,她也不会一时上头,挽住了兰鹤卿。 就在这时,芷荷从远处匆匆赶来。 看到姜愿与兰鹤卿这般亲昵的模样,先是一怔。 这是演的哪一出? 芷荷快步走到姜愿身边,低声道:“夫人,方才遇到些琐事耽搁了。” 姜愿轻轻点头,对白婉清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夫妻二人便先行一步了,表妹自便。” 说罢,她拉着兰鹤卿,在芷荷的跟随下,朝着锦华院的方向走去。 等到锦华院后,姜愿便要松开兰鹤卿。 他却抬手摁住她的手。 “不是要去梨园看戏?” “我骗她的,松手吧。” 姜愿面上的笑早已冷下来,有些尴尬,但是她在气势上不能输。 “身后没人看着,不必如此紧张。” “只是今日这出戏若是错过了,怕是许久都看不到了。” 兰鹤卿将那本书放到芷荷手中,出声说出这句。 其实不是这出戏会看不到,而是如果他给了姜愿退步的机会。 那她就会像一只刺猬一样,将自己缩起来。 而后你再去摸,触碰到的,只有满身的刺。 “阿呦,就当陪我去看。” “回来后,我有话要对你说。” 兰鹤卿在心中长叹了一口气。 姜愿此时并不愿意同他多说什么,思来想去,不如以退为进。 他似乎能猜出一点她的心思,那不如就用她的心思,引她出壳。 “说什么?” 姜愿有几分警惕的看向兰鹤卿,他又想做什么? “说和离,说你最想听的事情。” 这话一出,姜愿顿时一愣:“和离?” “嘘,看过戏后再提。” 在姜愿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时候,他将手指抵在唇边,说出这句。 一向冷情的人做出这个动作,倒是无端有几分蛊惑的意味。 第15章 可以给她和离书 直到同兰鹤卿一起坐在梨园的二层雅间后,姜愿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她没想到兰鹤卿能猜出她的想法。 但不得不说,兰鹤卿是个极其聪明的人。 倘若有兰鹤卿出面,和离这件事,应该就没那么困难了。 “二……” “先看戏。” 姜愿坐在兰鹤卿身旁,只觉得这气氛有几分怪异。 下面的戏台上,已经唱到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所以姜愿想说些什么,但兰鹤卿打断了她的话。 听身边人缓缓吐出一口气,男人才用余光去看她。 姑娘坐在身侧,坐的很端庄,哪怕这样的坐姿,已经让她感觉到了累。 明明之前,她从不会这样。 姜愿是最活泼不过的姑娘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幕布落下,大堂之中响起锣鼓散场的声音。 听到这声音,姜愿正要起身,兰鹤卿开口道:“如月楼的饭菜不错,那边也清净,适合谈事情。” “回兰府……不可以吗?” 听到这句,兰鹤卿唇角微微勾起,似是讥讽。 “若是在兰府说,怕是没几日,府中就都知道你我要和离的事情了。”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兰府之中,耳目众多。 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家,竟会让人觉得在家中都得不到安稳。 但兰鹤卿既然这么说,就说明锦华院中也有眼线。 所以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兰鹤卿的提议。 两人从梨园出来时,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一场小雨。 元吉早在出来时就带了一把伞,甚至还止住了要拿伞的芷荷。 他上前一步,将伞放到兰鹤卿手中。 “郎君,如月楼离得不远,坐马车的话,怕是要绕道,不如走两步?” 听到元吉这句试探的话,兰鹤卿没有多说,而是看向姜愿。 “得嘞,那我和芷荷先去如月楼定个雅间儿。” 姜愿都没回话,元吉便拉着芷荷沿着廊下跑过去了。 芷荷挣扎了下,压根没挣扎动。 “元吉!你故意的!” “我哪儿敢啊,我这是为了郎君和夫人的未来,你可别捣乱啊。” 说罢,元吉笑着从一旁买了串儿糖葫芦。 “好了好了,别气了。” 芷荷看着那串儿糖葫芦,心中那股气就好似打在了一团棉花上。 这个元吉,真是巧言令色。 两个下人早已走远,这段路,只能是兰鹤卿撑伞带着姜愿走。 男人腕骨一抬便撑开那把水波绿的油纸伞。 伞面洇开的青碧色像极了他腰间悬着的和田玉佩。 雨珠落上去便碎作千万颗剔透的琉璃,在绢面上弹跳着发出清泠的脆响。 姜愿尚未察觉异样,只顾低头避开石缝间漫溢的积水。 细雨斜飞过伞沿,在她鬓边织成半透明的鲛绡帘幕。 却始终不曾沾湿她半片衣袖。 直到绕过街角门时,她忽然听见身侧传来极轻的吸气声。 兰鹤卿的侧脸浸在雨气中,鸦青色衣料自右肩洇开一片深色水痕。 蜿蜒至襟前的银线,仿佛墨笔在宣纸上晕染开的苍苔。 他却恍若未觉,仍稳稳擎着向左侧倾斜的竹伞。 任细雨在肩头开出一簇簇暗色的花。 “兰府……”他开口,声音混着雨声有些模糊。 姜愿扭头去看他,便听他说:“就像这伞面上的金丝竹。” 伞骨微转,露出绢面下若隐若现的金色暗纹。 “瞧着是花团锦簇,根须却在暗处缠作一团。” 说话时他睫毛低垂,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 “不过你放心。“伞面忽然往姜愿那边又偏了半寸 “只要祖母在,那些魑魅魍魉便翻不出风浪。” 最后几字被雨打芭蕉的声响吞去大半。 姜愿正要追问,却见兰鹤卿抬头,两人已经走到了如月楼的门前。 他收伞时带起一阵潮湿的风,青竹伞骨上凝着的水珠簌簌而落。 元吉同芷荷迎上来,带着两人上了二层雅间。 他这人懂眼色,会办事,不然也不会在兰鹤卿身边待了这么多年。 雅间里早就让掌柜的上了一个炭盆。 不远处的架子上,还搭着干净的毛巾。 用热水烫过,此时正是温热的。 窗户开了半扇,可以看清远处渡口,斜飞的雨丝宛如银针,急急的打在一旁。 兰鹤卿伸手拿过毛巾递给姜愿。 她接过,轻声道谢。 而后元吉便拉着芷荷退了出去,他早就照着两人的口味点好了菜。 甚至还贴心的让掌柜的留了客房。 这要是雨下大了,回不去兰府,在外面过一夜,也可以。 “我可以给你和离书。” 兰鹤卿坐下,伸手给两人倒了一盏茶。 白雾从茶盏中袅袅升起,氤氲了男人如画的眉眼。 姜愿听着他的话,呼吸都放浅许多。 他就这么同意和离了? “那二郎君打算何时给我?” “我有条件。” 在姜愿话音刚落下的一瞬间,便听兰鹤卿说出这句。 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目光落在姜愿身上。 “毕竟是陛下赐婚,这桩婚事,便是死,也不能离。” “只是我见阿呦实在不愿与我继续过。” 说到这里,兰鹤卿自嘲一笑,男人眼中的光亮似乎都被这笑给割裂消散。 “我与二郎君本就是捆绑的婚姻,没有必要纠缠一生,白白浪费你我时光。” 姜愿启唇,搭在腿上的手却不自觉的收紧。 前世她以为,只要她有一颗真心,就能换来他的回头。 可每一次,她得到的,都是他的欲言又止,他的冷漠。 可惜她用了三年都没想明白这个道理。 爱人先爱己,得不到的人,从一开始就告诉过她答案了。 强求来的,终究不能长久。 兰鹤卿听着她的话,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口。 他想说,但她不想听。 所以他只能用他的法子,暂且稳住她。 “你说得对,的确如此。” “我的条件就是,为期一年,还请阿呦与我维持表面,这一年,我会想办法。” “和离这件事,由我来提,至少陛下,不会太过反感。” 而且有了这一年,兰鹤卿也可以,徐徐图之。 若是步步紧逼,只会让姜愿更不想和他交流。 温水煮青蛙,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第16章 兰家四姑奶奶 姜愿想着兰鹤卿的话,觉得倒是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不过她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在兰鹤卿的身上。 他能同意和离,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在此期间,姜愿也会找到能够完美解决这件事情的办法。 原本这件事像是一块大石头压在姜愿的心中。 她只怕兰鹤卿会觉得和离,对他而言不是一件体面的事情。 只是他松了口,姜愿却没觉得有多轻松。 “那就多谢二郎君。” 将话说完,姜愿本想离开,但推开的那半扇窗外,却能听到越下越大的雨。 就像是要困住谁一样。 “等雨停了再回去吧。” 沉默半晌之后,小二也将菜送了上来。 兰鹤卿便出声说了这句。 元吉选的这些菜都是两个人的口味。 一半辛辣,一半清淡,就像两个人的性格一样。 一个热情如火,一个沉静如水。 只不过如今两个人的性格倒像是反了过来一样。 从前都是姜愿跟在兰鹤卿身后跑。 可是自从两人成婚后,姜愿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般。 元吉觉得是自家郎君伤了少夫人的心。 但看兰鹤卿的态度,似乎是想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 作为自家郎君最贴心的好跟班,他自然是要助力的。 “郎君,刚刚车夫说,马车在路上磕坏了,这会儿去修也来不及。” “我让掌柜的留了客房,不过今个儿下雨,就剩一间房了……” 元吉站在门口说了这句,姜愿握筷子的手收紧。 “马车坏了?” 说完,她将目光投向身旁的兰鹤卿。 那还真是好巧,偏偏马车此时就坏了。 “再去府里寻一辆马车来。” 兰鹤卿是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虽说元吉的自作主张的确……不错。 但是刚同姜愿谈完和离,此时就要将人留下。 怎么看怎么像是兰鹤卿的意思。 听到兰鹤卿这句,元吉先是一愣,而后疯狂给兰鹤卿使眼色。 兰鹤卿垂眸,全当做没看见。 无奈之下,元吉只好应下,冒着雨回兰府将刚刚请走的车夫再请回来。 郎君啊郎君,你可真不上道,既如此,我也没法子了。 “我既答应你会和离,就不会食言,更不会做这种事。” 在元吉离开后,兰鹤卿出声解释了句。 而后便见姜愿轻轻点头:“我知道。” 他要是做这种事情,姜愿才觉自己见了鬼。 这样挺好的,两个人相安无事的过完这段时日。 闻言,男人的心中不自觉有几分失落。 他宁愿她相信他是愿意为她做这种事情的。 至少那样,她会觉得,他是在乎他的。 只是话堵在口中,兰鹤卿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说。 一顿饭,两人用的十分沉默,直到回到府中,姜愿都感觉在做梦。 外面的雨下了一夜,滴答滴答的,就像两人不平静的心。 翌日清晨,姜愿还没睁开眼,就听芷荷在喊她。 “夫人,出事了。” 话说完,姜愿撑着身子起床:“怎么了?” 她抬眼看向外面的天,这天都没亮呢,又出什么事了? 芷荷将打湿的帕子递来,小声说道:“是宝月楼,四姑奶奶那边儿。” 姜愿接过帕子,擦着脸,听到这句,不由得愣了下。 兰府的四姑奶奶名唤兰淑仪,早些年成过一次婚。 原本婚姻美满,两人还有一个儿子。 只是后来,兰淑仪的丈夫战死沙场,儿子也不知所踪。 受到这个刺激后,兰淑仪的精神其实就有些不大正常。 有时候可以好几天都不说话,有时候,又疯疯癫癫的。 但兰淑仪毕竟是兰老夫人的亲生女儿。 老夫人不忍心女儿在夫家无人照料,便将人接了回来。 自此,兰淑仪成了兰家的四姑奶奶,常年居住于宝月楼。 基本不会出来。 前世的时候,姜愿掌家后,曾想着去看望兰淑仪,却被二夫人给拦下了。 至今,姜愿都不知道这位在众人口中不能得罪,不能靠近的四姑奶奶是何模样。 可她人都没出过宝月楼,又怎么会出事? 似乎是预料到了姜愿的疑惑,芷荷赶忙解释了句。 “是四姑奶奶的贴身丫鬟今日去送饭,打开门便发现四姑奶奶割腕了。” “还好府医来的及时,如今只是昏迷不醒。” 芷荷话音落下,姜愿微微皱眉。 “无缘无故的,为何要割腕……” 似乎是想到了昨日兰鹤卿的话。 他说过,看似和谐的兰府,暗地里却全是波澜。 兰淑仪常年在宝月楼不外出,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 可偏偏在她嫁进兰府后,便割腕自杀。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你去寻个机灵的丫头,问问这两日可有人去过宝月楼。” 姜愿把最后一支簪子插进发中。 她已经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少女,更是死过一次的人。 如今在这兰府之中,她更要小心谨慎才是。 芷荷点点头,给姜愿穿上外衣后便去寻人了。 不多时,姜愿也到了宝月楼,只见门外围了一圈人。 里面倒是吵吵闹闹的,偶尔还能听到兰老夫人的声音。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没事干了吗?” 就在姜愿要抬步走过去时,方妈妈便从里头走出来。 她呵斥一声,那些丫鬟小厮赶忙散开了。 露出了站在人群后的姜愿。 “见过二少夫人。” 方妈妈俯身行礼,姜愿颔首示意:“我来看看四姑姑。” “姑奶奶如今已经没事了,老夫人和几位夫人都在里头陪着呢。” 听这意思,她是不能进宝月楼了。 而且方妈妈看向她的眼神,姜愿太熟悉不过了。 那是一种同情之下的得意。 看来,兰淑仪这次的事情,的确和她有关系。 “我知道了。” 这话说完,姜愿也没多做纠缠,转身便离开了。 方妈妈冷哼一声,夫人要做的事情,还没有不成功的。 原本是想让她知难而退,将大房的东西还回来。 但是没想到,她倒是接手的快。 既如此,那就只能给她找些麻烦了。 姜愿从宝月楼回来,芷荷也回来了。 “夫人,奴婢打听到了,说是宝月楼里找出来个带着四姑奶奶生辰八字的人偶。” “巫蛊?” 第17章 我知她聪慧 芷荷的话刚说完,姜愿就反应了过来。 当今陛下对巫蛊深恶痛绝,听闻当年陛下的母后便是因巫蛊之术而亡。 巫蛊之术也因此被列为大齐禁术,一旦发现,便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若是二夫人想让她死,用这样的法子是要将整个兰家也拖下水吗? 想到这里,姜愿的脸上不禁泛起几丝冷意。 世家大族的争斗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掌家之权又或者是钱财名利。 但如果用了巫蛊之术,那便是不将整个家族的前途性命放在眼里。 想破此局,看来还是需要问兰鹤卿一些事情。 姜愿让芷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两人一道算了些账本。 午时,兰鹤卿从刑部回来之后,姜愿便来了。 门口的元吉见到姜愿自是十分欣喜。 “少夫人来了,可是要同郎君一起用饭,我这就去给您添一双碗筷。” 姜愿没有拒绝,只是颔首示意,抬步走进去。 只不过元吉没有告诉姜愿,兰鹤卿正在更衣。 午时的日光穿过镂花窗棂,在地上烙下细密的竹影。 兰鹤卿褪下的绯色官服搭在屏风上,霜白中衣滑落至腰间,露出一截苍玉般的脊背。 那本该如冷瓷般完美的肌理上,却蜿蜒着数道暗红旧疤。 最新的一道尚泛着粉,像雪地里折断的梅枝。 姜愿僵在珠帘外,她慌忙转身:“抱歉,我……我不知道你在更衣。” 元吉肯定是故意的!!! “不妨事。” 兰鹤卿的声音似檐下悬着的青铜惊鸟铃,清泠泠荡开。 他抬手系衣带的动作慢得近乎禅意,轻声的回答,仿佛那些狰狞伤口不过浮云掠影。 窗外鸟鸣骤歇,唯余青瓷茶盏里融化的水雾,一滴一滴敲在姜愿的心尖。 元吉捧着碗筷进来时,正见自家郎君将外衣披上。 玄色衣料吞没了所有血色,只余领口一抹素绢微微泛潮。 那是方才更衣时未拭净的冷汗。 此刻在姜愿眼中,却成了凝在青竹叶尖的寒露。 “小厨房今个儿特意做的樱桃肉,少夫人快尝尝。” 元吉笑着打破凝滞,碗筷送完后,他便识趣的退下了。 兰鹤卿也走过来坐下,示意姜愿落座。 “是为四姑姑的事情来的吧。” 他开门见山的话,笃定的让姜愿都有些诧异。 不过转念一想,兰鹤卿在这府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了。 怎么会没有自己的眼线。 宝月楼的事情,兰鹤卿当然知晓。 “是,我只是想知道,四姑姑她……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什么事情。” “今日的事情是冲着我来的,所以我需要知道一些四姑姑的事情。” 昨日两人开诚布公的谈过,所以如今姜愿跟兰鹤卿说话也没有了什么太大的敌意。 况且现在是她有所求。 兰鹤卿伸手给姜愿夹了一筷子菜,而后才开口。 “四姑姑是祖母最疼爱的女儿,祖母也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府中没有人和她有仇怨。” “你可以想一想,祖母最疼爱的女儿受到了伤害,她会怎么做?” 这一句提点让姜愿醍醐灌顶。 并非是有仇怨才可以陷害人。 而是因为四姑姑她本身就与人不同。 兰老夫人最疼爱这个女儿,她要是出了事情,恐怕老夫人再是理智,也难免受到影响。 如此一来倒是给了幕后之人可乘之机。 “那二郎君希望我怎么做?” 沉默半晌之后,姜愿抬眼看向坐在身边的兰鹤卿轻声问了一句。 她已经不是从前天真无邪的少女,经历过一次之后处事更具有雷霆手腕。 那背后的人是想让她死,姜愿自然不会做什么宽厚他人的人。 谁要她不好过,那她必然也不会让她好过。 只是说到底,二夫人周氏毕竟养育了兰鹤卿这么多年。 两人如今是合作关系,出于礼貌,姜愿还是问了兰鹤卿一句。 “你我如今是夫妇,你想怎么做都可以。” “我只会站在你这边。” 兰鹤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留给了姜愿这句话。 不过姜愿的尊重倒是让兰鹤卿的心中划过几分暖流。 “好。” 姜愿回了一个字,而后低头将那碗饭吃完。 等姜愿用完饭离开后,元吉走进来:“郎君不是都查到证据了吗?怎么不给少夫人?” 把证据交到少夫人的手中,不就省了少夫人许多力气吗? 还能得少夫人一个人情。 其实兰鹤卿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情。 府中的眼线将事情说给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着手派人查了。 虽说是二夫人动的手,但二夫人必定不会留下什么把柄给他们抓,她也早就找好了替罪羊。 所谓的证据不过是让桩桩件件的事情,都指向了那个替罪羊。 “我知她聪慧,也知她是不需要我护在身后的娇花。” 她勇敢无畏,坚强果敢。 即便没有他,她也可以将事情做到最好。 姜愿从来都不是需要人庇护的存在。 她尽管放手去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万事都有他兜底,她只需要向前走。 想到这里兰鹤卿唇角微微勾起。 “之前让你查的东西都查明白了吗?” 听到兰鹤卿这句问话,元吉面上的笑意落下。 他严肃的点点头:“早就查清楚了,之前是郎君不想搭理二夫人。” “二夫人这几十年用着咱们大爷和大夫人的东西,可是赚的盆满钵满。”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二夫人将东西交给少夫人的时候,要混淆视听,给了少夫人那么多无用的账本。 原本兰鹤卿是不在意这些的,她贪就贪吧,就当她这么多年养育他的费用。 但是周氏千不该万不该将手伸到了姜愿这里。 那兰鹤卿就不会坐视不理。 “将那本真正的账本交给夫人,她会明白要怎么做的。” 有了兰鹤卿这句话,元吉喜笑颜开:“得嘞,我这就去办,咱们少夫人如此聪慧,一定可以让二夫人栽个大跟头的。” 他可就等着看二夫人的笑话了。 毕竟二夫人掌家这么多年,那可是真真正正将自己当做了这兰府的主人。 尤其她身边那个方妈妈,更是嚣张的很,元吉忍她很久了。 姜愿收到兰鹤卿送来的账本之后,听元吉说:“郎君说了这个账本才是咱们大房所有东西记录所在。一直都在郎君的手中,没有交给二夫人。” “少夫人拿着这个账本比对一番,就可以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说完这句话,元吉还笑着道。 “郎君还说少夫人聪慧,所以这件事情他就不插手了,不过您若是有需要,便差人来寻他,他一定会帮您。” 第18章 赠香辨贼人 姜愿听着元吉的话,有几分无奈,这种夸赞的话必定不会是兰鹤卿说的。 若论聪慧,这世界上哪有几个人比得过兰鹤卿呢? 想来应该是元吉为了讨好她刻意说的。 “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的,麻烦帮我转告一句,多谢二郎君相助。” 元吉笑着应下,离开了这里。 “芷荷,你去把我们之前整理好的账本拿过来。” 芷荷点点头,转身去拿东西。 姜愿似乎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是因何而起。 当初二夫人周氏抚养兰鹤卿,为的就是大房留下的这些东西。 她既已经抚养了兰鹤卿,老夫人便将大房的东西交给了她来打理。 也算是给周氏的一个补偿,这么多年来老夫人也没有多过问过。 其实大家私底下多多少少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悄默声的进了二房的口袋里。 只不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但有些东西握在手里的时间长了就会让人以为这是她的东西。 所以周氏在给姜愿东西的时候才会那般不情愿。 毕竟吃进肚子里的,哪里还肯吐出来。 思来想去,姜愿让芷荷去了一趟姜府,找自己母亲要了一些安神香来。 约莫半个多时辰后,芷荷便将安神香带了回来。 而后姜愿拿着安神香去了老夫人的荣乌院。 “见过二少夫人。” 门口的梅姑,看见姜愿俯身行礼。 “老夫人为着四姑奶奶的事情如今正伤心呢。怕是见不了二少夫人了。您有什么事情可以跟老奴说,老奴代为转告。” 听到梅姑这句话,姜愿开口道:“我听闻了四姑姑的事情。特意从姜家拿了一些安神香来。” “我母亲曾是临安有名的调香高手。朱家本就是制香世家,这安神香给四姑姑用也可缓解一下惊怯。” 说完姜愿将手中的香放到了梅姑的手中。 梅姑听着姜愿的话,伸手接过来那安神香:“二少夫人有心了,老奴一定将您的话带给老夫人。” “那我就不打扰祖母了,先告退了。” 话说完,姜愿转身离开,梅姑低头看着手中的安神香转身进了屋子里。 “是鹤卿媳妇儿来了吗?” 老夫人靠在床头,脸上浮现出几分憔悴。 她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女儿,此时受着折磨,让她怎能不心焦? “二少夫人说是给四姑奶奶送了一些安神香。” 说罢,梅姑将安神香递到老夫人面前。 闻着安神香传来的淡淡香气,老夫人微微点头:“她母亲是有名的制香高手。让府医看看这安神香里有没有东西,晚上给淑仪点上。” 有了老夫人这句话,梅姑自然是照做。 “那四姑奶奶那边儿咱们还查吗?” 兰老夫人到了宝月楼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当她这安神香是白送的,有人不想让她好过,她自然也不会放弃反击。我们且先看一看。” 以前兰老夫人总觉得姜愿有几分天真。 但是自从嫁进兰府之后,看着倒是有几分稳重。 兰家将来的家主必定是鹤卿,作为他的夫人,姜愿要承担起一定的责任。 这次的事情就当是考验,兰老夫人也想看看姜愿会怎么做。 听到老夫人这句话,梅姑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去寻了府医,将安神香查探了一番,的确是没有毒的方子。 想来也是,谁会傻到在自己送的东西里面下毒,这不是妥妥给人把柄抓吗? 查验清楚,回禀过老夫人之后,梅姑便将安神香给了宝月楼的丫鬟,让她今夜务必点上。 入夜后,府中一片寂静,可姜愿却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 旁人或许不知这安神香其中的奥妙,但是姜愿又怎么会不知? 安神香中有一味独特的药,名为露紫。 露紫留在人的身上,遇到水便会变为紫色,因而得名。 送安神香的确是想让老夫人宽心,但她还是为了抓住在宝月楼里使坏的人。 想着这些事情,姜愿缓缓闭上眼睛。 大宅院里的糟心事一件也不少。 只不过前世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兰鹤卿身上。 并未察觉到这么多,如今细细想来,这兰府简直比皇宫还要危险。 她当初真的是一意孤行,不听劝阻,明明母亲跟她说过的。 姜愿长叹了口气,想着这些事情倒也睡了过去。 次日清晨,老夫人身边的梅姑亲自来了锦华院一趟。 还好兰鹤卿一大早就去上早朝。 不然若是让梅姑见到两人分房而睡,也不知又要起什么乱子。 “梅姑,您怎么来了?” “老奴是奉老夫人的命令特意来感谢二少夫人的,您昨日送的安神香十分好用,四姑奶奶用了后,睡得很安稳。” 今儿早上起来,老夫人还特意问了一句四姑奶奶的情况。 贴身丫鬟说昨夜四姑奶奶睡得很好,简直比往常睡得都要好。 想来应该是安神香起了作用。 听到这话,老夫人可高兴坏了。 “有用就好,我还担心没有用呢,那今日,我能否见祖母一面?” 梅姑似乎早就料到了姜愿会这么说,笑着点点头:“便是二少奶奶不说,老奴今日也是来请您过去一趟的。” 两人心照不宣,姜愿跟在梅姑身后去见了老夫人。 “孙媳见过祖母。” 俯身行礼之后,老夫人便让姜愿坐到一旁。 “你今日来见我并不单单只是为了邀功吧。” 听到这句姜愿微微颔首:“给四姑姑送香是我自己的意思,只不过那安神香中掺了点东西,想来应该能寻出要陷害四姑姑的人。” “今日孙媳来,便是想问祖母一句,这件事您想怎么处理?” 姜愿的法子是保证能够找出幕后黑手的。 只是若是在这府中动手,还是要问一句老夫人的意思。 是轻拿轻放,还是重拳出击。 “鹤卿跟我说过,你是个聪明的孩子。那你便应该知道嫡庶有别。况且动了我的女儿。我又怎么会让她好过?” 老夫人笑着向后倚靠,一双眼眸之中是锐利的光芒。 “只是你的对手也不简单,若是你有法子,给他个警告也可以。” 有了老夫人的这句话,姜愿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明白了。 只不过两人都没提那个人偶,老夫人是在等她去解决这件事。 第19章 我的阿呦,很聪明 从老夫人的院子里走出来,阳光正好照在姜愿身上。 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眸,抬手去挡阳光。 姜愿想,等这些事情结束之后,她一定要带着母亲重新回到西北。 那是生她养她的土地。 在那里她可以永远做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姜愿。 从老夫人的院子回去之后,姜愿便让芷荷去做了一件事情。 “就说四姑奶奶是被人害的,不过幸而有二夫人明察秋毫,如今已经知晓这贼人是谁了。” “明日二夫人就要将这贼人给揪出来,家法伺候。” 姜愿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子。 此时沉思的模样倒有几分和兰鹤卿相似。 芷荷听到这句话,点头应下。 老夫人将巫蛊人偶的事情给压了下来。 那背后做这件事情的人当然很着急。 姜愿大可说是老夫人查出来的。 可她现在却要将这个功劳,安到二夫人的头上。 背后替二夫人做事的人一听是二夫人要将自己抓出来,自然慌张。 宝月楼如今戒严,贼人不知里面如今是什么样。 今夜她必定会冒险前往查看。 如此一来,姜愿便能将他瓮中捉鳖。 都说捉贼要捉脏,将人堵在宝月楼中,她才能百口莫辩。 午时,兰鹤卿归家,回了锦华院。 只见姜愿背对着门口坐着,脊背有些单薄,身形更加纤细。 天水碧的裙裾垂落在地,像一泓凝滞的春水。 案几上的白瓷盏里,茶汤早已凉透,浮着几片蜷缩的君山银针。 从前无数个日夜,不管他何时归来,都能看到姜愿在等自己。 入夜后,那一盏昏黄的灯,便是指引他归家的方向。 兰鹤卿将官帽取下交给元吉,抬步上前。 “我说过午时未归家,莫要等我。” “茶凉伤胃。” 他知道姜愿无事不登三宝殿。 若非有要紧事详谈,她恨不得离自己十万八千里远。 要不是之前说过会给她和离书,用和离书来吊着她。 只怕两人的关系,就犹如新婚那夜一样。 闻言,姜愿转身,看到一身绯红官袍的男人。 兰鹤卿很衬这样浓重的颜色。 同他的人不一样,这般清冷孤傲的性子,却将红色穿出了高不可攀的矜贵。 仿佛这个人,天生就应在权力中心去争斗。 他位高权重,手握大权,无人能比。 “是我来早了。” 说罢,姜愿就要起身腾位置。 只是下一瞬,兰鹤卿俯身撑住椅背。 绯色广袖笼住她整个人,补子上银线绣的云雁羽翅几乎要扫到她的眼睫。 “我听元吉说了,我的阿呦很聪明,知道引蛇出洞。” “今夜借你几个人。” 不用姜愿说,兰鹤卿就已经明白她的来意。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东珠,飘进她耳蜗之中。 姜愿有些痒,下意识想躲,只是偏头时,却磕到了兰鹤卿的下巴上。 窗外惊起一树麻雀,扑棱棱撞碎满室寂静。 姜愿微仰时,正好望见他眼底跳动的暗火。 他站在她身后,淡漠的眉眼舒展开来,露出几分清浅的笑。 而她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中,没有一丝退路。 那一瞬间,姜愿突然意识到这或许才是真实的兰鹤卿。 不是朝堂上杀伐果决的权臣,也不是深夜归来时疲惫的剪影。 而是撕开清冷表象后,蛰伏在权力深渊里的凶兽。 他伺机而动,于阴暗处,早已将她盯得死死的。 似乎是察觉到姜愿的异样,兰鹤卿抬手,替她理了理发。 “发什么呆?” “昨日的樱桃肉好吃吗?我让小厨房再做一份,留下来用饭吧。” 男人出声,惊醒一室静谧,姜愿垂眸,摇了摇头。 刚刚她觉得,那和离书,她似乎是不能从兰鹤卿手中拿到了。 所幸兰鹤卿也没多做纠缠,只是让元吉给她寻了几个会拳脚的婆子,供她差遣。 谢过兰鹤卿后,姜愿头也没回的跑了,活像身后有鬼在追。 …… 夜幕如一块厚重的黑布,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宝月楼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静谧。 姜愿带着芷荷,还有几个婆子,隐匿在宝月楼外的阴影之中。 她的双眼紧紧盯着楼门,眸中闪烁着如鹰隼般锐利的光。 身旁的芷荷亦是屏气敛息,手中紧握着短刃。 “夫人,那贼人当真会来?” 芷荷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姜愿微微颔首,轻声道:“必定会来。巫蛊之事干系重大,背后之人怎会甘心被抓而不探个究竟。” “我们只需耐心等待,鱼儿很快便会咬钩。” 时间在寂静中缓缓流逝,好似在考验着众人的耐心。 就在芷荷忍不住想要挪动一下酸胀的双腿时。 宝月楼外的草丛中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姜愿瞬间绷紧了身体,紧紧锁定那发出声响的方向。 只见一个黑影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着宝月楼靠近。 黑影身形矫健,但身材娇小,动作极为敏捷。 若不是姜愿全神贯注,险些就被其躲过。 “来了。” 姜愿低声提醒芷荷,两人的身体都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黑影来到宝月楼前,先是警惕地环顾四周。 确认无人后,才从怀中掏出一根铁丝,开始撬锁。 不过姜愿早就跟宝月楼的人打过招呼,所以那锁并未锁死,她轻而易举的就打开了。 再次警惕的环顾了一下四周,黑影迅速窜进宝月楼中。 姜愿见状,给芷荷使了个眼色。 两人也跟着一起走到宝月楼门口。 宝月楼是一个三层的阁楼,占地面积并不大。 挖出巫蛊人偶的地方,就是宝月楼前面的那一棵老槐树。 明明是这么大的事情,可兰府中却无一人谈论此事。 再加上姜愿那番添油加醋的话,这人,果然着急了。 想看看有没有真的遗留下来什么东西,又或者,心不安,必须亲自来确定。 只不过,几乎是在那人碰到老槐树时,宝月楼便亮起了灯烛。 刹那间,明亮如白昼。 黑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但反应极快,迅速转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朝着身后的姜愿刺来。 姜愿侧身一闪,轻松躲过这一击,身旁婆子同时飞起一脚踢向黑影的手腕。 黑影吃痛,匕首掉落在地。 芷荷趁机上前,用短刃抵住黑影的咽喉。 她伸手扯下黑影的面巾。 待看清黑影的面容时,姜愿和芷荷皆是一愣。 “竟然是你!” 姜愿眼中满是震惊,怎么会是她? 第20章 少管闲事,长命百岁 这张脸熟悉的让众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李妈妈,怎么会是你?” 姜愿看着面前的人,眉心微微皱起。 这李妈妈是跟着兰淑仪一起回的兰府。 因为一直照顾着兰淑仪,所以老夫人便给她安排了花房管事的差事。 也算是全了她的忠心。 李妈妈每日都会来给兰淑仪送一些花。 有时候兰淑仪清醒过来还会和她聊一聊。 平日里瞧着也是老实本分的很,所以大家都没想到,伤害四姑奶奶的人竟然是她。 “我只是前几日来给四姑奶奶送东西的时候,落下了一个香囊。” 见只有姜愿和几个婆子,这李妈妈倒是不慌张。 听到这句姜愿勾唇一笑:“那您还真是有闲情雅致,大半夜的撬了宝月楼的门,进来寻香囊。” “芷荷,去将祖母还有二婶婶他们一块儿请来,就说我抓到了害四姑姑那个贼人。” 姜愿让其他的婆子将这个李妈妈绑起来。 而后让自己身边的芷荷去请兰老夫人和二夫人她们过来。 今夜怕是不得安生了,不过姜愿也要借此给周氏一个警告。 再来伸手,无论是谁,她都照打不误。 没多久,老夫人和二夫人她们便赶了过来。 宝月楼里灯火通明,而兰淑仪早就去了宝月楼后面的厢房休息,也没扰着她。 “惊扰了祖母还有二婶婶,三婶婶,五婶婶。” 给众人搬了一把椅子,姜愿俯身行礼,先是一句道歉。 随后便听五夫人赵氏问了一句:“听说鹤卿媳妇儿找到了害四姐的那个贼人?” “正是,不过她说她是来这宝月楼里寻她掉的香囊。” 说这话时,姜愿的视线落到了一旁默不作声的二夫人周氏身上。 姜愿那道意有所指的眼神让周氏眼眸瞬间冷了下来。 战争还没打响,两人便无形的交锋了一次。 “大半夜的来宝月楼里寻香囊,谁信呢?” 五夫人被扰了清梦,讥讽的出声。 姜愿拍拍手便让婆子将那个李妈妈带了出来。 看到李妈妈脸的那一瞬间,老夫人也是一惊。 “老夫人明察,老夫人明察,老奴就是前两日来给四姑奶奶送完花之后,落下个香囊,今夜突然想起来,便来寻一寻。” 李妈妈笃定姜愿手中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又怎么能将自己关押起来。 所以一开口便是这般拙劣的借口。 “说谎也不打草稿,拿这样的理由来搪塞我们,真当我们是三岁孩童不成。” 三夫人王氏冷冷的看了这个李妈妈一眼。 她知道姜愿既然敢将人扣下来,还将她们请过来,手中便一定有证据。 不然那可是要被府中的人骂死的。 “昨日你就来过,怎么不说要寻一寻自己的香囊?” “怕是听到我传的话,心中慌张,要来看看自己藏的东西有没有被发现吧。” 说罢,芷荷便将从老槐树底下挖出来的白衣服和鸡血扔到地上。 这李妈妈的话本就站不住,如今这么一说更是无理取闹。 见到这些东西,李妈妈有几分心虚,不由得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周氏。 被周氏瞪了一眼,她才低下头来。 姜愿当做不知道,对着芷荷吩咐了句:“拿水来。” 懒得再和她浪费口舌,她不是要证据吗? 不多时一盆水被拎了过来。 芷荷直接将水浇到了李妈妈的身上。 她里面穿的里衣瞬间浮现出一层紫色来。 看见那层紫色在场所有人心中一惊。 “我给四姑姑的安神香中有一味药名为露紫,但凡是接触过此香的人,都会沾染上它。” “宝月楼里伺候的人本就不多。四姑姑身边的云雀和云雨,是府中的家生子。” “除此之外,为何你的身上也会有露紫。” 听到姜愿如此逼问,那李妈妈知晓,如果自己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必定会交代在这里。 “老奴日日来给四姑奶奶送花,身上沾染到那个安神香不是很正常吗?” 有了李妈妈这句话,姜愿脸上的笑意更浓。 “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你接触过,安神香了。”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李妈妈还没来得及改口,便听姜愿开口。 “可是安神香是我昨日才送给四姑姑的,也是昨夜才点上的。” “如此说来,你昨夜就来过这里了。” 听到这里,李妈妈算是彻底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姜愿的设计好的陷阱里。 她引导着自己一步步说出事情的真相,到如今她说再多也没用。 “你!” 姜愿不再管李妈妈是何表情,反而是转身看向老夫人。 “祖母,孙媳已经将话全都问完了。” 听姜愿这么说,兰老夫人眼中闪过几分杀意,看向跪在地上的人。 “李妈妈,兰家待你不薄,可你不仅扮鬼吓人,还要用巫蛊之术害人。” “什么巫蛊之术,老奴真的不知道,老奴只是……只是扮鬼,吓了吓四姑奶奶。” 李妈妈跪在地上磕着头,还想再说些什么。 只是任凭这李妈妈怎么求饶,老夫人也不信了。 她让人将李妈妈给拖出去,至于后面怎么处理就和姜愿无关了。 抓住了在宝月楼作怪的人,又敲打了一番剩下的奴仆们,老夫人便起身要离开。 三夫人和五夫人站在一旁扶着老夫人,二夫人便落后一步。 她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姜愿。 两人即便什么都没说,却又好似说了千言万语。 周氏觉得,姜愿和白婉清口中所说的,全然不同。 姜愿是最后一个走出宝月楼的人。 只不过在路过那层阁楼的时候,她却看到了一旁的兰淑仪。 那是一个十分瘦弱且看起来面色苍白的女子。 常年病重,不常走动。 导致她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 那双望向姜愿的眼睛凹陷下去,看起来有几分骇人。 “四姑姑是惊扰您了吗?” 既然见了面,姜愿自然要同兰淑仪打个招呼。 只不过还没等他走过去,便听兰淑仪开口说了一句话。 “少管闲事,长命百岁。” 简短的八个字,像是某种警告。 让姜愿的脚步生生的停在了五步之外。 而兰淑仪在说完这句话后,就让身边的云雀推着她回去了。 那一瞬间,姜愿像是明白了兰淑仪为何警告。 或许那个李妈妈并没有说谎,巫蛊人偶的确不是她放的。 折腾了一夜,回到锦华院的时候。 兰鹤卿的屋子里还亮着灯,就像是在等她回来一样。 “处理好了?” 第21章 劝你早日离开兰府 恰好此时兰鹤卿从屋子里走出来,见到姜愿之后便出声问了一句。 宝月楼那边的动静兰鹤卿自然是知晓的。 只不过去的都是女子,他也不方便过去。 就等在了锦华院中,等姜愿回来。 姜愿抬眼看到兰鹤卿的那一瞬间目光很是复杂。 她不晓得兰淑仪最后的那句话到底是为什么。 但是那一瞬间姜愿的确没从兰淑仪的身上感觉到恶意。 那八个字倒更像是在提醒她。 “是四姑姑带回来的一个老妈妈做的。她说是对四姑姑心生不满,所以才扮鬼去吓四姑姑。” 至于背后受谁指使,她却不说,将所有事情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离开宝月楼的时候,我见到了四姑姑。” 姜愿上前一步在兰鹤卿面前站定。 秋夜的晚风掠过檐角铜铃,兰鹤卿倚着雕花门框的身形在地上投下伶仃的影子。 他肩头披着的素白锦袍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内里霜色里衣。 檐下灯笼被吹得摇晃,那些游移的暖光掠过他的下颌,将眉目隐入半明半昧的昏黄里。 姜愿看见他抬起的手腕在风灯下白得近乎透明,腕骨凸起的弧度像是玉雕竹节。 指节微曲时,袖口便滑落寸许。 院中梧桐应声飘落几片黄叶,打着旋儿掠过他未束的乌发。 男人发尾沾着檐角凝结的夜露,在灯火里泛着细碎银光。 这让姜愿突然想起来,曾经有人说过,兰大人姿容绝色,反倒是让人忽视了他的能力。 正想着这些话,他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进来说吧,夜里凉。” 他开口时呵出淡淡白雾,嗓音比檐下风铃更清泠。 清越的尾音散在骤然掠过的风里。 廊外竹影婆娑,沙沙声漫过他的衣摆。 那些银线暗绣的鹤纹便在光影交错间若隐若现。 仿佛随时要振翅冲破锦缎的囚笼。 姜愿望着他颈侧被夜风撩起的碎发。 他没睡,一直在等她。 如今换了他来等,她的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儿。 两人一起进了屋子,姜愿把刚刚在宝月楼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李妈妈的反应,不像是假的,她应该不知道那个人偶的事情。” “我原本以为,这件事是二婶拿来陷害的,可转念一想,兰家若是出事,于她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 从前姜愿的心思都在兰鹤卿身上,对兰家的事情从不关注。 兰鹤卿坐在一旁,伸手给姜愿倒了一杯水。 其实他挺喜欢听姜愿喋喋不休的对他说话。 “兰府之中的魑魅魍魉可不少。” “人偶已经被祖母派人销毁掉了,就当做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只不过背后想到要用巫蛊之术陷害人的,心思该是何等的缜密。 甚至姜愿都觉得,那人才是先一步出手的那个人。 “怕了?” 兰鹤卿看着姜愿不佳的脸色,手指在桌子上稍微敲了敲。 这才让姜愿回过神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又不是兰家人,拿到和离书,她就和兰家没关系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愿的想法,兰鹤卿握着水杯的手,不由得发紧。 平复了下心情,他才开口道:“无妨,我会护着阿呦的。” 从今往后,再难的路,都要一起走。 “我只是想告诉二郎君,因为我不确定幕后之人会不会再出手伤害四姑姑。” 多一个人防备,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话说完,姜愿便转身离开了,那杯水,她一口没喝。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半眯了下眸子。 早知道当初,就不扩建什么院子了。 等姜愿回到西厢房后,躺在床上,还想着兰淑仪的那句话。 兰府的人都说兰淑仪是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更有值夜的下人说,有时候还能听到宝月楼里传来哭喊声。 都说宝月楼闹鬼,但实际上,那里面也就住了三个人。 兰淑仪和伺候她的两个丫鬟。 可今日姜愿见到兰淑仪,借着月光,两人四目相对时。 那双看向她的眼眸之中,清明的很。 那八个字,也不像是一个精神疯癫的人会说出来的。 姜愿翻了个身,闭上眼,不再想这些。 毕竟姜家关系简单,父亲也不纳妾,她从未想过这些事情。 翌日清晨,姜愿醒来,用早饭时,就听芷荷说。 “老夫人以管家不严,罚了二夫人抄一个月的佛经。” 听到这句,姜愿没有多说什么。 兰老夫人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这次也算是小惩大诫了。 警告二夫人不要再有不该有的心思。 二夫人走到如今不容易,想来也能收敛许多了。 用过饭后,姜愿抓紧时间将剩下的账本对出来。 大齐有律法,夫妻和离时,丈夫应当给予妻子三分之一的财产。 姜愿不缺钱,也不想要兰鹤卿的东西。 但是这该是她的,她不要白不要。 整这些账本的时候,姜愿比对了兰鹤卿送来的那本账本。 这一看,才发现兰鹤卿也是个老油条。 大房最值钱的东西,当初他是一样也没给周氏。 铺子田产地契那些本就是死物,有数的,周氏根本动不了。 她唯一能够动的,就是交过去的银两。 也难怪周氏不甘心呢。 “芷荷,你把这些账本拿去给二郎君吧。” 姜愿伸了伸腰,正准备将自己带来的陪嫁也清点一番,就见芷荷带回来个人。 那是昨夜给兰淑仪推轮椅的丫鬟云雀。 “奴婢见过二少夫人,姑奶奶说您之前送的安神香很好用。” “她想请您去宝月楼一趟。” 云雀俯身行礼,出声说了句。 听到这句,姜愿有几分诧异。 一面之缘,兰淑仪为何要单独见她? “好,我知道了。” 不过也就一瞬间,姜愿便应了下来。 她颔首示意,重新梳妆后,将剩下的安神香拿起来,跟着云雀去了宝月楼。 步子刚迈进去,阁楼的二层便传来兰淑仪冷淡的声音。 “要想活命,我奉劝你早些离开兰府。” 听到这句,姜愿仰头去看。 虽说是秋日,可兰淑仪整个人都被包裹在白狐裘的大氅之中。 一张脸苍白的好似死人,细纹布满在眼角的位置。 露出的那段腕骨上还有割下的伤痕。 “我……” “若想荣华富贵,也要有命才能享,念你救我一回,好心提醒。” 第22章 她要是能跑,早就跑了…… 兰淑仪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声带被损坏了一般。 冷冽的话语之下,却是整个兰府都不曾对姜愿说过的秘密。 她在劝她逃命。 “四姑姑这话,我有些不太懂。” 姜愿握紧手中的安神香,同兰淑仪四目相对。 她怎么会不知兰府是吃人的地方。 毕竟她已经交代了一条命在这里。 若非重生之后睁开眼便是新婚次日,她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 “好言难劝想死的鬼。” 兰淑仪冷哼一声,拢紧了围在身上的白狐裘大氅。 她病体缠身,最是畏寒。 姜愿听到轮椅滚过时的声响,不多时,云雨推着兰淑仪下了阁楼。 其实姜愿有些不明白,明明兰淑仪腿脚不便,为何非要居住在这阁楼之中。 这样,她的生活岂不是有诸多不便。 只是想到这里时,姜愿就觉得自己是瞎操心。 在这兰府之中,不问不管不多想,等拿到和离书,她就离开。 “你父亲是镇守西北的大将军,兄长亦是一名猛将。” “圣人赐婚,为的就是要把姜家和兰家绑死在一起,你以为是什么美梦成真?” 兰淑仪已经到了一楼,云雨给她倒了杯茶水,她轻抿一口后,才道出这句。 她的话,字字句句都在理。 而这些,姜愿明白。 将情爱抛去后,她当然明白这桩赐婚意味着什么。 大齐重文轻武,武将向来不受什么待见。 但是一个国家又不可能没有武将。 于是京都之中的武将,下任的下任,外派的外派。 像她父亲这种世代镇守西北的,已经是难得的好结局了。 只是武将毕竟手握重权,掌管兵马。 即便他们不在京都,陛下的心中也会生出许多忧虑。 自古帝王最多疑,再加上这其中的利益纠葛。 不乏有些奸臣进言,久而久之,原本忠君爱国的武将,反倒成了皇帝心中的一根刺。 拔也拔不掉,也无法根除。 既然如此,不如联姻。 皇帝将他认为最有威胁的武将和最能掀起风浪的世家绑到了一起。 如此一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牵一发而动全身。 风险虽说大,但若是真有什么,那可是能除掉不少人。 再者世家大族几百年荣光,自然不会想要去做此等在史书上遗臭万年的事情。 反倒是能帮皇帝很好的压制武将。 而姜愿和兰鹤卿的婚事,也是因此而来。 “可即便如此,我并不懂四姑姑说的,为何要想活命,就要离开兰府。” “我与二郎君才成婚几日。” 兰淑仪定然是知道些什么,所以姜愿打算从她口中套出些话来。 她并未言明她和兰鹤卿的关系。 只是兰淑仪不是个傻子,早就察觉出姜愿和兰鹤卿之间不和。 “我的话,只说一遍。” 兰淑仪看都没看姜愿,只是将目光放在了窗外已经枯败的老槐树上。 “好吧,无论如何,都多谢四姑姑的提醒,这是剩下的安神香,您用着,若是用完了,差人去锦华院和我说。” “我就不叨扰您了,告辞。” 姜愿把安神香放到兰淑仪的桌子上,转身离开。 直到宝月楼的大门关上,兰淑仪才收回视线,看向桌子上的安神香。 丧夫守寡之后,她回到兰家,已经许久没有同人说过话了。 就连自己的母亲,兰淑仪都很少同她交流。 有些秘密,就该带进棺材里,死也不能说出来。 “姑娘,奴婢伺候您用药吧。” 恰好此时,云雨端着汤药走过来。 听到这句,兰淑仪伸手接过药碗。 只是下一瞬,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却被她尽数倒在了花盆里。 不过云雀和云雨却像是早已司空见惯一般,两人谁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们跟了兰淑仪许久,早就知道,她的身子,并非是真的无药可救。 是兰淑仪自己不想身子好。 姜愿从宝月楼出来,芷荷看着她面上的表情,不由得说了句。 “奴婢怎么觉得这兰府中的人都好奇怪。” 芷荷跟着姜愿一起长大,两人情同姐妹。 从前在姜府的时候,芷荷只感觉到轻松自在。 反倒是来到兰府后,她只觉得这里面的每个人,都像是戴了一层假面。 “走吧,我们做好自己就行。” 姜愿伸手拍了拍芷荷的手,示意她跟着自己离开。 兰府就像兰鹤卿所言,看似花团锦簇的表象下,实则暗流涌动。 要不然兰淑仪也不会说出那样的提醒。 她要是能跑,早就跑了…… 不过不管姜愿怎么想,府中的人都知姜愿去见了四姑奶奶。 这话传到老夫人耳中的时候,老夫人都有几分诧异。 倒是没想到,兰淑仪那样孤僻的性子,还有开口要见人的时候。 …… 后面两日,姜愿把账本整理好后,又抽空整了整自己的嫁妆。 看着那册子上的东西,姜愿才感觉心安。 果然,银子握在手中,就是让人很满足。 还没等她唤来芷荷,就听锦华院外传来几声吵闹。 她微微皱眉,起身走出去。 只听得两个婆子在外面吵得不可开交,周遭围观的下人越来越多。 “二少夫人,见过二少夫人。” 有人看到姜愿走出来,纷纷行礼唤她。 两个正在吵架的婆子见到姜愿出来,对视一眼,而后一下坐到地上。 “你这腌臜婆子,竟敢偷我的银钱!” “胡说!我什么时候拿过你的钱。” 两人一唱一和,不约而同的看向姜愿,异口同声的开口:“求二少夫人明察秋毫!” 一直站在姜愿旁边的一个婆子小声解释。 “是厨房的张三婆和王妈妈。” 听到这个,姜愿压下眸中讥讽。 锦华院自己就有小厨房,平日里的饭菜都是自己小厨房出的。 但是小厨房做饭需要菜,便要到大厨房去拿。 采买的人,自然是想从中捞些油水来。 按理来说,这个钱,是要姜愿出的。 但没人跟姜愿说过,姜愿也就不知道。 而且之前锦华院只有兰鹤卿一人,这钱,她们应该也没找他要过。 毕竟兰鹤卿那张脸往那一摆,都够吓退人了。 这是看姜愿刚嫁进来,觉得她好欺负。 所以便打起了她的主意来要钱。 “既是府中出了贼,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情。” “芷荷,快带着两位妈妈去碧水院寻二夫人,千万别让贼人跑了。” 掌家的又不是她,她日行一善,送两人去寻掌家的周氏。 第23章 为夫有些手段 两个婆子听到这话,都愣住了。 其他看出她们心思的下人憋着笑。 谁看不出她们的心思,以往有二郎君在,她俩可不敢来锦华院要钱。 这是瞧着二少夫人好欺负,所以想拿些好处。 只是没想到,二少夫人也不是好惹的。 “不……” “此等小事,就不劳烦二少夫人了。” 张三婆和王妈妈可不想去碧水院见周氏。 周氏昨夜被姜愿摆了一道,如今正在气头上,谁敢去惹她? “不?二位妈妈就不必推辞了,丢了银钱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姜愿上前,笑着看着两人。 “还是说,你们两个在骗我?” 也不知为何,姜愿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让两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冷意。 “老奴,老奴不敢,老奴不敢欺骗二少夫人。” 张三婆根本不敢和姜愿四目相对。 而后便听姜愿轻笑出声:“夫君是个不好惹的,你们在府中这么多年,自然清楚。” “巧的是,我这个人,也有些脾气,若是今后让我发现你们想欺辱到我头上来。”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就见两个婆子不住的点头。 “老奴明白,老奴明白。” 说完,两个人就跑远了,姜愿站在那,冷眼看着两人的背影。 府中进了新人,自然有些心思活络的想搞一些事情来。 只不过姜愿没那么多事情陪他们玩。 她手头那本大齐律法还没看完呢。 姜愿刚要转身,忽见远处立着两道身影。 兰鹤卿素日里惯穿的月白色锦袍被风掀起,露出腰间缀着的羊脂玉禁步。 那玉本该是温润的,此刻却在阳光下里泛着冷芒。 姜愿看不太清两人的脸,只觉得兰鹤卿好似有几分不悦。 十步开外的男子背倚太湖石,玄色织金箭袖缠着几缕残梅。 那道身影有几分熟悉,只见他指节叩在嶙峋石面上发出轻响。 “二哥好定力。” “听说老夫人将南边十二郡的铺子都交到你手里,倒不怕噎着贵胃?” 姜愿指尖掐进掌心,她看清那人腰间挂着的匕首上有兰家元字辈独有的制式。 是旁支的兰元铮,性子最是桀骜不驯,且不服管教。 只是本事了得,是漕运帮派“青龙舵“少主,很讨兰家嫡系几个爷的欢心。 听闻去年冬日生生打折了马奴三根肋骨,只为试新得的乌金马鞭。 兰鹤卿广袖垂落遮住腰间佩剑的云头纹,白玉似的面容恍若寒潭照影。 他同兰元铮一向不对付,毕竟兰元铮一个旁支却能得嫡系的辈分,也是不简单。 “不劳少帮主操心,我胃口好得很。” 话音未落,兰元铮突然折下半开的白梅,殷红花汁顺着剑鞘凹槽蜿蜒如血痕。 那枝残梅抵在兰鹤卿喉间三寸,露水顺着他鸦羽般的睫毛将坠未坠。 “二哥,老夫人不爱看兄弟阋墙的戏码,要是你真的吃不下,不如分给弟弟些。” 话落下不过一瞬,兰鹤卿伸手捏住残梅。 他唇角微微勾起,周遭气场让姜愿突觉几分害怕。 “那不巧了,我喜欢吃独食。” 男人似是蛰伏而醒的猛兽,漆黑的双眸之中是如何也望不见的深渊。 谁若让他不好受,那必定是要承受他百般怒火的。 “二哥的独食……” 兰元铮半眯了下眸子逼近,“怕是硌牙得很。” 他袖中寒光乍现,却在对上兰鹤卿眸光的瞬间僵住。 那双眼眸之中,此刻翻涌着暴雪将至的阴鸷,仿佛冰层下蛰伏的凶兽终于挣裂枷锁。 兰元铮有些不甘心,但如今他人在兰府,对上兰鹤卿,他没胜算。 后面的话,姜愿没有听清楚。 那支梅花被无情的丢下,兰元铮恶狠狠的踩上去,冷笑一声离开。 而后兰鹤卿转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姜愿。 他眼中霜雪消散,只余下几分清浅笑意。 “怎么站在外面?” 兰鹤卿缓步走来,姜愿却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他那个样子,她从未见过,所以,她有些怕。 似乎是察觉到了姜愿的惧怕,兰鹤卿并未再上前。 “祖母知道宝月楼的事情是二婶做的,为了补偿,将南边十二郡的铺子都给了咱们。” “那原本是兰元铮负责的。” 寥寥两句话,兰鹤卿便解释了清楚,为何兰元铮会找他。 “我知道了。” 姜愿侧身,朝着锦华院走去。 这些事情,她不太想知道。 有了兰淑仪那句话,她只觉得,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我来时,听见有人要找你要银子。” 兴许是气氛太过尴尬,兰鹤卿出声问了句。 姜愿颔首:“是来找我要采买的钱。” 就算她不说,万事通元吉也会调查清楚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告诉他也无妨。 闻言,姜愿感觉到袖子一紧。 她垂眸,看到那只修长如玉的手指拉住了她的袖子。 “今日赶走了一个,明日怕是还有。” “阿呦,为夫有些手段,可以让你免受其扰。” 男人眼眸中盛着几分细碎的光芒,同刚刚与兰元铮对峙时完全不一样。 姜愿默默抽回自己的袖子,说了句不需要。 她自己能应对,不需要兰鹤卿帮忙。 看着姜愿的背影越走越远,兰鹤卿站在原地。 突然觉得那个西厢房有些碍事,真想一把火烧了。 不过不管姜愿是怎么想的,兰鹤卿却是出面警告了那些不安分的人。 他说若是有谁让他的夫人不爽,那他自然是要让这些人,也不舒坦。 兰鹤卿在兰府本就颇有威名,再加上他人在刑部。 民怕官,奴怕主,谁敢得罪他? 这夜,姜愿做了一个梦,那是她同兰鹤卿成婚的第二年。 跟在兰鹤卿身后跑了一年,他待她的态度也没有先开始那般不喜。 那一夜,他官场应酬,喝醉了酒。 姜愿给他喂醒酒汤时,他伸手打翻了碗。 褐色的药汁洒在她裙角的位置,像是一块如何也擦拭不掉的墨团。 她想要起身去给他重新拿一碗醒酒汤,却被兰鹤卿抓住手腕。 刹那间,姜愿歪倒在他身上,被他双手禁锢住。 “阿呦,为夫最近,学了些手段……” 带着酒气的沙哑声音飘落进她耳中,姜愿红了脸。 后来他也的确身体力行的告诉姜愿,他的手段是什么。 百般磨人,千般方式,万般落泪。 总之……她已经不想再从兰鹤卿的口中听到手段二字了。 第24章 貌合神离但恩爱非常 因为昨夜做了这样的一个梦,导致第二天姜愿见到兰鹤卿时,神色复杂。 赶巧,今日兰鹤卿休沐,不用去刑部。 姜愿为了不和兰鹤卿打照面,准备在西厢房里待一整日。 只不过一般赶上兰鹤卿休沐的日子,老夫人都会让他去荣乌院用饭。 原先是因着他时常一个人,老夫人心疼孙子,才有了这个规矩。 如今兰鹤卿虽然娶妻,但是这个规矩也没废。 所以元吉来请姜愿过去时,姜愿还有几分不太乐意。 不是不想和兰老夫人一起用饭,是她不想见兰鹤卿。 为了和离书,她还得和兰鹤卿扮演恩爱夫妻。 姜愿只怕自己忍不住。 姜愿攥着菱花镜的手指节发白,昨夜残梦如潮水漫过心尖。 梦中人指尖的温度,带着几分凉意,顺着脊背蜿蜒而下时激起战栗。 她抬头,此刻竟在铜镜里对上兰鹤卿似笑非笑的眼。 吓得她险些将这面铜镜打碎。 “夫人,奴婢给您梳妆。” 芷荷捧着妆奁轻声提醒。 话音未落,木门吱呀作响。 兰鹤卿站在门外,玄色锦袍衬得眉眼愈发清隽。 “听闻夫人昨夜辗转难眠?” 他踱步至妆台前,伸手拿过了妆奁里的簪子。 簪尖若有似无划过她后颈,他微微弯腰,替她簪上了这支东珠簪子。 “秋风萧瑟,可是被衾单薄?” 铜镜里映出他俯身的轮廓,温热气息拂过耳垂。 姜愿想起梦中正是这双手解开她腰间丝绦。 她喉间发紧,猛然站起时裙裾带翻了青瓷胭脂盒。 殷红脂粉泼洒在兰鹤卿袖口,像雪地里绽开红梅。 “梅姑在外面。” “别慌。” 他扣住她手腕,指尖在腕骨处轻轻一按。 姜愿微微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身影。 难怪,不是梅姑过来,兰鹤卿也不会来装样子。 “祖母最喜看我们鹣鲽情深,夫人莫不是忘了?” 听到这句,姜愿还能说什么,只好扯出一抹笑意。 “有劳夫君了。” 得了自己最想听的称呼,兰鹤卿心情不错的坐到一旁。 “劳烦梅姑稍候,我给阿呦描眉。” 铜镜里映出兰鹤卿执起螺子黛的模样,他眉眼精致,唇角微微勾起。 姜愿攥着袖口往后缩了半步,却被他虚虚按住肩膀。 鬓发上插着的那支东珠簪子还在颤动,这般亲昵,她无端想抗拒。 “松烟墨制了三个月的黛石,很衬阿呦的眉色。” 兰鹤卿忽然出声,姜愿眨了下眼。 似乎是在说,差不多就行了。 可兰鹤卿好不容易抓到人,哪里肯放过拉近关系的机会。 “二郎君请便。” 梅姑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似乎很是满意两人如此恩爱。 此刻兰鹤卿执笔的手稳得可怕,黛尖悬在她眉骨上方半寸。 “好了,别动。” 姜愿喉头一哽,刚要反驳,忽觉眉间微凉。 那点凉意顺着眉峰游走,竟与梦中他指尖的温度分毫不差。 菱花镜里映出他俯身时垂落的发丝,在晨光里泛着鸦青色的冷光。 他用尾指托住她下颌,螺子黛在眉尾轻轻一挑。 “前些日子,刑部有位大人说他家娘子总爱在画眉时乱动。” “画歪了又不依不饶,我作画的手艺还行,阿呦不必担心。” 听到这句,姜愿攥紧衣角,谁问他了! 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兰鹤卿低笑一声,黛石在眉间重重一顿。 “后来他说,该早些学会给夫人画远山眉。”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梅姑轻咳,似是在提醒时辰。 姜愿这才惊觉他左手始终虚拢在她腰后,隔着层锦都能觉出掌心灼热。 “好了。” 姜愿望向铜镜,远山眉斜飞入鬓,黛色浓淡相宜,竟比芷荷画得还要妥帖。 兰鹤卿没说谎,他这作画的手艺,在大齐也难以有几个可以比得过的。 描眉而已,不是难事。 姜愿怔忡间,他已起身,朝她伸出了手。 恩爱戏码还要演到陪兰老夫人用过饭,姜愿深吸一口气,到底是没说什么。 她受不了了,明天她就把那本大齐律法读完。 她要和离,现在,立刻,马上!!! 兰鹤卿的掌心温热,握着她手的力道也是让她挣脱不了。 两人一道去了荣乌院。 还没进门,便闻到了正厅飘着银鱼羹的鲜香。 梅姑上前撩开门帘,兰鹤卿牵着姜愿走进去。 看到两人紧握的双手,兰老夫人无奈摇摇头。 “行了,知道你娶了新妇,丢不了,松手吧。” 在她这老婆子面前恩爱,真是招人烦。 听兰老夫人关爱的责备,兰鹤卿有几分不舍的松开姜愿。 三人一道落座,不多时,桌子上又添了几道菜。 是西北的口味,兰老夫人特意嘱咐小厨房做的。 饭桌上,兰老夫人只是照例问了几句,也没多说什么。 不过目光扫过姜愿微肿的眼睑,老夫人撂下青玉箸。 “脸色这般差,可是鹤卿不知体贴?” 兰鹤卿舀了匙杏仁豆腐递到姜愿唇边:“祖母这可就错怪孙儿了。” “昨夜夫人说要看话本,孙儿陪着熬到三更,是不是?” 瓷匙磕在贝齿上发出轻响,姜愿一时有些没回过神。 望着男人眼底潋滟的水光,忽觉这双眼睛与梦中重叠。 她没有张嘴,只是伸手接过碗。 幸而兰鹤卿也没纠缠,松了手。 杏仁豆腐入口,喉间甜腻化不开,耳边响起老夫人意味深长的笑。 “到底是年轻夫妻,话本子有什么趣儿,早些给我添个重孙才是正经。” “兰府也许多年没有添过子嗣了,我年纪大了,只想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闻言,姜愿手一抖,她觉得,再不跑,估计老夫人都要想着孩子是男是女,将来要做什么了。 趁着她愣神,兰鹤卿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杏仁豆腐。 他从不做如此轻浮举动,可这样,也证明他有多喜爱姜愿。 “祖母教训的是。” 兰鹤卿银匙轻叩碗沿,主动给兰老夫人盛了一碗汤。 “今晨送来的银鱼倒是新鲜,祖母尝尝?” 兰老夫人盯着兰鹤卿那截沾着胭脂的袖口,浑浊眼底掠过精光。 她是老了,又不是糊涂了。 哪里能看不出两人之间的别扭。 貌合神离却又恩爱非常。 只是没想到,这一头热的,如今是兰鹤卿罢了。 第25章 我好像被兰鹤卿缠上了 陪着兰老夫人用过饭,又说了会儿话。 兰老夫人说,五日后,荣国公府的老夫人过寿,请了他们去。 那是兰老夫人的手帕交,两人关系十分好。 “周氏如今被罚,这准备贺礼的事情,就给你吧。” “所需银钱,跟管家说。” 兰老夫人是在培养姜愿的能力,毕竟将来兰鹤卿接管兰家。 这后宅的东西,都是要姜愿来打理的。 姜愿只想赶紧走,所以一一应下。 从荣乌院出来,她抬手摸了摸脖颈。 她不喜欢端庄,可偏偏上一世的肌肉记忆。 一坐下,手腿自动摆成端庄宗妇的模样。 “阿……” “我还有事,先走了。” 几乎是在兰鹤卿开口的一瞬间,姜愿便截断了他的话。 没等兰鹤卿反应过来,身边的女子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身后的元吉立马低头,根本不敢看自家郎君的脸色。 夫人好像避他如蛇蝎…… 兰鹤卿脸色一变,险些捏碎腰间玉佩。 姜愿回去之后就开始翻看大齐律法。 上面倒是有写,若是皇家赐婚,想要和离,必须于国有贡献。 否则和离或者休妻,都算是违抗圣命。 姜愿长叹一口气,于国有贡献,不如让她去打仗吧。 不然她怎么有贡献? 芷荷正巧端着茶水过来,还将姜愿要的陪嫁单子也拿来。 茶盏轻轻搁在案几上,芷荷开口道。 “梅姑说荣国公老夫人最喜前朝书画,库房倒收着幅《春山行旅图》,只是......” “只是什么?” 姜愿端起茶水轻抿一口,另一只手翻开了那礼册。 “那画原是二郎君及冠时老太爷赏的。” 换句话说,是兰鹤卿的东西。 “哦,没事,明日我们出去看看,转一转。” 顺便让她想想这个贡献,她能贡献什么。 芷荷点头,上前给姜愿捏着肩膀。 翌日清晨,姜愿准备早些起身,若是遇到合适的,多出的时辰,还能回姜府看看母亲。 只是刚出门,抬眼望去,兰鹤卿一身绯红官袍立在廊下。 晨起的露珠落在他鸦青睫羽上,倒显出几分琉璃似的易碎感。 “正巧我要去朱雀街查案,顺路。”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姜愿合上。 见了鬼了,她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到兰鹤卿? 而且她还觉得,兰鹤卿是故意的。 “不必劳烦。” 隔着一层门,姜愿回了一句:“元吉说刑部最近在查私盐案,二郎君该以公务为重。” 看着折扇紧闭的门,兰鹤卿不由得看向了身后的元吉。 “郎君,刑部来人催了,说是运河码头发现了账册。” 闻言,兰鹤卿叹了口气,轻敲了一下房门。 姜愿开了个门缝,兰鹤卿将个油纸包塞进她掌心:“新出的栗粉糕,捂好。” 他转身离开,身形渐行渐远。 姜愿望着那个背影,忽觉掌心发烫。 拆开油纸,甜香里还裹着张洒金笺,字迹力透纸背。 【申时三刻,朱雀街松墨斋】 走远了似乎还能听到元吉的嘀咕:“郎君何必绕道城西买点心,兰府到刑部分明......” “多嘴。” 姜愿捏着洒金笺的手一颤,笺纸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画要配湘妃竹帘方显意境,已着人备下】 姜愿盯着那行小字,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她忙将洒金笺藏进袖中,好似生怕被旁人窥见她此刻紊乱的心思。 芷荷从里屋出来,见姜愿神色异样,目光又落在那油纸包上,不禁好奇地探过头。 “夫人,这是……” “没什么!” 姜愿猛地回过神,匆匆将栗粉糕递给芷荷。 “你且收着,我们今日还有要事。” 说罢,她整理了一下衣装,抬脚便朝着府门走去。 出了兰府,姜愿上了马车,思绪却还在方才兰鹤卿的举动上打转。 他这般细心,甚至连画的搭配都考虑到了。 怕旁人笑她不懂风雅,还特意将字写在了纸上。 正想着这些事,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芷荷撩开车帘道:“夫人,前方似乎有热闹,围了好些人。” 远处人群中央,一个年轻男子正口若悬河地讲述着什么,旁边还摆放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物件。 姜愿下了马车凑近一听,原来是在说海外的奇闻轶事,以及一些能提高农耕效率的器具改良之法。 她心中不由得一动,若这些法子能在大齐推广,说不定真能算作对国家有贡献。 可人太多,她也不方便凑上前去。 记下这男子放在一旁的木牌上的字,姜愿便离开了。 那人微微抬眼,看着她的背影,竟有几分失神。 她赶回马车,吩咐车夫前往字画店。 到了店里,姜愿仔细挑选着书画,可看了一圈,都觉得不太满意。 这时,掌柜的见她神色焦急,上前推荐道。 “夫人,小店新进了一幅前朝名家的小品,虽不如大作那般气势恢宏,但笔触细腻,意境深远,不知夫人可愿一看?” 姜愿点头应允,掌柜的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幅画轴,缓缓展开。 只见画面上,青山隐隐,溪水潺潺,几间茅屋错落其间,宛如世外桃源。 姜愿眼睛一亮,觉得这幅画送给荣国公老夫人再合适不过。 买下画后,姜愿又去了几家店,购置了一些与书画相关的雅致之物,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路过松墨斋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申时三刻还未到。 可她的心里却莫名地有些紧张。 回到兰府,姜愿让芷荷将东西收好。 她不会去赴约,尤其是和兰鹤卿。 只是正想着,外面便传来元吉的声音:“夫人,我家郎君请您移步松墨斋。” 姜愿眉头轻蹙,朝着门外说道:“元吉,麻烦回禀你家郎君,我今日身子不适,怕是去不了松墨斋了。” 话语落下,姜愿屏气敛息。 只不过兰鹤卿似乎早就察觉到了姜愿的心思。 是以元吉恭敬回道:“夫人,郎君说了,若是夫人说她身子不爽利,他可带着大夫前来为夫人诊治,保管药到病除。” 姜愿听闻,不禁气结,这兰鹤卿简直是步步紧逼,叫她避无可避。 他是有多闲! 刑部没事情给他做了吗? 第26章 想要和离,只能他提 姜愿深吸一口气,她真想打兰鹤卿一顿。 “夫人若是病了,郎君自是不会勉强,不过请了大夫来,怕是难免要惊扰老夫人的。” 元吉照着兰鹤卿的话传达给姜愿。 兰鹤卿自是知道如何拿捏姜愿。 她不愿意和他独处,有些事更不愿意他插手。 只是如今两人还是夫妇,闹大了,没和离前,姜愿在府中的日子也不好过。 她不会想给自己寻麻烦的。 纵使她绞尽脑汁想要和离,兰鹤卿也知她在看大齐律法。 只是谁能比他还熟知律法呢? 姜愿深吸几口气,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元吉:“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二郎君,如此体贴呢?” 闻言,元吉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回了句:“郎君一向如此体贴的。” 姜愿握紧手中的书,很想打人怎么办? 不过姜愿的确不想节外生枝,谁知道会生出什么麻烦来。 所以姜愿没再多说什么,而是跟着元吉去了松墨斋。 兰鹤卿早已候在那里,褪下官袍,换了一身月白色长袍,愈发显得风姿卓然。 见姜愿进来,兰鹤卿嘴角微微上扬:“给荣国公老夫人准备贺礼,全府上下都看着呢。” 若是姜愿做的不好,又或者是做的不到位,只怕会招惹非议。 她不懂这些风雅之事,那便由他出手就是。 姜愿别过头,不去看他:“二郎君都那般体贴,我还能不来?” 她咬紧‘体贴’二字,像是咬碎兰鹤卿一般。 兰鹤卿也不恼,轻轻抬手,示意下人将竹帘展开。 竹帘质地精良,编织精美,上面还绘着淡雅的兰花,与姜愿买的画相得益彰。 姜愿不得不承认,兰鹤卿的眼光确实独到。 都说他自幼受老太爷熏陶,少时便能出口成章,是难得的天才。 只是父母去世后,兰鹤卿很少做文章了。 不仅如此,在他成为大齐首辅之后,再也没有一副墨宝传出。 他那般高高在上,犹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疏离而淡漠的看着这个世间。 可此时姜愿却在他眼中看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情绪。 “用湘妃竹帘装裱,放在库房里,再熏几日香即可。” 兰鹤卿让人将东西收下来,又买了些文房四宝。 姜愿没有多说什么,他给,她就要。 毕竟兰鹤卿是行家,听他的没错。 正想着,兰鹤卿忽然靠近她,低声道:“阿呦,你走神了。” 姜愿心头一震,脚步后退。 竹帘轻响,兰鹤卿的呼吸拂过姜愿耳畔。 她后腰抵住松墨斋的紫檀雕花案几,袖中匕首抵住那人腰间。 兰鹤卿低笑,握住了她的手:“夫人舍得?” 她是真的防备他,生怕他做出什么靠近的举动,所以才要拿着匕首防身。 “东西拿到了,我先走了。” 她挣脱男人的桎梏,在层层书架中,他早已将她逼到了窗户旁。 “前几日陛下突然起了心思,想修订《大齐律》,我同翰林院几位大人,正在商议这件事。” 闻言姜愿瞳孔骤缩,不对,他突然提这件事做什么? “所以?” “皇室威严不可挑战,律法虽有言明,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是陛下呢?” 兰鹤卿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散落下来的发。 那双犹如水洗过的双眸,就这般看着她。 那一瞬间,姜愿觉得这句话下掩藏着他最大的私心。 律法有言,可陛下威严不可挑战。 他们的婚姻,掺杂了太多东西。 并非是一纸和离书就能说清楚的。 “你知道我在看律法,知道我想早些和离。” “那二郎君的意思是,若我想要和离,只能乖乖遵守规则,守一年之约?” 窗外云雀的鸣叫声突然静了,她的手撑在窗台上,同他的双眸相对。 姜愿盯着他襟前银线绣的云雷纹,没注意到他眼中闪着晦暗的光。 “阿呦,我既说过会给你和离书,就一定会给你。” “冒险的事情,不要做,陛下本就对武将颇有微词。” 他没有在威胁她,他是在教她,何为徐徐图之。 话刚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元吉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郎君,运河码头那边出乱子了,刑部的大人请您过去。” 兰鹤卿脸色一变,收回手看向姜愿:“我去一趟,让元吉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走,兰鹤卿,既然你守诺,我自不会轻举妄动。” 姜愿别过视线说了一句,她又不是拎不清的人。 兰鹤卿颔首,夸了她一句:“阿呦真乖。” 话落,他转身大步离去。 私盐一案牵连甚广,盐铁自古都有官府把控,一旦走私,必定会引起动荡的。 从松墨斋出来,姜愿正准备回去,忽见远处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 “三婶婶?” 她顺着三夫人王氏的身影看去,抬眼便见到济仁医馆四个大字。 姜愿是知道三夫人同三爷兰崇砚育有一子,是兰七郎君兰元澈,如今十二岁。 只是这个孩子在娘胎里憋坏了,不仅痴傻,还有哑疾。 可三夫人王氏因着生这个孩子,亏损了身子,也无法再有孕。 不过三爷是个好的,虽然如此,却也不纳妾,未有通房。 两人养着这个孩子,倒也和和睦睦。 王氏来医馆兴许是为了给七郎君拿药,可…… 姜愿转过身,手扶在马车上。 她并非不通人事的姑娘,王氏唇色鲜亮,眉眼含春。 虽然隔得远,可姜愿也看清楚,王氏的衣服,系错了一颗盘扣。 送她出来的那个男人,也不像是医馆的大夫。 姜愿像是窥见了什么秘密一般,轻轻吞咽下一口水。 “快走。” 怕和王氏在兰府门口撞见,姜愿赶忙上了马车,催促车夫驾车。 芷荷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抱着湘妃竹跟上去。 只是紧赶慢赶,到底还是在兰府门口撞见了三夫人王氏。 “这是出去了?” 王氏从马车上下来时,已经整理好了衣装。 端庄大气的一如初见那日。 见到姜愿,她出声打了个招呼,姜愿露出一笑:“去给荣国公老夫人挑字画了。” “只是不凑巧,走到半道上,才想起忘了拿银钱。” 第27章 兰鹤卿,你故意的? 济仁医馆就在朱雀街,距离松墨斋也不远。 姜愿早在马车上时就已经打点过车夫,他不会乱说。 不管三夫人会不会怀疑她有没有看到什么。 姜愿都不会让她知晓她今日去了松墨斋。 “我那儿倒是有几幅画,若是没挑好,改日去我那里看看。” 三夫人王氏轻声说了句,她出身清流,知书达理,性子也是三位夫人里最为温和的。 若非亲眼所见,姜愿如何也不敢想,三夫人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好,多谢三婶婶,那我先进去了。” 姜愿不动声色的说了句,转身走进去。 三夫人王氏的目光落在那辆马车上,眸光微微闪动。 兰鹤卿今日回来的很晚,戌时末才归家。 铜铃在暮色里晃出细碎清响,他踏着满地落叶走进锦华院。 氅衣沾着秋露的潮气,有几分湿润黏腻,让他不喜。 本以为这个时辰,姜愿应该已经睡了,却没想到西厢房里还亮着灯。 窗棂透出暖黄光晕,在窗纸上洇开朦胧的涟漪,恍若谁遗落的一方月色。 烛火将一抹剪影描摹窗户上,姑娘鸦鬓微松。 簪头的珍珠坠子随着呼吸轻轻摇晃,在纸上投下细小的光斑。 秋风吹过,廊下灯笼剧烈摇晃。 那一瞬间,兰鹤卿鬼使神差的朝着西厢房走去。 此时屋内传来瓷器轻碰的脆响,随后是芷荷的声音。 “夫人,奴婢刚来兰府的时候,打听过,说三夫人每月都会亲自去一趟济仁医馆给七郎君拿药。” 听到这句,姜愿微微点头,三爷兰崇砚如今在翰林院负责修书。 一月里都回不了兰府几次,可即便如此,王氏应该也…… 姜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瓷茶盏,盏中残茶映着烛火,漾出细碎的金色涟漪。 独守空房?所以不甘心? 心中一惊,她长睫微颤,茶汤在盏沿荡开浅褐水痕。 “怎么想起问三婶的事情了?” 裹着夜露寒意的嗓音破窗而入,惊飞了廊下栖息的几只雀儿。 窗外响起兰鹤卿的声音,姜愿转身将窗户推开半扇。 冷风扑面而来,吹散她鬓边一缕青丝。 倒灌进来的风将灯烛吹得明明灭灭,在她素白中衣上投下颤动的光影。 她看着男人的身影,没有多说。 就是知道什么,她也不想去打听。 “元吉说,三婶的人今日问了车夫,你去了哪里。” 听兰鹤卿这么说,姜愿微微蹙眉,王氏也不是个好糊弄的。 估计是看她今日出了门,怕是撞见了什么,这才打听的。 “没什么。” “车夫是我的人,阿呦不想让三婶知道你去了朱雀街?” 兰鹤卿就站在窗边,也没多说什么,反而是那双探究的眼眸,暴露了他的内心。 “如今我们是盟友,我不会害你。” 话落,他朝前一步。 姜愿抿唇,忽而起身,探出去半个身子。 “我不知道,但是她要是知道我去朱雀街,会有些麻烦。” “今日我从松墨斋出来,看见她和一个男人……” 话音戛然而止,兰鹤卿微微俯身,像是一个最合格的聆听者。 “做了不好的事情。” 姜愿吐出这句话,仰头时,才发觉兰鹤卿靠的很近。 就差一点,他的薄唇便要吻在她的额头上。 “不好的事情?什么?” “避火图!” 姑娘低下头,双手扒在窗沿上。 咬着牙说出避火图三个字,兰鹤卿唇角微微勾起。 “你看过避火图?” 他伸手撑在墙上,宽厚的胸膛宛如将她揽入怀中。 听他这么说,姜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兰鹤卿,你故意的?” “倒也不是,主要我不懂,看来阿呦比我懂的多。” 姜愿真想一窗户拍死他,可这话却让她想起两人第一次圆房。 夜凉如水,暮霭沉沉,红烛轻纱,他问她能不能点灯。 因为找不到位置,因为他不看避火图! 可是两人都饮了酒,一时上头,氛围也到这儿了,此时退场,第二天见面只会尴尬。 是以,姜愿拒绝了他点灯的请求,拉着他的手慢慢摩挲。 男人似乎天生对这种事情就有掌控欲。 也不过一瞬,反败为胜的兰鹤卿就成了托住她的人。 他说呦呦,清浅的呼吸打在她耳边,那一瞬,她甚至以为是永恒。 “想什么呢?” 兰鹤卿看着姜愿耳尖泛起红,抬手落在她脸颊旁。 带着凉意的手指一瞬冰凉,姜愿后退。 “没什么,反正就是这件事。” “我要睡了。” 她伸手就要关窗户,兰鹤卿挡住她的动作,再低下些身子。 “三叔早些年在围猎场受过伤,身患隐疾。” “府中知道的人不多,加上我,只有三个。” 兰鹤卿的话,就像是在告诉姜愿,她想的没错。 没人知道三爷的隐疾,所以自然会觉得王氏得此丈夫,千般万般好了。 只是个中苦楚,怕是只有王氏晓得。 “行了,早些睡吧,你既然不想惹火上身,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从前这种事情,兰鹤卿从不跟姜愿说。 想着她不知道,就能安然无恙。 所以导致姜愿一直觉得,他见到她就不愿意说话。 这一次,兰鹤卿不再隐瞒,反而将事情全盘托出。 反倒是让姜愿不知所措了。 话说完,兰鹤卿就离开了,看着男人的背影,姜愿收回视线。 他现在,话这么多了吗? 翌日清晨,姜愿正准备将给荣国公府老夫人的贺礼,拿到荣乌院给兰老夫人看看。 就见三夫人跟前的关妈妈在锦华院外候着。 “老奴见过二少夫人,三夫人说找出来些字画,想请您去宜居院瞧瞧。” 闻言,姜愿握紧手中帕子。 王氏请她过去,应该不只是单纯为了看什么字画吧。 “不巧,我正要去荣乌院给祖母看贺礼。” “既是贺礼,不如先去宜居院瞧瞧,再一并送去,您说是不是呢?二少夫人。” 关妈妈一下就听出姜愿口中的推脱之意。 只是三夫人吩咐了,今日务必要请到二少夫人过来。 虽说问过车夫,可三夫人就是觉得心中不安。 她必须要再试探试探姜愿有没有看到,才能安心。 第28章 来接夫人回去 有了关妈妈这句,姜愿晓得,这是不去也不行了。 原本姜愿都打算将这件事轻拿轻放了。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王氏这一请,那可就不一样了。 颇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思及此处,姜愿微微颔首:“既然三婶婶如此盛情邀约,我不去,倒是显得我不知礼数了。” “芷荷,把东西先放回去吧 少年侦探团吃过午餐,没事出来闲逛,一逛就逛到了米花公园,被元太神秘兮兮的带来了。 陆青峰身穿一件雪白长衫,如今长衫已被生命之力浸湿,并且顺着皮肤不断的渗透进肌肉骨骼以及五脏之中,陆青峰神体的机能在迅速恢复着。 王庸理解,八年前,家族做出将他逐出家族的事情是迫于无奈,但这对于王家而言,无疑是重大打击,因为家族子弟叛国,这太不光彩了!让整个家族蒙羞不说,也让家族陷入恶劣的被动局面。 央宗跳至一颗树上看着方仲远去背影,心中兀自不舍,似乎这一去便如咫尺天涯,便成永别。 精锐的效率就是不同一般,等到追剿宋军骑兵的亲卫们返回,只过了不足一刻钟,除了个别机灵幸运的家伙,近乎所有之前在鱼骨寨门前叫嚣的宋军全部成擒。 等了约二十分钟后,詹姆斯派去察看的人有了报告,水无怜奈人去车空,不知所踪。 “东瀛扶桑,海外蛮荒之地,本就是天朝属国,何来什么两国邦交?”有一两名船长嘀咕道。 “不了。这里等回美国等还不是一样,再说了在美国那边我可不要付酒店的钱!”贝海半开玩笑的说道。 通过她的言行,评估判断她的状态,以确定她是不是真的有选择性的失忆。 贝海立刻说道:“我也做不得数!没事干你琢磨这个干什么?”。 “什么?去了皇城!?”陈傲天这话一出,影煞面色凝重起来,在皇城就是朝廷的天下,鹰影教虽然是黄阶低级势力,但比起皇室这黄阶中级势力还差了不少。 “没事,相田跑了,我先去把林森那王八蛋废了!”我说着就把随身背包里面带着的烛龙九凤拿了出来,朝着林森那边抬腿就走了过去……。 “家里的润滑剂好像还没过期吧?”说这话的同时,裴风摸了左织的屁股一把,意欲明显。 按照原计划,此去京城共三人,除了裴风自己,还有徐慕凝和裴若曦。 不过还是有人对此心存疑惑,也不知道王纯阳和这个裴风什么关系,看样子,俩人不像在这儿开玩笑呢。 我抬头看了一眼都在围着我看的众人,只好把刚才雷子跟我打电话说的事情跟众人道了出来。 其实说起来,钱财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无非是四个字,衣食住行。穿衣吃饭解决了,住宿的问题解决了。就算没有太多钱,人生活起来也才不艰难。这个道理古今皆同吧。 别看冯家二老如何,冯枝枝却被教养地很不错,不但勤劳朴实,而且大方稳重,是个担得起事儿的。赵昌生经过几年的磨砺也不那么傻大憨了,再有这么一位贤妻扶持,日子定然会过得越发红火。李欣深信不疑。 想起席沅来,韶华却觉得席沅如今的心思,不会放在席家,怕是连席敬都不知晓席沅的原本面目。 “妈的!老娘没有阴毒招数对付他们,他们却自己找死来了!”裴芩破口大骂。她不屑用阴私手段算计谋害他们,一直想搜集了证据,让他们再无翻身可能。他妈的卑鄙无耻的人,阴谋算计一次又一次。 第29章 阿呦总想要与我两清 王氏望着二人并肩而去的背影,眸光幽深。 “去传个话,说我这两月都不过去了。” 关妈妈听到王氏的话,点了点头。 兰鹤卿和姜愿回到锦华院不久,元吉便过来说了句。 “三夫人差人去翰林院请三爷归家了。” 听到这句,兰鹤卿没有多言,只是攥着姜愿的手,却也没有松开。 “你们先 因为在他的胸口前,一根断裂的黑色手臂,赫然插在他的胸口前,将他的胸口直接撕裂,造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缺口。 老夫人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屋子里来,直奔诺雅的床帐,面沉似水。 绝美佳人留下名片,满脸遗憾地走了,路过金鹏等人身边时,连瞄都没瞄这边一眼。 她让陈清带着两位客人进门,热情的招待了一会,随后又连忙跑去厨房,去处理厨房里的饭菜。 “实不相瞒,这个社会就缺您这样蛮不讲理的老年人。”龙少奕反击得十分铿锵有力。 电线杆上的男子说话间,一伸手凌空抓来,虽然相距几十米远,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怪力公主身体一顿。 洵美的离世,郭兴全的恩将仇报,周太太的真实面目,这一切都让周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安静,整个院子里是一片异样的安静。 听到了这个回答,又将洛可可的反应全部收在眼底,牧云的心中略有点失望的同时,也是突然间意识到了自己对于洛可可的这份怀疑似乎确实是有些经不起深入推敲。 “徐主任,我有位叔叔,他曾经受过重伤,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虽然醒过来了,但是精神头不太好,嗜睡、且容易昏倒,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能治好吗?”宋雨花郑重其事的问道。 我脸色一白,就想用第六敕令,但是第六敕令一旦用出来恐怕会直接灭掉这个牛鬼,到时候导致安倍暗鸦的三魂七魄受损,这后果我可担不起,同时也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暴露实力。 身上霞光一闪,第一至尊灵虚换了一身新衣,他可是第一至尊,该有的形象还是要有的,之前在能量漩涡之中那是没办法顾及衣服,换了新的也会被里面的能量乱流给撕毁的,现在出来了,自然不能再穿得跟个乞丐似的。 “你,你不讲信用!”两个魔将怒了,大声地吼了起来,结果才吼了一声,身上就升腾起了金色的烈焰,只听一声惨叫声响起,当下被烧成了飞灰。 武道境界,受限于天赋,而且秦风乃是水属性体质,无法凝练真火。 乌放释明长出了一口气,现在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堂兄弟给下绊子了,二人同为情报主管,竞争十分激烈。 旁边的叶王氏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看她的神‘色’也知道叶老夫人所说的也是她所想的。这大厅里除了叶家那几个,哪一个不是人‘精’,自然将他们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也就更加不屑这一家子的做派了。 “王妃…城外的战事结束之后,是否入城支援城内的兄弟?”林寒问道。 哪怕明知道要承受魂飞魄散的结局,他们依旧不改初心,忠心不悔。 “夫君,如今两位域主来袭,我们要选择谁?”兕子无法判断两位域主实力高低,询问孙悟空。 也就在大蛇急切的时候,萧凌宇的五脏六腑和脑袋都被汤药作用,开始分解并重组,这个过程最危险,比之随后骨骼、骨髓的蜕变都危险,萧凌宇必须清醒着,而且需要非常清醒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