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覆雪》 第243章 长点记性吧 傅钺侧目望向沉默不语的慕语,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飘散在空气中,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 慕语捕捉到这声叹息,微微偏过头,目光与傅钺交汇,随即露出一抹略显尴尬的浅笑,“嘿嘿。” 嘿嘿? 傅钺:...... 嘿什么? “你与江洵相处时,也这般寡言少语么?”傅钺率先开口,试图打破二人之间略显沉闷的氛围。 “不是。”慕语言简意赅地回应道。 “那就是跟我才没话说?” “不,我是跟谁都没话说。” 傅钺:...... 好啊,很好。看来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他是真的让人想抽他两下。 两人并肩徐行,鞋底与地面轻轻摩擦,发出细微的窸窣声响。当他们行至巷子中央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嘎吱”的开门声。 傅钺神色一凛,迅速侧身,寻了个隐蔽的角落,将自己的身形隐匿其中,同时微微探出头,循声望去。 再看慕语,只见他身姿如燕,脚尖轻点,瞬间跃上屋顶,轻盈得仿若一片飘落的羽毛,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 从门内走出的是一名男子,傅钺觉得此人有些眼熟,是上午出现在秦什么家中的那位,记得他叫王志凡。 可他依稀记得,这人好像并不居住在此处。 王志凡站在门口,目光朝着屋内张望。片刻后,屋内又走出一人,那人身形略显稚嫩,瞧模样,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 “下次就别回去了,这几日可不太平。”少年开口说道,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关切。 “呦,这是在担心我?”王志凡嘴角上扬,露出一抹笑意,说话间,伸手轻轻摸了摸少年微微泛红的脸颊。 屋顶上的慕语瞧见这一幕,先是眉头轻皱,露出疑惑之色,紧接着,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脸上写满了震惊。 啊?这对吗? “净说些让人害臊的话,我说担心你,你就不走了?”少年佯装嗔怒,语气里带着一丝娇憨。 “哪儿担心我?嘴上说说?心里想想?还是……”王志凡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视线朝着少年下身扫去,旋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赶紧回去吧你。”少年轻哼一声,转身关上了门,只留下王志凡还站在门外,脸上笑意未减。 傅钺本欲抬手给慕语打个手势,示意他跟上王志凡,可当他瞥见慕语那副震惊的表情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待王志凡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慕语才从屋顶一跃而下。 “追么?” “你不能接受这种关系?” 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 慕语刚要反问“这种关系是哪种关系”时,随即又转念一想,算是明白了傅钺话里的意思。 “我分人。”慕语斟酌着回应道。 他之所以觉得此事奇怪,是因为王志凡看起来怎么也有二十出头了,可方才那位少年公子,分明还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 王志凡对一个孩子做出这种事,在慕语看来,这简直天理难容,与畜生何异? 而反观江洵和傅钺二人之间的关系,他倒觉得并无不妥。 他们都是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对自己的内心想法有着清晰的认知,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他们的人生观与择偶观已然成型,旁人又何须多言,去评判对错、界定可为与不可为。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萌生的情感与爱意,本就不应由他这个外人随意置喙。 况且,温如玉那家伙之前总是在他们耳边念叨着心悦方知许,久而久之,他也逐渐对这种有违世俗阴阳观念的关系见怪不怪了。 傅钺听了慕语的回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后转换话题问道:“看清楚他往哪个方向拐了么?” “左。”慕语言简意赅地回应。 二人沿着左边的巷子一路追去,可巷子里却不见王志凡的踪影。这条巷子又黑又长,仿若一条幽深的甬道,即便王志凡跑得再快,按常理也不该就这样凭空消失。 “我上去看看。”慕语话音刚落,便身形一转,跃上屋顶。他目光在四周搜寻,王志凡没瞧见,却意外瞥见了在前方追逐着什么的赵玉洲。 “怎么了?”傅钺仰头看向屋顶上的慕语,轻声问道。 “洲洲在前面,追着……”慕语眯起眼睛,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得更清楚些,片刻后,缓缓说道:“追着一颗头在跑。” “哈?” 追着一颗头跑? 到底是谁疯了? 傅钺来不及多想,顺着慕语手指的方向飞速追去,在第二个路口处,撞见了朝着这边跑来的赵玉洲,果不其然,那孩子真的在追着一颗头小跑着。 傅钺动作娴熟,一手掏出缚灵索,一手精准地开启法阵。随后,以他为中心至一丈开外的地方,弹指间便爆发出蔚蓝色的光芒,密密麻麻地符文闪烁不止。 就在那姑娘的头滚进法阵的刹那,一股无形之力将其硬生生控在原地。那颗头颅仿若被枷锁禁锢,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它一边僵硬地转动着,一边麻木地呢喃着:“蕊蕊姐......”声音幽幽,在夜里回荡,透着丝丝寒意。 赵玉洲一直紧绷的心弦,在看到傅钺的那一刻,终于松弛下来。他微微努了努鼻子,神色中带着几分憋屈,轻声唤道:“师伯。” “做得好。”傅钺笑着朝赵玉洲夸赞道。 待他将缚灵索稳稳地束缚在那姑娘的头上后,才让她彻底安静下来,那靛蓝色的光圈也逐渐消散于无形。 慕语走上前,抬手摸了摸赵玉洲的脑袋,动作轻柔,带着几分安抚之意,而后问道:“方才可有看到一男子?” “没有。”赵玉洲摇了摇头,如实答道。 方才他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这颗滚动的头上,哪还有闲暇去留意旁的动静。 三人缓缓蹲下身来,傅钺率先开口问道:“你为何要找蕊蕊姐?” “你情我愿的事儿,我找他解解闷儿怎么了?碍着谁了?”王志凡对着瑶卿怒斥道。 这人方才拐弯时,察觉到有暗中窥视的目光,心中一惊,以为是村里哪个还未入眠的好事之徒。 慌乱间,他赶忙从两家院墙的狭窄缝隙中穿过,刚为自己侥幸逃脱而暗自得意时,一条白蛇朝他袭来。 惊吓之下,他的呼喊声还未出口,就被瑶卿迅猛的一拳挥倒在地。 瑶卿压低声音,冷喝道:“闭嘴。” 此地皆是民宅,若是真让他喊出声来,必定会引得诸多村民出门查看,甚至极有可能惊动他们正在追查的线索,那可就打草惊蛇了。 白蛇紧紧缠绕住王志凡的身子,他动弹不得,只能乖乖听从瑶卿的吩咐。然后,便被一路带到了荒无人烟的林子里。 在瑶卿的逼视下,他不得不老实交代自己的行踪。 “碍着我的眼了!”瑶卿闻言,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眼中满是厌恶之色。 据王志凡交代,方才那户人家的少年,与他保持这种不正当关系已非首次。两人初次在一起时,那孩子仅十二岁。 他命苦,父母早亡,当年家境贫寒,无力为他娶妻,他便成了村里无依无靠的孤儿,全靠乡里乡亲的怜悯与接济勉强维持生计。 而王志凡虽有妻室,却对妻子毫无感情,提不起丝毫兴趣,以至于多年过去,夫妻二人依旧膝下无子。 家中长辈每次都在他耳边唠叨,催促他赶紧生个孩子,甚至已经在外面买了两个女娃娃养在家中,满心期待着能早日抱上孙子。 可这种事又怎能强求?万一他儿子也同他一样,钟情于男子,那岂不是让人家姑娘守一辈子活寡? 但他心中的这些想法,又怎敢宣之于口?若是传出去,定会被村里人戳脊梁骨,成为众人饭后闲谈的对象。 今日遇到江洵时,那人看向他的眼神,以及说话时的声音,都让他久久难以忘怀。 甚至在与那少年行事时,脑海中浮现的也全是江洵的模样,以至于他全程都让身下之人背过身去,不要回头破坏氛围。 “我说女侠大人,我一没杀人,二没放火的,您抓我来,到底要想做什么?”王志凡满心委屈,没好气地回怼道。 他自认为不过是出来寻欢作乐,又不是作奸犯科,实在想不通为何会被瑶卿这般对待。 瑶卿被他这一番厚颜无耻的言论气得发笑。银环似是感受到主人的愤怒,加大了缠绕的力度。 王志凡疼得龇牙咧嘴,脸上的五官都扭曲在了一起。 “认识阿蕊么?”瑶卿盯着王志凡,冷冷问道。 王志凡大口喘着粗气,艰难地哀求道:“女侠,女侠,行行好,您先让它松...... 松松劲儿。” 瑶卿站在王志凡一步之外,双手抱胸,眼神冷漠,丝毫没有让银环放松的打算,甚至还示意它再加把劲。 “认识认识,我认识。”王志凡见此情形,赶忙服软,乖乖回应道。 “怎么死的?” “山上摔死的。” 王志凡回答得毫不犹豫。 瑶卿闻言,烦躁地“啧”了一声,这个答案她早已听腻,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不说实话是吧?”瑶卿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挥了挥手。银环心领神会,瞬间拖拽起王志凡的身子,将他整个人倒挂在树上。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时间,王志凡便觉得天旋地转,头昏脑涨。他越是想要保持清醒,那种眩晕感就越发强烈。 而此时,白蛇的头部紧贴在他胸前,正对着他的脖颈吐着信子。王志凡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蛇信子在皮肤上划过的丝丝凉意,恐惧将他侵袭。 在他快要昏死过去的时候,突觉锁骨处传来一阵剧痛,犹如被利刃穿透。他猛地睁开眼睛,与死死咬住自己的白蛇四目相对。 “被打死的!她坏了规矩,被......被打死了。”王志凡颤抖着声音,终于说出了实情。 “什么规矩?” “与人偷情。” “那你怎么没被打死?” “我这不是没人发现么,而且那孩子也没有家室。”王志凡一边忍痛,一边解释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瑶卿微微思索了一番,追问道:“另一个人呢?” “什么另一个人?哦哦哦,不知道,村里人没查出来。”王志凡回答得有些慌乱。 “所以,在没确定的情况下,你们就杀了一个人?” “怎么没确定?小花那天看的一清二楚,就在弃婴塔后面,明蕊当时在和那人在行苟且之事!” 瑶卿闻言,眉头瞬间紧皱,当即反问道:“明蕊?” 不是说这女子没有姓氏,只叫阿蕊么?怎么此刻又冒出个姓氏来? 王志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脸色变得煞白,赶忙改口,声称自己是记错了名字。 瑶卿无奈地叹了口气,神色中透着疲惫,轻声说道:“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呢?” 银环接到指令,加大了缠绕的力度。王志凡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勒断,疼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阵阵凄惨的干嚎。 瑶卿闻声,随手用扇子割破王志凡衣服上的一块布料,将其攒成一团,硬生生塞进了他的嘴里。 这嚎叫声实在太过刺耳,让人听着心烦。 王志凡满眼含泪,向瑶卿投去祈求的目光,意思是他愿意说实话,求她让蛇停手。 “我给过你机会的,你自己不珍惜啊,那就吃些苦头吧。”瑶卿站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待王志凡的声音逐渐微弱,再也没有力气哀嚎时,瑶卿才示意银环松口。 鲜血顺着王志凡倒垂的发丝不断滴落,很快便浸湿了他头下的土地,在黑暗中蔓延开来,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腥味。 “小花又是哪位可怜的妹妹?”瑶卿待那人平复了情绪后,继续问道。 “祠堂......祠堂里去世的那个小孩儿。”王志凡虚弱地回答道,声音小得如同蚊蝇。 “无头的那位?” 王志凡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这一点头,只觉得脑袋里一阵天旋地转,差点再次昏死过去。 瑶卿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扇柄,试图理清这些人之间的关系。随后,她开口问道:“另外去世的几人中,同明蕊生前可曾有过瓜葛?”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4章 无奈的心软 她抛出这个问题的目的,是想弄清楚小花的死因,是否与明蕊存在关联。然而,王志凡给出的答案干脆利落:没有。 此时的他,应当不会再有那个胆子对瑶卿撒谎了。 可若是没有关联,那他们几人调查的方向或许是错的。瑶卿长叹一口气,原本以为找到了一丝有价值的线索,没想到转眼间又断了,真是心累。 瑶卿利落地甩开折扇,扇风呼啸,发出破风声。白蛇见状,放开王志凡,缩小身躯,欢快地飞回扇面上。 王志凡失去白蛇的束缚,从树上重重地摔了下来,由于是头朝下地砸在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若是此人命大,那么明日一早,或许会有人发现他。可若是运气不佳,今晚便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在这里。 不过,瑶卿并不关心他的死活,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便离开了此地。 引诱未成年孩子做那种事,在她看来,自己没当场把他剁了,已然是仁慈至极了。 弃婴塔......弃婴塔...... 瑶卿一边暗自思忖,一边快步朝着那个方向前行。待快要抵达之时,迎面撞见了三张熟悉的面孔。 傅钺的胳膊随性地搭在赵玉洲的肩膀上,身后跟着抱着个物件的慕语。那物件上盖着一层黑布,瑶卿瞧不真切里头是什么。 “呦。”瑶卿冲他们挑起眉梢,打了个招呼。 傅钺扬了扬下巴,算是回应了,随即问道:“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瑶卿便将遇到王志凡以及明蕊生前经历的事情,言简意赅地同他们复述了一遍。慕语听闻,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畜生!” “十二岁?那岂不是和我一般大。” 赵玉洲一想到王志凡做出这等丑事,就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恶心至极。况且他上午的时候,就察觉到那人看向师父的眼神透着一股子异样。 如今回想起来,可不就是觊觎他师父美色?这如何能忍?那样的人,也配肖想? 赵玉洲念及此处,抬起头,偷偷瞥了一眼傅钺。 那人如今正专注地听瑶卿讲述小花曾撞见明蕊的事儿,在听到“弃婴塔”三字时,眉心微微一蹙,靠近左眼的那颗痣也跟着动了动。 晚风轻轻拂过,撩起他额前的发丝,碎发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轻轻触碰,而后又悠悠飘离。 傅钺感知到赵玉洲的打量,默不作声地垂眸,对上赵玉洲的目光,随后冲他挑了下眉。 看什么呢。 赵玉洲摇了摇头,赶忙将视线移向别处。单论长相,还得是他们师伯更胜一筹。 “小花呢?”瑶卿在得知他们见过那丫头后,朝着三人身后张望。 站在对面的慕语伸手揭开了怀中物件上的那层黑布,一个小姑娘的头颅赫然映入瑶卿眼帘。 瑶卿:...... 他们慕语还是有点长进的,瞧瞧,现在他即便不说话,都想让人动手抽他了。 “我要是个胆小的,你怀里现在就得有两颗头了。”瑶卿冷冷地说道。 慕语又怎会听不出这话里的调侃之意,可他也是没别的办法啊。总不能一路拎着这丫头的头走路吧,那也太惊世骇俗了。 抱在怀里虽说可行,可又怕路上撞见没睡的夜猫子,吓到人家可咋整,索性就盖了层布遮挡一下。 如此贴心的举动,怎得还遭嫌弃了呢。 四人前后错落的继续向前走着,瑶卿开口问道:“你们觉得王志凡最后那几句话,可曾撒谎?” 傅钺回应:“其实,即便他没有撒谎,所交代的内容也未必就是事实。” “这话怎么讲?” “他只是依据自己所知晓的信息做出回答,这般一来,便不算撒谎,毕竟在他认知里,他说的就是实话。” 换句话说,那些死去的人与明蕊生前到底有没有瓜葛,起码从表面上看,他认为是没有的。 但这并不能就此断定他们私下里毫无关系,也不能仅凭他个人的看法,就判定整件事是否真实。 不过,这一切都需建立在明蕊的死与他们或多或少存在关联的基础上,毕竟他们最初的调查方向,就是围绕着明蕊展开的。 这也存在另一种可能,即那些人的死,与明蕊并无直接关联,或者说关系微乎其微。 小花的精神状况并不好,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能用上的线索更是少得可怜。所以傅钺他们带着小花来到弃婴塔,想着到了这丫头心心念念的地方,说不定能想起什么对任务有帮助的信息。 眼下早已过了子时,冷风一吹,刺骨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赵玉洲忍不住伸手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越是靠近坟地,雾气愈发浓重,几个人尽可能地靠近彼此,生怕一转身就跟丢了。 恍惚间,他们听到四周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那声音像是婴儿的啼哭,却又透着几分哀怨。 瑶卿当即召出银环,白蛇从扇面上飞了出来,在四人面前盘旋环绕,警惕地吐着信子。 赵玉洲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傅钺的衣角,可手伸出去后,抓到的却不是那熟悉的蜀锦触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这会儿甚至都不敢抬头去看自己拽的究竟是谁,刚要喊人,便听到头顶传来那带着几分疑惑的声音:“嗯?” 是江洵的声音。 赵玉洲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落了回去,稳稳地归了位。 少年肩膀微微一耸,鼻子用力一吸,眼眶里的泪水夺眶而出。 他往前跨了一步,紧紧抱住江洵,带着委屈的腔调喊道:“师父......” 江洵在听到赵玉洲的声音后,转过身来,无奈地叹息道:“怎得这般爱哭啊?” “只在师父跟前儿哭。” 他方才在街上瞧见傅钺的时候,就想哭,可硬是给憋住了。眼前的江洵蹲下身,一边轻柔地给他擦去眼泪,一边眉眼含笑地看着他。 江洵心中不禁泛起涟漪,原来......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既有着无可奈何的心软,又有着被人需要的踏实感。 瑶卿满是疑惑地“欸”了一声,随后问道:“你怎么在这儿呢?” “找线索的时候跟过来的。”江洵站起身回答道,同时将双手放在赵玉洲肩膀两侧,拇指轻轻摩挲着,以示安抚。 这话一出口,他就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六个人,分别负责巡视四个地方,如今却不谋而合地聚在弃婴塔下,这实在不合常理。 同一时间,若是巧合过多,那就不能排除有刻意安排的嫌疑。 所以,这极有可能是声东击西之计。 此刻,村子里说不定已经有人遭遇不测了。 “你们暂且在这儿守着,我回村子一趟。”江洵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其余几人此时也都察觉到异样,瑶卿迅速将赵玉洲护至自己身侧,关切的叮嘱着:“注意安全。” 江洵颔首示意,转身欲走之时,傅钺快步跟了上来。江洵本想让他留下一同守在此处,不必跟随前往,可傅钺却先一步道:“守一座塔,四个人足够了。” 二人脚步匆匆,朝着住宅区飞奔而去。途中路过那片树林,只见地上唯有枯黄的草叶与腐朽的落叶层层堆积,不见王志凡的半点踪迹。 “被救走了?”江洵心中暗自思忖。 不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人救走。 江洵猛地停下脚步,径直朝着那滩尚未干涸的血迹走去。傅钺见状,掏出夜明珠,往二人脚下照亮。 只见几缕棕色的动物皮毛散落一旁,周围还零星分布着细碎的生肉残渣。 “洵哥,咱们这是被人耍了呀?”傅钺轻声笑了笑,一个戊级任务,竟这般波折…… 当真是有趣,先是将他们从居民区引至迷雾弥漫的弃婴塔,又趁着瑶卿离开的间隙,把王志凡给带走。 倘若只是单独的一个人,亦或是一只鬼,从时间和精力上来考量,根本无法做到这一切。如此一来,便与江洵他们最初的猜想相契合,这任务背后是多人作案。 江洵微微垂首,盯着那几块碎肉,只见肉的周遭有些细微的粉末,与血迹混在一起,已然分辨不出原本的颜色。 “迷药么?”傅钺顺着江洵的视线望去,又将夜明珠凑近了几分。 江洵轻轻“嗯”了一声,随即从腰带中掏出那根包裹着断指的帕子,将其与地上的粉末对比起来。 “你们三阁……”傅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吐槽他们的行为,一个抱着头颅四处走,一个把断指塞在腰带里。 “三阁怎么了?”江洵一脸不以为意,抬眸望向傅钺。 二人靠得极近,借着夜明珠柔和的光芒,彼此的神情与容貌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傅钺忽然伸出左手,轻轻放在江洵颈后,带着他的头缓缓朝自己靠近。就在两人鼻尖快要触碰之时,江洵冷不丁冒出一句:“你非要在这种时候做这种事情么?” 被骂的傅钺顿时语塞,罢了罢了,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可他实在忍不了,也退无可退。 “你脸上沾东西了,你不知道?”傅钺说完,便用拇指用力蹭掉了黏在江洵脸颊上的脏东西,蹭完还特意给江洵瞧了瞧,示意自己并未说谎。 “擦东西需要靠这么近吗?” 傅钺没有理会这句质问,而是回答了江洵上一个问题:“很好。” “什么?” “三阁很好。” 江洵:......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瞬间涌上心头,他不禁反思,自己到底喜欢了个什么玩意儿?到底又图他什么? 江洵站起身来,傅钺也顺势抬头望向他,那表情倔强得很,可眼神里却满是委屈。 好吧,图他脸,江洵这么安慰着自己。 蕴灵之术一经开启,那纯净澄澈的光芒仿若汹涌的河水,迅速蔓延至整个村庄。 江洵闭上眼睛,感知着灵力波动的方位。在确定目标所在之处后,他一把拽起蹲在地上的傅钺,朝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傅钺一边被拖着跑,一边叫嚷:“不是,我好歹是个人,你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下啊?” 他到底看上江洵什么啊?到底想从他这得到些什么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从小到大,谁敢这般对待他?跟拎小狗似的拎着他,这像话吗,这合适吗? 江洵冷冷吐出两个字:“闭嘴。” 据蕴灵的波动反应,那东西起初停留在秦家附近,可此刻却正朝着弃婴塔的方向飞速移动。好在弃婴塔有瑶卿他们守着,江洵并不担心,但秦家却令他格外在意。 秦文飞与王志凡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好兄弟,如今王志凡下落不明,秦文飞那边也极有可能出了变故。 待他们赶到秦家时,只见院门大开,堂屋的门也未上锁。傅钺快步上前,先是轻轻敲门,低声询问,见无人回应后,才缓缓推门而入。 屋内一片狼藉,桌椅被掀翻在地。墙角处倒着一个人,正是秦文飞的妻子茵茵,她额头上带着伤,看样子是晕了过去。 “得罪了。”江洵轻声说道,随即将茵茵轻轻抱起,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待茵茵坐稳后,他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喂进了她嘴里。 傅钺从卧房走出,对江洵说道:“秦文飞不在屋里。” 江洵扫了一眼地上的血迹,茵茵的伤口并没有那么大,所以那滩血应当不是她的。念及此,他走到窗边,目光投向了后院的猪圈。 在其中一个猪圈前,他瞅见一只掉落在地的靴子。随后,纵身一跃,翻过窗户朝猪圈处走去。 待他看清猪圈里躺着的两个人时,瞬间感觉眼前一黑。 “傅钺!” “嗯?” “过来。” “哦。” 傅钺同江洵一样,从窗户翻了出去,一路小跑来到江洵身旁。他正欲询问江洵是否发现了什么线索,目光却先一步看到了猪圈里的惨状。 只见两个赤裸着身子的男人紧紧抱在一起,躺在猪圈之中,他们的脖子被咬得血肉模糊,仅靠着一点点皮肉和筋脉勉强连接着头与身子。 傅钺见状,立刻脱下外衫,轻轻罩在江洵头上,声音低沉而温柔:“别看了。” 而那俩人正是王志凡和秦文飞。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5章 吾身上红妆 茵茵悠悠转醒时,天光大亮。屋内已经被江洵和傅钺收拾得井井有条,厨房那边,汤药正熬煮着,丝丝缕缕的药香弥漫开来。 她试图站起身,可刹那间头晕目眩,一阵天旋地转,无奈之下,只能又缓缓坐了回去。 后院传来一群人嘈杂的说话声,声音此起彼伏,她听不真切,只能捕捉到一些只言片语,什么“伤风败俗”“不堪入目”“有违天理”之类的词汇,断断续续飘进耳中。 江洵端着药走进来,瞧见神情憔悴的茵茵时,那些想问的话,被他暂且搁下,只是温声叮嘱道:“先把药喝了吧。” 茵茵抬眸,眼中满是焦急与担忧,主动问道:“我夫君他......怎么样了?” 江洵语气平淡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死了......”茵茵闻言,脑袋猛地低垂下去,眼泪簌簌滚落,砸在衣襟上,洇出一片片深色的水渍。 江洵见状,递过去一方干净的帕子,轻声叹道:“节哀。”言罢,便转身走了出去。 他本就不擅长安慰他人,更何况面对的是不太熟悉的茵茵,与其在这儿手足无措地干站着,倒不如给她留出独处的空间,让她能尽情地发泄心中压抑的情绪。 江洵一早便找过村长,让他差几个人过来帮忙收尸。消息便也因此传开,其他村民听闻秦家的屠户死了,顿时纷纷赶来一探究竟。 虽说江洵他们提前给尸体盖了一层遮羞布,可在这样的场合下,此举几乎没什么作用。 村民们那一双双带着探究的目光,让这布形同虚设,遮了跟没遮并无二致。 王志凡的家人此时也匆匆赶到。王母在看到儿子的那一刻,身子晃了晃,险些直接晕过去,好在给茵茵包扎伤口的郎中还没走,眼疾手快,顺手给她扎了一针,这才稳住了她的身子。 人群里,有人兴奋地看热闹,有人扯着嗓子哀嚎,还有人怔怔地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只是直直地盯着那两具尸体。 当尸体被抬上担架时,一个眼尖的小孩突然指着秦文飞的背部喊道:“阿姆,他身上有字!” 众人这才将目光聚焦过去,只见秦文飞背上布满密密麻麻的伤口,显然是被刀子用力划伤所致,上面一笔一划地写着:“我是强迫明蕊之人,我罪该万死。” 当有人读出这几个字的时候,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议论声此起彼伏。 “怎么是他?他不是说那晚上不在村子里么?” “肯定是撒谎了,我记得还是王志凡作的证,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蕊是被强迫的,那我们岂不是错怪那丫头了。” “错怪什么啊?甭管是不是强迫,事实是他们确实发生了关系,这一点儿没有变。” “茵茵知道这事儿么?” “都是睡在一个被窝的人,我不信她不知道。” “那王家那位,岂不是也知道他丈夫喜欢男人?” 站在不远处的王母听到这话,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猛地指着那人破口大骂道:“你休要在这儿血口喷人,我儿子才不喜好男风,我儿子是正常的,正常的!” 那人撇了撇嘴,满脸不屑,轻笑一声继续道:“若是正常的,你儿媳妇咋到现在都没身孕?” 王母一听这话,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反手一巴掌抽在身旁女子的脸上,怒声责备:“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光会吃饭不会下蛋,要你有何用?我儿死了,你也别想活。” 大伙的视线从尸体转移到王家的家事上,眼睛里满是窥探和审视,那模样,恨不得他们闹得再大些、吵得再凶些,好让自己往后几日茶余饭后都能有谈资,能津津有味地聊上半天。 被打的女子一脸委屈,眼眶泛红,看着王母反驳道:“他这些年从未碰过我,我又怎么会有身孕?” “你居然还敢忤逆长辈,我看你真是饭吃多了,胆子也肥了。”王父一听这话,上前一脚将那女子踹倒在地,刚要再抬脚踹去,一条长鞭飞来,精准地牵制住了他的小腿。 “都嚷嚷什么?”傅钺大步走来,沉声质问道。 待走近后,他俯身将地上的女子扶起,温声说:“先去屋里坐着,把脸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郎中听到这话,赶忙上前接过那女子,牵着她的胳膊往屋里去。 待人走了,傅钺才转过身来,目光冷峻地看向那对夫妇,“我知道王公子去世,令二老悲痛欲绝,但王公子的死,同方才那位女子并无半分关系,你们没有理由将火发在她身上,更没有权利让她陪葬。” “还有,关于王公子喜欢男人一事,哪怕二老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傅钺本想将昨晚所见之事和盘托出,可一想到对象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是可以逞一时口快,将真相公之于众,指着那孩子说他就是受害者,就是被王志凡侵犯了两年的人。 可说完之后呢?又能如何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在这唾沫星子就能将人活活淹死的地方,他一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孩子要怎么活下去? “最后,我只问一件事,明蕊,是怎么死的,又是谁动的手。”傅钺说话间,目光扫视着众人。 有人不敢与之对视,心虚地低下了头;有人仅对视了一瞬,便慌乱地移开了目光。 原本沸反盈天、嘈杂喧闹的氛围,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皆是一脸心虚,满心害怕,他们以为,只要不看、不答,就能躲过这一劫。 但凭什么受害者要躺在那逼仄狭小的地方,死后甚至都得不到一捧黄土掩埋。而施害者却能隐匿在人群里,装作一无所知,继续过他的逍遥日子。 傅钺偏不如他们所愿,他铁了心,偏要揪出那只藏在暗处的硕鼠 。 “所有人。”此时,人群中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 发声之人,正是昨晚出门送王志凡的那位少年。他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迎上傅钺的目光,缓缓说道:“所有人都动了手。” “时海,你可别仗着自己年纪小就信口胡诌,谁动手了?我可没动手。”一人急忙出声反驳。 少年目光一转,直直地盯着来人,眼中满是质疑,问道:“是么?淹死明蕊的那只木桶里,你难道没往里加水?” 那人闻言,明显底气不足,支支吾吾地回道:“这本来就是规矩,再......再说了,谁知道她最后是被淹死的还是被疼死的。” 傅钺微微抬起手,出声制止了这二人的争论,随后对着时海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讲述当晚发生的事情。 上个月,小花去河边洗完衣服时,天色已近黄昏。路过坟地,她瞧见石榴树上结了果,便想着摘几个回去做果脯。 毕竟,今天回去晚了,阿姆肯定不会给她留饭。 可刚靠近弃婴塔,她就听到塔后传来一阵奇奇怪怪的声音。她早就听闻弃婴塔里住着婴灵,每到夜晚便会偷偷哭泣,可此刻听着,那声音却不像是小孩子的哭声。 小花本就好奇心旺盛,当即蹑手蹑脚地朝着塔后走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背对着她的男子,正压在身下的姑娘身上,那姑娘低声哭泣着。 她一眼便认出了那姑娘是明蕊,还没等她喊出声,明蕊便发现了她,并用力拍打着身上的男子,急切地让他赶紧停下来。 那男子下意识地想要回头,可念头一转,意识到此刻绝对不能回头。他背对那人,对方应该并未看清他的容貌。 于是,他匆忙披上衣服,朝着前方拼命跑去,只留下衣衫不整的明蕊躺在那里。 小花哪里见过这般场景,整个人呆愣在原地,甚至都紧张得快忘了呼吸。 恰在此时,前来给儿子烧纸的周家夫妇发现了小花,周夫人当即喊道:“花,站那儿看啥呢?” 小花这才如梦初醒,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看向周夫人,可想说的话却像被什么东西哽在喉咙处,怎么也说不出来。 周夫人满脸疑惑地走上前,看到正在穿衣服的明蕊时,顿时尖叫出声。而前方正在逃跑的男子听到这声尖叫,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周夫人赶忙催促周志强:“别看了,赶紧去追那男的,这对奸夫淫妇,一个都别想跑掉!” 可周志强平日里缺乏锻炼,哪里跑得过身强体壮的秦文飞。没跑多远,就被秦文飞落下一大截,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没看清。 再加上天色漆黑,等他再抬头时,早已跟丢了人。 这事儿很快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村民们先是将明蕊关押起来,逼她说出与她私会的男子是谁。当明蕊说是秦文飞时,审讯她的人却根本不信,坚称她在撒谎,因为秦文飞昨晚分明不在岭下寨,而且有人给他作证。 他们连续审讯了明蕊两天,期间没给她一口饭吃,可她的回答始终如一,咬定强迫她的人就是秦文飞。 到了第三日,秦文飞和王志凡一道从隔壁镇子回来。当被问及是否与明蕊发生过那种关系时,秦文飞当场矢口否认。 “我秦文飞是有家室的人,怎么可能跟她一个寡妇做出那种事!她为何要这般冤枉我?” 由于一直没能找到当晚的男子,无奈之下,他们一致决定先惩罚明蕊一人。 在岭下寨,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任何人不得破坏已有家室之人的婚姻,有家室之人也不得背着家里人在外面偷腥,一旦被发现,都要受到惩治。 若是前者,惩罚相对较轻,几十鞭子下去,倘若能扛住,在床上养些时日,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可若是后者,几十鞭子抽完后,还要往那人身上撒几捧盐,用以驱除晦气、净化身躯,然后再把人放进偌大的水桶中清洗身体。 秦文飞在得知被发现的那一刻,之所以吓得落荒而逃,正是因为他心里门清儿,没人能在这样的酷刑下存活。 他还不想死,他也很怕死。 整个过程中,他根本不敢去看明蕊的眼睛,那恶狠狠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灼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而这场酷刑的执行者,是整个村子的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要参与,目的就是让大家亲眼目睹并亲手惩治所谓的“犯错之人”。 有人持鞭狠狠抽打,有人朝她挥洒盐巴,还有人舀着一勺又一勺的清水往木桶里加。 明蕊看着眼前这群冷漠的人,怒斥道:“我有什么错?错的明明是秦文飞!为什么你们不惩罚他?为什么死的是我?” “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我没有说谎,我真的没有说谎......” “我诅咒你们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没有人知道,她最终是死于身上密密麻麻的鞭伤,还是溺亡于那没过头顶的清水。 村民们不在乎,他们只认定做错事的人就该受到惩罚。如果有人中途退出,或者说出一句 “太残忍”,那么等待他的同样是鞭打。 因为在其他人看来,若是你同情一个违反了规矩的人,那就说明你心底也认同这种行为,日后你也可能走上同样的路,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直到明蕊彻底没了挣扎,他们才把她的尸体从水里捞出来,一路拖拽到弃婴塔,从那个缸口处扔了下去。 在他们眼中,明蕊这般“不洁之人”,是没有资格被埋进岭下寨的坟地。 她的尸体只能被扔在弃婴塔,和那些被遗弃的娃娃们一起,永远不见天日,永远被困在这阴暗之地。 是认错,亦是赎罪。 自那以后,秦文飞再也不敢踏入弃婴塔周围半步。他仿佛总能听到明蕊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骂他懦夫,甚至在睡梦中,那姑娘也不肯放过他。 而王志凡之所以答应替秦文飞保守秘密,是因为他们彼此都握着对方的把柄。 秦文飞知道王志凡喜欢男子,并且知晓他这两年一直和时海在一起。 而王志凡也清楚,秦文飞那天根本就没去别的镇子,他们俩是连夜出的门,在外面晃悠了两天才回来的。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6章 或许有规则 茵茵身着的那件衣裳,正是秦文飞外出的那两日购置的。秦文飞此举,意在讨好她,盼着她莫要多问不该问之事,更别在这紧要关头横生枝节,徒增变数。 郎中搀扶着王志凡的夫人踏入屋内,目光触及站在门口的江洵时,身形微微前倾,朝他欠了欠身。江洵见状,轻轻颔首,以示回应。 郎中轻声嘱咐王夫人寻个地方坐下,自己则转身前往厨房,取来药箱,翻找出治疗抓伤的药膏。待她折返回来,江洵已悠然坐在茶几一侧的圈椅之上。 “姑娘可知这指缝间藏着何种药粉?” 江洵一边说着,一边将那截断指放置在身侧的茶几上,为避免弄脏桌面,还特意多垫上一层洁净的帕子。 郎中不轻不重地扫过那截断指,轻声回道:“这药粉沾了灰尘,又浸了水,一时之间,实难辨明究竟是何物。” “那需要多久方能知晓?或者,你只需告知我这是什么药,有何药效,此地能否买到。”江洵追问道。 “最迟明日清晨,方能给大人答复。”郎中沉稳回应。 江洵听闻此言,目光投向院子的某一处,陷入短暂的沉默,片刻后才开口:“妥。” 屋内静谧无声,郎中动作舒缓,有条不紊地为王夫人上药。茵茵则在一旁默默垂泪,时不时抬手用帕子轻轻拭去眼角的泪花。 四五只麻雀轻盈地落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地寻觅着食物。 江洵一夜未眠,神色间透着些许疲惫,他微微俯身,将头轻轻抵在手腕之上,静静地看着那些麻雀,时而簇拥在一起,时而又各自散开,蹦向别处。 就在院门被缓缓推开的瞬间,麻雀们受到惊吓,有的扑腾着翅膀飞向屋檐,有的则慌乱地躲到木桶后方。 瑶卿等四人朝屋内张望,瞧见江洵时,纷纷朝他挥手示意。 “看吧,我就说我没记错路。”赵玉州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得意。 他们从弃婴塔归来的途中,听闻村里有人议论秦家出了人命。待问清是哪户秦家后,赵玉州当即拍着胸脯表示自己记得路,知晓具体位置。 可一路上七拐八绕,若不是赵玉州最终找到了地方,瑶卿真的要按捺不住心中的火气,动手教训他了。 几人刚欲踏入堂屋,江洵却站起身来,抬手示意他们暂且别进来,有话到外面说。 堂屋本就空间有限,算上江洵,屋内已有四人。若是再进来四人,势必会显得拥挤不堪。况且,有些话,不宜当着他人的面直言。 “抓到了么?”江洵率先开口问道。 瑶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看向江洵:“欸?你怎么知道我们抓了个小鬼头?” “我师父可是会蕴灵之术!自然能知晓那东西的藏身之处。”赵玉州嘴巴一撅,满脸骄傲的神色溢于言表。 “就你知道得多?就你聪明?” 瑶卿伸手捏了捏赵玉州的耳朵,这孩子怎么越大越惹人嫌,以前那个听话懂事的小可爱去哪儿了? 郜林走上前,将锁灵囊递给江洵,示意他自行打开查看。 江洵伸手扯开锁灵囊的流苏口,只见里面躺着一个扎着小辫儿的娃娃。那娃娃察觉到江洵的目光,立刻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呦,脾气还不小呢。”江洵嘴角微扬,笑着调侃了一句。不等那娃娃有所回应,便将囊口重新合上。 江洵把锁灵囊递还给郜林,问道:“不是人啊?” 他原本还以为昨晚跑去弃婴塔的那位生前是人,可方才只匆匆一瞥,便知并非如此。 “嗯,是只修炼了许久的臭鼬精。”郜林如实回答。 它原本栖息在一个树洞里,潜心修炼。可有一次它外出觅食归来,却发现那棵树被村里的人给砍了。 不仅如此,此后一段时间,总有人搬着东西前来,在原本树的位置建起了一座塔。 它想着塔也行,空间比树洞还要宽敞许多。可那塔却古怪得很,一层和二层都没有门,它若从三层跳下去,便再难爬上来。 无奈之下,它只能住在三层,有时还能与塔底的孩子们玩耍一番。当察觉到有人靠近时,它便立刻装成玩偶的模样,等人离去后,才恢复原形。 它心里清楚,这并非长久之计。随着塔里孩子的增多,怨气愈发浓重,若继续在此处停留,势必会严重影响自身的修炼。 可它实在舍不得塔里的那群小伙伴,长这么大,人人都对它避之不及,唯有这群孩子从未嫌弃过它。 所以当朋友遇到危险的时候,他想也没想的就帮忙了,然后打也没打的就输了。 江洵抬手掩住嘴巴,打了个哈欠,而后问道:“你该不会是想说,秦文飞和王志凡是它杀的吧?” 虽说这只臭鼬成了精,但一口气连杀两人,不太像是它这个身形能做出来的事。而且,秦文飞背上的那几个字,明显是人的手笔,这小东西怕是难以做到。 “我也不信,可它却一口咬定,坚称村里这几日死去的人,皆是被它给咬死的。”郜林无奈地回应道。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我可不擅长审讯精怪啊。”江洵叹了口气,审讯人他有的是办法,可对付这等小精怪,着实没什么经验。 “我擅长,给我吧。”傅钺不知何时从后院悠然走来,身后紧紧跟着时海。 他实在不放心将这孩子独自留在那吃人的人堆儿里,可能只要他一转身,那些人就会一拥而上,将矛头直直对准时海。 傅钺伸手,从郜林手中接过那只锁灵囊,并将其放置在地上,随即蹲下身子,口中念念有词,须臾,一个灵动的小纸人凭空出现。 那小纸人刚一现身,便瞧见江洵,它怔愣了片刻后,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朝江洵挥舞着双臂,热情打招呼。 小纸人满心欢喜,想要往江洵身上扑去亲昵一番,但傅钺眼疾手快,伸出手指一弹,便将它弹了回来。 小纸人对傅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极为不满,在他指尖上又踢又捶,活像个闹脾气的孩童。 傅钺轻笑出声,手指轻点着小纸人的脑袋,一字一顿,道:“能不能乖一些?白、眼、狼。” 不知为何,江洵莫名觉得傅钺话里有话,好似在借题发挥、指桑骂槐。 许是被傅钺训得服帖了,小纸人这才安分下来,乖乖听从傅钺的指示,一点点朝着锁灵囊里钻去。 “等着吧,他会审出来的。”话音刚落,傅钺便将锁灵囊的封口仔细封好,旋即将明蕊的死因向众人重复了一遍。 他们就站在门外,交谈的声音不大不小,屋内的茵茵、郎中还有王夫人,只要静下心来,倒也能听得真切。 江洵时不时回头,目光悄然落在茵茵脸上,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当茵茵听到秦文飞强迫明蕊这一消息时,面上毫无波澜,也没有露出惊讶或愤怒的神情。 可瞧她那模样,又不像是早已知情才这般从容淡定,更像是事不关己的冷漠。 不过,这也仅仅是江洵的主观猜测罢了。 毕竟,他对茵茵的性格知之甚少,实在难以按照常人听闻此事后应有的反应,去要求茵茵也必须流露出惊讶的神色。 “所以,昨晚上去弃婴塔的那位不是明蕊。”傅钺拧紧眉头,一脸疑惑地说道。 众人闻言,皆陷入沉默,各自在脑海中仔细梳理着昨晚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起初,在夜幕降临后,他们便开始挨街串巷地巡逻。 而后,江洵和郜林所在的东区,出现诡异的脚印,并一路蔓延至郊外,还有那身形飘忽、姿态怪异的白影,从二人眼前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傅钺和慕语在西区,撞见了王志凡和时海。可在追踪王志凡的过程中,不慎跟丢了目标,之后又碰上了追着小花头颅的赵玉洲。 王志凡慌不择路,一路向前逃窜,在南区被瑶卿发现,随即将其捆至林子里。一番逼问之下,王志凡道出了明蕊的事情。 就这样,一行人在各种机缘巧合下,阴差阳错地一并追查至弃婴塔。 在隐隐怀疑这或许是调虎离山之计时,江洵和傅钺急忙返回岭下寨,途中却发现王志凡早已不在原地。 江洵施展蕴灵之术,感知到秦家附近有灵力波动,且那股力量正飞速朝着弃婴塔转移。 如今,他们已然知晓了一些关键线索:其一,明蕊的死因;其二,凶手并非单一之人,且不只是人类,还有其他诡异之物;其三,凶手似乎在刻意地躲避他们,行踪极为诡秘。 还有一点,死去的人或许并非随意挑选的受害者,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精心谋划后,逐一确定的目标。 小花的死,与她亲眼目睹明蕊和秦文飞之间的丑事脱不了干系。 王志凡的死,是因为他明知秦文飞的龌龊行径,却依旧昧着良心,帮其作伪证、撒谎。 秦文飞的死,则是因为他为了逃避惩罚,拒不承认自己的过错,还将所有罪责一股脑儿地推到明蕊身上。 至于其他几位受害者,或许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是江洵他们目前尚未察觉的。但毋庸置疑的是,整件事情都紧紧围绕着死去的明蕊展开。 明蕊......明蕊......明...... 就在江洵刚要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灵感时,一直安静的锁灵囊突然有了动静。 只见那小纸人从里面钻了出来,身形一转,绕过傅钺的身子,径直飞向江洵,而后稳稳地站在他左肩之上。 傅钺见状,忍不住冷哼一声,满脸嫌弃道:“嘁,瞎殷勤,你说的话人听得懂么。” 小纸人仿若听懂了傅钺的嘲讽,气鼓鼓地做了个抱胸的动作,而后赌气般地扭过头去,趴在江洵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江洵也以为自己会听不到小纸人讲话,毕竟之前从未听他开口说话过。 可出乎意料的是,耳畔传来的声音清晰可闻,那是清冷的少年音,熟悉得让人心悸。 是许久未曾听到的......傅霖年少时的声音。 江洵猛地抬眸,目光望向傅钺。 傅钺神色间闪过一丝愣怔,不过,很快便强装镇定,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解释道:“它是我少时用灵力做的,自然是我的声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弃婴塔里住着一位婴灵,说得更准确些,是上百只怨灵的集合体。 那些孩子被丢弃在弃婴塔时,大多都还活着。有些孩子不幸从三层高处摔下,当场便没了性命;有些孩子虽摔断了腿,但还有的救。 可塔底除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别无他物。所以,即便活了下来,最终也会因缺水少食,被活活饿死在那暗无天日的塔底。 也许曾有不少人路过弃婴塔时,听到里面传来孩子凄惨的求救声。可他们却只当是婴灵作祟,或是自我安慰,认定那不过是幻听,便匆匆离去,对塔内孩子的生死不闻不问。 明蕊含恨而死,她身上浓烈的怨气,如同催化剂一般,刺激着婴灵,又源源不断地滋养着它。 婴灵被喂得饱饱的,自然也愿意分出些许精力,帮明蕊除掉一些它认为有罪之人。 但婴灵目前还无法离开弃婴塔,于是,它便盯上了那只可以随意进出塔的小精怪。 起初,小精怪并不愿意参与此事,直到婴灵保证不让它杀人,它才勉强同意。 昨晚,小精怪听从婴灵的吩咐,偷偷潜入秦家,瞅准时机,一头将秦文飞撞晕在地,而后便想着赶回弃婴塔躲起来。 可它万万没想到,刚到塔附近,就发现瑶卿他们早已在那里守株待兔。无奈之下,它只好远远地绕开,打算等他们离开后,再找机会回塔。 然而,兜兜转转一大圈,它最终还是落入众人之手,乖乖被擒。 “不是,它跑出来就只是为了撞个人?”江洵满脸疑惑,侧头看向站在肩头的小纸人。 小纸人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在说:是的,你没有听错。 “不对......”江洵眉头紧锁,心中隐隐觉得他们似乎遗漏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假设凶手手中持有迷药,那何须劳烦这小精怪亲自出面伤人?这般举动,岂不是多此一举? 江洵下意识地看向屋内,只见茵茵额头上裹着纱布,此时已停止抽泣,正眼神空洞地望着桌上的杯盏发呆。 “它只撞到了秦文飞一人?”江洵压低声音,悄声问道。 “是的。” “屋内的东西它可曾打翻过?” “不曾。” 小纸人瞧见江洵眉头越皱越紧,忙不迭地说道:“要不我再审一遍。” “不用,我相信你。” 小纸人一听这话,瞬间乐开了花,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而后仰着脑袋瓜,得意地朝傅钺看去。 那副嘚瑟的表情毫不掩饰,恨不得将江洵这句话昭告天下:听听,他说他相信我哎。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7章 也曾遵守着 案子查到这个阶段,仿佛一头扎进死胡同,前路被堵得严严实实。 后院里,一群人乌泱泱地朝着这边走来,秦文飞和王志凡的尸体都被白布严严实实地遮盖着,给这压抑的氛围又添了几分死寂。 王母迈着步子,走到堂屋门前,目光朝着里面坐着的儿媳妇射去,话语里满是阴阳怪气:“哟,现在可不得了啦,有了靠山就是不一样。回个家还得老婆子我亲自上门来请,您可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王夫人刚有起身的动作,郎中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她的胳膊。 郎中神色严肃,望向王母,回应道:“您和阿公方才下手着实有些过重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适宜随意走动。要是您二位这会儿就打算回家,尽可先行一步。” 王母一听这话,顿时满脸的不高兴,嘴巴一撇,反驳道:“不过就是打了一巴掌,再推搡了一下,怎么就不能走动了?莫不是瞅见几位大人在这儿,故意偷懒耍滑,不肯动弹了吧?” “您口中的推搡,指的是把人踹倒在地上吗?” “这是我们自家的事儿,啥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在这儿多嘴多舌?”话音刚落,她抬起脚,重重迈进门槛,伸手拽住儿媳妇的胳膊,就想往外拉。 然而,王夫人的另一只手死死拽着椅子扶手,下身稳稳地坐着,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王母见此情形,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刚要扬起手朝王夫人打去,却被郎中伸手拦住了。 王母见状,嘴里冷哼一声,眼睛斜睨着郎中,尖酸地说道:“我说邓大夫,有些话本不该我来讲。可你身为一个女子,都到这个年纪了,既不结婚,也不生子,甚至还把自家亲爹给活活气死了。怎么着,如今还想把我也气死不成?” 郎中站在那里,没有理会王母的这番话,只是默默挡在王夫人的身前。 王母见郎中不搭腔,又继续冷嘲热讽道:“我心里清楚,你觉得自己出去了几年,学了点儿医术,见了些世面,就瞧不上咱们这寨子里的人了。” “但是,邓余啊,你要是真有那大本事,就不会灰溜溜地跑回寨子来开个小药馆了。你可别怪婶婶说话难听,就村西头老洪家的孩子,人家说不定都看不上你。年纪大喽,嫁不出去咯!” 郎中依旧仿若未闻,任由王母发泄着情绪,始终一言不发。本以为王母见没人回应,自觉没趣,便会停下这尖酸刻薄的言语,可没想到她越说越过分,话也愈发难听。 “一个女孩子,跑去外面抛头露面,四五年都不着家,哼,天晓得在外面都干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阿姆!”王夫人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这是她第一次对阿姆大声说话,也是第一次让阿姆住嘴,别再说了。 王母被这一嗓子吼得,一时间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你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我知道。” 王母情绪愈发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吼道:“宁儿,我儿子是死了,可我还活得好好的呢,你就敢用这种态度跟我说话?” “我们王家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啊!哪怕是养条狗,见了我还知道摇摇尾巴呢,可你呢!你呢!” 外面站着这么多人,她作为长辈,却被家里的小辈这般反驳,往后她还怎么出去见人?这面子又该往哪儿搁? “我还不如条狗呢!”陶宁猛地站起身来,朝着王母吼了回去。 “我七岁就被卖到你们王家,我就只值那几个铜板。从那以后,做饭、砍柴、洗衣服、种地,哪一样活儿我没干过?” “甚至在志凡出生之后,我一边背着他,一边还得去河边洗衣服。那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打湿我双手的,到底是泪水还是河水。” “几个铜板,卖掉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体,还买断了我一生的屈辱和尊严。” “所以,我就必须得对你们感恩戴德,对你们低声下气,给你们当牛做马,就因为我要还这几个铜板的恩。我得扮好儿媳的角色,做好妻子的角色,甚至还得当好一个下人的角色。” “我以前不觉得这有啥不对,因为这是村里的规矩,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都这么守着这规矩。” “可规矩就一定是对的吗?规矩不也是人定的吗?难道阿姆您生来就该给别人家当下人?您生来就是这么个麻木且守着规矩而活的人吗?” “我有名字,我也有自己的姓氏,我叫陶宁。可阿姆,您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 陶宁说完这一番话,目光缓缓扫向门外,那里站着一个又一个女子。她们中有些并非本村人,大多都是被家里人买过来的。 其中一位女子,因为“丈夫”早夭,十岁那年就被迫与公鸡拜堂成亲,这辈子都被困在了夫家,得伺候所谓的公婆一辈子,甚至还要为他们养老送终。 可是,那些根深蒂固的陈旧思想,又岂是陶宁这几句话就能轻易推翻的。就如同这岭下寨的规矩,又怎会因为出了几条人命,就被打碎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们只是觉得陶宁疯了,定是因为丈夫宁愿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她,所以把她逼疯了。 他们纷纷朝着陶宁投去嫌弃的目光,他们责怪她怎么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来,定是那王志凡的魂魄还没走远,来找她索命了,才把她逼成这般模样。 最终,陶宁还是被王家人强行带走了。即便郎中有意护着她,可陶宁却不愿因为自己,让郎中遭受众人的刁难。她轻声对郎中说:“小余,别帮我了,会沾上腥气的。” 陶宁站在王志凡的尸体前,坦然地接受众人的指指点点,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 因为做错事的,不是她,她理应昂首挺胸。 做错人的,也不是她,她本就问心无愧! 江洵听完屋内的对话,只觉得无力。 人的性命或许尚有挽救的可能,但那深深扎根并固化在脑海里的思想,也能被拯救吗? 纵是把岭下寨这吃人的规矩废除,把那些丢弃婴孩的父母杀掉,这村子里无辜的人亦不能一朝冲破枷锁的束缚。 因为令人悲哀的是,许多受害者在熬过苦难后,不知不觉间,已然变成新的加害者。 他们不会因为淋过雨,就记得给后人撑把伞。 他们只恨那些年,砸进心里的雨水太冰,压在身上的积雪太疼,所以恨不得,让后人也完完整整、一丝不差地体会一遍他们当年所受之苦。 于是,当所有人都有罪时,罪之界定,悄然淆乱。 彼时之罪,非罪之本,乃为顺势、跟随、同化、融入 。 陶宁在离开之际,转过身来深深地望着瑶卿。那双常年被泪水浸润的双眸中,有欣赏,有羡慕,有祝福,独独没有嫉恨。 她想,倘若这天下间,所有女子都能活成这般洒脱不羁、自由如风,那该有多好啊。 这时,村长迈着步子,走到众人跟前。他说话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几位大人昨日不是在村子里巡查么?怎么今日还是出了人命,还一下死了两人。” “他们不该死么。”瑶卿忍不住出声反驳。 “瑶儿。”郜林连忙朝瑶卿递去一个眼神,示意她不要再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那两人确实罪有应得,但绝不能是因为他们的失职,才导致二人死亡。 瑶卿见状,只是冷哼了一声,满心不悦地转过身去。什么狗屁道理,人反正都是要死的,至于是怎么个死法,又有什么区别? 这个时候知道装模作样地哭坟了?当初杀害明蕊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人性呢? “确实是我们来晚了一步,在这一点上,我们不会推卸责任。”江洵神色温和,轻声说道,“但是,若他们没死,您又打算怎么处置他们呢?” “自然是按照村规处置。”村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江洵双手抱在胸前,目光凝视着村长,追问:“村规?怎么说?” 村长心里清楚,此等酷刑,绝不能说给外人听。所以,在江洵他们一行人来到村子之前,他便早早叮嘱村里的人,一定要隐瞒明蕊的死因。 若是没人问起,更是提都不要提。否则,就会落得和明蕊一样的下场。 他刚刚那副质问的模样已然卸下,取而代之的是讨好的笑脸,说道:“也就是打几鞭子,让他们长长记性。” 可面前之人听到他的回答,竟直接笑出声来,轻声重复道:“打几鞭子......” 江洵敛起笑意,面无表情地睥睨着村长,一字一顿道:“打几鞭子,撒上盐,再把人溺在水桶里,是么?” 村长听到这话,心里猛地一沉。他不过就离开了一小会儿,江洵怎么就全都知道了? “这......这是村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啊,大人。犯了错,自然就得受到惩罚。”村长结结巴巴地解释。 “规矩?我倒想问问,我脚下这块土地,可还是大陈的国土?” “那当然是!” “可在此之前,我可从未听闻大陈有这样的规矩。” 村长只觉喉咙干涩,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双手不自觉地置于小腹前方,紧张地相互扣缠、来回搓动,仿佛这样便能寻得一丝慰藉。 他思索着该如何回应江洵的质问,就在他几乎要按捺不住,打算向江洵屈膝下跪之时,江洵那只修长且沉稳的右手,稳稳地覆上了他那不住颤抖的双手。 紧接着,江洵以一种极为温和的语调,轻声道:“您大可放心,我们此番前来,仅仅是执行任务,不会无端多管闲事。” 村长这才堪堪稳住身形,没让自己的膝盖着地,他拉扯着嘴角,迫使自己挤出一个看似得体、实则满是尴尬的笑容,面向江洵恭敬地回应:“多谢大人体谅,小人感激不尽。” 江洵亦回以微笑,“您客气了。毕竟,这多管闲事的职责,本就属于中律司。我们身为任务员,只需将实情如实上报便好。您说对吧?” 言罢,江洵轻轻拍了拍村长的手,似是在给予他安抚,示意他暂且宽心,今日还不至于大祸临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随后,江洵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茵茵身上。 见那人情绪已然渐渐平复,江洵才抬脚进门,待走近后问道:“昨晚,屋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茵茵左手轻揉着太阳穴,右手下意识地护住小腹,神色略显疲惫地回道:“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我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状况,便晕了过去。” “是怎么晕的?是不小心摔倒,还是被旁人故意撞倒的?” 茵茵垂首不语,江洵无法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过了好一会儿,茵茵才缓缓开口:“我实在记不清了,当时四周漆黑一片。我只听到有人猛烈撞门的声音,等我赶忙下床想去查看时,那声音却戛然而止。就在我转身的刹那,就被一股力量撞晕了过去。” “秦文飞当时……”江洵的话尚未问完,便被郎中出声打断。 “大人,秦夫人撞到了头部,这会儿恐怕还头晕得厉害,实在难以给您一个确切的答复。要不,您稍后再来询问?” 既然大夫都这么说了,江洵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否则反倒显得自己不近人情、咄咄逼人。 临行前,江洵特意提醒郎中,切莫忘记研究药粉一事。而后,几人便一同离开了秦家。 就在院门缓缓合上的瞬间,村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满心懊悔,当初就不该将任务书呈交上去。那些人的生死,与他又有何相干呢?他何苦那般急切地去为他们哭丧? 此刻他才惊觉,自己交出去的哪里是什么任务书,分明是决定自己生死的催命符。 众人从秦家出来后,路过孔家时,江洵猛地停下脚步。刹那间,他仿若醍醐灌顶,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遗漏的关键所在。 明蕊,明笛…... “若是查到了凶手,大人会如何惩治他?” 那姑娘当时便是这般询问他的,且她也是整个村子里唯一一个,关心凶手惩处结果的人。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8章 矩中求自由 江洵还未有所行动,傅钺便心领神会,抬手敲响了孔家的大门。 二人之间的默契一如既往,无需言语交流,仅仅一个眼神,便能知晓对方的心思。 前来开门的是孔家那个几岁大的小朋友,他还记得江洵一行人,眼神中虽带着一丝怯意,但还是主动开口询问:“大人敲门,是有什么事吗?” “你阿姐......不对,你夫......啊也不对......”郜林急忙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 死嘴,别说了。 江洵见状,蹲下身子,让自己的视线与小朋友平齐,温和地问道:“明姑娘在家吗?” “不在,她刚去洗衣服了。”小朋友脆生生地回答。 “在哪里洗呢?” “就是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然后再往......”小朋友思索片刻,随即伸出右手,指了指方向,接着说:“这边拐,走到头的那条河便是了。” “多谢告知,快关门进去吧。”江洵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并递过去两颗糖。待孩子接过糖后,他才站起身来。 “你是觉得这二人之间有联系?”瑶卿看向江洵,疑惑地问道。 他们三人昨日未曾来过此处,自然没有听到明笛询问江洵的那句话。所以,对于江洵此刻的举动,她唯一能联想到的,便是这两位姑娘都姓明。 可这个村子虽说不大,但也不算小,仅仅依据姓氏展开调查,那可有的查呢。 江洵轻点了下头,“嗯”了一声,没有多做解释。 众人尚未靠近河边,就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其间还夹杂着姑娘们欢快的说笑声。 只见明笛与其他几位姑娘相隔一段距离,她身旁蹲着身形比她小一圈的阿欣。两人皆沉默不语,只是专注地埋头清洗衣物。 阿欣用手臂擦拭溅入眼中的水珠时,不经意间瞧见朝着这边走来的江洵等人。 一时间,她仿若忘记了自己方才正要做的事情,只是直直地盯着众人,眼中有些惊讶。 明笛察觉到阿欣的异样,偏头瞧了她一眼,而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当视线落在江洵身上时,整个人微微一怔,随即朝着他们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明姑娘,可有时间聊聊?”江洵走上前,礼貌地问道。 “大人,我这衣服要是洗不完,今日便没饭吃了。”明笛回答。 这话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就是没时间交谈,而且她自觉与这些人并无什么可聊的。 江洵凝视着她那双略显粗糙的双手,以及手指上那一道道细小的伤口。仔细端详,伤口看上去倒像是被尖锐器物所划伤的,且是新添上的。 “这个倒无妨。”江洵拍了拍赵玉洲的肩膀,示意他过去帮忙洗衣服,将明笛唤过来谈谈。 赵玉洲毫无娇贵之气,步伐轻快地赶上前,接过明笛手中的衣物,“姐姐,您去一旁歇着吧,我来帮您洗。” 他手法娴熟,上手极为迅速。毕竟在山上修行之时,他们的弟子服皆由自己亲手清洗,从未假手他人。 方震曾言,但凡入了献岁阁,便是踏上修行之路,无论是修为的精进、品德的修养,还是独立能力的培养,都同等重要。 自己的事情必须自己完成,绝不能因年纪尚小便要人伺候,若做不到,趁早卷铺盖走人,献岁阁不收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 瑶卿将目光投向阿欣,温声道:“你去玩一会儿吧,姐姐帮你洗。” 阿欣低垂着头,嘟囔着说道:“阿姆不让。” “没事儿,你阿姆又不在这儿。要不这样,你分姐姐一些衣服,咱俩比比谁洗得快?” 瑶卿歪着头,观察阿欣的表情。那丫头听到后半句,眼睛忽闪了一下,犹豫片刻后说道:“我……我洗得快。” 这般回应,便算是同意了瑶卿的提议。 瑶卿一边伸手去拿脏衣服,一边笑着问:“你要是赢了呢,姐姐就满足你一个愿望;姐姐要是赢了,你便满足姐姐一个愿望,好不好呀?” “好呀。” 一旁的赵玉洲听到这个赌约,赶忙凑过来询问:“我也能参加吗?” 瑶卿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你不能。” 他又不是什么七八岁的小孩了,瞎凑什么热闹,没瞧见她正哄阿欣么。 赵玉洲虽遭拒绝,却并未耍性子,手上洗衣的动作也未停歇,只是小声问着:“为啥呀?” 阿欣抢在瑶卿之前答道:“因为你是男孩子。” 赵玉洲一听,忍不住笑出声来,故作无奈地说道:“那就没办法啦,不过哥哥看好你。你要是赢了,我把我的糖果都给你。” 阿欣好奇地问:“我要是输了呢?” “那就惩罚你把我的糖果都收下。” 阿欣听后,虽隐隐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问题所在,只能忙不迭地点头应下。 只是多年之后,当她再次看到那一模一样的糖果时,深埋心底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原来,无论是输是赢都没关系,因为她是那场规则里,被偏爱的例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明笛跟随江洵等人来到一棵大树下坐着,只是还未等江洵主动发问,明笛便率先开口:“公子,你说天为何是圆的呢?” “我原以为天圆地阔,意味着我既能向上无限延伸,又可在前后肆意狂奔,可现实并非如此,是我理解错了。” 微风轻拂,脚下的草地泛起层层绿浪,也撩动着她那破旧不堪的衣衫。 她在诉说这些话语时,眼中既无畏惧之色,亦无谄媚之意,神色平静如水,仿佛只是在与朋友探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所谓天圆地阔,是天圆如规,地阔似矩。” 她的这一番话,让在场几人陷入沉思,江洵甚至一时忘却了原本想问她的问题。 众人仿佛被引入了她的思维轨迹,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的感悟而随波逐流。 圆,磨平了世人的棱角,消弭了规矩的冲突,让万物在各行其道中达成动态平衡。 人们在规矩中探寻自由,又在秩序里孕育新生。 江洵思索片刻,回应道:“可是,目前还没有人真正到达过天空之外的地方,也没有人用脚步丈量完这世间的每一寸土地。” 那么,在乾坤未定之时,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尚有转机。 明笛听闻,微微一笑,这才问道:“公子找我,所为何事?” “明蕊与你,是何关系?” 明笛毫不犹豫地回答:“她是我的妹妹,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许是昨日江洵那一声诚挚的 “谢谢”,让她感受到被尊重的滋味,所以面对江洵的这个问题时,她并不打算隐瞒。 她回忆道,她和明蕊一同被阿娘卖到这个村子。 阿娘叮嘱她们,往后要听话、懂事,眼里要有活儿,最重要的是,要有一颗虔诚的心。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买下明蕊的那户人家,一直没有身孕。郎中诊断说是二人早年伤了身子,这辈子恐怕难以再有自己的孩子。 于是,他们便将希望寄托在明蕊身上。他们不再打骂明蕊,也不再克扣她的吃食。 他们好像真的成了一家人,成了这世间最平凡却又最难得的一家人。 明笛永远记得明蕊来找她的那一天。 那日,明蕊身着阿姆给她买的新衣服,头上戴的花儿,也是阿姆亲手折下,温柔地簪在她头上。 明蕊满心欢喜地说:“阿姐,阿姆让我做她女儿,还向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欺负我了,阿公也不许欺负我,我觉得他们是真心待我好。” 发间娇艳的花儿,都不及少女开心的脸颊明媚动人。她想,这或许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苦尽甘来”吧。 然而,好景不长,明蕊的幸福如同昙花一现。 自从被秦文飞纠缠上,苦难便如退潮后又汹涌袭来的海水,再次将她淹没,而且势头更猛,似要将她推得更深、更远。 明笛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那朵盛开得正绚烂的花朵,被人无情摘下,并握在手心肆意蹂躏,最后被狠狠踩在脚底。 花瓣沾满淤泥,往日的鲜艳与芬芳,再不复见。 那是她的妹妹,是她在这世上的血亲。她们对彼此发过誓,只要有其中一人过得好,那便如同两人都好,要加倍幸福。 明笛没有去添那一勺水,她选择默默挨那一鞭子。 她心里明白,即便自己冲上前去,夺走那朵“花”,也无法改变它已经凋零的结局。 可是,背部那一道鞭痕,如同丑陋的蜈蚣,日复一日地蜿蜒在她身上,让她夜不能寐,让她内心难安。 “听闻在岭下寨之外的地方,有着截然不同的规矩。”明笛目光中带着好奇,换了个话题询问。 江洵微微挑眉,反问:“你想了解关于哪方面的规矩?” “她们说,当男女双方都犯了错,尤其是像家妹所犯的那种错事时,只有寨子里会一视同仁地处置。若是在外面,恐怕只会惩罚女子一方。” 江洵闻言,陷入了短暂的思索,随后认真地回:“也并非全然如此。” “从律法上来讲,在通奸案中,男女双方各杖责九十;若是有夫之妇通奸,则杖责一百,情节更为严重者,判处死刑。” “而强奸案又分三种情形:强奸既遂者,处以绞监候;强奸未遂者,杖责一百,流放三千里;若是轮奸或者致使受害者死亡的,直接斩立决。” “但不得不说,无论哪种情况,女子遭受的刑罚往往相对更重。而且在强奸案中,女子还需自证清白,否则便反受惩处。” “以上这些,是摆在明面儿上的''规矩''。若是私下里,便也不作数。毕竟这世间,总归存在一些地方,是光照不进、法触不及的。” 明笛听完,轻笑出声:“如此看来,村长的话,倒也并非全错。” 她没有立场去批判外面的规矩如何,因为她不曾亲眼见过。但她有立场来批判寨子里的规矩如何,因为她因此而失去过。 江洵话锋一转,问道:“昨天晚上,你在何处?” “自然是在家中。” 明笛神色平静地回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有谁能够证明?” 江洵追问。 明笛语气笃定地说:“孔家人皆能证明,尤其是孔令哲。他昨日晚饭时多喝了一碗米汤,起夜的时候都是我陪着去的。” 她心里清楚,江洵问这话,无非是怀疑秦文飞和王志凡的死与她有关。但事实是,她昨晚确实未曾踏出家门半步。 此时,坐在最外侧的慕语,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草垛后有个身影一闪而过。他心中顿觉可疑,不过还是先将目光投向江洵。 “那你这几日可曾去过弃婴塔?” 江洵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抛出问题,一边注意到慕语投来的请示目光,随后不动声色地将手搭在膝盖上,食指轻点两下,示意慕语放手去查。 慕语心领神会,缓缓站起身来,佯装悠闲地伸了个懒腰,而后朝着与草垛相反的方向走去。 “自然是去过的。”明笛回答时,扫了一眼转身离去的慕语。 “去那里做什么?” “去看望我妹妹。” 明笛的回答简洁而平静,在回答江洵一连串问题的过程中,她始终应答自如,神态真诚,丝毫没有撒谎的迹象。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慕语匆匆返回,附身到江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江洵听闻,不禁略带疑惑地吐出两个字:“疯子?” 坐在对面的明笛听到这个词的瞬间,神色闪过一丝慌乱,视线匆忙地从江洵身上转移到慕语身上,随后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草垛子。 可那里已然空空如也。 “找什么呢?”靠在树身小憩的傅钺,此时缓缓睁开双眼,目光盯着眼前略显慌乱的明笛,开口问道。 明笛语气故作轻松地回复:“没什么。” “同样的错误,我们语哥总不会再犯第二次。”傅钺笑着调侃道。 慕语轻功极好,平日里若是追个人更是不在话下,可昨天晚上却把王志凡那厮给跟丢了,这无疑是在砸自己招牌。 这不,就被人明里暗里的逮着说了吧。 “昨晩是意外。”慕语为自己辩解。 “嗯,是是是~”傅钺敷衍地回。 嘁,管你是不是意外,跟丢了就是跟丢了。 江洵闻言,瞥了一眼傅钺,示意他好好说话。人慕语怎么说都是他俩前辈,且是他三阁的人。 既是三阁的人,便只能他江洵说两句不是,别人说不得,傅钺也不能。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49章 序中孕新生 慕语一把揪住的,是个年方十几的姑娘。这姑娘行为举止透着怪异,似是失了心智的疯子,对慕语一连串的质问,都充耳不闻。 哪怕被紧紧揪住,也只当是一场有趣的游戏,眼神中透着懵懂与天真,嘴角还时不时扯出一抹莫名的笑意。 她将视线放在慕语的脖子上,甚至还对其舔了舔干裂的双唇。 慕语浑然不知这姑娘在想些什么,只当她是疯了。可瞧她虽衣衫沾染了些尘垢,却并不像那流落街头、无人照管的孤女。 只是,她衣领处沾着已经干涸的血渍,殷红如陈旧的铁锈。再瞧她那脖颈,肌肤光洁,并无半分伤痕,如此一来,这血便是另有来头。 可在这个村子里,又有谁会养一个没有丝毫用处的傻子? “你们快看呐,她居然不怕小白!”瑶卿大声喊道,江洵等人闻言,循声朝着河边望去。 只见银环悠然将身子缩小,灵动地缠上阿欣的胳膊,亲昵地依偎着。那丫头眼睛瞪得溜圆,一眨不眨地与银环对视。 平日里,寻常孩子但凡瞧见银环,都是吓得连连后退,躲得远远儿的。即便是赵玉洲,也是克服了好久的恐惧,才敢上手去摸的。 可阿欣却不害怕,甚至还夸银环生的白净,讨人喜欢。 那夸赞的话语,说得银环顿时来了兴致,整个身子都缠在她手臂上,来回蹭着,似是在回应这份喜爱。 瑶卿目光温柔如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上次这般毫不吝啬夸赞银环的,还是南宫娴。 “咱银环生得这般好看,怎会不招人喜欢?” 话是在说银环,可那双情意满满的眼眸,却是深深望着她。 郜林看瑶卿那满脸的欢喜,不禁微微摇头,感慨道:“若是寻常阿猫阿狗,众人自然抢着去摸,可偏生是条蛇,旁人一听,便没了兴致,只觉毛骨悚然。” “可这才更有意思不是么?明知暗藏危机,却仍要步步靠近。如此,才能让对方感受到你的诚意。”傅钺言语间透着几分不羁。 江洵正欲起身,余光瞥见一旁的明笛,只见她眉头微蹙,神色凝重。江洵轻声开口:“姑娘可还有什么想问的?” 明笛抬眸,反问道:“这话,应该我问公子吧。” “该问的,我已然问过了。” “那公子就不曾想过,我方才或许是在撒谎?”明笛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丝的狡黠。 “凶手已然落网,至于你是否撒谎,于我而言,已无关紧要。”江洵言罢,站起身来,朝着河边的赵玉洲和瑶卿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准备离开。 “已经抓到了?”明笛满脸诧异,追问道。 江洵轻轻“嗯”了一声,旋即问道:“明姑娘可要一同去看看?” 犹豫片刻,明笛终究还是抬脚跟上江洵等人的步伐,朝着孔家安排的暂住之处走去。 她想确认一下慕语方才所抓的究竟是何人,而一并跟来的还有阿欣。 众人刚推开屋门,傅钺便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眶都泛起了泪花。他实在是困极了,方才他压根儿没睡着。 江洵见状,凑近问道:“你要不先去睡会儿?” 这任务本就与傅钺关系不大,如今案子也算有了眉目,他去眯一会儿,倒也无可厚非。 二人并肩坐在椅子上,傅钺撇了撇嘴,哼声道:“我自个儿去睡?我能睡得踏实吗?人都在这儿呢,我哪好意思啊!” “又没人会说你什么。”江洵无奈地笑了笑。 傅钺轻哼一声,嘟囔道:“那谁知道呢,你们才是一家子。” 这是气江洵方才护着慕语,没帮他说话呢。 几人寻了位置坐下,明笛警惕地则站在门旁,而瑶卿和赵玉洲带着阿欣在院子里玩闹,未进堂屋。 不多时,慕语便将那个抓到的“凶手”带了过来。 阿欣瞧见那姑娘的瞬间,身形一僵,嘴唇颤抖着唤道:“泱…泱?” 那姑娘听到呼喊,转过头来,目光落在阿欣身上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露出一个痴傻的笑容,笑声在院子里回荡,听得人心里直发毛。 “你认识她?”瑶卿问道。 “她是……”阿欣刚要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不知泱泱为何还活着,更不明白慕语为何要将她绑起来。她年纪虽小,却早已懂得分辨是非对错,深知泱泱是无辜之人。 若是将泱泱的身份说出来,瑶卿他们又会如何对待泱泱?她会不会再次被周家人带回去,生生埋进坑里。 瑶卿看穿了阿欣的心思,安抚道:“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她,只是想问她一些事儿。” 阿欣咬了咬嘴唇,犹豫再三,如实说道:“她是周家的儿媳,也是周永帆的妻子。周永帆去世后,她也没能逃过一劫,被周家埋在了棺材旁的土坑里,她……被活埋了。” 瑶卿听闻,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明蕊死后,没有得到一捧黄土加身。而泱泱死前,却被那黄土压得喘不过气。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明笛瞧见泱泱时,五指不自觉地蜷缩,紧紧攥成了拳头。 江洵不着痕迹地瞥了明笛一眼,随即将目光落在泱泱身上。 只见泱泱睁着双眼,好奇地将屋内几人挨个打量,她脸上还带着几分傻气的笑容,好似看谁都新奇。 当目光触及江洵时,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凝在江洵颈间。江洵的喉结微微滚动,颈间那颗殷红如血的痣,也随之晃了晃。 这微小的动静,让泱泱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眼神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为何要绑着她呀?”郜林浓眉微蹙,出声问道。 “力气大,我实在怕稍不留神,她就跑得没影了。”慕语解释。 “可她这般,又怎么审讯?她能与人正常交流么?”郜林追问。 “有些答案,未必是用说的。” 江洵一边悠悠开口,一边伸手将如墨的青丝缓缓拨到身后。同时,不经意地松了松领口,动作间透着几分随性。 自这姑娘瞧见他的那一刻起,目光就未曾有过转移,甚至连站在门口明笛,都被她无视。 江洵在赌,赌她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 果不其然,就在郜林还欲继续追问时,泱泱猛地张开嘴巴,如同饿极了的野兽,朝着江洵的脖子疯狂扑去,速度非常快。 傅钺反应迅速,如同一道黑影瞬间掠出,一把将泱泱整个人死死摁倒在地,地面都因这股冲击力,发出沉闷的“砰”声。 慕语见状,猛地用力,将手中绳索扯得更紧,试图把泱泱的身子拉回来,绳索与空气摩擦,发出“嘶嘶”声响。 而郜林的夜雨,已然出鞘,剑身映着投进屋内的日光,闪烁着阵阵的杀意。 郜林和慕语看着泱泱已被制服,才齐齐长舒了一口气,方才那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快到他们以为又要来不及了。 “做什么!” 傅钺半蹲在地上,扭头看向江洵,这话并非质问泱泱,而是冲着稳稳坐在椅子上,神色镇定自若的江洵而去。 他心里清楚,倘若自己出手再慢上分毫,倘若方才真的去睡了,以江洵这股疯劲儿,不见血不罢休。 泱泱被摁在地上,喉间发出类似幼兽般的呜咽,干裂起皮的嘴唇,却突然咧开,似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钓鱼呢。”江洵平静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踱步到泱泱身旁,低头打量着地上的姑娘。 他从怀中掏出一颗糖,旋即蹲下身子,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将糖放进泱泱口中后,道:“吃点儿你能吃的东西吧。” “尸体上的齿痕,并非动物所致,也不是锐器造成的,而是被人的牙齿硬生生咬碎的。” 江洵起身,掸了掸衣摆,看向门口的明笛,接着说道:“但是,凭她一人之力,绝无可能让对方乖乖露出脖颈,任她啃食。所以,必定还有其他帮手,明姑娘觉得呢?” 在泱泱朝着江洵扑过去的那一刻,明笛只觉后背被冷汗浸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清楚,以江洵的身手,断然不会出什么意外,可这般冒险之举,确实成功引出了泱泱被隐藏的那一面。 “她什么都不明白,她被埋在地下的时间太久了,等我们将她挖出来时,就已经神志不清。公子难道要对一个疯子治罪么?”明笛眉头紧锁,试图为泱泱开脱。 江洵捕捉到她话语里的关键,追问着:“我们?你和谁?” “阿蕊。那日等周家人离去后,我们偷偷跑出去,将她救了出来。因着怕她被人发现,又怕她乱跑,只好把她养在弃婴塔内。” “这几日听闻有人要查案,我料到定会查到弃婴塔,便自作主张把她养在了别处。” 明笛说完这番话,眼神里闪过一丝懊悔与自责。 可谁能想到,泱泱还是跑了出去。 其实,她一早便瞧见了藏在草垛后的泱泱,只是那时江洵等人在场,她满心忌惮,根本不敢上前与泱泱搭话。 慕语离席时,她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阵担忧,可瞧着慕语朝着别处走去,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这颗悬着的心还未彻底放下,便听到“疯子”二字,刹那间,她只觉大脑一片空白,阵脚大乱。 她是可以装作一无所知,任由江洵等人离去,毕竟泱泱如今痴傻,傻子说的话,又有谁会当真? 但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她知道,明蕊在天上看着呢,她不能再独善其身。 “那么昨晚动手的是谁?” “是我。”明笛笃定的回。 “可你不是在家么?” 明笛几乎不假思索,脱口而出:“那是我撒谎了,昨晚我并不在家。” 江洵紧紧盯着明笛,步步紧逼。追问:“是么?那请问,你是先撞倒的茵茵,还是先撞倒的秦文飞?” “秦文飞。” “不对,再仔细想想。” “当时天色太黑,我没看清,许是茵茵也说不定。” “也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 明笛此刻已然心力交瘁,与江洵对峙让她耗尽精力,手心满是黏腻的汗水,呼吸也变得急促而沉重。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你可知道,自戕与他伤留下的伤口截然不同。自撞者伤口米粒呈菊瓣状,他伤则如鱼鳞叠压。你猜猜,茵姑娘的伤口是前者还是后者?” 江洵目光深邃,想到扶起茵茵时,曾仔细观察过伤口细节,茵茵在倒下后,手部摆放的位置也有些奇怪。 更别提屋内那些被打翻的东西中,有些物件的损毁痕迹,透着些许刻意的蹊跷。 其实,江洵心里也没有十足把握,他不过是在效仿秦在锦曾经传授的验尸辨认之法。 一次任务中,受害者被人掐着脖子往墙上撞,却被伪造成受委屈而自杀的假象。 当时,他就站在一旁,清楚记得秦在锦是如何一步步验尸的,以及他口中念出的那段口诀: “自撞如雀俯啄食,他伤似鹰攫兔痕。血溅三尺辨高低,骨膜鱼胶现真形。若见颈椎竹节断,更有甲缝藏玄机。” “锦哥,你说这么多,我怕是记不住。” “得记着,以后做任务指定用得上。”秦在锦不厌其烦,又耐心重复了两三遍,恨不得将这些话深深印在江洵脑子里。 江洵伸手捂住耳朵,耍赖道:“可我有锦哥啊!” “对哦,有哥们在呢!”秦在锦话音刚落,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少年不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有些肉麻,也不觉得对方依赖自己有何不妥。 所以秦在锦没提他们不可能每个任务都并肩而行,也没强迫江洵一定要将这话牢记于心,只是顺着江洵的话,温柔应和,有锦哥在呢,学不学好像也没那么重要。 “应该不止茵茵一人参与此事。毕竟,将一个人的尸体移到猪圈都费劲,更何况是两个人的尸体。”江洵收回思绪,分析道。 “那个郎中。” 郜林迅速反应过来,接话道。 江洵打了个响指,点头赞同:“我也倾向于是她,你觉得呢?”说罢,他将目光转向明笛。 被问到话的明笛深深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疲惫,“公子若有确凿证据,便拿出来;若只是推断,那就去证实自己的推论是否属实。至于其他,我无可奉告。”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0章 燎原的种子 她不能仅凭江洵几句话,就将知晓的事情和盘托出。可她也绝不能把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别人身上。 她向江洵坦白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村里的鸡、小花,还有另外三位男子,皆是她事先迷晕,趁其失去意识时运走。 而那些伤口,确实是泱泱啃食造成的。这丫头自疯了以后,不知怎的,就迷上了吃生肉,尤其对脖子那块情有独钟。 但明笛怕她吃出毛病,每次都不让她咽下去,嚼碎的肉吐出来后,都被她扔进了秦家的猪圈。 “从何处弄到的迷药?” “在医馆买的。”明笛如实作答。 “为何要杀小花?” 江洵有些不太明白,因为在他看来,那天晚上,即便没有小花,明蕊和秦文飞的事情,稍后也会被前来的周家人撞见。 “她是我杀的第一个人,我不敢直接对大人下手,所以她最合适。若对她用药能成功,那么对其他人加大药量,应该也能行得通。” “另外三人又作何解释?” “都是第一个。第一个持鞭人,第一个撒盐人,第一个舀水人。”明笛神情中带着一丝悲凉。 她想为明蕊报仇,可明蕊的怨念,是让全村人都不得好死。 仅凭她一人之力,实在艰难。所以她将目标锁定在第一个做出那些恶行之人的身上,她让他们给明蕊陪葬。而小花,便是第一个发现那件丑事的人。 她知道,这些人或许也是被逼无奈,算不上真正的罪魁祸首。但若是只论无辜,那她永远也揪不出那个所谓的“真凶”。 毕竟不作为的自己,身为这场悲剧的旁观者,也算是杀害明蕊的凶手之一。 在她眼中,整个岭下寨,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早已烂透了,就像一棵从根部开始腐朽的大树,满是罪恶与不堪。 隐身的阿公、打骂的阿姆、懵懂的丈夫、枯萎的阿妹,无一不是这村落的悲哀注脚。 “所以公子眼下要如何?杀了我?”明笛缓缓抬眸,望着两步外的江洵。 少女本应是那三月枝头的花蕊,如今却似香炉里半冷的残灰,那被世俗牢牢束缚的灵魂,蜷缩在肋骨之间,连呼吸都成了抽离生命的一环。 江洵其实不太喜欢接这类任务,查到最后,却发现是人为作案。尤其是这种,逼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拿着刀反抗、扯着嗓子咆哮。 他实在难以说出那句“可杀人是不对的”,因为设身处地,当立场互换时,他只会嫌刀不够快,声音不够响亮。 他不禁思忖,她们为何不再手段高明些,不再藏匿得隐晦些,或者再有能耐些,好让他们这个任务失败,让他们最终无法交差。 他好像知道那种无力感源于何处了,源自于每个人都深陷其中、身不由己。 因为这是从祖上留下来规矩,所以没办法。 因为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所以没办法。 因为犯了错就是要受到惩罚,所以没办法。 因为亲人被杀了要报仇,所以也没办法。 没办法...... 江洵长叹一声,“我说过,如何处置凶手,那是官府的事。我们此番,只负责找出凶手。” 明笛听闻,默默无声地点了点头。 她明白了自己的结局,可她并不后悔。 “放个避尘珠上去。”江洵对郜林吩咐道,随后,又让慕语去请茵茵和郎中过来一趟。 眼下这情形,谁都不能踏出岭下寨半步。这村子里没有一人是无辜的,真要治罪,那可有得深究。 遗弃、虐待、买卖人口、非法剥夺他人生命等等罪行,有几人真能站出来,理直气壮地说一句,自己的双手是干净的,是从未沾染过血腥的。 既然要判,那就一个一个地判!不是叫嚷着要公平么,那就给他们公平。 光是衙门的人来还远远不够,得把中律司的人也叫来,让他们双方当面对质。 至于那个弃婴塔也绝不能留,江洵走之前必定要将它拆得干干净净!还有那几棵看着就碍眼的石榴树,也要一并给拔掉,什么玩意儿!又当又立!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慕语带着人回来了。当他抬手推开院门,双眉瞬间紧蹙,脑袋不自觉地微微歪向一侧,这事儿不太对劲啊。 他向来以轻功卓绝见长,抓个人自然也不在话下。可如今,这类跑腿传人的琐碎小事,怎么也一股脑儿地落到了他的头上? “公子,这是怎么了?”郎中见慕语猛地停下脚步,不禁开口询问。 “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有些心寒。”慕语有些心酸地干笑两声。 “需不需要我给您瞧瞧?”郎中关切地问道。 慕语摆了摆手,神色间带着一丝无奈:“不必了,心病还得靠心药来医。” 几人鱼贯而入,此时,江洵缓缓睁开双眼。郎中瞧见泱泱和明笛都在,心中便已然明白此番被找来的缘由。 江洵抬手揉了揉酸涩的双眼,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些,而后朝着一侧的矮凳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们可以坐下,无需站着受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茵茵倒也没同江洵客气,大大方方地径直走过去坐下,郎中则静静地站在她身后。 “大人找我们过来,是有什么想问的吗?”茵茵率先打破沉默。 细细算来,在这一屋子人中,她竟是年岁最长的那一位。 “你头上的伤,是自己撞上去的吧。”江洵直言不讳,这话的语气并非询问,而是笃定的陈述。 茵茵微微垂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继而轻叹一声:“看来还是没能瞒过大人,确实是我自己撞的。” 她和秦文飞平日里常常分床而眠,昨夜亦是如此,并未睡在同一间房内。当屋外传来动静时,她轻轻将卧室的房门推开一条窄缝,眼睛向外窥探。 外面未点蜡烛,好在借着如水的月光,她瞧见一个浑身毛茸茸的孩子,此刻正站在自家屋内,抬手敲打着秦文飞的房门。 秦文飞误以为是茵茵在敲门,顿时不耐烦地大声吼道:“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什么事儿明天再说行不行?烦死个人了!” 然而,敲门声并未因此停止,茵茵也默不作声,没有出声辩解。 直到传来秦文飞拖沓的脚步声,那小孩才向后退了几步。就在门打开的瞬间,小孩借力猛地向前冲去,直直地将秦文飞撞倒在地。 离开之前,毛孩子转过头,目光朝着茵茵所在的方向看过来。他心里清楚,茵茵目睹了这一切,于是伸出长着绒毛的手指,放在唇边,对着茵茵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紧接着,便如一阵风般从秦文飞家跑了出去。 就在茵茵想要开门出去查看时,郎中推着独轮车匆匆赶来,而那车斗之中,躺着已然没了气息的王志凡。 “王志凡是我杀的。”郎中说这话时,一只手轻轻搭在茵茵的肩膀上。 “在哪儿杀的?”江洵问道。 “林子里的某一棵树下。其实,即便我不出手,他失血过多,也活不成了。我不过是帮他早点解脱罢了。”郎中面色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那么秦文飞呢?” 郎中的视线缓缓落在茵茵的肚子上,沉默许久之后,缓缓道:“也是我杀的。他与王志凡谎话连篇,我实在看不惯,这种人根本就不配活在世上。” 就在江洵还要继续发问时,郎中紧接着说道:“包括村子里之前去世的那些人,也都是我下的手。我卖给明笛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迷药,而是毒药。” 话还未落,郎中便从衣袖中掏出一包药粉。她将其打开,那药粉的颜色与气味,同江洵之前给她研究的那份毫无二致。 “此药名为沉水,口服之后,一炷香之内必死无疑。公子若是不信,大可拿去任何一家医馆查验确认。”郎中语气笃定,神色坦然。 “沉水......”江洵喃喃自语。 “没错,这是阳春门的药。”郎中立刻回应道,知晓江洵心中的疑问。 “你为何?”江洵抬眸看向郎中。 阳春门研制的药,一般只能在阳春医馆买到。但若是与毒药相关,阳春医馆是绝不会售卖的。 除非是在阳春门本家,也就是淮州的阳春门,并且要详细知晓患者的实际情况后,才会开出这类药物。 郎中移开流连在茵茵身上的视线,而后直视江洵,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江公子,我们之前见过面,就在秦念淑大婚那日。我曾是阳春门的弟子,师承柏川。三年前,我回到岭下寨。此行只有两个目的,一是杀了我的生父,二是打破村里这些迂腐的规矩。” 秦念淑结婚的那日,整个阳春门都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氛围之中,邓余也不例外。 虽说她平日里与秦念淑甚少往来,但此刻也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仿佛秦念淑的幸福,也能传递到自己身上一般。 有些人,好似天生就是工笔描金的画中仙,但也有些人,不过是裱画时蹭脏的边角料。 倘若有人问她,这世间最令她艳羡之人是谁,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秦念淑。 那人有始终为她撑腰的父亲,有对她唯命是从的弟弟,有在她身后默默支持的师兄,甚至还有一群交情深厚的好友。 这样的女子,才应该出生在这世上,不是吗? 她们能够肆意绽放,野蛮生长,尽情地去享受这世间万物。 而自己,却如同一只躲在阴沟里,偷偷窥探别人幸福的硕鼠。明知看久了心中会难受,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多看一眼,多了解一些。 仿佛只要看得够久,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般耀眼又明媚的人。 “但一定要是花吗?不能是树吗?哪怕是野草也好啊,生命力顽强且难以被轻易扼杀。” 彼时,站在屋檐下的姑娘眉眼含笑,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那人怀中抱着一壶刚刚启封的阳春酒,酒香悠悠拂过鼻尖,刹那间,她只觉喉咙深处泛起一股陈年艾草般的苦涩。 “会有人喜欢野草吗?人们大多只嫌它碍事罢了。”她神色落寞,轻声呢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那人微微歪着头,思索片刻后,认真地回答道:“野草匍匐于尘埃,却在裂缝里织就山河。” “小余只管肆意生长,即便终有一日被人连根拔起,也要在那人指缝间,留下燎原的种子。” 燎原......她也能做到吗? 文人墨客总爱吟诵空谷幽兰的高洁,却不知墙根下的狗尾草,不仅能承接瓦片上坠落的露水,还能庇护蚁群度过早春的风寒。 它们扎根于碎砖烂瓦之中,根须在青石板下倔强地发芽;它们将细碎如纸的白花,撒在无名的坟茔之上,让那无人祭扫的荒冢,也有了如飞雪般的祭奠。 它们在战火肆虐后的焦土上,顽强地铺开绿毯,把断剑残甲裹进绵密的根系,直至锈迹之上,开出星星点点的黄花。 暖房里娇贵的魏紫姚黄,离了玉瓮银瓢精心的呵护,便熬不过一场三更细雨。 可任谁见过野草向苍天讨过半盏甘露? 邓余并非从外头买来的孩子,也不是被家人狠心遗弃的。她是阿姆拼了性命生下来,又含辛茹苦养大的心头宝。 在岭下寨这样闭塞的地方,阿姆一年又一年,用自己柔弱的身躯护着她。哪怕遭受家里长辈刁难,哪怕被阿公打骂,阿姆也从未松开过那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的双手。 在她及笄之年,阿公执意要她嫁人,却遭到阿姆的强烈反对。 “我的女儿,不是为了嫁人而生的,是为了去看更高更远的风景才来到这世上的!” 阿姆那晚特意多做了几道菜,趁着众人都昏倒在桌前,连夜将她送出了村子,并再三叮嘱她,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回来了。 她踩着阿姆用爱铺就的绿毯,见识到了蔚蓝无垠的天空、广阔浩渺的湖泊,也看清了卑微渺小的自己。 三年前,整个阳春门虽未乱成一锅粥,但也陷入了人人自危的境地。 她在临行前,曾给柏川留下书信,感谢他多年来尽心的教导,以及告知他自己将要离开阳春门的消息。 她想用毕生所学,在岭下寨开一间药铺,像阳春医馆那般的药铺。届时,她负责出诊,阿姆就负责收钱。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1章 好久不见呀 待邓余回到岭下寨之后,才惊悉阿姆在送她离去的次日,被家中人活活打死。 那并非是以爱铺就的绿毯,而是以命踏出的新生之路。 如今,她连唯一一个胜过秦念淑的长处,也已消逝。 她的阿姆甚至未能拥有一处长眠之所,她被父亲抛于弃婴塔底,与那群无辜的孩子一样,一边遭受村民的镇压,一边为他们祈求多子多福。 而她的父亲,并非如传言般被她活活气死,而是丧命于她所下的毒。她故意当着众人之面,言辞嘲讽,令他气急败坏、怒火攻心,最终一命呜呼。 当真是快哉! 近些年来,村子里那些看似正常离世或是意外身亡的人,其中半数皆是她的手笔。 她试图潜移默化地改变这里的规矩,让那群顽固之人逐步闭嘴,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再说出那些令她恶心的言辞。 然而明笛……明笛此举虽成效显着,却实在过于冒进。 她打破了邓余所有的筹谋,迫使邓余不得不改变策略,顺势而为。 “不是的,秦文飞……”茵茵欲将真相道出,却被邓余一个带有提醒意味的眼神制止。 你有孩子,所以你不能死。 江洵端起左侧茶盏,轻抿一口,问道:“秦文飞如何了?” “秦文飞……”茵茵望向自己的腹部,眼眶微微湿润。 “秦文飞被邓大夫杀死后,我害怕村里人查到我头上,便打翻屋内物件,制造出有人闯入的假象。而后自行弄伤自己,试图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 一时间,整个屋内陷入死寂,无人率先打破这份安静。众人皆低着头,或发呆,任由思绪肆意飘散。 仿佛这般,便能不再推进这个让人唉声叹气的案子。 待江洵将那壶茶一饮而尽,才看着郎中,开口说道:“或许,你可知柏川前辈在三年前便已去世?” 邓余点头,轻轻抿了抿嘴。那是她的师父,是引领她入门,亦是教导她如何在这世间生存的人。 得知柏川死讯的那一刻,她再次感慨天道不公,为何连如此良善之人都不肯放过。 “好在他再也无从知晓,他传授于我的救人医术,如今却被我用于杀人。”邓余自嘲一笑。 她终究没有燎原的能力,亦无拯救他人的本事。因为她并非野草,而只是……只是一片到了时节,便会无奈脱离树木的叶子。 甚至不等风吹,她就得离开那令人安心的庇护之所,最终慢慢腐烂在土里,连粒种子都不曾留下。 距离衙门与中律司的人赶来,尚有几个时辰,江洵便未让她们四人回去。 约莫酉时,天边晚霞似火。远处,中律司的人马率先赶到。打头的一匹黑马,身姿矫健,马背上端坐的带队之人,身影映入江洵眼帘,令他顿感几分熟悉。 待队伍渐渐靠近,江洵脑海中猛地闪过一道灵光,忆起此人是谁。 一行人马停在巷子口,为首之人利落地翻身下马,不带一丝拖沓。只见她身着一袭黑色劲装,纯皮质地的护臂上,绣着绚丽夺目的紫藤花,在余晖下散发着别样的光泽。 “呦,小江阁主,好久不见呀。”那人笑着打招呼,声音爽朗。 江洵闻言,双手在胸前相交,左手在外,右手在内,而后举至胸前,笑道:“好久不见,宋记。” 江洵既已率先向她行礼,她也不好失了礼数,抬手回了一礼。再抬眸时,眼中带着几分促狭,笑道:“哟,往日可没瞧出你这般守规矩,转性啦?” 来者正是宋书岚,曾在罗浮镇任务中担任记录员,与南宫容若私交甚笃。前些年在隰城履职,近两年则被调往了辛夷城任职。 “今时不同往日。” 江洵耸了耸肩,神色间带着几分无奈。 如今行事,一言一行都得掂量着,稍有差池,便有损三阁的脸面,更有损献岁阁的声誉。 宋书岚退后两步,将江洵从上到下审视一番,随后赞许地点点头,“嘿,别说,还真有几分阁主的派头了。加把劲,把方阁主打下去,到那时,献岁山自不必说,整个青州都是你说了算。” “还好今日在场的都是三阁的弟子,若有外人,你这话可真要把我架在火上烤了。”江洵苦笑着摆了摆手,神色间却并无半分怯意。 “少来这套,我不信你没这个打算。” 野心这种东西,就算藏得再深,也会在不经意间的眼神中,露出几分。 早在前些年,她便瞧出江洵绝非池中之物。那时的他看似不争不抢,实则暗中积攒力量,只等一个时机,便能如蛰伏的猛兽,一击即中。 说话间,中律司的队伍已井然有序地分成两拨,一拨守在院外,另一拨则分散至村中,展开巡查。 宋书岚随着江洵踏入屋内,目光一扫,便瞧见端坐在右侧主位上的傅钺。她微微挑眉,心中暗自纳闷:他怎么也来了? 江湖上谁人不知,龙潜谷那位不爱在他人面前露面。平日里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日却现身于此,着实让人意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傅钺瞧出宋书岚眼中的疑惑,连忙笑着解释道:“我就是陪江阁主出来玩玩,您不用在意我。” 宋书岚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似笑非笑地接了句:“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会玩哈。” 这都玩到他们中律司的任务里来了,那在这之后,莫不是要把中律司的大院也当他自家后院?闲了没事儿就走两步? “哪儿能啊,就是出来散散心罢了。” “哟,傅谷主还有烦心事?” 傅钺长叹一声:“那可多了去了。” “比如?” “比如三年前,某次任务中,信号筒失效一事。” 傅钺说这话的时候,漫不经心地拍了拍衣摆处的灰尘,估计是上午去河边寻明笛时,不小心沾上的。 宋书岚一听,心里便明白,傅钺这是还在为当年的事儿耿耿于怀呢。 中律司那些被龙潜谷抓走的弟子,至今仍音信全无,送去的书信和礼品,也都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 不过这事儿搁谁身上,都得窝火。 “当年那事儿,后来查清楚了。库房一角漏雨,看守的人没及时处理受潮的信号筒,分发的时候,又没人知道这情况,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发出去了。”宋书岚赶忙解释,试图缓和气氛。 “所以呢?”傅钺目光一凛,追问道。 所以呢?所以他们的失职,就要让无辜的任务人员来承担? 就这么轻飘飘一句“查清楚了”,就能抹平当年那些伤亡? 信号筒若是正常,他们不至于被逼到绝境,拼了命去搏。 倘若他今日不问,中律司是不是打算把这事永远烂在肚子里,永远不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继续装作无事发生。 “据我所知,给您的信里,对这事都有解释。”宋书岚回道。 “解释?哈哈!”傅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笑出声来。“大家都是成年人,我要的,难道就只是一张被藏在信封里解释么?” 这种重大失误,就该昭告江湖,让所有人都知道,尤其是那些因为信号筒失效而丢了性命的任务员,他们理应有权知道真相。 傅钺后来私下查过,当年那批有问题的信号筒,发给了近二十个任务组,每组四到五人,算下来将近百人。 将近百人啊,他们难道不配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及真诚的道歉么。 江洵站在一旁,默默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傅钺,一杯递给宋书岚。递茶时,江洵指尖轻触傅钺手背,微微摇头,似在暗示他冷静。 傅钺以为江洵此举是让他莫要动气,让他注意分寸,别再揪着此事继续说下去。 可这不就是在帮着外人挑自己的不是么?三阁的人也就算了,他知道他们对江洵来说很重要。可宋书岚是中律司的人,难道也比自己重要? 宋书岚接过茶杯,自知理亏,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屋内气氛愈发凝重。 “这件事,中律司有两大问题。” 江洵坐回原位,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其一,内部查清原因后,没有主动向受牵连的任务员当面致歉;其二,如此重大失误,竟未对外公布,试图瞒天过海。” “我们投身此业,初衷皆是为百姓排忧解难、除祟驱邪。我们的敌人,从来都是那些危害无辜百姓安危的‘魑魅魍魉’。” “可任务执行过程中,有一点绝不能容忍——任务员身处险境、急需支援时,中律司却因自身失误,未能给予及时保护。” 任务员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使用信号筒求救。 一旦发出,便意味着任务难度远超预期,他们孤立无援,只能寄希望于中律司的支援。可若信号筒失效,那便如同在黑暗中掐灭了最后一丝希望,他们除了绝望等死,还能怎样? 当然,也有人会选择放弃任务,自行逃生,可又谈何容易?在那种绝境下,能全身而退的,又有几人? “此事错不在宋记,毕竟失职的不是你,能做决策的也不是你。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将此事如实向上禀报。中律司不应只公开任务和榜单,失职与疏漏同样要公之于众。” “傅钺是我挚友,若非有人搭救,恐怕早已命丧那次任务之中。” “仅仅只是一封书面上的道歉远远不够,中律司应在院内那块的显眼石碑上刻下致歉之语,更要把这份歉意,实实在在地刻进每一位因此受伤的任务员心里。如此,才显诚意。” 傅钺紧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他怎么也没想到,江洵竟会这般为自己出头。 他那般爱惜羽毛的人,那般在外人面前谨小慎微的人,有朝一日,也会为了自己而同人据理力争。 他偏过头,看向身旁的江洵,烛光摇曳,映照着江洵端正的身姿,几缕发丝垂落在身前,勾勒出他俊逸的侧脸。 尤其是那双眼眸,在光影交错间,仿若藏着平静的湖泊,温柔又坚定。 “我自然知晓此事棘手,可正因关乎中律司声誉,才更应坦诚面对。若是一味遮掩,长此以往,令任务员们寒心,谁还愿为中律司全力以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信号筒之事,不过是众多问题的冰山一角,还有多少类似的疏漏被你们悄然掩盖?公开,是挽回人心的第一步。” 江洵目光灼灼,声音清朗,不疾不徐间,似商量也似谈判。 宋书岚微微沉吟,目光在江洵身上打量片刻,似在权衡利弊。 “你这要求太过突然,也太过......大胆。我得先和容若商量商量,她出面解决,或许更有把握。” 江洵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端起茶杯,向宋书岚示意,“如此,便静候宋记的好消息。” 宋书岚无奈地摇了摇头,浅饮一口茶后说道:“你也知道,最近事儿多,就算这事能通过,怕也得等局势稳定下来,才能真正落实。” 她所说的 “局势稳定”,不言而喻,指的是朝堂之上龙椅归属的纷争。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江洵将岭下寨任务的详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知宋书岚。言语间,虽有维护邓余等人的倾向,但杀人事实确凿,至于如何定罪,还得看宋书岚和衙门的裁决。 待衙门那边的人赶到时,已是戌时末。他们的马匹,终究比不上中律司的精良,一路奔波,还是耽搁了不少时间。 三方势力汇聚一堂,寒暄自是免不了的环节。江洵应对那些恭维的场面话,早已驾轻就熟,每一句出口,都拿捏得恰到好处,尽显圆润通达。 郜林等人在不远处静候,他们望着江洵与那群人并肩而立的身姿,心底竟无端泛起一抹欣慰。 往昔那个不善言辞的少年,如今已能在这般虚伪的局面中,从容周旋,独当一面。 “你不过去凑个热闹?”瑶卿眸光一转,看向正悠然剥着瓜子的傅钺,开口问道。 “我过去做什么?添乱么。”傅钺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声音里透着几分淡然。 瑶卿听闻,忍不住笑出声来,语气中满是调侃:“呦呵,这么快就给自己找准定位了?” “我有自知之明。”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2章 疏疏巧润花 他身为龙潜谷的掌权人,在江湖中背负骂名,被他们视作“魔族之子”。 虽说他自己从未行过十恶不赦之举,也未曾伤害过无辜百姓,可有些事他无法否认。 他的祖父,曾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以无数人的性命为基石,搭建起龙潜谷。而他,无疑是这血腥过往的受益者。 尽管那老东西早已作古,但流淌在他体内的血液,却被完美地传承下来。 是与生俱来的灵力,是一点就通的天赋,是一代又一代积攒下来的深厚修为。 这些都像是烙印在他身上的标记,时刻提醒着他的出身。 不过好在,他这辈子是不会有孩子了。 如此,这背负着罪孽的血脉,也算是彻底断绝了。 赵玉洲望着傅钺面前那堆剥好的瓜子仁,刚按捺不住伸手,想去抓上一把,傅钺眼疾手快,抬手“啪”地一下,轻轻拍在他手背上,沉声道:“这是给你师父的,别碰。” 赵玉洲鼻子里哼了一声,嘟囔道:“师伯偏心。” “你这没良心的小崽子,不想着帮你师父多剥些,倒惦记上吃他那份了,找揍呢!” “我剥就是了!”赵玉洲搬了个凳子凑过来。 傅钺看他这副不是很情愿的样子,说道:“你师父当年对你师祖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儿,你能不能多跟他学着些?” 赵玉洲皱了下眉头,不解道:“可是师祖都不在了呀,我就算学会了,也没法对她好了呀。” “我是让你对你师父好一点!”傅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偏的江洵那么聪明的人,怎得带出来这么一个笨徒弟。 恰在此时,江洵回头朝这边望来,只见一大一小稳稳坐在桌前,赵玉洲坐姿笔挺端正,傅钺却歪歪斜斜,透着股慵懒劲儿。 也不知赵玉洲说了句啥,气得傅钺作势就要抬手揍他。 “弃婴塔那儿,还有个没收服的婴灵,对吧?”宋书岚突然发问。 江洵听到这话,收回视线,轻轻应了声“嗯”,接着补充道:“郜林和慕语已经赶过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它带回来。” “啊?这案子怎么还跟邪祟扯上关系了?” 县令满脸惊讶,此前几人只是交流了受害者被杀的过程,以及凶手的作案手法,并未提及小精怪和婴灵的事儿。 江洵温声解释:“虽说有所涉及,但关联不算太大。不过,要是放任不管,长此以往,必定滋生隐患。” 郜林和慕语赶到弃婴塔附近,顿觉跟前两次来时大不一样。 往昔那浓厚的雾气已然消散,呼啸不止的烈风也没了踪影,就连那扇总吱呀作响的木门,此刻也安安静静地半敞着,像是在等着人踏进去。 郜林唤出夜雨,反手紧握在身后,二人一先一后踏上楼梯。郜林压低声音,叮嘱慕语留意背后,时刻注意塔身周围动静。 靠近木门时,一股刺骨寒意扑面而来,隐隐约约还夹杂着孩童的啼哭声。郜林率先迈步踏入,只见塔内昏暗阴森,四周墙壁上,幽绿的磷火一闪一闪,散发着诡异光芒。 在三层塔楼一角,那口水缸所在之处,透出淡淡的红光。 郜林抬脚跟了过去,凑近缸口,俯身一瞧,只见一团诡异的红色气团在塔底翻滚,气团之中,无数稚嫩的面孔若隐若现,时而像聚在一起嬉笑玩耍,时而又似因互相踩踏,正推搡争执。 那婴灵察觉到郜林二人靠近,猛地抬头,与郜林目光直直对上。 刹那间,婴灵像是被激怒,身形膨胀数倍,化作一张巨大狰狞的鬼脸,恶狠狠地朝着郜林扑了过来。 郜林反应很快,身体急速向后仰去,巧妙避开这一击,与此同时,手中的夜雨寒光一闪,如骤雨般刺向婴灵。 一旁的慕语也没闲着,口中念念有词,双手飞速结印,白色光芒从掌心射出,试图困住这只婴灵。 在二人夹击之下,婴灵拼命挣扎,发出阵阵咆哮,塔楼内狂风大作,磷火摇曳,无数孩童的哭喊声在耳边疯狂回荡,让人忍不住抬手捂住双耳。 趁着混乱,婴灵瞅准时机,迅速逃出塔外,那一抹红色身影,稳稳落在一棵石榴树上。 因着它怨气极重,脚下的石榴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一颗颗熟透的石榴滚落在地。 郜林毫不迟疑,从三层一跃而下,一人一灵围着塔身,陷入激烈缠斗。 一番交手下来,郜林每次近身攻击时,都能察觉到婴灵的心不在焉,它时不时朝别处张望,像是在等待着某人归来。 就在郜林带着万钧之势,挥出凌厉刀气,眼看就要斩中婴灵时,恍惚间,他仿佛透过婴灵坚硬的“外壳”,看到了那被藏在内心深处的孩子。 “润花。” 郜林轻声呢喃,刀刃瞬间一转,变成刀柄出击,原本凌厉的刀气,顷刻间化作绵绵细雨,轻柔地包裹住婴灵,也悄然温暖着那个被遗弃的“孩子”。 婴灵本以为今日要命丧于此,恐惧地等着剧痛降临,可眼前这人的攻击,却温柔得如同母亲的怀抱,又似父亲和蔼的微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她知道,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所以,她愿意在此刻长睡不醒。 “辛苦了,睡会儿吧。”郜林轻声安抚。 慕语见状,立刻抛出锁灵囊,口中喝道:“封!” 锁灵囊迎风瞬间变大,散发出强大的吸力,将婴灵一点点吸入囊中。随着最后一丝红光被吞入,锁灵囊缓缓飘落。 慕语上前两步,伸手接住,问道:“她是在等那个小毛孩吗?” 他说的正是昨晚被他们抓走的那只小精怪,这俩小家伙常年在塔中相伴,早已成了彼此唯一的朋友。 “或许吧。” 郜林应道。 二人赶回村子时,村民们已被集中到一处空旷之地。最前方,整整齐齐摆放着三张桌椅,江洵、宋书岚以及县令,从左至右依次端坐其上。 其实,等把锁灵囊交给南宫娴,这趟任务就算圆满完成,江洵他们随时都能离开。 可江洵心里头不踏实,担心后续处置有差池,便没提返程之事,只说天色已晚,赶路不安全,明日一早再出发也来得及。 村长站在人群最前头,整个人局促不安,如坐针毡。江洵上午还跟他说,今日不会出事儿,怎么到了晚上,就这般天翻地覆? 他这辈子哪见过这等阵仗,尤其是那两队身着玄衣、面色冷峻的侍从,腰间个个佩着长刀,看着就让人心惊胆战,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他拔刀相向。 村长偷偷瞥了眼江洵,希望能从他那儿得到些许暗示,可江洵自始至终,目光都落在别处,一眼都没往他这儿瞧。 “这案子说好判吧,也不好判,毕竟牵扯范围广,就单说明蕊被害这事儿,全村人都脱不了干系。可说不好判吧,最近的连环杀人案又比较好量刑,毕竟凶手就锁定在那几个人身上。”县令开始分析案情。 “具体怎么处置,全听大人安排。”宋书岚边说,边抬手轻轻摩挲着桌上的杯盏。 “哎哟,这可使不得,哪能全按我的想法来,还得宋记拿主意,我们才能往下落实。”县令赶忙回应。 他心里门儿清,中律司在前,衙门在后,这主次关系他拎得清。特意把中间位置留给宋书岚,就是表明态度,只要宋书岚一声令下,他立马照办。 宋书岚摆了摆手,说道:“说到底,这案子是人为作案,主要处置权,自然在大人手中。这点就莫跟我推辞了。” 县令沉思片刻,开口道:“那我先说说对明蕊案的处置想法,二位大人听听,要是觉得不合适,尽管提出来。” 江洵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往下讲。 “此案绝对是共同犯罪,且是事先谋划的,他们合谋如何折磨被害人,并意图剥夺其生命,符合谋杀罪,即二人以上共同预谋杀人。” “即使并非所有人都直接上手实施折磨行为,只要参与了谋划过程,都有可能被认定为谋杀罪的共犯。” “在共同犯罪之中,出谋划策的人应为首犯,就本案而言,便是岭下寨的村长曹喜源。依照法律,首犯应处以本罪刑罚;而随从参与的,即为从犯,也就是整个岭下寨的村民,其刑法相较首犯应减轻一等。” “不过,咱们之前也探讨过,明蕊一案牵扯范围极为广泛,且并非所有人都是自愿参与,更多的是被形势所迫,无奈卷入其中。对于这些人,处置时自然要酌情从轻。” 他条理清晰地阐述着,另外两人不时点头,对其观点表示附和,整个过程中,并未有人提出异议,县令见状,便顺着思路继续往下说。 “那么关于近日村民接连被害一案,凶犯共有三人,分别是明笛、泱泱和邓余。其中,泱泱神志不清,且是被那二人胁迫引诱,才做出此事,那么主犯便定为明笛和邓余二人。” “明笛连杀四人,虽说从人伦角度看,或许有其缘由,但实则违背国法。至于邓余......”县令说到此处,重重地叹了口气。 倘若人人都像她们这般,只因自感委屈、自认为占理,便可以持刀伤人,那这世道岂不是早就乱了套?还要他们这些执法者何用? 按照目前对岭下寨任务的处置结果,被判处死刑的有曹喜源、明笛、邓余三人。周家因活埋泱泱一事,考虑到泱泱如今还活着,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 至于其他尚未查明的案子,县里面会派人留在此地,慢慢彻查。尤其是牵扯人命的案件,更要一个不漏地查清楚。 对于近些年被当地百姓买来的女孩,会在询问她们的意愿后,由她们自行选择去留。 若选择留在此地,便依旧在原家庭生活,但家人不得再有虐待孩童的行为。要是决定离开,便跟随宋书岚一同回到中律司,由中律司接手并培养她们。 自今日后,岭下寨严禁再出现买卖女婴、遗弃孩童以及私自用刑等恶劣事件。 中律司及衙门会抽调人手,每月随机挑选日子前来巡查,一旦发现再犯者,通通关押候审。 瑶卿从怀中掏出一个崭新的剑穗,轻轻放在阿欣手中,叮嘱道:“看到中间那位姐姐了吗?我让她带你离开这儿,去一个吃喝不愁的好地方,好不好呀?”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那阿姐你会去吗?”阿欣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是期待地问道。 “我呀?我就不去啦,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个剑穗你可要收好,若是在那边遇到难事,就拿着它去找一个叫南宫娴的人,她看到这个东西,一定会出手帮你的。” “南宫娴?”阿欣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 “嗯。”瑶卿微笑着点头应了一声,随后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下“南宫娴”三个字。 “记住咯,找她,定能保你平安无事。” 阿欣虽不太明白其中缘由,但还是郑重其事地将剑穗收好,她心里想着,才不舍得用它来保命呢,她要天天戴在身上。 毕竟,这可是阿姐送给她的礼物。 等眼下所有案子审理完毕,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哀悼声,众人纷纷叫嚷着自己冤枉,都说自己是被形势所逼、万般无奈才参与其中。 甚至有些人在被差役架走时,还撒泼打滚,死活不愿离去,坚称自己无罪无错。 更有一两个守旧的老者,听闻那些自己从未听过的律法后,怒不可遏,怒斥他们妖言惑众,气得当场昏厥过去。 宋书岚无奈地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随后吩咐一旁站着的医者赶紧过去看看,可别真闹出人命。 主要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便宜了他们,那板子还没挨呢。 等大部分案件的处置方法都有了眉目,可以井然有序地往下推进时,时间已经已经到了子时末。 江洵以明日还要赶路为由,率先起身向另外两人告辞,经过邓余及明笛的身旁,他停下了步子。 “看到了吗?这燎原之火是从你们指尖迸出的星子,如今已然成了破云之光。” “是你们解救了被困在这里的女性,是你们让那些裹着襁褓的骸骨重见天日,亦是你们救了曾经那个不被认可的自己。” “青史朱笔虽写下你们的罪,可王法刑章却量不准你们的情。” 江洵脱下身上的外衣,将其叠的四四方方,而后蹲下身去,放在了二人跪了许久的膝盖下。 “辛苦了,今晩请好好睡一觉吧。”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3章 故事的秋千 几人回到住处,江洵一推开房门,原本漆黑的屋内瞬间被照亮,一颗夜明珠被稳稳放置在床头的桌上。 “你衣服呢?”傅钺靠在床头,打量着裹着寒气进屋的江洵。 “脱外面了,你怎得还没睡?” 傅钺并未参与此次任务,所以在方才审讯的时候,江洵便没让他一同前往。 “等你呢。” 傅钺打着哈欠说道,声音带着几分慵懒与困意。 算起来,除了下午赵玉洲眯了一小会儿,其他人几乎将近两天两夜都未曾合眼,早就困得眼皮直打架了。 “呦,这么贴心呢。” “那可不。” 江洵不禁失笑,脱了鞋后,在床沿边坐下。傅钺伸出手,虚扶在一旁,示意他往里坐坐,怕他掉下床去。 “我方才向宋记打听了一下,沈峥渡如今就住在上京,我打算明天绕道过去,先不回献岁山了。” 傅钺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是强打精神点了点头,说道:“我陪你去。” “你们龙潜谷是什么很闲的地方吗?” 江洵是觉得傅钺跟着他出来做任务也就罢了,如今却还要跟着去上京,来回折腾,怪麻烦的。 “不闲,但我总得给我爹找点事儿做,这样他才没时间胡思乱想。”傅钺如实相告。 “也是,傅大谷主好生孝顺。” “这是损我呢?” “哪能啊,夸你都来不及。” “嘁!” 傅钺侧身往旁挪了挪,将自己暖热的那方位置让给江洵,待江洵躺下,又细心地掖了掖被角。 “凉得够呛。”傅钺轻声嘟囔着。 时已十月底,江洵在外面空地坐了好几个时辰,身子哪能不凉。 “要不我去别的屋子睡?”江洵双眸含笑,询问着。 “快歇着吧洵哥,睡觉了。” 几人并不急着赶路,次日可以睡到自然醒。可江洵却被赵玉洲一声吼叫硬生生吵醒。 也不知院子里那几人在折腾什么,叽叽喳喳个没完。江洵满心烦躁,翻了个身,把脸埋进被子里。 “去把他们都杀了。”江洵闷声闷气地说。 躺在旁边的傅钺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先从谁开始?” “赵玉洲!” 这人实在太恼人了,明知道他还在睡觉,说话也不知道压低音量,一惊一乍的,还当自己是在山上肆意撒野呢。 记忆里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团子哪去了?如今年纪渐长,性子也越发野了。 “等着,给你出气。” 傅钺召出小纸人,那东西轻巧地从窗户缝钻了出去,循着声音很快锁定了赵玉洲的位置,而后猛地一头撞在他身上。 这股劲道并不小,撞得赵玉洲猝不及防,整个人往前一扑,直直摔向地面。 “谁?谁暗算我!”赵玉洲双手撑地,刚想爬起来,小纸人顺势跳到他背上,稳稳站住,又把他压了回去。 瑶卿听到动静,打开窗户一瞧,看到趴在地上狼狈的赵玉洲,不禁调侃道:“这倒霉孩子,地上是有金子捡吗?” “瑶姐姐,救命啊,我起不来了!” 赵玉洲扭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向瑶卿,心里直犯嘀咕,甚至怀疑这村子里是不是还有他们没清理干净的邪祟。 瑶卿一眼就瞧见了他背上的小纸人,心里明白这准是傅钺干的好事,“你都多大了,摔一跤还等人扶?害不害臊。” “我真起不来,有东西压着我呢!” 郜林闻言,装模作样地往赵玉洲身上瞅了瞅,而后一本正经地回应:“哪有啊。”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反倒让赵玉洲更害怕了。难不成他身上这邪祟厉害到连郜林都瞧不出原形? 可等他瞧见郜林憋笑的表情,瞬间明白了,感情这几人拿他寻开心呢。 “师父!师父!快救救洲洲吧!” 关键时刻,他也不指望旁人了,只能向自家师父求救。 “你师父被你吵死了,闭嘴别喊了!” 屋内传来江洵烦躁的声音,赵玉洲一听,立马闭上了嘴。 这下他彻底清楚是怎么回事了,满心委屈地趴在地上,一会儿抽抽鼻子,一会儿盯着不远处忙着搬家的蚂蚁发呆。 江洵等人出门时,日头已高高挂在天上。赵玉洲就这么被压在那儿,趴了大半个时辰,自始至终没吭一声。 瞧见江洵出来,也没追问缘由,只是乖乖地紧跟在江洵身旁。 临行前,江洵远远地冲宋书岚打了个招呼,宋书岚抬手摆了摆,示意知晓了。 不就是推一座塔,拔几棵树么,顺手的事儿。 几人从停放尸体祠堂路过,茵茵刚为秦文飞的遗体换上洁净的衣裳,依照安排,今晚便要下葬。 在旁人的注视下,她抬手拭去脸颊滑落的泪,收拾好情绪,同中律司的人道别后,转身回到家中。 待推开卧房的门,只见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规规矩矩地趴在床底下。茵茵移步过去,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朝小男孩招了招手。 那小男孩瞧见,立刻手脚并用地从床底爬出,小跑着来到茵茵跟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阿姆。”小男孩声音清脆地唤道。 茵茵温柔地牵起他的小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轻声细语道:“这里住着未来要与你结为夫妻、相伴一生之人。但近日若是有人问起,你晓得该怎么说吧?” “妹妹。” 茵茵眼中满是欣慰:“答对了,今晚有饭吃。” 规矩不会被一朝打破,但正悄然改变。 弃婴塔底堆叠的,不再是女婴女尸。 石榴树上缀满果,盼的是多女多福。 江洵一行人出了隰城地界后便分道扬镳。他和傅钺二人奔赴上京,另外四人则返回青州。 上京的爻县是沈峥渡这两年常住之地,此时,爻县正在奉令行验血之举。 上京城比别的地方要严一些,每三个月便下令实行一次全民验血。 由于是特殊时期,爻县每日进出的人数受限,过了晌午更是禁止出入。唯有等验血结束,才能恢复正常通行时间。 江洵和傅钺翻身下马,看到城门旁张贴的告示,无奈地挠了挠头。 “这可如何是好?”傅钺开口问道。 他们来的路上倒是瞧见一家客栈,可这么一来,又得白白耽搁半天时间。 江洵幽幽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也是无可奈何,怪只怪他们事先没打听周全。他刚要翻身上马离去,不经意间,眼角余光瞥见城墙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面容俊朗,周身自然而然地散发着沉稳气息。其身着一袭深蓝色衣衫,领口处恰到好处地露出洁白内衬,形成鲜明而雅致的对比。 头发高高束起,一丝不苟地梳成发髻,发髻顶端戴着一个黑色发冠,在阳光的轻抚下,发冠上那颗蓝色宝石熠熠生辉,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沈大人!”江洵扬声冲那人喊道。 沈峥渡听到呼喊,脚步一顿,旋即移步至女墙处,俯身向下望去。当目光触及江洵的那一刻,他微微一滞,似是晃了神儿。 此时的江洵,身姿笔挺地端坐在马背上,仰头迎着沈峥渡的打量。凛冽的冷风肆意吹过,不仅撩起他的青衫衣角,更悄然染红了他的脸颊。 那模样,与记忆中的一位故人有着几分相像。 “江洵。”沈峥渡开口唤道。 “是我。”江洵唇角含笑,扬声回应。 “怎会来到爻县?” “找你啊。” “找我?” 沈峥渡听到这个回答倒是觉得有趣儿,他自认为与江洵并不相熟,若论起来,这还是二人首次面对面交谈。 “没错。” 沈峥渡闻言,低头与身旁的将士低语了几句。那将士听完,领命而去。不多时,城门缓缓开启,将士手持两份验血用具匆匆走来。 “沈大人说,可以破例放二位公子进城,但需先确认身份。” “理应如此。”江洵一边说着,一边利落下马,同时大方地伸出手,任由将士取血。 待二人都检查无误后,将士引领着他们往里走去,边走边热情介绍:“二位,沈大人就在那马车里,您二位可直接上车。至于这两匹马,可先拴在此处,稍后小的会将马匹送到沈府。” 江洵接过傅钺手中的缰绳,连同自己的一并递给将士,客气说道:“有劳了。” “嗐,既是沈大人的朋友,那便是自家人,不用这般客气。” 街道上行人寥寥,甚至可用空旷来形容,两侧商铺近七成大门紧闭,萧条之感扑面而来,透着几分孤寂清冷。 江洵抬手掀开车帘,正要上车,却瞧见马车里的另一人——沈亦行。只见这俩人,一人专注看着图纸,一人悠然沏着茶水。 “怎么?你们二人应当很熟络了吧?” 沈峥渡察觉出江洵动作的停滞,头也未抬,手上动作不停,边说边拿出四只杯盏。 “只是有些意外。”江洵言罢,掀帘而入。 他与傅钺在车厢左侧落座,沈峥渡坐在中间,沈亦行则在右侧。 “今日轮到这条街的百姓验血,此刻都还在城西未归。若路上瞧见心仪的饭馆,晚上咱们再过来品尝。”沈峥渡说道。 “原来如此。”江洵颔首,轻声附和。 “说起来,我比较好奇,你找我所为何事。” 江洵目光朝对面的沈亦行瞥去,那人从他们上车起,便一直低着头,认真地研究着手中的图纸,既未打招呼,也未曾抬头看上一眼。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仿佛他们之间不该如此冷漠疏离。 “自然是关乎‘变天’之事。”江洵伸手,接过沈峥渡递来的茶水。 “哦?那你也是……”沈峥渡目光转向江洵身侧的傅钺,这位看起来可不像是会轻易卷入此事之人。 傅钺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轻松回道:“我也可以是。” 马车缓缓启动,悠悠前行。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抵达沈府。坐在最外侧的傅钺率先下车,而后自然而然地站在一旁,伸手去接江洵。 “别看了,已经到地方了。”沈峥渡抬手,轻轻敲了敲桌子,示意沈亦行该下车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沈亦行无声地叹了口气,动作利落地将图纸叠好,小心放入怀中。 沈峥渡在前领路,三人紧随其后。直至此时,沈亦行才开口与江洵搭话:“从何处来?” “辛夷。”江洵简短作答。 “任务?” “嗯,一个戊级任务。” 几人绕过前厅,向后院走去。只见后院一棵粗壮的大树下,挂着一架纤细的秋千。 地上铺满枯黄的落叶,微风拂过,落叶与秋千一同翩翩起舞,画面虽唯美却又透着一丝落寞。 “这是你师父做的。”沈峥渡望着摇曳的秋千,偏过头,对江洵说道。 江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反问道:“我师父?” “嗯,几个月之前的事了,那时我还以为她会在此常住。” 今年四月末,江挽因一元宗之事前来爻县拜访沈峥渡。彼时沈峥渡并不在爻县,家中下人传信后,他才匆忙从别处赶回。 江挽行事洒脱,全然没有做客的拘谨,即便主人不在,在府中也如鱼得水。 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竟让全府上下的人都对她言听计从,甚至每日准备膳食,都会提前询问她的忌口。 待沈峥渡回到家中,江挽正手持绳子,往树上扔着。 “在做什么?”沈峥渡问道。 “瞎啊?看不出来是在做秋千?”江挽头也不回,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沈峥渡无奈地叹了口气,从她手中接过绳子,再次问道:“我是问为何要做秋千。” “你这人真奇怪,当然是用来玩啊,不然还能作何用?拿来欣赏?嘿,好像也不错,等秋天到了,肯定好看。” “那你会回来看吗?” “会啊!这可是我亲手做的!”江挽笑意盈盈,信誓旦旦地向沈峥渡保证,秋天定会再回来。 待秋千做好,江挽让沈峥渡先坐上去试试,确认安全无虞,不会摔死人后,自己才坐了上去。 “推高些!” “再高些!” “没吃饭么?是不是个男人。” 就在沈峥渡刚要出声反驳时,秋千上的江挽语调一转,轻柔说道:“阿峥,要飞得高些,要让他们都够不着儿。” 沈峥渡本以为江挽会在此长住,于是,大至屋内的家具、小至院子里的盆栽,但凡江挽提及喜欢、想要更换的,他都一一照办。 “这才像个能住人的地方嘛!”江挽随意地坐在新买的罗汉床上,满意地感叹道。 可细细算来,她在此居住的时间,还不足十日,甚至在离开前都未曾与沈峥渡道别。 再次相见,已是摘星岭任务之时。沈峥渡并不埋怨江挽给自己喂下白榆血,他深知江挽不会真的置他于死地。 至少,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她不会让他死。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她却死了。 她的白榆血并未起到任何作用,他与栾华皆安然无恙,甚至在她死后,弥生符对他们也失去了效用。 他与江挽之间唯一的关联,断了。 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明明他们即将冲破阴霾,飞向那些人无法触及的高度。只需再等上几年,他们必将迎来明媚的春天。 可她却不愿等了。 如今,秋天已然来了,秋千,也确实很好看。 但当初做秋千的人,再也没有回来看上一眼。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4章 蜉蝣于天地 “嘁。”沈亦行冷哼一声,吐槽道:“这破地方有什么好让人住的?” “说的跟你有似的。”沈峥渡翻了个白眼。 当初,江挽告知他,沈柔还有个孩子尚在人世时,他是真的想与那孩子见上一面,毕竟,那是他们沈家的血脉。 可等江挽同他说那孩子就是沈亦行的时候,他觉得天都要塌了,怎会是沈亦行那只笑面虎! 在他的想象中,这个未曾谋面的弟弟,应如秦在锦一般,心地纯善,活泼开朗,举手投足间都洋溢着温暖与善意。 再不济,也该似南宫珩,虽言辞犀利,看似不好相处,实则内心柔软,为人刚正不阿,坚守着自己的底线。 可怎么偏偏是沈亦行呢! 他们沈家的笑面虎有一只就够了! 屋外寒风凛冽,呼啸着席卷而来,四人移步往屋内走去。 刚踏入屋内,府中的小厮便极为机灵地迎了上来,桌上已沏好热气腾腾的茶水,袅袅茶香萦绕在鼻尖。一旁的桌案之上,还摆放着几盘点心,精致的模样令人赏心悦目。 窗户边的矮桌上,一盘棋局尚未下完,黑白棋子相互交错,仔细观摩便能瞧出黑子大半已被白子吞噬。 恰在此时,走廊处一位侍女步履匆匆地走来。这女子既未行礼,目光也未曾在江洵等人身上多做停留,只是径直地走向沈峥渡,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言辞恳切地说着什么。 沈峥渡一边聆听,一边下意识地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片刻后,他的目光移向沈亦行。 待那侍女说完一切,沈峥渡才沉声吩咐道:“你让栾华盯紧些,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是。”侍女微微欠身,随后转身快步离去。 沈峥渡将方才侍女所传消息总结一番后,向在座的三人公布道:“殿下那边打算率先发起一场舆论战。” “内容是什么?”沈亦行开口问道。 沈峥渡言简意赅地回应:“东宫需易主,储君不配位。” 沈亦行算是明白方才为何要看他了,感情是让他去做这个事。毕竟玉沙在各地的暗桩最多、也最广泛,那么在制造舆论时,便占据极大优势。 “在操纵舆情的过程中,暂时无需宣扬殿下的好处,只需将矛头精准地对准太子。对了,也可顺带提及圣上。”沈峥渡补充说道。 “你这是在教我做事?”沈亦行微微挑眉,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不,我是诚心请你帮忙做事。待事成之后,城西那座宅子,便归玉沙所有。你也该多为玉沙的弟弟妹妹们考虑考虑,他们往来于上京与南华,路途奔波,多辛苦啊。反正我是心疼自家弟弟。”沈峥渡目光诚恳,言辞间满是关切之意。 暮商宗和相月山皆位于上京城,这意味着祁华、冬苓以及谢淮之等人也都需常年待在上京。 若能在上京寻得一处隐蔽且不易被人察觉的落脚之处,往后众人便无需这般辛苦地两地往返。 “你当暮商宗和相月山都是傻子?”沈亦行反驳道。 玉沙当初选址在南华城最南端的琼州,便是看中那里偏远,远离权力中心,天高皇帝远,各方势力都懒得过多干涉。 若贸然搬到上京,势必将招惹诸多麻烦。 沈峥渡在糕点盘中扫视一圈,最终伸手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咀嚼,边吃边说道:“当下不是,可谁能保证日后也不是呢。嘶——这东西到底哪里好吃了?甜得发腻。” 沈亦行不着痕迹地扫了沈峥渡一眼,没有搭话。毕竟他也觉得桂花糕过于甜腻,不太合他口味,可谁让那人喜欢。 沈峥渡取出帕子,擦了擦嘴,转而看向傅钺,开口问道:“苍术如今在你那儿吧。” “可以在,也可以不在。”傅钺不置可否地回应道。 沈峥渡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这表明傅钺目前对他们心存戒备,并未全然信任。啧,怎么如今的年轻人都这般喜欢拐弯抹角、兜圈子呢。 “我问你这个,并非是要你交出苍术,而是想提醒你,在你抓住他之前,他或许早就安排好了退路。”沈峥渡耐心解释道。 “你是指迎姗和许廷宽他们?”傅钺反问道。 当初他一心只关注苍术,却疏忽了跟在苍术身边的迎姗以及另一个少年。待反应过来时,那两人早已不见踪迹。 如今回想起来,那个少年的面容总觉眼熟,仿佛曾在何处见过。但他确定龙潜谷并无此人,如此一来,便只能是前些年执行某次任务时,曾见到过的人。 “玄泽。”沈亦行冷不丁地插了一句。 “嗯?”江洵面露疑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名字的出处。 沈亦行见状,继续提醒道:“就是在罗浮镇给黄允岸铜镜之人,也是在深塘坞引诱塘塘离开水域之人,更是在玉饶县给碧水轩设下禁制之人。” “深塘坞!”傅钺猛地反应过来,脱口而出。 沈亦行知道傅钺为何这般反应,接着说道:“没错,展洄。” 那个一直待在苍术身旁的少年,正是当年趁乱逃脱的展洄,如今算来,已然十四岁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阿漓知道此事么?”江洵话一出口,又立刻自行否定道:“不对,那丫头这几年一直深居山上,应当还不知晓。” “所以说,你不过是抓住了苍术这个人,至于他背后盘根错节的势力,早已另易其主。若想彻底连根拔除,还得多费些心思啊。” 沈峥渡语重心长地说罢,不禁轻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年轻,目光放的不够长远,只知道盯着眼前的一寸一毫。 傅钺沉思片刻,随即问道:“那玄泽究竟是何身份?也是白榆人?” 沈峥渡缓缓摇了摇头,“我们目前只知晓玄泽曾是蜉蝣观的弟子。” 尽管这些年来,玄泽于明暗之间行事诸多,可蜉蝣观却从未派人前来寻觅他的踪迹。唯有他那师侄孟冬,常年穿梭于江湖,不辞辛劳地打听着他的消息。 如今的蜉蝣观,已然归附于中律司,也算是有了皇室这一靠山。 若问起当今这一代的观主姓甚名谁,众人或许都得思索一阵。然而,若提及蜉蝣观是否出过杰出的能人异士,那王长生之名必定会被众人脱口而出。 在一众道士之中,竟出了一位剑修,这在江湖中人看来,本就难以被看好。就连当年蜉蝣观的长老们,也曾苦口婆心地劝他,让他潜心修道,莫要生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 但他偏偏执拗不听,铁了心要一条道走到黑。果不其然,今朝榜创立后不久,他便凭借惊人的剑法,一路直冲榜首之位。 而彼时的他,年仅十六岁。 也正是因为他这一卓越成就,蜉蝣观得以声名远扬,一跃跻身宗门前十之列。 此后,将自家孩子送去蜉蝣观修行的人家,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可等那些孩子到了蜉蝣观后,才发现现实与想象大相径庭。蜉蝣观的修行重心,并非在剑法之上,而是侧重于丹道修行与符篆制作。 观中的长老们每日都反复强调,人应当顺应自然、抱元守一,唯有让自身与天地自然达到高度契合的状态,才能够实现境界的提升。 仅仅依靠身上所佩之剑来保护自己,这种想法是万万不可取的。 而那些年来,江湖中人对于王长生的评价,可谓是褒贬参半、莫衷一是。 有人诟病他心气高傲,平日里总是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还时常对前辈们的教导忤逆不从。 但也有人觉得,作为少年,而且还是天赋异禀的天才少年,有点傲气才够彰显其风采,也才配得上今朝榜魁首之位。 遥想当年他声名鹊起之时,方震、林钟、仝严那几人还穿着开裆裤在地上蹒跚学步呢。 只可惜,天妒英才。 一个以“长生”为名之人,却在二十六岁这风华正茂的年纪去世了。 他的离世,既非仇杀所致,也不是身患重病,仅仅是因为他觉得这世间已然再无对手,生活变得索然无味。 当那位上山去取冰晶的小师弟发现他时,他早已静静地死在了寒窟之内。 只见当时的他唇角微上扬,挂着一道极浅的弧度,睫毛上凝结着晶莹的冰珠,那神情,仿若带着一丝嘲讽,又似蕴含着无尽的悲悯。 而四周的寒玉冰壁之上,有他以指代笔,留下的遗言: 诸君见字如晤: 昨夜观星,见紫微垣中本命星晦暗,方知大限将至。 可笑三日前败尽暮商宗十二长老时,那老东西竟说吾“杀气太重,必遭天谴。” 吾笑他不懂,这世间最锋利的剑,终要斩向执剑之人。 匣中佩剑未锈,只是再无人值得它出鞘。 吾七岁悟剑道,十三岁入尘世,十六岁得今朝榜魁首,二十岁登临绝顶便忽觉寒意彻骨。 诸君递来的战帖摞成柴薪,倒比六年前论剑时的篝火更暖些。 莫问为何自绝灵脉。 须知孤峰积雪千年不化,非畏暖阳,只是厌了年复一年的消融与凝结。 吾有几坛梨花酿,埋在论剑台东第三株老梅下,诸君可取来浇我衣冠冢。 若醉后见月下有人舞剑,莫惊,那不过是王某在九泉之下——与阎罗试招。 长生绝笔 这遗言一经传出,瞬间在整个江湖中掀起了轩然大波。有人痛骂他直至生命终结,依旧如此狂妄自大;也有人为他年纪轻轻便英年早逝,深感惋惜不已。 当年发现王长生尸首的那位小师弟,便是上一代蜉蝣观的掌门人,亦是玄泽玄机二人的师父。 玄泽离开蜉蝣观那年,恰逢他的师弟玄机接任观主之位,与此同时,蜉蝣观也正式对外宣告,归属于中律司。 一时间,关于玄泽离开的原因,传言纷纷。 有人说,玄泽是因为心中愤懑难平才离开的。论天资,论修为,他皆远超那位师弟,可师父最终却将观主之位传给了师弟,这让他很难服气。 然而,也有人称,是玄泽自己大逆不道,先是对老观主恶语相向,而后甚至出手伤人,这才被逐出师门。 只不过老观主念及师徒多年情分,即便在他离开之后,依旧维护着他的颜面,未曾将此事公开宣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有人斥责他没良心,自然也有人为他鸣不平。 倘若他真的对同门中人做出那般过分之事,他的师侄孟冬,断不会寻了他一年又一年。 不过,这诸多的是是非非,究竟真相如何,恐怕唯有真正见到玄泽本人,才能知晓答案了。 “一元宗传来消息,称前几日在隰城曾见过他。”沈峥渡缓缓说道。 隰城地处大陈的西南角,而龙潜谷则位于大陈的东北角,两地之间,可谓是相隔千山万水。 那厮还真是带着人逃到了龙潜谷够不着的地儿。 “把这消息也给蜉蝣观的孟冬送一份。”沈亦行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沈峥渡不用细想,也知道他这弟弟打的什么主意。是生怕眼下局势还不够混乱,非得再拉几个人进来搅和搅和。 “舆情那边如何安排?”沈峥渡问道。 沈亦行听闻此言,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我这几日实在是抽不出身来。要不,洵儿替我走一趟?” 话一说完,他也不等江洵表态,便直接掏出一个玉牌,递到江洵面前,“你明日去城中找淮之,同他说明来意以及接下来要做的事,他知晓后,自会与你详细商讨。” 江洵并未与沈亦行推脱,也没有询问为何选中自己前去。他只是极为自然地接过玉牌,轻声应了一个“好”字。 他与沈亦行之间,因为有江挽这层特殊的关系存在,所以永远不会站在彼此的对立面。 他会如同毫无保留地信任江挽一般,去信任沈亦行。而沈亦行同样也会像义无反顾地帮助江挽那样,去帮助江洵。 只因江挽记挂着他们二人的好,所以他们二人,绝不可能刀剑相向。 “那你也替我去一趟一元宗,如何?”沈峥渡微微歪着身子,看向傅钺。 突然被点名的傅钺,发出了一阵疑惑的声音。 嗯?不是,咱们很熟吗?这才是第一次见吧?还没有到可以托付大业的关系吧? 沈峥渡一眼便看穿傅钺心中的想法,顿时爽朗地大笑起来,“我明日也要进城,与二殿下商讨冬至祭祖夜的相关事宜。” “沈大人这家大业大的,还喂不起几只鸽子么?”傅钺冷冷地说道。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5章 风华奔晚霞 他当他是什么人?竟想让他帮忙跑腿办事? 呵,绝无可能。 “一元宗的暗牢里,关押着许廷宽。”沈峥渡抛出一句话。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局势复杂多变,飞鸽传书确实存在诸多不便。”傅钺话锋一转,语气稍缓。 “一会儿我写一封书信,你帮我带给肖然,同时叮嘱他,在祭祖夜之前,千万不要节外生枝。” 沈亦行在心中暗自算了下时间,今日已是二十七日,而祭祖夜是在下月初三,所剩时间已然不多。 “殿下打算在祭祖夜,除掉太子?” 沈峥渡没有出声回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在初三之前,那些对太子不利的舆论,必须传遍整个大陈。否则,一旦行动,便会名不正言不顺,还极有可能引起肃武帝的猜忌。 “下次再做这种事情之前,劳烦能提前告知一声么?不是所有人都有时间围着你们转,以你们事事为先。”沈亦行面露不满之色。 “可我也是刚刚才接到的消息啊。”沈峥渡一脸无奈,他还一肚子苦水没地方说呢。 四人言谈间,不知不觉便移步至棋桌前。窗外,寒风轻拂树枝,枝叶的影子错落有致地投映在墙壁上。 沈峥渡伸手探入棋盒,取出一枚莹润的白棋,“啪”的一声,重重落在棋盘之上。 与此同时,他看向江洵与傅越,沉声道:“既已入局,二人便如弦上之箭,再无回头之路。” 皇子之争,早已到了胶着之境。太子和二殿下为了争夺皇位,明里暗里拉拢党羽,朝堂上下,被搅得乌烟瘴气。 可肃武帝正值春秋鼎盛,不过五十之龄,又岂会将手中大权交出,任由他人觊觎。 而荒川,大陈还有一块心病未除——扶瀛。多年来,肃武帝屡次出兵,始终未能将其征服。 三殿下陈毓年纪尚轻时,便被肃武帝委以重任,派去驻守荒川。或许是自幼在肃武帝身旁长大,这份血脉相连与长久陪伴所带来的亲近,远非其他皇子可比。 因此,哪怕是在那艰苦之地磨砺,陈毓也依旧对肃武帝忠心不二。算起来,他驻守荒川已有七载。 调兵遣将所用的虎符,一半在他手中,一半由肃武帝掌控。 再看靖王,虽已失势,且翻身无望,但那些曾追随他的旧部,并未就此作鸟兽散。他们中的大半已暗中转投太子门下,这无疑对陈尘的处境极为不利。 陈尘谋划的,是要让肃武帝陷入众叛亲离、孤立无援之境,再伺机出手。但在此之前,太子必须先行铲除。 祭祖夜,皇室最为看重的日子,无疑是绝佳时机。以往那些小打小闹的动作,根本无法撼动太子的根基。 所以,此次行动必须一击即中,彻底改写朝堂格局。 还有一点不容忽视,肃武帝身边有两支只听命于他的军队。 一支是擅长骑射的禁卫军,人数约三千左右,名为“云启营”,兵员大多从勋贵子弟中选拔。 另一支则是约二百人的暗卫,成员个个都是练武奇才,名为“侧清营”,对肃武帝忠心耿耿。 九月份刺杀江挽的十余人,便是来自这“侧清营”。 陈尘不愿意同肃武帝走到兵戎相见那一步,以杀止怨,终非良策。可皇位只有一个,陈榆统一迫在眉睫,扶瀛也必将收入囊中。 夕阳缓缓下沉,暮色渐浓。府中的小厮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将一盏盏油灯依次点亮。 四人这才缓缓从棋盘边站起身来,江洵抬手揉了揉脖子,长时间垂着头,颈椎处阵阵发酸。傅钺见此情形,走到他身后,伸手给他捏了捏颈椎处。 沈峥渡看到这一幕,微微皱了下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旋即又开口问道:“二位可有什么忌口的?我吩咐厨房备菜时好留意着些。” 江洵连忙摆了摆手,心想他们空手前来做客,已然失礼,哪儿还能再提条件。 “清淡些。”傅钺开口道,他知道江洵不好意思提,可他没这个顾虑。 江洵虽不挑食,但实则不太喜欢吃辣。而且,他也不是不挑食,他只是以前没得挑时所养成的习惯,再难吃的饭菜只要能挡饱,他也照吃不误。 “好的。”沈峥渡转头,低声同身旁的小厮吩咐了几句。 半个时辰后,八菜两汤依次上齐。果不其然,桌上没有一盘菜是辣的,甚至连一颗辣椒籽都见不到。 沈峥渡边夹菜边说道:“我一会儿让人收拾出三间卧房,等吃完饭便带你们过去。明早都要赶路,今晚便早些歇息。” “两......”傅钺刚想说两间就够了,他和江洵住一间,沈亦行住一间,可话刚出口,胳膊就被江洵用手肘碰了一下。 傅钺扫了一眼江洵的表情,这是不想跟他同住,还是不想让旁人知晓他们二人的关系? 沈峥渡抬眸看向傅钺,问道:“嗯?两什么?” “凉菜挺好吃的。”傅钺神色自若,漫不经心地回道。 沈峥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怎么感觉傅钺方才想说的并非这话?“两”和“凉”的声调他还是听得清的,可他又拿不出证据。 “大人,陶然居的冬酿送来了。”门外,侍女轻声禀报。 沈峥渡面露疑色,不禁反问:“冬酿?” “对,上半年定的,刚酿好,就先紧着给咱们府上送来了。” “上半年定的?谁定的?” 沈峥渡回想了一番,自己上半年鲜少在爻县居住,更不记得何时去陶然居定过酒酿。 “江姑娘定的,说届时来取。” 沈亦行听到这话,手中的瓷筷“啪”的一声滑落,掉在地上摔成两半。他怔怔地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侍女,声音略带沙哑:“她说届时来取?” “是的,陶然居的冬酿加了桂花,口味香甜,江姑娘说家里人爱喝,便以沈大人的名义多定了几壶。” 这个“家里人”不言而喻,自然指的是陈叔他们。 沈峥渡朝一旁的小厮挥了挥手,示意他再拿双新筷子来,而后吩咐门口的侍女,将冬酿先放置于酒窖。 饭尚未吃完,沈亦行便中途离席。他并未走远,只是对着院子里的秋千发呆。 如果说“秋天会回来”是哄沈峥渡的玩笑话,那么“酒酿好了来取”,则是她真心实意说的。 所以,那时的她,是想要好好活下去的,并未有过入局的念头。 是他答错了,是他的错。他当时不该回“好”,让江挽误以为他不愿陪她回星回村。 “我师父不是那般小气的人。”江洵走上前,在秋千上坐下。 他明白沈亦行在纠结什么,他自己也常常反思。 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即便要付出牺牲自己的代价,也在所不辞。 “师父的死并非毫无意义,而是让各方势力加速行动的引子。否则,我们如今也不会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干着这些掉脑袋的事儿。” 万鸽齐飞,是真相的道出,亦是反抗的媒触。 “她推着我们所有人往前走,逼着我们不得不加快脚程、做出抉择,她让我们要快一些,再快一些。她也知道只要她在前方挺立,我们便绝无退缩之念。” 江洵说着,脚下轻轻一蹬,秋千顺势高高荡起。“可细细想来,她虽将所有人都纳入棋局之中,可却唯独把你排除在外。” 江挽想要沈亦行一尘不染,想要他始终干干净净,与她毫无瓜葛。 在江洵看来,这并非是推开,而是一种偏爱。因为偏爱,所以才要将其藏得更深,放得更远。 那么,即便有朝一日,她的身份被人识破,她的筹谋遭人唾弃,沈亦行也能安然无恙。 “你亦是如此。” 秋千上的江洵,将目光投向沈亦行,继续说道:“你对所有人的关系,都是经过权衡利弊后所做出的考量,包括我,也不过是因为师父的缘故,你才会多看我一眼,多帮我一把。” “可你对师父,却是无底线、无原则,更无半分算计。” “我本不信这世间会有毫无保留的爱,以及那不计得失的付出。可在你们二人身上,我却真切地看到了。” “所以,我师父肯定不是因为你的回答,才动了......以身入局的念头。她必定,必定是在反复推演之后,发现那依旧是个无解的死局时,才会释然地现身于摘星岭。” 不知是秋千的摆动带起了微风,还是微风轻轻推动着秋千,当风擦过沈亦行身侧时,牵起他无名指上那根细细的红线。 傅钺所坐之处,稍稍侧身便能看到院中的二人。但自始至终,他都安静地坐在那里,并未探头张望。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蹲在房间门口,偷听江洵和沈亦行对话的人了。江洵是人格独立且心性自由的成年人,他与谁交谈,和谁交心,都不是他能随意干涉的。 他只是会失落,会清醒着难过。 他的偏执砌起密不透风的高墙,每块砖石都镌刻着不安与占有。 而他的爱,却在这高墙上开凿出一扇,让江洵能随时离开的窗。 他在留与放的天平两端苦苦摇摆,始终难以寻得一个完美的平衡。 他深陷矛盾的泥沼,他害怕江洵会如飞鸟一般,在某个毫无征兆的瞬间振翅高飞,徒留他在这空荡荡的围墙内,被孤独与惶恐吞噬。 所以,他祈祷江洵最好哪儿都不要去,一直守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可当他看到江洵同宋书岚等人谈笑风生时,他承认那一幕让他觉得异常刺眼,甚至觉得那些人十分碍事。 可江洵,不是本该如此吗。 他应跃出那扇通透明亮的窗,去做不羁的风,奔赴无垠的苍穹。 他早就,早就不是那个需要他护在身后的小师弟了。 从一开始,就不是。 翌日清晨,天色刚亮,傅钺拿着沈峥渡写好的信封,准备启程去一元宗。临行前,他推开江洵卧房的门。 桌上的油灯已然燃尽,想必是彻夜未熄。傅钺在床边缓缓坐下,看着即便在睡梦中都眉头紧皱的江洵,不禁叹了口气。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你希望我如何呢?”他轻声呢喃着,那原本想为江洵拂去一缕碎发的手,最终只是替他掖了掖被角。 话音刚落,隐约听到江洵嘴里在嘟囔着什么,他赶忙凑近,恍惚间,仿佛听到身下之人在喊“师兄”二字。 师兄...... 傅钺愣住,久久未能回神。 那人温热的呼吸有节奏地洒在耳畔,一时间,他竟分不清,究竟是这近距离的呼吸让他耳朵泛起红晕,还是那久违的呢喃让心脏猛地一阵颤动。 待傅钺关门离去后,江洵才睁开眼睛,他坐起身来,透过窗户,望着傅钺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的目光,好似常常追逐着那人的背影,从他的十六岁,一直到如今的二十五岁。于江洵而言,也是自己的十四岁到二十三岁。 江洵深深叹了口气,暗骂一句:“怂货。” 只是不知这话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傅越。 一元宗并不位于上京,而是在文元城。从爻县赶过去,少说也得耗费两日的时间。 待傅钺赶到时,已有一元宗的弟子在城门口等候。他们其实并未真的见过傅钺,但估算着时间,料想也该是这个时候到了。 放眼望去,唯有眼前这人的模样与他们想象中的颇为相符。其中一位弟子走上前来,清了清嗓子,礼貌问道:“敢问,您可是傅公子?” “正是。” “在下乃一元宗的伍健,公子请随我们这边走。” 傅钺翻身下马,默默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带路。身后的小弟子十分自觉的接过傅越递来的马绳,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走在宽敞的街道上,傅钺下意识地扫视了一圈周边的环境。 空气中,有糖炒栗子的甜香扑鼻而来;身侧,卖糖人的老翁将琥珀色的糖浆浇成展翅仙鹤;隔壁茶肆里,碧螺春的清苦茶香悠悠飘散。 伍健一边走,一边笑着找话题与傅钺攀谈。先是询问上京的近况,接着关心沈峥渡的身体状况,而后又问傅钺来的路上可曾遇到什么事情,最后还问傅钺是否用过晚膳。 全程都是他在滔滔不绝地询问,傅钺只是偶尔简单应一声。几番交谈下来,伍健见讨不到太多回应,也便不再自讨没趣,自觉地闭上了嘴。 越往前走,遇到的少年人便愈发多了起来,打眼望去,大多都穿着一元宗的弟子服。有的投来好奇的目光,有的则停下脚步,同他身旁的伍健行弟子之礼。 傅钺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稚嫩的面孔从自己身旁走过时,不禁有些感慨。 在人生这条永不停歇的岁月中,永远会有少年踏着风华奔向晚霞,永远会有新裁的春衫沾满柳絮。 也永远会有那么一个人,在暮云烧透的街角,恍然听懂年少时,那曾被自己忽视的闹市喧嚣。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6章 惊风飘白日 伍健引着傅钺踏入一座酒楼,说是文元城中数一数二的所在,他们宗主早已在楼上静候。 此时正值饭点,一楼与二楼座无虚席,热闹非凡。肖然所在的包厢位于三楼,临窗而设,凭窗望去,楼下街市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片繁华喧嚣之景。 伍健抬手,叩响包厢的雕花木门,待听到里面传出应允之声,才缓缓推门而入。 门开的刹那,傅钺一眼便瞧见那张有些熟悉的面孔。与记忆中的人相比,眼前之人多了几分成熟,神情间也添了些许圆滑世故。 “欸欸欸!”那人抬手指着傅钺,“欸”了许久,待要喊出名字时,眼角余光瞥见周遭还有旁人,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 “怎么,几年不见,仝兄不记得我了?”傅钺嘴角噙着笑意,看向仝舟,随后径直走到他身旁,悠然落座。 屋内,不仅有一元宗的弟子,济云楼的几位也在其中,甚至还有一两个中律司的记录员。 仝舟方才差点脱口喊出傅霖之名,可在场并非所有人都知晓傅霖与傅钺本是同一人。尤其是还有小辈在场,这话就更不能贸然出口了。 肖然自然明白仝舟的顾虑,当即吩咐伍健带着众人出去,另寻一桌落座。 等人都离去后,厢房内仅剩下四人,还有一位是一元宗的大弟子,傅钺之前执行任务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 “既然人都到齐了,傅公子,您先点菜吧。”肖然说着,将菜单往傅钺身旁轻轻推了推。 傅钺也未与他客气,点了几道酒楼的招牌菜后,便将菜单推了回去。 待肖然点菜之际,仝舟微微倾身,压低声音问道:“实不相瞒,兄弟一直有个疑惑,当年那个任务,究竟是意外,还是你精心策划的脱身之计?” 傅钺提起茶壶,倒了几杯茶,动作不紧不慢,反问道:“何出此言?” “唉,中律司公布你那个任务失败时,我们都挺难以置信的。毕竟,怎么可能呢?你啊,傅霖!居然会在任务中牺牲,光是想想,都让人难以接受。” 仝舟接过傅钺递来的茶,道谢后,接着说道:“可事后细细思量,又觉得诸多蹊跷。太安静了,你们献岁山上下,对于此事平静得反常。既无人痛哭吊唁,也没人前往中律司讨要说法,这绝不是献岁阁一贯的作风。” “再者说,且不提你师父平日那般珍视你,都不见他有丝毫伤心之色。就说江洵,你们可是莫逆之交,你出了这档子事儿,他居然还有心思接任阁主之位,实在让我觉得怪异。” “而且,大家都说,倘若你没去执行那个任务,说不定当时登上小阁主之位的人,便是你了。” “可后来嘛,这事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应当是你们献岁阁内部设下的计谋,目的就是让你金蝉脱壳,回龙潜谷安心做你的少谷主。” “不过,兄弟还是为你感到惋惜。当然,我绝非说龙潜谷不好,我对你是否为魔修,并不在意。” “我只是,只是觉得,你若当时继续以傅霖的身份生活,莫说献岁阁,便是那今朝榜,也必定有你一席之地。咱们这一辈中,你可是最有望登顶之人,如今却......唉......我没有说你现在不好的意思哈。” 傅钺无奈地笑了笑,继而轻叹一声:“我倒是没想到,仝兄竟是第一个为我感到惋惜之人。” “啊?不能吧。不过那任务究竟怎么回事儿?真是你们故意为之?” “哪儿那么故意为之的事情,确实是在下能力不足,才致使任务失败。” 傅钺略去中律司信号筒失效一事,此事未曾公开,他此刻说出,多有不妥。虽说他也是受害者,可若真的修为了得,压根就用不到信号筒那种东西。 “那你与江洵他们呢?可曾见过面?”菜单转到仝舟手中,他一边翻看着,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嗯,见过。”傅钺如实作答。 “那你们之间的关系......没产生什么嫌隙吧?” 仝舟近些年虽将江洵视为好友,可就事论事,这事儿若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做不到跟没事儿人一样。 原本前途一片光明,却因一个任务,所有好处都落到了兄弟头上,换做谁,难免都有些不是滋味。 要说不怨吧,也不太现实,哪有人能豁达至此? 可要说怨吧,又怨不到旁人身上,说多了反而显得矫情。 仔细想来,当年令人惋惜之人,又何止傅钺一人,还有阳春门的秦在锦。那般好的年纪,却只能卧病在床、长睡不醒。 所有人都在这几年间卯足了劲儿地向前走,当阁主的当阁主,当宗主的当宗主,有人转身入朝为官,有人赚的盆满钵满,唯他,被留在了原地。 傅钺轻抿一口茶水,淡然回道:“没有。” “啊……那就好那就好。”仝舟说话间,上手拍了拍傅越的肩膀。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老板娘笑意盈盈地款步而入,身后袅袅婷婷地跟着几个年轻姑娘,面上带着几分初来乍到的怯意。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老板娘朱唇轻启,柔声道:“大人们只管放宽心,这几位可都是新来的,清清白白,干净得很。” 傅钺目光淡淡地扫过几人,瞬间便明白其中的意思,放在桌面上的右手微微抬起,作出一个制止的动作。 仝舟瞧见后,脸上露出一副“兄弟之间无需多言,我都懂”的神情,转而对老板娘说道:“我这兄弟对姑娘不感兴趣。” 傅钺:嗯? 老板娘听闻,不禁掩嘴轻笑出声:“不打紧的,男孩也有,我这就叫他们上来,保管有公子喜欢的类型。” 傅钺微微皱了下眉,语气平静道:“不必麻烦,我都不喜欢。” 老板娘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肖然,她虽不认识傅钺,但瞧他一身华服,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便知此人非富即贵。 况且肖然与他交谈时,语气里满是敬重,此人身份应当与肖然不相上下,可能更甚。 “听他的。”肖然对老板娘说道。 于是乎,除了傅钺,其余三人身旁都有姑娘或站或坐,殷勤地倒茶夹菜,笑语嫣然。 待老板娘离去后,肖然笑着打趣道:“我倒是当真不知傅公子的喜好,如此看来,之前的传言倒也有几分可信度。” “什么传言?” 仝舟接过话茬,忙不迭地回道:“就是你心悦你师父之事啊。” “并非传言,只是过去。”傅钺毫无避讳之意,他确实曾对温如玉动过心,这没什么可隐瞒的。 肖然没料到他如此直白,夹菜的手顿在半空中,有些尴尬。他身旁的姑娘见状,眼波流转,贴心地帮他夹了一块他原本想夹的菜,放入碗中。 “那现在呢?”仝舟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吃饭哪有八卦来得有趣。 他见过温如玉几面,无论是那超凡的剑法,还是出众的相貌,都令人过目难忘,喜欢那样的人,可太正常了。 “现在么,心悦小江阁主。”傅钺语气平缓地吐出这句话。 “哈?”正端着茶杯喝水的仝舟听到这话,毫无防备地被呛到,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满脸惊愕地问道:“你们不是哥们儿来的吗?” 当年,他们五人关系之好,在江湖中无人不知。 每次做任务都是形影不离,就连中律司的南宫容若都对他们极为熟悉,见到他们后还会特意告知有哪些适合五人一同承接的任务尚未被领取。 这份情谊,不知引得多少门派弟子羡慕不已。 毕竟,若是可能的话,谁都不愿孤身一人去执行任务,稍有不慎,连个收尸之人都没有。更甭提能有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挚友了。 可这又谈何容易?一旦领取任务,便意味着是竞争关系,谁不想争得头筹,平步青云? 即便是同门师兄弟一同外出,能做到毫无保留、彼此信任的又有几人? “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傅钺抬眸,看向仝舟。 “没什么,不是,我当年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仝舟回忆起深塘坞那个任务,当时这俩人关系好像没那么好吧,尤其是江洵,同傅越讲话时还有点儿阴阳怪气的语气在。 “你当年看了么?你那时心思在谁身上,需要我多言提醒一番么。” 仝舟当即尴尬的笑出了声,他确实没有分出太多目光留意这俩人的一举一动。 “呦,还有让仝楼主在意之人?哪位啊?快说来听听。”肖然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以后这种八卦局就应该多组几次,比跟那群事儿精的人吃饭可好太多,成天不是论道就是修行的,累不累啊? 仝舟将杯子里酒一饮而尽,潇洒道:“嗐!沈亦行呗,当时任务等级有误,是沈兄赶来救的场。” 肖然默不作声地朝仝舟竖了个大拇指,兄弟好样的! 仝舟见状赶忙摆了摆手,解释道:“纯欣赏,可不敢有非分之想。” “懂!都懂!” “你懂个屁!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仝舟回怼道,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 他冷哼一声,又将话题转到傅越身上,“那你这事儿,江洵知道吗?” “他应当知道。” 傅钺伸手夹了一块竹笋,正欲收回胳膊时,却不小心碰倒了身旁的杯子。“哐当”一声,杯子落地,茶水四溅,打湿了身旁姑娘的衣裙。 傅钺不禁挑了下眉,他的杯子放在左手边,而被打翻的那只,是身旁这位姑娘的,可他夹菜前分明记得右手边没有杯子。 “公子,不好意思,是奴家放错了。”那姑娘神色慌张,连忙弯腰去捡掉落的杯子,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歉意。 然而,却在起身的瞬间,不动声色地往傅钺身上放了个东西。 “是我方才没看清楚,姑娘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傅钺说话间,将那人放在他腿上的纸条藏进袖口。 这顿饭吃得有些漫长,足足大半个时辰才结束。几人因着喝了些酒,回一元宗的路上,皆是乘坐马车而行。 当马车内只有傅钺一人时,他才将那张纸条展开,上面写着:“许廷宽换展洄”六个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傅钺虽因酒意脑子有些发懵,但还是猜出了这信的来源。 旁人或许不知展洄与他的关系,但当年一同去过深塘坞的玄泽必定知晓。 他与邱漓交情深厚,所以,哪怕是看在邱漓的面子上,也绝不会对展洄的生死坐视不理。 只是,玄泽为何能如此精准地掌握他的行动轨迹? 这种敌人在暗处,自己却暴露在明处的局面,着实让人感到烦躁。 马车缓缓行至一元宗,傅钺将沈峥渡写的信以及嘱托他带的话一并交给肖然。肖然点头接过,随后吩咐身旁的小弟子带傅钺去厢房休息。 “我能先去看看许廷宽吗?”傅钺问道。 “自然可以,是杀是剐,是放是留,全凭公子心意。” 他们再怎么审讯,也撬不开许廷宽的嘴。这人生得细皮嫩肉,看着弱不禁风,实则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不管问什么,都死不开口,哪怕上了刑具,也只是默默受着,这般执拗,当真是没一点儿意思。 与其僵持下去,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给傅钺。日后一元宗指不定还有用得着龙潜谷的地方,留个人情,总归没坏处。 小弟子领着傅钺前往暗牢,一路七拐八绕,越走光线越暗。 暗牢里的环境恶劣至极,阴暗潮湿,密不透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与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熏得人头脑发昏。 许廷宽被关押地方,在这暗牢里算是较为宽敞的了,只是两旁相邻的牢房皆空荡荡的,衬出此处阴森冷清。 此刻,那人被绑在木架之上,四肢被缚灵索紧紧缠绕,原本洁白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殷红刺目。 他披头散发,发丝凌乱地遮挡住大半张脸,如此狼狈的模样,恰似身着红衣的厉鬼,透着几分诡异与狰狞。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7章 光景驰西流 小弟子快步上前,“嘎吱”一声打开牢门,随后双手将钥匙毕恭毕敬地递给傅钺。 这一举动,不言而喻,便是将许廷宽连同这牢房的掌控权,都一并交予了傅钺。自此往后,这间牢房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与一元宗再无瓜葛。 傅钺伸手接过钥匙,声音低沉醇厚:“辛苦了,回去吧。” “是,公子也早些歇息。”小弟子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脚步声在昏暗的通道里渐渐消失。 许廷宽听出傅钺的声音,随即抬起头来,目光穿过凌乱的发丝,看向站在门口之人,不禁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师兄,你怎得跑到这种地方来了?也不怕脏了自己。” “我说过,别再用这种称呼唤我。”傅钺稳步走进牢房。 “怎么喊不得?生什么气啊?是因为听不到江洵喊......”许廷宽话还未说完,傅钺已欺身近前,伸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 “你也配和他比?你算什么东西!” 傅钺眸中闪过一丝狠厉,手背上青筋暴起,随着用力的动作,而微微跳动着。许廷宽本就有些惨白的脸,瞬间因窒息涨得通红。 可他却毫不畏惧,反而笑得愈发张狂:“哈哈哈哈哈,师兄,你这是憋了多久的火,使这么大……劲儿。你也……也就只敢在我面前露出本性吧!” 直至许廷宽的眼睛布满血丝,眼球凸出,几近爆绽之时,傅钺才松开手,“我倒忘了,你喜欢这种窒息的感觉。” 许廷宽一边剧烈咳嗽,一边大口喘着粗气,声音沙哑:“所以,师兄要再奖励我一下么?” 傅钺没有理会他这挑衅的话语,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张弥生符。接着,划伤许廷宽的胳膊,将弥生符贴了上去。 符纸静静躺在伤口处,颜色并未发生变化。如此,许廷宽就不是白榆人。 既不是白榆人,却又这般死心塌地为白榆出身的苍术卖命,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让师兄失望了?”许廷宽看着傅钺的表情,眼中带着一丝戏谑。 当年,他们一个是备受瞩目的大师兄,一个是最受宠爱的小师弟。一同离开献岁阁,又一同回到龙潜谷。 在外人眼中,他们关系匪浅,亲如手足,实则背地里,早就互相看不顺眼,嫌隙颇深。 傅钺觉得许廷宽假仁假义,表里不一;而许廷宽更是觉得傅钺心思深沉,虚伪至极。 可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和睦模样。 尤其是许廷宽,一口一个“师兄”叫得亲热,一半是为了恶心傅钺,另一半,则是想向龙潜谷众人彰显,他可是陪着傅钺在献岁阁摸爬滚打好几年的人,身份自然与旁人不同。 傅钺面无表情地将弥生符塞进许廷宽的衣襟里,冷冷道:“谈不上失望,你是什么人,与我无关,我只是好奇你的目的。” “我若说我没有目的,只是想让一人开心,师兄信么?”许廷宽笑着反问道。 傅钺眼神陡然转冷,寒芒毕露,那只手再次掐住许廷宽的脖子,一字一顿道:“我信,所以现在奖励你一下。那么,你是想逗谁开心呢?” “你......猜......”许廷宽艰难地挤出两个字,脸上还挂着那副挑衅的神情。 “他么?”傅钺掏出那张纸条,举到许廷宽眼前。 刹那间,许廷宽只觉呼吸一滞,不是因为傅钺下手太重,而是纸条上那熟悉的字迹,让他兴奋得几乎忘了呼吸。 原来,他还是在意自己的,否则怎么可能愿意用展洄来换自己? 傅钺盯着许廷宽的神情变化,见他这般反应,心中已然明了,自己猜对了。 那么,玄泽此刻就在文元城。 可笑的是,人都已经大摇大摆地来到他们眼皮子底下了,一元宗的还以为他正老老实实地待在隰城呢。 “你想回去吗?或者说,你觉得我会交换吗?”傅钺说话间松开手,给许廷宽留出喘气的时间。 许廷宽这会儿再也笑不出来了,神情间有纠结,也有挣扎。他想回去,可他清楚,即便回去,自己也已然没了用处。 而展洄,只要展洄在,就有望牵制住鸣蜩山的邱漓,在关键时刻,便是一大助力。 此刻,绝非他意气用事之际,他理应为大局考虑,理应为那个人多分担些许。 可是……当他回首,这悠悠二十余载,自己竟未曾有过一次随心之举,每一步都活在那人既定的谋划中。 许廷宽不禁哑然失笑,喃喃道:“我觉得你不会。” 傅钺不会放过此次羞辱他的机会,也不会好心到去救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干之人。他是跟邱漓关系不错,但那也不过是往昔云烟。 况且,谁又能笃定,邱漓会为了展洄割舍自身利益、做出牺牲? 毕竟,岁月早已将年少情谊冲刷得淡薄。更遑论二人分开的这些年间,邱漓身边,已然有了江洵等人的陪伴。 傅钺不会去下一场毫无胜算的赌注,如此一来,许廷宽仿若置身绝境,前无生路,后无退路,四周皆是冰冷的高墙,将他困于死局之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未必。”傅钺开口。 “未必?”许廷宽下意识重复,怔愣地望向傅钺。 只见那人慢条斯理地掏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瓶,瓶底,蛊虫正缓缓地蠕动着。 “无能之人才做选择,而我,全都要。”傅钺话音刚落,便将蛊虫放出。 蛊虫爬到许廷宽肩头,而后沿着脖颈,慢慢朝着面庞蜿蜒而上,所经之处,寒意顿生。 许廷宽本能地摇头,妄图甩掉这东西,可傅钺眼疾手快,一把狠狠钳住他的下巴,力量之大,让许廷宽动弹不得半分。 此刻,他能清晰感知到蛊虫在自己眼鼻周遭爬行的细微触感,那冰冷、黏腻的感觉,恰似死神的轻抚。 蛊虫似乎在寻觅一个入口,一个能钻进他身体、掌控他生死的入口,最终,它调转方向,朝着右耳爬去。 傅钺居高临下地盯着眼前冷汗直冒的人,一字一顿道:“其实,你们的勾当我不关心,你们想拥立谁做皇帝,我也不在意。但你们千不该万不该,将主意打到我爹头上。是你们,率先越界,挑起这场祸端!” 他的眼神中满是杀意,继续言道:“我不管你所谓的忠心多么可歌可泣,也不屑去掂量你那真心究竟价值几何。我只知你们一次次试探我的底线,既如此,就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哪怕一同覆灭,那也得是你们,先死在我前面!” 待蛊虫彻底钻进许廷宽体内,他才松开那只如铁钳般的手,其指尖沾到一丝血迹,傅越的嫌恶地“啧”了一声。 只是,他的帕子都给了江洵,虽然那人一次都未曾归还。 傅钺利落地斩断绑在许廷宽身上的缚灵索,失去支撑的人,浑身乏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紧接着,傅钺打了个响指,蛊虫似是收到指令,在许廷宽灵骨及心脏附近疯狂逃窜。 眼下,即便没了缚灵索束缚,许廷宽也毫无反抗之力,他连平稳呼吸都极为困难,光是喘息,都伴随蚀骨的疼痛。 傅钺睥睨着在地上痛苦挣扎的许廷宽,汗水浸透他那单薄的衣衫,脖颈处青筋因撕心裂肺的剧痛高高凸起,整个人仿若一只待宰羔羊,在痛苦中绝望地抽搐着。 他和他身后那些人,当真是演了一出又一出的好戏。 第一次,在献岁阁的比武台上,许廷宽便对自己起了杀心,招招致命,欲将自己置于死地; 第二次,玄泽在任务中暗做手脚,险些让自己命丧黄泉,而后又安排苍术等人适时出现,伪装成及时救援的模样,进一步骗取他们的信任; 第三次,苍术给毫无防备的傅玩平喂下白榆血,妄图以此牵制整个龙潜谷。 这些年,也亏得自己命硬,否则,早不知死在何处,化作一缕冤魂了。 “喜欢么?想必是喜欢的,瞧你,都开心得说不出话了。”傅钺语气冰冷,言语间满是嘲讽。 用一个随时能被自己掌控的病弱之人,去换一个底细不明的毛头小子,倒也不算太亏本。 当然,若那臭小子能让阿漓欢喜,那便是赚了。 他要让许廷宽,即便回到玄泽身边,也日日惶恐不安,夜夜不得安眠。 蛊虫是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剑,伏在他心田的刺,让他想死又不舍得,想活又受折磨。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过去,蛊虫终于停歇,许廷宽的身体也停止了痉挛。这人眼下虚弱到极点,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已耗尽,更别提站起身来。 傅钺蹲下身子,凑近许廷宽,说:“一元宗审不出真相,并非他们手段不够狠辣,而是他们不敢真把你怎样。他们清楚,你来自龙潜谷,你背后靠着的,是我这棵大树。” 他顿了顿,接着道:“明日跟我去酒楼,他们既然能在那儿安排人给我送信,自然也会在那儿找人接应你。你若是想以这副狼狈模样去见他,那就继续像滩烂泥一样,趴在这里吧。” 许廷宽听到这话,涣散的双眸逐渐聚焦,强忍着周身剧痛,尝试着站起身来。他绝不能这般狼狈回去,不能让那人瞧见自己这副不堪的模样,他怕污了那人的眼。 可傅钺没耐心等他一点点起身,见许廷宽第二次摔倒后,便已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师兄…… 我是真没力气了。”许廷宽虚弱呼喊。 “操!”傅钺低声暗骂。 “你最好清楚,你是沾了谁的光!不然,你今天就算死在这儿,我也绝不会多看你一眼!” 此时,仝舟刚喝了醒酒汤,出门来吹吹夜风,恰好瞧见傅钺匆匆扛着许廷宽回房的一幕。 这一下,他只觉刚下肚的醒酒汤全然没了作用,脑袋瞬间清醒,眼睛瞪得滚圆。 不是,傅钺刚刚扛了个什么玩意儿进屋了? 人?男人?还是个浑身是血的男人? 这事儿他们江洵知道吗? 这事儿他们江洵得知道啊! 仝舟打了个酒嗝,忙不迭跑回屋内,翻找出纸笔,借着昏黄的烛光,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字:“前线急报!傅钺夜间带人回房。”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写完,他又在纸条末尾,煞有其事地画了一只小船,而后将其揉成纸团,塞进木鸽腹部,让它去寻江洵报信。 瞧瞧,这才叫兄弟!为你两肋插刀,为你巡夜放哨! 翌日,傅钺出门时,身后跟着衣着整齐的许廷宽。 二人并肩走在街头,街边百姓正议论纷纷,话题皆是当今太子的丑闻。 看来,玉沙那边已然依计行事了。 此时,酒楼大门紧闭着,显然还未到营业的时间。傅钺抬手欲叩门环,忽闻二楼传来一阵咳嗽声。 他仰头望去,老板娘正倚着窗棂前,朝他展颜一笑,招了招手,似在邀他入内。 不过片刻,屋内便传来脚步声。木门被打开时,昨日塞给他密信的女子立在门内,她向傅越微微欠身,恭敬道:“公子请进。” 傅钺跨过门槛时,余光不经意扫向巷口。青石板上停着辆乌篷马车,深褐色帘幔无风自动,似有一双眼睛正透过缝隙窥视。 沿着盘旋而上的楼梯,空气中浮动着淡淡沉香。女子推开房门,二楼雅间内,展洄早已端坐于桌前。 见傅钺踏入,他立刻起身,恭敬地立在一旁,待傅钺落座,才重新坐定,脊背挺得笔直。 “只身前来?”傅钺指尖摩挲着桌角暗纹,打量着眼前人。 展洄喉结微动,抬手挠了挠后颈,“是。” 傅钺不再多言,从袖中取出一张弥生符,将其从光滑的桌面上推给展洄,言简意赅道:“验血。” 展洄虽应声回答“我是”,但仍老老实实刺破指尖,殷红血珠坠在符纸中央,最终化作漆黑一片。 “谁的血?” “苍术。” “你如何撑到现在?” 苍术被他囚于地牢之内,期间除了他没有见过任何人,展洄如何续命至今。 展洄沉默片刻,拿出一只拇指大的瓶子,瓶身映出暗红色的液体,瓶口缠绕着金丝符咒,是白榆人特有的储血器皿:“此血足够维持半年。” “可知他们为何留你性命?” “从前无用,如今……因着邱漓。”展洄握紧双拳,指节泛白。 喜欢青山覆雪请大家收藏:()青山覆雪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