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怨》 第260章 属于我们的自由(一) 季儒卿赶在月考之前出院,倒不是她有多爱学习,而是为了捍卫属于她的榜一。 加上每天待在医院里快要长出蘑菇了,果然人只有不在学校的时候最怀念学校。 “我没迟到吧?”季儒卿能正常下地走路,跑步还是有些勉强。 “没有,还有十分钟进考场。”姚相理拍拍她的肩膀,吸收考运。 唐寻坐在位置上,看到季儒卿进来,他的手微微发颤。事情他已全推给樊鉴,樊鉴那边也很识相将罪责尽数揽过。 只是去病房探望他的时候,床上的木乃伊让他不敢相认。 季儒卿若无其事坐在他前面,铃声一响开始答题。 唐寻恍恍惚惚,像吃了菌子一般,看见汉字从纸张上跃然而起,语文试卷上的长篇大论开始在他面前跳舞。 铃声惊醒他,唐寻抖抖身子,卷面一片空白,老师敲敲桌子让他走人。 考场只剩他一人,季儒卿交完答卷后走人。按照他心不在焉的状态,接下来的考试没有必要继续了。 “妈……”唐寻给他妈妈打去电话,“我想转学……” 根据樊鉴主治医生的描述,他被送进医院时仅剩一口气,头骨凹陷,颅内出血,醒过来之后不是傻子就是白痴。 一定是季儒卿找人打的,或者是她自己打的。疯子……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唐寻咬住食指指甲盖,他要走,他等不了了,他不想落到和樊鉴一样的下场。 电话那头声音杂乱:“这件事过会再聊……妈妈这边还有事……” 唐寻无力垂下手,以他的成绩重点班待不下去了,先去其他班暂避风头。 他走进班里,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周遭打量的眼神令他心烦意乱。 季儒卿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从他在考场发呆,交白卷的时刻起,他自乱阵脚了。 接下来该怎么整他呢,她一向睚眦必报。 此时老刘把她叫出去,给她提供了一个大展身手的平台。 “叫你来不是别的事,青年杯的物理竞赛开始报名了,有没有想法?”老刘问道。 七月初校内选出一个参加市里的比赛,暑假参加两个月的提高班在筛出五个参加省赛。之后是长达一年的封闭式集训,以小组赛积分制参加国赛。 “只要能进国家队,全国各大名校任你挑选,心不心动?惊不惊喜?想不想去?”老刘感慨万千,“如果我再年轻二十多岁肯定去。” “那你去吧,就说你长得显老,本质上还是个高中生。” “切~我说我是小学生岂不是衬得我天赋异禀?” “你说你读幼儿园都行。” 老刘不和她瞎掰扯:“行了行了,你就说你去不去,给个准话。” 季儒卿看了一眼窗户里的姚相理:“说实话我不太想去,我想参加高考。你肯定会说保送之后也可以高考,但我的心态不同了,会抱着随便考考的态度,没有那种全力以赴的感觉。当然这些是题外话,我能不能进国赛还不一定呢。” 老刘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你居然开始谦虚了,平常的你肯定会说:洒洒水了,冠军什么的手到擒来。” “我对我自己有信心不是盲目自信。”他到底给季儒卿编造了什么形象。 天下英雄多如过江之鲫,她再天纵奇才也不过是其中一员。 “长大了啊,能有如此觉悟,为师倍感欣慰。”老刘并不死心,“唐寻也参加,但名额只有一个。” “哟,姜还是老的辣啊,你居然开始玩心计了。”可恶,老刘说到季儒卿心坎上去了,她或许会考虑把唐寻挤掉。 “哼哼,兵不厌诈,向历史老师请教了孙子兵法。”只有竞争才会有动力,老刘不了解唐寻还不了解季儒卿么。 “让我想想,时间还早。”季儒卿回去考虑考虑。 “还有一个月报名截止,你快点决定,我也方便给你做物理特训。”老刘的天平已完全偏向季儒卿,唐寻这次月考零分,很大程度上情绪不稳定的因素造成。 面对集训的高压力,他的心态不适合。 她回到班上,孙号问她老刘说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啊哈,当然是为校争光咯。”季儒卿把实情吐露出来。 “哇塞,青年杯诶,太酷炫了吧。”孙号也听过。 “你要去吗?”姚相理问道。 “还在思考,更想和你一起参加高考。”季儒卿道。 孙号不解:“为什么?这可比高考含金量大。” “一个人集训好苦的,你忍心看到我的脸颊肉消失变成刀削般的瓜子脸吗。”季儒卿从此以后一个人孤苦伶仃,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刷题,“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吧,啊啊啊舍不得小姚。” “我也想啊,可是学校就一个名额,注定有个人被淘汰,而且我不想和你当对手。”失败的滋味不好受,而且明知会失败,姚相理不如一开始为她摇旗助威。 “你要抛弃我吗?”季儒卿瞪大双眼,水汪汪的卡姿兰大眼睛配合着扇子似的的睫毛忽闪忽闪,“看着我真挚的双眼。” “你不是不打算去嘛?”姚相理移开眼,不敢看,怕会沉溺其中。 “唐寻也去,我要把他刷下来。” “卿姐威武,我支持你。” 姚相理叹口气,她也很舍不得季儒卿:“但你仅仅是为了赢过唐寻而参加,这样的理由能支撑着你走到国赛吗?” 呃,说实话季儒卿只是想把唐寻挤掉,暂时没有闯入国赛进国家队的想法:“是不是很不负责任啊,明明拿到了名额却又不思进取。” 姚相理点头:“是。所有人都在努力争取国赛的一席之地,而你只是把整个比赛当作对唐寻的打击报复。很不公平不是么,你不仅没有把其他人当作对手来看,甚至把比赛当作儿戏。” 孙号跟着帮腔:“对啊对啊,卿姐你无论遇到什么比赛都会全力以赴的,如果你进了国赛成为了国家训练队的一员,那才叫啪啪打唐寻脸。” 风水轮流转,她居然有一天沦落到被孙号批评指正。 “好吧,是我目光短浅了,你们说得对,我应该为了自己而参赛。挤掉唐寻是次要的,让他以一副败家之犬的模样看着我领奖是最主要的。”没错,季儒卿当然要以华丽优雅的姿态走进国赛,“拭目以待吧,等我功成名就归来,你们可要站在两边夹道欢迎。” 好蠢,姚相理能想象到那天该有多隆重。几十米长的红毯排开,爆竹与烟花齐绽,校长率领一众领导依次与她握手。 按照季儒卿的性子,她肯定要站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大肆宣扬她的丰功伟绩。 等到那天再说吧,姚相理一定会送上最热烈的掌声和芬芳馥郁的鲜花,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拥抱。 第261章 属于我们的自由(二) 季儒卿毅然决然报名,老刘为此感动的稀里哗啦,同时对历史老师的兵法深信不疑。 此时距离七月还有半年的时间,足够季儒卿对人类物理文明开展无止境的探索。 唐寻掉出重点班后不打算回来,在寒假过后的新学期悄无声息转学走人,这个消息还是从老刘口里得知的。 “你问我他为什么转学?我咋知道。你别退赛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刘失去了一个种子,不能再失去一棵参天大树。 “切,我才不是为了把他挤掉后狠狠羞辱嘲笑讥讽他的那种人。”好吧,季儒卿就是那种人,“我只是好奇而已。” “有时间好奇不如把时间用在写题上,我给你打印了一套卷子,快去写。”老刘从桌上层层叠叠的资料中准确抽出一沓纸,上面眼花缭乱堪比语文阅读理解的题目令人头皮发麻。 “又来,你这换汤不换药的题目能不能改改。” “这都是真题改编,多刷刷肯定有帮助。” “确实有帮助,月考都不考呢。” 哼,说明老刘的选题超出平常水准:“我也不和你吹,放眼整个尚城,我的能力可是数一数二的,曾经也是带过几个竞赛选手的。要不是有教学任务在身,我就申请去当指导老师了。” “哇塞,好棒棒哦。”季儒卿竖起两个大拇指在半空中比划,该吐槽的吐槽完了,卷子还是得写的。 临近高三,原本堆成小山的桌面变成大山,抽屉里数不胜数的卷子快要溢出来,脚底下装书的大箱子限制了季儒卿无处安放的大长腿。 她平均一周能写完一支中性笔,油尽灯枯的笔芯被季儒卿用胶水粘合成一个笔筒,安葬着无数前赴后继陪她成就大业的笔芯们。 日子越发枯燥无味,若说还剩什么能缓解生活中的乏闷,大概只有和朋友之间的拌嘴,以及做出烧脑难题的成就感。 “第058号笔芯光荣牺牲,我已通知联合国那边为你降半旗致哀,感谢你为教育界的勤劳付出。”季儒卿一边换笔芯一边碎碎念,“至于你的家属我也会安排好它们,一支写语文,一支写数学,一支写物理……” “你在叽里咕噜讲什么东西?”姚相理觉得她像是出现了幻觉。 “无聊无聊无聊,什么活动都没了啊啊啊,我现在只能对着笔芯自娱自乐。”季儒卿倒在桌子上挣扎着试图克服怠惰。 “我还以为你早饭吃中毒了神志不清。”姚相理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扎心的话:“等你去集训之后只会更惨哦。” “呃……”季儒卿倒在桌子上不愿起来面对现实。 孙号从老刘办公室出来,兴致高涨:“二位,五一有三天假期,我们出去玩吧。” “呵,五天变三天。”不过季儒卿还是从桌子上重新振作,“我要去。” 作为高中生涯最后一次小长假,姚相理几乎没有犹豫:“好啊,说起来我们还没有一起出去玩过呢,准备去哪里?” 孙号没想到他的提议进展的十分顺利,他给出蓄谋已久的完美方案:“我们去爬岱宗山。我查过了,高铁四个小时,我们上午出发然后慢慢爬在山顶过夜,第二天看完日出下山回家,怎么样?” 季儒卿看看孙号又看看姚相理:“没问题。” 有问题,多了去的问题,姚相理跑八百米都得喘半天的人,何德何能问鼎岱宗山:“让我想想。” “别担心爬不上去,爬不动就慢慢爬,重要的不是爬山是看日出。”孙号特意预留出十几个小时,老刘都能爬上去。 季儒卿却突然摇摇头:“话说有点累呢。我们还是选择一个更为舒坦的旅行吧,想看日出可以去海边,在任何一个城市的某处角落漫步或骑行,静候至太阳升起。” 孙号立马改口:“没错,也可以,去哪玩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起去玩。” 选择权交到姚相理手中,大家都很期待地狱模式即将开启前的狂欢,此时此刻去哪都一样,只是贪恋自由的那一瞬间。 没有写不完的卷子,没有上不完的课,没有为了考试排名争分夺秒的学习,时间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既然孙号都安排好了,心动不如行动,劳烦二位多照顾下我的老胳膊老腿了。”姚相理抱拳。 她想,以后的他们或许会被生活绊住,不会再有第二次这般说走就走的勇气了。 “去玩?”老刘从窗户外抓到他们,“当然可以去玩,回来的时候我要看到你把这些卷子写完。” 卷子如春天的爬山虎,长长的一条从窗户外伸进来,缠住季儒卿。 “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你看为了这些卷子就有一棵小树被砍掉。”季儒卿从老刘手中抽抽抽不完,比一包抽纸还耐用。 “这些不是你该担心的,过完五一交给我。”老刘比季儒卿还紧张。 “知道了。”季儒卿把卷子一张张叠好,开始计算需要多长时间写完。 “没有不让你去玩的意思,只是特殊时期特殊对待,等到明年暑假就解放了。”老刘语重心长。 “得了吧。”季儒卿听的最多的就是再坚持坚持,马上就解放了,“等到上大学一手抓四六级一手抓考研,一辈子考不完的试。” 老刘无言以对:“嗨呀,什么年纪干什么事,多读书不是坏处。正所谓劳逸结合,你玩完之后也要记得学习。”说完,他脚底抹油飞快离开。 唉,写吧写吧,季儒卿吃过最大的苦就是写不完的试卷,她的右手中指被磨出茧,等待化蝶那天。 夜晚的山顶风大,季儒卿在短袖外边套上冲锋衣,背上沉甸甸的行囊,距离出发时间剩下最后的一个晚上。 季儒卿开始热身,把家里的楼梯当作即将逾越的高峰,现在的她站的不够高,明天的她将一览众山小。 唐闻舒端着咖啡路过,发现她站在通向二楼的楼梯上,弓着身子负重前行,做着意义不明的登山动作。 “你在cos忍者神龟?” “不是,我在提前适应环境。” 真羡慕她还有出去玩的时间,唐闻舒不禁暗自伤神,他已经变成996的社畜了,每天靠着咖啡续命工作。 “注意安全,另外玩得开心。” “嗯嗯嗯,加油工作。” 唐闻舒想起季儒卿和他提过的竞赛:“你什么时候去?” “还早……”季儒卿欲言又止。 不早了,明天步入五月,只剩下两个月的时间。 七月初说是说校内先比一轮,可结果显而易见,老刘和其他物理老师费心栽培她,人选非她不可。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留下的只有对过去的追忆。她房间里刷过的真题有她小腿那么高,报废的笔芯塞满抽屉。 “我听说了集训在昌城,你就当提前去熟悉环境,不是说要考昌大么?”唐闻舒有空的时候可以来看她,对于季儒卿来说应该算是回老家了,不过是不太熟的老家。 “是哦,好快哦。”仿佛老刘催她报名还在昨天,季儒卿反思自己,好在她勤勤恳恳把题写完,没有荒废年月。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借着这机会痛痛快快玩一会,毕竟接下来和他们一年见不到面了。”唐闻舒一饮而尽杯中所剩无几的咖啡,准备战至通宵。 “当然了,就当作短暂的自由。”季儒卿抖抖身上的背包。 包里有功能饮料,有零食,还有应急药品,还有装着少年时的天高地阔。 第262章 属于我们的自由(三) 他们约定在高铁站门口的大雕塑前碰面,五一小长假出游的人数过多,车站前的广场人满为患。 雕塑前没看见熟悉的身影,季儒卿来得很早,只要不上学,她都很积极。 孙号和姚相理从附近的便利店出来,他们在半路上碰见,然后兜兜转转看看附近有没有方便携带的零嘴。 “路上四个小时呢,和奶茶零食最配了。”姚相理递给她一杯抹茶麻薯,“给,你最爱的抹茶麻薯,七分甜,加珍珠。” “还是你懂我。”季儒卿接过,上车后慢慢喝。 “我也很懂。”孙号献上一盒超市进贡的西洋巧克力,“您请品尝。” “嗯嗯,深得朕心。”季儒卿欣然笑纳,居然还是明治新推出的草莓味。 离发车时间还剩下半个小时,差不多可以排队检票了。他们在人群中随波逐流,被推搡着向前走。 季儒卿坐在最里头靠窗户,放下桌板,将手中的东西一股脑放上去。 窗外的天气很好,适合出游。他们穿过村庄和田野,离开尚城后是连绵不绝的群山。 整趟旅行最轻松的恐怕只有在车上的四个小时,接下来的行程会很很累,但他们正当盛年,没有多余精力的计较后果,只有不虚此行。 孙号把包里的零食拿出来之后瞬间轻便了不少:“我的中饭就在车上解决了,盒饭太贵了,我还是吃泡面吧。” 姚相理也是有备而来的人:“我早上特意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凉拌菜嘿嘿。” 季儒卿也不是毫无准备的人:“我带的是面包和蛋糕……啊哦,蛋糕被压扁了。” 粉色的奶油草莓蛋糕从圆形变成长方形,中间的奶油在背包里夹缝生存,终是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均匀涂抹在包装盒上。 桌板被他们堆得满满当当,至于零食能撑多久的问题,他们用行动证明,两个小时就见底了。 “现在吃完了爬山怎么办?”孙号嗑着瓜子问道。 “爬山喘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有力气吃零食吗?”季儒卿正补充日常所需的糖分,就着奶茶吃面包。 “No,我们是观光式爬山,所以到一处地方就应该休息然后吃东西。”姚相理可不像他们一样,准备埋头哐哐哐冲上山,“到站后再买零食。” “你是野餐还是爬山呢。”季儒卿是不是还要准备一块野餐布。 “可你吃的比我还多诶,怎么好意思说我。”姚相理坐在这里嗑瓜子的时间,桌上有一大半都进了季儒卿的肚子。 “呃,吃饱了才有力气爬山。”好吧,是季儒卿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列车一路上行,期间有其他白色身影闪电般从他们身边经过,一站又一站后的上车下车,他们迎来了终点。 直至车窗定格在某处与其他列车并排,直至音响播报前方到站,发觉四个小时也不算太长。 季儒卿站在其他城市的土地上,总有翘首以盼的期待感。过惯了循规蹈矩的生活,对穿插在其中的新鲜事热烈欢迎。 登上前往岱宗山的旅游专线大巴车,弯弯绕绕一路颠簸至山脚,眼前豁然开朗后抬头望,是遥不可及的高峰。 姚相理的心脏已经开始突突跳了,偶买噶,爬完之后起码得在家躺三天。 “这才是山。”孙号迫不及待想要征服它,“咱们以前研学的时候爬的那能叫山吗,顶多一个小土包。” “你猜为什么叫研学不叫春游。”季儒卿掏出收缩登山杖以备不时之需,“那是为了让你体验当地的人文底蕴,不是让你爬山的。” “可是那个山我也爬了好久。”姚相理上知天文下肢瘫痪,“最后爬不动,只好在饭店里休息,不过那个嬢嬢做的泉水鸡好好吃。” “我说你怎么爬一半人不见了,我们还苦苦跟着导游乘风破浪。”季儒卿对于那次研学唯一怀念的只有当地美食,吃不完顺便打包带走。 孙号打断她们聊天,催促她们快走:“走了走了,不然以小姚的速度,五一结束还没爬完。” 季儒卿添油加醋:“幸好当年去西天取经的不是你。” 姚相理反驳:“我要是有白龙马我也跑得快。” 爬了大概有五百个台阶,季儒卿脸不红气不喘,呼吸稳定,但有人似乎不太好。 姚相理靠在石头上喘气,已经够了,很不容易了,对她来说是质的飞跃。 孙号在一旁疯狂献殷勤:“没事,咱们有的是时间爬。累不累啊,喝口水,吃条士力架做回自己。正所谓走走停停,我们才能享受到爬山的乐趣,一边积极向上一边不忘途中风景。” 考试写作文的时候没见他这么有才华呢,来到广阔的天地突然就有感而发了? 季儒卿把手伸进姚相理的背包寻找食物:“我帮你减轻负担,喏。”她顺便扔一包牛肉干给孙号。 姚相理喝下去的水变成身上的汗,正源源不断往外冒,汗如雨下有了具象化:“我……再也不会来……爬山的……” 他们每前进十分钟,顺势休息五分钟,反反复复以此类推,终于看到了售票处。但离最高点仍有很长的距离要走,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山里庙挺多的,要不然我们进去拜拜看有没有什么爬山仙人?”季儒卿看着指示牌上的路线,往右边走有一座庙宇。 “能休息的庙就是好庙。”姚相理只要不爬楼梯一切都好说,如果能一路平地走上去就好了。 很遗憾庙里没有爬山仙人庇佑,不能保佑姚相理健步如飞直奔山巅,但是有休息的座位。 “你们说古代人是怎么上来的?”孙号问道。 “如果你要正经的回答,那我会说是古代人的信仰,认为高山中有神灵栖息,在此祭祀愿风调雨顺,还能与神对话。或者是帝王封禅的宗教活动,然后皇帝派人实地考察修路。”季儒卿道。 “不正经的呢?” “修仙御剑飞上来的。” 庙门口的香火十足,线香源源不断,千百年的信仰不灭,在烟云缭绕中升腾。 “等我回去可以把这次经历写进作文诶。”孙号满头大汗,他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 “省省吧,现在作文根本不会让你写《一次难忘的经历》,这还是上小学时的类型。”姚相理喝光了一整瓶水,现在的她终于有力气说话了。 “哟,恢复了啊,那咱们继续赶路。”在这耽误的够久了,季儒卿为了让她打起精神,抛出诱惑力的地点,“上面有条街,我们可以在上面吃晚饭休息一下。” “晚饭?等我们上去就算夜宵了。”孙号看了一眼地图。 “差不多嘛,反正是必经之路。”季儒卿拉起姚相理,“走啦走啦,出发咯。” 第263章 属于我们的自由(四) 天已近黄昏,路边亮起的灯指引他们往前,山中传来几声鸟鸣和听不出是何种动物的叫声。 离终点仅剩为数不多的台阶,此时正处于凌晨一点,比季儒卿预想中的早一些,毕竟他们在天街磨蹭了不少时间。 “我们到了!”季儒卿回头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人,他们身后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谁让孙号学动漫男主留长发,二次元和三次元还是有壁的,被山顶呼啸的风吹过后,从折木奉太郎变成西瓜太郎。 姚相理的碎发在脸上胡乱的拍,就着汗水贴在她的脸上,沉重的手臂无力拭去捣乱的头发。 唯一状态稳定的只有季儒卿,她没有长长的头发干扰视线,身体也没有过度劳累。若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大概是得在山顶等四五个小时的日出吧。 山顶的灯光与月色相比稍逊色几分,其他游客手中持的手电筒亮起,一个个黄的白的光点像一群萤火虫抱团发光。 “累死了累死了,我不行了。”孙号迫不及待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休养生息,整个人四仰八叉。 姚相理坐在他旁边,仰起头看星星,天空似乎触手可及。 季儒卿拍拍石头上的灰,顺势坐下:“爬上来之后突然感觉也没那么困难了。” “也许吧,我可能要等到下山之后才会有这种想法。爬之前:我不行了。爬之后:小小岱宗山,拿下。”姚相理身上的沉重感还未消散,依旧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 长夜漫漫,美景看完,季儒卿很淡定掏出卷子,借着手电筒的光开始写题。 孙号立马鲤鱼打挺坐起来:“我靠,卿姐你有必要这么卷吗?”他怎么没想到,大意了。 “爬山给我的启发,山外有山。”季儒卿仰望星空对月长叹,“老刘说我玩心太重,不多刷题有天赋也比不过人家。比到最后大家都有天赋,谁也不会输给谁。” 气氛有些凝固,有形无形的压力开始让人喘不过气。尤其是当季儒卿面对花里胡哨的题目,解题时间越来越长,像是把乱七八糟的毛线捋清后重新卷成一团。 “你是在焦虑吗?”姚相理问道。 “这算焦虑么?”季儒卿不知道,就是突然想抱怨。 “算吧,我更意外的是你居然会焦虑。”姚相理很不可思议,“你无论遇到什么都能游刃有余。” “是啊是啊。”孙号疯狂点头,“我感觉卿姐你无所不能,爬山轻轻松松,竞赛肯定也轻轻松松啦。” 季儒卿倒也没那么夸张了,只是被老刘正中靶心有些烦躁,原来她很贪玩吗?可是她也没少花心思在学习上啊,不然怎么捍卫她第一的宝座。 但是老刘很认真给她分析了形势以及前几届的选手,短短几页的履历比她半辈子还精彩。 “离开学校你面临的是全国各地的学神,上点心吧孩子。” “点心?哪里有点心?” 老刘使劲跺跺脚:“你怎么就是油盐不进呢?” 季儒卿听进去了,就是不愿意承认。哼,她肯定要向老刘证明,她只是没有发挥百分之百的实力而已才会被看扁,等她进入状态,分分钟为校争光。 “嗐,我没事,出来玩嘛开心点。这样好的阳光,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季儒卿想到集训要被关起来,没有吴阿姨做的饭,吃不饱睡不好穿不暖。 “现在是晚上,哪来的太阳?”孙号云里雾里。 “不怪你,一边玩去吧。” 孙号不语,只是退至一旁试图看明白季儒卿的试卷。 姚相理从包里拿出一本精美的手账本:“本来想过生日的时候给你的,但我那天有别的东西要给你。” “等到分开那天我们可以写日记,你一本我一本,写到一定时候就能见面啦。到时候我们可以交换日记,这样就不会缺席对方的生活了。” 手账本大概有两百多页,很漂亮,鹅黄色的封面有只猫在晒太阳,季儒卿接过,透明塑封还没拆。 好期待小姚会在日记里写什么东西,季儒卿估计会把每天吃喝拉撒写进去:“好啊,不准忘记写,也别想偷懒,集中到一天写完。” “哼哼,你也不准写流水账。”姚相理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那你要答应我,不论我写了什么都不许嘲笑我,也不会和我产生隔阂。” 季儒卿一脸茫然:“咋?你要在日记里骂我啊?补药讨厌我啊。” “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们阿卿那么好,没人会讨厌你。”姚相理抱着书包,把脑袋埋进去,“因为日记是用来写真心话的,而有些话说不出口,只能躲藏在日记本里待人发现。” “我懂我懂,就像给你写情书的那群人一样是吧。”季儒卿模仿着他们的腔调,“咳咳。姚姑娘,这是在下交予你的信笺,放学后操场见,在下有话想对你说。” “这不一样,哎呀,现在说了你也当个玩笑话。”姚相理转过身去,就因为这一封信被她和孙号笑了一个月。 孙号坐在另一块大石头上:“我写出来了!” 季儒卿凑过脑袋,发现孙号写的是她的试卷:“你是不是拍照搜题了?” “怎么可能。”孙号在她目光如炬之下心虚几秒,“好吧,但我是对着答案推出来的,没有照抄。” “嗯,挺不错了。”季儒卿破天荒夸了他一句。 她算算时间,在日出之前应该能写完。季儒卿戴上耳机,选一首自己喜欢的音乐,开始埋头苦干。 在山上写作业是件稀奇事,机会可不多得。事先声明她不是装,是因为写不完会被超级加倍。 天边薄雾散开,金光从地平线升起,从一阵阵排山倒海中的赞叹声中把太阳千呼万唤始出来。 昼夜交替时分,能清楚看见远处的碧绿夹杂在山石之中,层崖峭壁耸立于云端之上,群山巍峨似孤寂,又似喧嚣。 人群中有人诗兴大发,杜甫附体,就着语文书上的古诗一字不差全文背诵。 “我的话被抢了。”孙号绞尽脑汁想不出别的古诗,只好即兴创作一首,“爬上山好累,原地等日出。日出特好看,看完就下山。” 季儒卿无言以对,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太阳为他们送行。 下山远比上山轻松,原本花了十几个小时的艰难历程,下山缩短至两三小时。 “以后谁再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我第一个不同意。”姚相理的步伐比上山时轻快多了,能跟上他们的速度。 “有道理哦,上山得一步步爬上去,现在沿着路一屁股滑下去就到底了。”季儒卿少了上山时那股亢奋劲,她有些累了。 返程的路大家都有些发困,东倒西歪眯着眼睛缓缓睡去,季儒卿把头贴在玻璃上仰天大睡,姚相理侧着身子把靠背放低躺着优雅睡去,孙号趴在桌板上睡去,最方便且最快入眠的方式。 四个小时明显不够睡,他们意犹未尽下站,挥挥手道别,再见的话变成了祝晚安好梦。 季儒卿回到家里,像极了流浪归来。满身大汗没洗澡,头发沾上清晨的露水凝成一坨,脸上肉眼可见的沧桑,和刚出门时活力满满的元气少女判若两人。 “你在cos鲁滨逊?”唐闻舒和她相比太干净了,一尘不染的干净。 “仿佛身体被掏空,在山上写了一晚上的题打发时间。”季儒卿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闻闻自己身上的汗馊味开始自我嫌弃。先洗澡吧,不要弄脏了她香香软软的床。 “别在浴缸里睡着了。”唐闻舒好心提醒她。 “在哪里睡着就在哪里睡一觉好了。”季儒卿打了个哈欠,洗把脸让自己清醒点。 洗完澡吹干头发倒在床上的那一刻,季儒卿整个灵魂得到了升华,没有尘世的喧哗,没有糟心的东家长西家短,太舒服了。 季儒卿的一觉睡到了地老天荒,假期的最后一天的晚上,她才恋恋不舍从床上爬起来吃晚饭。 “睡饱了?”唐闻舒让吴阿姨加几道菜。 “睡饱了,肚子饿了。”季儒卿端起碗,一天没吃饭,时间昼夜颠倒。 “岱宗山好玩吗?”吴阿姨问道。 “好玩好玩。小姚和乌龟似的爬一会休息一会,孙号和牛似的就知道往前冲不看路,弄得我们错过了好几个景点。”季儒卿喋喋不休,她从来没有食不言的习惯,“山上人可多了,我们在售票处排了好久的队,然后又爬了好久,凌晨一点才到山顶。” “日出好看吗?”吴阿姨又问道。 “好看好看,刚出炉的太阳和咸蛋黄一样,还是流油的那种。大家拿着相机拿着手机咔咔咔就是一顿拍,我也拍了,就是早上有些冷。” “哇塞,给阿姨看看吧。” “好啊,在我手机里。” 季儒卿打开相册,一张张翻过,迷失在吴阿姨一句句捧场中。 “哎呀真好看呐,拍的真漂亮,这山真高啊,爬上去可真厉害。”吴阿姨夸到最后没什么可说的,“这太阳真圆啊。” 照片中的太阳成为他们的背景板,站在最高峰俯瞰大地。即使他们脸上是彻夜通宵后的憔悴,身上的光亮却依旧可与太阳争辉,大概是年轻气盛的光环吧。 季儒卿把照片打印出来夹在相册里——小小岱宗山,拿下。 第264章 琉金焰雨(一) 六月份的天气逐渐升温,比夏至更快来到的是身上的黏腻感,下完雨之后的闷热,以及凭空出现的蚊子。 “生日?”姚相理忘了还有这回事,“对不起啊,我可能没有时间。” “什么?!”季儒卿犹如遭受晴天霹雳,“你答应过我的,我不管我不管!” “你问问孙号有没有时间。”姚相理转移注意力。 孙号闻声抬起头,和姚相理交换过眼神后又分开:“啊,那天我要回家吃饭,这是我们老孙家的传统,每年夏至必回家吃饭。” 季儒卿半信半疑看着他:“你以前怎么没有这种传统。” “每年都有,只是我没说而已。” “来我家吃晚饭也不行吗?” “我家传统就是吃晚饭。” 哼,季儒卿生气了,她决定一天不和他们说话,两个人像是串通好的一样放她鸽子。 姚相理把脑袋凑过来:“生气啦?不高兴啦?下次补给你好不好?” 季儒卿和她拉开距离:“不需要,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哎呦,是真的有事,通融通融嘛。” “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很大很大的事。” 哼,敷衍,季儒卿又生气了,她决定两天不和他们说话,居然藏着掖着不告诉她。 距离她的生日仅剩三天,结果呢,人本来就不多,还少两个人。 季儒卿回到家,面对吴阿姨长吁短叹,吴阿姨见状问道:“怎么了?因为什么事不开心啊?” 是非常非常非非非常,比不开心严重一万倍的不开心,季儒卿郁闷:“小姚和孙号说参加不了我的生日。” 那真的很严重了,吴阿姨安慰她:“他们一定有事要忙吧,等下次再聚一聚。” 可是季儒卿没时间了,下次见面得等到一年后,而且她没有心思在娱乐上了。 “你换个想法,一年后的大家都有了好的前程,你成功保送大学,他们也考上了名牌大学。再次见面就没有遗憾了,你们都走向了新的人生。”吴阿姨把洗好的水果放在她面前。 “好吧,可是还有点小失落。”季儒卿捏起一块哈密瓜往嘴里扔。 “那就吃点东西,把内心填满就不会空荡荡的了。” “可我吃的东西到胃里去了。” “再吃点,溢出来就把心填满了。” 生日当天正好是周末,季儒卿没定闹钟也没人叫她却能嗖的从床上爬起来,等待他们和自己说生日快乐。 季儒卿打开门,外面很安静。她的房间在一楼,平时开门就能听到吴阿姨和李伯搞卫生的动静,唐闻舒去上班的脚步声,现在集体人间蒸发了一般。 最吵的当属季鸿恩,他前天就回来了,每天早起去跑步时故意在她门口噔噔噔跺脚,现在也查无此人。 季儒卿踩到了一个信封,她从地上捡起来,难道说是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吗? 她怀着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打开,好吧并不是,是一张普通的纸。 ——夏至寻宝活动开始,活动踊跃报名中,截止时间看到这张纸时结束。我们在城市的各个地方埋藏了宝藏,全部收集可获得神秘大礼包一份。心动不如行动,我们会提供线索的哦。 字迹像唐闻舒的,语气看起来像小姚的,季儒卿又展开另一张名为线索的纸。 ——第一个地点送你了,就在家里的某个角落,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吗。那时候你才七岁,一晃十年就过去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是老爷子的字迹。季儒卿仔细想想,见面的那天不算隆重,没有所谓盛大的认亲仪式,也没有感人肺腑的说辞。只有她在客厅里收拾妈妈的遗物时,两个陌生人的突然闯入,抱着她痛哭流涕。 客厅?对,客厅。季儒卿跑过走廊,在客厅正中央的茶几上,发现了花瓶底下的一封信,另赠一朵水晶做的玫瑰。 季儒卿举起玫瑰对着阳光,它流光溢彩,在她手上投射出璀璨斑斓。感觉是妈妈会喜欢的东西,她最喜欢亮晶晶的珠宝水晶。 ——看来你找到了第一个宝藏,肯定难不倒你。这朵水晶玫瑰寓意永恒,愿你崇高的精神世界恒久长青,愿你年华数载千帆尽后意志永坚韧不移。 真不愧是文化人,说起祝福语来头头是道,向喜鹊报过班一对一辅导过吧。 她又展开另一张线索纸条,看在他们费心费力策划,虽然不在身边却有存在感的份上,暂时原谅他们了。 ——第二个机会给到了我,按路线顺序来看也确实是我。依稀记得咱俩之前好像是水火不容的关系,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不过都是你在吵,我可是很随和的。吵得最凶的一次把你气的摔门而出,我是在哪把你带回来的,记得吗? 嘁,季儒卿最后悔就是没把他哭的样子拍下来当黑历史,明明全是他的问题,说的像是季儒卿在无理取闹。 季儒卿走出家门,沿着自己小时候跑下山的路从走一遍,她当时跑了很久,最后跑不动了找个椅子坐下休息。 如果是现在的季儒卿和他吵架,能一口气从山顶跑到门口坐公交车潇洒走人,让他再也找不到。他应该庆幸认识季儒卿的时间比较早,放到如今她不会跑,会动手。 被时间风化的长椅重新修整过,当初生锈的铁椅换成大理石雕琢过的石椅,坐下去冰冰凉凉。 石椅上有个小熊胸针,它压着一封信。为啥又是小熊,他对小熊有什么执念么?季儒卿把胸针别在衣服上,展开信。 ——恭喜又找到了一个。这个小熊和你床头的小熊是同一系列的,很可爱不觉得吗?我想着你会喜欢,毕竟你没把它们扔进垃圾桶,放在床头也算是默许我的行为了。 那是因为季儒卿觉得扔了浪费,把它们抛弃在垃圾桶不太好,万一变成草莓熊复仇怎么办。 来不及多想,季儒卿迫不及待展开下一个线索,纸上的字迹不算很工整,有些草率。 ——他们让我写什么藏宝线索,我不太明白是啥意思。但他们又说可以写下共同经历过的事和地点,我想来想去,如果在家里太容易重复了,出去旅游的地方又太远了。筛选过后这个地方你肯定有印象,那天我们在这里看了一场很美妙的音乐会,坐在第一排,离看台上只有十几米的距离。 尚城大剧院,季儒卿脑海里自动蹦出这个地方。在她印象里吴阿姨很少出远门,小时候寸步不离守在她身边,看音乐会是因为担心她乱跑。 出去旅游是季儒卿软磨硬泡同意的,其余时间去的最远的地方是城外的菜市场。她是一个物欲很低的人,有些地方和妈妈很像,喜欢宅在家里做自己喜欢的事。 妈妈走后她接过了担子,开始效仿妈妈的样子装饰家里,看上去有些生活气息。 季儒卿走在去大剧院的路上,忽然明白了顺序是什么意思。按地点的距离排序,让她一路直行,不用来来回回绕路。 地铁六号线能直达,出站后过马路就是剧院大门。 季儒卿记不太清当时坐在哪个位置,直至她看见红色座椅上尤为突出的白色信封。 里面有一张巴掌大的照片,是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妈妈,那也是她耗尽心力的最后一场演出。 ——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送一份独家记忆吧,弥补夫人不在你身边的遗憾。看到你现在身边有知心好友,有体贴的家人,她也会高兴的。 季儒卿摩挲着照片,从妈妈脸上划过,到钢琴上,又到裙角。所有人以为妈妈饱含遗憾的走开,实际上只有她知道,妈妈是不留遗憾的彻底消失。 下一站很明显是姚相理的场合,季儒卿猜整个活动和她脱不了干系。 老爷子跟不上年轻人的思想,只想着怎么盛大怎么来。唐闻舒只会送出贵重礼物后说聊表心意,希望她不要拒绝。 ——到我们啦,等你老半天了,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知道咱们第一次碰面的地方,另外也是和孙号结下梁子的地方。 ——什么啊,我相信卿姐大人有大量才不会和我计较。 季儒卿没有片刻犹豫,转身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关于学校的回忆只有从同学到朋友再到好朋友的转变才值得怀念,其余的糟心事季儒卿一概不想提。 但写不完的作业、考不完的试、抢不完的排名和挑事的贱人,似乎也逐渐成为了青春的一部分,季儒卿否认不了它们的存在。 她从自己座位的抽屉中找出信封,连带着将毛线钩的一串柿子扯出来。 ——锵锵锵,柿柿如意。愿你今后在所有比赛中柿如破竹、万柿如意、心想柿成。 ——那我就祝你万柿顺遂、好柿成双、好柿发生。 ——唉,孙号手好笨啊,教了他十几遍还是不会。 ——我才刚学一周怎么可能做那么好,有瑕疵才正常,太过完美会以为是买的成品。 ——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勾起你不好的回忆了? ——没有,我为我之前的有眼不识泰山反省过了,但柿子我真的尽力了。 好吵的一张纸,季儒卿能通过语气联想到他们的表情。她提起一长串柿子,最后的柿子歪歪扭扭愁眉苦脸,像极了孙号抓耳挠腮被难住的表情。 最前面的柿子双手叉腰,即使是豆豆眼也能看出它的骄傲。中间的柿子眼睛弯成月牙,笑而不语。 ——下个地方也在学校,那天艺术节之后我们去了哪里呢?好难猜啊,你知道吗? 季儒卿的包里塞满了祝福,礼轻情意重是真的,她身上已有千斤重。 她关上门,碰见加班的老刘,他递给季儒卿一个礼盒:“生日快乐小季同学。小姚说你今天会来学校,居然真来了,过生日也不忘学习啊?” 当然不可能,生日这种高兴的日子为什么要干扫兴的事,季儒卿打量着可疑的礼盒,这个尺寸似乎有些大啊。 “你没有把卷子装点一番当礼物送出去的恶趣味吧?” 老刘佯装收回:“咋能这么说呢,我承认我平时对你严苛了点,但过生日这普天同庆的日子,我怎么会干破坏气氛的事呢。” 最好是这样,季儒卿接过,放在手里还有点份量:“谢谢啦。” 但老刘还是要说破坏气氛的话:“今天你生日允许你放纵,但七月一号就要考试了,虽然对你来说就是走个过场,学校举荐的是你。可成绩也很重要,会统一交由到市里,无论如何别大意了。” 季儒卿和他碰拳:“知道了,不能给母校丢脸、今天我以母校为荣,明天母校以我为荣、为校争光等等我都记着。” “光记些用不上的东西,要多记点公式题型。” “知道了知道了。” 离开教学楼,季儒卿还是没忍住把礼盒拆开,如果是卷子她立马扔进垃圾桶。随着惊喜盒子一点点打开,里面的物品显露原形,是一盒乐高积木。 当她看见四千多个小插件两眼一黑,老刘是想让她复刻火灾前的巴黎圣母院,还是觉得可以拓展她的大脑? 算了,既然送了就收下,日后可以拿来打发时间。 季儒卿推了推礼堂的门,没有挂锁。 古朴的钢琴静静站在原地,季儒卿顺手按下几个琴键,拿起凳子上的信封和一个水晶球。 水晶球里有一架钢琴,拨动底部的按钮会传出音乐,是那天的钢琴曲。 在那天,当姚相理说完那句话之后,季儒卿怔了一会。随后是姚相理解释道这是钢琴曲的名字,可是季儒卿很清楚看出她想说的不单单是这个意思。 既然她不想说,季儒卿就不问。礼堂静谧无声,沉默见证她的欲言又止。 不知道她是处于什么心态让季儒卿再次来到这里回忆那天的光景,但这是她们共度的岁月无可否认。 ——其实你那么敏锐,肯定发现了什么对吧,嘿嘿,我现在偏不说,等你回来再说。现在应该准备吃午饭了吧,我给你准备了补给,吃饱了再出发吧。就在学校附近,有汤的东西。 她就差把水煮两个字写出来,正好季儒卿也很怀念熟悉的味道,离开之前一定要吃一碗。 第265章 琉金焰雨(二) 水煮店的阿婆对着照片上的人端详一会,从厨房端出一碗满满的水煮和一封信。 “有个小姑娘拜托我给你的。” “谢谢。” 季儒卿找了个位置坐下,一边吃一边看信。 ——看来你领到体力补给了,吃完可以去下一站了。我该怎么形容才最贴切呢,这可有点难度,毕竟不能精确到某条街。我那天第一次在大众面前唱歌,可尽兴了。 她也记得,尽管天色太黑,记不清具体是哪条街,她只记得五彩斑斓的霓虹灯闪烁、川流不息的人群晃过、贝斯和架子鼓的音点跳跃。 季儒卿一饮而尽碗中的红豆汤,继续踏上寻宝的道路。 她在这座城市留下的十七年,处处是珍贵的宝藏。 她搭乘地铁来到繁华的商业街,白天没有夜晚的如梦似幻,她找不出那天的影子。 季儒卿无奈只好发动场外援助,她拍了照片,希望能从中获取蛛丝马迹。 照片中姚相理的背后有一家很大的奢侈品店,仔细看假人模特身上穿着当季新品,现在肯定换掉了。 这家品牌在尚城只有两家,季儒卿跟着地图上最近的地方走。走过广场正中央的雕塑,走过红绿灯倒数的斑马线。 到目的地后不见照片中的乐队,也不见那天感染人心的气氛,只剩下路边装饰的花坛和垃圾桶。 总不可能把信封放在垃圾桶里吧,季儒卿偏向于郁金香花坛。 她不顾路人的目光在花丛中忙忙碌碌寻宝藏,姚相理藏得很深,怕被人捷足先登。 信上沾着些泥土,季儒卿拂去上面的污渍,里面不出意外装着一个太阳的不织布作为信物。 ——马上就要到最后一站了,时间过得好快啊,寻宝之旅马上就要结束了。所以呢,为了让你感觉旅程漫长一些,我特意把最后一个地点安排在较远的地方,这样你就会觉得时间好长啊怎么还没到。哪个地方离你现在的位置需要两个小时,它拥有很高的摩天轮。 呵,季儒卿一整天的时间全花在路上,光是坐车换乘花了她七十多。 她坐在地铁上,看着一站又一站如流水过,身边的乘客走了又来,唯独她无所表示。 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恭喜她是今天的第六百六十六位顾客,在她手腕上绑了一个小熊气球,不需要门票直接进。 六百六十六,演都不演了。季儒卿不想吐槽,偌大的游乐园只有她一个游客,空荡冷清,有种全世界只剩下她独活的荒芜感。 司机开着绿色观光车从她身后打个喇叭,示意她上车。季儒卿的末世文女主荒芜感荡然无存,被一声喇叭打破。 路上没有人,司机肆无忌惮飙车,把时间缩短至十五分钟左右。 她在摩天轮处下车,白色的巨大身影岿然不动,似乎在等待她的到来。 直至她踏上为她打开的车门,摩天轮开始缓缓上升,她在车厢中发现了最后的信。 ——拿到最后一封信说明你的旅程结束了,集齐了七个信物之后可以回家召唤神龙。 就没了?寥寥一行字,和之前的风格不太符合,季儒卿抖抖信封,第七个信物呢?没集齐怎么召唤神龙。 离开摩天轮后,工作人员给她一张明信片。 正面是用无人机拍摄出全貌的烟火璀璨,背面是七个印章,仔细看正好对应季儒卿的来时路。 回家的路上,天已近黄昏,可以一起吃蛋糕唱生日歌庆祝了。 夕阳渐渐垂下,季儒卿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她学着夸父逐日,往太阳落山的方向追赶,地平线的尽头是家,家里有人在等她。 她推开面前的大门,一炮礼花打响,五颜六色的彩纸漫天飞舞,落在她的发梢。 “生日快乐!!” 一群人挤在门口,季儒卿往后退了退:“我没看错吧。” “没看错,我们怎么可能放你鸽子。”姚相理拽住她的胳膊,给她套上眼罩,“可以去召唤神龙了。” “你都没问怎么知道我集齐了七龙珠?” “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中,你这么晚回来肯定集齐了。” 季儒卿被推搡走上楼梯,来到第三层的大露台上:“我还不能摘吗?” 姚相理掐着时间:“不行,还差五分钟。” 季儒卿凭感觉摸索着,双手环上姚相理的腰抱住她,脸贴在她的后背:“我还以为你们真的不来了,没想到吴阿姨也跟着你们瞒着我。” 姚相理握住她的手:“那你没有躲被窝里偷偷埋怨我吧?” 季儒卿的脸在她背上蹭蹭:“你猜啊。”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姚相理恋恋不舍松开她的手,从她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现在可以摘眼罩了。” 季儒卿照做,忽然远处平地骤起一道闪电直冲天际,在天上炸开了花。 金色麦浪好似在云霄中随风律动,谢幕的余烬如暴雨倾泻而下,天地间连尘埃都镀上辉光,却又转瞬即逝。 轰鸣声打破沉寂的夜色,季儒卿的眼睛里透着更为明亮的光芒,它们相互吸引,融为一体。 “值此良辰美景,不来一张照片可惜了吧?”姚相理拿出一个相机。 “你们三小孩先来一张,我来给你们拍。”季鸿恩接过相机。 孙号看了一块姚相理,她的目光始终放在季儒卿身上,比起烟火,季儒卿倒更像美景。 “我先帮你们拍吧。”孙号让出位置给唐闻舒,“看镜头,三二一,茄子。” 照片拍了很久,直至远方不再传来如长剑出鞘般的铮鸣,炽金色打造的烟火消失在夜色深处,这场持续了十七分钟的硝烟渐渐弥散开。 “生日快乐,来吃蛋糕。”季鸿恩推着小车缓缓走来,三层的巧克力蛋糕出自吴阿姨之手。 吴阿姨现在可以自信的说,蛋糕店都没她的手艺好,她的蛋糕量大料足管饱。 “寿星先吃。”唐闻舒把王冠戴在她头上,几颗红宝石熠熠生辉。 “应该先插蜡烛许愿吧?” “对对对,我去拿蜡烛。” “不用啦。”季儒卿叫住准备下楼的李伯,“我已经向天空许了愿,直接快进到吃蛋糕唱生日歌。” “嗨皮波丝得吐游,怎么没人和我唱啊。” “再来一次,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季儒卿听着参差不齐的声音开始分蛋糕,老爷子一块她一块,吴阿姨一块她一块,李伯一块她一块,唐闻舒一块她一块,小姚一块她一块,孙号一块她一块,她真是公平公正啊。 快乐的时光太短暂,如掌心里的水从指缝中流逝,抓不住留不下。 “今天很开心,谢谢你们。”季儒卿送他们出门,李伯把他们送回家。 “我今天也很开心,给你的生日礼物。”姚相理递给她一个相机,“用这个把美好事物封存吧。” “很贵吧,还是套机。”季儒卿看着机身上的logo和型号,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这句话居然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还真是稀奇,说明它达到了它的价值。”姚相理强硬塞给她,“好了,我该回去了。” “再见……明天见!” “明天见。” 狂欢之后总会有些落寞,谁都无法免俗,季鸿恩戳着她的脑袋:“好了,人都走远了发什么呆。” 说完,他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块手表:“让你以后有点时间观念,长大了一岁不要赖床了,生日快乐。” 季儒卿抬起手腕,圆盘里的时针咔哒咔哒走个不停:“谢谢。” 她开始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大家都笑得很开心,奶油平等抹在每个人脸上。 “想法是小姚提出来的,你们关系真的很好。”唐闻舒调整她头顶上的王冠,“如果不是她,我们恐怕不会有这种想法。” “那还用说嘛,肯定好啦。”季儒卿以后要给她举办一场比这个还要盛大的生日。 “都说女孩子最懂女孩子,此言不虚。”季鸿恩道。 “我们是共脑的灵魂挚友。”季儒卿赞同他的话。 夏至至此结束,一同结束的还有那场如梦的琉金焰雨,绚烂之后是失色的阴霾。 第266章 一去无返的夏天(一) 季儒卿毫无悬念走过考试流程,开始她为校争光的道路。 “走啦走啦,不用太想我。”季儒卿连期末也没参加,直接去报到。 “走吧走吧,第一名归我了。”少了季儒卿,姚相理势在必得,她要延续季儒卿的意志成为下一个霸榜的存在。 “卿姐加油啊。”孙号自从生日会之后情绪不太对劲,今天看起来状态似乎好点。 “好好读书,好好学习,好好听讲。”老刘离别之前还要苦口婆心,“一定不能分神,一定要跟着老师的思路走,有不懂的就问老师。” “季同学我一直很看好你。”教导主任不担心季儒卿的成绩,他担心季儒卿的脾气,“出去之后一定要与人和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一笑泯恩仇。” 季儒卿把他们的话完全没放在心上,只是不停点头,左耳进右耳出。 夏令营的地点在江浦区的某座培训机构,封闭式,除特殊情况外不能回家。 大家年纪相仿,在大巴上一路相顾无言。也对,有打好关系的时间不如多写几道题,两个月实在算不上有交情。 宿舍是单人间,有独立卫浴和阳台洗衣机。季儒卿把行李往地上一放,她带的东西不多,仅有几件换洗衣物。 奈何行李箱抵挡不住吴阿姨的热情,除去衣服和洗漱用品,全是零食。 没铺过床的季大小姐犯难,床单皱成一团,怎么扯也扯不平。 不管了,先去集合,季儒卿跟着大部队去教室,老师给他们安排了令人窒息的作息表。 从早上报到至现在,没有空余的时间让她适应环境的变化,领到教材后开始上课,每一分每一秒弥足珍贵。 第一天就上强度啊,季儒卿翻开课本,跟着老师走,稍不留神就会被甩到九霄云外。 下课时间是九点,季儒卿洗完澡躺床上,习惯性去摸手机,她在枕头下窸窸窣窣寻找半天,才想起来手机上交了,周日才能拿回来。 今天的日记还没写,早上刚见的面,晚上就真的再见了,明明过去一天,却恍如隔世。 季儒卿想起她下课的时候班上依旧坐着一大半人自习,她现在躺在床上未免太怠惰了。 那么今天的日记就写——夏令营第一天,她超常完成任务,上课不走神不溜号,认真完成作业,课后勤勉练习。 季儒卿从来没有在放学后加班的习惯,如今没有也得有了。 考试时间被划分为一周一次,季儒卿的名次在前三名上下浮动,班上一共三十多人,末位淘汰制走了好几个。 赢到最后的只有一个,前三名完全不够。她还剩下一个半月的时间,季儒卿可不想刚走出校门被打回原形,她丢不起这个脸。 吃饭时间被她缩短至十分钟,她狼吞虎咽似的将面前餐盘一扫而空。午休的一个小时不睡觉能写完一道大题,季儒卿把时间压缩到最高利用度。 老爷子送的手表似乎真有成效,她的确不再赖床,每天两眼一睁开干,晚上两眼一闭梦中都是围着她转的物理题。 之前的她写着写着开始手酸眼花,长叹一声休息五分钟看着窗外的翠绿缓解眼睛疲劳。现在五分钟格外珍贵,恨不能切成两半用。 姚相理很久之前问过她,如果时间静止不动两年,她会做什么? 季儒卿当时的回答是去环球旅行,这样去景点就不用排队买票了,也没有乌泱泱的人潮将她挤来挤去。 时过境迁,再给她一次回答的机会,她会说,她要卷。 季儒卿奋斗到十二点,小宇宙燃烧殆尽,躺在床上一秒入睡。 她做了一个很离谱又很爽的梦,她梦见自己一觉醒来,全球物理水平下降一万倍而她不变。 当她在试卷上写下牛顿第三定律时全场沸腾,观众席的所有教授学者惊呼:“怎么可能?!她居然写出了上古时期的公式,要知道以如今的水平,就算牛顿本人来了也写不出!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小小竞赛居然藏龙卧虎,让我等自叹不如!” “我看比赛高下立判,其他人连测量长度的工具都不会使用!” 太简单了吧,简单到季儒卿一呼吸一眨眼就写完了,这种水平对于季儒卿来说简直满级大佬闯荡新手村。 比赛结束后她接受采访,多家媒体的话筒恨不得塞她嘴里,只为博得新鲜资料。 各大高校和研究院纷纷向她抛出橄榄枝,开出丰厚条件只为争夺她的去向。 八点钟的课她六点的闹钟响了,打碎了她被物理逼疯后的幻梦。 季儒卿养成了条件反射,嗖的弹射起步,洗脸刷牙吃早饭。当她六点十五到教室自习时,已经有十几个人了。 教室很安静,没有多余的交流,就算是季儒卿推门而入的巨大动静也无法在死水一般的教室掀起波澜。 大概只有老师的麦克风声音才能让大家不约而同抬起头,教室里仅剩的声音只有笔尖与纸张碰撞发出的沙沙声。 日复一日的刷题过后她只想大睡一觉,在学校都没这么累过。她要睡个三天三夜,睡到天荒地老,睡到宇宙尽头。 两个月时间一晃而过,季儒卿从为校争光变成为市争光。夏令营完结,三天之后是省赛,她有回家休息的时间。 学校早已开学,季儒卿摸到手机的第一时间是给他们报喜讯,不枉老刘握着手机颤抖,反反复复刷新界面,只为看见好消息。 本来想去学校找他们的,但没拿到最终的胜利,半场开香槟是大忌。 时隔两月回到家,一切如故,除了花瓶里的花从百合变成了小雏菊之外,其余没有变化。 季儒卿倒在冷落许久的床上,当初说要睡个三天三夜的她现在无心睡眠。身上还肩负着使命,她还有未完之事,怎么可能睡得着。 晚上十一点,季儒卿的台灯陪她工作了八个小时,她为了一道题死磕到底,不眠不休。 门被敲响,季儒卿停住手中的笔,她起身开门,唐闻舒站在门口。 “怎么了?”季儒卿问道。 “路过你房间发现门缝下面透着光,还不睡吗?”唐闻舒也没睡,为了工作不眠不休。 “哦,睡不着,题目没写完心里不踏实。” “这三天是让你休息的,不是让你拼命的。” “我没拼命,不想浪费时间而已,晚上于白天相比更有助于我思考。” 唐闻舒若有所思,从书房把电脑搬进来,整个人陷进她房间软塌塌的沙发里:“有道理,我陪你一起。” 季儒卿背对着他,握着笔的手好似蝴蝶振动翅膀的嗡鸣。唐闻舒的视线从电脑转至她身上,放慢手中的动作。 看着季儒卿伸懒腰,转动自己僵硬的脖子时,他忍不住开口:“有必要吗?” “嗯?”季儒卿没听清,她戴着蓝牙耳机,“不要什么?” “我说你有必要吗?”唐闻舒换个姿势躺着,“把自己弄的这么累,以你的成绩保持现状哪都能去。” “那不一样,我要看看我的极限在哪里。”季儒卿一边回答他,一边不肯放下自己的笔,“我知道我的现状已经超越很多人了,但我从来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我还年轻,有精力支撑我想做的事。虽然日后会觉得共情不了当年的自己,但回头看,也不算虚掷青春。” 唐闻舒没说什么,继续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年轻拼搏什么的,对他来说早过了那热血劲。 不知不觉夜已深,她背后传来文件夹掉落在地的声音,唐闻舒不知从何时起睡着,身子歪倒在一侧。 眼看他腿上的电脑即将滑落,季儒卿眼疾手快帮他扶住,居然还是游戏本,只用它来写word简直暴殄天物。 还说陪她一起,转眼间睡的呼呼作响,果然人上了年纪不能和她青春正茂相比。 出于好奇,季儒卿打开电脑看看他在忙什么东西,是一份未写完的投资策划案。这算不算商业机密啊,季儒卿看了算不算泄密? 季儒卿关上电脑,连同文件夹和电脑放在他怀里。把他叫醒重新睡不太好,让他睡在这里也不太好。 思考之后,她轻轻抱起唐闻舒,嚯,比她预想中的轻。就这样把他放回去吧,季儒卿出门时忽略了他人太长,腿撞到了门框。 唐闻舒从半梦半醒中睁开眼,和季儒卿四目相对。 “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季儒卿道歉,幸好不是头,不然把人撞傻了怎么办。 “……先放我下来。”唐闻舒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状的羞涩,被季儒卿抱起来的那一瞬间他醒了,只是不太想承认,“年轻就是不一样,力大无穷。” “还好啊,你又不胖。”如果他两百多斤季儒卿抱起来会有些吃力。 唐闻舒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只是刚刚涌上心头的羞涩感是怎么回事?被抱起来的那一瞬间,他几乎像是触了电。 “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 季儒卿轻轻把他放下来:“年纪大了就别学我们年轻人熬夜。” 他很大吗?只比季儒卿大五岁而已,还没到人老珠黄的地步,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算了,不和她计较,俗话说三岁一代沟,在她眼里自己已经老了。 “接下来考试加油。” “你们的祝福未免也太千篇一律了吧?” “那祝你漏油?” “大可不必了。” 第267章 一去无返的夏天(二) 三日之后的早晨,季儒卿把东西收拾齐全,带上自己的武器,一位学生没有笔等于士兵上战场没有枪。 “季家列祖列宗祝我旗开得胜。”季儒卿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想起季家的各位祖宗,不管有没有用,先求个心理作用。 季儒卿把书包扔在外边,撑着脑袋放空思绪等铃声响开始答题。考试时间和周考差不多,难度也差不多,季儒卿的两个月魔鬼训练看来有回报了。 写完后还剩下十分钟,季儒卿自行检查过后确认无误,铃声一响离开教室。 成绩大概要几天之后才会出来吧,季儒卿悬着的心降了一半,比如现在可以毫无负担痛痛快快睡一觉。 如果省赛过了,她就得去昌城了,昌城怎么样呢?有尚城好吗? 她想肯定没有,小时候被哄骗过去的场景她至今历历在目。而且昌城什么都没有,那里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她孤苦伶仃一个人。 季儒卿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吃零食,她百无聊赖刷着手机,聊天界面空空如也。 短信突然跳出来,成绩出来的比她预料中的快,季儒卿还没躺几天呢。 她从沙发上跳起来,身上的薯片袋子跌落在地:“我过了!!”沙发被她一步踩得一个脚印,深深浅浅的旋涡慢慢回弹。 吴阿姨听见动静从沙发上站起来:“真的呀,咱们阿卿太厉害了,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这么值得纪念的事不得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季儒卿火速截屏第一时间分享。 老刘是第一个赞的,评论了三个大拇指,紧接着一众老师在后面跟着点赞加评论。 手机嗡嗡嗡响起,是老刘的电话,季儒卿接通:“喂?” “真有你的啊,我果然没看错人,就知道你能行。”老刘一股脑的彩虹屁。 “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季儒卿既然拿到了参赛资格,全然忘记自己当初小心翼翼求保佑的模样,现在猖狂一点没什么大不了。 “哟,你谦虚的美好品德哪去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谦虚显得我太做作,实至名归的事情不需要谦虚。” 他们又聊了几分钟,直至那边传来下课铃的声音,老刘问她什么时候启程,有时间的话要不要回学校走走。 季儒卿思考良久,还是等她功成名就之时顶峰相见吧。她让老刘带话,她会去昌大的,姚某人别食言了。 姚相理一看就是手机被没收了,曾经满屏的消息源源不断弹出,现如今时间节点停留在两个月前,她们续了一年多的小火花都断了。 短信提醒她三天之后去报到,季儒卿摁灭手机,一蹦一跳回房间收拾东西。 她这次带了很多东西,两个行李箱塞不完。满满当当的行李箱其实没多少衣服,大多数被吴阿姨做的零食塞满。 临走之前他们坐在一块吃了顿饭,不禁感慨时光飞逝,季儒卿也到了离家求学的日子。 李伯送她去报到,路程较长,她枕在靠椅上睡了一觉,窗外的景色变迁,截然不同的街景和建筑令她陌生。 在尚城时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家,上下学的必经之路上哪块砖头有裂缝她都一清二楚。 “少主,到了。”李伯把车停在大楼的地下停车场。 季儒卿下车时默默祈祷,一定要是单人间……一定要是单人间,她实在不习惯和别人睡在同一个天花板下,当然是小姚的话就可以。 走进大厅时她领取表格填写信息,获得房卡,看来祈祷成功。 在她前面的是个男生,他的口袋里掉出一个黄色的三角形折纸。男生没有察觉,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他只有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呼哧呼哧爬楼梯。 三角形躺在地上,被没看路的季儒卿踩了一脚,上面留着灰色的鞋底印花。 啊哦,季儒卿脚底凹凸不平,她从地上捡起三角形。原本折进去的边角松开,露出它的原貌,是一张长条的符纸,上面用红色的笔画着奇怪的图案。 这是……捉僵尸的?季儒卿看过的港片电影中,这东西通常贴在僵尸头上让它们动弹不得。 季儒卿身上一阵鸡皮疙瘩,还是还给别人吧,好像是从前面那个人身上掉下来的。 “同学,你东西掉了。”季儒卿叫住他,“我不小心踩了一脚,不好意思。” 戴着眼镜的寸头男生转过身,先是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确认是他的之后看见季儒卿手上的驱邪符。 男生不可置信地问她:“你说你踩了一脚然后它展开了?” “是它自己展开的,我没拆过。”看样子很严重啊,季儒卿要不然去电影道具组给他求一张来? 薛鸣宴神情严肃,从季儒卿手上接过驱邪符。怪不得他没发现掉了,原来和他的联系被切断了,这张符纸已废才会展开。 出门之前他折的严严实实,目的是为了防止备考期间周围出现怨灵扰他分心,为什么会说没用就没用呢。 薛鸣宴没怀疑过季儒卿,也许是他来的路上出现了意外,毕竟这里都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学生,没人深谙此道。 “没关系。”薛鸣宴还是解释一下吧,万一让她起疑心不太好,“这是我妈从道观求的学业有成符,说让我带上图个吉利,谢谢你帮我捡起来。” 没想到他长着一副唯物主义的脸居然也信奉道教么,只是被季儒卿踩了一脚不会有问题吧,比如说有所冒犯然后功效大减。 季儒卿选择绕着他走,以免碰上他更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送我到这里就好了。”季儒卿如愿以偿住上单人间,不过是男女混住。 两个月的训练让她习惯一个人睡在陌生的的房间里,即使床头没有小熊围绕也没有香香软软的床伴眠,不过可以依靠每天晚睡早起消耗元气的学习把她催眠。 “有事和我打电话。”季鸿恩用手比个六放在耳边,“昌城可是你老家,在这横着走都行。” 切,他到哪都这么说,在尚城也这么说,走出地球也这么说。 “知道了,谁一大家子乌泱泱全来送行。”季儒卿的房间根本站不下。 一张床占据了房间的三分之一,剩余的三分之二由衣柜和书桌争夺,仅留有小不拉几的一块空地让季儒卿站着。阳台被安排在卫生间隔壁,大概只有一平方的大小。 “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睡觉。”吴阿姨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头,却发现如今抬起手才能触及。 “我会的。”季儒卿信誓旦旦保证。 她又把人送去停车场再折返回来,小小的屋子重归平静,季儒卿干脆从行李箱把东西全倒出来在床上玩起了收纳小游戏。 收拾完之后她去基地里转转,走几步之后是食堂,而后是教学楼实验室和操场。基地不大,她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丈量完毕。 第268章 一去无返的夏天(三) 季儒卿用了一天的时间适应现在的生活,课表安排和之前没有多大区别。若说有最大的变化,是多了一天单休,以及自由活动的时间,手机不用上交,人与人之间有交流。 比赛分为单人赛和小组赛,最终得分取二者之和。 季儒卿谁也不认识,谁的底细也不清楚,干脆听天由命好了,选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抽签。 一个小组五个人,分成二十多组,季儒卿松了口气,幸好没碰到那个封建迷信男吸取她考运。 她有点脸盲,到目前为止班上的人都没记住,不过只要记住自家组员就好了。 其实大家长得都差不多,男生一律寸头戴眼镜,女生一律短发或马尾戴眼镜,季儒卿也是其中之一。 季儒卿在心里给他们取特点便于记住,那个看起来高高瘦瘦的叫他竹竿吧,那个矮矮胖胖的叫他冬瓜,那个不高不胖不矮不瘦的叫正方形。 最后还有一个女生,她扎着马尾没有刘海,没有什么很显著的特征。季儒卿观察了很久,发现她眉毛中间有颗小小的红痣,叫她菩萨吧,多有神性。 他们创了个群,大家都来自天南海北,因为热爱或为了证明自己聚集于此地。 季儒卿的漫漫求学路多了几个饭搭子、作业搭子、上课搭子,好像也没那么孤单了。不过有时候晚自习写题至夜深时,还是会怀念在学校时与好同桌奋斗的时光。 她坚持不懈写了三个月的日记,无一缺勤,偶尔不太想写的时候会用流水账糊弄过去,姚相理应该不会看的太仔细吧。 今年昌城的冬天飘来一场大雪,据老爷子说昌城的雪很少见,说明季儒卿运气好,瑞雪兆丰年,象征她年后必有好运。 于是她留在昌城过年,吴阿姨没有来,她每年大年三十或初一回家团聚。 季儒卿上完最后一堂课,享受她春节的三天假期。 “大忙人啊,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上次见面季鸿恩穿的单薄,再次见面换上了厚厚的冬装。 季儒卿被外头的风吹得耳朵通红,她还是低估了昌城的妖风呼啸:“哪能忙得过你,我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你几次。” 都是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再说了,季儒卿是干大事的人。 “算了,走,去吃饭。”季鸿恩把围巾套在她脖子上,塞进车里。 季儒卿几乎没有出来逛过街,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基地对面的超市购买生活用品。 如今街道上换上了白色的新衣,绿植变成白植,漫天飞舞的雪花从她眼前飘落。 对于雪,她总是感到悲怆,不知为何。 “最近怎么样,还好吗?”唐闻舒坐在她旁边。 季儒卿的视线从窗外抽回来,她好久没看过雪了:“挺好的,认识了新的朋友,我的功力大涨。”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会想家,没想到是乐不思蜀。” “哪有,还是家更好。” 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她的小窝,外面的世界很开阔,也比不过家的温度。 季儒卿到站下车,脚踩在雪上咯吱咯吱作响,她在摸到一团雪的时候心生一计,趁唐闻舒不注意朝他扔去。 雪团正中唐闻舒脑门,顺着他的脸滑落。 “啊哈哈哈,打雪仗吗?加我一个。”季鸿恩左右开弓,嗖嗖嗖连珠炮似的发射。 他打不到季儒卿,也就唐闻舒躲闪不及被他多次命中,雪花在他头发上衣服上绽开。 神仙打架他这个凡人还是识趣离开,免得被波及到。 季儒卿很久没打过雪仗了,她摩拳擦掌:“好啊,输了可别说我不尊老。” “战场上没有老幼亲情,只有对胜利的渴望。”季鸿恩的眼里写满了给季儒卿好好上一课的准备,什么叫宝刀未老。 然而胜利只会是季儒卿的,即使对方是她爷爷也不会手软,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是爷孙关系,胜者为王才是硬道理。 一颗拳头大的雪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季儒卿发射过来,她微微侧身,雪球在地面砸出一个坑。 他不会在里面包石头了吧?没等季儒卿反应过来,另一个雪球再次发出猛烈攻势,看似是一个,实则后面紧跟着三个打掩护的小雪球。 “我亲爱的孙女,现在可不是让你分心的时候。”季鸿恩搓雪球的速度很快,一抓一捏一个雪球成型。 季儒卿老老实实盘完一个雪球的功夫他能搓三个,但是雪球极易松散,基本上在半路就散架了。 刚刚那种具备大规模杀伤力的雪球估计盘了很久,以现在他的攻势来看没时间给他盘,他打算速战速决。 “我这不叫分心,这叫分析局面。”季儒卿已然有了策略。 她扬起一把雪泼过去,准备好的雪球在朦胧的雾面下被掩盖。等着瞧吧,她的才叫雪球,老爷子搓的顶多叫雪团子。 大大小小的雪球在季鸿恩被迷了眼的时候飞过去,他躲不了的徒手去接,偶尔被几个雪球正中目标。 季儒卿的雪球打在身上很有份量,她之前不出手的时候在存储弹药,准备一击致命。 “你这叫耍小聪明,不算,重来一局。”季鸿恩拍拍身上的雪花。 “谁跟你重来,输了就是输了。你也可以耍小聪明,是你自己不耍。”季儒卿拍拍被冻红的手,插进口袋。 进酒店之后温度逐渐上升,季儒卿失温的双手回温,季鸿恩脱下身上带水的羊绒大衣拿去烘干。 季儒卿坐在位置上,用筷子搅动杯中的茶水,等待吃饭,她刚刚活动之后有些饿了。她还没吃过昌城的菜式,当然食堂的不算。 “觉得尚城好还是昌城好?”季鸿恩问道。 硬要说的话,两座城市的建筑和文化有很大差异,除了繁荣之外还有历史的沉淀,一较高下的话只能凭借季儒卿的印象分:“尚城吧,毕竟在那长大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读完大学之后留在昌城发展?”季鸿恩直说了吧,“你是昌都季氏的孩子,你是要回去的。” “为什么要回去,我想去哪去哪。”又来了,季儒卿讨厌这种说法。 “我不是把你困在昌城的意思,我是说等你成年之后必须得去古宅接受成人礼然后住在那里,这是规矩。” “规矩是说给懂规矩的人,我不懂。” “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小时候我逼你去书院的事生气?” “嗯。” 居然这么痛快承认了,这让季鸿恩怎么圆:“这么多年了气还没消啊?” 那哪能消啊,当时给小小的季儒卿好好上了一课,明白了说话的艺术:“你也知道做错了啊?那我也说白了吧,我就是很讨厌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 呸,成人礼居然和一群陌生人过,我才不去。” 一想到一群陌生人围着她唱生日快乐歌,她顿时蔫不拉几。 “可是季家就是出了名的规矩多,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季鸿恩当年也这样过来的,他那时可被评为别人家的孩子呢。 “我管他方的圆的长的扁的,总之就算我留在昌城,也不会去季家的。”季儒卿端起碗吃饭,拒绝和他的一切聊天。 唐闻舒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先吃饭吧,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过早谈论赶不上变化。” 一顿饭不欢而散,唐闻舒提出把季儒卿送回去,就当作饭后消食了。 吃饭的地方离她的训练基地较远,走路得花上一个小时,不过季儒卿有的是时间。 她本来以为唐闻舒会说一些老爷子也是为她好之类的话,但没有,他只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我不知道离亭书院里面什么样,但我知道你的心性讨厌任人摆布。”唐闻舒问道:“所以能和我说说为什么讨厌回家吗?” 如果是他,还是很希望有家可回的。 “我只有一个家,我不承认那里是家。”季儒卿一是被哄骗的,二是书院的规矩很多,但大多用来约束季家的小孩,“见鬼的礼仪教化,真把自己当皇上了。” 比如什么最基本的食不言寝不语,仪态方面昂首挺胸,面对长辈要用敬语,以下犯上是大忌,不听话的人要挨板子。 季儒卿没挨过板子,倒不是她有多听话,是那块打过无数人手掌心的戒尺被她扳断了。 碍于老爷子的面子她没受惩罚,但免不了被其他长辈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那就不回去,总不能把你押回去吧?”唐闻舒这话要是被老爷子听去了得气的吹胡子瞪眼,“你说你想留在昌城是吗?” “当然,我和小姚说好了,她想留在昌城我也留在昌城。”季儒卿点点头,开始无限畅想未来。 “那我也留在昌城。” “那真是昌城荣幸。” “也是我的荣幸。” 昌城的冬天比尚城冷,季儒卿很不喜欢大冬天,整座城市看上去昏昏沉沉没有生机。 她还是更喜欢夏天即将到来的前夕,它没有盛夏的酷暑,也没有能把人烤焦的太阳。 实在不想走了之后他们打车回去,唐闻舒发出一声感慨:“你六月份就能回来了吧?马上又是一年夏天,时间过得还挺快。” “早着呢,现在才一月。”季儒卿曾经觉得时间漫长,现如今却又太快。 “今年的夏天,打算怎么过?”唐闻舒问道:“这可是你最值得纪念的夏天了。” “拜托能别画大饼乱我道心吗?”季儒卿大业未成怎能耽于玩乐,“我还没想好,我想不出今年的夏天还能超过去年的大活动。” 因为日后她们会有见不完的面说不完的话,会有数不胜数的夏天。而过去的夏天,不会再重来了。 第269章 与理想背道而驰(一) 姚相理身边少了个人很不习惯,比如她会下意识和季儒卿讨论问题,或是询问中午吃什么,出口之后才发现身旁无人回应。 就像今天,姚相理没有抬头,自顾自地写着作业,用嘴巴发问:“阿卿,第三道题你写出来了吗?” 孙号无奈,这已经是第四次了,说好的事不过三呢?自季儒卿离开后他从后排换到前排,顶上空缺。 “没有,另外我是孙号。”他反复强调多回了,难道谁坐她旁边谁就是季儒卿吗? 姚相理的笔顿了顿,又继续往下走:“我又忘了,唉,一时半会不习惯。” 不是忘了,是她有点依赖性。比如遇到不会的题她的第一反应是向季儒卿求助。 两人相顾无言了一瞬,直至晚自习的下课铃打破沉默,姚相理开始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孙号拉住她:“晚点回去好不好?等班上人都走了,我有话想问你。” 姚相理放慢手上的动作:“什么话不能现在说吗?我还想早点回去洗头呢,四天没洗了,油到我自己都受不了。” 孙号观察着班上人的动向,有些人走了,有些人还在磨磨唧唧写题目,孙号真想上手帮他写完。 “再等等。”孙号自己心急如焚,一边劝说姚相理别急。 过了十来分钟,全班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孙号探出头看看外面有没有人经过,随后关上教室的门。 “怎么了?神秘兮兮的。”姚相理有种预感,但她希望不要是自己想象中的预感。 确认四周彻底没有别的声音传来,孙号的眉毛拧成一团,开口道:“我其实想说很久了,但一直没有机会,因为你们俩总是形影不离。如果放在之前,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出我喜欢你,但现在我动摇了,我发现你对……” “孙号!”姚相理反应强烈,打断了他的话,“好了,别说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激荡,孙号没有停下自己的发言,这次不说还要等下次吗?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季儒卿回来当面对质吗? “我看出来了,你对季儒卿的感情和我对你是一样的。我还是发现的太晚了,竟然在那天生日会上才注意到。” “你下意识看向她的眼神,和我看向你的眼神是一样的。” 所以合影的时候他识趣退出,把位置留给其他人,三个人之中,他像个局外人。 “还有那次艺术节表演完之后,我找了你们好久没找到人,后来听路过的同学说你们往大礼堂的方向去了。我跟着你们后面走过去,听见你对她说的话。起初我并没有放在心上,但结合你们其他的种种,我不得不相信。” 姚相理不想听,但孙号把她堵在位置上听他说完,他不想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吗?”姚相理甚至想过季儒卿最先发现,也没想过会是孙号。 “是。”孙号再说出口之前仍抱有一丝侥幸,他多希望这是女孩子之间关系好的证明,“我想听你亲口承认,你真的喜欢季儒卿吗?” “对。”姚相理打碎他仅存的侥幸,“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告诉她吗?还是觉得我有病?” “你不觉得很荒谬吗?”孙号不知该如何形容这份特殊的感情,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就好比自己喜欢上一个男的。 “不觉得,我喜欢谁是我自己的权利。”许是被学习的压力抑制太久,姚相理有些失态,“她从不会高高在上好似施舍给我和她做朋友的机会,即使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能看见我的闪光点,给我信心给我鼓励,这是别人做不到的。” 孙号抓着头发使劲揉搓,百思不得其解:“你说的这些我也能做到。” 姚相理只是摇摇头:“不一样的。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往往会自卑,家境不够优渥、长得不够好看、成绩不够优异。” “而她能包容我的所有,我的一切,我的不堪。我害怕她来到我家时会因为环境而退却,我在赌,我赌赢了。” 正如王语涵所说,季儒卿和自己做朋友像是天大的荣幸,有时候连姚相理自己都这么觉得。 但季儒卿说,能和自己做朋友也是她的荣幸,学生时代的友情纯粹,未经世事染指。正所谓什么样的年纪就应该交什么样的朋友,该奋斗向上的年纪就应该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努力。 就算日后物是人非,季儒卿也会为曾经拥有过而感到珍重。 孙号还是无法理解她异于常人的感情,他认为自己做的不比季儒卿少。但他忽然有惊觉,也许在没有他的时候,她们的相处会更融洽自在。 “但你没有想过吗,你的自卑感是在季儒卿的对比之下出现的,如果没有她,你也不会自卑。”孙号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言辞不太妥当,“我不是希望她没出现过的意思,我只是打个比方,毕竟自卑是对比出来的。” 姚相理现在如同对牛弹琴,把琴弦弹破了孙号都不会明白:“她不是我自卑的根源,她是带我脱离内耗的希望。而且处于这个社会,根本做不到不去和他人对比。” 孙号体会不到季儒卿的过人之处,因为受益者不是他。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季儒卿永远看起来游刃有余,钢琴被毁了她能当机立断再调一台。被人陷害后,拼了命也能走出来。 所以孙号会觉得自己太多余了,三人之中他微不足道,不被需要也起不到关键性作用。存在感最低,大事小事都无足轻重。 “你觉得她的光环正好合适,能温暖你。可对我来说太耀眼了,她挡住了我所有,让你看不见我。”孙号平时说不出这种话,今天情绪上头一股脑发泄。 明明之前很崇拜季儒卿,如今觉得她有些过度存在了。 “你说出这话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自卑呢。”姚相理叹了口气,“觉得有差距就去追赶,有不足就去弥补。如果是阿卿她绝不会说出这种话,她只会说自己站的不够高,前面有障碍统统打倒就好了。” 当然她还会说,谁能站在她前面啊~并且配上唯我独尊的表情。 钟表的指针走了五个格子,走廊的灯光尽数熄灭,只留下望不到头的黑暗。 孙号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突然说了一大堆很冒犯的话。” 姚相理继续收拾东西,她耽搁了不少时间,回去只能洗半个头了:“你不应该和我说道歉,应该和阿卿说,因为她的存在过于亮眼,就要平白无故遭受这么多恶意吗?” 她羡慕季儒卿的心态,面对一切时的不折不挠,又同情她莫名遭受的重伤。但季儒卿不需要同情,同情于她而言是负担。 如果季儒卿知道孙号说的话,她一定会先鄙视孙号一顿,然后再感慨自己的优秀就是这么遭人妒忌,最后说开误会皆大欢喜。 “等她回来我会和她道歉的。”孙号现在稍微冷静了一会,先自我检讨一番。 “今天的事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姚相理背起书包,话虽这么说,却怎么可能当作没发生过。 孙号捅破的不仅是和她的窗户纸,也捅破了她和季儒卿的窗户纸,离高考就剩下一百天的时间了,他可真会找麻烦。 教室的灯关上,他们并肩走出一段距离,看得出孙号还有很多话想说,他时不时打量着姚相理的脸色。 终于姚相理被他第六次打量后不耐烦:“你还想说什么?” 孙号自知自己没有机会,无论做什么都比不过季儒卿,还真是失败的人生啊。 他出于好奇问道:“你们情况怎么样了?她知道吗?还是说你们在一起了?” 脑洞可真大,实际上她们的情况和孙号说的一个都不沾边,季儒卿不知道,她们也没在一起。 “她不知道,我也没说。”姚相理轻飘飘把话题带过去,“她是个很敏锐的人,可是面对这个问题时却又变得迟钝。有时候我怀疑她其实知道,只是戳破的话我们当不成朋友。” 孙号觉得季儒卿不会那么斤斤计较,就算戳破了她只会一笑了之,或者欣然接受。 “你不说她怎么知道,说不定她有这个想法呢?”孙号明明自己都失恋了,还要反过来劝姚相理。 姚相理推翻了他的猜测:“她没有,我试探过了。这段感情的出现大概是个错误吧,在朋友关系里,往往只有动心的人受伤。” “那你就这样不打算说了吗?”孙号是个藏不住事的人,“说出来就算失败,也好过埋在心里无法开花结果吧?” “我说不出口,只好写下来,等她回来的时候再说吧。”姚相理今天的日记还没写,把现在发生过的事情也写上去吧,“在此之前,帮我保密吧,谢谢了。” 孙号不甘心,他心烦意乱地摆摆手,去车棚骑走他的小毛驴。 姚相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转身离开。路灯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这次却没有人会特意跑过来像幼稚鬼一样踩她的影子。 第270章 与理想背道而驰(二) 决赛前最后一次的个人和小组成绩出来了,季儒卿在榜单上寻找自己的名字,个人成绩她排前三,与上一位相差0.2分。 小组成绩着实令她意外,原本徘徊在中上游,这次骤然掉至倒数第三。咋回事啊?关键时刻掉链子,光凭季儒卿一己之力也提高不了平均分。 她不明白为什么同频训练的组员成绩突然下降,朝夕相处的时间里大家的水平有目共睹,不至于猛地掉到倒三吧? 季儒卿的执念很深,她要冲到榜一,再带动小组一起冲到榜一。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也许会有转机呢。 小组讨论期间,其余四个人的兴致不是很高,他们讨论完就坐在那里,没有给出具体的实际行动和解决方案。 季儒卿敲敲桌子,一脸恨铁不成钢:“我说,没多少时间了,你们还在这里摆烂,有问题提出然后一起解决。” 三个男生不约而同没有出声,只有长得有几分像观音菩萨的女生递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下课后来她宿舍一趟。 纸条是她刚写的,写完之后她听进去了季儒卿的话似的,继续钻研。 有什么话只能私底下聊么?季儒卿下课后抱着一探究竟的念头勇闯她宿舍。 女生屋内是和她房间一模一样的布局,唯独不同的是太干净了,像是刚搬进来,随时随地会走人的感觉。 她让季儒卿坐在书桌前,长话短说:“你也看到了,我们再努力也没用,所以不如顺其自然被淘汰。” 季儒卿刚坐下去,屁股还没坐热,被她的话惊的站起身:“怎么可能?之前我们说好的统一将成绩列个柱状图方便观察成绩浮动,可我最近发现的只有你们像是约定好了一般直线下降。” “一百多个人里取三十个我知道很严苛,但不一定代表我们没有机会,我比对过其他人的长短处……” 女生叫她来不是为了讨论这些无足轻重的东西,或者说之前很重要,但现在不重要了:“成绩没问题,这就是我的真实水平,之前考的好那是运气好。” 季儒卿要是早知道女生是为了讲这些无聊的废话,她绝对不会在这浪费时间:“少来这套,好歹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我了解你们的水平,最初的三次月考才是你们真实水平,这几次很明显是故意为之。” 这么较真的人真是少见,如果在其他地方,她们也许能当朋友吧。 “那我也不瞒你了,实话实说吧,有人花钱买名额。”女生一摊手,“有望挤进前列的人被买通,决赛那天故意把分数拉低让他过就好了。” “开什么玩笑,前三十是进国家队的,成绩太低一眼就能看出问题。”季儒卿眉毛蹙起,她接受不了看似荒谬但确实有人能干出来的原因。 “只要进前五十就好了。”女生靠在衣柜上,双手抱臂,“进了前五十有国外名校免笔试入学的资格,何况他的成绩不算太差,发现不了的,不过是为了求个稳妥。” 季儒卿看着她风轻云淡的模样,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你甘心吗?” 之前说要进前五十的是她,后来她又不太满足于前五十,遂将眼光放长远,野心越来越大,说要进国家队。 女生不悲不喜的眉眼只是轻轻扫过她,停留了一瞬又离开:“有什么不甘心的,他出的挺多的,一百万够我爸妈赚半辈子了。” 她试图安慰自己并洗脑自己:“再说了,过了省赛高考能加分,我成绩本就不算差,985随便挑。” 季儒卿一定要把这颗老鼠屎给挖出来:“你口中的他是谁?除了你们应该还找过别人吧?” “我不能说,他没找你大概是觉得你成绩太突出了,把你拉下水会起疑心。”女生让她别追究了,以免惹祸上身,“一个名额而已,给他就给他了,反正去哪不是去。” “这不是名额的问题,是他破坏了比赛的公平性。”季儒卿接受不了考着考着对手突然弃权放水。 “公平?”女生嗤笑一声,“在我们循规蹈矩的时候,有人已经发现了规则并且重新定义规则。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你举报了他一次,还会有千千万万次。” “规则是上位人制定的游戏,而我们只是遵循游戏的NPC。” 似曾相识的话,季儒卿听身边的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她能理解,并且人各有志,她选择尊重女生的选择。 如果她揭发了那个人的行为,说不定还有人倒打一耙说她多管闲事。 什么都不做的她又不甘心,觉得这场比赛不尽人意,没有她预想中从万人之中浴血奋战夺得头筹的效果。 “你说得对,我改变不了,那我只好选择不被改变咯。”季儒卿看她多了几分真实感。原本还留有礼貌的社交距离,现在被她吐露的心里话拉近。 思来想去,她选择无视,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时,她选择不作为,这也是一种成全。 季儒卿离开宿舍,甩手关上门,她还是有些生气,让她和那种人一块晋级和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她有洁癖,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端着餐盘一个人坐在无人的空桌子,化愤恨为食欲,拿起筷子就是吃。 管他的呢,还有一个月,到时候考完彻底拜拜,眼不见心不烦。她现在就是个普通人,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过以季儒卿的特性,就算她不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动找上门。 一个男生坐在她对面,眼里透露出揣测的目光,他先是扫了一眼季儒卿盘子里的残渣剩饭,似乎在思索对策。 “听说你是尚城一中的?” “你谁?” “不用知道我是谁。” “你谁?” “我听说你想揭发我?” “你谁?” 季儒卿很执着于知道他到底是谁,不过他好像自爆身份了。 男生见对方不进油盐只进饭菜,环顾四周后压低声音:“我听你们组的那几个男生说,和你关系好的女生把这件事告诉你了,我劝你别多管闲事,大不了我给你一笔钱当封口费。” 季儒卿吃完最后一口优雅地擦擦嘴巴:“那我也奉劝你一句话,屎盆子镶金边还是屎盆子。” 看来他还有所顾忌啊,季儒卿以为他神通广大到把导师都买通了。 男生也不是空手而来:“你叫季儒卿是吧,我虽然不认识你,但我听王语涵提到过你。你放心,我和王语涵关系不怎么样,听说你也不怎么喜欢她?” 季儒卿不喜欢的人多了去了,厌恶他也是顺便的事:“还有事么?” 她始终牢记教导主任的教诲,与人为善,即使面对男生丑恶嘴脸时,她也收敛起自己的脾气,回去之后他们一定会惊叹自己的变化。 “没事,只要你不乱说话就行。”末了,男生忽然添油加醋道:“看来你最近不太清楚尚城一中发生了什么啊?” 只要不是地球爆炸以及世界末日对她来说都不是大事,季儒卿确实没有关注过学校的事,手机被她锁在柜子里,非紧急情况不得打开。 “要是你能把废话的心思放在读书上,也不至于求爷爷告奶奶似的花钱打通关系。”季儒卿越过他离开食堂,哦天呐她居然没说脏话,这个可得写进日记里好好纪念。 男生还在后面大喊:“我相信你会来找我的。” 傻逼,这个世界上都是傻逼,季儒卿把盘子放在回收点,默默翻个白眼扬长而去。这可不算骂人,不过是贴切的形容他。 但男生的话确实给她造成了一点心理作用,季儒卿从柜子里拿出手机,开机后充电。 她大概一周玩一次手机,使用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可怜的手机刚买回来没多久就独守空房,等她放假一定好好疼爱它。 季儒卿翻看着聊天框和班级群,没有人说话,她的消息界面冷冷清清,之前还会和姚相理隔三差五发消息,后面她手机被上缴之后也断了联系。 她试着拨通语音电话,也不祈祷对方能接通。嘟嘟了二十多秒后,正当季儒卿准备挂断时,对面忽然传来声音。 “谁啊?不会是打错电话了吧?” 季儒卿差点没抓住手机,她又惊又喜:“居然真的打通了,我只是想试试而已。” “试试?那我挂了。”姚相理毫不客气,今天是周末,她获得手机半小时使用权。 “没有没有,好久没见了想你啦。”季儒卿抱着手机,“最近学校发生了什么事吗?” 姚相理仔细想了想:“没什么事啊,怎么了?” “没事就好,我就随便问问。”可恶,她居然听信了那个蠢货的鬼话。 “你最近怎么样了?还有一个月就比赛了,紧张吗?”姚相理问道。 季儒卿还是不要说她这边的倒霉事了,烦她一个就够了:“不紧张,我勤勤恳恳这么久,不就是为了那天嘛,高兴还来不及。” 她们聊了很久,聊到姚相理迫不得已把手机上交,这才挂断电话。 季儒卿没有从她的声音里听出别的情绪,有事的话就算她隐瞒不说,季儒卿也能从她的声音中辨别。 看来学校那边没啥事,季儒卿再待一个月就可以凯旋,届时准备欢迎她吧。 第271章 与理想背道而驰(三) 姚相理挂断电话之后伏在书桌上,脑海里是理不清的复杂思绪。 她不敢告诉季儒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知道季儒卿不会去问其他人,但不知道等季儒卿回来后该如何面对她。 事情得从孙号告白完的那天开始,他们的谈话被有心之人听去,最后传到了王语涵的耳朵里。 王语涵暂时没有闹大,只是特意跑来找姚相理,那天的事她了解的一清二楚,三个人之间的爱恨纠葛让她抓住了把柄。 “中午来天台一趟,我可是有好东西要给你。”王语涵从其他班走来,低声对她耳语几句,“季儒卿不在,没人帮的了你。” 又想像上次生日会那样对付她么?姚相理不想去,说不定等待她的是无休止的霸凌。 季儒卿说离她远点,她们之前当过初中同学,季儒卿对她的印象非常不好可以说很差。王语涵似乎不这么认为,她很崇拜季儒卿的样子,尽管季儒卿对她爱搭不理,她也甘之如饴。 一想到那天生日会上发生的事,姚相理全身都写满了抗拒,为什么会盯上她? “别去,如果你再来的话,我会告老师。”孙号横在两人中间。 “哟,英雄救美呢。有本事尽管去告,你不嫌丢人就行。”王语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肯和你私下聊完全是看在季儒卿的面子上。” “我去就是,中午是吧。”姚相理躲着她也不是长久之计。 难道要等季儒卿回来给她撑腰吗?还是让季儒卿直接打个电话警告王语涵不许乱来?那都不是上策,只会显得她很没用,她想季儒卿不需要一个拖后腿的朋友。 再加上季儒卿马上就要考试了,关键时刻不能让她分心。 王语涵顺便叫上孙号一起来:“还有你也来,毕竟可都是主角。”说完她像是打了胜仗般高调离开。 孙号看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声,不太理解她的话什么意思,他一头雾水看向姚相理:“真的去吗?我感觉她来者不善。” 姚相理把手头上的事做完:“去呗,今天不去说不定以后还会来烦你。” 孙号听过王语涵的事迹,她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而且斤斤计较没事找事,整个学校她也就见了季儒卿夹着尾巴做人。 “那去吧,我不信她在学校还敢胡作非为。”他孙号要在姚相理面前树立高大伟岸的形象,不能再被季儒卿比下去了。 一中和大多数动漫或影视剧里的校园一样,教学楼顶有个天台。却因为前段时间有学生压力过大从楼顶一跃而下,通往天台的大门从此关闭。 不过路是人走出来的,王语涵逃课期间时常来天台躲着,没有老师会来这里巡查。仅凭一把小锁就想拦住她的去路么,未免太懈怠了。 姚相理晃动铁门上的小锁,它被石头或是砖块之类的重物砸的稀巴烂,苟延残喘充当着两条链子的维系者,兢兢业业上班却被压榨的不成模样。 王语涵还没来,天台空旷,年久失修的铁围栏摇摇欲坠,被猛烈的风晃动肩膀,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听的心烦意乱。 他们在天台上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迟迟不见王语涵的身影,孙号最先沉不住气:“她不会是在耍我们吧?就不应该听她的话上来,浪费时间。” 姚相理站在天台边上,她低头,脚边是万丈深渊。她把手放在锈迹斑斑的铁栏杆上,焊接处出现丝丝裂缝。 她试图把向外倾斜的栏杆往里拨弄,万一掉下去砸到人可不好。栏杆在她的好心好意之下彻底断裂,躺在她脚下。 噫!她不是故意的,姚相理往后退几步,是栏杆在碰瓷:“再等等吧,过十分钟她不来我们就走。” “你不生气吗?很明显是在耍我们吧?”孙号一分一秒都不想等了,说不定王语涵见计谋得逞,在某个地方静静享受自己的恶趣味。 “还好吧,没有生气的感觉。”姚相理想的很明白,“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冲动的只有自己,到头来受伤的也是自己。” “话虽这么说,但是看她那趾高气昂的嘴脸我很不爽,和唐寻如出一辙。”孙号好不容易熬走一个唐寻,又来一个王语涵。 “那就更不能生气了,以后会有生不完的气。”临近高考,姚相理要做的就是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能被其他事物动摇。 “好吧,你什么时候这么哲学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孙号如醍醐灌顶。 “大概是因为阿卿不在身边吧,很多事要我自己衡量,如果她在的话会引导我去做选择。”姚相理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季儒卿总会有独特的见解。 “停停停,打住,我知道她很厉害有过人之处,但你能不能考虑下我的感受。”孙号耷拉着脑袋,“你总是一个劲的夸她,我心里没那么好受。” “……什么时候我提她名字也变成了一个禁忌?”可季儒卿就是很好啊,在姚相理心里顶天的好。 孙号大抵是疯了,开始吃季儒卿的醋,他们完完全全是两个赛道的人,从性别到人设没一处相同。 他揉揉太阳穴,有些话说开了隔阂随之而来:“早知道这些话就应该留到高考之后说,这样被拒绝了也不会尴尬,也没心结。” 居然现在才意识到吗?姚相理无力吐槽,她更希望孙号从来没说过:“人生总是遗憾和惊喜交织,我很高兴认识你。” 就算她这么说,孙号心情也好不起来,他往前走推开铁门,正巧碰见王语涵一行人有说有笑走上来。 一行人里男女都有,足足四五个,王语涵走在最前面:“我有说让你们走吗?”她把孙号逼得步步后退,身后的小跟班围住他们。 “把我们骗过来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无不无聊?”孙号打掉其中一个人伸出的手。 “急什么,等那么久是应该的,你不得感谢我给你们制造独处的机会么?”王语涵站在中间颇有大姐头的风范,身边都是她的手下。 她掏出手机,打开里面的音频,姚相理听见开头孙号的声音,顿时脸色煞白,一时间久久停滞在原地。 很好,王语涵要的就是这副表情:“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真是恶心啊,你说季儒卿知道了会怎么样?” “删掉!”姚相理去抢她的手机,挣扎之中手机掉在地上。 她也突然爆发出的力气将王语涵推倒在地,手机屏幕被摔碎,里面的音频还在循环播放。 “删了也没用,我还有备份。”王语涵站起身,手臂被蹭破了点皮,她却浑然不觉。 她很兴奋,得知一个天大秘密的兴奋,这个秘密也许能摧垮掉她们的友谊。 “你要干什么?这里是学校。”孙号看见有个男生蠢蠢欲动,似乎想对姚相理出手,给王语涵出气。 “你们有把柄在我手里,说话注意点。”这绝对是王语涵最大度的一回,姚相理就算推了她也不计较。 “不就是早恋吗?你们校园霸凌更严重。”孙号拼命挣扎,他将男生摁在地上,“把音频删了。” 另一个男生锁住孙号的脖子把他向后扯,孙号一对二处于下风。被他摁倒的男生乘胜追击,一脚踩在他手上。 王语涵对于男生之间的斗争视而不见,转头让几个女生把姚相理架走,她们来到了天台边缘。 只要再往前一步便会粉身碎骨的程度,姚相理之前站在这里不觉得害怕。现在被一群人包围着的她,害怕走错一步会万劫不复。 “我给你一个选择。”王语涵竖起一根手指,不容置喙,“切断和季儒卿的所有联系,转学离开,从她的世界消失。” “为什么?”姚相理很想问,为什么对她的敌意那么重,她们明明从来没有交集,“为什么是我?” 王语涵心情好,告诉她也没关系,省得她痴心妄想留在季儒卿身边:“不只是你,谁留在她身边我都看不顺眼,凭什么她愿意和你们这种底层人当朋友也不愿和我交好。” “我从初中就认识她了,比你早了几年。”王语涵心有不甘,揪着姚相理的衣领,“你没发现你在她旁边就是个累赘吗?你什么都做不到,她和樊鉴打架的时候你在哪?你除了会需要她的帮助还能做什么?” 姚相理摇晃了一瞬,好似真的要掉下去,她甩开王语涵的手:“闭嘴!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和她的关系不需要你一个外人在这里评头论足。” “她和谁做朋友是她自己的权利,你无权干涉,我也无权。” 王语涵挑起眉毛,眼里是鄙夷,像是看见了脏东西:“她给你的小恩小惠让你自以为是了?不会以为她对你好就是喜欢你吧?真恶心,居然会有这么变态的想法。” 她啧了一声,生日会的时候跟个鹌鹑似的瑟缩成一团大气也不敢出,如今跟在季儒卿身边这么久,长本事敢反抗她了。 “我不认为这是变态的想法,不过是遵从内心罢了。”姚相理反过来质问她,“你这么想和她做朋友,不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少拿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可不会有这种肮脏的念头。”王语涵最后给她一次机会,“你走不走?” “我不会走。”姚相理很坚定,她不仅不会走,还要和季儒卿上同一所大学。 留给王语涵的时间不多,季儒卿还有二十多天回来,在这时间段里不把她赶走就没机会了。 “你会后悔的。”王语涵先撤一步回去思考对策。 一群人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有孙号在挨打受伤,不过那两个男生也没讨到好处,三个人打成一团谁也不服气。 “严不严重啊?去校医室看看吧。”姚相理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没什么事,倒是你怎么办?”孙号听见了她和王语涵的对话。 “走一步看一步呗,还能怎么办?”姚相理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说不定她会把音频公之于众,让我被指指点点呗。” 就算被人看不起,就算换来老师和家长劈头盖脸的责骂,那又怎么样,反正能和季儒卿一起上大学的是她,不是王语涵。 第272章 与理想背道而驰(四) 事实如姚相理所料,王语涵选择了最简单有效的报复方式。 她在某天的中午控制了校园的广播站,用最大的音量告诉全校。音频最初有些不太清楚,但从季儒卿名字出现的那一刻起,一道坚定的女声说出自己的答案·。 姚相理很快被叫到了办公室,上一秒她正准备去食堂,下一秒被火急火燎赶来的老刘半路拦截。 广播站被关闭,完整的音频送到教导主任的手里,他黑着脸一言不发,只是用手指敲打着桌子。 这算什么事?比早恋更恐怖的出现了,三角恋!季儒卿不在学校还能捅出篓子,她本人知道吗? “姚相理同学,这是你的声音吗?”教导主任明知故问。 “是我的。”姚相理道。 “内容是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 姚相理敢做敢当,她不想被王语涵看笑话,为了保全自己否认这既定的事实。 如果是季儒卿,她肯定会承认,然后说对,是我,怎么了,有问题吗?一系列反问,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违反了校园规定,学生不允许早恋的。”教导主任抓抓自己快掉完的头发,最后几根也留不住。 “我没有早恋,我单方面喜欢她而已。”姚相理说的是事实。 “不是……你……唉……我……”教导主任重重捶桌子,造孽啊,他就快退休了还要遭遇此劫。 “青春期嘛,产生恋爱的想法很正常。”老刘开始和稀泥,“但是快高考了,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正常个屁啊!一个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有姚相理这口气,一看就是和季儒卿待久了,开始理不直气也壮。 老刘和教导主任商议过后,两人达成共识,回去写检讨好了,这件事就当作没发生过。 办公室内皆大欢喜,办公室外可就没那么和善了。 姚相理回到教室,黑板上有人用粉笔写着同性恋三个大字,伴随着恶心、肮脏、不要脸等等不堪入目的词汇。 班上的同学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件事,他们不去理会也不去讨论,安静待在自己的天地里读书学习。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写的,姚相理擦去黑板上的字迹,回到自己座位,发现桌上被人用黑色的油漆笔写满大字。 她的第一反应是想到季儒卿,她也被这样对待过,然后暴揍了对方一顿。她现在有勇气,但没有季儒卿那样的勇气,只能擦干净桌子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当时的季儒卿是怎么想的呢?她没生气,只觉得幼稚,小学生似的拙劣手段在她眼里不值一提。 嗯,非常拙劣,姚相理拿出作业。还好作业和课本没事,这算手下留情么。 在黑板和桌子上乱涂乱画都是小把戏,周围素不相识的同学指指点点也是小把戏,王语涵的重头戏还没开始,她想看看姚相理会不会主动求饶。如果她能主动学乖点,王语涵大发慈悲也不是不行。 在经历好几次的被围堵,她学聪明了,混在人群中离开,或者和老师一起走。 王语涵越是想击垮她,姚相理偏不如她所愿,她要闯下去,这是她最好的反抗。 剩下的时间不多,王语涵心急如焚,她不敢想季儒卿回来之后自己会面临什么?会成为第二个樊鉴吗? 她等不了了,从她对姚相理下手的开始,她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季儒卿就算讨厌她,也好过当她是个空气的存在,起码能给她留下刻骨铭心的印象。 王语涵消停了两天,姚相理对她放下戒心,以为她嫌无聊放弃了。 当她回到家,平时很晚下班的妈妈坐在沙发上唉声叹气,爸爸坐在餐桌上对着凉透的菜抓耳挠腮。 凝固的家庭氛围让姚相理一眼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试探性问道:“怎么了?” 妈妈抓住她的胳膊:“你和妈妈说实话,学校里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能称之为大事的只有她自己了,姚相理不自觉移开目光:“你们都知道了?” 她没有想过隐瞒这件事,但要说的话得等到一切安定之后她才会坦白,现在的尴尬期不适合说。 “你在学校得罪人了是吗?”妈妈的脸上浮现出难言之隐,“和人家道歉了吗?”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明明是王语涵自己跑来找她麻烦的,姚相理才不会道歉:“我没错,是她带头找人霸凌我。” 妈妈又重新坐回沙发上,目光浑浊沧桑:“我和你爸工作没了,那个女孩说只要你转学,她可以给我们安排个好去处。” 姚相理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那现在……”她万万没想到王语涵不留一点余地,还是她太天真了。 妈妈的目光突然严肃起来:“她还说了,你喜欢那个叫季儒卿的女孩子是吗?是真的吗?” “我……”姚相理直面教导主任的勇气忽然被抽走,面对妈妈的质问她支支吾吾,“是真的……” “你怎么能有这种想法呢?”妈妈大惊失色,“这是不对的你知道吗?这……这怎么可以呢?” “我知道,我也不指望你们能理解。”姚相理道,只要季儒卿能理解就够了,她一定会理解的。 她此时此刻不相信任何人能感同身受她的心情,也从最初的害怕面对季儒卿,到现在孤立无援只能依靠季儒卿。 妈妈忽然冲进她的房间,夺走手机,把有关季儒卿的联系方式全删了:“不许再和她有来往了,我不知道这件事是谁的问题,但我要阻止它继续发生。” “妈你干什么啊?”姚相理捧着手机,找不到有关季儒卿的消息。没关系,以后可以加回来的。 “转学吧,我知道高考前发生这种事对你有影响,但我宁愿让你复读一年也不愿意看到你一错再错。”妈妈发了很大的火,连一向偏袒她的爸爸也选择站在妈妈那边。 真的是她的错吗?一夜之间大家都在指责她。 孙号因为她的决定对季儒卿的态度改观,他已经和她们有隔阂了;老刘因为她的决定带她去看了学校的心理医生;爸爸妈妈因为她的决定发大火,用强硬的态度把她们分开。 她不在乎王语涵的看法,也不在乎其他同学的窃窃私语,她只在乎身边人,但身边人不太在乎她的感受。 离季儒卿回来还剩下十天,这十天好漫长,明明熬过了大半年,却不满足似的埋怨时间太长。 “我不会转学,是我连累了你们,我会去找她说清楚。”姚相理的坚持在王语涵的压迫之下显得可笑。 “你以前很听话的,怎么会这样呢?”妈妈想不通,她自始至终接受不了姚相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一直都很听话,只是现在我想听我自己的心里话。”姚相理回到自己房间,关上房门把自己隔绝在小空间里。 她好羡慕季儒卿有与全世界作对的勇气,想做什么可以奋不顾身,而她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可能有。所以季儒卿身上的自信和傲气令她着迷,人总是会被自己缺少的特质给吸引。 隔天。 姚相理去了王语涵班上找人,那天跟在她周围的小跟班吹着口哨,用戏谑的语气交头接耳,时不时用异样的眼神打量她。 “王语涵同学,我有事找你。”她硬着头皮走进去,咬牙咽下不怀好意的目光。 “这不是第一的大学霸么,怎么来我们这了?不会看上王姐了吧?” “笑死了,被她看一眼都嫌恶心。” “该不会脑子有问题吧,居然喜欢女生,好变态哦。” 王语涵没说话,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欣赏刚做的美甲。 姚相理又重复了一遍:“王语涵同学,麻烦能私底下谈谈吗?” 王语涵慢悠悠抬头:“你不是躲着我走么?怎么特意来找我,难道是说你答应转学了?” “不是……我是为了之前把你推倒的事来的,我正式向你道歉,对不起。”姚相理低下头躬身,弯成九十度。 “我可受不起,万一又想打我呢。”王语涵抬起脚,“你们一家人的价值,连我这双鞋都比不上,这就是我和你的差距,你和季儒卿的差距更不用说了。” “对不起……对不起……”姚相理只是一遍遍重复,她看不出鞋子的价值,只能为自己的无能为力道歉。 “够了,我不想听,省得说我欺负人。”王语涵收回脚,“只有让你在季儒卿面前彻底消失,你们一家人的生活才能回到正轨。我改变主意,你们换个城市生活,离她远远的。” “有必要么……”姚相理握紧拳头,“能不能等到高考之后再说?” “你有资格和我谈判吗?”王语涵才不会傻到等季儒卿回来找她麻烦,“你还有八天的时间,在季儒卿回来之前给我滚出尚城。” 季儒卿终有一天会明白她的用心良苦,会明白普通人之间的友谊脆弱不堪。 只要姚相理走了,个中缘由可以全部扣在她头上。王语涵既能赶走她,又能不被季儒卿的怒火波及,一举两得。 姚相理是听见上课铃声响起时离开的,她浑浑噩噩经过走廊,走了很久才到班上,语文老师已经讲了五分钟了。 一整天她都魂不守舍的,孙号叫她没有反应,只是后知后觉点点头,看上去心事重重。 “你今天怎么了?”孙号忍不住发问,“是不是王语涵又为难你了?” “没事。”姚相理一整天都在思考对策,以至于无心上课。 她想过请假,但王语涵能找到她家来。而且家里的压力也很大,爸妈找不到工作,整日唉声叹气。 转学似乎成为了最好的办法,这也是对王语涵的妥协。 姚相理揉揉眉心,算了,再拖几天吧,实在不行就走人,季儒卿会理解她的吧。 第273章 与理想背道而驰(五) 下午自习时间,季儒卿远离小组坐在最后排的位置,手中的笔心不在焉轻轻摆动着。 她抬头看了看其他人,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卷子,她属于越临近考试越怠惰的人。比如说明天开始的考试,她现在就提前放松了。 好烦,不想写了,季儒卿深呼吸一口气,收拾东西回去洗澡睡觉,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十点之前睡觉了。 从现在开始睡,直到明天起来考试刚刚好。 男生忽然走过来坐在她前面,嬉皮笑脸的样子看上去讨打:“马上要考试了,我给你看点东西缓解压力怎么样?” “不需要。”季儒卿白了他一眼,指定没好事。 “别急啊,你学校发生的事,可有意思了,不看会后悔。”男生不由分说塞给她一副蓝牙耳机。 季儒卿以非常标准的投篮姿势将耳机抛出一个弧度,成功投入垃圾桶,拿下三分:“离我远点。” 还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男生耸耸肩:“听说是你好朋友,真的不看看吗?” 这男的怎么这么烦,但季儒卿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有些心动,她瞟了一眼四周情况,没人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 那勉强听听吧,如果是屁话季儒卿就把他嘴巴打烂。 男生给她一副头戴式耳机,本来是用于听音乐的,没想到成了备用方案。 她戴上耳机,断断续续的杂音传来,模糊不清。大约过了三四秒之后声音开始清晰,在姚相理开口的那一瞬间她警铃大作。 男生饶有兴趣观察她的表情,如果她能因为心态爆炸而发挥失常就好了,少一个人多一个向上的机会。 他掐着时间估摸着季儒卿快要听完,随即调出一段视频放在她面前。 视频中的姚相理弯腰向王语涵道歉,周围是数不胜数的嬉笑声,有形无形的恶意伸出手拉住她往下坠。 男生见她一言不发,继续火上浇油:“我有个朋友在一中,听说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还被广播站全校宣传。你该不会对她也有意思吧?咦耶,真恶心……” 恶心、恶心、恶心!视频里的那群人也是这样说的。 “滚开!”季儒卿要去给她打电话,她现在一定很无助。可是季儒卿能为她做的只有在电话另一端分担她的苦楚。 “气急败坏了?不会被我说中了吧,你真是同性恋啊?”男生用夸张的语气仍不知死活的宣扬,生怕在场的所有人听不见,“大家看啊,这人是同性恋。” “我让你闭嘴!”季儒卿把耳机甩在他脸上,她不敢想,学校里的人是不是用同样的语言和方式对待姚相理的,或者说她遭遇了更严重的事。 男生向后退了几步,眼角被耳机砸的睁不开,他不依不饶的扯住季儒卿头发:“和你同组的女生真是倒霉,碰上这么个晦气事。” 很好,大家都看见了,是季儒卿先动手的,他有理由向组委会上诉,撤销掉季儒卿的参赛资格。 季儒卿咬牙,猛地推开他,动作幅度太大头发被硬生生扯下来几根,她没在乎有多痛。 男生没站稳或是季儒卿的力气太大,他往后倒去,后脑勺磕在桌角上,扑通一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教室忽然陷入死一样的寂静,季儒卿踢了踢地上的男生:“你有完没完?装什么死?!” 对方没有反应,她只好蹲下掐人中,一系列复活操作之后男生迟迟没有反应。他还有呼吸,只是陷入昏死状态。 季儒卿的大脑宕空,疯狂摇动男生肩膀:“醒醒啊……喂!”她有些慌了,手足无措。 其他同学找来了老师,率先把男生送去医院,季儒卿一言不发,回想着他当时是怎么撞上桌角的。 当时他就站在自己前面,伸手扯自己头发,季儒卿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到,原本就有些躁动的内心无限放大,想甩开他却没想过他会不偏不倚撞在桌角上。 好乱,季儒卿满脑子都是刚才男生倒地不起的场景,说她不是故意的有人会信吗? 明明天气不算冷,可季儒卿只觉得手脚冰凉,每走一步似乎花光了她所有力气。 季儒卿被叫到了办公室,一场闹剧草草收场,她是办公室的常客了,不过这次不是抱着虚心求教的态度来的。 她把大致情况说了一遍,是对方先挑衅的,但她还手也是真的。情况愈演愈烈,从口头上升的拳脚矛盾。 不管老师们信不信,她始终坚持说她不是故意的,季儒卿自己也没想过他会撞到桌角。 几个老师拿不定主意,还是交给组委会的人去处理吧,这么大的事肯定要通报一声。 季儒卿从办公室离开,让她回去等通知。 和她同组的女生守在她宿舍门口,看样子在等她回来。 季儒卿自顾自地掏钥匙开门:“我没泄露你们私底下交易的事,他把钱打给你们了?” 女生点点头,又摇头:“不是。我想问的不是这件事,是你会怎么样?” “取消比赛资格呗。”季儒卿走进屋子打开灯,“反正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也参加不了比赛,你们拿了钱正好继续比,一举两得。” “我发现你这个人很奇怪诶。”女生跟着她走进门,一脸匪夷所思,“当初最想赢的是你,现在关键时刻你却不在乎了。如果不是看见你错愕的表情,我都怀疑你是故意推他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故意的,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考试前夕说?” “那你冷静了这么久,为什么偏偏在最后关头冲动?” “我冷静不了。”季儒卿耳边还残留着录音里的聒噪,她坐在床上,双手无力撑着头。 她能接受别人把矛头对准自己,那样她只会觉得很有挑战性。但她接受不了从她身边人下手,那样对她而言是挑衅。 女生注视她良久,沉默半晌问道:“你又甘心吗?” 季儒卿没有犹豫脱口而出:“不甘心,但我又能怎么办?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有人会信吗?就当作是我冲动的代价好了,日后以此为戒能提醒我谨言慎行。” 不过她想不太可能了,该冲动的时候还是会冲动,年轻气盛的时候谁能管住自己的脾气。 她从衣柜里拿出手机,开机后发现有几十个孙号的未接来电,隐约不安的念头从季儒卿脑海中划过,她试着回拨,打了两三通电话之后对面终于有了回应。 那头传来的是孙号的哭腔,他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除了季儒卿之外身边没一个可商量的人。 后面的声音她听不清了,只觉得世界天旋地转,面前的女生从一个分裂成两个再变成三个四个。 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季儒卿僵在原地许久,孙号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被季儒卿应付了几句后挂断。 晴了两个月的昌城迎来一场暴雨,电闪雷鸣之下豆大的雨点敲打着风中凌乱的树木。 她没有关窗户,狂风肆虐着她桌上的试卷,天上像是被捅出了个窟窿,黑云压城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女生帮她关上窗户,季儒卿的表情十分不对劲,像是万念俱灰般的沉寂。 “你还好吗?”女生小声问道。只见她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打完之后就变成这样了。 “不好。”季儒卿看着她,“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女生出去后帮她关好门,季儒卿心烦意乱刷着手机,订了最近的航班。 外头的暴雨已经替她痛苦过了,一瞬间的失神已经够了,现在不适合悲伤,她要回去,去直面这场无休止的暴雨。 组委会商议过后取消她的比赛资格,成绩好也不能算作免死金牌,打架斗殴算恶性竞争,尤其是男生尚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对于这个结果季儒卿欣然接受,她收到的打击已经够多了,这个对她来说算最小的。 不接受也没用呢,所有人和监控都看见了,是她推了男生一把,导致他变成现在的样子。 女生送她到基地门口打车去机场:“你自己多保重。” 季儒卿头也不回的走了:“加油。” 坐在返程的飞机上,季儒卿把头靠在窗户上,耳机里播放着音乐。暴雨追随了她一路,直至落地时,仍有倾盆大雨从头顶泼下。 天气总能牵动人的心情,比如晴天给人的感觉是明媚阳光充满活力,阴天总是淡淡的,让人无精打采,而暴雨的降临,如同当头一棒。 季儒卿的回来没告诉任何人,她一个人没带伞在雨中走了很久,从暴雨走到细雨。 她走到分不清天昏地暗,也不在乎时间,只知道往这个方向走能到家。她走到雨水模糊了双眼,分不清是她眼泪还是上天的垂泪,只知道都很悲伤。 其实她是个很讨厌下雨的人,讨厌雨水落在身上打湿了衣服,讨厌下雨天的潮湿闷热黏腻,讨厌藏在砖头里的雨水埋伏她一手。 现在被她讨厌的雨在安慰她,洗刷掉她的坏情绪,赐予她短暂的解脱感。 她没有选择像其他人一样在路上狂奔,寻找避雨的屋檐,也没有祈祷这场雨什么时候停。 季儒卿走累了,在公交车站的座椅上休息片刻,她缩成一团,心脏突突地抽痛,她大口大口喘气,喉咙里都是雨后的清新。 雨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那冰冷刺骨的感觉如坠冰窖却又很清醒,季儒卿突然笑了笑,她想,也许不会再有比今天还狼狈的日子了,今天还真是人生输家。 她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中,屋子里一片漆黑,也对,大家都睡觉了。她从机场走回来花了四五个小时,现在是凌晨。 季儒卿回到自己房间痛痛快快把自己从头到尾收拾了一遍,毫无顾忌的淋雨很舒服,把情绪全部挥洒在幕天席地里,胜过躲在被窝里哭泣。 事已至此,她不后悔,只是不甘心而已,再来一次还是会推开他。 第二天的早晨,吴阿姨大呼小叫,她在走廊发现一长串的水渍,门口还有泥巴。 家里不会进贼了吧,吴阿姨警惕看向四周,应该不会吧,家里值钱的都是大件东西,也搬不走。 她仔仔细细检查家里每个角落,似乎没少东西。水渍到季儒卿房间门口就消失了,吴阿姨试着拧开门,却发现里面上锁了。 怎么回事,平时她进去打扫卫生的时候都没锁,难道季儒卿回来了? 吴阿姨的预感成真,季儒卿打开门,面色憔悴,她一晚上都没睡好。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吴阿姨没注意到她的面色凝重,“考完了是吗?发挥的怎么样?” “如果……”季儒卿张了张嘴,“我说我退赛了,你会怪我吗?” 吴阿姨不解地看着她:“什么意思,是放弃了吗?” 季儒卿解释起来很麻烦:“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在吴阿姨的印象里季儒卿是个身残志坚……呸,永不言败的人,她的意思是季儒卿是个就算受了伤,也不会轻易说放弃,意志十分坚定的人。 “是不是受欺负了?还是说发生什么事了?”其实吴阿姨能感觉到季儒卿越长大越有事瞒着她,但季儒卿不说她也不问。 她是个好孩子,不会做出格的事。 “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我一时半会说不完。”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季儒卿要先去学校一趟,“麻烦先别和他们说我回来了。” “诶,早饭还没吃呢。”吴阿姨叫不住她匆匆离去的背影,只能看着她渐行渐远。 第274章 焰火失色(一) 这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一天,季儒卿像往常一般去学校,不同的是现在已经开始上第一节课了。 季儒卿往最后一个班走去,礼貌性敲了敲门:“不好意思老师,我找人。” 看样子在上英语课,老师放下手中的书:“你找谁?” 她在班上扫视一圈后没发现王语涵的身影,索性走向她的小跟班:“出来一下。” 小跟班哆哆嗦嗦:“我还要上课……”完蛋,王语涵自己跑路把她给扔下挡灾了。 “上课?”季儒卿像是听见玩笑话一般,扯着她的衣领把人往外拖,全然不顾其他人的目光,临走之前和讲台上的老师道歉,“对不起老师,打扰你上课了。” 不知是她的力气太大还是小跟班不敢反抗,就这样被她一路揪着去了天台。这次的铁门被彻底焊死,季儒卿踢了两脚无济于事。 “算你运气好。”季儒卿松开她,小跟班跌坐在地上。 “你不会要把我推下去吧?”小跟班颤颤巍巍伸出手求饶,“真的和我没关系!不是我干的,是王语涵!” “现在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说清楚。”季儒卿把她的脑袋抵在墙上,“然后告诉我王语涵去哪了。” 昨天孙号在电话里说的不太准确,季儒卿只听见了几个关键词。 小跟班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做的事和王语涵相比像小巫见大巫,她顶多在里面充当气氛组的存在,可有可无。不过压死骆驼的,往往就是最后一根可有可无的稻草。 那天姚相理和孙号在天台吹风,对她来说这里是最后的净土。回到班上是异样的眼光和王语涵时不时的骚扰,回到家里是父母的苦口婆心,以及年纪太大找不到工作的心酸压力。 “你真的要转学吗?”孙号问道,马上快高考了,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转学。 “嗯,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姚相理的内心不似她表面云淡风轻,压力将她践踏的喘不过气,她有时候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家里的衣食住行水电煤气都是一笔不菲的开销,没有了经济来源他们靠什么生活?光凭少得可怜的存款又能撑多久。 明明她对未来的规划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会逐渐偏离航道呢,果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铁门被砰的一声踢开,王语涵最终还是找了过来,她身后跟着一个校外的人,还有她的小跟班。 该来的还是要来,姚相理已经办好了手续,今天就走她总不能有意见了吧:“放心,我今天就走。” “你早该走了,不过走之前你得付出点代价。”王语涵拍了拍手,一个人冲上去将孙号压在身下,“就当作你那天推我的教训,别以为我心胸宽广不和你计较。” “你干什么?”孙号挣脱不开,这人力气实在太大了,一座山似的压在他身上。 “嗯……左手好了,右手留给你考试吧。”王语涵被自己的善解人意感动了,她使个眼色,壮汉举起地上的砖块砸在孙号左手的小拇指上。 他没有砸出稀巴烂血花飞溅的惨不忍睹景象,只是砸断了他的骨头。壮汉捂住孙号的嘴,不让他叫出声。 王语涵看好戏似的鼓鼓掌:“哎呀,看到了吧,和你沾上关系果然没好事,你只能像个木头站在这里,什么都做不到,废物。” 姚相理被眼前的一幕刺激的说不出话,纵使有千万般情绪上头,却又顷刻间灰飞烟灭:“你到底想做什么?!我已经答应你转学离开了,我走的远远的还不行吗?” 她甚至不敢大声质问王语涵,生怕激怒到对方哪根抽疯的神经,变本加厉对孙号下手。 “行啊,当然行。走之前给你留下点刻骨铭心的印象,也不算在一中白待了。”王语涵放任壮汉砸断了孙号的无名指和中指,剩下两个指头看姚相理表现。 孙号痛的快要昏厥过去,他支支吾吾哀嚎着,两只脚使劲扑腾着,无济于事。 王语涵欣赏着她策划的一出好戏,像毒蛇盯上自己的猎物,淬了毒的牙亮着锋利:“我一直很讨厌你,不止是你在季儒卿身边的原因,是你把她同化了。看看她现在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哪里还有之前我初见她时的与众不同。” 季儒卿以前站在人群中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她特立独行的气质与其他人格格不入,只有让人望尘莫及的份。 但现在呢?清澈透亮的眼神毫无距离感,谁都能和她交好。一下子从云端掉入人群中泯然众人矣,王语涵接受不了。 “我告诉你,她现在是接触的人不多才会选择你,等到她走向社会第一个断绝关系的就是你。”王语涵自以为很了解她的模样,“你在她身边就是多余的存在,凭什么……凭什么是你?我看你这副可怜兮兮的装柔弱的模样就恶心!” 王语涵说的话,姚相理一个字都不会相信。她自始至终没有开口,面对孙号的目眦欲裂,姚相理轻叹一声:“我要怎么做你才会放过我们?从这里跳下去吗?” 她的语气平淡,波澜不惊,好似在说无关紧要的事。 “好啊,你跳啊。”她可不信姚相理会跳下去,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给她,“把他剩下的两根手指砸断我就放你们走。” “唔唔唔!!!”孙号展现的求生欲抵不过泰山压顶的重量。 姚相理几乎没有思考,把砖头扔在地上,她做不到,但她不动手有的是人动手。 此时她离天台边缘仅有三四步的距离,她转过身,走到栏杆断裂的地方,脚下六层楼高的教学楼令她头晕目眩。 王语涵嘲讽的语气依旧在她背后喋喋不休,孙号的反抗仍未结束,疼痛感使他越挫越勇……还有很多刺耳的声音,她全部抛之脑后。 她不是一个恐高的人,反而对过山车跳楼机蹦极之类的刺激性项目跃跃欲试,如今处在崩溃边缘,点燃导火线后说不定真的头脑一热往下坠。 废物,拖后腿的累赘……不许再和她有来往了,离她远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如果她没出现过,你会不会看得到我? 过往的一句句一字字一笔笔用刀刻在她身上,千疮百孔的的身躯承受不住闲言碎语的重量。 呼啸的风从天际而来,掀翻了她单薄的身体,同最后的理智化为灰烬散落于天地。 “之后老师和校长都来了……还有警察和救护车……”小跟班说到这里泣不成声,全身上下都在颤抖,她看见季儒卿脸色逐渐下沉。 “王语涵在哪?” “我不知道……” “在哪?” “在……就在……那个学校附近一公里的KTV。” 季儒卿几乎没有犹豫,一阵风似的冲下楼,她压低帽檐,不想被熟人看见。 好巧不巧处于下课时间,来来往往都是学生,老刘在人群中看见逆行的季儒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季儒卿?”他追上去,“别跑!” 啧,麻烦死了,季儒卿穿梭在人群中,老刘追不上她的。 但她忽略了前面还有个教导主任,他接到英语老师打的小报告后顿感大事不妙,要防止季儒卿做出错事。 前是教导主任,后是老刘,走廊就只有一条路,她无处可逃。 “谈谈吧。”教导主任难得没有批评她的肆意妄为。 “没什么好谈的,我退赛了。”季儒卿破罐子破摔。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教导主任头昏脑涨,今年是不是命中反冲,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噩耗传来。 “知道,然后呢?数落我一顿?”季儒卿质问他,“王语涵在学校里大摇大摆你们不管的吗?” “这件事先放一放……” “放不了。” 季儒卿摇头:“你们哪里在乎学生的心理,只是在乎成绩罢了。是不是觉得只要成绩稳定,其他事可以不管不顾?” 教导主任接不上话:“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儒卿对他什么意思不感兴趣:“无所谓,反正我不会回学校了,高考我正常参加,其他事和你们没关系,也别干涉我的决定。” “等下,等下!”老刘叫不住她,只能跟在她后面边跑边问,“为什么退赛,是不是因为这件事?” 季儒卿没有解释,老刘是个合格的老师,但不是个合格的班主任,因为他没有责任感。 在他的观念里,负责把课上好把学生成绩提高就够了,至于其他的事他总是和稀泥,或者丢给教导主任处理。 “如果是因为这件事我确实要道歉,是我没注意到小姚的情绪。”老刘气喘吁吁,季儒卿的速度实在太快。 “闭嘴,我不想听你提她。”季儒卿看也没看他一眼,当作是个陌生人。 离开学校,她才获得片刻的清静。季儒卿没有回过头,一直往前走去,最后跑了起来。 她还能做什么呢,把王语涵打一顿出气?那样太便宜她了。但心又不甘,凭什么罪魁祸首还能心安理得消遣。 KTV里人不多,炫目的灯光花花绿绿照在她身上,季儒卿跟着酒保找到了王语涵的包间。 里面的音乐声很大,几个人轮番唱着歌,季儒卿接过酒保的盘子端进去。 音乐声戛然而止,王语涵只扫了一眼,她的大脑炸开,站起身想要逃离。 “你们都出去。”季儒卿冷冷的。 王语涵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住那天与她同行的壮汉:“不能出去,她会要我命的!求你了,别出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留下来蹚浑水不太好,出去又看不到好戏,思来想去还是留下吧,说不定可以帮忙报警之类的。 “出去,我不说第二遍。”季儒卿看向壮汉,“你可以留下。” 留一个人总比她孤立无援好,王语涵不信季儒卿还能撂倒他:“听到没有,出去,都出去。” 待人走后,季儒卿没有多余的废话,手中托盘上的酒瓶成为了最有力的武器,一瓶不够就砸两瓶,两瓶不够就三瓶。 壮汉被她开瓢,酒水和血水顺着头发滑落,血腥味在鼻腔炸开的瞬间,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壮汉暴起,在KTV内寻找可还手的东西。 他从茶几上抄起大理石烟灰缸扑过来时,季儒卿闻到浓烈的红酒和烟草混合在一起的刺鼻气息令人作呕,她侧身躲闪的瞬间,烟灰缸擦着她的耳廓划过,砸在液晶显示屏上。 季儒卿抓住他后腰的皮带,借着他前冲的势头把他整个人掼向墙壁。壮汉突然从后腰摸出把弹簧刀,刀尖和季儒卿的衣摆擦肩而过。 她抓住壮汉握刀的手腕往茶几角猛磕,钢化玻璃桌面突然倾斜,骰子和果盘滑落在地。季儒卿仔细琢磨着,用手里剩下的半截啤酒瓶比划了一下,锐利的尖刺挑断了他手筋。 季儒卿擦了擦自己脸上被溅到的血,没意思,才一个回合就歇菜了。啤酒瓶在她手里转了个圈,直挺挺没入他的肩膀。 伴随着他咆哮的还有音乐声,就选一首好运来吧,比较符合当下情景,季儒卿打开音响,掩盖掉他撕心裂肺的呼喊。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反正在KTV里喝高了摔东西是很正常的事,唯一不正常的是啤酒瓶伤人事件。 “该你了。”季儒卿把矛头转向王语涵,这个恐怕一巴掌就倒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不应该威胁她的,对不起,对不起。”王语涵跪下向她磕头道歉,咚咚咚的声音带着鼓点节奏感。 一下、两下、三下……她的频率越来越快,生怕季儒卿稍不顺心迁怒于她。 季儒卿揪着她的衣领让她抬起头与自己平视,咬着牙硬生生挤出话:“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太糟糕了,糟糕透了,王语涵的恐惧化为失望,季儒卿之前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说出这种话。 她顶多会骂自己疯了、神经病、脑壳有包,但都没现在的话恶毒。 王语涵恍惚了一瞬,突然才看清了季儒卿:“那我去死?我去死你满意了吧?!” 季儒卿松开她的衣领,摇摇头:“不好,你还是活着吧,死太便宜了。” 死太轻松,活着才不容易。 第275章 焰火失色(二) 唐闻舒是接到老刘的电话后才知道季儒卿回来的,他从老刘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大概,一边赶路一边祈祷季儒卿别做傻事。 他推开KTV的包厢,闻见了酒和烟都掩盖不住的血腥味,壮汉倒在茶几上,头上是玻璃碎片,身上插着啤酒瓶奄奄一息。 完蛋了,最坏的结果还是上演了,人不会死了吧?唐闻舒忍着恶心查看他的情况,还好,还活着。 他分开季儒卿和王语涵,要命,这个女生没有金钟罩铁布衫可经受不住季儒卿的怒火。 “冷静点阿卿,消消气。”唐闻舒轻拍着她的背。 “我没事。”季儒卿不意外他会过来,肯定是老刘给她家长打电话了。 他扫了王语涵一眼,低头查看季儒卿的情况:“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我没事。”季儒卿反复强调,她真的没事,不过接下来有人会出事。 “有本事你弄死我!”王语涵不知道从哪来的勇气,挺起腰板和季儒卿抗争,“我告诉你季儒卿,我对你一次次的容忍已经够了!对我视而不见也就算了,现在居然为了姚相理敢和我撕破脸!” 不要命了她啊?居然往枪口上撞,唐闻舒在思考待会季儒卿是会出拳还是出脚,他该怎么拦?算了,还是不拦了,自作孽不可活。 然而都没有,季儒卿很平淡:“我对你也很容忍了,不然早在你第一次对我同桌下手的时候我就会把你手折断。” “回家吧。”她第二句话是对唐闻舒说的。 就这样解决了?唐闻舒想象中的局面没有出现:“哦……好。” 他能感觉到季儒卿在忍,但是要忍到什么时候呢。 回去的路上两人相顾无言,季儒卿只是撑着脑袋对着车窗外面发呆,她的思绪飘向上空,和飞鸟一同遨游天际。 尚城的雨停了,天色依旧雾蒙蒙,看不见一丝光亮,她的心里也添上了一层阴翳。 “换个方向,我等会再回家。”季儒卿突然改变了主意。 车子往城中村驶去,坑坑洼洼的路面积着黄泥巴水,路过时水花飞溅。 季儒卿还没等他停稳后跳下车,朝面前的老旧小区跑去。 她轻车熟路敲响了姚相理的家门,换来的是姚妈妈的冷脸:“你来做什么?” “我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没了。” “我想见……” “她都已经走了,还有必要纠缠不放吗?”姚妈妈关上门,“不要打扰她了,你们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当朋友。” “我很感谢你的付出,但这样的结果,我不想看见。” 季儒卿被关在门外,举起的手又放下,其实她想说有没有日记本的消息,能不能给她。 看来写在日记本私藏的秘密变得人尽皆知,季儒卿有些介怀,凭什么他们都知道了,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季儒卿一步三回头走着,期待着姚妈妈会不会回心转意,把姚相理的消息告诉她。 然而并没有,她甚至连姚相理在哪家医院,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回家吧。”唐闻舒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整个人处在崩溃边缘。 “我不想待在这里了,我想离开。”季儒卿从小长大的地方变得令她陌生,她在这里感受不到生活气息。 “想去哪?” “去哪都行。” “好,我们回去商量。” 在家里等待季儒卿的是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他们自称是季家的人,要把季儒卿带回去。 他们说的话也很难听,带回去对她进行审判。 谁审判谁还不一定呢,唐闻舒拒绝了他们无理的要求,这是为了他们好。 “外姓人没有插手季家事务的权利。”男人不由分说要把季儒卿带走。 “去哪?”季儒卿问道。 “回季家古宅。” “去干什么?” “到了你就知道。” “我不去。” 男人搬出背后的人:“这是家主的命令。” 什么东西?季儒卿不认识:“和我有什么关系。” “大胆,竟敢对家主不敬。” “我骂他了吗?” 季儒卿只觉得季家的人都很莫名其妙,而且爱自说自话,拽得二五八万的模样,当然她除外。 “你必须去。”男人开始罗列她的罪责,“在校期间打人,参加竞赛与人发生争执,现如今又在KTV恶意伤人。” 他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那群人和他告状了?季儒卿很痛快承认这些事实:“所以呢?你要给我颁奖吗?” “简直冥顽不灵。”男人气的胸脯一鼓一鼓,像池塘里的蛤蟆。 李伯好歹跟在季鸿恩身边多年,季家的规矩他多多少少懂点:“少主,还是去吧,闹下去季老先生难堪。” 他能有什么难堪的?天天待在国外两耳不闻窗外事,季儒卿自从上了高中就是半散养状态。 “无所谓,反正我没做错,爱怎么说怎么说。”只是苦了季儒卿,这两天啥也没干光两头跑了。 男人只带走了季儒卿,按照他的说法,只有季儒卿有资格进古宅。 吴阿姨刚做好午饭,发现人又不见了:“怎么回事啊?饭也不吃吗?” 唐闻舒看着窗外山雨欲来的天色:“希望不要有麻烦。” 季儒卿和他颠簸了一路,从飞机上下来后有人来接他们,随后往衔远山的方向疾驰。 她坐在车上无动于衷,路过昌大时她眼睛亮了亮,只是一瞬,她看见了校门口的四个大字。 随后她眸光又黯淡下来,整个人窝成一团。 前面的男人还在提醒她见到家主后的注意事项,苍蝇似的嗡嗡作响,吵的她心烦意乱。 “闭嘴。”季儒卿不耐烦打断他。 “你!朽木不可雕也。”男人自从见到她之后快被气出结节。 山腰是离亭书院,再往上到了季家古宅,季儒卿极不情愿被推搡着往前走。 “别碰我。”这人好没礼貌,季儒卿最讨厌陌生人碰她。 “走快点,全都在等你一个人。”男人恨不得扛起季儒卿跑过去。 “我又没让他们等我。”季儒卿皱眉,怎么,还要开家庭会议批斗她一个人啊? 男人逐渐习惯她的出言不逊,他安慰自己别生气别生气,气坏身子无人替。 季儒卿是被押过来的,面对正厅中的五个人,她感受到异样的气氛。 中间的人看上去很年轻,和唐闻舒差不多的年纪,却坐在主座,此时端着一杯茶细细品尝。 季儒卿打量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打量季儒卿,时不时交头接耳几句。 “老季头的孙女?” “是吧,看上去挺像的,和她妈妈也像。” “话说到底发生了啥大事把我们叫过来?” “不知道,华西主家说你们来了我就来了。” “他说家主召集的。” “结束之后去喝一杯啊,人难得这么齐。” “都行,正好去打麻将呗,不叫华西主家,这人输不起。” 吵死了,季儒卿无心听他们的闲言碎语,心里只想着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里。 男人按住她的肩膀:“没规矩,见了家主要跪下。” 跪他个头,季儒卿膝下有黄金,怎么可能轻易说跪就跪:“我不跪。” 她的话掷地有声,打断了他们的聊天,几个人顿时安静下来,等季离亭开口。 “初来乍到不懂没关系,以后记得跪就行。”季离亭不紧不慢放下杯子。 “我现在不跪以后也不会跪。”季儒卿直言不讳。一屋子封建残余开什么玩笑,当初辛亥革命爆发怎么没把这人拉出去枪毙。 “你!”男人再次被她的言论震惊到,想要强迫她跪下道歉,“给家主道歉。” 季儒卿的铁骨铮铮岂是能被他折断的,她肚子里憋着一股无名火无处释放,而这群人还等着看她的热闹,想到这季儒卿猛地拍开他的手。 “我跟你来不是在这里上演给别人下跪的戏码,有事说事。” 反了天了,男人也不知道季儒卿这么倔啊,早知道不接这活了,都怪季鸿恩,说什么多帮着照顾季儒卿一点。 注意事项他好心好意和季儒卿说了,反而被她一顿凶。现在提醒她要遵守礼仪,季儒卿不但不遵守打响反封建第一枪。 他管不了,爱咋地咋地吧。 季离亭发现几个人都看着他,等待他给出态度,他能给什么态度?把季儒卿拉出去家法伺候以证威风吗,那多不好,毕竟人家第一次来就被打一顿说不过去。 “呃……叫你来也不是什么别的事。”又不是季离亭叫来的,谁叫来的谁管,“华西主家说说吧。” 那他可太有话说了,华西主家等这天等太久了,抓不到季鸿恩的辫子就拿季儒卿出气。 “各位都看见了,这就是季鸿恩教出来的,目无尊长没大没小骄横跋扈以下犯上……”还有很多他就不一一赘述了,“她甚至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在外面行凶作恶,把人打的半死不活。” 原来她是这种人吗?男人更后悔接下这个活了,他还想着季鸿恩彬彬有礼教出的小孩不会差,怎么看起来更像个混世大魔王。 季鸿恩说必要时候帮她说话,他能说什么?话全让季儒卿一个人说了,人也让她得罪完了。 华西主家把照片打印了几份传阅:“看看,至今还躺在床上插管子吃流食度日。” “还有这个后脑勺磕到了,导致颅骨骨折。” “还有这个身上都是玻璃瓶碎片,手筋都被挑断了。” “还有她小时候在离亭书院打架的事大家都知道。” 很好,战绩可查,季儒卿不以为耻,说明这是她历练的证明,从无败绩。 华西主家指着她的鼻尖:“事到如今还不知错吗?” “我没错。” “孽障。” “老鸡贼。” “你说什么?” 华南主家轻笑了一声,又立即恢复原状。 “家主,多说无益,直接上家法吧。”华西主家向季离亭申请,“这竖子顽固不化。” 季离亭开始踢皮球:“再怎么说她也是华中家的人,要教训也得让季鸿恩定夺吧?” “她这副样子很明显就是季鸿恩不管不顾造成的,他不教有的是人教。”华西主家今天就要她脱层皮,“来人,把她拉出去跪在外面,若敢反抗杖责五十。” 他都已经决定了还问那么多干什么,季离亭继续喝他的茶,作壁上观,美美当个吉祥物好了。 男人慌了神,小声对她道:“你道个歉服个软什么事都没有,何必呢。” 季儒卿用惊天动地的大嗓门抗议:“我没错我凭什么要道歉?”她算是看出来了,华西主家也不是来主持公道的,纯粹是来找茬的。 从门外进来两个人,男人拦住他们:“她再怎么样也是华中家的人,你们无权动她。” 带不动啊带不动,季儒卿全身上下都是硬的,誓死反抗到底。 “无权?家主在这,不需要过问季鸿恩。”华西主家越俎代庖,替季离亭做决定。 “我也再说最后一次,我没错。”季儒卿踹翻了面前的黄花梨木桌,上面的茶杯摇摇晃晃随着桌子一同倒塌。 季离亭的心在滴血,那大明成化年制的皇家特供御窑就这样碎了……碎了……他的心也碎了,现在不管季儒卿错没错,她摔了杯子就是错。 除华西主家之外的人你看我我看你,还能一起去打麻将吗,看上去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完蛋了,男人救不了她。 “给我把她拿下!”华西主家指着季儒卿,却往季离亭身后退。 “年轻人嘛,难免气性大。”华北主家站起来打圆场,“这其中说不定有难言之隐呢?” “什么难言之隐,她有尊重我们这些长辈吗?”华西主家躲在季离亭身后大放厥词的模样可笑。 “长辈?我喊你这老不死的长辈都嫌脏了我的嘴。”季儒卿举着照片一张一张甩在他脸上,“这个,往我鞋子里放玻璃渣后和我约架,我当时脚上的伤口把有一节手指那么长,都能把他打趴下,这不是废物是什么?” “这个,他自己先挑事的,我不是故意推的,他先扯我头发而且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这个,他用砖块砸断了我朋友的半只手,间接性害我朋友跳楼自杀……你哪里在乎真相,你根本就是在这里主持你自以为是的正义,彰显你所谓的高尚!!” 季儒卿说到最后沉不住气,将所有照片摔在华西主家脸上。她忍了好久,自己也不知道该忍到什么时候,只知道现在忍不了。 再让他们共处一室,说不定季儒卿会把华西主家的头拧下来,这小孩情绪已经失控了。 “好了好了,这样吧,你去祠堂罚跪思过。”季离亭选择两全其美的办法,“华西主家既然喜欢主持公道,就去把这些事完完整整调查一遍,然后慰问下受害者。” “不行。”华西主家明显对这个判决不服气,“不能就这么算了。” “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季离亭冷着脸,小孩不懂事大人跟着凑什么热闹,“还是说你能和华中家抗衡?” “你猜他为什么不出面,你以为是不作为吗?他的立场很明确了,让她大闹天宫,大不了背个管教无方的名声,好过在这里替季儒卿道歉,碍着她发泄。” 季儒卿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她要是孙悟空,早就拿着金箍棒把这破地方砸个稀巴烂了,懒得和他们废话。 第276章 焰火失色(三) “大家都散了吧,各回各家,打麻将的打麻将去,喝酒的喝酒去。”季离亭站起身,一地的瓷器碎片全算在季鸿恩头上。 可是打麻将三缺一啊,他们又不想叫华西主家,季离亭又看上去有的忙了。还是随便找个人凑数吧,会玩就行。 人群作鸟兽散了,季离亭带着她去祠堂,看她这样也不会跪,直接关一晚上得了,让她接受季家列祖列宗的教诲吧。 “进去吧,门我就不锁了,自觉点别乱跑。”季离亭看着门上摇摇欲坠的铜锁,不由得替它担心。 说不定季儒卿一怒之下门都会被踹飞,老古董锁也没想到百年之后会有一劫。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季儒卿背对着一众牌位,说着大逆不道的话,“没人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也别用你们的大道理来对我评头论足。” 罚她来跪祠堂,却用个不痛不痒的理由把华西主家打发了。什么狗屁家主,这个家迟早得散。 干脆她自立门户算了,光是见到她不用下跪行礼这一点秒杀他。 屋外电闪雷鸣,屋内剑拔弩张,季离亭自始至终都不太想管这件事,抱着好奇的心理才来一探究竟。 “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我没想讲大道理。”季离亭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悠然自得,“老实说我挺看好你的,有我年轻时的风范。” “我不想听,你可以出去了。”季儒卿一个人待一会也不错,起码在这里没有人会烦她。 “看好归看好,但规矩还是要教的。”季离亭让她对着牌位,“跪着,那上面摆着的可是你爷爷的爷爷呢。” 季儒卿刚压下去的火又蹭的上涨:“我没有错我凭什么跪?!” 季离亭嗤笑一声:“没有错?谁说你没错了?山下的事我不管,但自从你上山之后不敬重长辈,出言不逊就是错。” “你身上流着季家的血就得守季家的规矩。”季离亭点了点自己的眼睛,“不觉得很矛盾吗?你不想承认这个身份,又吃着身份带给你的红利。” 矛盾吗?她觉得确实如此,只是没有人点破过,现在被戳穿后浑身不自在。 “这是我的与生俱来的权利,我如何使用轮不到你来置喙。”季儒卿低头看着那双和自己差不多的眼睛,从其中窥见了她岿然不动的影子。 “还真是好命的小孩。”季离亭岔开腿大马金刀坐着,全身放松往后仰,“你不过就是倚靠你爷爷给你的身份地位在这里喧哗,你能做什么改变现状?” “我能做的还有很多。”比如和不公平抗争,比如打破规矩,季儒卿居高临下,“他教过我,不喜欢的规矩可以重新制定。” “所以呢,你想整顿季家?”季离亭满不在乎,果然小孩子还是太天真,这么幼稚的想法太滑稽。 “嗯,我改变主意了。”季儒卿自从上山以来就没受到过公正的对待,她凭什么要遵守规矩,“你和你的规矩见鬼去好了。” 季儒卿朝门外走去,她连一晚上都不想在这待着了。 “我可没说过你能出去了。”季离亭掐住她的后颈往回拉,“那我也很负责告诉你,我的地界规矩由我制定。” 她离大门口只有一步之遥,雨水顺着风往里面吹进来,吹在季儒卿的脸上,好似在嘲讽她的无能为力。 有道身影从雨中跑来,半跪在地上:“家主,有个外姓女人想要上山,她说她来找季儒卿。” “让她下去。” “让她进来!” 肯定是吴阿姨,季儒卿只是惊讶她为什么会赶到这里来。 外面那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穿着蓑衣戴着斗笠,不顾暴雨有多大。 “滚开!”季儒卿要追出去,那群见人下菜碟的势利眼指不定怎么为难吴阿姨。 季离亭收紧了手上的力道,语气中夹带着轻笑:“哎呀,你爷爷不在,你什么也办不到。” 后颈传来的剧痛让她眼前炸开无数白斑,但越疼痛越清醒,季儒卿没有动静的几秒钟想着怎么反击。 是局面的反击,也是对他自以为是的反击。 她往后退去,肩胛骨撞上他胸肋的瞬间,反手抽过季离亭的胳膊,他的下颌越过季儒卿的右肩,随即便是沉闷的碰撞声。 在季儒卿即将迈出门槛的那一刻,一只手抓住她的脚踝向后一拽,季儒卿的胳膊肘磕在水泥地面上,不至于颜面着地。 “我说过你今天走不出这扇门。”季离亭的反应很快,被过肩摔之后顾不上疼痛,本能反应抓住她。 季儒卿的胳膊发麻,被蹭破了皮,挣扎着爬了几厘米又被拽回去。她翻身一脚蹬在季离亭的肩膀上,另一只脚踩住他蠢蠢欲动的手腕。 局面僵持不下,季离亭拽着她的脚踝,季儒卿踩在他的手腕上,谁先撑不住谁就输了。 两个人的骨头咔咔作响,稍稍用力便是粉身碎骨的程度。 季儒卿没有时间和他耗下去,她猛地收回平放的腿,季离亭被她的动作带动往前扑去。 长头发打起架还是有好处的,比如季儒卿通过他的一头秀发抓住薄弱之处,扯着他的脑袋向自己靠近,用膝盖发力给他下巴致命一击。 “咳、咳咳!!”季离亭迫不得已松开手,他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腥甜的味道在他口中绽开,鲜血淋漓。 季儒卿摇摇晃晃站起身,右脚被钳制太久有些发麻,脚踝处留下五个绛紫色的手指印。 面前的人盘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她,眼里似笑非笑,搭配上他流血的唇角有些阴险。好在他的脸掩盖了表情上的不足,现在倒像是沾了血的带刺玫瑰。 “唉……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虐待,啧啧啧,也不尊老爱幼。”季离亭的状态恢复的很快,上一秒话都说不出口,下一秒恢复如初。 被过肩摔、下巴骨折、掉牙,依旧能生龙活虎,季儒卿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手下留情了。 穿着蓑衣的人去而复返,他再次跪在季离亭面前:“家主,华中主家发话了,说让人进去。” “他算什么。”季离亭扭过头看向季儒卿,“这样吧,你在这乖乖待一个晚上,我就让她进来。” “我没问题,你最好说到做到。”季儒卿攥紧的拳头始终没松开。 “让她进来,下不为例。”季离亭擦了擦嘴里的血迹,把纸巾丢在她面前扬长而去。 偌大的祠堂就剩下她一个人,与她相伴的只有从天而降敲打在青石板上的雨珠。 季儒卿忽然脱力,坐在地上不愿意起来,她掀起裤脚揉了揉自己的脚踝,试图把痕迹搓掉。这是九阴白骨爪吗?过了这么久还是紫色的印记。 “阿卿!”吴阿姨撑着伞一路小跑过来,身后跟着唐闻舒。 “你们都来了啊?”季儒卿没力气,站不起来迎接他们。 “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早上急急忙忙跑出去,晚上肯定也没吃。”吴阿姨打开保温桶,“是我硬要来的,没想到规矩这么多,没连累到你吧?” 季儒卿没吃饭也没喝水,怪不得没力气呢,原来是太饿了。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让她无暇顾及自己的肚子。 “没有的事……”季儒卿看见最底下的青椒肉丝,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被取消比赛资格她没哭,毕竟最大的原因是她,有什么好哭的,咎由自取罢了。 被叫来一顿批斗成为千夫所指她也没哭,即使愤恨演变成了委屈,但她强撑着不在别人面前掉眼泪。 现在她像小时候那样缩在吴阿姨怀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妈妈当初走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为什么全都在说是我的错,明明我没做错,我不想妥协也做不到视而不见。我不想让他们好过,我对他们做的事比不上他们对小姚的万分之一。” “但我不想变成被情绪控制的机器,满脑子都是仇恨,他说的对,我就是个矛盾的人。” 吴阿姨把她抱得很紧很紧,但她现在已经抱不住大大的一个季儒卿了:“不是你的错,无论发生了什么,阿姨都会相信你。” “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你永远是你,按照自己的直觉去做就好了。” 暴雨盖不住她的声音,季儒卿只觉得很荒谬,天地宽广,能让她宣泄的地方只有一个再小不过的怀抱。 “我不想待在尚城了,阿姨你和我一起走吗?”季儒卿问道,她眼里含着泪,被吴阿姨轻轻拭去。 “对不起啊,阿姨不能走,阿姨家就在尚城。”吴阿姨答应不了她这个小小的要求。 “我知道了。”没关系的,季儒卿一个人也可以,她的人生第一课就是离别。 唐闻舒轻轻关上门,站在门外,不远处有道身影,一个人撑着伞,往祠堂这边投来目光,肩膀上有条蛇。 “家主,您的脸似乎有些不对称。”青龙今日左看右看发现不对劲。 季离亭摩挲着下巴,好像骨头有点歪了:“无碍,过段时日就长回来了。” 青龙的八卦之心仍未结束:“祠堂里关着谁啊,看上去来路不小的样子。”居然还有人陪她一起关着,哪里像是处罚。 “你怎么比朱雀的话还多?” “没有,是老白好奇,虽然它说不了话,但是我能从它眼中看出好奇。” 季离亭若有所思:“小白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青龙不理解所谓何意:“我们没有性别之分,不过老白更偏向它是雌性的说法。” 母老虎啊,女孩子之间说不定能聊得来……正好它脾气也挺大的,要不然送它去和季儒卿碰一碰,看看谁更胜一筹? 第277章 焰火失色(四) 一夜过去,季儒卿顶着困倦的脸迎接早晨的第一缕光。 她没睡,吴阿姨年纪大了撑不住,季儒卿让人给她送来毛毯在椅子上凑合一晚。 到了半夜没有下雨,乌云散开后是弯月,她和唐闻舒两个人坐在地上直勾勾盯着月亮看了一晚上,能把它看出一个洞。 “哟,还挺守信的。”季离亭身边跟着一只玳瑁猫,踩着小碎步优雅绕过积水。 季儒卿拍拍屁股站起身,吴阿姨还没醒,昨天奔波很累了,让她再睡一会。 小猫凑到她的脚边扒拉着她的裤腿蹦蹦跳跳,留下几个小猫爪印。 “它好像很喜欢你啊,要不要带回家?”哇塞,活久见,季离亭从来没见过小白抱着别人的腿撒娇。 “我不需要。”季儒卿不想和季家的一花一草一猫一人扯上任何关系。 小猫似乎很受伤,犹如晴天霹雳击中它,大概它怎么也想不到有人会铁石心肠到拒绝它的魅力。 “这可不是普通的猫。”季离亭极力推销,“它能镇宅辟邪。” 小猫摆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夹着嗓子哀嚎,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但凡心软一点的都会带它回家吧,小猫不拿下季儒卿誓不罢休,它翻个身躺在季儒卿脚边,露出肚皮让她摸。 季儒卿看不懂它的示好,她现在没心情和它玩游戏。她跨过小猫,却又被它半路拦截。 “喵喵喵呜呜……”小猫伸出白色手套,覆盖在她鞋子上。 “喜欢就带回去吧,你不是想养猫吗?”唐闻舒道。 “我没时间照顾它,我还要考试。”季儒卿一大堆的事要忙,她还要搬家还要复习,总之尚城她一刻都不想待了。 “没关系,它饿了能自己找饭吃,会自己上厕所,完全不用你操心。”季离亭和小猫对视一眼,双方达成共识,它听懂似的点点头。 成败在此一举,它围着季儒卿转圈圈,恨不得黏在她身上,一双圆圆的眼睛暗送秋波。 季儒卿转念一想,说不定它也不想待在这窒息的环境,向她求助帮忙脱离苦海也说不定。 “那和我走吧,叫醒吴阿姨一起走。”季儒卿把它抱起来,在它肚子上揉了一把。 “有空来玩啊。”季离亭单纯客套一句,千万别来了,他的下巴还在矫正中。 回去的三个小时里季儒卿睡了一觉,她从来没有那么累过,几乎是躺下的那一瞬间立即入睡。 飞机落地之后她才恋恋不舍起床,不知道什么时候小猫跳到她的怀里,怪不得在睡梦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真的想好要搬家吗?”吴阿姨问道。 “嗯,我以后,可能不会再回来了。”季儒卿没多少东西,整理过后就几个大纸箱子,大型家电另外购置。 “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吴阿姨看着白色的三角钢琴,“这个也不带走吗?” 它啊……季儒卿本想送出去的,可惜现在用不上了:“不带走吧,我也不太会。” 门口传来砰砰砰的砸门声,李伯去开门,孙号气喘吁吁站在门口。 “怎么是你?”季儒卿意外,来告别吗?但她搬家没和任何人说。 “我听老刘说了,你昨天来学校了。”孙号咽了咽唾沫,他现在做不到和季儒卿无话不说,“对不起。” “你和我道什么歉?”季儒卿也没有话要和他说。 “我没看好小姚……”他掏出一封信给季儒卿,“或许在她给我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察觉到的,可是我没有。” “她葬在城郊的靠河墓园里,叔叔阿姨把房子挂网上卖了,准备离开这个城市。”孙号看见周围的几个纸箱子,“你也要搬家吗?” “嗯。”季儒卿当着他的面拆开信封。 “你还会回来吗?”孙号小心翼翼问道 “不回来了,只有高考的时候回来。”毕竟过了省赛能加分呢,季儒卿这个时间段转学可不好。 信里没有提及她那段时间的遭遇,但从她心神不宁的字迹来看,她的心理情况很糟糕。 甚至在最后她还想着让季儒卿和孙号别担心,一切的一切她来承担就好了,这件事本就因她而起。 日记本她藏在家里的某个角落,继续沿用了季儒卿生日寻宝的字谜游戏,希望季儒卿找到之后的心情像如获至宝。 “李伯。”季儒卿给他个简单的任务,“把这套房子买下来,在对方开价的基础上多给点,但别让他们察觉不对劲。” “好。”李伯没有多问原因。 至于她住的这套房子,暂时搁置吧,还没想好它有何用武之地。 季儒卿转而看向孙号:“还有别的事吗?” 曾经的朋友变得像陌生人,少了姚相理调节,他们似乎无法挽回这段友谊。 “没有了,高考加油。”孙号道。 “你也一样。”季儒卿道。 季儒卿的新房子在昌大附近,相隔一条马路的距离,拉开窗帘就能俯瞰昌大。 “喜欢吗?”季鸿恩再不出面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就算失职了。 “还行吧。”季儒卿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欢。 理想中的学府近在眼前,一同许下的约定却远在天边。 “难受的话就在我宽广的胸膛上哭泣吧。”季鸿恩张开臂膀,姓王的干的好事是吧?是时候天凉王破了。 不要,太丢人了,季儒卿除了能在吴阿姨怀里哭出来,在其他地方流血流汗不流泪。 “我很好,别多此一举。”季儒卿不需要他的安慰,他除了会用钞能力解决之外没有任何更多的情绪支持。 预想中钞能力说来就来,季鸿恩自知他起不到什么大作用,只有金钱傍身。 “你今年快满十八岁了吧。”他冷不丁道,“我这段时间确实很忙,忙着处理财产转让。” “等你成年之后,我会将我名下的所有财产登记在你的名下,上到股份地契,下到我的私房钱。不要问我为什么,这本来就是你的,早晚都要给你。” 季儒卿的为什么被咽回肚子里:“是因为这件事吗?” 他摇摇头:“不是,是作为你的成年礼物。此后你想做什么不必再担上一个‘借着我的身份地位肆意妄为’的名声。” “你不怕破产了啊?” “这倒不至于,破产了东山再起不就好了。” 季儒卿要道歉,季家还是有正常人的,老爷子比那群封建古董好一万倍,简直是季家的一股清流。虽然以前也靠不住,但胜在知错就改。 “那个叫季离亭的没对你怎么样吧?”季儒卿问道。 “那可是家主,私底下你可以对着我直呼他名字,别被其他人听见了。”季鸿恩比了个嘘,“放心,没怎么样,他说把你关祠堂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他没说我把他牙打掉了吗?” “你说什么?!” 看来为了面子没说,季儒卿偏不给他留面子:“我也就把他过肩摔了,然后把他下巴打骨折了,牙齿还掉了一颗。” 季鸿恩脸上的表情由晴转多云转雷阵雨转暴风雨,最后定格在风雪交加的极寒之下:“你、你、你!我……我!”他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干嘛这么大惊小怪,是他先动手的好不好。武无第二,赢家只能有一个。”季儒卿要是输了,说不定下巴骨折的就是她。 “完蛋了!”季鸿恩急匆匆跑出门,看样子去上门赔罪了。 惊蛰,那只小猫,这是季儒卿给它取的名字。它跳到季儒卿的脚边,很明显在窃喜。 季儒卿看不懂这只猫,它好像能听懂别人说话,而且还能看懂别人的表情。还是不管那么多了,可爱就好,一只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高考那天很快到了,季儒卿碰到了以前的同班同学,还有任课老师、老刘、教导主任。 她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交道,选择绕路走。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季儒卿的发挥比任何时候都要好,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有人保佑。 当然啦,更多的还是没日没夜的勤学苦练,还有她聪明绝顶的脑袋以及旁人无法企及的天赋。 有几次季儒卿注意到老刘发现了人群中的她,但他很识趣,没有点破季儒卿的故意避之不及。 反正以后也没有交集了,就这样吧,季儒卿曾经是很敬重老刘的,他的讲课轻松有趣,人也很随和幽默。只可惜,他当了班主任。 季儒卿也没有去过墓园,她的内心始终无法接受,一个鲜活的人变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 姚相理的家人去楼空,季儒卿进去寻找过日记本,奈何藏得太隐蔽,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家里翻个底朝天都没找到。 或许找不到是对的,她当初把心事藏得也很深,季儒卿探寻不到。 再后来,季儒卿遇到了很多人,再也遇不到如她一般的人。 遇不见也是对的,她很讨厌替身文学的说法,每个人的独一无二性铸就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那天的暴雨还在下,心里的回南天在某个时刻,某个时分,某个街角,还在上演。 第278章 又一年夏(一) 季儒卿长长伸了个懒腰,日记本放在她的腿上,定格在最后一面。她给这本日记打满分,没有一天是在浑水摸鱼,比她负责任多了。 摇光在她旁边坐了很久,是个合格的听众,但她时不时会发出提问,让季儒卿有些回答不上来,比如现在。 “那你喜欢她吗?” 好致命的问题,季儒卿一时间语塞:“如果你说的是爱情,那我没有。我对她的感情处于朋友之上,算作家人的牢固关系。” 不一定有血缘关系的才能称作家人吧,季儒卿还见过有血缘关系的都自相残杀呢,比如说九子夺嫡。 “你会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吗?”摇光双手交叠,“如果你当时是为怨师的话,说不定能阻止这场悲剧。” “有点,但世上无能为力的事太多了。”如果季儒卿成为了一名为怨师,说不定人生轨迹会改变,遇见不到她,“世界那么大,每天都在发生超乎意料的事,我自顾不暇。” “但你还是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他们了。”而摇光只能做到独善其身,“我不行。” “我做不到视而不见。”季儒卿帮助别人会获得一种自我成就感,“都说少管闲事的人命长,那我以后可要短命了。” “但也有别的说法,多做善事多积福报,也能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对我来说是咒我短命。” 季儒卿以后能活好几百年呢,一百年对她太短,对其他人却又太长。 “我能感觉到,你脸上的情绪不似你话语中那么轻快。”摇光定定看着她的脸,有点像强颜欢笑,“你可以略过不说的。” 季儒卿的脸上没什么大不了:“唉,就当是青春疼痛文学了,谁年轻的时候没经历过刻骨铭心的往事呢。” 摇光放弃安慰她的念头,季儒卿不需要安慰,她说出口也不是为了博同情,单纯是因为摇光好奇她的过去:“谢谢你的分享,还有生日快乐。” “嗯哼,还没到庆祝的时候,我晚上有事就不回来吃饭了。”季儒卿坐久了全身僵硬,她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季儒卿下楼,被迎面而来的礼炮崩了一脸,五彩缤纷的纸片洋洋洒洒落在她身上。好俗套的庆祝方式,不过季儒卿很受用。 “生日快乐。”钟述眠捧着一个奶油蛋糕,上面的奶油涂抹不均匀,整个蛋糕切得也有些歪七扭八,“范柒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太仓促了我没时间准备,只能烤个蛋糕聊表心意了。” 看的出来她是第一次做蛋糕,季儒卿伸手拭去她脸上的奶油,放在嘴里浅尝一口,嗯,甜度刚好,打发的很细腻:“谢谢,比某些人明知是我生日却什么都没准备的好多了。” 倒不是范柒对号入座,是季儒卿就差点名道姓了:“怎么会有人特意问别人要生日礼物啊?” 当然有,季儒卿就是,她很期待每年会有人送给她什么生日礼物:“我不说你会送吗?” 好吧,范柒确实没准备,他不知道季儒卿喜欢什么,同时也怕踩雷,而且季儒卿什么也不缺的样子。 他两手空空前来身无长物,唯一有价值的仅有手上那条手链。 “这个送你吧。里面有东青院的秘传符纸,日后遇上紧急情况能助你一臂之力。”范柒留着也派不上用场。 “好歹是你师父给你的,不当作对人间的念想?”麻烦临终托物的戏码留到大结局再说,季儒卿不想过早睹物思人。 “师父都走了,我变成了怨灵,身上揣着符纸太可笑。”范柒所剩无几的念想,大概是沉冤昭雪,恶有恶报吧,“以后我心怨已了,轮回转世后还能凭借它找到你。” 摇光好巧不巧插句话:“东青院有个习俗,赠手链意味着定情信物。” “我没有!”范柒炸毛。 “你不知道这个习俗吗?”摇光问道:“你不是东青院的吗?东青院但凡是个人都知道。” “我知道,但我不是这个意思……”范柒的解释显得底气不足,继续说下去越描越黑。 季儒卿欣然接受:“没关系,友情也是情嘛。”她还挺喜欢范柒手链的设计,虽然两条手链的用途不能叠加,不过当个装饰品也行。 季离亭不悦地啧了一声,这小子看起来老实巴交,居然背地里藏了一手:“我也有礼物送你。” 季儒卿依稀回忆起当初和他见面时大打出手,他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和现在小鸟依人的模样大相径庭,这个跨度属实有些大:“什么东西。” 不过没关系,脸在江山在,季儒卿原谅他之前的出言不逊了。 他故弄玄虚,凑到季儒卿面前:“近在咫尺。” 一双清亮的眼眸含情脉脉看着她,当他的睫毛垂下又扬起时,仿佛整个深秋的晨阳都撒在那泛起涟漪的湖水中,稍不留神就会漫出眼眶。 “净送些没人要的东西。”季儒卿捏着他的下巴摇晃着,两年时间休养后似乎复位了。 切,他这张脸会没人要?站外面都会被星探挖走的程度,然后一夜爆红,成为顶流。 “好了好了,吹蜡烛许愿吃蛋糕吧。”钟述眠找了一把水果刀,“寿星请。” 许愿啊……季儒卿许下的愿望没有一次成真过,也许是她太贪心了,愿望太过长久,忽略了意外和变数的发生。 “没有愿望,过好每一天就够了。”季儒卿吹灭了二十一的数字蜡烛。 她把印有生日快乐字样的蛋糕留给自己,其余的等比例切开,尽量做到见者有份。 每一年吃到的蛋糕都不同,在她身边的人换了又换。 中饭用一块蛋糕草草了事,季儒卿等着晚宴好好犒劳自己,一想到晚上不仅有好吃的还有好戏看,她想加速时间直奔太阳下山。 “我晚上缺个男伴,范柒你跟我去。”季儒卿小公鸡点到谁就选谁。 “凭什么是他?我哪里比他差了?”季离亭不服气,凭什么啊,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我吗?”范柒受宠若惊,他以为会选择季离亭。 “就是你,别磨叽,现在和我出门。” “啊好。” 范柒站起身,被突然伸出来的腿绊倒,就这么直挺挺摔了下去,脸朝地倒在季儒卿面前。 “哎呀,没事吧?”季离亭假心假意把他扶起来,掐住他的手臂小声威胁,“你要是敢去就完蛋了。” 噫,好恐怖,范柒抬起头向季儒卿求助:“我……我……” “我觉得要不然换个人吧,他没见过世面万一搞砸了怎么办?”季离亭在一旁煽风点火,“还是选个上的了台面的吧。” 好像是有点道理,范柒胆子太小了,季儒卿思考片刻:“那叫唐闻舒陪我去好了。” “别啊,这不有个现成人选吗?”如此好的机会怎么能拱手让人,季离亭整理衣襟,“我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绝对是撑场面的不二之选。” 季儒卿看看范柒,又看看季离亭:“好吧,看在你颜之有理的份上破格让你去吧。” 季离亭朝范柒投去胜利者的目光,他眼尾上挑,张扬得意的神色快要溢出脸庞。 蓝颜祸水啊……钟述眠以为季儒卿是个明君,没想到色令智昏,逃不过美人在侧的魔咒。 哎,季儒卿操劳了大半本书放松一下怎么了,就算她同时谈十个也得夸她有本事。 钟述眠拍了拍范柒的肩膀,无声叹气。范柒既没人家嘴甜会来事,先出场也没占优势,还是个随时会消失的存在,怎么比都弱爆了。 范柒不理解季离亭的嘲讽,也不理解钟述眠的叹息:“怎么了?”好奇怪,他什么时候得罪季离亭了吗?要不要和他道歉。 “不怪你,一边玩去吧。”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他还在阿巴阿巴,放在甄嬛传里活不过三集。 “我出门了,你乖乖待家里陪她们玩。”季儒卿摸摸他的头。 “你能早点回来吗?我怕我应付不了。”范柒头大,他捉摸不透小孩子的想法。 “不是还有摇光在么,和她配合一下。”季儒卿玩得嗨呢就晚点回来,玩得不嗨呢就想方设法给自己助助兴,然后玩嗨了晚点回来。 “别和他废话了,走走走。”季离亭梦寐以求的二人世界终于上演,没有电灯泡,没有闲杂人等,只有他们。 今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明媚,伴随着迎面而来的清风,似乎一切都在为她的生日做准备。 那么作为今天的主角,自然要盛装出席。 “我们现在去哪?”季离亭已经迫不及待了。 “商场。”季儒卿准备了一副墨镜戴上,符合她商业大佬的身份,“从现在开始记住你我的身份,我是大富婆,你是我养的小白脸。” 角色扮演吗?增加感情的小伎俩罢了,他喜欢:“没问题。” 成功女人的第一步要善于给男人花钱,季儒卿牢记这个任务,把季离亭打扮的漂漂亮亮出席说明她家财万贯,钱嘛,最养人。 “先把美瞳戴上。”季儒卿递给他一副棕色瞳孔。 季离亭没见过这玩意:“怎么戴啊,我不会,帮帮我。” “过来点,眼珠子向上翻。”季儒卿的动作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戳瞎他眼睛。 大功告成,晚上的剧本她都想好了,在众人面前掉马甲惊艳全场。虽然很俗套,但效果显著。 “为什么要带这东西?怪难受的。”季离亭不停眨眼睛,不太习惯。 “忍着。”季儒卿的大计不能功亏一篑,“你去挑件衣服晚上穿,把自己打扮的好看点。” “你……是正经场合吗?”季离亭有种即将被卖出去换取利益的感觉,俗称权色交易。 “少废话。”眼看着季儒卿的短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长卷发,她把长发抛之身后,“鲜花总要绿叶陪衬,你要是太丑,可就是牛粪了。” 生发符的效果比假发好多了,看上去纯天然无嫁接痕迹。 SA走过来问她:“季小姐,我安排了几位模特,您看……” 季儒卿翘腿坐在丝绒沙发上,手指漫不经心敲打着旁边的圆桌:“让他自己试。我那条礼裙按要求改了吗?” “已经改好了,您需要现在试试吗?” “不急,先把他安排好。” 更衣室门轴九十度旋转后,他踩着云母纹大理石走出来,水晶吊灯将冷调光线泼洒在他肩头,整个人镀上一层冷冷的光晕。 季儒卿摇摇头:“不够收腰,换一套。” “我觉得挺好的啊。” “你的意见不重要。” 季离亭乖乖听吩咐去换了一套,季儒卿依旧摇摇头:“肩膀位置太扁平,换一套。” “显得你五五分,换一套。” “太松垮了,换一套。” 更衣室的门开了又关,季离亭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你到底选哪一套?” 看来看去似乎只有第一套顺眼,季儒卿不紧不慢从沙发上起身,绕着他转个圈:“你还是换回第一套吧,把腰身改一下应该来得及。” “你!”季离亭的话挂在嘴边又咽回去,他现在只是个小白脸,没有话语权。 “乖,听话,去把它换了,然后给你裁剪一下。”季儒卿把他塞回更衣室。 接下来是她的回合了,那条被改过的红色礼裙优雅得体,裙底翻涌的花边如火焰沸腾燃烧。 季儒卿站在化妆间的聚光灯下,任凭吊灯投下的光斑在她身上游走。每寸肌肉都在绸缎下涌动暗流,开衩处劈开烈焰般的赤红色,露出线条凌厉的小腿。 她的背永远笔直,和她下颌高高扬起的角度相得益彰。她身上没有任何珠宝的点缀,唯一的闪光点来自于她的眼睛。 嗯……晚宴嘛,当然是要华贵点咯,季儒卿非常满意镜子中的自己:“把那条黄钻项链帮我拿来,还有红宝石耳环,戒指。” 她的手抚过黄钻被切割的棱面,耳际垂落的红宝石随动作摇晃,每一次晃动都轻轻抖落光影折射出的碎屑。 所有珠宝不过是装饰,而她本身存在即是最昂贵的承载,带着火焰燃烧后新事物诞生的优雅结晶。 “季小姐,恕我直言,这条项链和您眼睛比起来有些逊色。” “没关系,我要戴美瞳的。” 等晚宴差不多之后她再找个机会去卫生间把美瞳摘下来,这可是她身份的证明,省得有人说她招摇撞骗。 所谓掉马文学,当然是铺垫之后的高潮,最后一击毙命。 第279章 又一年夏(二) 季儒卿挑戒指挑花了眼,红的蓝的白的绿的套在她手上五彩缤纷。 “你在cos灭霸吗?”陆雅雅的电话袭来,不对,重点不是这个,“你什么时候来,要我接你吗?” “不用。”季儒卿把视频对着自己的手,对于她今天的打扮保持神秘,“我打车来。” 陆雅雅那边欲言又止:“我知道你害怕给我丢人啦,但是戴假戒指被人看出来不太好,我给你真的。” 看来她抠抠搜搜的形象深入陆雅雅脑海,季儒卿今天就要打破刻板印象:“是真是假不重要,让人看起来像真的就够了。” 陆雅雅和唐寻在一块,她捂着电话不让唐寻发现:“随便了,你要快点哦,我会在门口等你。” “没问题。”季儒卿挂断电话。嗯,就选这个切割面锋利的绿钻,必要的时候扇人巴掌肯定能在他脸上留下血痕。 季儒卿顺手拿起一条披肩盖住她发达的肱二头肌,不然看上去像是来寻仇的。哦对,还要戴上手套,别脏了她的手,就算是寻仇也要保持优雅。 她对着镜子补口红,浓密卷曲的发丝如被黑色绸缎覆盖在她肩上,每一缕波浪都泛着绸缎般的光泽。发间错落点缀的珍珠仿佛沉浸在银河中的星星点点,随着步履轻轻摇曳后方能窥见其踪影。 鬓角那支朱砂色的玫瑰正含露绽放,她微微抬首时,蜷曲的发浪便簇拥着怒放的花影葳蕤生光。 妆发完美,状态完美,她提着裙摆,整个人熠熠生辉:“他准备好了没有?” “当然,那位先生已经坐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 “衣服呢,重新裁剪了没有。” “已经处理好了,那位先生穿上了。” 季离亭每过五分钟就看一眼手表,再抬头看向化妆间的方向,有点久啊,到底在化什么妆?改头换面吗。 季儒卿悄悄绕到他背后:“哇!” “哇!!”季离亭被吓了一跳。 季离亭平时和季儒卿打打闹闹吐出真心话不觉得有问题,今天却恍惚了,他喉结滚动着吞咽下所有笨拙的惊叹,只化为了最简单不过的三个字。 “很好看。” 哦哈哈哈哈哈,季儒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哼哼哼,今天拿的是恶女人设。设定我的性格十分恶劣,但胜在脸太好看了,就算我做什么都情有可原。” “你今天不是富婆吗?” “又坏又漂亮的富婆。” 季离亭完全跟不上她的思维:“你确定他们都会这么认为?” “不确定,你要试试吗?”季儒卿问道。 “怎么试?” 她扯着季离亭的领带往前拉,两人的呼吸交错:“看着我,十秒钟。” “九。” “八。” “七……” 季离亭最后还是移开了眼睛,心脏怦怦直跳,再看下去怕是会失去自我。 “看吧,没人能抵挡我的魅力。”季儒卿松开他的领带,“不错,还坚持了三秒。” “你犯规……”季离亭满脑子都是刚才的画面,她的明媚张扬,她的自信骄傲。 “是么?美貌本就是种稀缺资源,我利用自身的资源为自己谋划有什么错?”季儒卿拍拍他的脸,“包括你也是,自知好好利用这张脸能获得我的优待。” “你也没给我优待啊……”季离亭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咱们走吧。” 陆雅雅在恩季庄园门口等着,来来往往不少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唐寻已经率先进去了,只留她在外边等季儒卿。 季儒卿说她打车来,陆雅雅就在寻找黄色的计程车,不对,新能源车也有可能。 然而季儒卿是从一辆迈巴赫下来的,红色的身影招摇,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的节奏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扑通扑通跳动。 保持优雅,小碎步走起……季儒卿许久之前学的礼仪全套用上了。 陆雅雅愣了愣,她的天啊,这还是季儒卿吗,面前的高冷女神范是谁啊? “你找谁呢。”季儒卿站在她面前,五厘米的高跟鞋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你是去名媛速成班进修了吗?”陆雅雅实在无法把她和之前的季儒卿联系在一块。 要知道她以前能穿一个夏天的短袖,只有在春天的时候才会注重搭配。 “没有哦,且看且珍惜吧,毕竟是限定版。”季儒卿不和她废话,径直往里走。 “等等等等!”陆雅雅拉住她,“人家生日宴,你在这又唱又跳不太好吧?我知道很好看,但会不会喧宾夺主了?还有时间我陪你去换一套。” “我不去。”季儒卿一动不动,“今天也是我生日啊,就当庆祝我生日了。” “你就不能换个时间庆祝吗?结束后我陪你去庆祝。” “不要,这有个现成的生日会正好套用。” 季儒卿拉着她进去,穿着高跟鞋健步如飞,裙摆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翻涌出绚烂的花。 宴会的主人公似乎还没来,居然敢让季儒卿等他,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陆雅雅能感受到不少目光往她们这边投来:“我说,你会不会被当作主角了?” 季儒卿随手拿起一个酒杯装装样子:“这很好啊。” 一点也不好,万一人家计较起来把她赶出去怎么办,陆雅雅没心思继续玩了:“我去和唐寻打个招呼,时间差不多咱们就走,给你过生日去。” “我知道你出发点是好的,但你先别出发。”季儒卿按住蠢蠢欲动的她,“急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 “什么好戏?”陆雅雅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季儒卿的破绽很多,但她又没有恶意,顶多抠门了些,“我觉得你今天好奇怪,盛装出席不说,而且你的首饰也不便宜吧,还有跟你一起来的男生,是从哪找的男模?质量还挺好。” “谁是男模了?”比叫季离亭小白脸还难听,“我是她……” 季儒卿一个肘击打断他的话:“他脑子不太正常,也就脸能看得过去。” 陆雅雅半信半疑看着她,现在问不合适:“行吧,我去把唐寻叫过来,你俩别吵架。” “当然。”会的,季儒卿一定会让他颜面扫地的。 陆雅雅一时半会回不来,季儒卿看见他们俩和唐寻爸妈有说有笑,季儒卿也不打算过去帮她脱困。 她无时无刻都在散发自己的魅力,俨然人群之中的焦点,不知道今天的主人公有没有注意到她。 “安安?”有道声音从她背后响起。 看来有人更先注意到啊,季儒卿回过头,哦~是熟人啊。 “钱挺多?”季儒卿不意外他会在这呢。 “原来是季小姐啊,我认错人了。”钱挺多看见长卷发红色长裙,像极了何安安的穿搭。 “去去去。”季离亭赶走了不知道多少个人,“你这种装模作样认错人来搭讪的二五仔我见多了。” 不,这个不可能,季儒卿相信他是真的认错了:“有事吗?” 季儒卿不提还好,她一提,钱挺多水龙头似的倒苦水:“我还能见到安安吗?我找了她好久好久,一无所获。” 可怜啊,季儒卿欺骗了一个幼小的心灵,干脆继续欺骗到底吧:“她出国了,不想被人找到,我劝你还是别打扰她的生活了。” “为什么,是不是我伤了她的心?”钱挺多捶胸顿足,“都是我不好,她一定是听了我花心的传闻才离我而去,我有罪,我有罪啊。” 嗯嗯嗯,季儒卿没兴趣听他的忏悔:“行了行了,就此翻篇,你们各自开启新生活。” 钱挺多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决定了,为了安安,我此生不会再娶,就当是为了我以前犯的错赎罪吧。” “什么?”看来钱家要绝后了,季儒卿想起自己拿了钱家的报酬,顿时有些愧疚。 “季小姐,你不用劝我,如果你和安安还有联系的话,帮我带句祝福吧。”钱挺多擦擦眼泪,“就祝她永远开心,她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孩,希望她保持她的独特性。” “我……会的。”季儒卿愧疚感更重了。 季离亭嘟囔着:“这谁啊,跑来说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 季儒卿叹口气:“一个倒霉蛋。” 如果何安安知道的话大概会开心吧,世界上有很多人喜欢她,会一直一直喜欢下去。 “你的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事情发生吗?比如今天这个人。”季离亭问道,他对于季儒卿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她的过去,她的曾经,她的经历,他一无所知。从起点线就输给了唐闻舒,他好不甘心。 “是有很多事,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发生。”季儒卿掰着手指数数。钱挺多算一个,不过他不是主角。 “和你说的怨灵有关?”季离亭很好奇,他从来没见过这奇特的灵体。 “嗯,毕竟我能看见它们。”季儒卿端着一个碟子,上面精致小巧的糕点只有两根手指大小。 “我能看见吗?”好气哦,明明都是原初血脉,为什么他看不见。 “能啊,借助外力就好。”季儒卿拿起叉子将它分开,轻轻送入口中。 “那你以后碰见这种事的时候能不能叫上我?”季离亭兜兜转转终于吐出他的目的。 “不能。”季儒卿把盘子里的糕点吃干抹净,“这不是好玩的事,相反,我觉得很沉重。” 得知了它们的心怨,了解背后不为人知的过去,季儒卿就要承担起相应的重量。 “不能就算了,我只是问问。”季离亭已经学会了看她脸色行事说话。 “宴会快开始了,我看见主人公来了。”季儒卿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她现在像极了她母亲。 姗姗来迟的男人拖家带口,今天是他夫人的生日,邀请了尚城的名门望族。 他在人群之中一眼看到了季儒卿,仅仅是一个侧脸,他恍惚了一瞬,觉得不可思议,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季离亭已经准备好季儒卿动手,他负责善后的工作了。 “别说出来就行,那样我会很感到恶心。”季儒卿举起高脚杯一饮而尽。 陆雅雅终于摆脱了唐寻爸妈无休止的聊天:“我带你去找我朋友吧,她很漂亮哦。” “好啊,你今天也很漂亮。”唐寻客套一句。 呵呵呵,他的客套在陆雅雅耳朵里被翻译成为:敷衍下吧,反正女孩子最喜欢被人夸漂亮了。 “阿卿,这是我和你说过的,唐寻。”陆雅雅向两人相互介绍,“这位是我朋友,季儒卿。” 季儒卿挑起眉毛,他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一样的欠揍。 世界还真是小啊,居然在这里碰见了,唐寻第一时间没认出她,看见她那张不可一世的脸时才有了几分回忆。 嗯?怎么回事,就这样相互看着不说话吗?陆雅雅摸不着头脑,看傻了? “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唐寻找个借口离开。 又跑了呢,真没意思,季儒卿待会再收拾他:“我去趟洗手间。” “诶,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不过陆雅雅从其中嗅到了八卦的味道,他们俩之间一定有段不愉快的往事。 季儒卿站在洗手间的化妆镜前,摘下自己的美瞳,再睁眼时,恢复了原本的光泽。 第280章 又一年夏(三) “感谢各位于百忙之中抽出身参加我爱妻的生日宴。”台上的男人衣冠楚楚,手里拿着一份蓝色文件夹,“值此时分,有另外消息宣布,我将与鸿恩集团签订……” 一只高脚杯以优美的弧线飞出,正中男人脑门。Yes,一枪爆头,季儒卿时隔多年功力不减,于人群之外百步穿杨。 男人太阳穴突突跳动着,高脚杯的裂纹在他眼前绽开,冰凉的香槟顺着眉骨滑进眼眶,理智告诉他不能失态。 他从胸口处抽出方巾拭去脸上的酒水,脚上的小动作出卖了他睚眦必报的心理,皮鞋碾过满地碎玻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监控,把监控给我调出来。” 一抹红色的身影掠过,季儒卿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手滑了,我刚才没听清,你和谁签?” 男人看清了她的正脸,现实与脑海中的人影重叠:“是你……是你……阴魂不散,我早和你撇清关系了!” 他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我告诉你,我今天的成就和你没一点关系,就凭你施舍的那些三瓜两枣我早还给你了。” “是吗?我对你们的纠葛不太感兴趣。”季儒卿招招手,示意鸿恩的高管过来,“我这个人比较在乎当下,把他手上那个文件夹拿过来。” 烫着大波浪优雅知性的女人和她有过几面之缘,在昌城总部,被她骂的狗血淋头。 “您是要看合同吗?里面的条款我确认过,没有问题。”女人展开放在她面前。 “没有问题可不是你说了算。”季儒卿看也没看,撕得粉碎,将手中的纸屑甩在男人脸上炸开了花,“合约作废。” “这不好吧,白纸黑字写着呢。”女人小声嘀咕,“而且这么多人看着,岂能言而无信。” 季儒卿拍拍手上的碎纸屑:“集团这边正在拓展非洲市场,需要派人去乌干达驻地,既然你这么有责任心,不如让你去好了。” “啊哈哈哈,您可真会说笑。”女人立马住嘴,倒戈风向,“作废挺好的,一定是您察觉到了合同的不足之处。” “所以接下来怎么做要我教你吗?”季儒卿嘴角弯起了一个弧度,笑的肆意。 这个笑让男人定了定神,面前的人相似却又不太一样,太久没见她了,七八分相似便慌了神。 她从来不会这么笑的,男人对她的了解停留在几十年前,但足够了:“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我没有得罪过你吧?” “你,告诉他我是谁。”居然连她是谁都不知道,季儒卿相信经此一夜,她会一战成名。 “这位是鸿恩集团董事长,季鸿恩先生的唯一继承人,季……”女人的话被打断。 “可以了,loser没资格知道我的名字。”季儒卿走到他身边,从一旁的香槟塔低端抽走一杯。 五层高的香槟塔顷刻间灰飞烟灭,数百只酒杯接连倾覆的轰鸣里,男人看见红色裙裾的主人高举起手中的酒杯。 “若是谁与他还有利益上的往来,我将一律视为与季家作对,其下场便如此香槟塔。” 季儒卿高举的酒杯微微倾斜,淡黄色的酒水击垮他花费了半辈子的心血,把他浇个狗血淋头。 香槟洪流漫过他的牛津鞋,冲天的酒气灌进他的鼻腔。男人在一地碎片废墟中找到了自己的倒影,他正顶着黏腻的额发,活像马戏团里踩到香蕉皮的小丑。 “快拍照啊,明天保准上头条。”某处传来兴奋的话语,手机相机闪光灯如食人鱼的利齿咬住他苍白的脸,咔嚓咔嚓将他的颓废记录在册。 刺眼的灯光,满场的嘲笑一如他当年在德国求学时,怎么也挤不进去的名流圈。 太阳穴传来血管爆裂般的胀痛,精心打理的背头此刻湿淋淋黏在额角,让他想起当时也被人泼过酒,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当时怎么做的?求饶就好了,趴在地上被人当狗似的呼来喝去,只要他们开心就能放过自己。 “对不起。”男人跪在地上,抬头看向季儒卿时浑身战栗,有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海中炸开,“难道说你是我和她的……” “说什么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季儒卿的高跟鞋踩在他手上左右旋转,仿佛要戳破他的手掌。 男人忍着痛,他越来越确信眼前的人不是她,她绝对不会把自己的自尊按在地上摩擦。 她当时是生了个女孩,而且都姓季,再加上如出一辙的长相……求生欲望让他拼命抓住面前不多的可能性。 “我是你……”他的脑袋屈服于季儒卿脚之下。 “哎呀哎呀,脚滑了。”季儒卿不忘保持优雅的形象,默默收回竖起鄙视的手,指了指地上软成一滩泥的大型有害垃圾,“清场吧,无关人员可以出去了,今天的事以此为诫。” 季儒卿的指尖敲打着手中的空酒杯,目光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精准钉在那个穿着银灰西装的唐寻身上,他想混在人群中离场。 她和季离亭对视一眼,用下巴点点唐寻的方向,对方会意,拦住他的去路。 “你干什么?”唐寻急了,季儒卿那个疯子不会放过他的。 “老同学叙叙旧嘛。”季离亭拎着他像拎着小鸡仔似的。 “谁跟你是同学?”唐寻急的大喊,“爸!妈!” “你有功夫向他们求救不如求求我。”季离亭相信自己在季儒卿身边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说不定我能帮你劝劝她。” “真的?”唐寻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你快去和她说。” 季离亭出手当然有条件的:“这样吧,你要是跪地上给我磕几个呢,然后脱了衣服再跑出去喊自己不是人,我觉得她肯定会放过你。” “说什么呢,我是这么恶趣味的人吗。”老同学多年不见分外亲切,季儒卿二话不说给他一巴掌,“那样太便宜了。” 唐寻被这一巴掌扇得微微失神,季离亭钳住他的肩膀,一切反抗显得徒劳无功。 他放弃挣扎:“你赢了,你想要做什么?”豆大的汗珠从头皮渗出,他咽了咽唾沫,如同案板上待宰的羔羊,或许会和躺在地上失去一切的男人同样的下场。 季儒卿想了想:“脱了鞋从那堆玻璃渣上走过去。” “不行!”唐寻妈妈的反应比他大,“这会要命的?” “要命?”季儒卿笑了笑,“说得好像谁没踩过玻璃一样。” “我觉得脱鞋不太够,把衣服脱了躺上面滚几圈吧。”季离亭说着准备扒他衣服,“你别看,辣眼睛。” 现在像啥啊,登徒浪子非礼良家少男,季儒卿扶额:“我说的很明白了,他今天不付出点代价走不出这扇门。” 宴会厅内空荡荡,所剩无几的人在等待唐寻给出的答复,他不紧不慢脱下自己的鞋袜,朝着还未收拾的一地狼藉走去。 “不行,不行。”唐寻妈妈劝不动季儒卿,她转而看向陆雅雅,“她是你朋友对不对?阿姨求求你帮忙劝劝她吧。” 陆雅雅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相处许久的好朋友突然摊牌说自己其实是世家继承人,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埋怨她欺骗了自己。 她抽出手,义无反顾站在季儒卿那边:“我不会劝她的。我虽然不清楚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发这么大的火,一定是你们做了很过分的事情才会让她生气。” 完了,唐寻妈妈无力瘫倒在地,她开始指责唐寻他爸:“你是哑巴了吗?连句话都不会说。” 哦!光顾着教训小的忘记教训老的了,季儒卿不急,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没事的,现在这不轮到他了么?” “听说你们家的股份分布在你和你几个兄弟姐妹手上。”季儒卿对他的家庭结构摸的一清二楚,“我要你转让你手头上的百分之二十五给唐闻舒,剩下的百分之五你自己拿着玩。” “无稽之谈。”他出口之后又给自己找补,“我的意思是他不一定会要。” “谁会和钱过不去呢?给不给是你的事,要不要是他的事,就算他不要,也轮不到唐寻。”季儒卿转了转手上的戒指,“如果你不给,那我将收购其余人手上的股份进行控股,到时候把你架空了连百分之五都没有。” “不行,我不允许。”唐寻妈妈辛辛苦苦的栽培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让唐寻继承所有家产吗?只有百分之五怎么够。 “这位女士,你从头到尾只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实际上无人在乎。”季儒卿听得耳朵要起茧子了,“我数三下,三……” “我有的选么?”唐寻他爸最终还是选择了百分之五的选项,“那小寻可以不用踩玻璃么?” “一码归一码。拟定好合同之后直接发到鸿恩大楼去,我给你一天的时间。”季儒卿讲究速战速决。 唐寻那边已经遵守承诺,在地毯上留下无数个血脚印。玻璃碎渣植根于他的脚底板,他的脚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跪倒在地。 鲜红色与淡黄色的液体交织在一起,酒精刺激着他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喊出声。痛苦的哀嚎,等于对季儒卿的屈服。 “你满意了吧?!”唐寻止不住咆哮,他也只能咆哮,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居然还有力气大吼大叫,看上去还能再走一遍呢。”季儒卿心情大好,她当时似乎也是这样咒骂唐寻的。 “我为什么会碰上你这种疯子。”自从遇到季儒卿之后,他的自尊他的骄傲他的一切都被踩在脚底。 “好问题,说得好像我想碰见你一样。”季儒卿伸出脚勾住他的下巴,“别把自己说的像被害人,你不过是所谋之事的败者,就应该承受孽力反馈。” 唐寻低下头,喃喃自语:“我输了,你满意了?”他不抬头,保留着最后的骄傲。 “嗯,你输了。”季儒卿的裙摆沾上血渍,为她添上胜利的证明。 现在小孩一个比一个狂妄,季离亭看不懂形势。放在以前,这群小孩子轻则抄家训,重则打板子,保准服服帖帖的。 宴会的落幕,是以季儒卿去卫生间卸妆告终,她换下沉重的装束,又回到了自在洒脱的形象。 “呼,还是这样舒服,假笑的我脸都僵了。”季儒卿肚子都饿了,之前为了优雅不得不放弃啃食大鹅腿。 “我们还能当朋友吗?”陆雅雅还是喜欢现在的她,盛装的季儒卿有距离感,让她望而却步。 “为什么不能?”季儒卿吃着还未收走的餐食,还有些余温,“还是说你想当商业伙伴?” “咋?你要和我商业联姻吗?”也不是不行,总比陆雅雅嫁个不爱的人好多了。 “那你得入赘了,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以最高规格迎娶你。”季儒卿一转头对上季离亭幽怨的目光。 那可是季家诶,陆雅雅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修来的福分:“我觉得我爸妈肯定没问题,说不定明天就把我打包送给你。” “送什么送啊?我不同意。”季离亭棒打鸳鸯,强行拆散两个人,“先来后到懂不懂?” “可是我先认识她的。” “放屁,她十七岁的时候我就认识她了。” “好吧,那你比我早。” 季离亭一看她谁都要撩几句就来气,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吃什么吃,回家吃。” 季儒卿握着心心念念的烤鹅腿:“不,我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要去。” 第281章 又一年夏(四) 季儒卿要去的地方很偏,且阴森森,大晚上踏入其中,有股凉意从脚底直达天灵盖。 她手上抱着从花店买来的向日葵,怎么看也不像是去吊唁的样子,倒像是叙旧。 “你怕了?”季儒卿手里的向日葵黄灿灿,驱走了些许阴冷,“怕可以躲我后面。” “谁怕了?我只是感觉周围有人看着我。”季离亭四处打量着,可是大晚上连个鬼影都没有,哪来的人影。 确实有东西看他,不止看他,是在看他们,季儒卿的眼神扫过去,怨灵们四处逃窜:“你后面有人。” “这种吓唬小孩的伎俩对我没用。”季离亭话音刚落,肩膀被冷不丁拍了一下,他听过人身上有三盏灯的传说,不敢回头,“真、真的有人?还是鬼?” 拿着手电筒的守墓人一身黑,毫无征兆出现在他们身后:“你们来干什么的?” “扫墓。”季儒卿的说辞很没有信服力。 守墓人手电筒的光线来来回回在他们身上游走,最后定格在季儒卿的手腕上:“你是为怨师?” “算是吧,一半一半。”季儒卿空有为怨师的赤诚之心,没有为怨师的营业执照。 “你是为了怨灵来的?” “算是吧,一半一半。” 季儒卿不确定她是否以怨灵的形态存在,需要求证。另一方面是两年了,却一次都没来过。 “既然是同行就让你进去了,不过这是我的墓园要守我的规矩。”守墓人竖起三根手指,“一不得高声喧哗,会惊扰怨灵、二不得使用杀伤力的符术恐吓怨灵、三不得带走怨灵。” “可以超渡吗?”季儒卿觉得这人太有商业头脑了,当其他人还在为业绩奔波时,人家已经过上了自给自足的生活。 守墓人半信半疑看着她:“你会吗?” 开玩笑,若是她都不会,天底下没人会了:“我可是正统为怨师,季家一脉单传懂不懂。” “不懂,拿你的等级证书给我看看。” “什么东西?” 守墓人从半信半疑变成彻底怀疑:“无阶低阶中阶高阶之类的等级证书啊,你不会没有吧?” 季儒卿的实力普通证书评估不了,她本身就是个bug的存在:“那个啊,我没带。” “这可是为怨师的身份证明,你就算睡觉都得揣身上。”守墓人横在她面前,“单纯扫墓的话还是明天早上来,我的墓园不欢迎图谋不轨之人。” 真麻烦,早知道季儒卿不自爆身份了:“那我明天向为怨师协会举报,说你私养怨灵。” “我没有!” “空口无凭,你说没有就没有吗?” “我……” “看在同行的份上我也不为难你。”季儒卿长叹一声,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你让我进去看一眼,有没有我自行判断。” “好吧,但你得按我的要求做。”她让开一条道,把手电筒递给季儒卿,“你要去哪座坟,这里的上百座碑我都认识。” 不要说的这么吓人啊,季儒卿拒绝她的好意:“我自己去找,放心,不会乱来的。你有疑虑的话我把这个人抵押在这里好了。” 守墓人摇摇头:“能随便抵押的人往往最不值钱,你进去吧,尽量快点。” “多谢。”季儒卿抽出一支向日葵给她,“感谢你对我朋友的照顾,这里的环境很好,少不了你的细心。” 她接过吸饱了水分开得正盛的向日葵,在她暗无天日的世界里从此多了一抹金黄。 季儒卿开始绕着小山似墓园漫无目的寻找着,她和许多怨灵对视后又移开眼,都不是她要找的存在。 难道说她没有一点怨念吗?季儒卿要是被这样对待,怨气足够养活一个邪剑仙了。 “从你一进来就在东张西望,你在找什么?”季离亭没有慧根,很难和她同频率。 “你不是好奇怨灵长什么样吗,今天让你见识一下。”季儒卿抽出一张符纸烧成灰抹在他眼皮上,“本来想向你介绍我的朋友,看来你没这个福气。” 季离亭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看上去比梼杌四兄弟和善多了,这就是你每天都要处理的东西吗?” “怎么可能,那我不得累瘫。”季儒卿又没工资干嘛拼死拼活的,“我只处理找上门的怨灵。” “这件事惊蛰更有发言权,它跟在季屿身边数百年专门负责这些。”季离亭知道的不多,加上时间太久他忘记了许多,“说起来季屿算你太太太太太爷爷。” “他不是没小孩吗?” “是没有,但他从季家的小孩中过继了一个延续他香火。” “太有奉献精神了。” 季儒卿兜兜转转找到了姚相理的墓碑,将手中的向日葵轻轻放在碑前,双手合十,轻轻祷告:“日记本我找到了,你想说的话我也收到了。如果你变成怨灵的话,希望能见最后一面。” “其实我挺希望你变成怨灵的,这样在来世能凭借彼此的气息找到对方。” 说完她抬起头,依旧是无边的夜色,许下的祷告无人响应。 挺好的,季儒卿安慰自己,至少不用再一次经历分别:“走吧,我今天的旅程结束了。” “好久不见。” 季儒卿在走出一段距离后猛地回头,她的墓碑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怨灵。 “好久不见。” 几乎是一瞬间下意识的行为,季儒卿冲过去从她的身体里穿过,手中有流沙划过。 “哎呀,我现在抱不住你了。”反倒是季儒卿差点被凸起的石头绊倒。 “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姚相理问她。 “不止,我有好多想说的,我想说我现在可厉害了……”季儒卿像曾经那般开始喋喋不休,“我和你说,我会法术了……” “我养了一只很特别猫,我考上了昌大,我交到了新朋友……” 夜空中繁星点点,多如季儒卿的话一般数不完,它们眨巴着眼睛,好奇打量这对奇怪的组合。 季儒卿和她肩并肩坐着,姚相理安静听着,也许会有些遗憾,要是在季儒卿身边的是她就好了。 但更多的是为她开心,开心她有了新的生活,有新的目标新的征程,新的朋友新的未来。 “我也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姚相理发现她和之前没多大变化,还是那个她,“变成怨灵之后我能体会到你的生活了,原来这个世界有这么多怨灵啊,刚开始确实挺吓人的。” “但渐渐习惯之后大家很友好,墓园的主人也是为怨师,她对我们很好。我最初诞生的时候还是她教我基本常识,让我不要跑出去,会被抓走。” “守墓人问过我的心怨是什么,我说我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很坏,两年了,却没来过一次。我不怪这个人不来看我,我执着的是想亲口告诉她,我很喜欢她,特别喜欢。” 姚相理定定看着她:“这样的感情,会让你难以接受吗?” 季儒卿停顿了几秒,忽然笑了起来:“当然不会,我也最喜欢小姚了,虽然我们的喜欢不太一样,但是喜欢我总比讨厌我好吧?” “我接受不了你的感情,也不会否定,我依旧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觉得这是种负担,相反你很勇敢,这是你正视自己内心的证明。” 姚相理也笑了,尽管黑糊糊一团看不出来:“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一直都是这样,不管什么事先鼓励别人。” “这很好啊,说明我内心富足。” “是啊,所有我特别喜欢你。” 季儒卿看着姚相理的身形渐渐消失,下半身变得透明:“你是不是有句话忘了说?” 怎么可能会忘呢,姚相理在最后一刻朝她伸出手,穿过她的脸颊,轻轻扫过她的发梢,在她耳边留下一句。 “生日快乐。” 季儒卿身边此刻只剩下冰冷的墓碑,她低下头,手指抚摸着上面的纹路。水泥浇筑的墓碑粗糙,将照片中的女生定格在最好的年岁。 她的指腹继续贴着石面往下游走,细小的颗粒感硌着皮肤,像在触摸被岁月风化的旧信纸。 指尖在某个凹陷处顿住,那是她的生日。说过要给她准备一场永生难忘的生日派对,季儒卿却食言了。 暮色里飞过两只晚归的灰椋鸟,翅膀拍碎的光斑落在她发间。石面开始有了她的温度,或者说是她的指尖被石头的冷意浸透了。她再也触摸不到那颗跳动的心脏,只能盯着自己的指尖一遍遍回忆过往的温存。 风忽然从墓碑背面绕过来,掀起她耳后一缕碎发。萤火虫不知何时聚在碑前,幽绿的光斑忽明忽暗。最亮的那粒光晕穿过季儒卿的指缝,继而消失在卒于某年某月的裂纹深处。 “原来她在等你啊。”守墓人走来,她看季儒卿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很久,身旁的怨灵消失也没能唤动她起身。 “嗯,是我让她等太久了。”季儒卿终于扶着石碑站起来,“还是很感谢你,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外面的世界太极端,背弃了为怨师的信条,不顾一切大开杀戒。 “感谢算不上,我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守墓人很实诚,她帮助怨灵消散心怨还能拿到钱,“你的同伴在外面等你很久了。” 季离亭见情况不对选择默默退出,把时间留给她们独处。 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吧,不然季儒卿也不会笑的那么开心,头一次见她说那么多话。 他看见季儒卿下来,没有意想之中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看来我没这个福气见到你朋友了。”他调侃一声。 “没关系,我和她说了,我碰到了很多人和事。”季儒卿走到他面前问了一个问题,“你见多了离别,不会觉得长生更像个诅咒吗?” “这我倒没想过。”季离亭对谁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去开始就不会害怕结束,“我和惊蛰不一样,它乐于和人交朋友,到头来哭唧唧的还是它。” “那你呢?” “我?我没有和别人交好的习惯。” “so?你缠着我干什么?” “喜欢啊。”轮到季离亭反问她了,“你的寿命也比普通人长,分别是在所难免的,你不会伤心吗?” “之前会。”季儒卿现在不会了,“我又很庆幸自己的岁月足够长,能支撑到我和她再次见面的那一天。” 第282章 意外?巧合?(一) 季儒卿的暑假还剩半个月,她照例躺在沙发上刷手机,看看追更的文有没有更新。 作者平白无故旷工了两个月,而文正好卡在关键位置,不禁让人抓耳挠腮。 “!”季儒卿坐起来,作者突然在昨天宣告完结,一口气放出了大结局。 不会烂尾吧……季儒卿小心翼翼点进去,又重新躺下,一个上午悄咪咪过去了也没发现。 呼,圆满了,季儒卿捧着手机如西子捧心,躺在沙发上很安详。同门师兄弟相爱相杀的互动太有活人感了,只可惜结局是be,季儒卿为此暗自伤神。 季儒卿看过作者的好几本文,虽然套路都差不多,但她很会写两人之间的互动。从一开始的互相看不顺眼到磨合,尽管仍有别扭,但两人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始终把对方放在心里第一位。 看文要看的甜的是季儒卿的宗旨,不过这本是例外,她完全没想到作者会写死一个人。 她去超话里刷着帖子,和其他同好互动交流一下,顺便催作者大大出番外,弥补一下她受伤的心灵。 点赞最高的帖子来自于作者本人,她将出席八月十六号在昌城会展中心举办的线下交流会,同样也是她的新书发布会。 好眼熟,季儒卿也被邀请参加了,主办方邀请了很多作者,季儒卿这位籍籍无名的小作者也迎来了她的春天。 时间正确,地址正确,季儒卿势在必得,她要去向作者要一个答案,为什么写成be。 当天的人很多,顶着烈日炎炎的反复烘烤也阻挡不了季儒卿的热情。会不会有读者是为她慕名而来呢?想到这,季儒卿止不住的小激动。 如果见到了作者该说什么呢,季儒卿在备忘录里打字填写想问的问题:比如什么时候开新文?作者的叙事能力很强,情感也很到位,老天爷赏饭吃。 比如有没有考虑把师兄复活?能不能在一起?哪怕是人鬼情未了。 季儒卿领到了自己的身份牌,上面写着她的笔名。这是她第一次参加线下活动,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是和漫展一样的流程吗?和老师们贴贴集邮,互相送物料扩列之类的?季儒卿没准备物料也没带相机,她无比希望现场有粉丝能看见她的存在,然后夸奖她的文非常好看,让她获得满足。 此时此刻,季儒卿期望中的天使出现了,她拍了拍季儒卿的肩膀,语气激动,神情澎湃:“您、您是XXX老师吗?” 哦哦哦!她的伯乐来了,季儒卿报以专业素养的营业微笑:“是的,是我。”嘴角快要压不住了啊,见到了粉丝该说什么? “啊啊啊,好激动!”女生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老师可以握手吗?能合影吗?能签名吗?” 当然,作为第一个认出她的粉丝,季儒卿要给予她最高待遇:“没问题,横着拍,竖着拍还是抱着拍都可以。” 好幸福,女生在甜蜜的海洋中游荡,迟迟不愿上岸:“听说昌城举办活动,我连夜从江北省跑来的,老师你的所有书我都看了,我特别喜欢那本XXXXXXXX。因为我本人在警察局工作嘛,对悬疑解谜之类的很感兴趣。” 季儒卿一共就写了两本,另一本还在连载,原本产能不足的她听到了女生的肺腑之言忽然有了动力,回去可以怒更十万字。 “谢谢喜欢,我会继续努力的,当然有不足之处也可以提出来。”第一次和读者零距离互动,季儒卿压制住躁动不安的小手。 “老师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女生扭捏了一会,“就是我有个领导听说我来昌城,希望我能帮忙通个视频,他特别喜欢您那本霸道……” 可以了,不要说书名,好羞耻,季儒卿后悔取这破名字了:“没问题。” “好的!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他。”女生拨了很久的电话,对方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不好意思啊,他比较忙,每天日理万机。” 忙到没时间接电话居然有时间看小说,看来是真爱粉,季儒卿深感欣慰:“我没什么事,等一会没关系的。” 女生一边赞叹季儒卿的通情达理,一边祈祷对面赶紧接电话。在她坚持不懈之下电话终于通了,那边的声音含糊不清,季儒卿没听见说了什么。 “老大你终于接电话了。”女生和他小声交流,“我见到老师本人了,她同意视频了。你待会向老师道个歉,人家等了你五六分钟。” “没问题,帮我要了签名吗?” “要了要了。” “谢了,等你回来请你吃饭。” 女生向季儒卿点点头:“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她懂她懂,远程集邮嘛,季儒卿乐开了花,看来她的粉丝遍布全国各地。 在见到视频里的人时她笑容凝固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怎么说呢,这位很早就是她的粉丝,只是在季儒卿的意料之外,会以戏剧性的方式见面。 “怎么是你啊?!”季枫年的脸色比吃了苍蝇还难受,想吐不能吐,“季儒卿你家里人知道你写这些东西吗?这是个女孩子能写出来的东西吗?你比黑社会还黑社会。” “在外面不要叫我三次元的名字,要叫我老师。”季儒卿推了推眼镜,“你对同人女的实力一无所知。” “我居然没发现是你写的。”季枫年在遥远的那头捶胸顿足,他还是太相信季儒卿的鬼话连篇了。 “不必懊恼,粉丝先生,感谢你对我文章的肯定,我会继续努力的。”季儒卿迅速挂断电话,不理会自己手机传来的狂轰滥炸。 切,明明他自己都挺乐在其中的。季儒卿老早就发现了他的ID,和他微信名一模一样,每章都要发表长评诉说他的感言。 而且他每个月的工资似乎都交给季儒卿了,打赏如流水般源源不断汇入,迅速成为了榜一大佬。 季儒卿不在意自己的马甲掉了,她只在意以后是不是没有额外收入了…… “嗯?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文豪吗?”宋盛楠走过来牵起她脖子上的名牌,“XXX老师?” 季儒卿对上她的目光,哦天呐,她到底还要遇见几个熟人,熟的都能烤地瓜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宋盛楠买门票进来的:“这里有个我很喜欢的作者,想要签名。” “是我吗?” “很遗憾,并不是。” 宋盛楠拿出手机:“你看过这篇文吗?作者叫拾壹。” 原来是同好啊,季儒卿阅文无数可有话说了:“你也看过她的XXXXXX吗?我还以为你眼里只有百年孤独。” “看多了文学名著,偶尔也需要换换口味放松自己。”宋盛楠被安利了好几回,抱着好奇的心理去看的,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她的XXXX和XXX也很好看。” “不过我还是最喜欢她的处女作XXXXXX,这可是把我带入坑的作品。”季儒卿每年都会刷一遍,百看不厌。 “我看的第一本也是这个,不过略显青涩,之后的作品越来越老练,更有连贯性。”宋盛楠更喜欢她的第二本。 “老练过后却有些商业了,比如说最新完结的这篇文,有些地方为了虐而虐。”季儒卿很多地方不太理解。 比如说师兄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欺师灭祖背叛宗门的人,明明之前和大家的关系亲密无间,却在没有任何铺垫的情况下突然画风一转,变成千夫所指。 “确实有些奇怪。”宋盛楠也有同样的感觉,“见到作者之后不就知道了?我想问问她为什么这样设计,是有预谋还是草草了事。” “真巧,我也想问,可惜没找到作者。”季儒卿在偌大的会展场地徘徊,一无所获。 “那一起逛逛呗,大作家?”宋盛楠一个人也是闲着,不如邀个伴。 “话说你有没有看过我的书啊?” “没有,字太多了。” “你怎么能用字太多概括我的书呢?”季儒卿据理力争,“我的书以剧情为主好不好?字多是必然的,而且没有废话。” “行行行,我看还不行吗。”明明她现在就在说废话,宋盛楠随口敷衍几句,“我回去就看。” “不行,我看着你收藏才放心。”季儒卿不放过任何一个拓展粉丝的机会,如果她觉得好看,肯定会安利给她的小伙伴们。 宋盛楠却支支吾吾好半天不肯拿出手机:“我手机没什么电了。” 季儒卿有备而来:“我带了充电宝。” 宋盛楠得想个办法躲过她的视线:“等下,我接个电话。”说着她躲的远远的装模作样自言自语好一会。 取消收藏,删除记录,季儒卿应该就看不出来了吧。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却还是大意了季儒卿的火眼金睛,ID暴露了她是榜二的身份。 “原来你……”季儒卿目光炯炯看着她,这份爱藏的有些深啊,不过她肯为自己花心思就好。 因为书名劝退了很多人,季儒卿这本书的点击量远远不及上一本。所以有哪些读者季儒卿记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刷礼物常年霸榜的这二位。 “……这不是我的号,你没什么都看见。”宋盛楠此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的,我没看见。”季儒卿失去了一个榜一,不能再失去榜二了。 “我去上厕所。” “我在这等你。” “别等我!!!”她一溜烟跑掉了。 季儒卿一定会好好保守这个秘密的,说明她的文看过的人都说赞不绝口。 她从两人游变成一人游,漫无目的的季儒卿在碰到钟述眠的那一刻,愣在原地。 全国明明有十四亿人口,有九百六十平方公里,有二十三个省份,五个自治区,四个直辖市和两个特别行政区。百万分之一的概率,她们在茫茫人海相遇,缘分妙不可言。 “好巧啊,居然在这里碰面了。”钟述眠大老远就看到她了,跑过来打招呼。 呵呵呵呵……巧个屁啊!这已经不能用巧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活动。 季儒卿完全陷入自己杜撰的阴谋论中,是不是她的粉丝瞒着她自发组织了线下见面会?为了给她一个惊喜? “你先别说话,让我猜猜你的目的。”季儒卿做出思考,给出了合理合据的解释,“你是不是我的榜三,或者是我的书粉?” “啊?你也是作者吗?”钟述眠和她不在同一个频道,“我是受邀来采访写几篇新闻稿啦,这次的活动是由昌城作协发起,邀请了昌大教授,文学作家、网络作家等等。” “展会主旨意在促进学习交流,像作者之间的学习,作者与读者的交流。以及随着净网活动的开展,要肃清网络小说的良莠不齐现象,严厉打击暴力、血腥……” “好了可以了,我相信你是来干正事的了。”季儒卿手动让她闭麦,怪不得看见了文学院的几位教授,“你去忙吧,不打扰了。” 是她自作多情了,季儒卿就说嘛,世界上不可能那么多巧合,一个两个的纯属意外。 第283章 意外?巧合?(二) 季儒卿在一长串的队伍中找到了她心仪的作者,她排在队伍的末尾,随着大部队向前移动。 她手里捧着新书,拆开塑封后是扑面而来的印刷油墨味,独属于纸质书的别致触感。季儒卿在排队的时候又看了一遍,打发时间。 作者签名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轮到了季儒卿,她早在备忘录里写下了自己的问题。 当她抬起头的那一瞬间,想说的话停留在嘴边化为无声的泡影,手中的问题如有千斤重。 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吧,一定是有人在捉弄她吧,一定是这样的,别让季儒卿发现是谁在背后策划推动这无聊的故事剧情,简直俗不可耐!! 眼前的人不就是范柒的小师妹么,拍卖会上匆匆见过几面,季儒卿不熟,但有印象。 范拾壹此刻也认出了季儒卿:“好巧哦,你也是我的粉丝吗?” 不是说东青院的人都是山顶洞人与世隔绝吗?为什么她的现代化程度那么高,居然还能顺应时代趋势调整自己的文章结构迎合大众。甚至开起了线下活动签售,季儒卿一时间不知道谁才是远古人。 “……我不是,我代签。”季儒卿手里的书索然无味。 “没关系,既然来了请多支持我。”她匆匆签完后继续后面的人。 果然不能把作者和三次元联系在一起,有些东西适合存在于看不见摸不着的幻想之中。 书很好看是真的,但尚上不明确她的立场,范柒的死会和她有关系吗?还是说她不知情? “哎……我也好想要亲签。”钟述眠拍了几张照片后叹气,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是私人时间。 “你也喜欢看?”季儒卿到底要碰见多少巧合。 “我喜欢她写的那本XXXXXX,有江湖气息,无CP,毕竟我不太喜欢磕CP。”钟述眠说着掏出手机,“就是最新完结的那本,可惜最后师兄噶了,我还等着他们一起行走江湖呢。” “你从哪看出的无CP,师兄弟相爱相杀简直仙品没感觉吗?”季儒卿恨她是块木头,明明写的那么清楚。 “有吗?我只看到了两个人互相不对付斗嘴,有好几次师弟闯祸师兄替他背锅。” “这就是好磕之处啊,他们在大会上互相把背后交给对面很明显了好吧?” 一点也不明显,钟述眠丝毫感觉不到两人的甜蜜互动,只有隐藏在平和外表下的暗流涌动。 若说甜蜜的话,还不如师弟对小师妹的感情明显。 “别争了,作者说了,只是普通师兄弟的关系。”宋盛楠轻飘飘路过,她特意问了作者,“她说灵感来自于身边人,所以写的比较真实。” “我不信,作者肯定是师兄嬷嬷……”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季儒卿不禁细思恐极,粗思也恐。 范拾壹是东青院的人,范柒是她的师兄,包括文中提到的大师姐和师父,还有各种符术的名称以及用途。 虽然用了化名,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文章里把怨灵改为魂灵,现代背景改为古代架空,能看见怨灵的显灵符改为见灵符。 最关键的是,季儒卿怎么能磕范柒和他仇人师弟的?相爱相杀也不能真杀啊。 哦不,季儒卿无力抱头长叹,她对不起范柒。钟述眠说的是对的,是她被蒙蔽了双眼,呜呜呜她再也不相信同人诈骗了。 “她怎么了?”钟述眠不明所以,眼看季儒卿从笑到哭,从开心到失落,从大喜到大悲。 “不知道,受刺激了吧。”宋盛楠还好,没磕的那么入迷,也不会过于失落。 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关怀一下她吧,没有一顿饭解决不了的问题,钟述眠拿出杀手锏:“话说没请你好好吃过饭呢,我请你去吃午饭吧。” 吃什么都弥补不了季儒卿受伤的心灵,一顿饭哄不好她:“不想吃。” “请你想吃的那个空中花园餐厅也不去?” “那个也不是很好吃。” “大排档呢。” “吃腻了。” 看来打击真的很大啊,居然连饭都不想吃了。 罪魁祸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范拾壹结束了签售会准备下班:“请你喝下午茶怎么样?” 肯定没好事,季儒卿和她又不熟:“我和她们有约了。” “诶?再多我一个也没关系吧?” “有关系。”“没关系啊。” 季儒卿狠狠瞪着钟述眠,痛斥她为什么背叛组织。 钟述眠一脸无辜回复她,喜欢的作者要和自己一起去吃饭,是个人都会同意的吧? 范拾壹乘胜追击:“那就说定了,我请你们喝下午茶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哈哈哈……去哪喝?”钟述眠算不上背叛组织,因为没有组织。 季儒卿痛心疾首,突然发现没资格干涉钟述眠的行为:“我就不去了。” 宋盛楠瞟了一眼季儒卿,她很不对劲,不像是因为CP破灭了,倒像是愧疚? “不好意思,我也不去。”宋盛楠和季儒卿站在一边。 “还得是你……”季儒卿饱含深情看着宋盛楠,不愧是她的好榜二大姐。 范拾壹却走过来牵起季儒卿的手:“我想请你帮个忙,这个忙只有你能帮。” “你手上的手链,是范柒师兄的吧?上次见面还没有呢,你和他有联系么?” 为怨师凭手链认人的么,季儒卿却收回手:“我帮不了,还有你说的什么范柒范捌的我不认识。” 她再怎么说也是东青院的人,自身利益上难免会和东青院掌门挂钩。至于她说的有联系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范柒死了? 怎么可能,闹这么大的事连悟缘这个外人都知道,还是说她认为范柒变成了怨灵? “是吗?看来是我认错了,外观挺像的。”范拾壹不太甘心被季儒卿拒绝,她还有底牌,“我是你的粉丝哦,XXX老师,打赏榜第三是我。” 命运还是没放过她,季儒卿已经不知道该用巧合还是意外概括,还是说它俩都不能概括。 “哦呵呵呵,你太有眼光了。”季儒卿再次收获了一个特别的粉丝。 “所以说,看在这份上帮帮我怎么样?”范拾壹见到季儒卿的时候,这个忙只有她能帮。 “你们东青院人杰地灵英才辈出还需要我吗?”季儒卿不想帮,即使是她的粉丝。 说到东青院,范拾壹很无奈地啧了一声,将她的不满写在叹气声中:“那群老古董根本跟不上时代,住在山里闭目塞听,帮不上忙。” “那我也爱莫能助,我比不上那群老古董。”季儒卿难得谦虚。 “不,你帮得上,不需要多大的本领,即使你是无阶为怨师也能做到。” “说白了你就非我不可是吧?” “没错。” 季儒卿突然收起了嬉皮笑脸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很不对劲啊,我可不相信你是临时起意,倒像是蓄谋已久。” 范拾壹用季儒卿装傻的说法蒙混过去:“说什么呢,我根本不知道你要来,完全是巧合罢了。” 事已至此季儒卿不会再相信什么狗屁巧合了:“那我走了,我不和心不诚的人玩。” “你不也没告诉我你和范柒师兄的事吗?” “啥啊?范柒到底是谁?” 小样,想套季儒卿话,还是太年轻~ 范拾壹完全败给她了,东青院外面的世界太复杂,她的道行还是太浅:“其实就是我问主办方要了邀请名单,里面有你的笔名和真名。” 啧,原来是这么朴实无华的方式么,季儒卿还以为要涉及高端商战,比如请私家侦探调查。 “可以帮忙了吗?”范拾壹小心翼翼问道。 “我教你社会第一课。”季儒卿非常理直气壮拒绝她,“我可没说你道出实情我就帮忙了哦。” “你!”范拾壹突然撅起嘴巴,眼泪说掉就掉,“呜啊啊啊,欺负人啊!!” 要是被她那个倒霉掌门师兄看见了不得发誓把季儒卿皮扒掉,季儒卿在一旁纹丝不动,要是哭有用的话她以后准备些眼药水在身上。 “好过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钟述眠递给她一张餐巾纸,“你怎么把人家弄哭了?” “我咋样了?”此人太可疑,越是矫揉造作,季儒卿越是觉得她有问题。 “委婉点拒绝嘛,她还是个小姑娘呢。”钟述眠轻轻哄着她,“哦不哭不哭。” “我俩也才二十出头,咋不说我俩也是小姑娘呢。”季儒卿拽过宋盛楠的胳膊让她评评理。 “确实,非常可疑。”宋盛楠把季儒卿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丝毫不避讳,“你从头到尾都在避重就轻,试图混淆视听。” 季儒卿颇为感动,这才是好队友:“不愧是你……” 宋盛楠避开她深情的目光:“我只是想早点回去罢了。” 范拾壹的眼泪来得快去的快,她流下的两行清泪转瞬即逝:“我不是说请你们喝下午茶然后讨论下这件事嘛。” “可以,但是地址得我们选。”宋盛楠替季儒卿着想,留个心眼。 “我没问题。”范拾壹道。 “你就这样替我做决定了啊?”季儒卿小声问她。 “我不是替你掌握主动权了么,万一情况不对可以随时跑路。”宋盛楠反问她,“你难道不好奇是什么事吗?” “好奇心害死猫。”季儒卿话锋一转,“不过害不死我。” 第284章 女孩们的茶话会(一) 下午茶的地址选在中央大街的一家新装修的意式咖啡厅,一两点钟的太阳高悬于空,在街角咖啡馆的柠檬树盆栽上投下灼热的视线,似乎要把叶子烤焦。 范拾壹推开门,门楣铜铃叮咚摇曳的刹那引来了服务生,领着她们去到三扇拱形落地窗环绕的包间。 “想吃什么,别客气。”范拾壹有求于人当然要拿出诚恳的态度。 她们两个不约而同把菜单递给季儒卿,求的人是她,当然是她点。 不过中午没有吃饭,她们肚子饿的咕咕叫,季儒卿看也没看,照单全收:“每样来两份。” 范拾壹猛地抬起头:“你还真是不客气。”一份蔓越莓司康就要九十八,怎么不去抢。 “你说别客气的。”季儒卿心满意足,端起送的红茶浅抿一口,“现在可以说正事了吧。” “等点心上齐了再说,不能被普通人看见。”范拾壹神神秘秘从包里掏出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展开发现里面空空荡荡。 倒不是说没有写字,而是根本没有纸可以写,本子打开之后是个黑漆漆的无底洞,有着把人吸引进去的魔力。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范柒的大师姐身上穿的斗篷也有深不见底的黑洞,这是东青院特产么? 范拾壹啪地一声关上笔记本,有人进来了,放下手中最后的一道舒芙蕾后离开关上门,按下服务铃时才会进来。 “在此之前我要多问一句,你们知道为怨师的事吗?”范拾壹相信跟在季儒卿旁边的应该不是普通人,不过为了避免波及其他人还是问一句更保险。 钟述眠知道的更多,她可是身临其境感受了一遍:“算不上知道很多,但是知道有这一行。” 宋盛楠和她不相上下:“嗯,我也差不多。” “那就好。”范拾壹重新展开笔记本,“这是一个道具,用来封印怨灵的。比起符术,我更擅长的是制作道具。” “就是从符术功能衍生出的道具?”季儒卿听副会长提及过。 “没错,我不太擅长画符,但需要防身,所以没事的时候就捣鼓一些小道具。”范拾壹从笔记本的功能切入,“很多为怨师会选择将怨灵困在一张符纸里,但我做不到,于是用些常见的道具将它们困住,比如笔记本,玻璃瓶等等容器。” “这本笔记本呢一开始是被我用来记录灵感的,后来我遇见了里面的怨灵脑洞大开,将笔记本翻新。” “我发现它没有攻击我的举动,于是卸下防备和它聊聊,它说它写的小说没有人看,离世之后怨念不散变成的怨灵。我针对它的特殊性对笔记本进行了改造,把它封印在里面。” “它可以在笔记本里面自由创作,然后记录在册,我帮它发表,给它反馈。可惜数据一直不太好,反响平平,它的心怨因此挥之不去。” 好有梦想的怨灵,季儒卿问道:“它写什么类型的?” “古言仙侠,比较符合大众胃口的小说。”范拾壹道。 “古言仙侠啊……”涉及到季儒卿的知识盲区了,她看的这种类型比较少。 “我懂啊!我懂!不管仙侠还是武侠我都懂!”钟述眠可有话说了,“我从小就看这种类型长大的。” “古言的话我看的不多,但言情我能提供点意见。”宋盛楠道:“好比《傲慢与偏见》《飘》《荆棘鸟》” “你这已经是名著范畴了吧,现在网络快时代的趋势,还是写点帅哥美女贴贴的喜闻乐见互动更吸引读者。”季儒卿已经被现实折服,从她的数据就能看出,时代在变化。 “我鄙视你。”钟述眠心碎地看着季儒卿,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种话,“亏你还是昌大文学院的学生,怎么能光顾着流量而忽视了内容呢。” “说的没错,我也鄙视你。”宋盛楠道。 “我也鄙视你。”范拾壹跟上队形。 “……好吧,是我错了。”季儒卿在诸多鄙视之下低头认错。 “我只能说数据这种东西飘忽不定的,过度专注于数据却忽略了写文初衷反而会适得其反。”宋盛楠作为最靠谱的人给出了合理的解决方案,“应该先帮它调整心态,毕竟爆不爆可不是我们说了算。” 范拾壹摇摇头:“很难,要知道怨灵的诞生是执念,太深的执念导致它挥之不去,并非我们三言两语能矫正的。” “它的文全写完了?”季儒卿冷不丁问道。 “当然,都发表了。” “全删了,我们从头再来一遍。” “全删了?你在开玩笑吗?” “没开玩笑。”季儒卿很认真,“先把文锁了,然后我们在原有的基础上进行改动。” “嗯嗯。”钟述眠数了数人头,“四个读者虽然不多,但给出的意见还是很宝贵的。” 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范拾壹只能乖乖照做了,反正看的人也没几个,改头换面也看不出来。 “下一步呢?”范拾壹问道。 “不是在等你吗?文章给我们看看啊。”季儒卿总不能凭空捏造。 “我有个更快捷的方式你们想不想体验一下?”范拾壹指了指笔记本,“试过穿书吗?” 季儒卿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把我们送进它编写的故事之中?” 范拾壹点点头:“没错,笔记本还有一个特殊的功能,那就是可以脱离现实穿进去,亲身体验书中的世界。” “改完剧情之后自动同步上传到云端保存,不用打字也能完成剧情改动。” 钟述眠两眼放光,太有意思了:“那还等什么,走走走。” 季儒卿有些心动,那岂不是她躺床上都能实现日更一万了:“还有吗?” 范拾壹竖起一根手指:“一千万一本,不议价。” 那算了,季儒卿还是老老实实打字吧:“黑心商人。” 范拾壹眼珠子转了转:“你要是成功帮助它消散怨念,说不定我可以送给你哦。” 季儒卿势在必得:“没问题,消散怨念我最在行了,体验过的怨灵都说好。” 宋盛楠有些顾虑:“万一有人进来看见我们四个人凭空消失怎么办?” 范拾壹看向季儒卿:“你一定会傀儡符吧,变出我们四个一定没问题吧?你可是被副会长赏识的人呢。” 对季儒卿来说小case,她说干就干,四张符纸轻飘飘落在地上,幻化出四个人型。 “哇塞,比魔术还厉害。”钟述眠惊叹。 “我们要进去多久?”季儒卿总不能待到咖啡厅打烊吧。 “放心,笔记本里的时间流逝和外面不同步,外面过去一分钟,里面一小时。”范拾壹先打头阵。 “等等,我没有完全相信你。”季儒卿拉住她,有些话必须说清楚,“你是东青院的人,而我站在为怨师协会这边。” “我知道,我看出来了,你全身上下连汗毛都写着提防。”范拾壹耸耸肩,“你想要什么样的承诺放下戒心?我都可以给你。” “我不要你的承诺,我只是和你说清楚而已。”季儒卿放了几张脱身的符纸在盘子底下,“我进去之前准备了退路,如果是陷阱我会立即离开。” “咱俩还真是毫无信任感呢。”范拾壹并不介意,“那你为什么要说出来。” “对你不公平。”季儒卿见她把自己不太会符术底细抖露出来,说明没有戒备,“鉴于你说了这么多,那我也要报以公正。” “你就不怕我知道后在里面对你做手脚吗?”范拾壹问道。 “不怕啊,能特意帮怨灵打造一个容器说明你人还不错。”只可惜站错了地方。 范拾壹轻笑一声:“怪不得范柒师兄喜欢你。” “范柒到底是谁?” “喂!你装到现在有意思吗?” “臣女沈没装。” “切,我可不信,范壹师姐都和我说了,你俩住一块。”范拾壹知道的远比她想的多得多。 好吧,事情败落,季儒卿也有无数个想问的:“你们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范拾壹偏不说,急死她:“我不说,那我问你,你喜欢范柒师兄吗?” “不喜欢。” “他把手链都当定情信物了诶。” “友情也是情。” “我看他可不认为是友情。” 钟述眠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燃起:“哎,范柒根本没有竞争力,他有个情敌可是大美人,嘴巴甜会来事,带出去有面子。” 宋盛楠也加入对季儒卿的深挖之中:“不止吧,我看你那异父异母的哥哥看你的眼神不算清白啊~” 季儒卿战术性喝茶:“唉,取经路上的九九八十一难罢了。” “唉,你身在福中不知福啊。”钟述眠至今没摸过男生的手。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不过季儒卿挺享受被帅哥包围的感觉,这才是女主角该有的待遇嘛。 “当然要啊,礼拜一二一个,礼拜三四一个,礼拜五六一个,周日休息。”钟述眠已经排好班了,就等帅哥从天而降。 “做梦吧,梦里什么都有。”季儒卿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八卦对象,“能不能干点正事,少关注我的生活。” “这怎么不算正事呢?”范拾壹道:“就当取材了,既然要写言情,少不了对感情探究。” “你的借口还真是强硬。”可惜季儒卿给不了她任何素材,“你还不如去看几集言情剧。” “没时间了,现在准备出发吧。”范拾壹把手按在黑洞上,瞬间被吸了进去。 速度快到季儒卿甚至没看清怎么进去的,嗖的一下消失不见。 “你们谁先?”季儒卿垫后。 “别管那么多,就当是一场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了。”钟述眠握住她们俩的手同时按在上面,随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第285章 女孩们的茶话会(二) 她们三个跌落至一处狭长昏暗的甬道,季儒卿高喊着范拾壹的名字无人回应。 “难道说我们随机掉落在不同的地方?”钟述眠有个大胆的猜测,“是不是我们已经到了书里面,然后在剧情推进之后会合?” 季儒卿指着前面米粒大小的光亮点:“先出去再说,我有预感,出口就在前方,学过桃花源记吗?”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宋盛楠道。 “没错,小说里的世界,何尝不是一种对理想生活的向往呢?”季儒卿率先往前走去,白色的光芒逐渐扩大。 “得看是什么小说,如果让你穿到《1984》里面去呢?”宋盛楠问道。 “那我注定当不了主角,开局我就没了。”钟述眠道。 她们在白茫茫的世界里找到了范拾壹,她坐在椅子上,圆桌摆放着她们没吃完的点心。 范拾壹端起茶杯:“茶话会还没结束,换个地方继续。这个空间独立于小说世界之外,能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投射出现实中的存在。” “居然是空间系的强者吗?恐怖如斯。”季儒卿肃然起敬。 “没那么夸张呢,你动动符术就能把我这打烂了。”范拾壹如实道。 她周围正正好好剩下三张椅子,季儒卿顺势坐下,开始打量四周:“我们要怎么做?” “当然是按你的想法,把所有故事线重置。”范拾壹拍拍手,一个怨灵出现在她们面前,“在这里你们不必借用符术也能看见它。” “怨灵长这样吗?我还是头一次见,好神奇。”钟述眠以为都和范柒一样具备人形。 “这位是小幽,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干脆直呼它笔名了。”范拾壹依次向大家做介绍,“这位是有着二十年写作经验的XXX老师,写一本爆一本,有她在没意外。这二位呢是评审团,名牌大学毕业,有着二十年阅文经验,著名评论家。” 好家伙,吹牛皮的功夫和季儒卿不相上下,季儒卿自认为她还没有达到刚出生就下笔如有神的地步。 小幽完全没有怀疑,它欣喜若狂:“真的吗?太谢谢你们了,这次一定能爆的。” 她们仨心照不宣地互相对视一眼,谁也说不准,谁也不敢保证。 “我们打算把你的故事从头到尾改写一遍,可以吗?”范拾壹问道。 小幽想也没想同意了,专业的事当然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好啊,只要能火就行。” 宋盛楠有话直说的性子让她憋不住这句话,不说出口她很难受:“火不火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我觉得你应该先把写文当作兴趣爱好慢慢积累,成功不是一蹴而就的。” 小幽从欣喜变成闷闷不乐,它的声音变得刺耳:“为什么不行?想要更多人看我的文不是好事吗?!” 它浑身颤抖着,双手握紧成拳头,黑漆漆的面孔下暗藏的尖牙此时暴露在众人眼前,挣扎着朝她们扑过来想要咬碎一切。 “静心符。”明黄色的符纸从天而降,季儒卿坐在位置上岿然不动,她轻轻挥挥手,符纸自动贴在小幽身上。 小幽的状态趋于稳定,它慢慢蹲下,双手抱住脑袋,神经质反复呢喃着走开,不需要你们帮忙的话语。 季儒卿深邃幽怨地目光看向范拾壹:“它都变异成恶灵了,你还养在这里干什么?执念不是一般的深,听不进去任何不好的话。” 范拾壹自知理亏,她低下头摆弄自己的手指:“我也是好心嘛,师兄不让我和怨灵打交道,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自投罗网的,我想试着像其他为怨师那样消散它们的怨气。” 宋盛楠皱起眉头,刚才的变故着实令她猝不及防:“我退出,很显然它迷失了方向,这样的怨灵不值得拯救。” 她还没有大度到差点被小幽给吃了还要帮助它,季儒卿也不作挽留:“你没有义务非要帮它,是去是留掌握在你自己手里。” 别呀别呀,人多力量大,范拾壹把小幽重新关禁闭:“我不让它出来干扰我们了,拜托拜托。” 宋盛楠的立场很坚定:“它已经陷入自己编织的白日梦里去了,如果这次仍不成功,我们要一辈子陪它玩过家家的游戏吗?” 她的问题很犀利,范拾壹回答不上来,难道她好心办坏事了么。 钟述眠弱弱举起手打圆场:“那个我插句嘴,既然它同意魔改,我们改得面目全非也没关系吧。来都来了,空手而归不太好,不如我们写自己想写的故事怎么样?我还没写过小说呢。” 季儒卿没问题:“先看看它写的怎么样吧,合适的部分留着,不合适就删。如果没火就用个障眼法骗它,让它以为自己火了,然后心怨消散皆大欢喜。” 范拾壹觉得事情不会如季儒卿所说这般顺遂,说不定会有别的特殊情况,比如说小幽看见一本火了之后想写下一本、下下一本,无穷无尽。 “如果它怨念仍不散怎么办?”范拾壹问道。 “那就去找你的掌门师兄把它打散,反正它都是恶灵了。你们东青院不是最擅长动手么?”季儒卿道。 “才没有。”范拾壹说这句话时显得底气不足,“好吧,大部分是这样的,不过还有几个好人保持初心。” “你说的这几个好人里面不会包括你自己吧?”季儒卿对所有为怨师都没啥好印象,虽然她也没见过几个。 “怎么不算呢。”范拾壹问心无愧,她从没干过丧尽天良之事,也没有对怨灵严刑拷打,甚至特意把它们好生供着。 季儒卿从她脸上看不出破绽,她不知道范柒是被她的掌门师兄给杀了么? 按照她写的文来看,范柒的结局是走火入魔后干出欺师灭祖的丑事,被他的师弟大义灭亲给杀了,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包括她。 “你说是就是吧。”这件事还是等之后再说吧,季儒卿看向宋盛楠,“元芳,你怎么看,是去还是留?” 没有人能拒绝来都来了这句话,宋盛楠犹豫再三,陪季儒卿玩玩好了:“随便,但我不会提建议,文章好坏与我无关。” “先别急着下定论嘛,说不定写着写着渐入佳境后想上手了呢?”范拾壹让她们别眨眼,本世界最伟大的发明出现了。 眼前的景象从白茫茫一片迅速切走,像被一阵风吹走的白云,显露出原本湛蓝的天空。 季儒卿上一秒还在吃吃喝喝,下一秒迅速拥有上帝视角,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发现了女主。 “什么情况?”季儒卿在女主面前蹦蹦跳跳做鬼脸,却发现她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我的发明超乎你们的想象。”范拾壹得意洋洋,“这里可以投射出小说的世界,将文字转换为会动的电视剧,实现真正的穿书。” “是不是还会有NPC和我们互动?”钟述眠两眼放光。 “当然,你设想的每个角色每个场景都会在此具现化。”范拾壹漫步在小说第一章的场景中,“这是女主的家,按设定她是丞相之女。” “那改剧情怎么改?”季儒卿该放下她对为怨师的偏见了,这也太先进了。 “像这样,暂停、剪辑、删除,还支持二倍速哦。”范拾壹拖动着笔记本上出现的进度条,“如果要加入新的内容,把手放在笔记本上,它会读取你脑海的想法复制粘贴进去。” 范拾壹随意加了一段她们刚才在咖啡店喝下午茶的构想,身旁的场景换了又换,似乎又回到了咖啡店。 “这也太神奇了吧?”钟述眠神情激动,“我能试试吗?” “当然可以。”范拾壹教她如何使用,“闭上眼睛和笔记本产生共鸣,开始构造你想象中的剧情,确定之后睁开眼睛就好了。” 钟述眠乖乖照做,短短一分钟里她绘制了一幅动作大戏。 嗖地一声,季儒卿耳边擦过一条线,箭簇正中她身后的竹节,破开一道裂缝。 伴随着激昂的音乐声,两位主人公在竹林之中开展决斗,季儒卿只是个在一旁观战差点被误伤的小喽啰。 刀客手中那柄玄铁刀白花花亮得刺眼,他用刀柄撩开垂到眼前的竹枝,腕上缠着的绸带扫过竹子新抽的嫩叶。刀刃上流转的寒光割碎了竹影婆娑,映照出来者的身影。 暮春的青竹林总带着三分湿气,剑客从竹林深处雾霭之地踏着惊鸿步而来。她抬起手中的剑,尖端处凝着一滴将落未落的露水,她微微转动手腕,剑尖上的那滴露水朝刀客飞出去。 “装神弄鬼,说吧,你今天召集大家来所为何事。”刀客也不躲,单凭玄铁刀挡下那势如破竹的露水。刀身却在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发出震颤,引得竹林之中群鸟齐飞。 “我今日便是来请诸位作个见证,你的武林第一该拱手相让了。”说完,剑客摘下自己的面纱。 人群发出惊呼,季儒卿也发出了惊呼。可恶啊,钟述眠给自己安排个高逼格的角色,凭什么安排她当背景板。 刀客哈哈大笑,手中的刀插在地上:“就凭你?看看是你的剑快还是我的刀快!”说完,他单手举起那重达百斤的玄铁刀,朝钟述眠的天灵盖劈下来。 “呵,比速度么?有意思。”钟述眠身影摇晃,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她足尖轻点,几乎没有碰到过地面,迅速从刀客面前转移至身后。 “居然是失传已久的惊鸿步?”刀客反应过来,和钟述眠拉开距离,“哈哈哈哈,有意思,看来我得认真起来了。” 他的刀光突然暴涨如银蛇狂舞,又如漫天纷扬的大雪压弯竹枝,竹海茫茫间顿时响起金戈破空之声。 钟述眠认出了他的独门绝学,刀客就是凭借这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术站在武林巅峰,他那无坚不摧的长刀仿佛能开天辟地。 可惜了,他碰见的是钟述眠,就让她来结束这段神话。只见她迎刃而上,剑锋贴着刀背划过,刀剑交织飞溅起的火星落在竹叶上烧出细小的孔洞,无声记录下这场巅峰对决。 她的剑锋破空声撕开晨雾,青色衣袂翻飞,与四周的青绿交相辉映。钟述眠手中的剑如猛龙过江,将竹林搅动的天翻地覆,竹叶簌簌如雨落,被她的剑气拦腰折断。 刀客感觉刀势一滞,眼前的剑光分作无数剑影如长虹贯日,钟述眠使用的正是丹凰派的杀招。他猛地后仰,刀柄在掌心转个圈想要抵挡住钟述眠的猛攻,却还是迟了一步。 此刻钟述眠的利剑破开他的防御,没想过有一天只攻不防战无不胜的刀客也会始料未及的时候。她的剑尖抵在刀客的喉咙之上,再往前一寸便能捅个对穿。 众人又开始惊呼,天啊,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刀客居然输了。季儒卿一脸意料之中,钟述眠都当主角了还会输么,只是她到底看了多少书脑补出这场大戏,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战况已见分晓,钟述眠收剑抱拳:“险胜。” 刀客将玄铁刀背在身后,抱拳回礼:“女侠谦虚了,我能感受到女侠不过用了三成力而已。这个武林第一我受之有愧,只是因为没有碰见阁下,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罢了。” 钟述眠嘴角快压不住了:“哦呵呵呵,也没有了啦……”一股巨大的拉扯力把她叫醒。 季儒卿伸出手毫不留情打断她的白日梦:“醒醒,醒醒喂!轮到我了。”看起来好帅怎么办?她也要玩。 钟述眠如梦初醒,身旁的场景还停留在她的武侠梦里:“哎呀,让我玩完,我还没正式称霸武林呢。接下来肯定会有很多不知天高地厚的来挑战我,我要把他们打倒后对我心服口服。” 范拾壹啪地一声关上笔记本,结束这场戏剧:“您二位先干正事行吗?不然都别玩了。” 两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保证:“知道了。” 只是钟述眠心不在焉,显然还在回味刚才如梦似幻的场景,彻底满足了她的江湖女侠梦。 第286章 女孩们的茶话会(三) 接下来言归正传,刚才的小插曲就当没发生过,季儒卿轻咳一声:“先看看小幽写的文。” 她不带一丝犹豫把钟述眠的武侠片段删除,引起了钟述眠的抗议。 “你怎么这样?我还没给我老爹看呢。”钟述眠愤愤不平,她此生集大成之作,完美构现出她的英姿飒爽。 “你老爹只会觉得是ai换脸了。”季儒卿安抚她受伤的心灵,“你这片段夹杂在小说里格格不入好吧?安啦安啦,后面会有你大展身手的机会。” 季儒卿重新按下播放键,她们仿佛身临其境,故事如同走马灯在眼前晃过,季儒卿有些不耐烦开了二倍速。 这和她上次穿进佟秋的身体里有异曲同工之妙,同样拥有上帝视角。 “停,可以了,我大概能知道讲什么了。”宋盛楠作出总结汇报,“开头女主遭陷害家破人亡,不得已逃至修仙门派里求学希望能报仇雪恨。随着世界观的扩大,冒出一个为非作歹的魔头,女主和男主齐心协力打败魔头之后,又手刃杀她全家的仇人,至此天下太平,全文完。” “没错,总结的十分到位。”范拾壹早在她们之前看过好几遍,“那么各位有何高见吗?” 有着二十年写作经验的资深作家季儒卿率先发表感言:“其实没多大槽点,言情嘛,前期虐恋和中期追妻火葬场再到后期如胶似漆都具备了,差不多就这样……” 季儒卿话还没说完,又遭到了钟述眠的强烈鄙视。 有着二十年点评经验的资深评论家钟述眠竖起两根大拇指,随后翻转朝下:“我要diss你,一句差不多就能完事吗?你有没有工匠精神,一本好的小说是需要打磨的,你会对你的小说这么不负责吗?” 季儒卿被她突然大涨的气势唬住了,仿佛她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剑客从竹林中踏风而来:“……不会。” “哼。”钟述眠开启了她的长篇大论,“注意它的定位是仙侠不是仙偶仙侠当然要突出侠了,整天谈情说爱腻腻歪歪的能拯救世界吗?” 季儒卿伸出两根大拇指:“你今天格外有魄力啊,钟女侠?” 钟述眠被这句女侠喊得心花怒放,整个人飘飘欲仙:“要我说还是得改,言情市场有些饱和了,很难出头的。” 呵,饱和是她的谎言,想写动作大戏才是真实目的,季儒卿偏要戳破她的小九九:“啊哈~其实你就是想延续你的天下第一吧。” 钟述眠被挑破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人就应该大方说出自己的诉求:“我们可以写群像啊,大家一起仗剑江湖匡扶大义岂不快哉?” “这个可以有。”季儒卿瞬间和她达成共识,“我想体验下修仙的感觉。” 两个人在某个地方也算一拍即合,共同点是对新事物的接受度高。 呃,局势变化太快令范拾壹猝不及防,这两人上一秒还在争论不休,下一秒握手言和。 范拾壹当然也没问题,与志同道合的人交流才有意思,东青院那群不懂变通的古板家伙只会说她离经叛道,不去练习符术反倒折腾旁门左道。 局势瞬间倒戈,就差宋盛楠表态了,三个人齐刷刷看向她,在等她的回答。 在她们仨的眼神攻势之下,宋盛楠不情不愿松口:“先说话,小幽的故事我不管,你们写的我可以参与。” “可是我们要套用小幽的模板诶。”季儒卿研究过后发现世界观很大,但是故事内容一直围绕着男女主展开,以至于很多细节没有填上,“我们改动是为了让文章重生,并不是否定它的存在。” “那我不参与了。”宋盛楠又不松口了。 “别呀,套个设定而已。”季儒卿使个眼色给范拾壹,对方立马会意。 范拾壹水汪汪的卡姿兰大眼睛配上她的睫毛忽闪忽闪,单纯无辜的脸如透过树丛间的细碎光斑撒在宋盛楠脸上:“拜托拜托,就当帮帮我,好不好嘛,求求你了。” 钟述眠煽风点火趁热打铁,在一旁充当气氛组,将气氛扇动至高潮:“对啊对啊,看见这么可爱女孩子发出请求,我都不忍心拒绝了。” 良心和她的底线在打架,宋盛楠咬牙切齿,把矛头对准季儒卿:“你干的好事!季儒卿!” “冤枉啊。”季儒卿被她掐着胳膊摇晃,“气氛都到这地步了缺你不可,好比打麻将要四个人,西天取经也要四个人。” 宋盛楠撇过头:“哼,就你会说话。下、下不为例。” 这四个字季儒卿听得多了去了,她没有一次当真的,底线只要破了一次便会有千千万万次。 现在的故事背景套用现成的,笼统概括下就是上山求学,学成归来,游历世间,行侠仗义,四海清平。 感情戏码被钟述眠全删了,她要打造一个武痴的人设,最爱的只有手中的那把剑。 “怎么又是剑客?”季儒卿感觉她已经江郎才尽了,“枪啊、弓啊、横刀啊不能写吗?都修仙了,为了美观还能用伞啊笛子啊扇子啊打架。” “有道理,那就写我诸武精通。”钟述眠积极听取所有建议,“不过用的最顺手的还是剑。” “你把你自己当女主写了?” “让让我嘛,我从小到大没体验过女主的待遇呜呜呜。” 范拾壹一合手,一个点子油然而生:“既然如此就写我们为主角的故事吧,这样你们一定能文思泉涌。” 季儒卿能不能泉涌不知道,钟述眠那可太有话说了,她的灵感如火山喷发,源源不断倾泻而出。 唉,从一开始的帮忙改文,到写理想中的故事,最后演变成写自己为主角的故事。宋盛楠轻笑一声摇摇头,对于小幽的事她早抛之脑后了,虽然挺生气的,好在季儒卿她们的无厘头消解了烦闷。 “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的一群人。”季儒卿吐槽。 “真是想到一出是一出的一群人。”宋盛楠附议。 “说明我们有创新精神。”钟述眠的热情一直都未消磨殆尽,反而愈演愈烈,“我们拥有主角团的配置,你们没发现吗?” “没发现,我是主角你是团吗?” “亏你还写小说的,一点感知力都没有。” “好好好我没有,你来写,我来给你打下手,钟女侠。” 这还差不多,钟述眠永远拒绝不了这声女侠,她要给自己立人设了:“首先性格方面要有点年少轻狂,人不轻狂枉少年嘛。要有认为老娘武功盖世天资过人举世无双天下第一的骄傲。” “年龄定在十五六岁左右,带有一些小活泼,毕竟还年轻不能太死板。然后还要有悲天悯人的胸怀,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敢,百折不挠迎难而上的韧劲。” 似乎很饱满了,钟述眠暂时想不到更多要补充的了。 宋盛楠提醒道:“是不是还少了点脾气?少了股血性方刚意气风发?” 钟述眠如醍醐灌顶:“对对对,你怎么知道我想说这个?” 宋盛楠不语,只是一味看向季儒卿,指向性别太明显了。 季儒卿越听越不对劲,甚至还能对号入座,听上去字字句句都像是在照镜子:“不要抄我人设啊喂!” “有吗?”钟述眠浑然不觉,被点破之后似乎有些相似,“说明美女都是相同的。” “你是女主你说了算。”季儒卿就把这个人设暂时让给她吧。 接下来是她们三个的设定了,同为主角团里的人,人设与身份也不能马虎了。 “既然修仙的话,我要当符修。”正好弥补了范拾壹画符不利索的遗憾,“就写我和女主是同一个门派的,我在门派里也是一个漫漫求索的弟子,和女主共同进步。” 钟述眠点点头,嗯嗯,范拾壹适合给她打辅助。和养成系的同门师姐妹一块,两人干活事半功倍。 “我的话呢……晚点出场吧,在女主下山之后碰见,然后和我比试一番,两人打的不相上下。”宋盛楠也想要个强有力的身份,“要写出我们两人有强者间的惺惺相惜,也有统一战线对乱世不公的反抗,以及对命运抗争到底的决心。” 喔噢,不愧是文化人,形象瞬间饱满起来了。钟述眠点点头,形容的非常贴切,宋盛楠适合与她并肩作战,拥有把背后交给对方的信任。 接下来就剩季儒卿了,看她一言不发思考的模样,肯定在想出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角色。只要别给钟述眠扯出来什么上古真神的身份,也别当主角团里的幕后大boss就行。 “我决定了,我要当个丹修。”季儒卿摊开双手,“我来自世间最后一个炼丹门派,因为被魔头给摧毁只剩我一个人活下来。我的一手炼丹术出神入化无人能及,因为这个世代的炼丹师少之又少,我的一颗丹药能卖到上千万,被世人追捧。” 她入戏比钟述眠还快,此刻已沉浸在自己的艺术中无法自拔。 “你在主角团里提供了什么?”钟述眠隐隐约约快被她的光环掩盖。 “丹药还不够吗?一颗起死回生丹能让你们无伤通关boss。”季儒卿可谓是最有用的存在。 “然后呢,你在什么情况下加入主角团的?”范拾壹问道。 “别急,听我慢慢道来。”季儒卿反问她们,“你们知道什么角色最讨喜吗?” 范拾壹:“漂亮的?” 钟述眠:“强大的?” 宋盛楠:“身世凄惨能惹人怜爱的?” 季儒卿打一个响指:“没错,把你们这三个结合起来就是美强惨,没有人能拒绝这一套。” 她觉得说起来太麻烦了,干脆把手放在笔记本上,让她们身临其境。季儒卿势必要让她们好好感受一下作为一名小说作者的创造力,以及强大的想象力。 场景变幻到一处废墟之上,昔日辉煌的炼丹宗光荣不复,血和泪在破碎的台阶上凝结成红莲状。季儒卿眼前是满目疮痍,耳边是同门师兄弟撕心裂肺的呐喊。 季儒卿怀中抱着拼死救出的师妹,却没注意她的身体早已凉透,瞪大的双眼说着心有不甘,此刻季儒卿以引为傲的起死回生丹也无法将她救回。 魔尊坐在大殿正中央,手里把玩着师父的头颅,玩世不恭的脸上写满对这群蝼蚁负隅顽抗的嘲弄。对他来说屠戮炼丹宗满门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罢了,好玩而已一时兴起就这么做了。 没想到还有一个人能在他手下撑到现在,魔尊改了主意,太快杀死季儒卿会失了兴致,就让他来看看季儒卿拖着这副残躯能在他手底下撑多久。 他站起身,迎面而来的威压迫使季儒卿跪下,身旁环绕的黑气化为一条条毒蛇盘踞在他肩头,张牙舞爪着,等待他一声令下将季儒卿分食。 季儒卿颤颤巍巍站起身,直面魔尊的威压。即使身上多处血管快要被这压强撑爆,季儒卿深知她不能跪,若是跪下去,便再无站起来的可能。 魔尊忽然发出桀桀桀的大笑,缠绕傀儡丝的手指轻勾,季儒卿身后传来锁链脆响,战死的弟子们化为魔尊的傀儡,争先恐后朝季儒卿扑来。 “桀桀桀……被自己的同门杀死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呢?”魔尊微微动动手,便是季儒卿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度,“丹修?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敢自称修士?” 季儒卿捏碎了暗藏在袖中的丹药,擦干嘴角流下的血渍,眼中的仇恨化为金色的希冀:“我还有……最后的护山大阵。” 数十道冲天的光柱冲上天际,云海突然沸腾翻涌,断壁残垣间发出轰鸣,季儒卿咬破指尖将精血涂写在阵法中央,山体深处传来锁链绷断的巨响,沉睡三百年的护山大阵正在苏醒。 “怎么可能?”魔尊喃喃自语,明明护山大阵早被他击碎,那层纸糊的阵法也能算作绝技? 眼前的异象与之前挠痒痒似的阵法截然不同,魔尊的傀儡丝被尽数折断,死去的弟子们在从天而降的金色的羽翼中得到安眠。 他派出去一条黑雾化作的蛇试探季儒卿的底细,在触碰到一层无形的壁障之后化为硝烟一命呜呼。 “……这不可能!”魔尊从怀疑变为惊恐,他站在护山大阵内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季儒卿朝他一步步走来。 “我便是护山大阵的最后一道阵眼。”季儒卿再次捏碎了一颗丹药。 整座山脉剧烈震颤,季儒卿的身影也随之摇晃,她已是强弩之末,却笑的畅意。 “阵起!”季儒卿的怒吼引动雷暴,山脉边缘升起淡金色屏障,将整座山与世隔绝,紊乱的灵气形成银色旋涡,让魔尊为宗门陪葬。 季儒卿最后看了一眼宗门,从高天之上一跃而下,陷入长眠。 第287章 脑洞历险记(一) 故事截止在季儒卿从天上宗门坠落下去的那一刻,现实里没有她预想中的掌声。没有鲜花也就算了,连一句夸赞都没有吗? 她有拖着奄奄一息的残躯和魔尊抗衡的实力,有着经历了宗门覆灭,从小关爱有加的师妹和敬爱的师父到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破碎感,不够打动人心吗? 应该是太仓促了,所以她们感受不到情节的跌宕起伏,季儒卿给自己找借口。她还有很多细节没有及时补充,比如说魔尊为什么会打上宗门,以及小师妹帮她挡下一击,激发了她的斗志等等。 实际上是钟述眠已经过了欣赏她这股燃烧生命两败俱伤的戏码:“你有中二病吗?” 范拾壹像是看了一场特效大戏:“有中二病吧。” 宋盛楠直截了当:“就是中二病吧。” “你们!”气煞季儒卿也,“没有一点欣赏艺术的细胞。” “你的艺术就是爆炸吗?”亏钟述眠高看她几分,结果还是比不过她的动作大戏。 像季儒卿这种全凭特效堆砌出来的花里胡哨,怎么能比她动作上的行云流水有观赏性呢。 “所以你讲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说怎么加入主角团的,而且你把boss打死了我们打什么?”宋盛楠道。 “别急。”季儒卿再次把手放在笔记本上,这次一定能让她们五体投地、心服口服、心悦诚服、不得不服。 宋盛楠把她手打掉:“讲重点!!!” 季儒卿只好讪讪收回手:“我和大魔头其实是五百年前的人物,大战过后我俩都没挂,我拼尽全力把他封印,自己也陷入了休眠。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我被唤醒,加入主角团,然后就是哐哐哐去打boss。” 钟述眠越听越不对劲,她伸出罪恶之手掐住季儒卿的脸:“你还怪会给自己加戏的哈?五百年前的事你都能拿出来写,你怎么不从女娲造人开始写?” “你不懂。”季儒卿高深莫测摆摆手,“戏是自己抢来的,有些东西要靠自己去争取。” “你是怎么能说出这些厚颜无耻的话?”钟述眠横着捏竖着捏她的脸,试图研究明白她的脸皮结构是由什么组成的,堪称无坚不摧。 “松手啊!”季儒卿阻止她的罪恶行径,“废话不多说,咱们现在开始写,到时候交给读者评判怎么样?” “好啊。”钟述眠不甘示弱,“看看是你的中二文学够强,还是我的快意江湖更胜一筹。” “你是第一个敢挑战我的人,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不可逾越的鸿沟。” “我这个人平生最爱挑战,管它鸿沟还是高山,照样臣服在我脚下。” 真是……受够了这个两个人!宋盛楠的拳头紧握,给她们两人梆梆一人一拳,瞬间安静不少:“你们别给我闹出甲乙两队同时施工制造的一堆烂摊子题目给我解决。” 两个人被一桶冷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原本的嚣张气焰被熄灭,豪言壮语转瞬即逝,只剩下低头担保。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是好孩子,范拾壹哄小孩似的拉起两人的手:“说好了哦,握个手就不能吵了,现在开始我们的爱丽丝梦游仙境吧。” 钟述眠伸出手握了握:“一起加油。” 季儒卿回握:“你先开始吧,你是主角。” 正好,钟述眠源源不断的灵感正在喷涌,就让这本笔记本成为她的秀场吧! 万元十四年。 “爹!”钟述眠兴冲冲跑来,手里捏着一张丹凰派的招生简章,“我已经满十五岁了,可以入学了。” “不行。”钟父夺过她手里的简章撕碎后扔入火堆里化成灰,“少去干这些不务正业的事。” “为什么?!”钟述眠不理解,同村的人都已经踏上求仙问道的路,甚至有的已经步入炼气期,“难道和你待在这破渔村才叫正业吗?” “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钟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重,随后又换了说辞,“如今的修真界环境太乱,杀人夺宝,偷取他人功力的事数不胜数,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钟述眠此时听不进去任何劝诫,她独自一人跑到河边扔石头打水漂玩。曾经的小河边围满了与她一起扔石头的玩伴,如今只剩下几名老妪在河边洗衣择菜。 自打她记事起便和爹娘住在这偏僻的小渔村中,一条连接大海的河流从村庄流过,成为她家生计的来源。父亲每日乘船从河流驶向大海捕鱼,母亲在家中替人缝缝补补赚些零用。 只是这几日海上风起云涌,掀起的巨浪足足有十几米高,往来船只葬身于大海深处,钟父因此打消了出海的念头,在河边钓钓鱼,日子就这么过着也算惬意。 钟述眠想趁老爹不在家时偷跑出去报名的计划落空,本来她现在应该在丹凰派过五关斩六将,等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归来,老爹肯定不好说什么,也许还会夸她厉害呢。 钟父寸步不离守着钟述眠,她在河边扔石子,他就在旁边捞鱼。他太了解钟述眠了,一不留神就会从他眼皮底下溜走。 忽然河中央平白无故从天而降炸起一道惊雷,水花飞溅迷了钟述眠的眼。待河面平息之后出现一把矗立在其中的长枪,紫色的雷光从枪身蔓延至整条河流,河中数百条鱼翻着肚皮归西。 “哇啊。”钟述眠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手中石子哗啦落了一地。 钟父脸色突变,这柄枪他再熟悉不过,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逃,带着家人逃离这里,逃的越远越好。 趁着枪的主人还未出现,钟父扯着钟述眠的胳膊往家的方向跑去。 “怎、怎么了?”钟述眠大口大口喘气,剧烈地运动让她还未适应。 “不要问那么多,赶紧跑。”钟父一刻也不敢耽误,甚至不敢回头确认那人有没有跟上来。 回到家中,钟述眠还未踏进院门,扑面而来是浓重的血腥味,钟母倒在血泊之中。原本矗立在河床上的长枪握在男人手中,枪尖的血珠缓缓滑落。 “娘!”钟述眠哭喊着,发现钟母身上多了一个渗人的大窟窿,她把手覆盖在母亲身上无济于事,鲜血仿佛要流干。 男人好整以暇看着她们上演的悲情戏码,他瞎了一只眼,剩下的那只眼珠滴溜溜转着,从钟述眠身上离开定格在钟父身上。 钟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挡在钟述眠面前:“有什么冲我来,和她无关。” 瞎眼男人的枪尖翻转对准钟父:“别急,你们会在地府团聚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钟述眠不知所措,她看见平时动作慢吞吞的父亲从柴垛抽出一把镰刀,与那人的长枪抗衡。 钟父不敌他,没过几回合开始乏力,落于下风。他跪倒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拼命想站起身却又被抽走全身的力气。 果然,他自嘲笑笑,人老了不中用了。 “爹,你还好吗?”钟述眠上前扶起他,手在触碰到钟父的那一刻感受到了灵力的共鸣。 “别叫我爹了,我已经不是你爹了。”钟父推开她的手,他忽然有力气站起身与那人大战三百回合。 瞎眼男人发现了刚才强烈的灵力波动来自于钟述眠身上,他的枪尖偏移对准钟述眠:“没想到钟氏一脉居然还有后……哈哈哈,功夫不负有心人。” 说罢,他要带钟述眠走,被灵力大涨的钟父砍伤了手臂:“休想。” 怎么可能,他的灵力早已干涸,灵根被废,和普通人无异。来不及细想,瞎眼男人的伤口麻痹了神经,他才后知后觉发现镰刀上淬了毒。 “毒素会因为你的灵力延伸至你全身上下,最后溃烂而死。”钟父也因强行爆发的灵力而遭到反噬,“我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做好了万全之策。” “……卑鄙。”瞎眼男人的手臂已经开始溃烂,手中的长枪掉落在地,最后跪倒在钟述眠面前,“求求你……给我解药!” 他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变得僵紫,如同地里挖出的紫薯,可惜卖相不太好看。 钟父靠在柴垛上,他的心脉因承受不住灵力的暴涨而出现紊乱,如今只剩一口气吊着,整个人处于随时驾鹤西去的状态。 钟述眠找来家里有用没用的草药一股脑垫在他受伤的地方,她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她只能恨恨地捶向地面。 “别忙活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钟父仰天长叹一声,“你不是我们的孩子,是我掌门师兄的。” “什么?”钟述眠不可置信。 “听我慢慢说……咳咳……咳咳咳!”钟父调息运气,放缓语调,“我和师兄是屏裹派的。你们钟氏一族有着特殊体质,就像刚才能为我提供灵力支撑,甚至能短暂修复我破损的灵根……咳咳咳。” 至于更多的细枝末节,钟父不愿多说:“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挡你的脚步了,如果我说不让你踏入修真界你肯定不会听我的。你也长大了,剩下的路自己走吧。” 他说完最后一句,整个人的气被抽干,两眼一闭向后倒去。 钟述眠已然哭成泪人,她跪倒在养父母面前,豆大的泪珠在地上绽开一朵朵水花。 在村里大家的帮助下,钟述眠安葬好了养父母,收拾行李时她发现了养父留下的遗物。 他说屏裹派解散之后不少人加入了天下第一的丹凰派,凭借此信物前去,门内有人会接应她。 钟述眠小心翼翼收好,放在包裹最里面的夹层,她现在还是太弱了,就算知道更多内情也无济于事,反而会徒增压力。 她要站的更高,飞的更远,拥有承担真相的力量时再去问,这样,她也能付出知晓真相的代价。 钟述眠站在养父母的坟前,跪在一抔黄土前重重磕下三个响头,踏上不归路。 第288章 脑洞历险记(二) “怎么样?开篇必备的江湖仇杀,既能激励主角奋发图强的精神,又设置了悬念引人入胜。”钟述眠作为全书唯一指定女主角,当然不能被季儒卿盖了风头,美强惨什么的,她也有。 主角要有什么?金手指、异于常人的天赋、一波三折的人生经历、扮猪吃老虎的掉马精彩瞬间。 “你和季儒卿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了。”宋盛楠叹了口气,这本书的前景堪忧。 “嘿,这么说我可不乐意了。”季儒卿给出公正客观的评价,“写的很好啊,颇有我的风范。” 这是钟述眠认识她以来听到过最悦耳的一句话:“知音啊知音!” “谬赞谬赞,不过是肺腑之言罢了。” “你我好比那伯牙子期。” 宋盛楠听不下去了:“禁止商业互吹,少往对方脸上贴金了,有这拍马屁的功夫不如想想接下来怎么写。” 钟述眠胸有成竹,下笔如有神助,脑海中呈现波澜壮阔的景象:“且听我细细道来。” 经过钟述眠三天没日没夜的奔波,终于赶在报名截止之前来到了丹凰派。 丹凰派弟子只是轻轻扫了她一眼,便将她这个人打量透彻:“十五岁,无任何修为,我劝你还是别来了,省得吃力不讨好。” 钟述眠来之前仔细阅读过注意事项,并没有说无修为不得报名:“我符合规则为何不允许?” “他人在你这年纪早已是灵力三段、四段,更有甚者达到了筑基期,你去了也是被淘汰的命。”他可没说不让进,只是不想节外生枝。 钟述眠没有时间等也没有地方能让她栖身,她要找个地方既能锻炼自己又能守住秘密,丹凰派作为天下第一的门派,是最好的选择。 “多谢提醒。”半途而废不是钟述眠的风格,就算会失败,也应该倒在擂台上失败,“我不认为我会输。” 弟子摇摇头,劝不住,待会只能多派些人手救助这些愣头青。 这群人往往一腔热血扎进来,都认为自己无坚不摧,到最后却发现支撑他们前行的勇气,早在一次次挫败后碾入尘土中。 入门试炼倒不算太难,大概是考虑到其中不乏像钟述眠一般没有经验也没有灵力的人存在,又或是避免筛掉隐藏的天才。 钟述眠看着乌泱泱的人群,大多数有备而来,她唯有身上的布包给她加油打气。仅凭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真的能有胜算吗? 她摇摇头,把脑海中的顾虑甩出去,想的越多做的越少,她早已经没有退路了不是么。 试炼内容写的很明确,修炼讲究精、气、神,掌握这三者即视为成功。 第一关是气,根据图上的指引运转身上的气,当丹田处的气息能抵达至掌心,传到那块漆黑的石头上时,它会告诉你答案。 钟述眠有样学样盘腿席地而坐,双手结出禅定印,她闭上眼睛,耳边有微微的嘈杂声,但很快随着她入定之后消失不见。 好奇妙的感觉,正当钟述眠试着感受体内的气息流转时,被自己的杂念打破,她睁开眼睛,发现周围的人少了一半。 不行,不能胡思乱想了,钟述眠隐隐有些不安,害怕被淘汰。当她开始手忙脚乱时,便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感觉。 冷静、冷静,她一遍遍告诫自己,想要入学的欲望战胜了惶恐。她再次进入屏声静气,这一次,她感受到了丹田处有股热浪在涌动。 那股热浪愈演愈烈,似乎要从她身体里破土而出,钟述眠猛地睁开眼,热浪并未消散,甚至能随着她的意识流动。 难道是因为她特殊的体质?钟述眠身体此刻充满了蓬勃的生气,全身上下被那股热潮洗涤过,仿佛重新构造出她。 她咬住下唇,试着把手放在漆黑神秘的石头上,拜托了,不求一鸣惊人,但求通过及格线。 石头迸发出亮白色的光芒,钟述眠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到晃眼的色彩消失后她再次睁开眼睛。整块石头改头换面,像是黑色的污垢被洗刷干净,露出原本光洁的表面。 此番动静引来了宗门大长老,他不可思议看着昔日的老伙计回到了青春年华:“谁?是谁?”他大声质问着剩下的人。 完了,不会出事了吧,钟述眠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 大长老飞身来到钟述眠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探向她的脉搏,发现有股强劲的气息在她体内作祟。连都试炼石承受不住这股热烈的气息,而她竟然安然无恙,还能压制住它胡作非为。 钟述眠看他的脸色不太对劲,小心翼翼问道:“请问,我这是合格了吗?” 大长老回过神,先让她按流程走完其他的关卡,至于他先将此事上报给掌门:“当然,只是试炼石出了些问题,你先去下一关准备。”随后他找来了自己的亲传弟子帮忙盯着钟述眠的动向,一有不对劲立马向他汇报。 钟述眠松了口气,有第一关给她的鼓舞,她倒不觉得紧张了,相反对于后面未知的挑战充满期待。 少年心性就是这般,有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畏,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 第二关是精,精可化气,养精亦可弥补气息上的不稳,对于还未筑基的新手来说养精至关重要。 前方五十米处石头上放有不少瓶子,需通过心息相依进入一息一念,达到意识与呼吸同步,进入互相感知、互相搭配的规律,集中注意力引导气去击碎瓶子。 钟述眠完全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什么呼吸啊感知啊说的模棱两可,总而言之就是用刚才的气息把瓶子打碎吧。 她先是观察其他人的动作,他们有修为的轻轻松松竖起两根手指打碎那一排瓶子,有的铆足全身力气也无法伤害瓶子一根毫毛。 完全没有参考建议呢,她若是使出打水漂的功夫说不定还能砸碎一两个瓶子,但让她用气波功站在五十米外百步穿杨打瓶子如天方夜谭。 算了,不管有用没用都试一遍,总比站在这里和其他人大眼瞪小眼的好。 集中注意力引导气去攻击瓶子……钟述眠反复念叨这句话,在陷入自我意识中她忽然领悟到真谛。丹田处被压制住的热浪又重新翻起,呈金龙盘柱的气势围绕在她手臂,等待钟述眠发号施令。 这股气从她出生之时一直蛰伏在她体内,十五年后终于在今天得以重见天日。倘若钟述眠选择继续做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大概这股气再无用武之地吧。 只见钟述眠抬起手,盘踞在她手上的游龙顺着她指的方向出击,用力过猛之下连带着把瓶子背后的山体一并击垮,捅出个大窟窿。 不是吧!钟述眠欲哭无泪,她先是把试炼石擦干净,后又把山给崩塌了,或许丹凰派想把她拉入黑名单的心都有了。 坍塌声引来了二长老,她拉起结界,以防碎石飞溅击伤无辜的人。 她大声质问着众人:“谁?是谁干的?” 钟述眠再次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 二长老飞身来到她面前,伸出手探向她的脉搏,触碰到她的那一瞬间二长老体内的灵力开始翻涌,大战后留下的伤口因灵力的暴涨开始愈合。 怎么会?这小姑娘明明没有灵力,二长老探了又探,确认钟述眠体内毫无灵力,唯有一股来源不明的强大气息。 钟述眠看她的面色凝重,带有些匪夷所思,于是小心翼翼问道:“请问我这算通过了吗?” 二长老回过神,露出一丝笑:“当然,去准备第三关吧。”她找来自己的亲传弟子,叮嘱她务必好好盯着钟述眠,有其他任何动静随时向自己汇报。 呼,虽然没有钟述眠想象中的过五关斩六将那么紧张刺激,不过就这个结果来看,倒也很披荆斩棘。 回首望去前两关,有人憾然离场,有人止步不前,还有人在她不经意间跑到最前面完成了所有关卡。 那股不真实感在她掌心流转,很难想象她从脑袋空空变成抬手能毁天灭地的人。钟述眠盯着自己手中已然成型的气息,这就是世人所追捧的力量么,把命运系在自己手中的感觉,还挺棒的。 第三关是神,神为心所居,心中所想事,可用神幻化。像多数修士能随时随地搓出一把武器,正是他们的心神稳定,能将意识转化为物质形态。 这一关比一关变态,钟述眠暗暗念叨着。出题人甚至给出了一把扇子的图案,答案就在眼前,只看能不能办到了。 世界上哪会有心想事成的美梦出现,钟述眠绞尽脑汁,扇子、扇子、扇子!仍一无所获,显然扇子没有响应她的号召。 是哪一步出错了么?这次的提示倒不如之前的两关仔细,只是直截了当把谜底放在台面,等有缘之人拾取。 钟述眠向来省略过程直奔结局的人此刻犯了难,她只能套用现学的知识卖弄一番。 精气神三者相辅相成,构成了修炼必备的灵力,有了灵力,扇子不就出现了么。 非常好,理论过关,那么便来实践。钟述眠兜兜转转又走上了原地打坐的道路。 这次不同,她要炼化体内的那股气,让它成为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而不是两个独立的个体,被驱使着替她卖命。 “有动静。”大长老的亲传弟子掐诀,传讯给大长老。 “看样子,她快要冲击筑基期了。”二长老的亲传弟子发现不对劲,千里传音给二长老。 周遭议论纷纷,钟述眠自始至终岿然不动,她试着将精气神三合一,即丹田、心脉、大脑统一进入修身养性状态。 当精气神于丹田处汇合后,一股与热浪截然不同的气息在她体内流转,好似夏天时将手伸进山中清泉,任凭泉水流过指缝,徒留下冰凉却不刺骨的丝绸般顺滑触感。 她的身体似干涸荒废的湖泊,经历一场百年难见的暴雨灌溉后得以充盈,焕发出无限生机。用枯木逢春形容钟述眠现在的状态不太好,她可是被埋没的天才,还是用容光焕发更为合适。 钟述眠睁开眼,掌心出现一把小巧精致的折扇,就在刚刚顿悟之时出现。与折扇一同出现的还有她呼之欲出的灵力,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大长老和二长老对视一眼后大打出手,大长老扯住她的头发,二长老扯住他的胡子。 “这是我先看上的苗子。” “老夫从第一关就预定了。” “我呸。” “老夫也呸。” 不知是何人高喊一句掌门来了,两位长老停止争斗,毕恭毕敬对着来人鞠躬行礼。 只见那人三两步走到钟述眠面前,他浓墨晕染的眼睫下是一双无悲无喜的眸子。 他盯着面前的人许久:“你可愿拜入我座下?” 钟述眠愣住了,在那双琉璃般的眼眸中她鬼使神差说了句好,这可是掌门诶,跟着他混福利待遇肯定不会差到哪去。 第289章 脑洞历险记(三) “斯道普斯道普。”季儒卿打断这一段莫名其妙出现的师徒禁忌之恋,“你不是说你最爱的只有剑吗?” “这不过是我众多追求者的其中之一罢了,你们难道不觉得高岭之花为爱跌下神坛很好看吗?”钟述眠环顾她们三个人表情,拜托,给点回应啊。 “我懂我懂,男人嘛,就是拿来玩的。”看上去文文静静的范拾壹发言十分狂野。 季儒卿的八卦之心骤起:“那你和你的掌门师兄……诶嘿嘿……” 范拾壹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他那点小心思我会看不出来吗,逢场作戏嘛,谁不会。” 钟述眠竖起大拇指:“这才是我们大女人该有的发言,都写小说啦,夸张一点有什么奇怪的。” 宋盛楠给出了一段想法:“我觉得感情的作用可以推动修为长进,这样不会显得突兀,你们觉得呢?” 她们仨同时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宋盛楠,把她看的心里发毛:“怎、怎么了?” “没事。”钟述眠用赞许的眼光夸奖她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有些愧疚,我们在这里不务正业,而你在这里初心不改坚守阵地。” “原来你们知道你们跑题了啊?!”宋盛楠咆哮,她非常后悔加入这个错误的茶话会。 “哎呀哎呀,题外话啦。”钟述眠言归正传,“继续继续。” 范拾壹接过她的工作:“当当当,接下来该到我出场了。” 钟述眠自从拜入掌门座下,收获了不少打量的眼光,各种流言蜚语四起。比如说关系户,成绩造假等等。 “你很在意世俗的说辞?”掌门问道。 “有点在意。”钟述眠如实道。 “若是这么容易被外界干扰,我会后悔收了你。”他拂一拂衣袖,飘然而去,没了踪影。 钟述眠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打量着这四四方方的院子,从今往后她就要在这里生活了么?环境转变的太快,她还需要时间磨合。 门口探出一个脑袋,一名少女抱着衣服走到钟述眠面前:“你就是师父新收的徒弟吧,我叫范拾壹,是你的师妹。” “师、师妹?”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来说,她才是师妹吧。 “嗯,我今年十三,按年龄排当然是你的师妹。”范拾壹把衣服放在她面前,这是门内弟子统一的服装。 原来是按年龄排的啊,不然钟述眠何德何能摇身一变当师姐呢:“请问你修为如何?” “我吗?和你差不多,已是筑基后期。”范拾壹的话很多,想来应该是没人陪她聊天的缘故,“我听说过你的光辉事迹,从无灵力直接跳过炼气期直达筑基期,太厉害了吧。” “是、是吗?”她已经这么出名了么,钟述眠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希望身份的特殊性不要带给她麻烦吧。 “收拾好了就和我来吧,我带你去见见其他人。”范拾壹率先退出去,在门口等她。 钟述眠利落换上衣服,大小尺寸正合适,长袖飘飘颇有仙人之姿……她已入门也算半个仙人吧。 她跟在范拾壹的身后,挨家挨户去拜访掌门的其他弟子。 掌门的弟子不多,一只手数得过来,总共就六个,于是钟述眠推开门时能看见各式各样的光景。 有捧着远古时期仙人留下古籍拜读的大师姐,掏出小本本时不时做笔记。 有着手持一柄长剑站在木桩之上的二师兄,出手快准狠,将面前的稻草人砍了个稀巴烂。 有着炼丹如做饭的四师妹,把搜罗来的天材地宝放进炼丹炉中做大杂烩,得到的是乌烟瘴气以及炸毁的丹鼎。 还有着不见踪影的五师弟,他向来满世界乱跑,来无影去无踪,只有掌门才能把他抓回来。 这、这和钟述眠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啊,她以为大家都是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人,没想到如此的……不拘小节。 “习惯就好了,大家都很友善的。”范拾壹带着她和大师姐打招呼,“大师姐,这是三师姐。” 大师姐从书海中抬起头:“别催我还书……不对,是你们啊,随便坐。” 坐?这哪里有地方坐,钟述眠总不能一屁股坐在书上吧,那是对古人智慧的亵渎。 范拾壹打圆场:“看来大师姐挺忙的,咱们就不多打扰了。”她拉着钟述眠一溜烟地跑了。 接下来是二师兄,范拾壹刚推开门,被一股凌厉的剑气迎面袭击,赶忙掏出符纸防御。 “二师兄,是我!”幸好她反应够快,不然就得被劈成两半了。 二师兄头也没回:“我知道是你,所以和你打招呼。” 这算哪门子的打招呼?谁打招呼往死里打?钟述眠不想在这多待了,说不定下一个就轮到她了。 “走吧走吧。”她催促着范拾壹快跑。 “等等。”二师兄回身,“你就是师父新收的徒弟?” “是我。”钟述眠道。 他拿出一把木剑扔给钟述眠:“和我比一场。” 夭寿啊,钟述眠怎么可能比得过:“我不会……” “不会?”二师兄仿佛被她小瞧了,“你不会怎么进来的?没有过人之处师父怎么可能收你。” 他忽然茅塞顿开,找来一把蒙尘的铁剑:“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觉得木剑不过瘾,正好我也有此意和你好好较量一番。” 关键时刻还是靠范拾壹打圆场,她使出一张烟雾符:“后会有期。”符纸炸开一团浓雾,两人消失在其中。 她带着钟述眠来到四师妹的住所,极力保证这是最正常的一个才换来钟述眠的信任。 院子上方突然飘来浓重的黑烟,范拾壹顾不上礼仪,没有敲门直接闯入,终于在水池边看见呕吐不止的四师妹。 “师姐,师姐!”范拾壹使出一张疗愈符,四师妹这才恢复了神智。 “第三十四次炼制大力丹失败……”她气若游丝吐出这几个字。 钟述眠在丹鼎旁发现一份不知是何人的手稿,上面记载着大力丹、回春丹等等强效丹药,甚至还有号称能医死人肉白骨的起死回生丹。 手稿并未因时间的流逝而残缺不堪,它的纸质特殊,能千年不腐,能流芳百代。 “炼丹?是治病的吗?”钟述眠不太明白。 “不止。”对于给人答疑解惑,尤其是炼丹的问题上,四师妹又恢复了精神,“好的丹药能百病不侵、增长修为、恢复灵力,甚至突破境界。” “如果所有人都依靠丹药的话,有谁还会靠自己呢。”钟述眠捏着手稿,捷径比跌跌撞撞走得顺畅多了。 “说得好,不过丹药可不是那么简单炼的,你看我就知道了。”四师妹自嘲地笑了笑,在笑自己三十四次的无用功,“你是新来的三师姐吧,看来我的排名下降了一位。” 她接过钟述眠手中的手稿,小心翼翼拭去上面的灰尘:“这是五百年前那位大乘期炼丹师留下的手稿,她那手炼丹术出神入化无人能敌,结局流传至今却令人唏嘘。” “她怎么了?”钟述眠追问。 “和那魔尊同归于尽了。”范拾壹道,即使她不了解炼丹术的起源,但对于这段历史有所耳闻。 “魔尊又是什么?”钟述眠云里雾里。 “这是每个弟子入门必学的历史,不过你初来乍到应该不太了解。”范拾壹给她细细道来。 相传五百年前,有位化神期的修道者堕入魔道,成为了雄踞一方的魔尊,诸多门派前去讨伐却遭受了魔尊的毒手,从此在修真界除名,门中弟子皆惨死于魔尊手下。 这件事本来波及不到那天上宗门——炼丹宗,毕竟宗内弟子皆是炼丹师,若是打起架来处于劣势方,再者他们向来处于隐世阶段。 可那魔尊想要突破自身境界,但仅凭他个人做不到,所以需要丹药的辅助,他便将算盘打在炼丹宗上,逼迫他们交出宗门至宝。 他攻破了护山大阵,将炼丹宗上下杀了个片甲不留。此刻那大乘期的炼丹师即将飞升成仙,却在最后那一刻被魔尊乱了道心,导致飞升失败,遭受了反噬。 她虽是炼丹师,但毕竟有大乘期的修为,与那魔尊打的不相上下有来有回。只是因为她负着伤无法使出全力,便渐渐落入下风,在那最后一刻她催动了护山大阵,与魔尊同归于尽,还世间清平。 可名声赫赫的炼丹宗从此落败,再无它的音讯,那座天上宗门与所有丹方秘药一同消失在世人眼中。 “要知道世上的炼丹师有五分之四来自于炼丹宗,仅此一战,世上仅存的炼丹师寥寥无几,诸多丹方也遗失不见。”四师妹叹了口气,若是门中有位炼丹师能为她指点迷津,也不至于经历三十四次的失败。 “没有人继承衣钵吗?”钟述眠又惋惜这门手艺淹没在洪流中。 “炼丹之事三分看天赋,七分靠师傅。”四师妹只能十分靠自己咯,“如今炼丹师不过略懂皮毛而已,还没这份手稿懂得多,怎么能为人师呢。” “掌门也不会吗?”钟述眠问道。 “不会,他只会打架。”范拾壹道。 唉,好可惜,钟述眠叹息,她对炼丹之事不感兴趣,还是武学比较适合他。 从四师妹的院落出来,已是黄昏,最后一个五师弟的住所没必要去了,反正他也不在。 范拾壹把钟述眠送回去,只见一个人影站在她的院子外,似乎在等她们回来。 “哟,六师妹,这位是三师姐吧?”五师弟和她们打招呼。 少年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对小虎牙,桀骜不驯的脸上是对无辜的下垂狗狗眼,反差感极强。 “你怎么回来了?”范拾壹疑惑。 “被师父抓回来的呗。”他漫不经心看向钟述眠,“你也就比我大两岁嘛,看上去是筑基期?” 居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修为么,这地方来对了,真是卧虎藏龙,钟述眠点点头:“你是?” “金丹期。”他看上去比二师兄好相处些,“师姐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哦,我随时都在。” “别听他瞎说,明明一两个月都看不到人的。”范拾壹和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这不一样,我一见到师姐,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呢。”五师弟对钟述眠抛个媚眼,飞快离开了。 钟述眠心里涌出名为安心的感觉,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家中。她有预感,一定会和大家相处的很融洽。 第290章 脑洞历险记(四) “这个风格太明显了,一看就像你的手笔。”季儒卿再熟悉不过了,范拾壹很擅长写同门弟子间的日常。 “是吗?习惯了写轻松日常对话,一时间改不过来。”范拾壹到后期修改一下,尽量和上下文协调,“你们觉得如何呢?” “一看到对五师弟的外貌描写,我就知道这一定要拜倒在某人的石榴裙下了。”季儒卿痛心疾首,居然连未成年都不放过,“不过我很满意对我顶天立地的描述,啊哈哈哈!” 钟述眠也相当满意:“太贴心了,还为我准备了年下小奶狗,让我想想接下来碰见个什么类型的呢。” 季儒卿一记手刀劈在她天灵盖上:“我看你别修仙了,当女皇开后宫算了。你引以为傲的道心呢?” 范拾壹储备了各色各样的人设供她挑选:“我还可以写白切黑型、病娇型、温柔人夫型等等。” “哦哦哦!”深得钟述眠欢心,“小孩子才做选择。” “打住。”宋盛楠不是来选妃的,“很奇怪啊。” “嗯?”范拾壹问道:“哪里奇怪了?” “给她们加一段各取所需的剧情倒是满足了她俩的胃口。”宋盛楠只会觉得有些太突然,“比如突然蹦出来个大乘期老祖,后面的战力容易崩坏。还有感情线虽然能推动剧情,但不能完完全全靠感情吧?” 不愧作为团队里是唯一靠谱的人,全身上下散发着敏锐的光环,比起那两个玩的不亦乐乎的家伙好多了。 范拾壹有所应对:“放心,曾经战力巅峰是季儒卿,后期的战力巅峰是钟小姐。至于感情线也不过是单方面箭头而已,套用一点男频小说的技巧,叫做蓝颜知己,都是女主的垫脚石啦。” “总感觉不止于此。”宋盛楠能察觉出她另一番私心在内。 果然能和季儒卿玩到一块去的人都是人精,范拾壹无奈道:“把她俩哄开心了才会更加卖力嘛,还真是意外的好哄呢,真可爱。” 这种年纪轻轻又一把年纪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宋盛楠叹气,到头来默默不忘初心的人只剩她自己:“你是不是经常照顾人?” 不然怎么对哄小孩的套路那么熟稔,让宋盛楠想到,姐姐曾经也会这样哄她,大概全天下的大人对哄小孩都有一套吧。 范拾壹很意外她会这么问,毕竟她俩只能算作一面之缘的关系,暂时没有到讨论更深层次的亲密:“你从哪得出的结论?” 呵,再明显不过了,能把季儒卿哄成胎盘没点功夫揽不下这瓷器活,宋盛楠道:“季儒卿她这个人难伺候得很,太刻意太虚伪的说辞只会引起她的反感。” 范拾壹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是吗?唉,说到底每个人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孩子心性嘛,我不过是放大了而已,创造出一个接纳她们心底柔软的地方。” “师父收的弟子起码有三四十个,他老人家看见没人要小娃娃的就捡回来。大师姐一个人又忙不过来,我便时常帮衬一下,久而久之练就了一身哄小孩的本领。然后经常做些小玩具给他们玩,于是乎又被扣上不务正业的帽子。” 短短几句话,宋盛楠能感受到她言语里一大家子的其乐融融,人对幸福的感受装不出来:“你们那里听上去很融洽很快乐,像真正的世外桃源。” 是的,范拾壹是这么认为的,但自从师父走后却不太一样了:“是。所以,我绝不允许它毁在任何人手里。” “喂,你俩聊啥呢,快来填坑。”季儒卿的声音打断她们的对话。 “来了。”范拾壹能轻而易举哄好她们,说明她们本身就很幸福。不幸的人,即使鼓吹的天花乱坠也无用。 钟述眠进入丹凰派已有一年,这一年里,她一边东躲西藏逃避二师兄的比武切磋,一边顶着压力去帮大师姐归还逾期的古籍。 有时会接到四师妹的试药请求,结果换来的是上吐下泻。有时跟着五师弟偷跑出去玩,被掌门千里之外捉拿归来。 看上去只有小师妹最省心,钟述眠吸取了足够的教训,除了非必要碰面,其他时间和范拾壹在一块修炼。 她作为丹凰派为数不多的符修,自是得到了掌门的大力栽培,掌门每次出门归来给她搜罗了各路大能的符术要领。 钟述眠看着她对着桌上的符纸凝神聚气,一张空白的符纸像是被人提起浮在半空中,而后又像被剪掉线的纸鸢摇摇晃晃落地。 “还是失败了。”范拾壹叹气。 “你这是在做什么?”钟述眠问道。 “我想学先辈意念画符的本领。”范拾壹从书上看到的,那位高人仅是在脑海中所想,纹路便能投射到符纸上。 钟述眠不懂,但还是顺着往下问:“符术很厉害吧?” 范拾壹十分用力点头:“当然,不过百闻不如一见,师姐和我比比?” 钟述眠还没和其他人比试过呢,她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是每日清晨打坐,下午和五师弟练剑,修为卡在筑基后期数月。 她从一路高歌猛进飙升到筑基期的天才再到泯然众人矣,仿佛在入门试炼的神话只是黄粱一梦。 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气息渐渐平稳,没有入门试炼时的灵光乍现。 五师弟和她练剑时,钟述眠能看出他在放水,可她还是会感到吃力。范拾壹现在是金丹中期,说不定会有别样的收获。 “好啊。”钟述眠欣然接受。 她跟着范拾壹来到比武场,她提着门中弟子统一发放的铁剑严阵以待。范拾壹两手空空,却能凭空抽出一张符纸。 “师姐,小心了。”范拾壹手中的符纸化为清风,她顺着风的方向闪身来到钟述眠面前。 好快!钟述眠和她擦肩而过,提起手中的铁剑挡住上方落下的剑影。 范拾壹站在不远处操纵着从天而降的剑影,只见白色的剑影一分二分三,最后演变成密密麻麻的剑雨,覆盖整片演武台。 看来范拾壹在认真对待这场比试,那她也不能被看轻了。她抬起头,找到了作祟的那张符纸,正在半空中源源不断下着剑雨。 钟述眠足尖轻点,使出她每日在梅花桩上练习掌门教的惊鸿步。曾经因为害怕恐高时不时摔得狗啃泥,如今她能完整从梅花桩上翩跃过,衣袍不沾地。 “长虹贯日。”不就是召唤剑影吗,钟述眠最擅长可是剑啊。 手中的铁剑发出一道红光,直奔符纸而去。 “锵!” 符纸与黑剑相撞竟发出金石之声,薄薄一张纸片竟与铁剑迸发出飞溅的火星。 符纸在她奋力一搏时开始碎裂,钟述眠像是看见了希望,剑气陡然暴涨,万千红光自剑中涌出。 “师姐,可别大意了。”范拾壹指间夹着另一张符纸,“锁灵符。” 破碎的符纸残片突然折射出七彩流光,在天色中织成一张光网,漫天纷飞的银色丝线拦截那充满攻击性的红光,将钟述眠牢牢困在其中。 “……是我输了。”钟述眠手中的剑不甘心垂下。 “师姐也很厉害呢,我不过是投机取巧罢了。”范拾壹说的是实话,若是换一个有经验的符修,一眼就能识破她暗藏在剑影符后的陷阱。 “说的不错。”一道声音随着白色的身影落下,解开了对钟述眠的禁制。 “师父。”她俩急忙行礼。 掌门先是对范拾壹点评一番:“你太过依赖于自己的小聪明,若是遇上实力相当或者在你之上的对手,你如何做到全身而退?” 顺便不忘批评钟述眠一顿:“若她是你的敌人,你早就投胎了。速度太慢且心神不定,你连手中的剑都握不稳如何与她匹敌?” “师父教训的是。”她俩唯唯诺诺不敢质疑。 “罢了,马上要迎来秘境的开放,你们一同前去,有个照应。”掌门说完又飘飘然而去。 钟述眠以及习惯他说话说一半制造悬念的性格,好比上次钟述眠问他为什么会收自己为徒,他没有直接回答,只说等她到了金丹期再来问他要答案。 她觉得掌门肯定知道些什么,也许在入门试炼之时,他就察觉了自己的身世。 关于钟氏一脉的特别传承气息,钟述眠去藏书阁找寻过蛛丝马迹。书上记载,钟氏的现象被称呼为天授。 这股热烈的气息与天上仙界相勾连,从天宫输送灵力到身体里,因此出现灵力源源不断的现象。 按照这般说法,钟家人应该很强才对,为什么还要过着见不得光的日子呢。 “诶,师父让你进去?”范拾壹疑惑,“但有规矩,只有金丹期弟子才能入内。” 她的话把钟述眠从神游中拉回来:“为什么?”钟述眠离金丹仅一步之遥。 “秘境内有五百年前那场大战留下的各种至宝,许多宗门在里头杀人夺宝。虽然我们是丹凰派的弟子,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可说不准在背地里使什么小动作。” 范拾壹进去过一次,里面灵气浓郁,毕竟是那天上宗门坠落形成的秘境,灵气资源比地面上好太多。范拾壹转念一想,掌门的意思是想让她进去冲击金丹期吧。 不,钟述眠不缺灵力,她缺的是一份契机,能够达到金丹期的契机。 “既然能让我进去,肯定有师父他自己的考量吧。”就算没有宝物,钟述眠进去体会一番风土人情也不错。 第291章 脑洞奇遇记(一)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钟述眠道:“你不会是想把季儒卿提前放出来吧?” “没错,她不是要将自己的炼丹术发扬光大吗?而且早些加入我们也有个助力。”放心好了,范拾壹直接把摊子丢给季儒卿,以她的职业素养不会出现上下文互斥的情况。 “嗯,有眼光。”季儒卿赞许地点点头。 “等等。”钟述眠按住蠢蠢欲动的季儒卿,“你给我保守一点。” “知道。”季儒卿不会抢她的风头,但又要塑造出一个强势的形象,还真有挑战性呢。 范拾壹拍了拍钟述眠的肩膀,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让她别担心,无论季儒卿写成什么样都能圆回来。 秘境的地点在炼丹宗的遗址,曾经平整的地面被突如其来的天降巨石砸出个大坑,连同那位大乘期老祖在此长眠。 天上灵气在地面形成旋涡,将破损的炼丹宗放入其中保存,经过数百年的重构,秘境中竟还原出炼丹宗的原貌。 “竟然是个宗门吗?那应该不会很大吧。”钟述眠不免担心走几步碰见坏人。 “非也,里面特别大,其规模比得上数十个丹凰派。”范拾壹进去时差点找不到天南地北。 一个丹凰派就能让钟述眠找不到天南地北,不敢相信如今炼丹宗还在的话,该有多辉煌。 “我准备好了。”四师妹不知道从哪窜出来,背上多了一个大包袱,如果炼丹宗还在的话,她肯定首当其冲了。 范拾壹习以为常:“她巴不得把整个炼丹宗的东西打包带走,连石头也不放过。” “那当然,炼丹宗的一花一木一山一石都有研究价值。”四师妹废话不多说,率先进入秘境。 “诶等等。”钟述眠没能叫住她,“里面那么危险,不应该抱团行动吗。” “没事,她遇到危险跑的很快。”范拾壹解释道:“而且一进去会被随机传送到不同的地方,很难碰面。再加上里面会封锁部分修为,就等于你现在是筑基后期,会被削弱至炼气期。” “这怎么办?”钟述眠总不能翻山越岭掘地三尺去找范拾壹吧,搞不好她自己先迷路了。 范拾壹递给她一张符纸:“这是感应符,分开之后会出现一条红线,我们顺着红线的方向前行就能找到对方。” 钟述眠有个问题:“如果咱俩一个南一个北怎么办?” 的确存在这种可能,秘境内随机性太大,谁也说不准,范拾壹为了保险起见动用了一张掌门给她的独门绝技。 她的心在滴血,这张符按法宝品阶来算的话能排到绝品等级了:“这是仙人留下的传送符,我进去之后默念你的名字就能把你传送到我身边。” 太高级了,比钟述眠的灵力探测还有用:“废话不多说,走吧。” 在钟述眠的手触碰到旋涡时,她整个人被吸入进去,被一双无形的手牵引着穿过甬道,再次睁开眼时,她处于一片森林之中。 手边有灵气幻化的蝴蝶在飞舞,钟述眠还是在书上见到过这幅景象,据说灵气充裕到一定境界时会幻化成生物,比如围绕在她身边的蝴蝶,树顶上的小鸟乃至花花草草。 怪不得无数人争破脑袋也要进来,钟述眠仅仅是一呼吸,便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与身外的环境呼应,将所有灵气吸收殆尽。 “钟师姐。” “嗯?” 钟述眠原地打坐修炼时,听见了范拾壹来自远方的呼唤,她下意识回应,忽然身边情景变换,她来到了一处山洞口。 范拾壹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这也太快了吧。”可惜符纸只能用一次,它的任务完成后化成灰从指缝中飘走了。 这里的灵气比不上森林那般充盈,钟述眠从入定状态出来,站起身打量四周:“这是哪?” “不知道,既来之则安之,不如进去看看?”范拾壹一个人面对漆黑的山洞还有些害怕,但是两个人就有勇气了。 “走吧,说不定是上天的安排呢。”钟述眠打个响指,掌心燃起一团火,点燃了一方天地。 潮湿的岩壁上长满了青苔,钟述眠在裸露的岩壁上发现密密麻麻的剑痕,看样子有人在这里发生过打斗。 钟述眠召唤的赤炎不受控制地涌向山洞腹地,在尽头处映出一方巨大的冰棱幻镜,她们的身影投射在镜面上,被分割出无数个重影。 “师姐你看。”范拾壹示意她抬头。 悬于她们头顶上方的一块巨大晶石被周围红色的丝线缠绕着,晶石上被插着大大小小数十把锈迹斑斑的黑色玄铁剑,散发着危险恐怖的讯号。 “我有一种被那剑盯上的感觉。”钟述眠不敢继续往下看,她浑身发颤,仿佛能看见自己被一剑穿喉的噩梦。 “我也有。”范拾壹只觉得周遭阴冷,明明刚才还没有这种感觉。 “这应该是个阵法吧。”尽管钟述眠的学识不广,但还是能看出晶石之内被封印了什么东西。 “师父说过,秘境内有些东西不是我们能应对的,还是走吧。”范拾壹道。 钟述眠点点头,正欲离开,却有一把铁剑从晶石中抽出,朝她们飞来。 “小心。”钟述眠推开范拾壹,长剑出鞘。两剑针锋相对,钟述眠渐渐承受不住对方强势的攻击。 “剑影符,去。”范拾壹没料想这玄铁剑像是有自己意识般主动攻击她们,难道说岩壁上的剑痕是这样而来么。 无数剑影应召而来,分散了玄铁剑的注意力,让钟述眠有时间得以喘息。 怎奈何好景不长,玄铁剑的年纪放在她们师父面前也得喊一句老前辈的存在,可以得意洋洋宣称自己走过的桥比她们走过的路还多,范拾壹的小伎俩被一眼识破。 晶石上又抽出一把剑,它直冲冲朝着符纸奔去,硬生生突破障眼法将它拦腰截断一分为二。 有了两把剑的挺身而出,越来越多的剑跟着大部队走,加入到讨伐这两个外来者的行动当中。它们围成一个圈,视她们为待宰的羔羊,逐渐缩小包围圈。 糟糕透了,饶是钟述眠灵力旺盛也不可能不知疲倦般一直奋战到底,即使突破一把剑很快会有另一把剑替补上。 “与其在这止步不前,不如放手一搏。尽管二者的结果可能都不尽人意,但总比蹉跎了这次锤炼机会要好。”钟述眠握紧了手中的剑,掌门曾许诺等她到了金丹期会为她重新挑选一把,看来她有缘无份了。 “也好,不枉走这一遭。若是有机会出去,也能与人津津乐道一番。”范拾壹的修为被限制之后一次性召唤的符纸不能太多,二三十张已是她的承载上限,对于此刻同患难来说不太足够。 不过能承担一部分也是极好的,范拾壹将符纸分布在山洞的八个点位,以自身灵力为媒介催动阵法:“师姐,在阵中你即是上位,能提高你的速度和功力。” “明白。”钟述眠不敢有片刻的分神,她将全身心投入到其中,享受这最后一场战斗。 她的身体变得轻盈,一招一式夹带的剑气喝退数把玄铁剑的包围。钟述眠周旋在六七把玄铁剑中,她衣袂翻飞间轻松掠过玄铁剑的一次次逼近,动作早已没了当初的吃力。 或许会有一线生机呢,钟述眠有着前所未有的快感,那是又上一层楼的造诣。唉,过早唱衰了,不利于军心稳定,那就只能杀出重围以正军心。 钟述眠一进来发现自己的修为并无变化,依旧处于筑基后期,范拾壹布下的阵法又使她有所长进,得到了金丹期的暂时体验感。 同龄人中,以她目前有加成的情况下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且能称作二流高手的水平,也算出类拔萃。怎料世事无常,还没找到个合适的对手切磋,倒先迎来个上百年的老怪物给她们这对初出茅庐的新人来个下马威。 钟述眠无论跳到哪里,身后总有甩不掉的小尾巴跟着她,趁她不注意时不时偷袭一剑,弄得她节奏大乱。 处于阵法上位也避免不了落入逆境的战况,钟述眠的体力逐渐跟不上,这跑来跑去的拉锯战也能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锤炼吧。 范拾壹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阵法极其损耗灵力,而她一边要应付半空中如无头苍蝇乱撞的玄铁剑,一边输送灵力维持着偌大的阵法。她耽误不起,每一分一秒的流逝于她而言是煎熬。 玄铁剑似乎有灵智一般,看出她们这对并不默契的组合是如何分工的。范拾壹坚持不了太久,钟述眠的攻击似挠痒痒,她们互相信任,又因心有余而力不足迟早走向分崩离析。 “师姐,我可以掩护你先出去……”范拾壹的声音格外虚弱,她甚至准备好了本命符纸背水一战。 符纸连接她的命脉,关键时刻她别无长物,唯有压上这一身灵力浸润过的躯壳劈开一条生路。 “说什么呢,我们不会有事的。”钟述眠跳到她身边,伸出两根手指抵在她的眉心。 范拾壹体内的灵力骤起,那不是钟述眠渡给她的,是她亏空的丹田涌现出的灵力。 世间竟有如此巧妙的秘法,范拾壹重整旗鼓,内心因灵力损耗而出现的消极怠工散去:“我还可以继续。” 钟述眠点点头,无暇顾及她,扭头转身投入胶着不定的局面。 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像个傻子般任玄铁剑戏耍,钟述眠已经相信脚下的阵法能将她的修为提升至最大化,接下来要相信自己手中的剑能带她们突出重围。 她冷静分析局面,玄铁剑会根据她的的攻击作出调整,比如刚才钟述眠用剑气破出个大窟窿,它们意识到自己只能起到气势上的作用,攻击力实则不强,便肆无忌惮地干扰她。 要怎么做才能震慑住它们?钟述眠有加持的状态下也抵不过这群老家伙们,她看向范拾壹,对方还在奋力抵抗着。 不能输啊……钟述眠不能输给玄铁剑,不能输给范拾壹,更不能输给自己! 剑身发出嗡嗡的铮鸣,钟述眠将自身灵力全部灌输在内,她缓缓抬起手,剑身一分为二,气势如长虹贯日直指玄铁剑。 两剑交锋发出的灵力波动使得山洞内的冰棱柱破碎,不就是比灵力么,钟述眠还没输过。她将孤注一掷的勇气压在剑尖之上,此刻就算不能无坚不摧,也要让这自大的家伙尝尝苦头。 “长虹剑,破!”钟述眠怒喝一声,两三把玄铁剑承受不住她的灵力开始碎裂,最后爆炸而亡。 有希望,钟述眠欣喜一阵,随后又止住了脸上的笑意,她看见支离破碎的玄铁剑,重新愈合。 怎么可能,交锋之时她能感受到玄铁剑上微弱的灵力残留和她相比不值一提,可这微弱不堪的灵力却成为了她的心腹大患。 “师姐,这可如何是好?”范拾壹即使有灵力补充,也不能守着这一成不变的局面。 “我……”钟述眠也不知如何是好。 “年轻人,本座完全看不到你的剑意。” 她们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澄澈而空灵,虚无而飘渺,看不见它的来源。 “请问阁下是?”钟述眠大声问道。 “赢者才有权利知晓。”声音叹息,为她们指点迷津,“本座问你们,为何出现在这里?” “误打误撞而来,无意冲撞了此地封印。” “你们现在想做什么?” “想要离开。” “那为何出不去?” 好生奇怪的人,她看不见局势吗?这伙剑把她们团团围住插翅难逃,除非横着才能出去。 “还请阁下直言,我们没有时间了。”钟述眠道。 声音迟疑了一下,在犹豫着什么:“罢了,前人的经验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既然你说你想出去,可为何你的剑中却没有这般意味呢?这世上有人修剑、有人修刀、有人修枪,同样有人学符,有人炼丹。你选择傍身的家伙便是你的同伴,你既然做不到与你同伴齐心,又何来并肩作战一说?” “你不过是将手中剑作为称手的兵器而已,真正做到了相信它吗,你扪心自问。” 对啊,钟述眠口口声声说着要相信自己手中的剑,到关键时刻又忘本。人剑合一的地步她始终在门口徘徊,觉着这把剑迟早会被换掉,和它磨合的差不多便够了。 “多谢阁下指点。”钟述眠将手中的剑握紧几分。 “这些东西是那魔尊留下的余孽,造化看你们自己了。”声音说完消失不见。 魔尊?钟述眠和范拾壹对视一眼,这个名字如雷贯耳,加上那声音自称本座,千百年来敢自称的只有一人。 “看来我们还真是捡到宝了。”钟述眠笑笑。 “这可比外头那些人抢夺的功法宝物珍贵多了。”范拾壹换了个阵法,“从现在起,无论身处于何处,我们都将是上位。我不打算落荒而逃,我要把它们统统打趴下堂堂正正走出去。” “明白,我也正有此意。”钟述眠手中的剑划过地面,在空中挽出剑花,直指玄铁剑。 第292章 脑洞奇遇记(二) “怎么样怎么样?”季儒卿留个悬念,“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还能怎么样,不就是我们打败了玄铁剑然后把你放出来了嘛。”钟述眠耸耸肩,这也太好猜了。 “快写快写,我发现你写这些热血的东西格外有灵感啊。”范拾壹道,要被燃起来了。 “那当然,谁当初说我中二的呢?”季儒卿扭扭捏捏一顿,就是不写,让她们抓耳挠腮去吧。 钟述眠和范拾壹对视一眼,指向宋盛楠:“是她。” 宋盛楠无辜躺枪:“我?咱们仨一个不落好吧。” “哼,本座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们了。”季儒卿自己也很想继续写下去啦,“只见……” 只见玄铁剑不慌不忙躲开她的攻击,在半空中干净利落的转体,它晃动剑身,明显在嘲笑钟述眠的徒劳无功。 可恶,到底何为人剑合一,她又怎么与自己的剑神意交汇,此刻抓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加上玄铁剑的干扰更令她心烦意乱。 先前许下的豪言壮语在现实面前脆弱不堪,钟述眠横起手中的剑,注视着它。剑身因多次的打斗而出现齿痕状,这把剑本就是为新入门的弟子准备,品质算不上多好,钟述眠萌生了多次换掉它的念头。 好比这次,钟述眠若是步入金丹期后出去的话,首当其冲便是换把称心如意的好兵器。 抱有这种想法的她如何能与剑合二为一,她对剑来说是主人,剑对她来说是随时可替代的附属。 “再助你一臂之力好了,功成之后能把本座放出来便谢天谢地咯。”声音化为一道金色的光线,穿过玄铁剑,将它们牢牢定格在原地动弹不得。 “试着用剑去击中它们。”声音引导着她。 钟述眠伸出剑,却被金色的丝线打了回去。 “不是你带动剑,是让剑带动你。” 钟述眠百思不得其解,剑怎么能带动她呢,难道要像玄铁剑那般有自己的灵智吗? “快点,本座牵制不了太久。”部分玄铁剑开始晃动,试着冲破禁制,“你把信任和后背交给了那位姑娘,现在试着把命和剑系在一处。” 钟述眠咽了咽口水,拜托了,回应她吧,如果能从这里出去的话,她一定此生不负。 剑身此刻被她的灵力滋养着,她们本该就是一体的,它该带着钟述眠出去,这是它的职责亦是使命。 钟述眠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剑抬起,一招一式带有她的影子,这不是照猫画虎,而是日日夜夜的勤学苦练锻造出的记忆。 她很快进入了状态,和剑同频而动,剑尖出招快准狠,将玄铁剑视为稻草人逐个击破。 “很好,它碎了。”声音大喜,“符修姑娘,接下来看你的,用符术把碎片全部分开,这样它们找不到对方就无法完成融合。” “我知道了。”范拾壹用结界符让每个碎片住上了单间,钟述眠打碎了多少把剑,她照单全收。 钟述眠的状态渐入佳境,手中的剑如同老友,两人结伴而行,发现志趣相投,于是相谈甚欢。 她搭配上惊鸿步,把那群高傲的玄铁剑耍的团团转,一剑一人将这上古封印打的落花流水。 声音甚是欣慰,这姑娘天资过人一点就通,不过看她年纪十六却还处于筑基后期,想来是先天慢人一步,属于半路出家。 没关系,照她的天赋,勤学苦练冲上巅峰指日可待。 钟述眠和剑搭配的天衣无缝浑然天成,隐隐有步入忘我之境的趋势。 场上的玄铁剑所剩无几,依然负隅顽抗着,碎片之间的相互感应消失后,残存的灵力慢慢上升至半空中挥发,或是被晶石吸收。 随着最后一把玄铁剑的落败,传说中的魔尊余孽倒也没那么吓人,它们躺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模样与之前耀武扬威相比显得顺眼不少。 钟述眠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放松后的第一瞬间不是累,是拼尽全力后的配得感,胜利本就该属于她们。 “不敢相信,我们居然破了这封印。”范拾壹坐在她旁边,这会出去指定要传个人尽皆知。 “还是得感谢那位前辈。”钟述眠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唯一值得怀疑的对象只有半空中那块大晶石。 “口头感谢可用不上,诚心感谢倒挺需要。”声音再次出现,比之前响亮几分,也许是少了玄铁剑的缘故。 “前辈若有需求,我们定会鼎力相助。”钟述眠抱拳,她应该能看见吧。 声音思索了片刻,干脆死马当活马医咯:“你们把这晶石打碎试试。这东西是本座为了保肉身不灭而幻化的,现如今本座只剩一缕魂魄尚在,实在回天乏术。” 那玄铁剑都戳不破的东西,钟述眠还真没把握,却见范拾壹已经有了动作,她召唤出数十张爆裂符贴满晶石。在一阵地动山摇后,晶石完好无损。 声音意料之中,她还有后手:“若强攻无用,可用灵力滋养本座肉身。不过我并不建议,此招有用却险,你们俩加起来的灵力都不够用。” 那可要让她失望了,钟述眠最不缺的就是灵力:“该如何渡给您呢?” “就算是化神期的来了也不敢保证能唤醒本座,你可知灵力一旦耗尽的下场会是如何?”声音倒觉得此人稀奇,知也无畏。 “我不怕,比起我自己的生死,我更觉得前辈困守在此地实属可惜。”钟述眠平心而论,若是这位传说中的大能出山,定会重振炼丹术。 “有意思,你将那手置于红色的丝线上,灵力便能传递至晶石。”声音提前和她说好,“若是你灵力干涸也不会停下的,可想好了?” “我有把握。”钟述眠不由分说,将手放在红色丝线上。 “好志气。”声音有些于心不忍,这么茁壮的苗子折损在她这作茧自缚的晶石上实属可惜。 灵力源源不断从丝线流转至晶石,声音感受到自己的躯壳正在复苏,她一股脑扎进去回到自己的身体。 牢不可破的晶石萌生出四五条裂缝,滋生出无数细小的微粒,将山洞内洗涤一空。晶石彻底破碎,炽金色的光柱把山洞捅破了天,直冲云霄。 “传说中只有大乘期的前辈才有这般奇景。”范拾壹激动道。 “是、是吗……”钟述眠说话力不从心,她太高看自己了,再生的灵力比不过输送灵力的速度。 晶石里出现一名和她们年纪相仿的女子,她挥挥手,往钟述眠口里塞了一颗丹药:“过了五百年也不知药效有没有过期。” 钟述眠瞬间恢复状态,甚至比大战之前的状态更好:“多谢前辈。” “不必客气,你们与本座也算有缘。来这秘境的多多少少都是来寻宝的,既然如此本座直接带你们去拿宝好了。”季儒卿已复苏,这秘境也不必存在了,在此之前把有用的东西先拿走。 “敢问前辈如何称呼?”范拾壹道,要是四师姐知道她崇拜的对象在此,大概会兴奋地跳起来吧。 “季儒卿。不必拘谨,随便怎么叫。”唉,季儒卿感慨,属于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也不指望现在有多少青年人还记得她的名号。 “见过季前辈。”钟述眠第一次感受到灵丹妙药的威力无穷,这五百年前的丹药甩四师妹那自杀式的丹药上百条街。 这才能称之为丹药,四师妹那顶多算泥巴搓的丸子。 季儒卿伸出手探向她的脉搏,灵力在钟述眠的皮下涌动着:“原来如此,你是钟家人,怪不得灵力旺盛。” 钟述眠追问:“前辈您知道什么吗?” “知道的不多,本座可没和钟家人打过交道。”季儒卿如实道:“被传的神乎其神的天授不过是无知之人的妄想,而你们这一族却因为莫须有的传言惨遭灭门,实在令人发指。” “实际上是你们的家传秘法,可洗精伐髓。通常在孩童出生时便会探测其筋骨为其重塑经脉,不过看你一脸不知情的模样,想来什么都不知道。”季儒卿要说的就这么多,这还是五百年前的事呢,只能充当个传说听听。 看来更多的细枝末节只有掌门知晓,可钟述眠还没冲破金丹期呢,无颜回去面对掌门:“季前辈,我打算在里面多待几日,吸收灵气早日突破金丹期。” 季儒卿扶额,白瞎这么好的天赋了,修道理论知识像块朽木:“修为光是吸收灵气就有用的吗?” 范拾壹反问:“难道不是吗?门中弟子皆是如此修行。” 什么破门派,放在以前,季儒卿高低要骂他误人子弟:“现在的环境真是一年不如一年。炼气期到筑基期可以靠吸收灵气提升修为,筑基期以后光靠吸收灵气可没用,还得用心去理解。” 多说也无益,季儒卿也不指望她们一时半会能顿悟:“先带你们去夺回本座的东西,一想到一群外来的土匪玷污的本座的东西就硌得慌。” 钟述眠低头不语,她似乎能理解季儒卿所说的话,自己拥有的灵力足够唤醒一个大乘期的老祖,按道理来说她跻身于元婴期都不为过,可为何还是会被困在筑基后期呢。 季儒卿一路上轻车熟路,回到了家……哦不,这本来就是她的家。 “嗯……莲淡草,拿着。” “清宁花,拿着。” “虚臾树枝、阳生果、三荼河水,都拿着。” 这些不就是很常见的花花草草还有小河流淌的水吗?恕钟述眠愚钝,参悟不透这其中奥妙。 “最后一个,是本宗至宝,无上陨铁。”季儒卿本来想用这陨铁为自己打造一座丹鼎,现在用不上了,能用陨铁锻造丹鼎的能工巧匠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了。 范拾壹听说过这陨铁的赫赫威名:“据说这是天外飞石在沉淀后落入人界,因吸收了天地灵气加上韧性强,是打造神兵利器的至宝。” “没错,这块陨铁是本座在极寒之地的深处发现的。本座发现时,它有着满身的寒气,炼化了许久才将它的寒气驱散,不然可不利于锻造。”废话不多说,季儒卿要把这块陨铁带走,结束这场延续了百年的夺宝之旅。 她们来到存放陨铁的莲花台,四周围了不少人,而莲花台中有一人抱着个布包,季儒卿用灵力微微感知下,发现布包内便是她们要找的陨铁。 看来有人比她们先行一步啊,季儒卿扫视一圈,不过都是群金丹期修士,最高不过元婴后期,在她眼里和没断奶的娃娃一样。 唉,要不是那魔头偷袭,她早步入渡劫期了。结果遭反噬后掉至大乘初期,不过称霸修真界还是绰绰有余的。 “咦,那不是四师姐吗?”范拾壹认出莲花台中的人。 经她这么一说,怪不得钟述眠感到眼熟:“看来她的运气比我们好,不费吹灰之力拿到宗门秘宝。” “这叫运气好?”季儒卿嗤笑一声,“她若是不交出手里的陨铁,那群人是不会放过她的。” 四师妹紧紧抱着陨铁,大喊道:“我可是丹凰派的弟子,你们若敢乱来,我师父不会放过你们的。” 人群中发出嬉笑:“这里的门派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你丹凰派敢与我们为敌么?” 怎么办啊,四师妹咬住下唇,她除了炼丹啥也不会。 “前辈可否帮助我们突出重围?”钟述眠请求道,有她在,这群人就等着被打的屁滚尿流吧。 季儒卿原本正有此意,但现在她改变主意了:“当然可以,不过不是我,是你。” 第293章 脑洞奇遇记(三) “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钟述眠满眼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季儒卿,目光闪烁,“我还以为你要大展身手呢,惭愧啊惭愧。” “我才不干那么没品的事,人格魅力可不是靠抢戏抢来的,有时候成全也是一种美德。”季儒卿要有高手风范,不显山不露水,方为高人本色。 “是是是,你是第一高手。”钟述眠抱着她的胳膊,“给我安排点有画面感的戏份。” “放心,由我出品必属精品。”季儒卿的指头在桌上转了个圈,灵光一现,继续往下走。 眼看有人出手抢夺四师妹手里的包裹,钟述眠一记飞剑打断那人的动作,三两步从人群中跃过,来到四师妹的身前。 “三师姐,这里面是很宝贵的东西,不能被抢了。”她小声对钟述眠道。 “我知道,你先往后退几步,小心打起来伤到你了。”钟述眠把剑横在身前,几十把玄铁剑都闯过来了,几十个筑基期修士算什么,能比那魔尊遗物强吗? 范拾壹见状再次劝说季儒卿帮忙解围:“前辈,师姐恐怕双拳难敌四手,还请您出手相助。” 季儒卿漫不经心摆摆手:“当时在山洞内她不是应对的很好么,如今这一群弱鸡之流不足为惧。”何况钟述眠也不像要她帮忙的样子。 “可这不一样。” “哪不一样?” “这群人诡计多端,怕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季儒卿倒不这么认为:“她的心境仍处在不完全阶段,还不知修道的意义是什么,若是她能从这场战斗中有所感悟,说不定能突破金丹期。” 精气神三者能支撑她走到筑基后期,但接下来漫长的求道之路要靠修心。她初出茅庐,对这天地辽阔只有零星半点的认知,世界之大她却独居一隅,终会变成时代的养料。 而这群人来自天南海北,各怀门派绝技,与其切磋就算失败也比逃之夭夭的好。恰逢她浑身透着不服输的干劲,趁着少年心性饱满,适合摔倒后从头再来。 范拾壹想要去帮她,被季儒卿拦下:“交给她便是,这或许是她的机遇。” 在山洞里她发现钟述眠的惊鸿步不错,与剑法结合颇有几分独步天下的火候。 只可惜这剑法不到家,少了几分凌厉的杀气,仅是拥有点到为止的保身技巧,在门派里和师兄弟姐妹过过招尚可,但走出大门,这乌龟缩壳的技巧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待季儒卿出去之后定要跟着她们见识下丹凰派的风气,哪像个修道之地,更像个世外桃源,把门中弟子保护的像个小鸡仔,没经历过外界的毒打。 “交出我的陨铁,可保你们安然无恙。”为首的男人用枪尖指着她们。 钟述眠瞳孔扩大,这把枪和当年杀了她养父母的枪极为相似,枪身周围环绕的雷电历历在目。 “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果然师出同门,喊打喊杀的模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钟述眠不由得血气上涌,一时间被仇恨遮蔽。 不妙啊,硬碰硬可讨不到好处,季儒卿没看错的话这人来自雷霆派,门中弟子皆是习枪。此人的经验与修为皆在钟述眠之上,只需三四招,差距显而易见。 钟述眠意识到自己根本近不了他的身,而他将长枪的雷电贯穿至整个莲花台,令钟述眠无处落脚。当她引以为傲的惊鸿步开始迟疑时,对方发现了破绽,手中的攻势愈演愈烈,长枪三番四次离她的心脏只有一步之遥。 范拾壹看的提心吊胆,拳头紧握,反观季儒卿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她只是微微皱眉,不太满意这样的局面。 避让了一次便会有两次三次乃至千千万万次,惊鸿步的精髓在于化腐朽为神奇,即使身陷囹圄也能扭转乾坤。可她开始躲闪时,机会稍纵即逝,惊鸿步的功效发挥不出万分之一。 钟述眠很容易让自己陷入被动的状态,对阵玄铁剑时她也想着先甩开后制人,以至于把自己放在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她身上唯一能依靠的只有惊鸿步,剑法嘛只学得皮毛,也没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若是不能将仅有的优势放大,对阵这些人简直天方夜谭。 看在季儒卿好为人师的份上再指点一二吧,苗子虽好,却没碰上合适的功法。 “听好了,本座现在用神识与你交流。”季儒卿站在人群之外,视线未曾离开过台上一分,“惊鸿步的要领乃出其不意,落脚之处让敌人捉摸不透。而你呢,因为害怕受伤变得束手束脚让敌人看穿你的意图,打架岂有完好无损之事?” 钟述眠的脚步一滞,酥酥麻麻的电流传遍全身,让她差点握不稳手中的剑,这种感觉完全不想再体验第二回,奈何这雷电追着她打。 根本没用啊!钟述眠在脑海中默念,她的神识还做不到与季儒卿凭空对话,只能寄希望于季儒卿身上,祈祷她能回应自己的期待。 她的临场应变能力不足,遇到突发情况缺少冷静,以至于自乱阵脚,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惊鸿步了,该改名叫担惊受怕步。 “先左三步,后接前二步。”季儒卿索性在场外指点江山,盼望她早日能回到正轨。 “不动,再退一步。” “左跳,再右跳。” 钟述眠跟着季儒卿的提示在莲花台上游刃有余,逐渐发现了对方的漏洞。 雷电传达至她脚边有一定的时间缓冲,而这一秒钟的时间便是她反败为胜的机会。 钟述眠避开脚下已然成型的雷电网,躲开雷霆万钧与莲花台摩擦迸发的电光火石,想要进攻,那就要比他更快。 惊鸿步,重在无形无意,无影无踪,每次的起承转合都是虚无,唯有落地那一瞬决定成败。 对方眯起眼睛,在定位钟述眠的身影,他看见细长的身影在雷电交织中忽隐忽现,每次雷光即将命中时,钟述眠的步伐又快上几分,根本摸不到她的衣角。 “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那人的长枪通身银白,绕着一条紫色的巨龙,“敬酒不吃吃罚酒。” 雷云在头顶翻滚,他的枪尖虎视眈眈,吞吐着三尺电芒。一条由雷电凝成的蛟龙破空而出,好似触怒了上天而降下的神罚。 “居然引动了天象……”人群中有窃窃私语声。 非也非也,对季儒卿而言不过是虚张声势,天象怎么可能被这黄毛小子牵动,他不过是造势罢了,身体里的灵力恐怕早已亏空,等着被钟述眠一击毙命。 当他发现自己打不乱钟述眠的节奏时已经开始慌神了,唉,又是个心理素质不行的菜鸡。 一截剑尖突然穿透了紫色的蛟龙,钟述眠的步伐与这莲花台相得益彰,脚底下步步生莲,身影像是从水波纹中浮现。 她将剑抵在那人下巴处,并未逾越:“胜负已分,请回吧。” 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到手的法宝远去,只见他手指微动,暗藏在黑云之中的蛟龙探出头,锁定钟述眠的位置,呼啸着向她冲去。 季儒卿扔出一枚石子打在钟述眠脚上,提醒她注意后背,钟述眠还是迟了一步,躲开了背后的蛟龙,却被对方的枪尖挑破了肩膀。 “师姐!”范拾壹大喊。 季儒卿照旧拦着她:“长点记性也好,点到为止对君子奏效,对小人是自讨没趣。” 钟述眠和他拉开距离,她环顾四周,所有人等着看她的落败,然后一拥而上夺走陨铁。 为首的这个人看上去是这群乌合之众里的佼佼者,但钟述眠既然能赢他一次还会有无数次。 她不能输在这里,台下那么多人看着,包括季前辈,刚刚步入惊鸿步的门槛却在下一秒被打回原形,简直侮辱了这门绝学。 钟述眠自知她的剑法算不上顶尖,比那长枪短了不少,唯有灵力能弥补差距。引动雷云折损了他不少灵力,加上他偷袭在先,可就不算钟述眠趁人之危了。 她的剑贴上枪杆,剑刃沿着雷电纹路逆流而上,剑身的清辉与长枪的雷光碰撞,炸开的灵力震得那人暴退。 那人握着长枪的手微微发颤,区区一个筑基修士怎会有如此强大的灵力,明明先前还在摇摆不定。 他迫切看向人群之中的长者:“长老!救我!”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上前,手中拿着的倒不是长枪,而是把拐杖。他用手中的拐杖敲了敲地面,足下的莲花台早已布满蛛网般的焦痕。 这是雷系功法修至第三境的特征——举手投足可创造出一方牢笼。季儒卿上下打量这小老头,在秘境内金丹中期,出了门应该是元婴中期,怪不得能在这筑基修士满地走的地方称大王呢。 “小姑娘,你是要与我们雷霆派为敌吗?”老头有着雷霆派内独一份的面相——蛮不讲理。 “我无意与你们相争,只是这东西本就先到先得,何来你们的一说?”钟述眠不肯让步,在场能有资格称陨铁为自己东西的,也只有季儒卿一人。 “你没听过怀璧其罪的道理吗?”小老头的拐杖比那人更快,蛟龙纹路在半空中疾驰化作游动的电光,他起了杀意直取钟述眠咽喉。 “还真是不要脸。”季儒卿摇摇头,自作孽不可活,“听好了,按本座说的做,惊鸿步叱咤多年,还会怕这破闪电么。” 钟述眠在莲花台上划出北斗星轨的痕迹,惊雷擦着她的鬓角掠过,剑刃凝聚的剑气在两人之间炸开,细碎剑影竟将他的雷电阻隔半息。 “注意,他要画地为牢了。”季儒卿对这些独门绝技似乎了如指掌。 小老头掌心中雷纹骤亮,跳跃的电弧在莲花台周围结成囚笼。钟述眠的视线被电光模糊,惊鸿步愈发飘忽。 “下行,走东南位。”季儒卿的声音传来为她拨去眼前炫目雷光,“左移,以不变应万变。” 钟述眠稳住心神,每每在电光及体的刹那,身形便如星斗位移般出现在牢笼盲区。至此步法已成,钟述眠剑指划过刃锋,充沛灵力渗入剑脊引起共鸣。 在数百次的移形换影中她找到了惊鸿步的真谛——随心而动。她领悟到季儒卿口中的修心又是何意。 她太执着于每一步的刻意,却忘了无影无踪四字的真意。现如今立足于莲花台上,多次与雷电擦肩而过,不正是琢磨不透? 钟述眠肩上未愈合的伤口突然成了最敏锐的感知器,她松开对脚步的刻意控制,全身心放在自然走向上,甚至将雷电踩在脚下为她所用。 不再刻意的七转九折,而是像枯叶顺着剑气游走,身侧的风为她改变了走向,开始推动着她前行。不再被对方的动作操控,而是随着某种天地韵律自然起舞,剑尖永远立于她的身前,为她扫平坎坷。 钟述眠的剑锋擦过小老头的拐杖一分为二,将这天地雷光踏平,而后重现真正的惊雷,那是她境界飞升的天劫。 “她要晋升金丹期!这正是好机会,全都给我上。”小老头率先劈出一掌,势必要打散她体内灵力,让她因经脉逆流爆体而亡。 “恐怕你得失望了。”季儒卿将这一掌推回去,“干得不错,接下来交给本座便是。” “多谢前辈。”钟述眠盘腿而坐,迎接山雨欲来。 小老头撑不住这一掌,他反倒被这强有力的巴掌打的落花流水,快要钉入地底。 “本座可不止会炼丹,拳脚也有造诣。”季儒卿拍拍手,“还不快滚,要么一个都别走了。” “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小老头见好就收,见情况不对能屈能伸。 “渺小之辈没资格知晓。”季儒卿轻轻弹指,众人背后的山头灰飞烟灭。 莫非……是化神期?小老头不由得胆颤,在秘境内便有如此神通,出去之后岂不更难对付?丹凰派什么时候出了这尊大佛? 众人作鸟兽散去,留下她们四人,眼看天雷滚滚来势汹涌,钟述眠一声不吭,炼化这九道天雷。 九道紫电在云层深处纠缠成巨大的旋涡,第一道青雷贯穿天地时,钟述眠听见自己全身骨骼发出如同玉器碎裂的脆响,五脏六腑好似要分家。 季儒卿给她渡去一缕灵气保驾护航,抵挡了三重天雷,剩下的看她自己造化,若是全部替她挡住,日后冲击元婴期化神期毫无经验,时刻会有灰飞烟灭的下场。 天劫既是考验也是机遇,雷火淬体能锻锤经脉,天雷中蕴含毁灭与新生之力,需精准把控淬炼节奏。 “我当初晋升金丹期没有如此险恶。”范拾壹从未见过如此异象,在门中弟子里算是独树一帜的存在。 “她体质特殊,从小便被重塑过筋骨,所以需要更强力的手段来对她再次锻造。”季儒卿看着接二连三的天雷打在钟述眠身上,而她一言不发,身躯亮起刺目的金光。 第七重了……钟述眠默默记数,第八道劫雷比预想中来得更快,紫电中裹着缕缕黑炎,所到之处连空气都被灼烧,泛起焦糊的褶皱。 最后一道玄雷降临时,钟述眠凝聚所有灵力于丹田处,构筑起护体大阵。雷火顺着天灵灌入经脉,她感到丹田处有团无名火起,张牙舞爪着要将她吞噬。 此刻正沿着雷火灼烧出的全新经脉开始奔涌,同时催动丹田气旋压缩成丹,钟述眠拼尽全力将那股火气压下,凝聚成丹。 第294章 脑洞奇遇记(四) “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范拾壹严厉质问她,“我呢?沦为背景板了吗?说好的主角团呢?” “急啥,还有人没出场都不急。”季儒卿让她稍安勿躁。 “我的出场我自己写,不劳您动手。”宋盛楠还是无法接受这天花乱坠的特效,简直在水剧情,“我急,快进到下山行侠仗义惩奸除恶。” “别呀,我还没和师尊师弟培养感情呢。”钟述眠恋恋不舍,哦,她要谱写一段可歌可泣的爱而不得。 “大姐你单身多久了,做梦也不是这样的吧?”季儒卿问道。 “从出生到现在。”钟述眠用非常平淡的语气陈述这件事实,她一个人走过了二十八年的风风雨雨。 宋盛楠不以为意:“在场的有谁谈过吗?”她一句话换来三个人的摇头。 这能一样吗?她们正是青春年少,怎么能和她比,钟述眠在她们之中深深感受到年龄上的差距。 “你们能理解我的要求太理想主义了,结果在现实中找不到代餐吗?只能在小说里找找慰藉了呜呜呜。”钟述眠悲怆道。 季儒卿看得很开:“爱情不是生活必需品,顶多算调味剂,随时可替代,不用看太重。” “你是最没资格安慰我的,把你身边的莺莺燕燕处理下再说话。” “嗯哼,你是在羡慕我吗?唉,看来我这无处安放的魅力闪到你了,我很抱歉。” 范拾壹突然出声:“不对哦,有些连调味剂都算不上,只能算砒霜。” “哎是啊,你能想象一个男的躺床上不穿衣服勾引你吗?”季儒卿深有同感,幸好她道德底线高,不然就中招了。 “你是在凡尔赛吧?” “哪有,我在就事论事。” 钟述眠好气哦,不想和季儒卿聊天了,人生赢家怎能感同身受她内心的苦楚。 宋盛楠看出范拾壹的欲言又止,于是拍了她俩一巴掌:“别打岔,让人家说完。” 范拾壹反问她们:“你们觉得以爱为名的‘保护’,是一件好事吗?” 季儒卿听出她话里的意有所指:“你是想说你师兄不让你参与到为怨师的日常事务中?” “对啊,不觉得太居心叵测了吗?”范拾壹点头,“我是为怨师,这是我的职责亦是我的义务。” “嗯,太奇怪了。”宋盛楠附和她,“不像保护,像是限制,让你渐渐失去自保的能力,只能依附他。” “真不愧是你,一眼看透了事情本质。”范拾壹这次下山不枉此行,收获一群知音,“院里都是一群木鱼脑袋,和他们没有话聊。” “你要叛变吗?”季儒卿很有原则的,不管谁闹事,她都要帮场子,正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 “呸呸呸,这是我家,当然要把那群人赶出去了。师父离世的时候,东青院来了很多外人,曾经的弟子像蒲公英似的一吹就散。”就剩几个人还在坚持,尽管范拾壹也不知道还在坚持什么。 但师姐还在,还有一气之下外出远游的弟子们,他们总会回来的,如果家没了,还谈何归家呢。 “说句实话,我还不太了解你们之间的三角关系。”季儒卿不禁感慨好复杂啊,贵圈真乱。 她口中的范壹师姐像无间道,一边帮东青院掌门打下手,一边安慰范拾壹受伤的心灵。 “没关系啊,以后有机会说给你听。师姐说你好厉害,她打不过你呢,还说范柒师兄被你养得很好。”范拾壹道。 “我?我当他散养的。”倒不如说范柒自己会赚钱以后,时常奖励自己,季儒卿顺便能沾到一点光。 “那也很感谢你能收留他,不然早被为怨师抓走了。” “可你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送他离开吗?” 范拾壹倒没想过,也许真到了那一天季儒卿会舍不得呢:“哎,这些事以后再说,手上的事还没忙完呢,谁想写,先到先得。” 宋盛楠拿到了接力棒,她首先要做的事,就是把钟述眠的感情线全部毙掉。要写就给她好好写啊,别整那些乱七八糟意义不明的剧情,半点职业操守都没有。 秘境内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一是无上陨铁被带回了丹凰派,二是丹凰派出了化神期或是等级更高的大能。 “季前辈,这块陨铁物归原主。”钟述眠把陨铁给她。 “我用不上,你自己拿着玩。”兜兜转转季儒卿又把陨铁还回去。 “这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东西,我找了半天才找到的。”四师妹眼睁睁看着她们互相推脱,生怕落在自己身上。 经此一战,钟述眠虽不喜那小老头的作风,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有几分道理:“玉本无罪,怀璧其罪。我的能力暂时配不上这块陨铁。” 在秘境内她占了修为削弱的优势,可出去之后呢,会有元婴期化神期的人继续来争抢,她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用。 “所以你觉得放在我这里安全,别人不敢萌生争夺的念头?”季儒卿弹了弹她的脑袋瓜,试图把那些杂念弹奏走。 “我自知这个想法太软弱,但事实就是如此。”钟述眠道。 “知道了,把你的剑给本座用用,过段时日还给你。”季儒卿勾勾手指,钟述眠背后的剑出鞘,飞到她手上。 她带着钟述眠的剑跑的无影无踪,徒留下愣在原地两手空空的钟述眠不知所措。 “话说这位前辈真是随性啊,她到底是谁?”四师妹看着她潇洒的背影远去,不由得感慨。 钟述眠和范拾壹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告诉她这个惊喜人就跑了。 “她是……五百年前那位炼丹宗师。”钟述眠话音刚落,四师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出去。 “前辈等等我!!!” 解决了陨铁的归宿,钟述眠也成功晋升金丹期,现在该去问掌门要一个答案了。 她轻轻叩门,听见屋内的动静后推门进去行礼:“师父。” 掌门为她沏了杯茶:“坐吧,关于你们的事我都听说了。” 钟述眠有些心虚,掌门在进秘境之前对她们千叮咛万嘱咐的教诲便是低调行事,她倒好,直接上赶着一挑多。 幸好他不知道自己和范拾壹在山洞对阵玄铁剑的事,不然少不了被挂起来当反面教材全门派宣扬。 “这些事我既往不咎了。”掌门直奔主题,“你想问你的身世?” “是。” “那位大乘期的前辈没告诉你?” “她说她知道的并不多。” “呵,也对,毕竟被封印在山体里数百年了。”掌门轻轻放下茶杯,清脆的声音敲打着钟述眠的心弦。 “您原来知道啊……”钟述眠把头埋底,哦不对,她这不是不打成招嘛。 “事已发生,我多说无益。”掌门轻咳一声后娓娓道来。 此事要追溯到那魔尊身上,他听说钟氏一脉有独门秘法可重塑经脉,就算是根骨被废也能完好如初。 那天他屠了钟家满门,只剩部分主家和分支逃的逃躲的躲,从此过上与世隔绝的日子。 钟家秘法虽好,却没有一个人能挑起大梁,不然也不至于被那魔尊打的落荒而逃。其原因在于重塑筋骨后的起点过高,一修炼便能直达筑基期,此后便在修炼上比他人松懈不少,浪费了天赋。 你父母违背了与世隔绝的祖训,来到了屏裹派求学,当初名动天下的钟家绝学重出江湖,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觊觎。 屏裹派的众人也算重情重义,为了保护他们誓死顽抗雷霆派,最后落得个门派被毁死伤惨重的下场,只剩一人带着你跑出去。 “你大概是钟家最后希望,这也是为何要将你体内的气息封印的原因。若你想当个普通人大可一生无忧,可你既然展露了天赋,自然要承受它带来的代价。”掌门多次提醒她低调,恐怕在与众人对战之时有人发现了端倪。 “对不起,我会连累丹凰派么?”钟述眠不愿悲剧再次上演。 “这倒不至于,那位前辈不是打着丹凰派的幌子给我们门派长威风了么,他们不会蠢到自讨苦吃。”掌门要说的也就这么多,“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金丹期的弟子可以选择下山或是留在丹凰派。” 到头来,钟述眠还是背上了怀璧其罪的错:“我想下山,季前辈说得对,我就是被保护的太好了,没经历过大风大浪永远参悟不透修道的要领。” “你想好了?下山之后你会面对穷凶恶极之徒,遭受平白无故之难,每走一步需权衡考量,一念之差便会万劫不复。”掌门没有恐吓她半分,外界现状本就如此不堪,弱肉强食比比皆是。 “我想好了,生逢乱世,更该有人挺身而出,救百姓于水火。”钟述眠手中的剑在丹凰派里太迟钝了,毫无锋利可言,她要下山去打磨,磨出她的锐利。 掌门起身,拿起一把乌木的剑鞘,抽出是银白色的长剑:“我说过会为你重新打造一把,虽称不上神兵利器,但也足够为你遮风挡雨。” 钟述眠接过,小心翼翼收好。正好她背上空空荡荡的,没有剑不太舒服:“多谢师父。” “客套的话不必多说,只盼你出去后能给丹凰派添几笔威名,也不负我厚望。”掌门摆摆手让她离开。 钟述眠退出去,深深鞠了一躬。 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收拾东西,范拾壹闻讯而来,帮她一起收拾东西。 “师姐,我听师父说你要下山了。”范拾壹道。 “嗯,季前辈的话给了我很深的感悟。”钟述眠道。 “我和你一起去。”范拾壹可不是空手来的,她有备而来。 “师父同意了?” “这有什么不同意的,下山历练是好事。” 但门中弟子都不愿下山,担心山外战火纷争波及自身,在这天下高手遍地走的时代,不出世不入世的丹凰派成为了他们最好的归宿。 和钟述眠齐心协力打败玄铁剑给了范拾壹想出去闯一闯的勇气,安逸的生活是人人想追求的,但不是她想要的。既然踏上了修道的路,注定风雨飘摇。 钟述眠笑了笑,伸出手:“那就多多指教了。” 范拾壹坚定回握:“嗯。” 第295章 山一程水一程(一) “未免太仓促了吧?就鞠躬走人?不用痛哭流涕一场?”钟述眠颇有微词。 “你还想抱着师父师弟互诉衷肠然后打包带走?”季儒卿抨击起她的少女怀春梦可谓是信手拈来,“醒醒吧,少活在梦里了,男人只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你见过哪个勇闯天涯的高手拖家带口的?” “话是这么说……但谁没有些情深义重呢?”拖家带口的例子很多啊,钟述眠好歹阅文无数,神雕侠侣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么。 “我不管你的博爱,我只管继续加戏的话,咱三都不用出场了。”宋盛楠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就是,本来戏份就不多,都沦为背景板了。”范拾壹吐槽。 好、好吧,少数服从多数,钟述眠臣服在宋盛楠的领导力之下,情不自禁就让步了。 秋水镇。 她们毫无目的凭着一腔意气下山后在附近的村镇徘徊,山下的一切都很稀奇。这次和钟述眠以往跑出去玩不太一样,玩完了之后她还有地方可回,现在该要去往何处都成了问题。 “诶,师姐,那里人多,我们去看看吧。”范拾壹指着一群人簇拥的地方。 她们挤进人群,里面是个说书先生,正一板一眼述说着最近广为流传的故事。 他一拍醒木,大手一挥:“麟安城出了个侠女,她先是平定了雷霆派带来的祸事,后又以一己之力单挑十三魔头,血洗魔窟。” “那雷霆派是什么啊?自诩为名门正派,做的尽是下三滥的龌龊事,当年将屏裹派斩草除根之事闹得满城风云人心惶惶,奈何他们人多势众,其他门派是敢怒不敢言啊。” “却见那女侠单枪匹马杀上雷霆派,连傍身的武器都不屑拿出手,赤手空拳将雷霆派五大长老打的落花流水,又从护山大阵中全身而退。经此一战,雷霆派元气大伤,想必长时间内不敢造次。” “再来说说那十三魔头,这伙狼心狗肺之徒乃是五百年前那魔尊留下的党羽,依然在四处作恶,妄图唤醒魔尊。这不,在边外之地圈了一块地作为他们的大本营,将方圆几十里祸害的生灵涂炭。” “大家想必听说过边外之地的厉害,那地方常年毒瘴弥漫,咱们普通人一进去立马归西。也就只有那女侠身手过人敢闯一闯。” “十三魔头个个奸诈狡猾,合力包围住女侠,却还是被她打了个屁滚尿流满地找牙,屁股和脑袋分家。只可惜仍有几个魔头趁乱逃之夭夭不知所踪,不过女侠此番作为,给他们当头一棒,不敢再胡作非为。” 钟述眠越听越不对劲,怎么感觉像是季儒卿会做的事:“这位先生说的,该不会是季前辈吧?” 范拾壹深有同感:“我觉得也有些像,可能被封印在晶石里数百年有些郁闷想找人撒气吧。” 说书先生给自己添了杯茶,继续往下说:“这两件事轰动了整个修真界,其余门派士气大涨。这不,准备了一场比武论道,只要是修真者皆可报名参加。” 钟述眠听到此处跃跃欲试,去见识见识世面也不错:“请问先生,在何处报名?” 说书先生抬起头,指了指她们背后:“往北走,在那淇梁山颠。” 钟述眠回头,能看到远处的庞然大物高耸,连绵不绝的山峦苍翠。 “师姐,你想参加吗?”范拾壹问道。 “正好下山闲来无事,说不定去历练一番能有所长进。”钟述眠道。 “说的也是,下山不正是为了与人打交道么。”范拾壹处在金丹中期许久毫无长进,她比钟述眠还迫切希望自己能够晋级。 淇梁山地势险峻,无数高手豪杰汇聚于此,颇有踏平这山头的气势。山顶倒是较为平坦,视野开阔,能将脚下的麟安城尽收眼底。 “远看山峦翠,近看群峰险。”旁边的白衣书生轻摇折扇,走路不疾不徐晃晃悠悠,“二位姑娘可是来这比武大会的?” 出门在外,钟述眠不由得多个心眼:“敢问阁下是?” “小生不才,一介文弱书生罢了,平时靠写些话本子谋生,最近遇上了瓶颈,想着来比武大会找找灵感。”白衣人打量着她们二人的行头,“二位可听说那位蒙面女侠?” 何止呢,甚至还有过一面之缘,钟述眠点头:“她也会参加吗?” “这可说不准,她行踪不定,旁人难猜测她的意图。且她常以面纱示人,无人知晓其真面目。”白衣人道出自己此行目的,“小生本想以这蒙面女侠为角,编写一段佳话。奈何小生福薄,想来无缘碰面,不过有幸碰上二位姑娘也不虚此行。” 什么意思?不会是想把她们写进去吧,钟述眠急忙摇头拒绝:“多有不妥,而且我俩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事迹。” 她不过是单挑了一位长老,怎么能和季儒卿一己之力杀穿雷霆派以及十三魔头相比,简直名不副实。 范拾壹时刻牢记低调做人的使命,在没有能力承担盛名时,它倒成了一种负担:“我俩不过是无名小卒,公子过誉了。” 白衣人正想继续说什么,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只见一位戴着面纱的女子从人声鼎沸处走过,不理会世人的众说纷纭,笔直走向擂台,夺过木桩上的红色绢花。 敲锣人一棒子打在锣鼓上:“请第一位挑战者上台。” “是那位侠女!”白衣人神情激动,“她居然当了擂主,当真不辱高手名号。” 范拾壹仔细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暗道奇怪,这位女子的身形和季儒卿不同,修为也天差地别——她仅是元婴期,难道说压了修为? “师姐,这也不像季前辈啊。”范拾壹道。 “看来我们猜错了。也对,季前辈不像是会抛头露面的人。”钟述眠不由衷感慨天下之大高手之多,而她的见识还停留在季儒卿身上。 她们两个混进人群,在擂台附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白衣人坐在她们前面,掏出法器记录着台上的比试,嘴里不停赞叹精妙绝伦。 对于论道比武一事,钟述眠有诸多不懂之处,她虚心向白衣人请教一番:“这位公子,擂主是何意,采摘绢花又是何意?” 白衣人合上折扇,细细道来:“摘下绢花即是擂主。作为擂主,要接受其他人的挑战,胜利即视为挑战成功,失败则转让擂主。” 擂台附近虎视眈眈的足有上百人,想要屹立不倒,岂不得打倒所有人?钟述眠倒吸口凉气,挑战者众,其中不乏有元婴期的高手,金丹期更数不胜数,换作是她,怕是有心无力。 “想当年岚楣派掌门年轻时对阵百人,捍卫住了擂主的名号。那场战足足打了三天三夜,岚楣派掌门越战越勇,在最后时获得感悟,练成一手枯风扫落叶的绝技,冲破化神期,放眼如今也鲜少有人能与之匹敌。”白衣人展开扇子是滔滔不绝的话,合上扇子也是源源不断的话。 “公子可真学识渊博。”钟述眠不知该说些什么,先捧着好了。 “小生可是有着修真百事通的称号。”白衣人犹抱扇子半遮面,“小生不才,也就这些爱好了。” “那岚楣派的掌门现在怎么样了?”范拾壹问道。 白衣人面露惋惜,轻叹一声:“唉,这世上最痛心的结局莫过于英雄末路。曾经修真界的三大门派如今只剩丹凰派还在大庇天下寒士,屏裹派被雷霆派所害,岚楣派倒在那十三魔头手下。” “十三魔头修为不高,却胜在阴险狡诈。岚楣派掌门过于刚正不阿,从不干偷鸡摸狗趁人之危的勾当,被魔头们钻了空子,一拥而上,最后灵力涣散,一代神话就此陨落。” 好像自古以来正义的人下场总是令人唏嘘,小人总能逃过一劫。 “如果像岚楣派掌门、季前辈、蒙面女侠这样的正义之士能多些,是不是这天下会太平些?”范拾壹看着擂台上如火如荼的战斗,那灵敏的身影穿梭在其中,就算一打十也不遑多让。 “也许吧,但有光亮的一面就有黑暗的一面,不可能以我们的道德去要求其他人。”如果天下太平,钟述眠或许不用经历颠沛流离。 白衣人一展折扇:“非也非也,小生倒认为,唯有乱世之中人才辈出,好比无风不起浪。” 这是什么理论,范拾壹从未听说过:“太平盛世,人人稳定不更容易追求自己想做的事吗?” 白衣人哈哈大笑几声:“在这动荡不安的时代,人人才会想着建功立业,开辟传奇。一旦稳定下来只会安于现状,没发现世人歌颂的各路豪杰,都是慷慨赴义换得功名加身么?” “或许他们不在意后世对他们的评价,也不在乎功名利禄,只是想着须有人挺身而出。好比曾经一代炼丹宗师封印魔尊换来五百年的安定,现在的丹凰派帮扶弱势人群门派,都值得被铭记。” 是啊,在丹凰派这座桃源里感受不到民生之多艰,出世之后发现有太多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同情心成为了最大的弊端。 钟述眠和擂台上的蒙面女侠仅有三四米的距离,但在惩奸除恶一事上,她们中间隔了一道天堑,何时能有她那般成就呢?不求被世人口口相传,只求无愧于心,不枉来这天地闯一遭。 下山时和掌门说过的豪言壮语还未实现,钟述眠起码要等小有成就之后再度归去,也算给师弟师妹们树个榜样了。 台上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有的横着下去,有的弯着下去,有的不战而退,唯独蒙面女侠任尔东西南北风,她自岿然不动。 台下议论纷纷,猜测她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岚楣派掌门。 “哼,我看未必。”手握狼牙锤,五大三粗的壮汉走上台,震得大地抖三抖,若是参加比体型大会,他倒是能当第一。 蒙面女侠只保留了他放狠话的环节,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她手中的剑柔若无骨,不似钟述眠手中的剑坚挺。 就是那样一把看起来随时会折断的剑,大败天下无敌手。蒙面女侠的出招和手中的剑截然不同,她的剑锋优柔,出招却狠厉,此乃柔中带刚。 她的剑缠住壮汉的狼牙锤,一时间壮汉的狼牙锤动弹不得,卡在她的剑锋之中进退两难。 “喝啊!”壮汉暴起,松开狼牙锤,单手接住她的剑,一拳打在剑上。 在他的手接触到剑身时,所有的力气散开,如同打在一团棉花上,忽然剑身反弹,将他的力气百十倍奉还。 壮汉的手臂痉挛,重达百斤的狼牙锤掉在木制的擂台上砸出一个大坑,蒙面女侠捡起还给他:“比武讲究点到为止,你一时半会怕是拿不起这锤子。” “装神弄鬼,老子还没输过!”壮汉身上的灵力暴涨,上半身的衣服爆开,黝黑的皮肤上浮现出一条条红色的丝线。 他的速度和力量得到大幅度的提升,手臂的痉挛散去,他举起狼牙锤高高跃起,以从天而降的姿态下坠,势必要把她打穿。 “小心。”钟述眠情不自禁喊出了声。 蒙面女侠也不躲,双手起式,原本曲折的剑忽然挺起脊背,硬生生接下这一招。二者兵器交汇的铮鸣声响彻天际,双方投入的灵力产生波动,引得山体震颤。 “好浓郁的灵力。”白衣人打开折扇,挡下这灵力的余威,“小生想起来了,这位狼牙锤壮汉乃是修真强者榜第二百五十名,来自巨石派,门派中人以力量为尊,讲究以蛮力碾压取胜。” “修真强者榜又是什么?”范拾壹问道。 “就是给这些高手排名罢了,收录了这世间有名的强者,当然,如果有隐世的另当别论。”白衣人掏出他行走江湖必备的卷宗,“还有修真美男榜、修真美人榜、修真门派榜等等。” “那第一名是谁啊?”钟述眠问道。 “丹凰派掌门,据说他可是炼虚期,如今的丹凰派在门派中排名也是第一。”白衣人虽没亲眼见过,不过道听途说也算是种消息来源。 钟述眠和范拾壹对视一眼,在丹凰派时怎么没觉得掌门有这么厉害呢,不过要是季儒卿出面的话,大概第一名就归她了吧。 第296章 山一程水一程(二) “我怎么隐约感觉不太对劲啊。”钟述眠绕着宋盛楠转圈圈,“我猜这位蒙面女侠,摘下面纱之后不会长了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吧?” “有何不妥?”宋盛楠不以为意,反问道。 “合计着B格一个比一个高是吧,呜呜呜,我亏就亏在提前出场了。”钟述眠不要玩升级流了,她要站在高手榜顶端,而不是挨打。 “啥啊,你哪里挨过打,不给你保驾护航了吗?甚至坐地开化升级,其他主角都没你这般待遇。”季儒卿道。 相比那些不是在挨打就是在挨打路上的主角们来说,钟述眠的修仙之路平坦不少。 “你自己要当养成系主角的。”宋盛楠怕她记性不好,帮她回忆一下。 当初某人开篇就写自己身世坎坷,暗藏玄机。而后上山求学只为报仇雪恨,下山之后发现世间动荡遂挺身而出匡扶正义,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后修成正果,打败魔尊还世间清平。 “话是这么说,可是剧情推进有点慢,等我站上顶端后得等到猴年马月。”什么时候才能重现钟述眠开头那段竹林交战的宏大场面呢。 “贪心不足蛇吞象哦。”范拾壹幽怨道:“我都没说话呢,一个高光点都没有。” 哎,众口难调,宋盛楠把重任交付给季儒卿:“你来,我搞不定了。” “没问题。”季儒卿了解两人的诉求,“你要势均力敌的战斗,你要突出个人魅力的闪光点,OK,包在我身上。” 壮汉的灵力显然不敌蒙面女侠,他用灵力强行催动自己功力暴涨乃逆天之举,只能维持半炷香的时间。眼见他灵力亏空,身上红色纹路暗淡,逐渐败下阵来,跪倒在她面前。 “强榜第一百零八、一百六十七、二百五十接连倒在她手下。”白衣人眯起眼睛,“只是小生好奇,能将那雷霆派众人以及十三魔头斩于马下,为何只有元婴修为,要知道魔头之首可是有个化神期的。” 范拾壹也有同样的疑惑,她若是压了修为来参加大会实属胜之不武。虽不太了解此人,但听说了她的种种英勇事迹,范拾壹愿意相信以她的为人绝不会做出恃强凌弱之事。 蒙面女侠将修真强者榜上排名靠前的三位打的节节败退,反观她在百战之中不动如山,一时间引得台下观众望而却步。 现在说台下观众不敢上前挑战太过绝对,总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存在,比如钟述眠按耐不住她躁动不安的心情。 这正是她想要的,点到为止的比试,没有过多的尔虞我诈,偷奸耍滑。 范拾壹一不留神,身旁的钟述眠冲到台上:“请赐教。” 师姐?!完蛋,对方可是元婴期,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范拾壹唯一放心的是那位女侠,盼望她会手下留情。 “不必惊慌,小生倒是认为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白衣人兴致勃勃,“两位同为剑修,想必局面相当精彩。” “但愿如此。”范拾壹怕的是钟述眠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无畏精神,到头来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金丹期对阵元婴期真的无解吗?台下大家的窃窃私语给出了答案,钟述眠这等无名小卒拿什么取胜。 唯一能理解她的只有她自己了,钟述眠从来没有公正比过一回,她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 在山上时,为了顾及同门手足情总有放水者,一场比试下来,怕是放了汪洋大海。在秘境时,受了季儒卿的点拨才得以从人群中脱险。若是不能意识到自己身处在修真界的何种地位,她永远不会知道何为方向。 像季儒卿、丹凰派掌门以及岚楣派掌门这种凤毛麟角的存在,于现在的她而言是鸿沟,太过遥远反而不能作为参考方向,但不代表假以时日无法越过。 像雷霆派的喽啰、修真强者榜的几位以及蒙面女侠这些一流高手的存在,于她而言适合切磋较量。距离不算太远,能让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缺少什么,该如何去弥补。 她不适合与同等水平的人相比了,她需要磨砺,需要被打趴下后再爬起来,需要从旁人处获取为她所用的实战经验。 掌门在她下山时指点了一番剑法,紧要关头可用于保命,现在正适合她应对比武。 “好。”蒙面女侠只是微微点头,吐出一个字,果然高手都是寡言少语的。 她轻轻晃动手中剑,似浪涛般的剑身裹挟着一股狂风迎面而来,犹如排山倒海般的气势将钟述眠喝退。 钟述眠被这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逼上绝路,脚跟来到了擂台边缘,身体稍微向后倾斜一分便会掉入万劫不复。 此刻占据她心头的不是恐慌,比恐慌先行一步的是欣喜。她没有因为自己是金丹期而轻视这场对决,相反全力以赴的攻势才是钟述眠梦寐以求的。 在钟述眠摇摇欲坠的那一刻,她忽然顺势往前探身,足尖微微发力,蜻蜓点水般擦着擂台边缘绕圈子,终是在蒙面女侠的攻击范围死角处寻得一线生机,重新回到擂台中央。 她双手起势,使出剑诀第一招——游龙出海,剑气从剑身上弥漫,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透明的白龙,呈猛龙过江姿态朝蒙面女侠袭去。 剑诀一共有九层,可惜她只习到第三层,后面的招数光靠每日瞎比划可参悟不透。九层剑诀环环相扣,但掌门却说不太适合她,习得前面五层足矣。 可他偏偏又将整本剑谱交付于她,钟述眠实在不理解掌门海底针般的心思,也不想大费周章去海底捞针,只得收下,日后说不定有派得上用场的地方。 钟述眠平时休息时经常翻动剑谱,纸张都快被她翻出毛边,里面的一招一式她了然于心,但却止步于第三层。 第一层游龙出海乃入门式,需凝神聚气,将灵力汇于剑身,创造出剑气。 第二层长虹贯日乃基础式,需用灵力捏造出多重剑影,让人分不清虚实,掩人耳目。 第三层穿林拈花乃递进式,需摒弃杂念,于纷纷扰扰之中发现敌人薄弱之处。 钟述眠还没亲身实战过第三层,但愿她能撑到发挥第三层剑诀吧。 蒙面女侠对于这股火候不到家的剑气只是抬手间使它灰飞烟灭,这股剑气并不纯粹,它似乎只是来试探底细的。 比武中最忌讳耍小聪明行为,也忌讳心思太多瞻前顾后。这是武斗不是文斗,孰轻孰重还分不清么。 蒙面女侠曲折的剑身绷直,一招长风破浪蕴含杀意,对于每场战斗她秉承着全力以赴的宗旨,这是她的信条,同样是对敌手的尊重。 呼啸的山风从四面八方汇聚于淇梁山,抽出一部分相聚在蒙面女侠的剑锋上。剑身发出凄惨地哀鸣,似乎预见了钟述眠的结局,在为她提前祷告。 “好强劲的剑气,那位姑娘相形见绌啊。”倒不是白衣人打击范拾壹的信心,战况本就如此。 事已至此,范拾壹唯有相信钟述眠:“提前唱衰可不太好。”她既能在玄铁剑中脱身,自然也不会倒在这里。 况且钟述眠身上有种魔力,是能扭转局面,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 比蒙面女侠先一步来到钟述眠身边的是无尽的风起云涌,高天上的风嘶吼着咆哮着要把她卷入其中。 狂风袭卷整座擂台,飞沙走石迷了钟述眠的眼睛,蒙住钟述眠的耳朵,掩盖了蒙面女侠的痕迹,以至于她悄无声息出现在钟述眠后面,钟述眠却浑然不觉。 柔剑拦腰折断了钟述眠头发,千丝万缕的黑发随着风一同飞向天空。钟述眠竟然现在才反应过来蒙面女侠在她身后,那一剑明明能刺中她的,却选择斩断头发来提醒她。 风太大了,她根本看不清虚实,这样下去太被动了。越是深陷困境越是要冷静,钟述眠屏息静气,小心翼翼隐藏自己的踪迹,给自己争取机会。 她在脑海中反复演练自己的剑诀,第三层的奥秘她终是在此刻顿悟。涌动的风成为了最大的纷扰,劈风斩浪后天光自然重现。 钟述眠踏着惊鸿步在擂台上游走,找回自己的节奏后隐入风中身轻如燕,在最深处发现了蒙面女侠的身影。 穿林拈花讲究快和准,快步从竹林中闪过片叶不沾身,对准竹林深处那朵花取下,保证其完好无损。 钟述眠长剑对准她的手,试图把她的剑打掉,蒙面女侠面纱轻飏,露出不易察觉的笑。她也不躲,直挺挺接下这一招,剑身又变得柔软,缠住钟述眠的剑,咔嚓一声折断。 剑柄还留在钟述眠的手里,剑身倒在地上长眠不起,一对要好的伙伴就此分道扬镳。 结束了?钟述眠还未尽兴,突然被当头一棒打的猝不及防,一盆冷水将她的热情浇灭。 不,她不认这样的结局,剑断了而已,又不是粉身碎骨了。剑诀第二招长虹贯日还能用,钟述眠和剑之间的羁绊还在,起码要替它完成未尽之事再将它送走,也能无怨无悔。 剑身感应到了钟述眠的召唤,它晃晃悠悠飞起,钟述眠的控剑火候还不到家。不过没关系,不打不相识嘛。钟述眠单手掐诀,操纵着飞剑,只是失去了剑柄的剑在天上飘显得有些好笑。 长虹贯日这招她可谓是滚瓜烂熟,无论处于何时何地,信手拈来的总是这两招。银白色的剑化为破晓的虹光,将擂台上的风阵一分为二,蒙面女侠设下的剑阵破碎,露出了擂台上的原貌。 “小生没看错的话,女侠这是以剑为引设下的画地为牢,这样既能困住对方,又能提升自己的攻击力。”白衣人也是在钟述眠破局之后得以看穿。 这剑阵听上去和范拾壹的符术阵法有些相似,同样能削弱对方实力,提升自我水平。蒙面女侠的招数很杂乱,像是从每种绝学中提炼出适合自己的精华,乃集大成者。 长虹贯日搭配上游龙出海,金色的巨龙自亮光处浮现,这次不再是试探,钟述眠压上了自己十成十的灵力,若是想赢,必须赌上她的所有。 反正灵力亏空了还会再生,此战若是输了,她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 擂台承受不住两股热烈的灵力对撞,顷刻间台上浓烟四起,分不清谁输谁赢。 人群中有挑事者倏然站起,开始煽动人心:“那女人就算不死肯定是重伤,各位跟我上。雷霆派了发出悬赏,谁能提她人头来见重重有赏。” “有何赏赐?” “赏中阶功法,赏灵丹数枚,赏中阶珍宝。” 白衣人摇摇头:“真是抠搜,居然连高阶功法都没有,也就哄骗些没见识的人罢了。” 范拾壹与那群跃跃欲试正准备擒获蒙面女侠的人站在对立面:“各位忘了比武大会的初衷吗?这本应该是供大家切磋交流的活动,而不是受雷霆派挑拨分不清是非。” “说得好,雷霆派做的那些丧尽天良之事值得各位替他们卖命么?”白衣人站起身说句公道话,至于会不会打起来他可管不了。 “各取所需罢了。”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出声,原本压下去的群情激奋反扑,眼瞅着熊熊烈火快要蔓延到擂台上。 “我看谁敢。”范拾壹跃上擂台,此时浓烟还未散去,她也无暇顾及里面情况。 “说那么多原来是想自己独占功劳。”一记梅花镖从天而降,打着转削去了范拾壹的鬓边的碎发,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姑娘小心,那似乎是湘骄派的东西,他们以暗器出名。”白衣人好心提醒道。 范拾壹自顾不暇,那人既然混在人群里不敢露面想必打算浑水摸鱼,说不定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她握紧手中的符术,若是蒙面女侠的人头今日被收去,日后路遇不平之事谁还敢以身作则。 “玄霜锁魂阵。”范拾壹左手掐诀,右手食指与中指间夹杂着一张晦涩难懂的符纸。 这是掌门在下山之前交给她的,其威力无穷能作为一段佳话流芳百世。相传是桦浮仙子耗费毕生精力所制,一人可抵千军万马,流传至今只剩一张,且用且珍惜。 可惜范拾壹的修为不到家,发挥不了玄霜锁魂阵十分之一的功力,冰霜只冻结住他们的双脚,为她争取到片刻时间。 “乾坤移山阵。”她快速一手扶起钟述眠,一手扶起蒙面女侠,在阵法生效之时无影无踪。 第297章 山一程水一程(三) “你确定这叫高……”季儒卿伸手捏住范拾壹的嘴,手动闭麦。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是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为怨师没有这种狂拽酷炫吊炸天的阵法?”季儒卿从未听范柒提起过,也未在记载上看到过,全凭想象。 “你真以为修仙呐?我们不过是比普通人多门手艺的存在,抛去这层身份,本质上和普通人无异。一无仙根二无灵力,纯靠日积月累还不一定能出人头地。”范拾壹道。 “这和寒窗苦读十余载,高考完后去搬砖有什么区别?”钟述眠感慨道。 “只能说时代在变化,以前哪有这么卷。”范拾壹卷不过天赋也比不过,主打一个躺平,能解决温饱足够了,“以前会画符就能当为怨师,现在得先考证再上岗。以前的为怨师大会抓怨灵就行,现在过五关斩六将才能去抓怨灵。” “自以为学了些招数能大展身手,却发现在协会连个委托都抢不到。要么被黄牛倒卖了,要么被团伙给承包了,没有业绩连饭都吃不起。” “好了别说了。”钟述眠也手动把她的麦闭了,“我有个朋友听完之后感觉被冒犯到了。” “现实太残酷,像我这种就只能随波逐流咯。”范拾壹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声名鹊起,独善其身才是真。她有自知之明,一块蛋糕能分给她的恐怕只有空盘子。 宋盛楠冷不丁问道:“那你在坚持什么呢?” 范拾壹想都没想道:“当然是看到掌门倒台的那天啊。” 麻烦别一脸灿烂地说出这么狠的话啊……季儒卿问道:“你那个师姐不是挺牛掰的么,让她去造反啊。” 范拾壹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太危险了,他身边有个特别厉害的男保镖,而且看上去不像是为怨师。” 头一次听说为怨师还要保镖的,这家伙得是有多废?季儒卿这个身价千亿的总裁都没安排几十个保镖保驾护航。 宋盛楠又把话头引向季儒卿:“那你呢?有天赋、不缺钱、也不卷是为什么什么?别拿为了和平蒙混过关。” 季儒卿突然被cue到:“我吗?最初觉得挺有新鲜感的,能给我日复一日的无聊生活平添一分趣味。慢慢熟悉了之后还是会有新鲜感,比如像现在这样能体会到梦里才有的人生。” “对于这个世界的光怪陆离我所知甚少,每段经历于我而言是不期而遇的惊喜。也许未来某天我老了,走不动了,瘫在沙发上摇椅上时,回想起触目惊心或是波澜壮阔的桥段时,能说句此生无憾。” 钟述眠撑着脑袋,无比感慨:“人的回忆不就是靠这些历程拼凑的么。” 范拾壹一拍手:“所以说啊,趁着年华还在,留下点宝贵回忆吧。老了之后翻看这本书,会不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太莽撞呢?” “不会,只会觉得太中二了。”季儒卿继续往下写,“但中二也是青春的一部分。” 范拾壹带着身负重伤的两人逃至淇梁山另一侧,他们一时半会应该追不上来。 钟述眠的剑被炸得粉碎,彻底留在那山顶上随风而逝,她和剑的联系被强行切断遭到了反噬。蒙面女侠的灵力损耗过多,导致经脉出现紊乱。总而言之,两人谁也没赢谁也没输。 “师姐、师姐?!你还好吗?”范拾壹把她放在石头边,让她枕着休息。 钟述眠没有说话,尚有微弱呼吸存在,闭着眼睛头一歪。 一伙‘名门正派’各自带着自己的法宝漂洋过海,顺着范拾壹留下的气息找到了她。 糟糕,比她预想中来的要快,范拾壹打算让她们休养生息之后再跑路的计划失败,看来避免不了有一场恶战。 “就剩个金丹期的符修,不足为惧。”湘骄派中人从袖口飞出一根银针,不仔细看难以察觉。 范拾壹唤起结界符将她们包裹在其中,独自面对这千军万马。她躲在钟述眠身后太久,早已忘记如何奋起反抗。 作为一名符修,她的身手以及反应速度比其他修士稍慢几分。好比之前的梅花镖以及这根银针,论速度她自知不是对手。 为了弥补不足之处,她的符术可不是白学的,什么提速符、大力符统统派上了用场,将自己的能力提升到极致,才能反败为胜。 下山前她勤勤恳恳画了一晚上的符纸,想着总会有用武之地,却没想这一天来的如此之快。 “天地自然,八方威神。灵宝符命,普告九天。”范拾壹双手掐诀,来回躲避银针,顺道布下净天地神阵。 此阵已成,以她为起点的方圆十里生物行动变得迟缓,他们身上被抽离出去的力量全数归范拾壹所用。 “竟是符修?有意思,让老夫来会会这黄毛丫头。”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头踏入范拾壹的阵法内,令她耗费一成灵力布下的大阵不攻自破。 “呃……咳咳咳!”范拾壹遭到了反噬,对方仅是跺跺脚,反而将她的阵法归为己有。 相传只要谁在阵法内注入的灵力够多,便可易主。只能怪她初出茅庐不知深浅,忘记了还有此等玄机在内,白白给人作嫁衣去了。 范拾壹的阵法被白胡子老头占据,她变成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羔羊,手中的符纸在实力面前显得尤为薄弱。 她摇摇头,把所有杂念抛之九霄云外,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范拾壹甩出烟雾符,符纸里炸开的青烟里传来白胡子老头的嗤笑声。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白胡子老头一眼看出烟雾符的破绽,抬手不去对付范拾壹,反倒直取蒙面女侠性命。 结界符被他一掌击破,范拾壹暗道不妙,她本想吸引白胡子老头的注意力,引动钟述眠和蒙面女侠身下的阵法先行送走两人。 正当白胡子老头快要得手时,一位面上留疤的男人转动着腕间铁爪,他的铁爪撕开白胡子老头左肩,活生生剜下一块肉,顿时血花飞溅。 “你!”白胡子老头急忙闪开,明哲保身,“湘骄派的鹰爪钩?” “算你这老头还识货,退下,这人头我们湘骄派要定了。”刀疤男人甩动手中渗人的漆黑铁钩,血珠顺着边缘滑落。 “嘁。”白胡子老头环顾四周,湘骄派来势汹汹,门徒众多,打下去他没有优势。只得灰溜溜作罢,不甘心回头望去,又不得不远走。 刀疤男人的鹰爪钩如弯月,左侧似竹竿的瘦子把玩着手里的梅花镖,右侧女子淬了毒的银针对准范拾壹的心口处,思考着如何一击毙命。 湘骄派三大高手齐聚于此,其余人望洋兴叹,没有人想不开去硬碰硬。 “小姑娘,你只要交出蒙面人,至于你和你同伴可以完好无损离开这里。”女子道。 “不好意思,我想带她们一起完好无损离开。”范拾壹指尖夹着的天雷符已泛起电光。 三道淬毒飞镖没有多说废话,打着转朝范拾壹飞来,化作两条花纹斑驳的毒蟒。 “之前忘记用毒了,算你运气好。”瘦子阴恻恻笑着,收起剩下的梅花镖,对付范拾壹,三个足够了。 范拾壹猛然甩出山起符,大地腾起数丈高的尖刺挡住梅花镖。旋即天雷符燃烧,天边电闪雷鸣,一道惊雷劈在双方之间。 “躲在乌龟壳里算什么。”刀疤男人甩出鹰爪钩,将面前这黄土堆砌的壁垒炸得粉碎。 黄沙漫天里,范拾壹见鹰爪钩朝她的门面袭来……不对,不止他!女子的毒针穿透风声,瘦子的梅花镖再度出手。 "天地玄宗,五行借法!"范拾壹的符纸在半空结成阵图,金色光芒锁住刀疤男人的鹰爪钩。地底蔓延出的炽金光柱缠住女人的动作,将她定格在原地动弹不得。 最后是离她最近的梅花镖被落下的天雷尽数打落,瘦子和他本命法器的联系被切断,嚣张气焰化为声都不敢出。 “这是什么东西?”刀疤男人从未见过如此东西,他拼命挣扎却适得其反,金色的锁链使他寸步难行。 灵力在范拾壹经脉中发出提醒的讯号,范拾壹咬紧牙关用最后一丝力气问道:“倘若你们肯放我们走,我可以留你们一条生路。” 刀疤男人冷哼一声:“凭你一个金丹期的小修士也配和我们谈条件。” 他发出一声嘶吼,赤手空拳打破了范拾壹对他的桎梏。鹰爪钩重新回到他手中,这次抱着把范拾壹撕碎的决心前去。 “玄水符!”淇梁山中穿行的河流被范拾壹引来,降下水幕,裹着河底碎石砸向对方。 瘦子阴恻恻的笑改为狂笑,穿透水雾:"雕虫小技。"刀疤男人打破限制后,他和梅花镖的联系又回来了。 只求能拖延一点点时间就够了,范拾壹颤颤巍巍摸向怀中那张泛黄的符纸,掌门在她临行前的告诫从耳边炸响:“神炎符乃折寿之术,非生死关头不可使用。” 范拾壹苦笑一声,她积攒许久的保命符都在这一天掏空了。 刀疤男人的鹰爪钩劈开水雾,范拾壹手里飞出一张符纸,朱砂纹路在烈日下泛起血光。当符纸缠上鹰爪钩,范拾壹感觉五脏六腑都在嘶吼。 骤起的火焰顺着鹰爪钩蔓延,越过绳索,来到刀疤男人面前。他的瞳孔映照出炫目的华光,随后将他吞噬殆尽,连渣都不剩。 “大、大哥?”女人慌了神,扔出去的几根毒针成为火焰的养料,烈焰并不满足几根毒针填饱它的肚子,顺带把女人和瘦子吞吃入腹。 火焰从范拾壹的身边蔓延,形成一个包围圈把她们保护在其中。其余人跑得快的只被烧了衣角,跑得慢的留下了胳膊或腿。 白胡子老头感受到强烈的冲击后去而复返,看见这纯粹干净的烈焰之后哈哈大笑。 “神炎符居然重出江湖了!哈哈哈哈,不枉我来这一遭。”白胡子老头察觉到范拾壹的灵力亏空,烈焰持续不了太久,等散去之后他便坐收渔翁之利。 范拾壹摇晃了一会,在黑暗吞噬了她的意识前,有人接住她倒下的身体。 “呼,还好没来迟。”季儒卿不禁感慨少年出英雄啊,先是在山顶闹出那么大的阵仗,来到山脚后还要继续打架,实在是精力旺盛。 只是这自杀式的打法不太可取,万一对面还有后手怎么呢? 是季前辈的声音……范拾壹安心闭上眼,她好累,只想睡一会。 怎么又来个人,难不成也是为了蒙面女侠的人头来的?白胡子老头端详片刻,看不出对方实力深浅,只得老老实实行礼:“敢问阁下是?” “与你无关。”季儒卿脚尖勾起一个小石子,打在他的额头上,顿时肿起,像极了南极仙翁。 好强……白胡子老头的头盖骨欲要破碎,再次灰溜溜跑了。 第298章 山一程水一程(四) “看不出来啊,你还知道神炎符。”范拾壹以为她一知半解,误打误撞就无证上岗了呢,“你可千万别和其他人说,会惹出麻烦的。” “为什么?”季儒卿不解,依她之见不如叫短命符,没见过打架把自己半条命赔进去的。 “因为这可是必杀技,没有人能扛住这一招,无数为怨师梦寐以求的东西。”范拾壹一脸星星眼,尽管它只出现在传说中,真实性有待考证。 不过从东青院流传下来的蛛丝马迹中来看,曾经有人试图催动过,效果却不尽人意,只有零星半点的火苗。再加上之前有为怨师看到天横山火光冲天,还以为是天干物燥起了山火。 结果火焰散去之后,天横山焕然一新,万物逢春,像是被洗涤一净,实乃奇观。居然有火焰能唤醒枯死的树木,且来无影去无踪,有人曾在火焰消失后一探究竟,可惜来迟一步,地上只剩不知谁留下的,烧成碳的符纸一角。 “确实没家伙能扛住。”季儒卿自己都扛不住。 “这么说你见过咯?威力怎么样?你用过吗?”范拾壹疯狂三连问。 “威力就和我写的那样咯。” “也要付出代价吗?” “当然,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范拾壹惊讶,眼里划过一瞬小失落:“真的折寿吗?” 可能是季儒卿命长吧,或者是她太年轻,少个十年感受不出来:“应该吧,不过很痛是真的,好比几十只两百公斤的肥猪在身上来回蹦跶的痛。” 用一回就够了,季儒卿可不想再次体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奈何桥边徘徊的要死不死感。 咦惹,范拾壹最怕痛了,怕到连耳洞也不敢打,她浑身浮起鸡皮疙瘩,仿佛被群猪围殴的是她:“那你还用。” 季儒卿也没想过会这么折磨人,惊蛰说话只说一半:“用都用了,还管三七二十一干嘛。” 范拾壹喃喃自语:“……那肯定不会用第二次了……咋办呢……” “哦~”季儒卿没听见她说什么,但联系她的表情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对付那个蠢蛋吧?” “对啊,思来想去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你能做到了。”可是代价过于沉重,范拾壹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季儒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对付他还用得着必杀技,那也太看得起他了。” 范拾壹无法和季儒卿形容他身边那个保镖有多强悍,她没见过,但能从透露的风声中了解到,这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连范壹师姐对他都多有忌惮,甚至承认他的实力远超特阶为怨师的存在。 正当她发呆之际,季儒卿的手在她面前晃悠:“想那么多干什么,那个蠢蛋还能翻出花不成。” “如果他想颠覆世界呢?” “那也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 还颠覆世界,季儒卿都没说一统天下呢。没见识过世面的反派就是可怜,折腾来折腾去就是这点追求,没点新花样,打一顿就老实了。 唉,她还是太老实了,居然连写小说都没想过称王称霸。 原本人满为患的淇梁山脚,经那冲天的火光一烧,瞬间作鸟兽散了。对于趋利避害之事,大家不约而同达成共识,先走为上。 季儒卿给倒地不起的三人诊脉,发现还有回转的余地后一人喂了一颗丹药。 如今的草药越发罕见,从秘境里带出来的花花草草所剩无几,她的灵丹妙药用一颗少一颗。 钟述眠和蒙面女侠同时醒来,她俩伤势参差不齐,同样都是承受不住灵力冲击导致经脉紊乱而陷入昏迷。若是不能及时疏理堵塞的经脉,便会炸烟花似的爆体而亡。 在场只剩下范拾壹迟迟不见醒来,季儒卿给她的那枚药只能起到延缓的作用。比如说她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了,身上钻心刺骨的疼痛散了不少。 神炎符的代价连元婴期的修士都承受不起,借用了天地自然的法则完成目的,当然要献上最珍贵的东西作为诚意,唯有生命的重量足以填补。 “多谢前辈相助,没想到又给前辈添麻烦了。”钟述眠还不知道自己昏迷时发生了什么。 “不是本座,是她舍命相救。”季儒卿不过是循着神炎符迸发的火光找来的。 钟述眠在完全昏迷过去之前确实看见范拾壹挡在她们身前,独自面对着一群人的叫嚣,她没有半步退让。 “咳咳咳……我猜这位姑娘是为了保护我们,催动了某种秘法吧?”蒙面女侠仔细观察后,发现地面被火焰灼烧过变成了黑土,随后有嫩芽冒头。 “保护?可我们不是在比试吗?”钟述眠一头雾水。 “说来话长。我被雷霆派通缉了,本想着借着比武大会上游说各位与我一同抵抗雷霆派,让大家团结一心。可没想到与你落入两败俱伤的局面,那群人想必是见我无还手之力,起了歪心思,想带我的人头去雷霆派讨赏。”蒙面女侠道。 “差不多吧,事情正如这位蒙面姑娘所说。”季儒卿在山上碰到位白衣人,向他打听后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只可惜她若是没有起死回生丹,怕是要沦为普通人了。” 范拾壹的灵根被透支的脆弱不堪,经不起大风大浪的折磨,没有起死回生丹助她蕴养灵根的话,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要她的命。 季儒卿打个直观的比方:“藕断丝连知道吗?她的灵根被折断了,仅凭几根丝线连接着。” 怎会如此……钟述眠看着范拾壹的眼睫微微扇动,再慢慢睁开。 嘶!范拾壹身上仍有疼痛感袭来,一个起身都能要了她半条命,虽说以前的身体也没达到无坚不摧的地步,但也没像现在这般一碰就倒。 “诶?你别乱动,小心五脏六腑错位。”季儒卿原地打坐,表演现场炼丹。 她用普通的药材炼制一枚简易版的起死回生丹,药效方面肯定大打折扣,大概只能发挥十分之一的功力,起到暂时稳固灵根的作用,不是长久之策。 “炼丹不需要丹鼎么?”钟述眠看过四师妹炼丹,她就像厨子炒菜,准备好大锅灶,把药材倒进去,起锅烧火。 蒙面女侠只是看着,也能感受到季儒卿的修为深厚:“像她这般登峰造极的炼丹术,无需丹鼎,仅凭心火足矣。” 只见季儒卿掌心腾起一团金色的焰火,在空中形成一只火凤,金色的华光从它的尾羽飘落。药材在炉火中融化,变成一摊褐色的泥水,历经神火的淬炼后凝结成丹。 “先把这个吃了,能撑一会。”季儒卿把丹药扔在她嘴里,好的丹药入口即化,不会噎着。 “咳咳。”范拾壹吐出一口堵在心头的淤血,顿感经脉活络不少。 “怎么样了?”钟述眠问道。 “还好,没什么大事。”范拾壹强行扯出一丝笑。 季儒卿毫不犹疑揭穿她:“你的情况本座都和她们说了。” 范拾壹尴尬地挠挠头,转移话题:“不说我了,你们怎么样了?” “多亏季前辈的丹药。”钟述眠突然话锋一转,向季儒卿行个大礼,“还望前辈出手救救师妹,若是前辈日后有用的上的地方,我定当万死不辞。” “这位姑娘救了我一命,这份恩情我也必须偿还。我自当全力以赴。”蒙面女侠道。 即使知道了如今的后果,范拾壹依旧会选择这么做,不为别的,只为相信世上还有正义的存在:“不必为此挂怀,我也不是挟恩图报之人,不过是容忍不了他们的恶行罢了。再加上我不愿看见良善之人被辜负,到头来落得身首异处的悲惨下场。” “哎呀,行了行了,别磨叽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季儒卿的耳朵快要被这些酸不拉几的说辞塞满了,“听着,炼制起死回生丹需七种药材,其余六种都能买到,最关键的是那浮幽草。” “它生长在幽冥骨地,具有迷惑心神的功效。在百年前,曾有人放火将幽冥骨地烧得一干二净,扬言说这种毒物不该存在。浮幽草在那之后不知所踪,不过以它的顽强生命力来看,说不定又会长出来。” “我们只要找到它就够了吧?”钟述眠问道。 季儒卿也不想打击她们的信心,自她从秘境出来后一直未打听到浮幽草的消息:“先找吧,依本座之见,也许会被炒至天价,也许有价无市。” 天价?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她们身上的钱仅能维持日常所需。 不管了,就算东拼西凑也得把草买回来,钟述眠斗志昂扬:“总比无药可救好,走吧。” “等等。”蒙面女侠喊住她,“你知道去哪找吗?” “不知道。”钟述眠道。 “那先去麟安城吧,到了午夜时分会开放巫鬼域,那里是最大的情报中心,同时鱼龙混杂,杀人越货乃家常便饭。”蒙面女侠行走江湖,好歹也有自己的门路。 “多谢,忘记问你名字了。”钟述眠总不好一口一个女侠的叫。 “我叫宋盛楠,敢问三位尊姓大名?”宋盛楠道。 “我叫钟述眠,这是我同门师妹范拾壹。”钟述眠道。 “叫本座季儒卿便是,无需多礼。”放在曾经,小辈们见了她得喊一句祖师。如今物是人非,季儒卿也懒得在乎这些礼数。 钟述眠可叫不出她的大名,叫声前辈都算套近乎了,按她的辈分得喊老祖宗。 麟安离淇梁山并不远,待她们到城中时已近黄昏,随处找了个客栈歇脚。 宋盛楠建议让范拾壹在客栈中养精蓄锐,巫鬼域阴气过重,灵根受损之人前去易遭鬼气缠身。 “那你们注意点。”范拾壹道。 有季儒卿这尊大佛坐镇,钟述眠还真没什么好怕的:“放心,我们会快去快回的,我让小二把药煎好之后送上来,记得喝完。” 天已全黑,她们来到城外郊区的紫竹林,在巫鬼域外的石头门处等候。四周雾气渐浓,钟述眠情不自禁闭上眼睛,并未察觉到外界变化。 “装神弄鬼。”季儒卿没受多少影响,看着一个戴着傩面,穿着血红色衣裳的人敲响手中的铜锣。 在一声声呕哑嘲哳声中,巫鬼域从雾气中显形,里面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比那实行了宵禁的大街上氛围浓郁。 怪不得叫巫鬼域,钟述眠踏足其中怨气冲天,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空气中带有丝丝血腥味。 这里是三不管地带,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好比那卖肉的摊子上挂着的不是羊肉也不是牛肉,是一颗颗长着毛的圆球。 宋盛楠在这轻车熟路,拐三个弯后敲开一道木门:“我是破烂帮的人。” 门应声而开,里面坐着位头发花白,面目狰狞的老妇人:“什么事?” “听闻巫鬼域中有位无所不知的奇人,我想见她。”宋盛楠给出一块金锭。 老妇人眼珠子转了转,把金锭放嘴里用牙咬了咬,满心欢喜收入囊中:“我家夫人今日不见客。” 不见客还把钱收了,钟述眠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却奈何有求于人,敢怒不敢言:“麻烦通融一下吧,我们有很重要的事。” “我家夫人说了不见就是不见,回去吧。”老妇人一挥手,大门敞开。 “从来只有本座不见人的份,没有人敢拂本座的面子。”季儒卿一拍桌子,“念你是个普通人不和你计较,叫你家夫人出来。” 老妇人怒目圆睁,布满皱纹的脸开始扭曲:“好大的口气,巫鬼域中,无论谁见了我家夫人都得礼让三分,你这毛头小儿怎敢口出狂言。” “本座又不是巫鬼域的人。再说了,全天下的人见了本座都得恭恭敬敬,本座还真没将你这乌合之众的居所放在眼里。”季儒卿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巫鬼域?改名叫乌龟池还差不多。” “季前辈,少说几句吧。”钟述眠心急如焚。 “怕什么,说不定她家夫人故弄玄虚。”季儒卿给那怒火中烧的老妇人再添一把火,“有本事叫你家夫人出来当面对质,躲在乌龟壳里怕不是不敢见人?” 老妇人气急反笑:“好,今天就让你们这群无知小儿见识我家夫人的本事。” 说完她从房子后的一条小道溜走,大门忽然紧闭,连窗户也被锁死,她们被困在这密闭的空间,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