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水》
3. 遗忘
谢乐水高中的时候就很受欢迎。
因为成绩优越、长相漂亮、待人友善,那几年为他发愤图强的人不在少数,重本率再创新高。
仰慕他的人很多,把他看作白月光的人很多。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谢乐水那么温柔,又那么优秀,找不到不喜欢他的理由。
挂在一楼荣誉墙上的照片,只是打眼一看就会忍不住停下来。
他眼尾微微下垂,笑吟吟噙着一点柔和安静的微笑。总是情绪很淡,却不会让人觉得冷漠。
得知他的婚讯后,很多人觉得谢乐水不应该结婚这么早。
傅以鑫捆绑住了他,但也带给他一点别样的味道。
难以形容的韵味。
成熟、平静、缱绻、从容。
让人很难抗拒他。
想向他倾诉,投入他的怀抱,感受他的体温、味道。趴在他的膝盖,靠近他的小腹,让他的手穿梭在自己的头发。
——但碍于身份,这种不自然的靠近往往会被扼杀在摇篮里。
实际上,谢乐水并不知道自己的性格怎样。
他对别人好,只是出于教养。
本质上他看着别人遭殃也不会同情。
见血的凶恶场景发生在他面前,谢乐水眨眼的速度都不会变快。
只会轻轻地,懒懒地说,“好脏。”
没有过讨厌的人。
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人。
但偶尔会很温柔地开恶劣的玩笑。
就比如……
在同学会,所有人知道他婚姻状况、和夏帆隐秘关系的情况下,还要说,“我过得不好”。
让所有人都去猜,他到底什么意思。
为他担惊受怕,提心吊胆,思绪万千。心热地猜测他是不是在对旧情人求助,臆想漂亮人妻是不是要红杏出墙。
其实怎么可能。
谢乐水像是水。谁靠近他,他就会染上什么颜色。
所以因为家庭原因,他有一点点“传统”。
就比如——他理所当然地觉得,到了年纪,是要和人结婚的。
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结婚”。
和傅以鑫结婚,是因为合适。这一点也很古板、传统。
到了合适的年龄,父母觉得合适,知根知底、门当户对。傅以鑫的确是这样合适的人。
看不起蠢人的高智商精英,在谢乐水这里还是做了最蠢的决定。
把财产都给了谢乐水,自己全无保留。
用这么笨重的方式,把匕首递到谢乐水的手里。
但这也是谢乐水青睐的一点——愿意为他付出,愿意给他看自己的真心,愿意把内心的野兽压制住,全心服务于谢乐水,妻子至上。
出于婚姻中礼尚往来的想法,谢乐水甚至还想过,结婚之后要不要领养一个孩子,加强他们之间的联系。
傅以鑫拒绝了,理由是不喜欢第三者介入他们的生活。
第三者。
这个词汇带给谢乐水一点点新鲜感。
虽然他和夏帆做了那种事,但是他还是很保守的。
毕竟对方是他的初恋,他也只是因为喝醉了才会这样。所以情有可原。他没有打算背叛自己老公和精挑细选的稳定婚姻,更没有打算和傅以鑫离婚。
这只是很短暂的一个错误,会在时光流逝中无影无踪。
谢乐水没准备和傅以鑫坦白,但他的确在面对傅以鑫的时候、看到傅以鑫一如既往对他那么好,亲吻夏帆曾亲吻过却没有留下痕迹的地方的时候……
——感受到罕见的,微妙的,奇怪的,一点触动。
他的心跳有了轻微的加快。
一股刺激性的电流没入腹腔。
像是粘稠的土壤,潮湿的空气,植物破土萌芽的第一个瞬间。
会感受到的那种神奇触动。
之后永远都不会再有。因为它属于“第一次”。
谢乐水湿润长发黏在脸上,有些恍惚费力地抱住傅以鑫的脑袋。
戴着戒指的手却被扯下来,傅以鑫百忙中抽空亲他的手。
谢乐水于是摸他的脸。
“老公。”
他的眼眸像一湾梦境中的湖水。潮湿地弯起一点,轻轻笑起来。
“我好想你。”
傅以鑫今晚第二次听到他这么说。
一个人什么情况下,会说出之前从没有说过的话?
他瞬间想起公司里茶水间听到的议论。
“我男友最近用了很陌生的可爱表情包!”
“不妙,检查一下他的聊天对象吧。”
答案是。
有人影响了他。
傅以鑫黑发扫在眉骨,下颚、鼻骨的线条尤其清晰。视线落在阴翳里,以幽深、平静而滚烫的扭曲目光注视谢乐水。
傅以鑫目中无人,高傲理智。分析问题时,观点总是一针见血。甚至是偏刻薄的那一类人。
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傅以鑫查过了。
夏帆的工作室行程显示他现在还在C市。下午的时候,粉丝偶遇,上传了街拍。就如谢乐水所说——他根本没有来参加同学会。
只是意外。
披在他肩膀的同款大衣,他身上的联名香水,洗过澡的痕迹。都是意外。
“…很想我?”
傅以鑫低磁的声音很轻很稳地响起。
他高挺的鼻梁骨抵着滑蹭,滚烫薄唇从往上亲,嘬吮下很重的痕迹。
英俊的,不可亵渎的冰冷面容滴下水珠。
“别总是嘴上说说。”
他从谢乐水的腿根抬眼。
“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程度。”
讲话的热气,说话时嘴唇的翕动,亲密无间地传递过来。
他甚至故意说很慢。
还很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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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乐水视线失焦,在这一瞬间,忽然有了奇怪的对比。
……不一样。
温度,力度,方式,都不一样。
*
深夜。
大雨还在下。
隔音良好的落地窗内,只剩下一点极其细微的密集声响。
谢乐水安静靠在丈夫温暖可靠的怀抱里,听到背后渐渐平静的呼吸之后,才拿起枕边的手机。
在车里告别时,夏帆提醒谢乐水检查戒托有没有卡住他的头发——顺便和他加了联系方式。
他紧盯着谢乐水通过申请,才笑着挥手目送他进电梯。
谢乐水调低亮度,找到夏帆嵌着红点的对话框。
作为万众瞩目的明星,想和他攀关系的人数不胜数,夏帆也今非昔比,早就有了拒绝的底气。
但他想加谢乐水的时候,三推四拒的人却是谢乐水。
谢乐水看着他的头像。好像还是过去的那个。
他点进去。
夏帆二十分钟之前发来信息。
谢乐水那时候还在浴室,手机放在盥洗台,不知道傅以鑫看到没有。
看到应该也没关系。
毕竟夏帆的id是“喝水”,不是本名。
喝水:【听说过两天傅以鑫要去B城出席发布会。】
喝水:【你会跟他一起去吗?】
谢乐水浅茶色的眼眸倒映着文字。
他看懂他的言下之意,慢吞吞地眨了下眼。
然后动动手指,把他拉黑,再删掉对话框。
没打算回复,也没打算继续联系。酒后的意外没有延续的必要。
夏帆是大热门演员,应该比谢乐水更懂这段关系存在的隐患。
他们本该心照不宣地遗忘才对。
夏帆怎么想,谢乐水不知道。
但他现在要回归家庭了。
谢乐水放下手机,转身靠进傅以鑫的怀里。
傅以鑫在沉睡中搂着他的腰抱紧。
在谢乐水沉入梦乡之后,傅以鑫才睁开眼。
一张脸孔在黑暗中冷静无比,他抱着谢乐水的肩膀,低头深吸了一口他的味道。
很淡的玫瑰味。
不会馥郁到闷鼻,但也并不清爽。
有点黏腻的香气,裹着谢乐水的体温,躁动充盈他的整个肺腔。
大雨倾盆,情绪也变得晦暗。
傅以鑫对一切电子娱乐深恶痛绝,厌恶八卦,不喜欢听闲言碎语。
但今天,他不仅想起了员工茶水间里的对话。
还莫名想起……
许多影视剧里。
妻子“变心”的第一个瞬间。
是晚归、别人的味道。
傅以鑫的手紧了紧。
第二个瞬间是……
紧邻的床铺上,爱人入眠后才悄然亮起的微光。
以及隐藏的消息、删掉的对话框。
4. 对视
清晨,大雨滂沱。
谢乐水还没完全清醒。头发扎起低马尾,懒懒地玩着头发,托腮看着阴沉的窗景。
电视机开着,放映着晨间新闻的报道。光亮映在地板上闪烁。雨蜿蜒在窗外,室内晕开一些雾气。傅以鑫在厨房忙碌的高大背影模糊倒影窗上。
傅以鑫厌烦低效率。
谢乐水认识他的前几年,都觉得他是怪胎、是不吃饭也可以的机器人。
他不喜欢吃饭,因为吃饭浪费时间。一天三餐,更是令人疲惫。
有这些时间,他更宁愿用来拼装模型,或者听一会儿报告。
那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有过于冷漠的、非社会化的雏形。
——但在婚姻里,他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另一面。
他很忙,却不喜欢保洁和住家保姆出现。能做的事情,他全部亲力亲为。
包括为谢乐水清洗贴身衣物,以及为谢乐水做早餐。
在这些他原本最疲于应对的生活琐事上,却数年一日地表现出惊人的耐心。
他们婚姻的痕迹渗透在每个角落。
一般来说,事业有成的男性,会佩戴低调的名表,或者彰显身份的珠串。
但傅以鑫手腕上却箍着一只皮筋。
谢乐水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想起的却是昨晚映在玻璃上的手表。
十年时间重叠在一只手表上,夏帆变化很大。
他以前正直爽朗,很少和人滋生矛盾。
现在截然不同。
聚会结束,夏帆和谢乐水是最早离开的人。
他们站在下雨的窗边,夏帆身姿颀长,懒散地插着口袋盯着雨幕,说好大的雨,你老公会来接吗。谢乐水醉意中脸颊热热的,轻飘飘说他不来。
夏帆脸孔在雷光中被映亮闪烁,他笑了声,口吻很怪,“这都不来。”
他抬手。
“乐水的头发都被雨打湿了。”
微湿发尾传来被触碰的轻微感受。
如水的发丝流淌在金发男生指缝。他视线深埋在阴影里,直直看向谢乐水,嘴角带着笑。
“要不要用毛巾擦一下?”
哪里有毛巾呢。
餐厅的毛巾油腻腻,他肯用么。
他要用也是要消过毒的,干净的毛巾。
所以答案是酒店。
夏帆从规避冲突的性格,变成了矛盾的引线。
他变得更隐晦,更擅长试探,更具备攻击性。
细密的雨让天气变得阴沉。室内的光晕温暖,粥米的暖香带着家庭的温馨氛围感。
谢乐水捏着勺子搅粥,傅以鑫正拉开椅子坐下来。
他抬眸。
青年无疑长相优越。鼻梁直挺,眼窝很深。架着副无框眼镜,气质更显严冷。视线倏然隔着镜片回望过来。
他虹膜纹路清晰,看起来太具备剖析性。
谢乐水几乎觉得自己脑海中的景象被他看清。
包括他望着天花板吊灯,捂着嘴无声说的那句。“抱歉,老公”。
他知道吗。
知道那枚戒指,硌在谢乐水的唇上。谢乐水被久别重逢的初恋服务着,心里都还在想他。
竹马15年,结婚四年。
他那么了解谢乐水,会发现谢乐水的眼睛里藏着秘密吗?
谢乐水笑起来,靠近。
黑发扎成一束,从肩膀胸口流动蜿蜒落在桌面,很淡的玫瑰香从他散开的发间逸散。
他弯起眼,亮而温柔的眼眸像蓄了一小洼清茶,“老公。”
傅以鑫目光一深,喉结微动,表情自持。
“有没有觉得我今天有什么不同?”谢乐水歪了下头。
傅以鑫哑声:“戴了金色的耳钉。”
“好看吗?”
“很少看你戴饰品。”傅以鑫直直看着他,“但是很漂亮。很适合你。”
谢乐水笑起来。
“真话假话呀。”他撑着下巴埋怨,“你总是只知道说好话。”
事实上,傅以鑫是从不会说假话。
对谢乐水态度平静,已经是克制的后果。
金色很衬谢乐水,温柔到耀眼。是柔性的、让人难以抗拒的光辉。
如果可以,傅以鑫现在就想凑过去亲他。
以过分又缓慢的方式亲他的侧脸和耳朵,吻到颈窝。在他圣洁的身体上留下亵渎的痕迹。
谢乐水不会抗拒。
他的态度总是温暖又纵容,最多也只是有些无奈地推着人的肩膀轻声提醒:“可以了,还要上课的……以鑫。”
傅以鑫阖眸皱眉,双腿交叠起来。
他嫉妒谢乐水的同事和学生。
占有欲、嫉妒心,冰下暗流一般隐藏在傅以鑫冷漠的皮囊底下。
视线在镜片下幽暗闪烁。傅以鑫克制着,只凑过去亲吻谢乐水的眼睛。
“怎么忽然想到戴这个?”他低低地问。
谢乐水被他亲得眯起一点眼睛,漫无目的地说,“心血来潮?”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戴耳钉。
只是路过盥洗台,看着镜子,刚好觉得耳朵上少了一点什么。
傅以鑫却在自己问出问题的下一秒忽然想起——
昨天他看到的街拍图片里,夏帆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被抓拍的一帧。
他戴了红色的耳钉。
傅以鑫眼前闪过狰狞的重影。
这样的重影不具备威慑力,更像一种巧合。
但居然让他感到一阵模糊如细雨的不安。
他皱起眉毛,一瞬间几乎有灵魂出窍般的空洞感。下意识抓住了谢乐水的手,指腹从戒指冰冷的凸起划过。
桌面上。谢乐水手机弹出新消息,“嗡”地响了一声。
傅以鑫条件反射地看向他的手机——但很快又因为自己异常的条件反射而皱眉,有意撇开头。
憎恶感萌发。
是对自己的。
他认为他应该对谢乐水再信任一点,而不是任由野兽般的猜忌和嫉妒摆布他的心情。
谢乐水没有遮掩的意思。“今天有会要开,要早点去学校。”
傅以鑫低低地:“嗯。”
他端起碗,把粥一口一口地送到他嘴边。
谢乐水忙着回消息,喂一口吃一口。
傅以鑫总觉得谢乐水吃得太少,脸颊都蓄不住点肉。看得人心疼。
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无意识多吃一点。
傅以鑫视线黏在谢乐水脸上。
谢乐水还在看手机,脸下意识歪过来。抬着下巴抿着瓷勺吃一口。腮帮微微鼓起一点,垂着睫毛,嚼得慢吞吞,只发出一点细微声响。看起来很有礼貌。
傅以鑫喜欢谢乐水的一切。
连只是看他吃饭都觉得赏心悦目。
谢乐水回完消息划掉群聊,想起昨晚删掉的对话框。
他看了一眼傅以鑫。
傅以鑫长直睫毛垂着,一直注视他。
不一样的眼神。
谢乐水又感受到那种微妙的,难以言说的电流感。
夏帆是豺狼虎豹一样紧盯着他。他完全变成一个功成名就且富有侵略性的大人,帅气的容貌和俯下身跪在地面看他的眼神——
昭示着和他的丈夫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奇怪。
昨天到今天,他好像总是在用夏帆和傅以鑫做对比。
谢乐水遏止住了。又推开傅以鑫的手,“不想吃了。”
傅以鑫放下碗和勺子,起身拿外套,看了一眼天气,“雨太大了,我送你去学校。”
他有一种奇怪的偏执。
喜欢在任何场所站在谢乐水的身边,无声而沉稳地昭示自己的身份。
他是谢乐水的丈夫。
合法的。
尽管他已经和谢乐水举办过两次婚礼,但总有人不知道。
“——等等。”
谢乐水紧随其后站起身。他把傅以鑫叫停,靠近帮他整理了下领口和领带。傅以鑫抬起下颌方便他动作,视线紧紧看他。看谢乐水温热的手心把褶皱抚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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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抬眸弯了下眼,道,“好了。”
他也拿起自己的外套穿上。
“以鑫没有我该怎么办。”
他整理外套和头发,开玩笑。
“就这样带着乱糟糟的领子,去公司被笑话吗?”
“……”
傅以鑫也很轻地笑起来。
“是。”
他说,“乐水,我没有你要怎么办?”
“哔——”
室内的光线随着主人离开而慢慢熄灭。
雨下得很大。
室外,崭新昂贵的大衣待在垃圾桶里。
是昨晚披在谢乐水肩膀的那一件。
*
谢乐水在A大任职文学教授。
他也是最受欢迎的老师,选修课基本爆满,课程评价一水的五星好评——
[非常温柔的老师!!]
[上课有一种知识不经思考就进入我脑子的感觉。戴眼镜的时候我智性恋都要犯了。水平颜值性格都完美,老师值得五星好评]
[世界上最温柔的人。听说英年早婚,我眼泪狂流。]
[他老公经常来接送,人也就一般。古早霸总味。]
[不可以当着老师的面说他老公坏话,老师会很严肃地提醒的。感觉是家庭氛围很好也很幸福的样子……能被老师爱着真的好幸运。
(不过老师冷脸也很温柔就是了,怀疑老师根本不会生气。]
来蹭谢乐水的课的人一直很多。
很多陌生面孔挤满教室的每个角落。
——但谢乐水没想到夏帆会来。
他戴了一顶黑色的假发,头上盖着鸭舌帽,高大体型混在人群中。撑着脸,视线直勾勾地隔着墨镜落在谢乐水的脸上。
和他视线在人潮中对撞的那一瞬间,谢乐水几乎觉得他们的关系在空气中暴露无遗。
因为夏帆的视线实在太过直白、明显、炽烈。
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心知肚明的隐秘对视中,雨好像下得更大。
谢乐水放下手里的教材,转身朝外走去。
无需言语。
夏帆把手里的书随手放下占位置,跟着离开。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相似的轨迹。
窗外的雨打湿高大的槐树,吹进微冷的风。
夏帆出去的一瞬间,湿润冷风扑上脸。他叩低帽檐撇头,刚好看到谢乐水隔着人潮停在墙边,随手把散乱发丝捋到耳后。
戒指和耳钉的光芒交叠,闪出一道极其刺眼的尖锐感,凿进夏帆的眼里。
这枚戒指的存在感很强。
看他的时候。
触碰他的时候。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一种强烈的异物感萦绕在夏帆心底。
冰冷的金属和璀璨的钻石,廉价的媒介成为爱情的证据。
也在冷嘲热讽般地审视他,带着尖锐的讽刺和扭曲的恶意告诉他。
他喜欢了很多年的这个人。
已经是有家室的。
是不能靠近的。
是萦绕某种禁忌界限的。
道德和理智在疯狂鸣笛叫停。
……
但他完全不受控制。
夏帆手插在口袋里,姿态松散。他遮掩着自己的身份,口罩藏住他的脸孔。
他有名气,受仰望。
他的脸出现在大街小巷,任何能被看到的角落。没有人不知道他。
但耀眼的大明星却像个完全见不得光的人,躲藏在雨幕阴影里,一步步向谢乐水靠近。
他一开始,只是想见谢乐水一面。
就一面。
同学会之前,他整理自己的脸,审查自己的头发、衣着,对着镜子深呼吸。平静地告诉自己,一切都已经过去。
本来他觉得,谢乐水只要幸福就好。
但谢乐水说。
“我过得不好。”
下着大雨,他竹马甚至不肯费心接他。
他的确过得不好。
那么为什么……他不可以。
5.不同
谢乐水像是完全不会有外遇的人。
在别人看来,他情绪稳定,脾气温柔,但不好接近。不是会轻易动摇的人。
他的家境优越,不会因为钱财接近谁;学识渊博,阅历丰富,不会盲目崇拜谁;他的身边围绕的人都敬仰他,喜爱他,不会因为得不到的爱而靠近谁;英年早婚一向令人诟病,但谢乐水的丈夫的确很爱他,爱到殚精竭虑,他不会因为缺少婚内性生活而去依恋谁。
他关心丈夫、在别人面前维护婚姻、把象征爱情的戒指戴在手上。
对爱情,婚姻,家庭都很负责任。
连偷腥的时候都不会把戒指摘下来。
去年谢乐水去国外深造,很多人对傅以鑫挑拨离间。
说国外人开放,华人圈子也乱。小心乐水被教坏,也搞上国外一个、国内一个的那套。
傅以鑫说不会。
他爱谢乐水,会把信任给他。
嘴上这么说,傅以鑫几乎两天一趟飞机地去看望他,不辞劳苦地力求让每一位邻居同事学生知道谢乐水的已婚身份。
但谢乐水的确没有搞这套。
外国人高大英俊,但有不小的体味。爱干净的谢乐水避之不及,工作之外的接触通通谢绝。
雨很大,带来一些清爽的泥土味道。
“昨晚只是意外而已。”
他说。
外面的大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外墙,谢乐水就靠在雨声里,安安静静,温温柔柔,认真且专注地看着他。
“成年人之间,有些话应该没必要我和你说得这么清楚。”
他一句话就敲定了结局。
谢乐水不想让夏帆影响他。
已经结束了。
他忘掉了。
不该发生的一切,意料之外的一切,都不会继续发生的。
如果真的出轨,会有很多麻烦呢。
谢乐水是个保守的人。
所以想想就有点想叹气。
他只是见到初恋,情难自禁了一下,犯了一个小错误。
“你想和我说什么吗?”谢乐水静静看着他,靠外侧的头发沾湿了一点,“还有三分钟上课。”
知道成年人要怎么试探吗。
如果谢乐水对他没有兴趣,站在讲台上的那一秒,就应该忽视他的存在。
而不是给他一个站在这里的机会。
夏帆:“他发现了吗?”
谢乐水愣了下,眨眨眼睛,“嗯?”
夏帆手插在口袋里,高大的影子显出漫不经心。
他朝谢乐水逼近一步,脚步踩在半湿的地板。
仅仅一步。
那张帅气的脸被口罩和墨镜挡得严严实实,但谢乐水还是能看出他在笑。
“你丈夫发现了吗。”
他懒洋洋地,盯着谢乐水,又轻声重复了一遍。
在这个随时会有人路过的走廊。
好像这不是一个刺激性的问题。
“丈夫”。
更不是一个第三者带着罪孽的恶意的黏腥讽刺感的称呼。
“……”
上课前的三分钟,周围的学生都在加快步伐。
数不清的风夹着雨冲到谢乐水的身边,带起他的头发和衣角,卷起波浪。好几下快撞到他。夏帆伸手抱着他的肩膀往内侧带了下。
谢乐水撞在他的身上,夏帆隔着镜片直勾勾地看着他。耳钉还是鲜艳过头的红色。扎眼,明显,像浓缩的火焰。
夏帆的手紧了紧,筋骨分明的手背上落着谢乐水的头发,丝质般微凉,缓慢滑落。
他如果也有一枚戒指,就能把他的头发挂住了。
他很突兀地想。
“老师。”
夏帆松开手,垂下胳膊,指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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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捻了下。
“疑罪从无。”
他抬了下睫毛,声音带着笑。磁性低沉,有些阴暗的温柔。
再说了……
先做第三者的人是傅以鑫。
他有什么脸面,对谢乐水做要求。
在谢乐水和夏帆交往的时候,他以竹马的身份陪伴在谢乐水的身边。
以合理的身份,做过多少不合理的事情。
“朋友的拥抱,和恋人的拥抱有什么不同吗。”
他问过。
“我看他抱着你的时候……一直这么想。”
“朋友的吻,和恋人的吻,又有哪里不同。”
“乐水。”
傅以鑫冷静地问。
“你知道吗。”
天气幽暗,雨势很大。
谢乐水的脸在昏暗环境里白得发光,静静看着他。像是在笑。
几乎把夏帆带回过去的晚上。
雨夜伞下,谢乐水湿漉漉地披着傅以鑫的外套,抬头看拿伞的他。
昂贵的香槟金,雍容温柔。
会让人自卑,又被柔柔地接纳住的颜色。
那种柔性的力量感,眼神像漫不经心又带着爱意在亲吻别人的额头。
夏帆遇到谢乐水,在最无能为力的年纪。
谢乐水在原谅他的无能。
大雨倾盆,雷声闪动。
“轰隆——”
“丈夫和初恋的拥抱有什么不同。”夏帆很轻地笑,嗓音平静。
“婚内和婚外有什么不一样。”
“乐水。”
他和谢乐水保持着距离。
等待雷光刺下来,为他们打下泾渭分明的界限。
像是天堂和地狱。
白和黑。
应该和不应该。
轨道和轨道之外。
“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