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鱼大佬献唱后[西幻]》 1、白塔 厚重的黑云低低压下，缓慢又霸道地推进，蚕食着仅存的明空。 一道白色闪电自黑云最深处劈下，击在翻涌着的墨蓝色海面上，礁石崩裂，迸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海瑟薇拨开人群，来到白塔之下。塔上，二十来岁的女孩身着白裙，天蓝色长发随风飘飞。 “姐姐！快下来！” 被她称作姐姐的女孩回头，宝蓝色的眼睛黯淡无光，毅然似两口枯竭的泉眼。在注意到海瑟薇后，她木然的神情忽然松动，露出微笑。 海瑟薇刚松下一口气，试图继续喊话，牵制住姐姐的情绪时，一个蓝色的影子便从空中坠落，砸在地上，如同折断双翅的蝴蝶，又如被猎.枪击中的白鸟。 鲜红吞噬洁白，流至海瑟薇脚边。 “啊！” 海瑟薇惊呼一声，从床上坐起。她熟悉的学习桌首先映入眼帘，紧接着，是随风轻动的粉蓝色纱制窗帘。 皎洁的月光洒在被子上，仿佛蓝莓甜品裹着一层糖霜。 “呼。”海瑟薇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顶着一头杂乱蓝发的高挑女孩打着哈欠拧开魔导灯，暖黄色的灯光瞬间盈满整个房间。 “又做噩梦了吗？” “我没事，姐姐。” 海瑟薇呼吸急促，心脏嘭嘭直跳。刚才的噩梦带来的冲击让她久久不能平静。缓了好一会儿，海瑟薇才开口讲话。然而，颤抖的声线还是暴露了她。 “是吗？”蓝发女孩掖了掖睡衣衣角，“可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还有——” 她的视线落在海瑟薇的脸上，吃惊又迟疑： “你哭了？” 海瑟薇一摸脸颊，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早已挂满了泪水。 “果然是做噩梦了啊。”蓝发女孩叹了口气，“我去拿药。” 望着姐姐隐去的背影，海瑟薇忽然安心许多。 姐姐还活着。 那些可怕的、绝望的事情还未发生，一切还来得及。 ——事实上，海瑟薇觉得自己拥有预知梦的能力。 这件事要从八年前说起。 八年前，海瑟薇还和这个年龄段的其他小孩子一样，有着爱她的爸爸妈妈。她的妈妈是西大陆最优秀的歌唱家——在阿兹卡那，擅于唱歌的女性被称为“歌姬”。而最优秀的“歌姬”，被视为神明的宠儿，人们热情地尊称其为，“第一歌姬”。 没错，这个世界是有神的。 阿兹卡那王国就拥有着一位自己的神明——音乐之神。相传，祂是一位善良的天使。曾于战火中庇佑人类，将人类从神魔混战的深渊中解救出来，并用自己的力量，创造了能够抵御外敌的光明结界，赐予西大陆的人类血脉祝福，使他们世世代代都能避免风浪，平安出海。 作为“第一歌姬”，母亲总有很多事情要忙。 有一天，母亲要赴奥尼亚海彼岸的东大陆进行演出。就在母亲出海的前一天晚上，海瑟薇做了一个可怕的梦。 梦中，乌云突起，雷雨交加。父母所乘坐的“星光号”邮轮突然停在汹涌的海浪中，像是被什么拽住了船身。 随后，漫天的白雾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无法知道船上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一段混乱嘈杂的声音： 盘子摔破，女人尖叫，推搡奔跑，兵戈作响。 小海瑟薇从没经历过类似的事情。但那一刻，她却心口发闷，呼吸困难，清楚地领悟到，船上似乎正在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小海瑟薇猛地惊醒，并将梦境的内容立即告诉了父母。 母亲一边戴耳环，一边头也不回地说： “不用担心，梦都是反的。” 父亲也笑着抱住了她： “梦境是潜意识的折射。小海瑟薇从来没有离开过爸爸妈妈，潜意识里抗拒分离，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吧。” 原来是这样吗？ 幼年的海瑟薇半信半疑，但还是接受了父亲的饯别赠礼——一只弯月绕星的金色发卡，抱着海豚玩偶，回卧室睡觉去了。 毕竟，爸爸妈妈是成熟靠谱的大人。他们都这样说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当时的海瑟薇是这样想的。 直到码头传来消息：“星光号”邮轮在返航途中因不明原因沉船，阿兹卡那官方派出白盔骑士团和魔法师小队极力搜救，但遗憾的是—— 全体乘客，无一生还。 海瑟薇无法忘记那日的绝望。现在回想起来，她仍不禁肩膀微颤，指尖冰凉。 也是从那天开始，她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消息传来的那一日，海瑟薇正在代表学校参加一场名为“冷辰星”的歌唱比赛。比赛的冠军将获得阿兹卡那贵族的资金支持，以后因歌姬活动产生的费用，均可报销。 不过，最吸引海瑟薇的并不是资金和奖杯。而是妈妈与她做好的约定——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你要时刻把心放在比赛上，就如我在时那样。” “对了，”严肃的女士忽然放松神情，露出微笑，“我们会赶在‘冷辰星’总决赛前回来的。” “所以，海瑟薇能不能辛苦一下，撑到总决赛，拿个奖杯，让风尘仆仆赶回来的爸爸妈妈开心一下呀？” 妈妈会来看她表演！ 小海瑟薇激动极了。虽然妈妈是第一歌姬，但取得了如此成就的母亲并不怎么关心她的演唱能力（就像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不会因自己的孩子斩杀蚂蚁而抬动眼皮，那太过微小，不值一提），而今天，妈妈竟然主动提出要看她表演！ 这正是她获得母亲认可的好机会！ 于是，海瑟薇铆足了劲拼命演唱，只为冲进总决赛，拿到冠军，让自己最耀眼的一面展现在父母面前。事实上，海瑟薇也确实做到了。她成功通过层层选拔，进入到了二进一的总决赛。 然而，她等来的却不是父母，而是父母遇难的噩耗。 幼小的海瑟薇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当时脑子一片空白的她再也没有心思比赛，只想询问那个带来噩耗的人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否带她去看看码头不远处沉没的轮船。 但幼小的海瑟薇忽略了一件事。当时，她的双腿早已因为害怕与恐惧发软，稍一前移，她便失去重心，从舞台上跌了下去。 祸不单行…… 这是跌下瞬间，海瑟薇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的事，海瑟薇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脑袋向下栽了下去，流了血，很痛，被人们送到了医院。 再次清醒过来，海瑟薇便发现自己说不了话了。 医生说，她的语言中枢受损，影响到了语言组织能力，恐怕再也无法登台唱歌了。 甚至，就连与人正常交流都成了问题。不止是唱歌，甚至就连未来的学习，工作，婚配都可能受到影响，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殷勤的贵族在听闻她的病检报告后窃窃私语，留下鲜花与水果，匆匆离开，似乎从未提过什么收养意愿；热闹拥挤的病房很快变得清冷下来。 小海瑟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开始埋怨自己身体素质太差——如果她不晕船，爸爸妈妈会不会带她一起出海？虽然会失去生命，但至少不会孤独——能和亲爱的爸爸妈妈呆在一起。 这时，露西亚姨妈出现了。 她风尘仆仆地从安溪市赶来，冲进病房，一把抱住了默默流泪的海瑟薇，一边哽咽，一边红着眼安慰道： “没事的，海瑟薇。我们回家。” 后来，在姨妈和表姐的不懈努力下，海瑟薇的状况日渐好转。甚至，半年前，海瑟薇忽然奇迹般地能够开口说话，并逐渐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刚一恢复语言组织能力，海瑟薇便将自己的预知梦告诉了收养她的露西亚姨妈和西尔维娅表姐。然而，姨妈只是面色一变，叫海瑟薇不要乱说，免得引来教会的关注。至于预知能力，姨妈并不相信，只觉得那是海瑟薇看多了童话书产生的臆想，或是她试图将错误归咎自身，幻想出的慰藉； 西尔维娅表姐则是另一个极端。在听闻海瑟薇讲述预知梦的瞬间，她露出了震惊，困惑的神情。 海瑟薇以为她找到了组织，万分激动。然而还不等她激动，西尔维娅反手就将她带进了精神科，对医生哭诉“我聪慧可爱的妹妹悲伤过度成了傻子，请您救救她”，情绪之真切，表现之感人，让得海瑟薇也不禁怀疑：莫非我真的病入膏肓，染上了什么可怕的疾病而不自知？ 自那以后，海瑟薇便不再向姨妈和姐姐谈及她的预知梦问题。同时，她也想通了一个事实——人们不喜欢负面的预知。而她的梦境又全是负面内容，还总是缺乏一块关键性的拼图—— 也就是说，她看得最清的永远是结果。越往前，得到的信息越模糊。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梦中的逻辑总是混乱抽象，甚至直接残缺。 这次也是一样。 她梦见姐姐被圣子骗身骗心，事业上遭到雪藏，多重打击下，姐姐登上高塔，纵身跃下。 可姐姐为什么会和圣子混在一起？ 梦中并未解释。 直接告诉姐姐梦中的结局，也只能徒增烦忧，影响姐姐的心情。 母亲遇难后，出现过许多恶意的流言。流言说，海瑟薇的母亲身为第一歌姬，却未进高塔侍奉神明，反倒与普通人结婚生子，触怒神明，导致其收回祝福，降下了神罚。 阿兹卡那的皇室第一时间出面澄清了这一谣言，光明教会却始终对此缄默不语，放任舆论不断发酵。 海瑟薇因此受到了人们的厌恶与敌视，甚至在一些传言中，她是会让整个阿兹卡那走向灭亡的“灾厄魔女”。 姨妈和姐姐因此对教会很是不爽。毕竟—— 哪个灭世的灾厄魔女会整天打点滴泡医院，大病不好小病不断，在听到那些可恶的谣言后，还伤心地掉眼泪啊！ 然而，梦中的姐姐不仅和圣子走得很近，还和他发生了恋情——这是海瑟薇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的—— 当初教会和妈妈决裂，不就是指责母亲被神眷顾，却跑去恋爱吗！ 怎么到圣子这里，就可以了？ 说好的神眷者不能谈恋爱呢！ 海瑟薇异常愤怒。同时，她又想起梦中圣子身后那个巨大的白影。白影收拢羽翼，头上是耀眼的光环。 ……音乐之神，光明天使！ 海瑟薇瞳孔地震。头上有光环的生物，除了天使，别无其他。 在预知父母的那个梦中，她同样梦到了这个洁白巨大的影子。 或许，当初的那场海难真是神罚？或许，她真的是灾厄魔女，因此才总梦到死敌的动向？或许，高高在上，不可染指的音乐之神，根本配不上“光明与希望之神”“悲悯之神”“爱人之神”的尊称，实际上—— 它只是一个小气记仇的混蛋！ 仅仅因为眷者和别人结婚，就恼羞成怒，杀人灭口！ 海瑟薇愤愤不平。这时，她听到姐姐的脚步声逼近了。 这一回，不能再沉湎于悲伤与愤怒，要找出破局的关键，将姐姐拽出悲剧的深渊！ 暗暗发誓的海瑟薇闭上双眼，努力回忆着梦中的细节。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梦中一切的开端，是姐姐在阿兹卡那一年一度的音乐节上，引起了圣子的注意。 所以，只要在音乐节那天让姐姐没有引起圣子的注意就好了！ 等等。 海瑟薇心脏一刺，抬头望向日历。 音乐节…… 不就是…… 明天吗？！！ 西尔维娅端着水和药进来了。她看了眼海瑟薇，将水杯和药一并递给她： “你的脸色很不好。又胡思乱想了？呀！”无意间触碰到海瑟薇手指的西尔维娅惊叹一声，“你的手好冰。忘记那些噩梦，把药喝了，睡一觉就好了。” “姐姐，”海瑟薇问，“这次音乐节，圣子会来安溪市吗？” “圣子？”西尔维娅愣了一下，“不会。安溪市这种宗教气息淡薄的边陲小城，连禁忌书阁的守门人都在打盹偷懒，王都的人才不屑来呢。怎么突然问这个？” “随便问问。” 海瑟薇抹去泪痕，露出微笑，接过药喝了。 西尔维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要担心，海瑟薇。道林医生说了，你只是容易把错归咎在自己身上。姨妈和姨夫出事和你的梦无关——那只是个巧合，明白吗？” 海瑟薇点点头。 互道晚安后，西尔维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海瑟薇却翻身坐起，久久不能入眠。她下了床，找出近期所有和音乐节有关的报纸和资料，借着月光，逐一阅览，却始终没看到有关圣子亲临的爆料。 真的……不会来吗？ 海瑟薇咬咬嘴唇，唰的一下拉开窗帘。 晚风穿过窗缝，将海瑟薇蓝色的发丝卷起。现在的阿兹卡那已是深夜，大多人正沉浸在甜蜜的梦乡。唯有筹备音乐节而挂起的金色魔导灯长明不灭，将教会的塔顶照耀得仿佛升起了第二轮太阳。 在神权至上的阿兹卡那，就算圣子临时改变行程，又有谁能阻止？ 八年前她也是这般犹豫踟躇，才在最后松开了母亲的手。 海瑟薇将海豚玩偶塞进被窝，推推被角，伪装出一副她还在睡觉的假象。 随后，她换好衣服，打开窗户。迎面吹来的凉风驱走了困意，也让她的大脑更加清醒。 安溪市的教堂离这里并不算远。 海瑟薇翻出窗户，自附近一棵梧桐树滑了下去。 * 教堂的戒备如姐姐说的一样松懈。 偌大的教堂门口只有两名白盔骑士倚在左右，其中一名已经睡着，发出深沉的呼吸声；另一名则低着头，如小鸡啄米般头颅轻点。 海瑟薇绕开他们，寻了一处无人看守的小门溜了进去，径直上了二层。 相传，能够召唤邪神的乐章，就藏在教会二层的禁忌书阁里。 海瑟薇尽力放轻脚步，但嗒嗒的脚步声仍旧在教堂中回响，显得格外空灵，叫人心慌。 嗒，嗒，嗒。 海瑟薇背后发凉，仿佛有谁在盯着她。她停了脚步，扭头望向身后—— 嗒嗒的声音消失了。 这座教堂内的确只有她一人。 海瑟薇刚松了一口气，一抬头却发现她目前所处的位置，正与位于一层的那座高大的神像平视。 代表光明的音乐天使双眼紧闭，双手合十，三对翅膀微微收拢，似乎正在为世间万物祈祷歌唱。大理石雕刻的卷发如海浪般起伏，飘逸柔软，在月光下，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辉。 一时间，教堂外云层流动，斗转星移。不知何时黯淡下去的月光忽然变得明亮无比。彩色玻璃窗的倒影迅速移位，缤纷绚丽的光影唰的一下，如探照灯一般，直直打在海瑟薇身上。 海瑟薇下意识后退一步，撞上身后的房门，发出一声闷响。 待她再次抬头去看时，光线复位，月色依旧，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教堂里好像有动静！” 嘈杂的人声从教堂外响起。 “在那边！跟我去看看！” 海瑟薇瞳孔骤缩，转身朝身后的房间内逃去。进来之后，海瑟薇才发现这个房间内书架林立，简直就像一个大型书库。海瑟薇来不及多想，慌忙在最后一排书架后蹲下，屏息凝神，生怕再闹出什么声响。 砰砰，砰砰。 海瑟薇的心脏仿佛下一秒就要跳出胸腔。她蜷缩在房间角落，指尖冰冷，冷汗直冒。这时，她忽然注意到月光下的书籍均以种族分类： 人鱼，血族，精灵…… 这里正是传说中的禁忌书阁！她此行的目的地！ 她刚才受到惊吓，就近躲藏，没想到竟误打误撞，来对了地方！ 海瑟薇振作起来。借着月光，她在书架前的标识牌上飞速扫视，寻找着传说中愿意与人类签订契约做交易的邪神——黑暗之主。 咚，咚，咚。 骑士们的脚步声逐渐传来，听起来似乎已经上了楼梯，只是还在搜查别的房间。 海瑟薇心急如焚，却仍旧保持速度，保证每一本书的标签都不会被看漏。 一排，两排，三排…… 她看到了那本黑色封面，额角沾了红色液体的书。 海瑟薇连忙将其抽出，然而骑士的脚步已近在咫尺。 “只剩这间了。” 海瑟薇一边祈祷骑士们犯困折返，一边按照着目录的页码，翻到唱词页。 ——没有什么晦涩的符文。只有一些跳动在五线谱上的血红音符。 海瑟薇立即掏出备好的美工刀划破手指，于教会的地板上，绘出一个召唤邪神的法阵。 【邪神在上，我要向光明神宣战！】 海瑟薇以嘶哑的喉咙默默吟唱，按照书上的方法，高速重复着自己的愿望。 吱呀—— 禁忌书阁的门开了。 海瑟薇闭了嘴，心中仍在默念许愿。 骑士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逼近，逼近，然后—— 来到了她的面前。 海瑟薇缓缓抬头，骑士高大的身躯如一堵围墙，投下的巨影将她包裹其中。 海瑟薇刚想出声，便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覆住了她的唇。她下意识垂眼一扫，却被眼前的事物惊大了双眼。 捂着她嘴巴的……正是一条色泽深蓝，微微蠕动的章鱼触手！ 海瑟薇瞳孔骤缩，险些叫出声。然而嘴巴却如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嘘。】 一个虚弱的男声在她耳畔响起。 【看。】 海瑟薇顺着触手尖端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她与骑士之间有一层微弱到肉眼难以看到的蓝色光罩。 “见鬼，这里什么都没有。” 骑士囔囔着离开了。 海瑟薇瞪大双眼。要不是滴血的指尖还在隐隐作痛，她简直怀疑她没睡醒。 那条深蓝色章鱼触手不再捂她的嘴巴，呲溜一下，滑落到她手心。 海瑟薇小心翼翼将其捧起，罗兰紫色的眸中多了几分震撼与崇拜： “那个，请问……” “您就是我召唤的邪神先生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错频 【……离开这里。】 对方并未做出正面回答。 海瑟薇并不介意对方保持神秘。她连忙抱起触手，向教堂外跑去。 在她身后，血色的召唤阵被水泡笼罩，很快隐去不见。 蓝色的光罩似乎有隐形隔音的作用。一路上，海瑟薇好几次与骑士们打个照面，但对方都对她熟视无睹。 跑出一段距离后，海瑟薇停了下来，大口喘气。 此时，触手早已蜷成一团，仿佛一根缺水的生菜。 “邪神先生？” 海瑟薇轻声呼唤，触手却毫无反应。 也对，这里是光明力量充盈的阿兹卡那。黑暗生物被压制是正常的现象。 海瑟薇伸手，轻轻挤压指尖已经凝固的伤口，豆大的血珠瞬时渗出。 书上说，大多黑暗生物喜欢人类的鲜血，邪神应该也不例外。 抱着“祂帮了我，我不能任祂枯萎”这样的想法，海瑟薇将指尖凑近了触手。 不过，邪神……也是神，“神”真的需要她这样微小的回报吗？ 海瑟薇惴惴不安。怀中的触手仿佛嗅到食物一般，昂起尖端，随后，缠上了她的指尖。 海瑟薇闭眼咬牙，等待着疼痛进一步传来。然而，指尖却只是刺痛了一下，随后便酥酥麻麻，不再痛了。 海瑟薇睁眼去看，触手早已脱离她的指尖，蘸着她的血，于她手心写下一个单词—— 【水】 水？ 海瑟薇四处张望，周围没有水池，也没有喷泉，一时半会儿，似乎真的找不到水源。 海瑟薇想了想，原路返回，爬树翻窗回了家。她换好睡衣，蹑手蹑脚摸进卫生间，打算将触手冲洗后放入鱼缸。 啪。 白色的魔导灯光忽然盈满了整个洗手间，头发毛躁的西尔维娅顶着一对儿浅浅的黑眼圈，出现在卫生间门口。 “你怎么又起来了。” 这个角度的姐姐看不到她摁在盥洗池中的触手。海瑟薇愣了一瞬，赶在姐姐靠近之前喊出了理由： “我拉肚子！” “晚上睡觉窗户开得太大，好像有点着凉……姐姐放心，现在已经关上了！” 西尔维娅沉默了一瞬，带上了门： “待会儿洗完手，记得再喝点肠胃药。” “好的！” 海瑟薇一边答应着，一边把触手擦干，塞进衣袖。待姐姐卧室里没了声响，她才走到客厅，将滑溜溜的触手放进鱼缸。 扑通。 触手沉入水中，很快恢复了充盈的体态。它蠕动着贴上面前的玻璃，整条触手蔫蔫软软，看起来很没精神。 “唔……邪神先生累的话，就先休息一下吧。” 海瑟薇也有些困了，上下眼皮疯狂打架。晚上在客厅逗留太久，会被姐姐发现的—— 那样的话，姐姐恐怕就要将她再次送进精神科，将触手送至光明教会，切片做研究了！ 海瑟薇打了个寒颤，试探性地伸手，隔着玻璃板碰了碰触手： “您……可不要到处乱爬哦？” 触手伸出前端，在玻璃上轻点一下，似乎同意了海瑟薇的叮嘱。 海瑟薇松了口气，小声道： “那么，晚安。” “邪神先生。” * 莫里森并不是什么邪神。 他是一条深海人鱼。 所谓的邪神——当今的黑暗之主，其实是他父亲。 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原因，他很早就决心扳倒父亲，取而代之。 为了达成这个目标，莫里森准备了很久。可就在神位争夺战的最后时刻，和他一起反抗父亲的联盟中却出了叛徒。 叛徒正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莫里森一旦闭上眼睛，那条愚蠢的金色人鱼贯穿他后背，露出贪婪神情的情景便浮现在他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父亲身后，其他黑暗生物的嘲笑。 那笑声仿佛在说： 哟，莫里森，瞧瞧，这就是你悉心守护的好弟弟！ 然而，他另一位同父异母的血族兄弟却没有嘲笑他。放在平常，路易定会缺德大笑，说他的脑子怕不是进了奥尼亚海的水，作为最擅长欺诈的种族还能被骗，不如赶紧找条巨鲨把自己喂了。 可那时，血族兄弟却只是黑着脸，厉声踹开了那条恩将仇报的金色人鱼。 不仅如此，血族兄弟还将他扶起，使用血液魔法为他治疗。完全不顾这样做会降低作战效率，不符合黑暗生物利益至上的作风。 他说：“莫里森，你不能死在这里。” 莫里森苦笑。 他当然不能死在那里——作为联盟最初的组织者，如果他死在一个卑鄙无能的叛徒手里，对于联盟来说，无异于一个致命的打击—— 毕竟，“信任”这种东西对黑暗生物来说，绝对算得上稀缺资源。 领导者一旦因信任惨死，怀疑的因子便会如滴入净水中的红墨水般迅速扩散，瞬时动摇联盟的根基。 为了联盟完整，他不能死。 于是，莫里森随便歇了几秒后，便化出水刃，对叛徒展开了猛烈的追击。 一刀。 两刀。 三刀。 还未来得及向父亲邀功的背叛者被揍得鼻青脸肿，鳞片脱落。他哭喊着求饶，莫里森却不会放过他。这样有害联盟团结的蛀虫，必须杀一儆百。 砰！ 正当莫里森想给予叛徒最后一击时，王座上的黑暗之主出手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那个老东西的魔法确实很厉害。 莫里森与其缠斗。偶尔被对方的魔法击中，全身的器官便如裂开般绞痛。但为了给盟友撤退争取时间，他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只要没死绝，就还有希望。 独自留下来殿后的莫里森果然不敌对手，很快，他便感到魔力匮乏，力不从心。不过，比起沦为臭鱼烂虾们的阶下俘虏，莫里森更宁愿赌一把。于是，趁着父亲团伙不注意时，他一个翻身滚到另一边，跳下高天之上的神殿。 如果能在落地前释放一个缓冲魔法，应该能苟住性命，等待下一次东山再起。 ——在看清神殿下方是什么之前，莫里森是这样想的。 金色的巨型结界如半个倒扣的蛋壳，将下方的大陆包裹其中。 这是…… 莫里森瞳孔骤缩，凝结水泡，将自己包裹起来。然而，魔力匮乏的他无法凝结出厚实的水泡。只一瞬间，水泡便在重力和阻力地拉扯中空气骤然破碎，炸了他一脸水花。 这里是天使的庇佑区阿兹卡那！ 千年前，天使曾在西大陆设下光明结界。据记载，这结界能在一瞬之间，将所有靠近的黑暗生物烧成飞灰！ 莫里森突然明白他跳神殿的过程为什么会如此顺利了。 因为那群恶毒的家伙都在想： “笑死，那家伙完全是个白痴吧。” 望着不断逼近的金色结界，下坠的莫里森收起手掌，放弃了挣扎的想法。 与父亲争斗，总要紧绷精神。即使是他，也有些疲惫。 他不畏惧死亡。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他死后，那群恶魔反倒活得滋润长久。 莫里森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金色的光芒却不像想象中那般灼烈。 莫里森睁开双眼，只见金色的巨物伸出纤长触角，像捕食者般将他捉住。 绮丽的白色光球在他身上旋转绕圈，仿佛宴会入口的守卫检查来访者是否携带凶器一样。 莫里森不习惯突如其来的光热，异常困乏，无法思考。 结界却在此时松开触角。 失去托举的莫里森如流星般，向结界内砸去。困倦也在此时褪去，整条鱼重新清醒。 ……他这是，进入了光明结界？ 他不是黑暗生物吗！ 不是说会瞬间烧死，化作飞灰吗？ 莫里森来不及思考。他伸手试图释放一个缓冲魔法，减缓坠落。蓝色的光芒在他指尖汇聚，然而，又很快熄灭了。 莫里森试了好几回，魔力的光芒都未能形成法阵。甚至，那团蓝色的光芒越来越小，最后只能打出一簇指甲盖那么大的蓝色火苗。 ……他仅存的魔力也在飞速流逝。 这时，一群长着翅膀，头顶光环的白色光球从莫里森眼前飞过。其中一个飞得缓慢的球打了个嗝，吐出一股蓝色的魔力。 莫里森：“……” 小白球：=v= 小白球：qaq！ 莫里森一把抓住小球，将其捏碎，夺回一点魔力。他回头一看，一群蒲公英似的小白球们正伸出长长的触角，探入他的伤口，汲取着他的魔力。 ！！！ 到底谁是黑暗生物啊！ 莫里森一个水球击中了那些蒲公英球。它们炸开逃走，发出嘤嘤的哭声。 摆脱了光球的莫里森重新掌握了一部分魔力的调动权。对着越来越近的地面，他拼上最后的魔力，释放了缓冲魔法，然后—— 掉进一片黑色的森林。 因为魔力匮乏的缘故，缓冲魔法的效果差了很多。重力加速度下的莫里森压断了好几根树枝，最终落在了一片幽蓝的草地上。 鲜血流出，将蓝草染成黑色。莫里森一声不吭，静静地躺在草丛里，像只受伤后不敢露出弱点的野兽。 几只乌鸦在他头顶盘旋，又收起翅膀，落在离他不远的树枝上。 如果不向这片大陆上的人类求助，那些陆生食腐鸟的腹腔就是他最终的归宿。 可是—— 他现在魔力不足，无法隐藏鱼尾。这个样子向人求助，简直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遇到正直的信徒还好，可要是碰到奇怪的人类…… 莫里森打了个哆嗦，尾巴也下意识蜷起。 他这样外表美丽，魔力枯竭的人鱼，是会被关在昏暗的小房间里，做一些奇怪的事情的……！ 反复权衡后，莫里森放弃了求助的想法——他不认为自己足够好运，能碰到一位正直的人类。 与其痛苦地死在父亲手里，或被人类玩弄折磨，被乌鸦吃掉，或许还算得上一个相对温和的结局。 莫里森再度闭上双眼，任凭时间将意识消磨。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时，他听到了一阵嘶哑的歌声： 【邪神在上，我要向光明神宣战！】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宝石 邪神？ 对方发音清晰准确。莫里森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可……他并未打败父亲，拿到神格。 莫里森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取代父亲想疯了，在临死前出现了幻觉。 荒谬。 莫里森闭上眼睛，外界的一切再次变得模糊。那声音却因为未得到应答，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我@#￥#％￥宣……！】 【@#在上！……&请#@#头！】 【￥#％姐姐……我#￥付出％@代价！】 莫里森的睫毛抖了一下。 【￥#％黑暗之主￥％！&％￥#*姐姐！我#￥付出任何*％*！】 好，吵，啊！ 莫里森忍无可忍。冰蓝色的眼眸睁开，重新燃起冰冷的火。 三条触手使魔从他身下爬出，又一头扎进地表之下，向声音发出者所在的位置蹿去。 就算是死，他也要将那个在他生命尽头还扰他清静的烦人生物找出来杀了！ 愤怒的同时，莫里森忽然意识到什么。 他感受到体内的魔力重新流动，流血的伤口在他眼前凝结，躁怒的内心也在此时得到安抚，变得平静下来。 【您的信徒+1，魔力值+20，解锁能力：鱼尾化形。】 灰白的光芒自指间发出，莫里森这才发现，他的手心竟攥着一颗黑色的宝珠——这是他先前与父亲缠斗时，不小心从对方神明权杖上扳下的。 神明权杖……？ 莫里森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修改了对使魔的命令，连接视野，看见了一个哽咽着的，正在祷告人类少女。 莫里森神色一暗。 幼时，他曾见过父亲的信徒。那些人类跪在地上呢喃细语，面前血色的召唤阵上，散发着同类的气息。 【看啊，莫里森。】 高台上的邪神抬抬下巴，声线慵懒。 【这就是那位天使庇佑的族群。】 【其实他们的信仰并不虔诚……谁满足他们的欲望，谁就是他们的“神”。】 邪神笑着，将权杖放到幼年莫里森的手里，随意得好像塞了件哄孩子的玩具。 【只需拥有一丁点力量，你就能驯服他们。你就能……】 【像我一样。】 眼前的少女并非莫里森记忆中贪婪的模样。她看起来不太聪明——竟选择了教堂这种光明力量很强的地点做召唤点。她像只受惊的仓鼠般缩在角落，眼眶里噙着泪，指尖在滴血，却紧咬牙关，始终不让泪水流下来。她颤抖着，似乎很害怕不断靠近她的几名骑士。 莫里森并不能理解眼前的场景。礁石书阁的记载中，骑士理应是人类的卫士。他们中不乏出色的魔法师，能将低阶黑暗生物打得节节败退。 而眼前的场景，却与他的认知不同。 他从走廊里那个几个骑士身上，感受不到任何魔法气息。 这很奇怪。 莫里森想。 人类不应孱弱至此。 于是，莫里森展开结界，捂住少女的嘴。 他说： 【嘘。】 * 骑士们一点异常也没感觉出来，人类少女似乎也缺乏常识，对他索水的要求没有多问。 附着在使魔上的莫里森在鱼缸里伸了个懒腰。 这年头的召唤者都这么心大吗。 啮扯的微痛从尾部传来，莫里森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生有牙齿的观赏鱼在吞咬他（使魔）的尾端。 这种蠢鱼在海里只能当他的食物，现在竟敢咬他的使魔？ 莫里森一尾巴打过去。那头鱼顿时昏厥，肚皮朝上，浮出水面。 洗漱完毕的西尔维娅从盥洗室出来，瞥了眼鱼缸。 “海瑟薇，这鱼怎么死了。” 莫里森惊觉，咻的一下，缩进水草，不敢动弹。 刚刚起床的海瑟薇想起什么，艰难开口： “……它昨天抢面包屑抢得最欢，大概是撑死了吧。” 西尔维娅颇为感叹：“真可怜。” 昏死过去的观赏鱼：“……” 完全没有反驳呢！ 这时，门口的信铃响了，有报纸塞了进来。海瑟薇手脚勤快地去拿报纸。她边走边看，一则醒目的头条映入眼帘： 《天佑安溪！欢迎圣子大人莅临我市视察音乐节准备工作》 昨夜的梦影在海瑟薇眼前闪烁。 “怎么了？”西尔维娅凑了过来，在看到报纸头条的那一瞬，她宝蓝色的瞳孔微动一下。 “应该只是个巧合。” 她将报纸丢进垃圾桶。 “好了，现在快来吃早餐吧。” 餐桌上摆着姐姐亲自制作的蓝莓三明治。放在平常，海瑟薇定会开开心心地吃一块，再喝上满满一杯牛奶。可今天，海瑟薇只是在餐桌前慢吞吞坐下，盯着三明治发呆。 西尔维娅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响起的魔导通讯机打断。她起身接起，那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彩排提前！圣子大人要来安溪市，今晚的演出不能出差错！” “好的，经理。”西尔维娅放下通讯机，看了眼着正在喝牛奶的海瑟薇，又重新接起，“我马上就来。” “辛苦你了，西尔维娅。”中年男人似乎很是欣慰，“你是剧团中最出色的歌姬。今晚的演出如果不出意外，圣子大人一定会器重你的！” 西尔维娅垂眸轻笑，客套几句，挂断通讯。 “我有事出去一下，”西尔维娅进卧室换了身衣服，“晚上回来。” 海瑟薇：“嗯。” 西尔维娅露出微笑。 她的妹妹向来乖巧懂事。 嘭的一声门响后，刚才还热闹的屋子一瞬间变得冷清。 海瑟薇咬了咬叉子。忍了许久的泪水从眼眶滚落。她抽了张餐巾纸，胡乱地拍在眼睛上。 姐姐明知道被圣子赏识意味着什么，却丝毫没有犹豫—— 和八年前的母亲一模一样。 海瑟薇擦干眼泪，深呼吸几下，来到鱼缸旁。 “我要许愿。”她态度坚定，“邪神先生。” “我……我要击败光明神。” 阿兹卡那的光明神，那只仅靠名讳便让大半黑暗生物胆寒的天使……莫里森记得，那只天使在为人类留下结界后，便忽然消失了。 整个黑暗阵营中想杀死祂的很多，但大多只是想想而已。一来是没有把握击败，二来是找不到天使的踪迹。 于是，一些乐观的黑暗生物认为天使已死，征服人类，指日可待。 但莫里森不这么认为。 结界实际上是魔力的一种特殊的存在方式。就像冒险者在斩杀恶龙后才能打开恶龙守护的宝箱那样，如果天使真的死亡，祂留下的结界也应该一并消失才对—— 但阿兹卡那的结界并没有消失。 他不认为天使强大到能够违背魔法理论。 “我可以答应你。”莫里森说。 如果他能活下来，夺得父亲的邪神之位，那对上光明天使，也是迟早的事。答应女孩，未尝不可。 “只是这太过笼统。”莫里森故作镇定，“我无法确定我认知中的“打败”和你认知中的“打败”是否为一种标准。” 实际上，莫里森更想让女孩许下一些简单的愿望，好让他快速恢复魔力——相传信徒的信仰能让神恢复力量。他见父亲这样做过。 作为黑暗生物，莫里森本是不屑欺骗的实力派。只是他现在唯一活下去的机会似乎只有假冒父亲。这让他心情微妙。 “你可以把愿望说得更细致一点。” “当，当然可以！”海瑟薇没想到对方对她的愿望如此上心，心中扬起一股暖意，“我希望，姐姐能不去王都。” “她去王都的原因是？” “因为姐姐唱歌好听，引起了圣子的注意。” “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份无色无味，能够毒哑任何人的毒药配方。” “不，不要这样的！”海瑟薇眉头紧皱，“我们是姐妹，不是敌人。我想要温和一点的方式。” “温和？” 女孩似乎意识到让一个邪神温和有些牵强，但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下去。 “我是想让姐姐幸福地活下去才许愿的。我希望邪神先生能在遵守这条规则的基础上，帮我实现愿望。” “当然，如果邪神先生做到了，我……我愿意支付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 莫里森看着眼前双眉紧皱，双眼紧闭的女孩，突然起了试探的心思。 深蓝的触手蹿出水缸，轻轻触碰海瑟薇的喉部： “那就由你代替你姐姐。由你——” “引起圣子的注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蔚蓝 海瑟薇愣住。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莫里森等待着女孩的回答。 他见过伪善狡猾的生物。他们打着正义的旗号，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颠倒黑白，借刀杀人。 如果女孩说谎，她与自己的姐姐并没有所谓的姐妹之情，而是因为姐姐夺走了属于她的、圣子的注视，才召唤邪神，试图毁掉姐姐的前途—— 那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女孩脸上定会闪过短暂的惊喜。 作为感官灵敏的人鱼，莫里森捕捉得到。 那样的话，他不介意天降正义，采取一些对应的惩罚。 然而，蓝发的女孩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哽咽着，声音颤抖地说道： “如果这是拯救姐姐的唯一方法……” “我……愿意。” 女孩看起来是那样伤心。一时间，莫里森有点无措。刚才，他也并未从女孩脸上捕捉到什么异常，难道说…… 这真是个为了亲人不惜召唤邪神的傻姑娘？ 不。或许她擅长伪装，连他也没看出来——他上一次不就判断失误，遭到背叛吗？ 他的心已经支离破碎，不会再因弱小者的哭泣动摇半分。 【说说看吧。具体是什么情况？】 莫里森冷漠地打量着少女，保持着高冷的形象。少女却喜笑颜开，仿佛捉到了希望的曙光： “没问题！” 于是，海瑟薇将自己如何梦到姐姐的结局，梦中的姐姐如何被圣子骗身骗心，以及之前父母遇难的梦境如何化作现实，都告诉了莫里森。 【预知能力？】 海瑟薇咬咬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 “是的。” 海瑟薇几乎是颤抖着说出这句话的。她深知自己的行为无异于以身为饵。哪怕对方真的能救姐姐，恐怕也会纠缠上她，逼迫她成为祂的仆。 可在真正的神明面前，海瑟薇不敢说谎。她害怕自己一个小小的隐瞒都会让对方觉得不够虔诚，从而失去兴趣，转身走掉。 实际上，她才不想被邪神抓去打工呢。 邪神的地盘一定黑漆漆的，没有姐姐，没有姨妈，只是想想便觉得无比孤独。 另一头的莫里森确实动心了一瞬，但更多的却是惊讶—— 怎么说呢。 这孩子，有点太诚实了。 面对危险的雇佣兵，拿出充足的财产确实能让人充满动力；可拿出让人头晕目眩，足以从此退休的巨额财产，反而会让对方生出歹念—— 毕竟，完成那么危险的任务才能拿到报酬—— 那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人傻钱多的雇主呢？ 莫里森压下心中涌动的欲念，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拥有预言的生物极易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对象，一旦得到，便能对未来的发展造成颠覆性的影响。 因此，这类生物很小的时候便会被族群秘密保护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人类并不愚蠢，不会放任珍宝流落民间。 更何况，要是真有这么一个神奇的存在，他那热爱“集邮”的魔渣父亲早就打穿光明结界，连哄带骗将女孩拐到手了。 而身负特殊能力的幼崽无论是什么种族，都会从小认识到自己的特殊，被迫变得成熟起来。 眼前的女孩更像是一只不谙世事的小兔，对苍鹰露出肚皮，抬起爪子，亮出亮晶晶的指甲，认真道： “苍鹰先生，我的爪子很锋利，可以帮您划破猎物的肚皮哟！” ……怎么看都像是奇幻故事听多了的中二少女。 【我知道了。】 莫里森说。 【预知梦的事不可声张，否则会为你招来灾祸。】 【就算以前告诉过别人，被问起时，回答不记得，不清楚就好。】 “我只告诉过姨妈和姐姐。”海瑟薇说，“而且他们都不相信！” 【很好。】 莫里森舒展下触手，藏进海瑟薇的头发。 【准备一下，今晚就潜入你姐姐所在的剧院。】 * 夜幕降临，往日只有零星光点的安溪市今夜灯火通明。具有家族特色的马车停在蔚蓝剧场门口，将其围的水泄不通。 “这样真的行吗……”海瑟薇从马车与马车的缝隙间探出脑袋，朝蔚蓝剧院入口处望去。外层站着两名白袍人，里层站着一位持枪的白盔骑士，以及一位年轻的剧院检票员。 【放心。人类……是视觉动物。】 海瑟薇正穿着一身从服装店租来的紫色礼服，头顶一只显眼的蝴蝶结发卡。紫色的小星星在浪花般的裙摆间跃动，她却没有任何心情欣赏。 【依你先前的情报，骑士与白袍法师只是听从圣子的命令，前来维护音乐节当天剧院的秩序。那么，只要不起冲突，他们便是毫无威胁的。】 深蓝触手指向满面笑容的年轻检票员： 【你需要解决的只有那个家伙。】 莫里森用魔力感知过。除过检票员，门口的其他三人均有一定的魔力基础，但他们身上的魔法火焰光芒黯淡，像透明的蝉翼，又像刚出生几天的魔法幼崽。 就算真有意外，他也有信心带着少女轻易逃离。 “解、解决？”人类女孩惊慌，“不行不行，把人骗到小巷子残忍杀害什么的，我绝对做不到……而且这是违法的！” 【谁叫你杀人了！】 深蓝触手没好气地在海瑟薇头上敲了一下。 【你姐姐不是那个剧院的歌姬吗，你就说你是她妹妹，不小心丢了票。】 莫里森琢磨着措辞： 【你不敢告诉姐姐，怕姐姐生气，但又想看姐姐表演……最好哭一哭，装装可怜。话说，你哭得出来吗？】 海瑟薇捂着额头，掏出半个圆滚滚的洋葱嗅了嗅，顿时两眼发红，吸着鼻子： “没，没问题！” 【……好。】 莫里森并不理解洋葱是什么，但其发出的刺激性气味，让他想起了精灵女王花园里种的哭哭花。 【那么，行动吧。】 海瑟薇走了过去。年轻的检票员听到脚步声，连忙向她问好： “晚上好，美丽的小姐。” 检票员在看清对方样貌的瞬间惊到了。女孩有着一头丝绸般柔顺的天蓝长发，流水般披在她的肩上。紫色的礼群绝对称得上华美，裙摆上的星星亮片一闪一闪，好像是真的星星跌落人间。 要不是歌姬们早已就位，他险些以为她也是其中的一员。 “请出示您的门票。” 年轻检票员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他微微弯腰，笑意更浓。 “我……”女孩低着头，抓紧裙角，看起来有些踟蹰。 “怎么了？”现在没有其他排队的人，检票员耐心地问她。 “我，是“百灵”的妹妹。”海瑟薇抬头，泛红的眼角涌出泪水，顺着两颊滑落，“我想看姐姐的演唱会……但我弄丢了门票……” “百、‘百灵’……小姐？！” 检票员感觉自己被流星砸中了。 “百灵”西尔维娅·里奇，那可是老板叮嘱过要特别关照的王牌歌姬。 安溪市偏僻落后，八百年都出不了几个厉害的歌姬。他们这家剧院也因此入不敷出，濒临倒闭。危急关头，正是那个叫西尔维娅的女孩突然拜访，拯救了险些破产的老板，拯救了这家剧院。 但大家更没想到的是，一年后的今天，圣子大人竟突然亲临安溪，还要来听百灵小姐的感恩歌会！ 一旦被选上，不光百灵小姐本人能够享受荣华富贵，他和老板也能跟着沾光！ 现在还平平无奇的蔚蓝剧院，到时候定会人满为患——国民会将其视作培养出第一歌姬的文化摇篮，当作旅游打卡点游览参观。连他这个小小的检票员，恐怕都会被记者团团围住，争相采访！ 年轻检票员光是想想，便幸福得冒泡泡——提成！奖金！倒追他的姑娘！应有尽有！他甚至想好了记者采访时，如何应对的发言稿。 “小事，小事。” 冒泡泡的检票员拍了拍海瑟薇的背，趁着骑士和白袍法师不注意，将一张撕过的门票塞到海瑟薇手心，又刻意提高分贝。 “你看，这不找到了吗？我就说肯定是放在哪里了。” 海瑟薇将脸从手心抬起，吸着鼻子，呆呆望向手中的票根： 靠。 竟然真的能弄到！ 邪神先生牛逼！ “快去看演出吧。”冒着小花花的检票员俯身于海瑟薇耳边，“那个……之后可以帮我在你姐姐面前美言几句吗？” “嗯？”海瑟薇想了想，“呃，好的？” 检票员望着海瑟薇离去的背影，心里美滋滋的： 那孩子的天蓝长发，简直和百灵小姐一模一样。 天蓝长发…… 检票员总觉得自己在别的地方见过那抹天蓝。可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呢？ 他一时半会儿竟然记不起来。 “算了，”检票员笑着摇摇头，“还是专心检票吧。” …… 藏在海瑟薇头发下的深蓝触手望着检票员乐在其中的背影，沉默片刻开口： 【你真的理解他说的“美言几句”是什么意思吗？】 “唔？”海瑟薇放缓步伐，“就……夸他是个好人？” 莫里森痛苦地闭上眼睛。 跨频聊天，害人不浅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首演 安溪市，蔚蓝剧院。 西尔维娅正趴在露天阳台的扶手上透气。前厅酒杯叮咣，和着酒气，叫她胸闷。 “‘百灵’小姐，原来您在这里。” 金发白袍的青年端着酒杯走来。刚刚还有说有笑的贵族们立即噤声，为其让出一条道。 “今天是您成为‘第一歌姬’候选的日子，‘百灵’小姐还不开心吗？” 俊俏的青年面带微笑，举止温文尔雅。只是月光下那惨白的皮肤分外渗人，让他像极了一具行走的活尸。 “怎么会呢，圣子大人。”西尔维娅接过酒杯笑笑，“只是突然这么多人，我有些不适应。” 圣子轻笑一声，做了个“请”的动作。 “是吗？” “没想到出了名的不良少女，也有不适应的时候。” 西尔维娅微愣一瞬，勉强维持住了笑容： “那只是我年轻气盛，不懂事罢了。让圣子大人见笑了。” “‘百灵’小姐谦虚了。”圣子按住西尔维娅即将放下酒杯的手，“会喝酒的歌姬太少，我一直都想见见您呢。” “您说是吗？”他忽然凑近西尔维娅的耳畔，“‘齿轮巷千杯不醉的女王’。” 西尔维娅宝蓝色的瞳孔微颤一下。她垂下眼，缓缓扫过圣子扼着她手腕的苍白指节，又带着笑意，抬眼反问： “圣子大人对每位歌姬的背调都做得如此认真？” “真是辛苦您了。” “不辛苦，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圣子笑道，“毕竟，保证每位第一歌姬候选者都未心怀鬼胎是我的责任。不过，对于‘百灵’小姐……” “我确实更为好奇一些。” “毕竟，您的姓氏……是里奇嘛。” 里奇是西尔维娅母亲的姓氏，更是她的姨妈，前任第一歌姬的姓氏。在此强调这个，无异于是在说—— 你们里奇家族曾经那样离经叛道，如今不也迫于生计，主动低头？ 对方的冒犯之意溢于言表。西尔维娅下意识握紧酒杯，又缓缓放松： “饮酒对嗓子不好。” “只是葡萄酒而已。”圣子暼向大海的方向，“我并未逼迫您服下毒药。” 蓝发的歌姬瞳孔微动，抽出手腕，将杯中红紫色的液体一饮而尽。 “能被圣子大人的欣赏，荣幸至极。” 西尔维娅抹了把嘴角，将空酒杯摁在了服务生的托盘里。 圣子露出满意的笑容。他掏出一只精美的白色信封，递到西尔维娅面前： “再次祝贺你，王国的百灵。” 信封上，金色管风琴火漆印在剧场的灯光下格外耀眼，银白色的五线谱暗纹若隐若现，几只飘逸活泼的烫金音符附在上边。这是教会的标志，这是—— 王都邀请函。 一旦接过，便无法回头—— “夏日的早晨，你与我牵手” 刚刚伸出手的西尔维娅原地愣住，循着歌声，望向二楼。 “上面！” 一名眼尖的贵族惊叫着指向上方，众人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一位身着紫色礼服的女孩正于没有灯光的阴暗处，放声歌唱。 “海瑟薇？” 西尔维娅皱起眉头。 她怎么会来这里？ “你说你如海风，常伴我左右” 海瑟薇心脏砰砰直跳。按照那位神秘邪神所说的，她只需要唱歌便好。后续的一切祂已设计好，其中原理，她不必知晓，只需背台词就行。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她唱歌呢？ 明明她的声音嘶哑难听，同黑夜森林里的乌鸦那样。 【专心唱，】触手拍了下她的脑袋，【不要停。】 “嗯！”海瑟薇闭上眼睛，使自己完全投入到音乐中去。 “共筑起沙堡，延绵无尽头” 莫里森暂时屏蔽了女孩的一部分听觉，和着女孩的调子，轻声哼唱。 声如乌鸦的女孩自然没有能力完成他的台本——是他动用了深海人鱼的种族天赋—— 魅惑。 虽然需要消耗他一点魔力，但倘若能够实现女孩愿望，收集到信仰力的话—— 或许能获取更高回报吧？ 因此，莫里森打算赌一把。 “神明在上！多么动人的歌声！” 一名年老的贵族眼含泪水，声音哽咽。 “天蓝蓝海摇摇，相离无一刻” “爷爷，你老糊涂了？哪里好听了？明明像乌鸦在叫。” 和他坐一桌的小贵族正在切割牛排。小贵族不以为然地撇撇嘴，但也觉得这旋律莫名耳熟。 “梦醒我起身坐，沙滩空荡荡” “等等……”小贵族放下刀叉，瞳孔骤缩。 他记起来了！ 这是上一任“第一歌姬”莉迪亚·里奇的歌！ 奶奶还在世的时候，他经常和爷爷奶奶一起到剧院听那位美丽的蓝发歌姬唱歌。 他其实并不喜欢去剧院，但奶奶总会在去剧院的路上偷偷给他买一块路边摊位烤制的小蛋糕——喜爱平民的垃圾食品不是一名合格绅士应有的爱好，因此，这是他与奶奶之间的小秘密——当爷爷发现蛋糕包装纸后抓狂时，奶奶都会弯着眼睛撒谎说，那是别人家孩子吃的。 这般拙劣的谎言爷爷怎会不明白，可爷爷一次也没有戳穿它。因此，那段吃着蛋糕听着歌的日子，也就成了他最轻松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不见你不见城，独留我一个” 可自从十年前奶奶去世后，就再也没人偷偷给他买甜点了。 “海誓与山盟，皆为浪所没” 明明奶奶说过要看他长大成人…… “四下寻，寻不见，空闻浪涛歌” 海瑟薇的鼻子发酸，眼睛湿润。她想起丧身大海的双亲，想起梦中离她而去的西尔维娅姐姐，想起不善表达，却在失去女儿后崩溃失神的露西亚姨妈…… 悲痛，仿佛被什么搅动起来，似乎下一瞬间就要将她掩埋。 但是…… 不可以在这里掉眼泪！ 海瑟薇迈出一步，走下楼梯： “我哭海风泣，如与我同悲” “轻抚我额头，似你般温柔” “什么？”小贵族站了起来。 这首歌还有后半段？ “我伤金沙动，仿为我拭泪” “方悟死即生，你在我心中” 当海瑟薇走出昏暗的角落，到达金色的吊灯之下时，金色的星星亮片亮了起来，宛如夏夜的星海，美丽而绚烂，又如捧起后，自指缝间溜走的金沙。 海瑟薇噙着泪花，以手捂心，朝人群露出微笑。 “如今又逢夏夜，我不再伤悲” “我知你在我心，化念永相随” 这是妈妈教她的歌。 这是妈妈没唱完的歌。 这是—— 如何面对生死之歌。 “纵使我骨成灰，你我未离分” “今后逢月日分，独行——” “不——可——摧” 海瑟薇提起裙摆，朝众人行了一个落幕礼。 小贵族泪流满面。老贵族则昂起头，吸着鼻子，似笑似哭。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老贵族上前，握住海瑟薇的手。作为一位资深歌迷，他不允许自己对这位年轻歌手的姓名毫无印象！ “快回去！”西尔维娅忽然大声呵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海瑟薇反握住老贵族的手，微笑道： “海瑟薇。我叫海瑟薇·洛兰。” “海瑟薇·洛兰！” “海瑟薇·洛兰？” “真的是那个海瑟薇吗？” 整个蔚蓝剧院忽然沸腾。 “上一任歌姬莉迪亚·里奇的女儿？可莉迪亚的女儿不是已经哑……” “我之前确实病了。”海瑟薇露出微笑，“不过，现在我已经可以开口讲话了。” 咔嚓咔嚓！ 几道白光立即闪过，照得海瑟薇睁不开眼睛。 “海瑟薇小姐，请问您对您的表姐西尔维娅成为歌姬候选有什么看法？” “海瑟薇小姐，请问您觉得当年您母亲遭遇海难，谁应该负起主要责任？” “海瑟薇小姐，请问您对当年众多贵族在得知您无法开口后，纷纷撤回对您的收养申请有什么想法？” 一连串角度刁钻的问题如倒豆子般倒在海瑟薇面前。这时，剧院内的各位听众才兀然发现，许多记者不知什么时候混了进来！ 海瑟薇叹了口气。 这就是她讨厌抛头露面的原因啊。 老贵族连忙出手帮忙驱赶，厉声喝道： “安溪市的蔚蓝剧院的安保工作就是这种水平？无良记者都能混进来！” 刚才听到记者问题后脸色苍白的部分贵族也反应过来：“没错！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圣子大人！请帮我们维护秩序！” “冷静，冷静。”圣子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一群白袍人随之出现，将那几个假扮贵族的记者控制起来。 “他们确实有错，但也只是以此谋生的可怜人。让他们留在这里吧，光明神大人会宽恕他们的。” 圣子说到了这个份上，贵族们虽然还是心有不满，但也只能悻悻闭嘴。 “谢谢圣子大人！”记者们又惊又喜，抄起魔导相机，继续咔嚓起来。 老贵族嘴唇发白，眼睛鼓起。他已经受够了不懂音乐的教会在音乐节充当搅屎棍，仿佛蠢驴抬起蹄子一通乱踹，弄得到处都乌烟瘴气。 他刚想发作，指尖却传来了摇晃。 海瑟薇对他摇了摇头。 老贵族深叹一声，为她让出了路。 海瑟薇无视掉那些镜头，缓步来到圣子面前。 “海瑟薇……？”圣子笑着望着她，“我记得你，玻璃港的新星。你并不在本次感恩歌会的歌姬名单里……不，准确的说，你已经不是歌姬了吧？那么，你来蔚蓝剧院，是想做什么呢？谴责当年教会对舆论的放任？抱怨白盔骑士团的搜救太晚？很遗憾，我只能说……” “不。” 圣子指尖一热。他还未来得及低头，便看到蓝发的女孩摇了摇手中的信封： “我是来拿回这个的。” 啪！ 圣子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感到脸颊一热。 白色的碎屑纷纷洒洒，自他的脸上、衣上落下。 “你……！？” 海瑟薇拍拍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圣子，义愤填膺： “您，对姐姐求而不得，就想这种方法要挟她！卑鄙，无耻！” 圣子：？？？ 谁对她求而不得了！！？ 记者们纷纷嗅到了不得了的气息。 他们本来濒临失业，只想铤而走险，拍一拍最新的歌姬候选，谁知，竟能听到这么劲爆的内容！ 圣子大人对当红歌姬求而不得？——这不比歌姬候选是谁带劲多了！ 一想到即将大赚一笔的记者们燃起来了，他们像泥鳅般躲开了白袍人的阻拦，抄起相机，对着圣子那红起半边的脸—— 咔嚓咔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教义 班森是一名记者。 早在今晚之前，他还抱着“完蛋了这个月要被老板炒鱿鱼回老家”的悲观心态，坐在租来的小屋里喝闷酒。 就在那时，他收到了一份匿名信。 信上说，教会的圣子，即将在次日莅临安溪。 教会？圣子？ 这种等级的消息已经可以占领明天的头条了吧！ 班森急忙打开门。然而，屋外只有呼呼的风声，及沙沙的叶响。 班森在心中过了一遍，确信自己没引起过什么行业大佬的青睐。按理说，应该不会有人将这种级别的消息丢给他报道？ 那…… 难道是他平时总帮邻居家的老奶奶代笔写信，神明大人为他降下好运了？ 感谢光明神！ 然而，当班森次日兴冲冲地潜入信中圣子将会亲临的剧院后，他惊讶地发现，一起潜入的同行，少说也有……二三十个。 对，二三十个。 自认为伪装得很好的大家，在看到对方熟悉的脸庞的那一瞬间，神情变得五颜六色。紧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尴尬，以及刻意错开的目光。 毕竟，来到这里的人，或多或少地听到些消息——但大家压根没告诉对方。 班森有些失落。 他并非失落于同行间互相隐瞒——没人能拒绝送上门的一手资料。只是，兜兜转转，能赚钱的新闻，似乎总与歌姬脱不开关系。 班森有位同窗——他们曾约好毕业后要一起改变阿兹卡那浮躁的舆论风气，那位同窗却在几年前转行，当起了倒票人。 传说，当红歌姬的粉丝，会为了一张演唱会门票，一掷千金。 同窗凭此在王都扎根立足，风光无限。 同窗也曾邀请班森一起赚钱。班森思考再三，还是留在了安溪。 要问为什么，班森也不知道。 只是每每在报社忙到打盹，他总会梦见数年前，在学校的阅览室里看到那张头条为《群星荟萃同心颂，千里幽蓝共生辉》的旧报纸，忘不了那时震撼的心情—— 当时，第一歌姬莉迪亚·里奇被宣布无罪释放。那晚，阿兹卡那自北到南各个城市，都亮起了代表应援的蓝.灯。阿兹卡那上空更是下起了百年罕见的流星雨。无数的人们走上街头，在梦幻的辉光下，第一次毫无负担地开口歌唱，向流星祈愿健康与幸福。 那是真正的“神迹”。那是—— 梦开始的地方。 从那以后，班森就一直梦想同那位撰稿人一样，亲历震惊世人的大事，并第一时间将其撰写成文—— 待到数年后他尸骨腐朽，姓名却随着那些伟大的报道一同，供人铭记。 所以，当班森看到海瑟薇·洛兰将邀请函撕碎甩在圣子脸上时，他激动得险些忘记按下相机的快门。 歌姬大战教会！ 还是上一任第一歌姬之女！ 这不就是那篇报道的历史性复刻么！ 班森兴奋极了，举着相机，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历史性镜头。 “阿兹卡那第十三条教义规定，只有王都圣达尔克音乐学院的优秀学生，才能成为第一歌姬候选。” 海瑟薇退后几步，放任邀请函的碎屑顺着圣子的衣襟落下。 “我姐姐并未拿到圣达尔克的录取通知书，您却指名她为歌姬候选。作为神职人员，您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却无视规则，公然为姐姐递送邀请函，是想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么！” 早在海难之前，就有一些以教会为首的声音指责母亲作为第一歌姬，却未将全部的身心献给神明，是对神明的亵渎，应该剥夺其演唱的权利，警示大众。 然而，大部分阿兹卡那人对这个判决并不满意。数以万计的歌迷游行抗议，直接堵了教会本部。即使是教宗也不敢出门半步，外面等待他的，只有无数颗愤怒的石头。许多头部歌姬更是撕礼服，烧乐谱，扬言教会要是封杀莉迪亚，她们也要退出歌坛，回家卖烧烤。 最后，还是王室出面，许诺保留莉迪亚演唱的全部权利，教会也迫不得已宣布母亲无罪，并将其释放，那件事才得以解决。 “能力是歌姬最好的盾牌”——这是妈妈生前告诉她的至理名言。初代教义之所以那般规定，就是担心歌姬们自身本领不够硬，不能作为第三方力量形成制衡，从而沦为贵族或教会的傀儡。 虽然海瑟薇不太明白邪神先生剧本里的“利用舆论倒逼对方”是什么意思，但她很确定，圣子无视规则，扰乱秩序的行为一定是错误的！ 梦中的姐姐之所以轻易被圣子拿捏控制，逼入绝境，孤立无援，未拥有母亲那般众人协同反抗的惊天盛景，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姐姐被推为候选时，未能具有相应的实力。 贵族们议论纷纷，歌姬们则捏紧裙角，一声不吭。 多丽丝就是众多歌姬中的一个，她对海瑟薇的话十分赞同。 今天明明是一年一度的感恩歌会（音乐节期间一种老歌迷半价购票的回馈活动），怎么就突然成了西尓维娅的个人专场了？ 就算西尓维娅小姐是蔚蓝剧院元老级人物，也不能这般霸道专横吧！ 一想起自己那被虚假宣传骗钱又骗心的可怜歌迷，多丽丝便捏紧裙角。委屈与不甘冲淡了对西尓维娅原本的好感，胸腔内涌动着无处发泄的愤怒之火。 圣子愣了一瞬，很快平静下来。他像明白什么似的轻笑一声： “很有趣的猜测。不过……” “我对‘百灵’小姐并非求而不得——” “我们，两情相悦。” 说完，圣子拍拍手，一名白袍人迅速跑来，为他送上一束娇艳的玫瑰。 “‘百灵’小姐，”圣子捧着玫瑰，来到西尔维娅面前，牵起对方的手，微微欠身，“音乐神与你同在。” “谢谢。”西尔维娅接过花束，没有反驳。 瞬时，整个剧院再次沸腾了。海瑟薇什么也听不清楚，原地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 啊？ 什么东西？ 姐姐和圣子？两情相悦？ 海瑟薇整个人大脑宕机。就连另一头的莫里森也忍不住发问： 【你姐……真的和我们是同一边的？】 为什么整得他们反倒像阻碍相爱之人双向奔赴的恶毒反派了！ 海瑟薇也不明白姐姐为什么会答应。按照梦中发展，姐姐一开始只是醉心事业，对圣子并无好感。到了后期才…… 等等。 海瑟薇紫眸微颤。 圣子这种除了脸看得过去外，姐姐一拳能打死十个的白切鸡…… 根本不在姐姐“男朋友一定要有八块腹肌能打能摸温柔忠诚”的择偶标准内啊！ 所以，梦中的姐姐，又为什么会被“骗”到呢？ 海瑟薇侧头望向西尔维娅，对方却只是偏过视线，不去看她。 海瑟薇的头痛了起来。她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怪异。只需再踏出一步，便能撕开那层隐秘的面纱，接触到其后血淋淋的真相。 【你没事吧？】 黑夜森林中的莫里森感受到一股奇怪的魔力波动，他正想去辨别那力量的本源时，那股波动又忽然不见了。 海瑟薇摇摇头。 姐姐不会骗她。这都是圣子的阴谋！ 她看过一本名叫《王子复仇传》的书，书中的主角就是在召唤恶魔夺回王位后，被恶魔占领了身体！ 天使和恶魔应该是差不多的存在。恶魔能做到的，天使或许也能做到。海瑟薇望着举止奇怪的姐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我没事。继续吧。”海瑟薇在心里对那头的邪神说。 莫里森看着沉默过后露出微笑的女孩，忽然有些担心她的精神状态，但最终只是应声答应，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海瑟薇小姐在医院躺了那么久，不知道教义修改过，也很正常。” 圣子不知何时已闪到海瑟薇背后，掸着衣领上卡着的白色纸屑，放任它们如蝴蝶般跌落。 海瑟薇接过圣子递来的白皮书，只见： 【阿兹卡那教义第十三条（新编）： 废除旧义中“只有王都圣达尔克音乐学院学生，才能获取候选资格”部分。 只要粉丝数达到一定数量，无论学历，无论婚恋与否，均可参加竞选。】 “为了尽快得到神明的宽恕，使阿兹卡那从封闭的状态中解放出来——我们急需选出新一任第一歌姬。” 圣子垂下眼睛，眸色哀伤。 “您母亲的事是我们处理不当。为了避免悲剧再次发生，教会决定修改教义，放开限制，让每一个歌姬都能公平竞争，无所顾忌。” 放屁！！！ 这放开了个毛线！ 海瑟薇气得想给圣子一拳。 只要粉丝数达到一定数量便可参选？……贵族们随便一撒钱，粉丝数什么的，不是轻易就能捏造的吗！ 那还竞选个屁啊！ 似乎是看出海瑟薇的抓狂，圣子又补充道：“粉丝数只是一个小小的标准，要成为第一歌姬，还是要像之前一样，通过层层选拔。” 海瑟薇忽然悟了。 和圣子谈什么规则！ 在他眼中，教义不过是随改随用，毫无威严的小册子，重要程度甚至比不上厕所里的纸！ “救命啊！神职人员仗势欺人啦！”海瑟薇忽然往地上扑通一坐，揪住圣子的白袍，“上次带走我妈妈，这次带走我姐姐，是不是要把海瑟薇的亲人全部带走，你们才肯善罢甘休呀！” 白袍人们愣了一瞬，想将海瑟薇从圣子腿上扒拉下来，却看到圣子眼神示意他们不要上前。 “姐姐一个人去了王都后，为了烦人的应酬委屈自己怎么办？没日没夜的练习唱歌，忘记吃饭睡觉怎么办？姐姐报喜不报忧，被坏男人欺负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姐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海瑟薇停止滚动，铆足一口气，“那就，就……” “就没有人请海瑟薇吃小龙虾了呜啊啊啊！” 正想拍出惊天报道的班森：？？？ 重点不是这个吧！ 哪料圣子却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般忽然大笑，挥手赶走白袍人，兀自蹲下，朝海瑟薇伸手： “小龙虾是吧？” “我请你吃。”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烧烤 完蛋了。 海瑟薇心想。 就在几分钟前，她与邪神先生共同制定的计划a【以理服人】失败了。 就在她大脑短路之际，游刃有余的邪神先生优哉游哉地拿出了备用计划b——【死缠烂打】。 据邪神先生说，这个方法虽然高效有力，但实操起来比较下三滥掉逼格，还有五分之一的概率被怒气值爆表的对面杀掉，叫她三思而后行。 但，还有什么比护住姐姐更值得在意的呢！ 因此，海瑟薇当机立断撒泼打滚，把圣子洁白的法袍弄得灰扑扑的，再嚎啕大哭一场，叫圣子显得像欺负人那个。 然而海瑟薇很快发现了新的问题——在距离圣子这么近的地方，没法光明正大地使用洋葱。 只好酝酿一波纯天然的了！ 但是不知道是先前哭多了还是怎么的，无论她怎么回想那些恐怖的梦影，眼睛都只是酸酸涩涩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丝毫没有流出来的意思。 可邪神先生说过……要哭出眼泪才能打动大家呢！ 绝不可以在这里倒下！ 于是海瑟薇闭上眼睛，开始回忆自己和姐姐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她发烧时，姐姐会亲力亲为给她喂药；她被欺负，姐姐会替她出头，一拳打飞坏人；她过生日，姐姐会亲自下厨，为她做好吃的小龙虾…… 远在黑夜森林的莫里森本来已经闭上双眼，等待着女孩在他的剧本下使出最后的绝杀。 然而，半晌他都迟迟未听到女孩的声音。 【快说台词！】 钓久了围观群众会变不耐烦的！ 酝酿眼泪的海瑟薇吓得一哆嗦，倒豆子般将脑子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就没人请海瑟薇吃小龙虾了呜啊啊啊！” 莫里森：……？ 她是笨蛋吗。 照刚才那个气氛说下去，就算不哭，也能让很多围观群众心软。 更何况—— 她白天向他讲述悲惨过去时，眼泪珠子掉的不是很顺的吗！ 怎么在人面前反而不行了！！！ 他辛苦编纂的台本！他耗费了的仅存魔力营造的舞台效果，怎么偏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莫里森没好气地切断了视觉共感。 没救了，等死吧。 正当莫里森气得头疼，打算往草丛一躺，风干成一条死掉的咸鱼时，共感那头传来了一声突兀的笑声—— 笑弯腰的圣子说：“小龙虾是吧？” “我请你吃。” 莫里森：……？ 老兄。 你的笑点，好奇怪啊。 * 海瑟薇不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起来心情不错的圣子坐在她的对面，撑着下巴，用羽毛笔在菜单上有小龙虾的菜肴上打钩。 西尔维娅坐在圣子旁边，面露困惑。 但从结果来看，她似乎误打误撞地成功了。 “邪神先生，我做到了！” “按照您的方法，我不仅引起圣子注意，还让圣子请我吃饭了诶！” 莫里森：…… 任务成功？ 这哪能算！ 就好比他花费了许多心血，培养了一只能够在下坡路上也跑得很快、灵巧躲避猎人陷阱的兔子。然而一实战，这只笨兔子开头便被石头绊倒，一路骨碌碌滚下山，又因为滚得太快，精巧地飞过了所有陷阱。 ……这是完全是狗屎运吧！ 莫里森索性也开始摆烂： 【他不是要请客么？那我们就挑贵的点。】 海瑟薇本还有些犹豫，觉得这样做会不会不太礼貌，但圣子的下一句话让她瞬间打消了礼貌的念头： “你姐姐当上第一歌姬后，这样的烧烤，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拐来拐去，还是想说服她放弃阻拦，让姐姐去王都是吧！ 真是诡计多端的神职！ 于是，海瑟薇接过菜单，飞快打勾。 一旁的西尔维娅有些看不下去： “海瑟薇，吃多少点多少。不要浪费。” “‘百灵’小姐不要那么严格嘛。今天是值得高兴的日子，让你妹妹好好放松一下，也没什么问题，不是吗？” 圣子瞥见海瑟薇两眼冒光，以为她为眼前的排场所折服，十分受用，连目光都不禁温和几分。 “可……” 西尔维娅还想阻拦，圣子却抢在她前面开了口：“不用怕你姐姐，想点什么，就点什么。” “诶。”海瑟薇捂住自己手下密密麻麻的对钩，“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圣子看了眼海瑟薇，觉得她应该吃不下多少。 海瑟薇意味深长地露出微笑： “圣子先生，您真是一个大好人呀。” 圣子不是很明白，但也跟着礼貌性笑了笑。 很快，外焦里嫩的龙虾，孜然粉装点的鱼片，皮脆肉香的肉卷……都被端了上来。 莫里森嗅到了海鲜的气息。那些海鲜没有他以往接触的荤腥，相反，还有着一股好闻的异香。不过很快，他便闻到了酒精的味道。 【你点酒了？】 “没错。”海瑟薇点了点头，“这是安溪南部庄园陈酿干红葡萄酒，据说是店主在拍卖会上花了几十万拍下的，也是这家烧烤店招牌特饮。只不过安溪市的大家都很穷，所以一般只能看看。” 莫里森瞠目结舌。他望向不远处神情狂喜的前台招待与两眼放光的老板，一时间竟对眼前看起来傻乎乎的人类女孩生出几分敬畏。 【你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对策？不，这间店是圣子挑的。】 “这家店确实是圣子挑的。可我在安溪生活了八年，哪家店卖什么，我还是比他清楚的。” 海瑟薇有些骄傲地抱起双臂，望着对面的圣子毫无防备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海瑟薇小姐竟会挑酒？” “哈哈，我不会呀。”海瑟薇压低声音，神秘道，“但，我姐姐喜欢。” “我明白了。”圣子露出了然的神色，拍拍手，唤来白袍人，指着桌上的酒，“照着这个再来十瓶，给‘百灵’小姐打包。” “哇！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海瑟薇暗地里比了个耶，“会不会让圣子先生太破费了？” “没问题。”圣子面色微醺，“我可是倾心‘百灵’小姐啊，不送点礼物表达心意怎么行。” 海瑟薇鼓掌棒读：“不愧是圣子先生！” 同时，一旁的切肉排的西尔维娅忽然黑了脸色，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说。 看来姐姐还有救……海瑟薇激动地想。酒水相关的知识全是姐姐教她的，如果姐姐完全倒向圣子，那在此时就应该开口拆穿她。 “海瑟薇小姐，”圣子摇晃着酒杯，苍白的面色染上一丝绯红，“你看，我们明明可以坐下来好好谈的……今日我邀约你姐姐前往王都，也仅仅是因为我对你姐姐那动人的歌声一见钟情——” “那如果，我才是阿兹卡那最优秀的歌姬呢？” 端着酒杯的圣子愣了一瞬，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他望向海瑟薇，少女天蓝色发丝微动，灼灼紫眸如两颗紫色的星辰，明亮且严肃。 “如果我才是阿兹卡那最优秀的歌姬，您是否能放开姐姐？” 圣子笑而不语。他抿了口酒，似乎开始思考少女话语的可行性。一旁的西尔维娅却慌了神色，丢开刀叉，急忙起身： “你在说什么？为神明终身献唱是我的荣幸……” “……当然可以。”圣子放下酒杯，眸色清亮，“每名少女都有为神明献唱的权利。” “只要你能够达到第一歌姬的实力标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圣子大人！”西尔维娅瞪大了眼睛，眉头紧皱，“您明明说过……” “坐下，‘百灵’小姐。”圣子看了她一眼，“你的问题我之后会解释。” 海瑟薇从西尔维娅眼中看到些许熟悉的愤怒，她正欲开口询问，圣子却抢先打断： “我给你六个月时间，怎样？“ “六个月内，拿到歌姬资格证，向我证明，你有成为第一歌姬的潜力。” “如果海瑟薇小姐拿到资格证，并拥有一定数量的粉丝，我会烧毁邀请函，并停止对百灵小姐的扶持。” “在此之前，我不会干涉你们姐妹的生活，也不会带你姐姐去王都。” “六个月后，新的邀请函会经过层层手续，带着陛下的印章，重新回到我的手里。“ “如果那时海瑟薇小姐还没能拿出成绩……” 圣子翘起食指轻敲酒杯，绿色的眸子粹出冷意。 “那我只能带走你更有潜力的姐姐了。” 海瑟薇握紧拳头。 她刚刚恢复说话能力不到一年，声音嘶哑，气息不稳，声乐课也落下许多。别说拿到歌姬资格证了，就连每学期末的声乐考核，恐怕都—— 这种情况下，她真的能拯救姐姐吗？ 【怕什么。】那道神秘的男声再次出现在海瑟薇耳畔，【我觉得你刚才唱得很好。】 【试一下，说不定还真能成功呢？】 ——你刚才唱得很好。 海瑟薇想小时候偷偷找了个偏僻的地方练歌时，不小心被邻居家小孩撞上了。她涨红了脸想要逃走时，那个小孩也说了同样的话—— “姐姐，我觉得您刚才唱得很好。”小孩说，“您可以继续唱给我听吗？” 其实她那时唱得并不好。只是看到大家都在唱歌，也学着大家的样子偷偷练唱，没想到会遭人夸奖。 海瑟薇的心跳逐渐平缓，笼罩着她的恐惧也渐渐消散。 多年前真正促使她走上歌姬道路的，不是因为唱歌能够获得多么高的地位，也不是因为想征服多少歌迷—— 仅仅是因为，这样一句无心的鼓励。 只要认定了一件事是正确的，那无论道路多么艰险，希望多么渺茫，都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这便是海瑟薇的人生信条。 于是海瑟薇重抬双眼，无视掉轻笑的圣子与慌乱的姐姐，认真道： “我答应您。”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火红 阿兹卡那结界边缘，黑夜森林。 莫里森靠着树干，于星辉下，打量着自己快速恢复的身体。 两条深蓝触手在他身后的灌木丛里蹿来蹿去，不一会儿便卷着一只乌鸦、一只野兔，轻轻放至莫里森面前。 【信仰力+10，魔力值+30。当前信仰阶段为：友好】 夺目的银光从他手中黑色宝珠中发出，莫里森随之抬眼。 使魔的另一头，海瑟薇正趴在马车窗边，目送着西尔维娅离她越来越远。直到对方缩成一个看不清的小点后，海瑟薇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车帷。 “多亏您的帮助！我才能成功留下姐姐。” 海瑟薇将触手从头发中取出，放在腿上，将一个剥好的虾仁送到了它蠕动的腕前。 “这个……从圣子那里薅的！很好吃！请品尝！” 【不必。】 “真的不吃吗？” 海瑟薇有点可惜，塞进嘴里嚼嚼自己吃了。这虾仁鲜嫩可口，比她之前吃的任何一家手艺都要好（当然，比姐姐做的要次一点）她是真的很想和邪神先生分享。 【你能再唱一遍吗？】 莫里森忽然开口。 【之前在剧院唱的那首歌。】 “唱歌？”海瑟薇有点困惑，她的歌声那样刺耳，邪神先生为什么还要她再唱一遍？ 不过海瑟薇并未多问。邪神先生帮了她大忙，别说唱歌，就算是献出灵魂她都不会拒绝。 于是海瑟薇照做了。 微弱的歌声在空中飘荡，通过使魔的共感，传到了莫里森的耳边。 那是，极其嘶哑的歌声。 一时间，鸟兽惊飞，草叶飘落。脱离了魅惑加成的歌声仿佛失去了圆润的包角的新书——锋利而锐利。 莫里森的鼓膜边仿佛有一千只海妖同时在石板上磨指甲，自上拖下，刺耳至极。 【……停一下。】 少女的歌声戛然而止。莫里森松了口气，抬头望向触手们捕捉的食物。已被贯穿心口的乌鸦忽然抽搐了几下，扑腾着翅膀，朝树梢飞去。深蓝触手注意到了这一异动，飞速弹起，一举绞断了乌鸦的头颅。 另一只触手见同伴的乌鸦飞了，犹豫一番，游了过去，试图帮忙。兔子却在这时迅速翻身爬起，朝森林深处奔去。莫里森动动手指，凝出一个水泡，将它捉了回来。然而，兔子本应受伤的腿上洁白如雪，连污浊都处理得干干净净。 这一切，就发生在这短短十几秒内—— 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那黑色的珠子忽然开始剧烈颤抖，随后腾空飞离他的掌心，又被紧随其后的水泡捉住。 莫里森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这时候想着逃跑了？” 黑色的珠子在水泡上撞了几下，发现看似柔软的水泡固若钢铁，逐渐安分下来。它发出银色光芒投射在水泡外沿，凝成了比先前扩大了好几倍的文字： 【欺瞒，否认！】 【信仰力，恢复魔力。真实！】 【信仰力，累积。持有者，成神！】 莫里森掌心合起，黑色的珠子发出嗡鸣，随后与那只轻盈的泡泡一同凭空消失。 差点就被带到阴沟里去了。 从那个叫海瑟薇女孩在剧院唱歌时，他便感受到体内魔力微弱的流动。那流动实在太小，要不是他伤口的疼痛减弱，他险些没放在心上。 他装作没有发现这一异动，就是想看看这颗珠子究竟是存在延迟，还是对女孩歌声的治愈能力隐瞒不报——目前看来，完全是后者。 要不是他对父亲那里得来的东西向来警惕，留了个心眼的话…… 莫里森望向森林尽头人类城市通明的灯火。刚才黑色宝珠第二次闪烁时，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内心腾起过一瞬“将他们全部发展成信徒”的念想。 被欲望吞没的后果是很可怕的。 他曾和血族联手杀死一位疯狂的海妖母亲——她本想通过献祭他人，使自己女儿拥有绝美容貌，却在一面镜子的诱导下失去心智，杀死了女儿，并将女儿与其他受害者一同献祭，将收集到的美貌全都给了自己。 莫里森重新将目光放回了远方灯火通明的人类都市。 或许，他该着手准备一个全新的马甲了。 ＊ 烧烤店内，圣子晃着杯子，红色葡萄酒微微荡漾。 “回来了？” 扎着高马尾的女性冲进隔间，啪的一声拍响桌子。 “为什么答应我妹妹参选？”西尔维娅喘着气，听起来像是跑过来的，“您明明知道她在胡闹！” 圣子随着音乐晃着酒杯，微眯的双眼饱含惬意。 “曾经翱翔于天空的鸟儿是关不住的。与其严加看管，不如放归自然。至于她能不能记起生存的本能，能不能适应野外的环境……” 他啜了口酒，笑道： “恐怕连飞鸟自己都不确定呢。” 西尔维娅脸上的愤怒平息几分：“您的意思是，挫伤她的锐气？” “当然。”圣子挥手，招呼白袍人给西尔维娅也倒了一杯酒，“阿兹卡那的歌坛形式不比当年，等到您的妹妹四处碰壁后，她会安分的。” “比起这个……” 圣子看向西尔维娅。 “我更在意的是，‘百灵’小姐为什么从未告诉我，海瑟薇小姐的病……已经好了？” 西尔维娅心口一紧，冰凉的手指握紧酒杯： “因为……” “我嫉妒她。” …… 西尔维娅离开后，圣子谴退了白袍人，又为自己倒了杯酒。 “你感受到什么了吗，福金？” 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阴影里闪出，单膝跪于圣子面前： “那个叫海瑟薇的女孩身上存在着异常的黑暗魔素波动。为了您的计划万无一失，请务必……” “小鱼小虾，不足为惧。” 圣子捏着酒杯，似乎还沉浸在美酒之中。 被称作福金的少年轻颤一下，头埋得更低：“但纯度那么高的黑暗气息，我还是第一次……” 圣子忽然将酒杯抵上少年的唇：“这么紧张，是在质疑我的力量？” “不……咳咳咳…！” 刺激的酒水灌进口鼻，福金呛了几口，弄脏了他干净的白袍。 “我想做什么，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圣子碧色的眸中透不出一丝温度，仿佛毒蛇俯视老鼠，“滚。” 说完，圣子头也不回，端着未喝完的酒，向前台走去。 他的心情很好。 虽然提前将行程走漏给记者，令西尔维娅成为歌姬候选的事实一夜传遍阿兹卡那的计划被打乱，但却有了意外之喜。 海瑟薇·洛兰…… 圣子勾起没有血色的嘴角。 她竟然恢复了语言能力……？ 圣子冷笑一声。 为了破局，竟不惜委身黑暗生物，甚至被他的一顿饭收买糊弄—— 真是慌不择路啊。 不过，无论是困于情感的蠢笨歌姬，还是头脑简单的黑暗生物，都无法阻止…… 接过账单的圣子将刚喝下的酒喷了出来。 “你们这账单……” “真的没多写个0？！” ＊ 阳光明媚，天气晴朗。 安溪市中学沐浴在米黄色的晨光之下，教学楼顶层的玻璃反着金光，仿佛一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这是海瑟薇成功挽留姐姐后的第一个早晨，也是音乐节收假后，上学的第一周。 她今天的心情很好——多亏了那位神秘的邪神先生，梦中的悲剧才得以避免。 想到这里，海瑟薇忍不住哼起小曲，一蹦一跳地迈进学校大门。 就在她正打算跳过教学楼拐角时，一道温和的女声从她背后传来： “你好？” 海瑟薇赶忙停下。 八点上课，现在是早上六点二十分，怎么还有人和她一样这么早来学校的！ 一想到她刚刚蹦蹦跳跳的幼稚行为可能全被看光，海瑟薇的脸瞬时涨红。她极其僵硬地回头，却在看清对方容貌的一瞬晃了神—— 比她高出许多的红发高马尾女士身着白色风衣，眨着石榴色的眸子，正朝她温和微笑。 “你是安溪市中学的学生吗？” “您、您好……”海瑟薇感到自己的整个心都在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炸成烟花。 ——她好飒！ 如果说西尔维娅姐姐是冰冷的海浪，只有与其深交才能感受到她冰冷下独有的温柔，那这位女士便是冬日中熊熊燃烧的篝火，从看到的第一眼，便让人产生想要与之交往的欲望。 海瑟薇理了理衣服，心脏乱跳： “我是这里的学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在海瑟薇看不到地方，莫里森冷哼一声。 不就是面善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同时，莫里森冰蓝色的兽瞳微颤了一下，一股出自本能的恐惧爬上了脊梁。 【跑！】 “诶？好……”海瑟薇不知道为什么要跑，但还是光速转身，试图逃走。 然而，海瑟薇才刚刚转身，对方便再次闪身拦在她的面前。 “那个……”海瑟薇缓缓抬头，“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作业要完成。老师们还没到，如果您有急事，可以去门口的公共通讯亭打个通讯……” 另一头，莫里森屏气凝神，指尖汇聚蓝色光芒。两条触手也如蛇般匍匐在他身侧，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人类的魔法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是个魔导师级别的！ 是发现了他的存在，还是那个名叫海瑟薇的女孩偷偷泄密，供出了他们的位置？ 莫里森的大脑迅速运转着。 如果女孩向人类官方举报了他，她自己也会受到一定的怀疑，严重的还会被控制监视起来，得不偿失。 更何况，这个女孩似乎对人类的神明出奇地怨恨，反倒对他这个冒牌邪神说啥信啥，言听计从。 怎么看，都像中二晚期的笨蛋少女。 莫里森眸色微动。 人类少女未经训练，不会魔法，不可能跑得过一位魔导师。 【她很危险。我数到三，你就装作被我绑架，然后——】 红发的女性收起拦人去路的架势： “你……” 红发女性语气急迫，仿佛看到了救星。 “知道洗手间在哪儿吗？” “我迷路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神学课 迷路？ 海瑟薇给红发女性指了个方向： “从这个楼梯口一直向前，在看到第二道楼梯时左拐，再往前直走就能看到了。” “谢谢。” 对方匆匆离开。火红的马尾如浪似焰，从海瑟薇面上拂过，留下一道温暖的轻风。 真美啊。 海瑟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红发女性的白风衣在空中晃动，带动了衣襟边缘的金丝勾边，与海瑟薇朦胧记忆中一抹鲜艳的红色重合。 总感觉，是以前见过的人呢。 “对了，”海瑟薇忽然想起来，“邪神先生，您刚才为什么让我逃跑呢？” 【……没什么。】 莫里森有些无语。 先是笑点奇怪的圣子，又是半路拦人，只为找厕所的光明魔导师…… 人类这个种族，究竟是怎样活到今天还没灭族的！ 这些人都是傻子吗！啊！ 显得每次拿出严肃态度认真应敌的他像一个一惊一乍的大傻瓜！ “诶嘿！”海瑟薇眨眼笑道，“即使是不小心误判了也没关系，放心，我不会因此笑话您的。” 说完，她眸色明亮地拍了拍胸脯。 莫里森：…… 什么东西！他根本就没有搞错！ 这个不知道她经历了多危险的事还擅自安慰他的狗屎运笨蛋！ …… 从厕所出来的瓦妮莎打了个喷嚏。 现在的学校真是修得越来越花了…… “团长，您要的那两名学生地资料已经查到了！”一个扎着羊角辫的金发女孩忽然从影子里跳出，双手奉上两份档案，在瓦妮莎的面前单膝跪下，“一名是初中部a1班的安琪儿·萨拉，另一名是……初中部e3班的——” “海瑟薇·洛兰。” 金发女孩说这个名字的时候，带着点不屑的鼻音。 e班向来都最差的班级。 “不要这样，金桔。” “我们替长公主殿下做事，不要夹带私人感情。” 被唤作金桔的羊角辫少女瞳孔微缩，眼帘垂下。 “是。” “还有，不要叫我团长，也不要行礼，低调一些。你想要看见我们暴露后，教会的走狗发来无情嘲笑吗。” “是，是。” 金桔的头依旧低下，不过总算是站了起来。 “在偌大的阿兹卡那找人难如捞针，步步都需谨慎。比如这个海瑟薇·洛兰，尽管我们拥有很多关于她的资料，但也没法立刻叫她出现在我们面前，不是吗？” 说着，瓦妮莎将手中的档案袋打开，目光落在档案附带的照片上。 瓦妮莎：“……” 好像就是刚才给她指厕所那个？ 瓦妮莎立即原路返回。然而，刚才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 “团……教授，怎么了？”金桔好不容易追上来，气喘吁吁。 “刚才，我好像在这里遇见了海瑟薇·洛兰。”瓦妮莎抬手一指，“就在……” 金桔也急忙一同抬头，只见一行金色大字熠熠生辉—— 教师公寓。 瓦妮莎：“……好像不是这里。” 金桔：“……” 救命！团长她又迷路了！ * 莫里森意识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人类的神学课，真的很无聊。 讲台上的中年的雄性人类拉长尾音，像一只嘎嘎的鸭子。 “‘千年前，伟大的天使，庇佑我们——’” “‘祂与众神厮斗，敌人的血液洒落大地，化作阻断黑夜的森林。’‘黑夜的森林’是指什么呢？这位同学，你来回答一下。” 一个年轻的雄性人类兴奋地叫着：“是玻璃港边缘的黑夜森林！” “没错！这是天使的馈赠。我们应当以此为荣。” “以此为荣！” 中年人类微笑点头，他对这样的课堂气氛十分满意。每一个学生都沉浸其中，大家都对神学课很感兴趣…… 除了那个蓝头发盯着课本发呆的！ 中年教师的脖子飞快地红了，他摸出半截粉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前抛去！ 咚！ 海瑟薇额头一痛。 正中靶心。 “海瑟薇·洛兰！”中年教师快步移动到海瑟薇面前，将桌面敲得咚咚作响，“你来回答一下，‘羽毛飘向空中，构筑坚不可摧的防御’，指的是什么！” “结界。”海瑟薇站了起来，“是光明结界。” 中年老师闷哼一声，抓住海瑟薇的文具盒往桌子上狠狠一砸。 “是坚不可摧的光明结界！” “任何黑暗生物一触即死，没有任何一只能够进来！” 结界内部·正通过使魔蹭课·黑暗生物·莫里森：“……？” “黑暗生物十分邪恶，没有一只是好东西！我们的神明十分仁慈，并未对他们赶尽杀绝——”中年老师抑扬顿挫，十分沉浸，“但要我说，我们就应该打进深海，将他们彻底铲除！” “彻底铲除！”孩子们跟着喊。 海瑟薇十分担心邪神先生被挑衅到跳出来把老师嘎了，连忙提出一种假设： “但是，或许，会有一些比较好相处的黑暗生物……？” 中年男人瞪大眼睛： “不可能！” “你怎么能为黑暗生物说话？你可是受光明神庇佑的阿兹卡那人！” “站后面去。” 海瑟薇拿着书站到了最后。 “是那个……曾经的……？” “没错。她妈妈就对神明不敬，明明被选为第一歌姬，却跑去和男人私奔……神明降罪，害死自己和丈夫不说，还害得玻璃海港湾全线封锁。以前能买到的东西，现在都买不到了……” “竟然是这样……我本来还……” “别理她。如果没有她……我们大概会过得更好呢。” 低声的言语后，是阴冷的眼刀。 海瑟薇低头，捏紧了书角。 她不喜欢神学课。 向来不喜欢。 只是……八年来她都浸泡在这样的话语里。除过露西亚姨妈，西尔维娅姐姐以及姐姐的朋友布莱克哥哥外，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她，不该存在。 海瑟薇垂下眼睫，罗兰紫的眸子仿佛蒙上了一层暗纱。 成功将姐姐从厄运中彻底解救出来后，她会主动离开。 她已经召唤了邪神。在一切完成后，她会将灵魂与血肉献祭，化作邪神的力量，继续对抗光明神。 这样一来，光明神也没法将她的灵魂丢进地狱里燃烧，简直是超高效的废物利用呢！ 嘎巴。 海瑟薇抬头。 中年男人写字的粉笔拦腰折断了。 他骂了一声，重取一根。 嘎巴。 又断了。 再取一根。 嘎巴！ 更加清脆的声响。 海瑟薇眨着眼睛看着男人的异动。她思索一会儿，忽然明白了什么。 中年男人显然没有明白，多次板书无果后，他愤怒地丢开粉笔头，去拿讲义。 哗啦啦—— 教室里突然吹进一阵风，将男人面前的教案吹落到地上。男人迟疑片刻，弯腰捡起。 哗啦啦—— 捡起。 哗啦啦—— 捡起。 有学生忍不住笑了。 “不许笑！有什么好笑的！”中年男子恼羞成怒，拿起一个粉笔盒，压在讲义上。 这下应该不会飞了吧！ 他颇为得意地看了眼飞不起来的讲义，又看向半开的窗户。 关掉！ 男人抓住玻璃窗的边缘，用力一拉—— “啊！” 男人缩回手，只见四根手指迅速泛红，很快肿成四根粗粗鼓鼓的长条面包。 台下的学生们努力憋笑。 男人看了眼自己浮肿的手指，疼得几乎都要流出眼泪。 太诡异了！ 他忍不住去看站在后排的海瑟薇。 难道……是莉迪亚的幽灵回来了？ 男人额头冒汗。 那日，他带着鲜花对传说中的第一歌姬表露了爱意，那位小姐却拒绝了他，毅然决然地走向了贫苦画家的怀抱。 从那之后，他便心生恨意，转而投身神学，寻找深挖每一个能够抹黑她的点。又成为教师，将其传播，扩散。 既然得不到，那就将美好弄脏。 出乎意料的是，光明之神似乎更偏向他。 莉迪亚乘坐的船只最终沉没，与那个讨厌的画家一同葬身大海。他得知的那晚，喝了很多酒，悲伤，羡嫉，又无比畅快。 现在，莉迪亚和画家的孩子又成了他的学生，简直是命运对他们开的玩笑。 男人望向后排。 海瑟薇站在那里，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像极了当年拒绝他的莉迪亚。 而那双罗兰紫色的眼睛，梦幻平静，像极了—— 画家！ 男人似乎被触及伤疤，暴怒着冲下讲台：“海瑟薇，你这个传播厄运的灾星……” 咚！ 男人一脚踩空，摔在地上。 “老师！”学生惊呼，冲上去七手八脚将男人扶起，“老师，您还好吗？” “我……”男人还想说点什么，但看到海瑟薇那双眼睛，又一阵鸡皮疙瘩，“没事。就是摔到了尾椎骨。” 男人揉着屁股，面容扭曲，似乎十分痛苦。 “海瑟薇！”一名学生想起男人说的话，恶狠狠瞪向后排。 “好孩子。”男人头摇得像拨浪鼓，“别，别说了。” 他有一种预感，他要是再不服软，出了教室门就会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死！ “和海瑟薇没关系！是我今天感冒了精神不好，不小心夹到手又踩空了而已！” 男人快哭了。 学生们再未说什么，连忙将屁股痛的男人送往医务室。 神学课在一片混乱中，下课了。 等众人离开，海瑟薇才噗嗤一声笑了。 “谢谢您。”她罗兰紫色的眼睛里似有泪光闪动，“邪神先生。” 深蓝触手顺着海瑟薇的小臂爬下，像蛇一般，缠绕在她的水杯上。 【没什么好谢的。】 【你是我的信徒，我自会庇佑你，维护你的尊严，不允他人随意践踏。】 【我要你珍惜你的血肉，呵护你的灵魂，没有经我的允许，不许擅自死去。】 【我不许你自轻自贱，我要你……】 【好好活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玻璃港 好好活着。 海瑟薇品味着那句话，罗兰紫色的眸中水光微动。 这是自她父母出事后，除过西尔维娅姐姐，露西亚姨妈，布莱克哥哥等亲朋好友外，第一次有陌生人（神），说希望她好好活着。 姐姐和姨妈是她的亲人，她们自然希望她活着；布莱克哥哥是姐姐的朋友，希望朋友的家人幸福健康，再正常不过。 那么，邪神先生，又是为什么希望她活着呢？ 海瑟薇不明白。 但总的来说，她听到这句话后，还是很高兴很感动的。 传说，恶魔诱惑人类，叫人升起不该有的欲望。 她这是……正在被诱惑吗？ 海瑟薇两眼放光，与传说中被诱惑者胡乱共情起来。另一头的莫里森不清楚女孩的胡思乱想，语重心长道： 【不要在意那些话。大多生物只是跟风言语，丝毫不觉自身愚蠢。与其悲伤自责，不如使自身强大。不过，要是你实在听着难受，我可以为你屏蔽一部分听觉。】 “不用啦！”天蓝头发的女孩连忙摆手，“您已经帮我够多的了！不用担心，这种程度的冷嘲热讽打不倒我。再说了，您在光明结界内施术，应该比平常耗费更多神力吧？我……不想把您累坏。” 莫里森微微一怔，很快便露出微笑。 指责邪神吝啬的白痴他倒从父亲那里见过不少，但担心邪神累坏的信徒……？ 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种小事根本费不了多少魔力。】 莫里森抱臂靠在树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浅笑： 【还是说，你不信任邪神的力量？】 “不不不，”少女果然慌张摆手，“我没有瞧不起您，只是……” “和您交易需要支付代价不是吗？我……没有那么多东西交换。” 诚实到过头的家伙……莫里森扶额。 先前，他只觉得少女未经世事，因一个不知真假的梦境就召唤邪神，鲁莽偏激，小题大做，因此对她没什么好感。现在看到她为同族排挤，却一声不吭，暗自伤心，便明白许多。 多年前，他也曾和少女一样……算了，想那些做什么。 重要的是当下，是现在。过去的那些已成定局，与其沉湎过去，不如从今天开始向前看。 【不吓你了。】莫里森望向排在城市入口处的人群，【我还有点事需要处理。如若有事，便呼唤我的名。明白了吗？】 少女点头答应。莫里森叹了口气，切断共感。 幸好少女乖巧安分，不纠缠瞎问，免去许多麻烦。 【信仰力+5，魔力值恢复20点。】 ！！ 莫里森猛然回头，只见黑色宝珠反控着气泡腾空飞起，于他身后，闪闪发光。 【解释。人类女孩从持有者身上获得精神满足，产生憧憬与依赖。此等状态，完全符合神明与信徒间的关系。所以，本珠得以继续运转，且活力更加旺盛。】 莫里森瞳孔骤缩，水刃忽然出现，飞矢般朝黑色宝珠冲去。宝珠轻易躲开，然而下一秒，水雾凝聚成形，又抵在宝珠的背面。 【不必对本珠抱有敌意。】宝珠嗡鸣着，银光闪烁，【像本珠这样的宝石，你父亲的权杖上还有九颗。每颗宝石都能供他连接千百名信徒，每名信徒的信仰，都能为他提供源源不断的魔力。毁掉本珠一颗，不禁失去研究对象，亦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位持有者………你也不想这唯一的线索中断吧？】 莫里森冰蓝色的兽瞳微微颤抖。他想起缠着海妖的诡异魔镜，想起决战时，父亲那源源不断，似乎没有尽头的魔力，不禁紧咬牙关，调动水汽，将封印宝珠的水之囚牢再加固三层。 【你的魔力已经很少了，何必浪费在这里？】宝珠在魔素的旋涡中抖动，【本珠自己会走。】 瞬时，银光熄灭，黑色宝珠又稳稳静静地沉睡于气泡囚牢之中，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啪啪。”深蓝触手戳了戳莫里森的脸，似乎十分担心自己的主人。 “没事。”人鱼精致的脸上蓝鳞乍现，很快又消退下去。 “早就知道那老东西不会让我好过。”莫里森伸手，黑色宝珠落于掌心，又被他修长白皙的指节包裹，“这颗诡异宝石，果然有他阴险狡诈的风范。” 深蓝触手颤抖一下，卷起一颗石子，丢向远方。 莫里森摇头：“不行。这里是人类领地，击碎和丢弃都可能引起灾祸。” 他从腥风血雨的结界外部而来，太过明白利益与力量的争斗会带来怎样的光景。 这里阳光万里，白鸟翱翔，明亮的城市在蓝天下屹立，闪闪发光，是黑暗领域绝对看不到的景象。 他不愿将这里染上战火，破坏这份安逸与美好。 触手低下脑袋，无精打采。 “好啦，别垂头丧气的。”墨蓝发色的人鱼轻抚触手前端，“你们想想，这珠子被人类捡到，说不定又会诞生一位新的邪神。作为邪神之子，祂自然不会放过我。到头来，还是需要我去对峙斩杀，”他抛了抛那颗珠子，塞进水泡，“倒不如我们自己拿着，等到魔力恢复，想办法拿给路易他们看看。” 触手委屈巴巴地缠上主人的手臂。 主人什么都好，就是关键时刻爱逞强。 它担心的不是这个，是担心那颗讨厌的珠子夺舍啊。 它一点也不想当别人的使魔qaq！！！ “放心。”莫里森将触手扒拉下来，双手举起，好似托举一只流泪的小狗，“我可是黑暗生物里异类中的异类，压制这点欲望，轻而易举。” 可是…… 触手们动了动，悻悻瘫软。 莫里森将触手们放在地上。 “前不远就是人类的安检关卡，我先过去，你们紧随其后。” 触手们点点头，呲溜一声钻进泥土，消失不见。 莫里森使了个清洁魔法，将衣服上的血渍全部消掉，又在地上打了个滚，将自己弄得灰扑扑的，然后走向人群。 城郊分界处有着一道类似城门的安检关卡。提着大包小包的人们在关卡前排起长队，等待着身穿白色盔甲的骑士们检查。 莫里森认出这是一座设立在沿海边缘城市的魔法哨岗，好在那些骑士身上的魔法能量依旧只有薄薄一层，与他在教堂中看到的一模一样，于是放心混入队伍。 等待安检的队伍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中，最多的却是年幼的女孩。更有甚者，怀里抱着一个女孩，手里牵着一个女孩。 莫里森眉头微皱，颇为不解。这时，有人从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也是黑户？” 莫里森回头，只见对方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男人。 “……嗯。”莫里森只犹豫了一瞬，立刻应声，“你也是？” “是啊，玻璃港是大城市嘛……”男人无奈地笑着，“反正在哪里都待不久，不如带孩子来这里涨涨见识。” 说完，他抖了抖怀里的女孩。年幼的女孩正窝在男人怀里吮吸手指，在看到莫里森的一瞬，竟然弯眉朝他笑了。 “哥哥！漂漂！”她前倾身体，朝莫里森挥动手臂。 “嘿，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就……”年轻父亲皱眉吃惊，又对莫里森不好意思地笑笑，“孩子还小，请不要介意。” 莫里森微笑摇头，却暗自拉开一点距离。他扫了眼男人身后的行李，笑道：“孩子这么小就长途跋涉，身体不会吃不消吗？” “嗨！谁想啊！”年轻男人长叹，“都怪那什么狗屎光明神……” “劳伦斯！”他身后的女性突然叫了一声，“不要瞎说！” “哦，抱歉，卡琳。”劳伦斯回头望向女性，“我忘了这是在外边。” 说完，他将孩子递给女人，回头窘迫地望向莫里森： “先生，请您忘了我刚才的说辞吧。” 莫里森冰蓝色的眸子干净纯粹，似乎不理解男人为何惊慌： “您是指，‘狗屎光明神——’？” “先生！”劳伦斯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般悲鸣一声，将莫里森拉到一边，“先生，我的女儿还在发烧，只有进入市区才能医治。请您装作没有这件事，可以吗？” 说完，劳伦斯将手伸向破旧的口袋。 莫里森余光扫视周围，发现此处远离人群，分外寂静。 ——正是杀人灭口的好位置。 黑暗生物的警觉让莫里森瞳孔微缩。他指尖暗自凝聚水汽，等待着劳伦斯掏出凶器—— “我的钱包呢！”劳伦斯将口袋翻了个遍，“我的钱包去哪儿了？！” 莫里森一愣，忽然，一道尖锐的女声从队伍中传来： “有小偷！抓小偷啊！” 他抬眼，果然扫到一个身影朝人流相反方向蹿去。排队的人们与骑士追了上去。小偷似乎被逼急了，忽然反手掏出一把亮闪闪的匕首，架住队尾一名女性的脖子。 “都别过来！” “卡琳！希莱丽娅！”朝那边跑去的劳伦斯骤然停下，脸色苍白，双腿发软，一个趔趄跪倒在地。 “冷静点。” 一抹墨蓝拍了下他的肩膀。劳伦斯抬头，只见灰头土脸的青年神情严肃，两三步便来到队尾，与窃贼对视。 “想当好人？”窃贼叫嚣，“我告诉你，我可是练过的！” 然而，与青年对视的瞬间，窃贼便打了个哆嗦。青年冰蓝色的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冰窟，全无人类见义勇为时应有的愤怒，反倒像森林中窥见猎物的猛兽，伺机而动。 不过，窃贼很快想起手中还有人质，随即将匕首收紧，在女人白皙的脖颈间逼出一滴血珠： “你要是敢过来，我就——” 锃—— 所有人都未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偷盗者吃痛松手，匕首咣当落地。 莫里森将那对母女拉至身后，冰蓝眼眸无光却笑： “你就……怎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小哑巴 安溪市中学。 距下一节课还有一个大课间。海瑟薇决定去图书馆借阅一些备考歌姬资格证的资料。途径小广场时，她看到许多同学围在公示牌前——那里常贴着学校的最新通知。保险起见，海瑟薇决定过去看看。 “是圣达尔克的老师！”一个男生指着其中一张告示惊叹，“那可是王都的人！王都的人竟会来我们这种穷乡僻壤的小镇！” “少见多怪，圣子大人前几天不也来安溪了吗？”一名女生昂起脖子，闭上一只眼睛，颇为俏皮地说，“我听说瓦隆教授是代表圣达尔克来我们学校选拔优秀学生的。选中的学生由她亲自指导——天哪，要是被瓦隆教授看中，成为第一歌姬的概率至少提高百分之九十！” “这么好吗！那我要报名！” “我也要！” “我也！” 百分之九十？ 海瑟薇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她赶忙凑上前去，只见公示牌上这样写道： 【瓦隆教授选人标准：】 【1.平均成绩在b+及以上，或三年来进步显著者。】 【2.无违纪、处分经历】 【3.品德良好，思想端正】 【4.勤奋刻苦，积极向上】 除过第一条有硬性指标外，其他三条竟意外地温和。海瑟薇算了算，她的平均成绩刚好踩在b+线上（海瑟薇的文法和修辞非常好，几乎每年都可以拿到s，然而她是偏科选手，神学只有c-，音乐只有b），可以报名。 “哈，海瑟薇？你也想报名？”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得了吧，音乐只有b的小哑巴，你不会以为瓦隆教授会收踩线生吧？” “我不是哑巴。”海瑟薇不满地看那男生一眼，“我能讲话。” “哼。”男生鼻子出气，“有本事你唱歌啊？不能唱歌，能不能讲话都是白搭。” “乔尼！”一名女生拉住他，“你不要说了。” “为什么？”男生似乎十分上头，“我说的都是事实。” 他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大声嚷嚷： “‘天——使’——已——经——过——时——了！” 随后，便独自一人捧腹大笑，笑够了，又凑近海瑟薇，十分欠揍地说： “现在是‘雪兔’的时代！” 海瑟薇克制住给那张脸一拳的冲动，心中默念不能给姐姐和姨妈添麻烦，不要与同学起不必要的冲突。 乔尼见海瑟薇一声不吭，毫无反应，自觉无趣，丢下一句“真是哑巴”，跑开了。 “原来是‘雪兔’的粉丝，”几名女生摇头，“怪不得那么疯。” 热闹看完了，众人很快散去。只有海瑟薇还在公示牌前发呆。她脸颊冰凉，似乎有什么在戳她，垂眼一看，原来是深蓝触手从她头发下探出脑袋，一副好奇的模样。 “有什么事吗？”海瑟薇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将触手放在手心。触手抬起前段，一笔一划，拼写词句： 【“天使”？】 【“雪兔”？】 海瑟薇想了想，说：“它们都是歌姬称号，就像我姐姐——她的歌姬称号是‘百灵’。” “称号可以由歌姬自己决定，也可以由歌姬资格证的面试官命名——是的，歌姬资格证分为笔试和面试……歌姬称号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与歌姬在面试时表演的歌曲息息相关。我还没有想好面试要表演什么……” 深蓝触手却在此时脱离她的手腕，啪叽一声摔在地上，向前方游去。 “喂，您去哪里！”海瑟薇连忙追上去，“被大家看到就糟了！” 触手不理她，一溜烟钻进公示栏后的花坛栅栏。海瑟薇站在栅栏前一筹莫展，触手却重新蹿了出来，卷着一张沾满泥土的纸。随后，它将纸张松开，并用尾端“啪啪”拍了两下，又指指海瑟薇，看起来颇为自豪，像一只炫耀自己发现死老鼠的猫咪。 海瑟薇捡起纸张，原来是一张皱巴巴的歌姬海报。再往上看时，她的脸却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身穿白色纱裙的蓝发女孩闭着眼睛，于白雾弥漫的舞台上祈祷歌唱。半透明的道具翅膀薄如蝉翼，与月色明亮的置景板一齐，将女孩衬托得仿若自花朵中诞生的精灵。 这、这是！ 海瑟薇的眼睛晕成了蚊香。她颤抖着双手翻到背面，果然看到极其夸张的白色大字： 【请不要哭，因为我在你身边】 【——“天使”演唱会】 【11.29】 【19:30】 【玻璃港市／海洋之心大剧院】 【“我愿意以已身最诚挚的信仰，穷尽一生为天使歌唱。”】 【（配图：海瑟薇伸手）】 【“童星歌姬海瑟薇倾情献唱——继其母亲莉迪亚后阿兹卡那冉冉升起的第二颗辰星！欲购从速，抵制倒卖。一切精彩尽在天使之夜！”】 啊啊啊啊啊她以前怎么会拍这种尬到抠脚的东西呢呃呃呃呃呃！ 海瑟薇的脑子乱成漩涡。此刻，她无比迫切地希望大地能裂开一条缝，好让她跳进去逃离这个在邪神面前社死的世界。然而很可惜，大地始终没发出半点声响。就在海瑟薇满脑子都是“丢掉丢掉她不承认这个傻不拉叽的东西是自己”时—— “你好？”一个怯弱的女声于她背后响起，“那个……你手里的东西，可以给我吗？” 触手瞬时隐去，脸红头晕的海瑟薇转了个圈，只见一个有着黑色短发的腼腆女孩正站在她身后。女孩的刘海很长，只露出一只灰蓝色眼睛。她低着头，揪紧裙摆，似乎害怕与人对视。 “那个……”黑发女孩终于抬起眼眸，鼓起勇气般开口，“这张海报是我的。我不小心弄丢了……背面有个小花标记。学姐可以检查一下——” “给你。”海瑟薇将海报递给女孩——她早就发现这海报右下角有一朵银色的小花。 “欸？”黑发女孩似乎没想到海瑟薇会如此轻易地将海报送到她面前，灰蓝色的眸子颤抖一下，“……谢谢！” 女孩露出笑容，开心地双手接过海报，像捧着一颗珍珠似的将它放在条椅上，又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 海瑟薇瞥见女孩胸口的校徽上孤零零的一颗星星——那是一年级新生的标志。 难怪女孩不知道她就是海瑟薇·洛兰。 海瑟薇松了口气，抬脚刚想离开，便听到女孩再次开口： “等等，学姐！”黑发女孩抱着海报追了上来，“这是我偶像的海报！多亏学姐捡到后没有随手扔掉——这年头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说起来，您头发与眼睛的颜色和我的偶像一样呢……这可真是有缘，我可以请您喝一杯吗？听说图书馆新开的那家饮品店手艺不错……对了，我叫苏·加西亚，您叫什么？” 某脸颊发烫·很想逃离·过气偶像·海瑟薇： ……〒—〒 她不想在混得很惨的时候回答这个问题！ 而且，为什么她这个过气八百年的歌姬还会有歌迷啊！ 海瑟薇下意识捂住胸前有着一个大大的e字符的星星，随之松开手指，轻咳两声： “……我叫乔妮。” 苏睁大眼睛：“乔妮？” 海瑟薇点头：“对。” “天哪！”苏上下扫视一遍海瑟薇，惊讶捂嘴，“真不敢相信！你是蜜糖胡萝卜党的那个乔妮？！世界上竟有对蓝莓夹心派这么友好的蜜糖胡萝卜！” 哈？海瑟薇听得一脸懵逼。 什么胡萝卜夹心派的，是她落伍了吗？怎么完全听不懂小学妹在说什么。 “啊请不要生气。我没有看不起你们蜜糖胡萝卜的意思，我只是太吃惊了，”苏看了看周围，掏出一个尖尖小小的东西放在海瑟薇手心，神秘道，“没关系的乔妮小姐，这里不是演唱会现场，就算我们手拉手，粉丝团的人也不会冲过来斥责我们是叛徒——这个我不方便戴，送给你，就当是我们友情的见证。一切为了蓝莓夹心派！” “……为了蓝莓夹心派？” 海瑟薇学着苏的样子喊了一句。苏看起来十分满意，步履轻盈地走在前面：“乔妮学姐也去图书馆吗？我和您顺路。” 海瑟薇走在后面，摊开掌心。 ——那是一对儿天使翅膀形状，却缀有黑色十字架装饰，略带朋克风格的耳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小伙子 莫里森面无表情地看着簇拥着自己的人群，有些胸闷。 “小伙子，你刚才太厉害了！” “是呀是呀，咻——的一下就把那小子的匕首打飞了！怎么做到的？” “是用这个。”莫里森再次摊开掌心，将讲了许多次的话又重复一遍，“这是一颗玻璃珠。我父亲生前留给我的。当时情况紧急，我就丢了出去。” 说完，莫里森便将黑色宝珠朝人群方向推了推。 人们下意识后退一步，肃然起敬。 为了救助一位素不相识的女士，竟不惜承担亲人遗物破碎的风险？ 这是何等地舍己为人！ 人们眼含热泪，自觉打消了把玩玻璃球的想法——那简直是对其逝去亲人的亵渎。只需远远看一眼，那玻璃珠晶莹的珠体，匀称的色泽，便都深深印在了他们的心中。 “多么美的玻璃珠！”人们赞叹。 由于封印魔法的存在，人们完全看不到结界后的宝珠又蹦又跳，朝他们反复撞去，更不知道这颗美丽的黑色玻璃珠此刻正在朝他们口吐芬芳： 【艹！愚蠢的人类！本珠是远古遗物！去你祖宗的玻璃珠！】 “他们听不到。”莫里森用特殊的分贝说。 【还有你，蠢鱼！】珠子忽然转了个向，又朝莫里森冲撞，【你不利用本珠的力量就算了，还把本珠当普通玻璃球！你知不知道，多少生物对本珠求而不得？连你那父亲，都不敢这样对我！】 【等着吧，等你被欲望完全吞没后，本珠一定要用你这幅迷死人的身体去泡——哎呀，天怎么黑了？】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莫里森先生。”劳伦斯抱着女儿，对莫里森鞠了一躬，“多亏了您，我的女儿和妻子才能平安无事。” 莫里森转过身，瞥了眼不远处靠着树干休息的卡琳：“举手之劳。你太太怎样？” “卡琳只是受了点皮外伤，暂时仍有点惊魂未定。”劳伦斯有些抱歉地笑笑，“我本来还想多照顾她一会儿，可卡琳说她没事，让我再感谢一次您。对了，希莱莉娅说她有礼物送您。” 劳伦斯说完，他怀中名叫希莱莉娅的小女孩身体前倾，在莫里森的发梢处别了一朵白色的小花。 “谢谢哥哥！”希莱莉娅拍着手，笑容明艳，如初升的朝阳。 【哇！小美女！】 黑色宝珠突然嗡鸣着挣脱莫里森的手心，拖着封印飘到希莱莉娅面前。 【虽然她现在只是只幼崽，但我已经能预感，她未来会成为一位超级大美人！】 宝珠撞飞一只试图靠近希莱莉娅的蚊子，又踹了一只蝴蝶的屁股，迫使它降落到希莱莉娅面前。 希莱莉娅看到蝴蝶，十分开心地伸手，轻而易举地捉到了。她打量着蝴蝶，露出了惊讶又幸福的笑容。 【哇，莫里森，你看看人家！对本珠的馈赠大方接受——再看看你！扭扭捏捏，回避躲闪，无趣至极！要是你不要我，不如把我交给这个小女孩。我保证让整个大陆，不，整个世界的雄性都为她绝倒——】 说着，宝珠冲向女孩的眉心。 莫里森将它捉了回来——顺便拿下了希莱莉娅头上的一片落叶。 【哎呀，你别碰我！你又不要我，捉我做什么？我要和小美女贴贴！贴贴！贴贴！！！】 莫里森面无表情地给宝珠加上几层封印。对方的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小去，莫里森收起魔力，呼吸微沉，感到些许疲惫。 “您看起来很累了。队伍还很长，不如和我们一起吃个简单的午餐？” 莫里森看了眼长长的队伍，应下了劳伦斯一家的盛情邀请。四个人一齐坐在天蓝色的野餐布上，啃着发硬的面包。 “哥哥，这个给您。”希莱莉娅从她的小蛋糕上剜下一颗红艳艳的果子，举在莫里森面前。 “小莉娅，那个草莓已经坏掉了。”卡琳出声提醒。 “啊！”女孩惊呼一声，似乎要哭出来。 “让您见笑了…我们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食物……” 劳伦斯看起来十分窘迫。 莫里森看着这慌乱又和谐的一家，露出浅笑。冰蓝眼眸中坚冰般的理性融化一瞬，化作洒落在海面上的，波光粼粼的碎阳——然而，那种状态只持续了一秒。液态夕阳很快冻回了坚冰，似乎刚才的一切都从未发生过。 他拒绝了劳伦斯一家频频递来的蔬果，默默咬着干面包——他并不需要食物。在那片黑漆漆的森林里，他吃过野兔和乌鸦，再吃对方的食物，实属浪费。他只需要魔力——这具身体在结界的影响下，又开始变得干燥，畏风，厌恶阳光。 可是获取魔力的方法目前只有—— 莫里森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天蓝色的影子。只要和她说几句话，骗她多许几个愿望，或者请她唱几句歌（那个女孩看起来根本不懂如何拒绝别人），一切都能好起来。 可是——这是不公平的。他根本不是什么邪神，他只是一条普通人鱼。人鱼并非无所不能。莫里森很清楚，这种绝对的地位差使鱼上瘾。没有黑暗生物能够拒绝奉承与敬畏，他也只是一直回避这种欲求，才走到今天——那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如天使般断情绝爱，未曾拥有这种欲望。 所以，他想尽快进入城市，置办一个全新的、人类的身份，与那个叫海瑟薇的女孩进行平等的交流。 队伍缓缓移动。离安检口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莫里森在阳光下呼吸很深，劳伦斯以为他中暑了，慌忙叫他喝水。莫里森一口气喝光了一瓶，这才恢复许多。 “你是刚才那个救人的小伙子！”负责检查的白盔骑士拍了拍莫里森的肩膀，“真是勇敢的绅士！等进了城，城里的大人们为你补办了身份证后，或许你可以试着去竞选一下‘感动玻璃十大人物’。” “谢谢。”某模范青年有气无力。 或许你们不知道，你们正在鼓励一条鱼去竞选人类的道德模范。 例行检查十分简单。骑士们只是问了些简单的问题，又检查了人们的身上有没有携带武器，包裹里有没有爆破物，不明器皿以及违规药品。 “可以走了，伙计。”骑士对莫里森微笑，“光明神在上，愿您在玻璃旅途愉快。” 只要光明神在上，我就不可能愉快……莫里森腹诽几句。 他感觉自己快要被那位神明结界内干燥炎热的气候折磨吐了。 劳伦斯搀扶着卡琳，拉着希莱莉娅走在前面，希莱莉娅回头，拉住莫里森的手，引着他向前走去。四人走成了可爱和睦的一排，连一旁站岗的白盔骑士都被小希莱莉亚的孩童举动逗笑了，忍不住侧过脸庞，无声感叹世间的美好。 “终于到了玻璃！”劳伦斯忍不住欢呼，“老兄，等我安顿好妻子和孩子，就请你去附近小酒馆里喝……老兄？” 莫里森忽然挣开希莱莉娅的手，将卡琳推到劳伦斯身边。 “怎么了？”劳伦斯原地站住，“莫里森先生？” “我刚才喝了太多水。” 墨蓝头发的青年原地站着。一阵微风吹过，拂起他秀丽的长发。 “……原来是这样。”劳伦斯笑了，“好你小子。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他指指附近一家酒馆，“那我先去收拾东西，晚上见？” “……晚上见。” “拜拜！漂亮哥哥！”希莱莉娅挥手。 莫里森笑着向她挥手告别。 一辆疾驰的马车在莫里森面前停下，几名贵族打扮的人从车上跳下，将他团团围住。 “算你识相，还知道放走了那几只猎物。” 一名金发金眸的女孩掀开车帷，抬眸瞥了莫里森一眼，提起裙摆，跳下马车。 “是不是知道本小姐来了，提前吓得双腿发软，牙关打颤了？ 贝丝风风火火地冲到莫里森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忽然一把扼住他的手腕，迫使他低头，对视她灿若太阳的眼睛： “你这不知从哪混进来的黑暗生物！”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介绍信 黑暗生物？ 莫里森扫了眼金发少女身上笼罩的火焰——那是由自身魔素凝成的虚焰。 果然，她身上的白焰熊熊燃烧，比那些守门骑士要强烈得多。 但也仅仅相当于，刚出生几个月的魔法生物幼崽的水平。 于是他面无表情道： “我不是。” 金发女孩瞪大眼睛：“你还狡辩？如果你不是黑暗生物，见到我的马车为什么要停下？” “因为我想找洗手间。” “……？” “的确，”莫里森身后的骑士们挥动手臂，尴尬微笑，“贝丝小姐，这位先生刚才确实对他的朋友说过。” 贝丝：“？？？” 厕所的借口真好用。 莫里森心想。 感谢光明魔导师！ 一位骑士放下手中的工作，冲到两人之间。 “贝丝小姐，这位先生刚刚表现得十分英勇，帮我们抓到一个惯偷——应该不会是黑暗生物。更何况，我们还有坚不可摧的光明结界。” “英勇？”贝丝冷笑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具有六芒星阵的小刀，直指莫里森的脖子，“骑士，你们忘了吗，黑暗生物阴险狡诈，最擅长以假象迷惑人。” 她握着小刀向前逼近，金色的眸子迅速扫视莫里森的全身。 “尤其是，‘黑暗巢穴’奥尼亚海中的人鱼。” 莫里森垂下眼睛，露出迷茫的神情。 “另外，不要过于依赖光明结界。万一结界出了什么问题——我是说万一，”名叫贝丝的女孩顿了下，“让一些黑暗生物潜入进来，危及到城市居民的安全怎么办？骑士，拿测魔水晶来。” “贝丝小姐！”骑士看起来很困扰，“虽然您是乔伊斯家族的独女，但没有文件就擅自检查，恐怕……” “让你拿你就拿！磨蹭什么！” 骑士们虽然无奈，但也只能照做。不一会儿，他们便抱出一只白色小木箱。箱子里装满了灰色的球形宝石。贝丝从中拿了一块，抛了抛。 “怪物，不，这位先生，”她用那双金眸不怀好意地打量莫里森，“既然你说你不是黑暗生物，那让我用这测魔水晶测一下，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请便。”莫里森说。 他曾在海底的礁石书洞中读到过这种宝石。这种宝石能作为媒介，将施术者的魔力凝聚成一股细微却锐利的流，瞬间击中检测对象的灵魂。 普通人类受到检测后，只会浑身酸痛，片刻便可自行消退；魔法师和黑暗生物却会瞬间启动防御机制，保护自己的灵魂。通过魔素爆破的方式，将侵入者驱出体外—— 然而，问题就在这里。魔素爆破的同时，自身的“魔法火焰”也会暴露在大家面前。 即使是魔法学徒，也可以用它观察检测对象魔焰颜色，从而辨别其身份。 贝丝皱着眉头，张嘴想要说话，却好像想到什么，停了片刻，露出轻蔑的微笑： “这可是——你说的！” 啪！ 金发女孩将水晶石摔在莫里森手心。同时，她身上的白色焰火腾起，分成几股，穿过水晶石，冲进莫里森的手腕！ 一股令鱼难受的光明力量瞬时席卷莫里森的全身。莫里森立即凝聚体内魔素，将自己的灵魂包裹起来。 灵魂是生存的根基。 ——这是测魔水晶的工作原理。 黑暗生物与魔法师们之所以会被强制激活防御机制，便是因为他们的灵魂受到了伤害。 一旦掌握了这条核心原理，骗过检测石，易如反掌。 果然，金发女孩眼睛里兴奋的光芒逐渐黯去，流露出怀疑、困惑，最终是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不是？”她在莫里森身上下打量，“不应该啊……我明明觉得……” 她甚至松开了一直抓着莫里森的手，绕到他背后，检查他有没有长出纤细的桃心尾巴或血色翅膀。 “不是恶魔……也不是血族？” 贝丝瞪着眼睛，恨不得看穿莫里森的衣服，检查他是否长出鳞片。但最终，她只是长出一口气，从白色木箱里又取出一颗宝石。 “摧毁！” “迸发！” “呈现！” …… 当贝丝拿起第十三颗测魔水晶时，捧着宝箱的骑士终于忍不住出按住了那颗灰白色晶石。 “干什么？”贝丝不解地说，“你要阻止我揭穿恶魔吗？” “贝丝小姐，”掌管宝石的骑士面露难色，似乎在琢磨着怎样措辞，“我们总共只有三十枚水晶。” “……所以呢？”贝丝夺过水晶，“水晶不够就向王都申报啊！向我说做什么？” “贝丝小姐！” 两只银枪挡在贝丝面前。 “哈？你们想干什么？”贝丝环顾四周，打量对她举枪的骑士，周围的仆人们立刻簇拥上来，与骑士对峙。 “我可是主动从王都申请来保护你们的，你们这些贱——” 哐当哐当，周围的白盔骑士们接连单膝跪下，对着站在中间的贝丝。 “请不要再继续了。” 他们态度诚恳而真挚。 “就当是为了乔伊斯家族的荣耀。” “我……”贝丝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却听到关卡外排队的人们窃窃私语。 “我们都非常感谢乔伊斯家族，也愿意接受任何检查，”人们说，“但既然测魔水晶已经证明这位先生不是黑暗生物……还有什么必要继续呢？” “不会是看上这位年轻人，不舍得让对方离开吧。”有人哄道。 贝丝瞳孔颤抖，不敢相信对方竟会这样同她讲话： “你们——” “没必要开这种玩笑。”莫里森瞥了眼人群中起哄的人，甩给他一记眼刀，“这位小姐只是在履行她的职责。” “对，对！”那人立即低头，“我也只是随口一说，请贝丝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金发女孩一愣，继而顿悟嗤笑，走近莫里森，低声道： “你以为你为我说话，我就会感激你吗？” “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些。” “既然你不是黑暗生物，那你就是无处可去的流浪汉。别想着那些飞上树梢做不死鸟的美梦。你那荒唐到一眼望得到头的人生，永远不会和本小姐有交集——永远没有，明白吗？” “明白，小姐。” “哼，算你识相。”金色短发的女孩跳上马车，“如果你真的问心无愧，就跟我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莫里森扫视一圈女孩声势浩大的架势，默默跟了上去。 还是太嫩。 遇到高阶黑暗生物，未选择及时报告家长，反而亲自下场捉拿，完全没考虑过抓捕失败的后果——幸运的是，今天进入光明结界的是他，而非他那丧心病狂的魔渣父亲——否则，即使现场所有人联手，恐怕也难阻止悲剧的发生。 不过，能在魔焰稀微的情况下，猜出他的身份，并站出来保护同胞——即使现在青涩稚嫩，也同样值得尊敬。 毕竟，这种特质在黑暗阵营，几乎称得上罕见。 上车后，贝丝摊开一本书开始阅读。 “看什么，没见过学习的美少女吗？”贝丝身边，一个栗色头发、扎着双马尾的女孩轻蔑地瞥了莫里森一眼，仿佛在审视一个乡巴佬，“虽然这已经是贝丝小姐第三次备考歌姬资格证，但她仍然——哎呀！” “闭嘴，玛奇朵，”贝丝收回手，“用不着跟流浪汉多说，快把东西给他。” “好的，小姐。”被弹脑瓜的玛奇朵捂着额头，眼睛化作抖动的荷包蛋。她掏出一只文件袋，递给莫里森。 “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她嚷嚷着，“颤抖着痛哭吧，卑贱的乡下人！” 真是主仆一致……莫里森无言，解开细绳，掏出其中的文件浏览一遍，眉头微皱： “……介绍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阅览室 “没错。”玛奇朵解释道，“免费的工作介绍，还是市图书馆！怎么样，很不错吧！” 世上没有免费的生鱼片。莫里森反问： “我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 “我需要支付什么代价？” “什么也不需要。”玛奇朵说，“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免费。” 莫里森看了玛奇朵一眼。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咬钩的金鱼在喉咙破裂前，往往以为自己占到了便宜。 莫里森深谙此理。因此，他合理怀疑对方正在欺骗他，打算将他引入埋伏，再秘密杀害。 “别误会。实际上，这是隔壁道尔顿家族小少爷的暑假实习。”玛奇朵说，“但他不想去，小姐打赌输——呃，我是说小姐大发慈悲！她愿意帮那个自恋狂找个替身去糊弄他那位古板父亲。” 她顿了顿。 “当然，你要是不想做，也可以拒绝。整个玻璃港想做这件事的人很多——之所以选你，只是因为你的脸和言行都配得上贵族身份。你明白的吧？”她说，“我们不可能选一个长相丑陋或言行粗鲁的替身——那会影响贵族的声誉——即使是替身也不行。” “好了，”她拍拍手跳出车厢，坐在前排的马夫座上，“如果你决定好了，就拿着介绍信在市中心下车！如果你不愿意——” 玛奇朵用鞭子抽打马屁股： “就还在市中心下车！但记得留下介绍信！” “怎么样，流浪汉先生。”贝丝没有抬头，“在市图书馆工作的报酬虽然不算多，但对你这样刚到玻璃港的黑户来说，应该算一笔可观的收入。我想，这个委托值得考虑。” 贝丝捏着书本，表面平静，内心却十分激动—— 黑暗生物性情高傲，绝不愿意俯身为人类打工！ 等着吧！他一定会嫌弃拒绝！到那时，她便可以以此为由，将其逮捕—— “好啊。”莫里森说，“我接受。” “？？？” 贝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会同意？ 想偷学人类的魔法？ “市图书馆里可没有魔法书。”贝丝心中大乱，面上却依旧努力维持着高傲的姿态，“只有一些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破烂而已。” 果然仍在怀疑……莫里森在心中冷哼一声，又觉得对方直钩硬钓的操作有些可笑。 毕竟是第一次直面真正的黑暗生物，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莫里森努力说服自己理性看待每一位对手： “图书管理员，应该拥有借书看书的权限吧？” “当然？”贝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问，一时间脑袋卡壳，“这包含在员工福利里。” “那正是我想要的。”莫里森说，“我接受这个委托。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官方身份，哪里有放过的道理？更何况，图书馆的资料能让他进一步了解人类，进而更加准确地进行伪装。 贝丝大脑一片空白。她在书上看过，黑暗生物绝对不可能是这幅温顺模样——即使伪装，也绝不可能！ 难道，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汉，碰巧有一张精致的脸，且言行优雅吗？ 一时间，贝丝陷入了混乱。 在贝丝陷入混乱的同时，莫里森正连着共感，注视着使魔另一头的情况。蓝发女孩正拿着学生卡，反复刷过学校图书馆的门禁系统，然而，却一次又一次迎来魔导卡机发出的刺耳鸣叫—— 【权限不足，无法进入声乐阅览室！】 “抱歉同学，您无法进入声乐阅览室。”入口处的管理老师抬头，“按照最新规定，只有持有歌姬资格证，或通过声乐天赋测试的学生，才能进入声乐阅览室。” “根据您的学生证资料显示……您既未拥有歌姬资格证，也没参与过天赋测试……嗯？” 管理员小姐反复打量几次表格： “对，确实没参与过。” “天赋测试？”海瑟薇非常困惑。 那是什么？ “就是每个女孩12岁都会参加的天赋测试呀？测你是否拥有唱歌的天赋。” 半只脚踏进阅览室的苏退了回来： “乔妮学姐以前从未参加过？我记得这是强制的才对。” 12岁……海瑟薇回忆了一下，那时，她还不能开口讲话，正在学校痛苦复健。没有人告诉她天赋测试的事——或许直接把她跳过了。毕竟，一个讲不出话的废物，还有什么参加声乐天赋测试的必要呢？ “我当时病了。”海瑟薇含糊地说。 “那您恢复以后，没人为您安排补测吗？” “……没有。” 海瑟薇说完，便感到一阵无力。 她的余光扫过管理小姐姐前的旧木牌，上面挂着一些陌生的政策——上面有划痕和褶皱，看起来确实实施了很长时间。 自从父母离世，嗓子哑掉之后，海瑟薇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抗拒音乐，抵触舞台，应激聚光灯，害怕被关注。似乎只要远离这些东西，她就可以在自己与世隔绝的小世界里，在冬天的火炉旁，在夏天的晚风中，轻松愉快地与露西娅姨妈和西尔维娅姐姐共进晚餐——像一个普通的女孩般，无忧无虑地长大、成熟、衰老。 可是……可是。 这样简单的愿望，也难以实现。 无论是学校忽视，还是教会从中作梗，现在的事实就是，她无法进入声乐阅览室，无法借阅考证的书籍。别说考取歌姬资格证了，早在第一步，她就被荆棘缠绕，寸步难行。 “别担心，学姐。如果实在借不了书，您可以和我共看一本。” 苏摇了摇自己的学生证，快速蹿进阅览室，借出一本厚厚的教材。 莫里森定睛一看，那书正是《声乐理论》——与眼前金色短发的女孩，贝丝，手中拿的一模一样！ “……你的书，拿反了。”莫里森终于忍不住发出提醒。 “？！”贝丝低头一看，只见手中的《声乐原理·基础》果然上下颠倒，脸色瞬时刹红，飞快将其打了个转。 “外面那位小姐刚才忙于和我聊天，并未注意到您的书上下颠倒。要是我贸然出声，恐怕反而会让她发现。她对您狂热且信任，请务必不要让她失望。” “哼，”贝丝将头偏向一边，“这我当然知道，用得着你提醒？” 尽管如此，她的声音却意外地软了下来。二人在马车内相对无言，唯有呼呼的风声划过耳畔，时不时掀开车帷，露出外面向后迅速移动的街道。 砰！ 马车突然颠簸——大概走到了一段坎坷的道路。贝丝手中的书飞了出去，直直砸向莫里森的脸庞—— 莫里森在书本离他还有几厘米时伸手抓住了它。这时，他才发觉这本《声乐理论》的重量不太对劲——在贝丝发出惊叫前，莫里森下意识翻开了它。 书的内部被挖空了，露出一个方形的坑。洞里有一块发光的板子——一位老师正在用粉笔画画。在没有被挖空的书页上，则是大大小小用铅笔临摹的……猫猫狗狗还有兔子。 “拿、拿来！”贝丝一把抢过书和发光的板子，“这、这是我在测评阿兹卡那最新的科技！魔晶平板！怎么样，没、没见过吧！乡巴佬流浪汉！” 莫里森对发光的石板不感兴趣。他望向惊慌失措的贝丝： “你在……画画？” 他想起了玛奇朵的话—— ［虽然这已经是我们家小姐第三次参加歌姬资格考试了——］ ……考了三次的原因，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这孩子，是位妥妥的摸鱼姬啊！ 但不知为何，蓝发少女在阅览室前一筹莫展，悲伤到快要流泪的样子，此时又浮现在莫里森眼前。他望着贝丝手中那本有洞的书，一时间，有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贝丝小姐，”莫里森重复道，“那个委托，我接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通天梯 安溪市中学图书馆，隔音讨论室。 “学校竟完全没有考虑过情况特殊的学生！” 苏愤愤不平地接过服务员端来的两杯饮品，将其中一杯热气腾腾的奶油热可可推给海瑟薇，又将另一杯血橙汁留给了自己。 “这一点也不合理。”黑发女孩吸了口果汁，神情严肃。 “乔妮学姐，你打算怎么办？” 海瑟薇打量着学生证，休学转学的波折经历在她脑中一闪而过。热可可的香气氤氲在她鼻翼，转瞬又化作醇厚的苦涩。 找老师？这是海瑟薇首先想到的办法，但她很快否定了。 那位高挑严厉的女性与姐姐和姨妈有过冲突。在她新生报道时，凯瑟琳主任翻过一个大大的白眼。 “更何况，这是教会的政策，老师无从下手。”海瑟薇顿了顿，“还是不要麻烦老师了吧。” …… 半小时前，海瑟薇凭借着记忆和苏的引导，来到了声乐阅览室门前。 由于阿兹卡那信仰音乐天使的缘故，声乐阅览室的藏书量十分巨大，几乎是其他阅览室的几倍。专业性方面也相对可靠，虽不能助学生成为一代声乐大师，但通过歌姬资格考试，绝对算得上绰绰有余。 妈妈生前说过，只有基础打牢，才能越走越远。因此，海瑟薇决定在考试前好好温习一遍教材。 然而—— “嘀嘀！” 她被教会的离谱政策拦在了外面。 妈妈从小教导她，勤奋虽不能让不懂音乐的人变成最棒的歌姬，但可以让大多数人都成为优秀的歌姬。 现在，只有已经拿到资格证的歌姬和有天赋的女孩才有资格借阅书籍。没天赋的人想获取歌姬资格证，可谓是难上加难。但备考歌姬资格证的书籍又昂贵且限量，大多只珍藏在阅览室里。如果备考者恰好家境贫寒…… 那要，怎么……破局？ 海瑟薇倒吸一口凉气。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了母亲为什么穷尽一生，也要朝着第一歌姬的顶峰竭力攀登—— 因为，权利。 成为第一歌姬虽然可能失去自由，可如果不成为第一歌姬，就连仅有的东西也可能会被剥夺殆尽—— 就像那个噩梦一样。 就像八年前，即使她没有得罪任何人，即使她也曾信仰虔诚，那不可违逆的力量想要伤害她所深爱的家人，剥夺她所拥有的一切时—— 弱小的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她……没有力量。 海瑟薇微微握拳，罗兰紫的眸子中，仿佛生出两苗幽幽焰火。 力量吗……？ “力量是……” 这里是被音乐之神笼罩的音乐王国，是歌姬至上的艺术之都—— 这里，音乐即是正义，这里，歌姬—— 即为权利。 参加第一歌姬竞选，就是摆在她面前，燃烧着地狱烈火的通天之梯！ * “我要参加第一歌姬竞选！” 海瑟薇眉头微皱，轻拍桌面。冒着热气的奶油热可可在杯中微晃，荡起奶渍。 “这些规定根本不合理。校图书馆应该向所有学生开放，尤其是音乐相关。所有人都有学习的权利。” “只要当选第一歌姬的话，应该就能把这些全部废除掉吧？” “……是这样的。”黑色短发的女孩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淡淡的微笑，“您说的没错。” “不过在那之前，先喝热可可吧。” 苏灰蓝色的眸中满含笑意： “要凉了。” “好的。”海瑟薇端起热可可，喝了一口。一块沾了巧克力酱的棉花糖云朵似的飘到海瑟薇嘴边，被她一口吞掉。 “这个……好好吃！” 海瑟薇两眼发光。苏笑着，单手撑脸： “是吧？价格也很实惠，只需5贝币。” “对了，”海瑟薇放下热可可，“苏是参加过天赋测试的吧？” “是的。我的测试等级是——c。但……” 苏神秘地左右看了两眼： “我觉得……那个测试不准。或者说，存在缺陷。” “五年前，我在获得了评级为c的测试结果后，并没有放弃唱歌，而是坚持练习。今年入学时的统一测试中……” “我的测试结果，变成了a。” “那个测试，如果真的测出的是‘天赋’的话，我想，应该是不会随时间发生变化的吧？” 苏灰蓝色的眼珠望向海瑟薇，在对上视线后，她又飞快地躲闪了： “比起‘天赋’，感觉更像是‘演唱能力’之类的？” 海瑟薇瞳孔骤缩，正要惊讶出声，苏却马上将一根手指搭在唇上： “嘘。” “这可能会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不要告诉别人哦。” 海瑟薇连忙捂住嘴巴，连连点头。 这一点她还是非常清楚的。虽然不明白教会究竟在搞什么鬼，但按照圣子的作风，如果发觉她们发现了天赋测试有问题，一定会出面乱扯一堆自成体系的说辞（比如，这其实是神明给予歌姬们的考验），让她们的质疑不攻自破。 必须保持冷静，沉下心来，不能打草惊蛇。 不过，无论是改变教会的狗屎政策还是探究诡异的天赋测试，都是以后才需要考虑的事。当务之急，依旧是考取歌姬资格证，阻止姐姐前往王都。 “别担心。现在是五月份，离资格考试还有五个月。如果是学姐的话，就算从现在开始复习，也一定能通过考试的。” “嗯，”海瑟薇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但是，苏为什么要将秘密告诉我？”——明明她们才刚刚认识。 “因为学姐帮我找到了‘天使’的海报啊。” 苏笑着抬眸： “那可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图书馆 玻璃港市图书馆。 莫里森下了马车，手拿介绍信，打量着眼前高大恢宏的建筑。 与礁石书洞完全是两个风格……一个诡奇幽暗，一个向阳规整。 一位年轻的男子拍了下莫里森的肩膀： “你是来面试的？” “……对。”莫里森想将手中的介绍信递过去，但对方似乎不是很在乎。 “那就对啦，跟我来。”说完，那人转头进了图书馆。 莫里森迟疑片刻：“……介绍信？” “什么介绍信？”男子接过扫了眼，“你是说走关系吗？我们都是光明正大考进来的，怎么会接受这种东西？” 说完，他将介绍信随意一抛。 “走吧，兄弟。别总想着那些歪门邪道。” 莫里森盯着那飘落的介绍信看了一瞬，随即弯腰捡起。冰蓝兽瞳落在男子的身上，目光逐渐冰冷。 有人在跟踪他。 就在他与这名男子的身后。 “我叫约翰·马力诺，叫我约翰就行。我带你去见馆长。”约翰说，“你与其他应聘者公平竞争，谁通过考核，谁就能拿到这份工作。明白了吗？” “明白。”莫里森不满地盯着约翰，让约翰心里一阵发毛：“总之，就是这样。进去吧，记得向馆长问好。” 说完，约翰逃似的跑了。莫里森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书架末端。一直拙劣跟踪他的人也跟着离开了。 ……还算明智。莫里森收起防御姿态，兽瞳也变得与人类别无二致。 起码，他现在还不想暴露身份。 咚，咚，咚。 莫里森很有礼貌地敲了三声门。 “请进。” 屋内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莫里森握住门把，确定屋内没有任何触之即死的魔法杀阵后，轻轻旋开了门。办公桌后坐着的馆长正在翻看报纸，看样子是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者。 “您好，馆长先生。”莫里森走进屋子，向长者点头。 中年人放下报纸上：“你也是来应聘的吗？” 在抬头的瞬间，馆长呆住了。他的眼睛在莫里森的脸上反复打量，以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 “光明神在上……怎么会有这样精致的人……” “是的。”莫里森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异动，“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他当然知道这是人鱼一族的种族优势作祟。只是他讨厌被这种衡量价值的目光反复打量。 “没有！当然没有！”馆长看起来很高兴，“下午好好表现！” 他递过一本大约半厘米厚的小册子。莫里森看了眼，是《玻璃港市图书馆员工守则》。 “下午2点，到这里来。我会亲自检查你们的业务能力。”馆长塞给莫里森几枚质地均匀的白色硬币以及一张魔晶房卡，“出门左拐有几家不错的餐厅，右拐是员工宿舍——有几套空房，你和其他几名求职者可以暂时入住。中午睡个好觉，下午才能好好表现嘛。” 莫里森看了眼手中的卡片，上面有1007的字样，备注是单人房。 “谢谢。” 莫里森朝馆长微微点头，随后退了出去。 “真是一个美丽的小伙子……”馆长向后一靠，整个人似乎放松许多，“性格也相当温和……是当下小姑娘喜欢的类型。就是有些太过拘谨……他始终捏着介绍信——是因为替人求职，所以太紧张吗？” 馆长摇了摇头： “也可能是业务能力不够，所以心虚。好看的脸确实能吸引来更多的姑娘看书买书，但能力始终是第一。毕竟我也不是做慈善嘛……呵呵，道尔顿那老家伙要是知道他儿子天天找人冒名顶替敷衍他，估计肺都要气炸了！” “馆长！”约翰忽然冲了进来，“刚才那个人十分警惕，我们本来想等他扔掉介绍信后捡来给您，结果他死死拿着，毫无丢弃的意愿！” “没关系。”馆长说，“那不重要。” “但是这样您就不能将介绍信作为证据，邮给道尔顿先生举报他儿子了！”约翰急得脖子涨红，“您不是说了吗，接受这种毫无业务能力的混子只会降低我们市图书馆运作的效率！” “而且检举之后会有一大笔钱，是吗？”馆长抬眼，“我的确这么说过，但是那个年轻人很漂亮。” 约翰不满：“脸又不能当饭吃！” “只要能吸引小姑娘来，那就能当饭吃。”馆长收起钢笔，看了眼约翰，“倒是你，这个月是第几次被投诉态度恶劣了？” “我……”约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好憋着一肚子气走出了馆长办公室。 “怎么样，约翰？”另一个男子问，“我们还能不能分到钱？” “一个子也没有！”约翰拿起附近的杂志给那人当头一棒，“眼里只有这座破图书馆的老板又信那套颜值理论了！我看他已经放弃举报，还想将那个男人收进来打工！你看到他那张比女人还勾人的脸了吗？和他一起上班，我会沦为陪衬他的癞蛤蟆！” 男子开始狂笑。约翰看了眼男子，烦躁道： “笑什么笑，我看你也八成是只青蛙。” “那确实，但我比你好点。”男人说，“毕竟我没有一个月被投诉八次。” “哼，”约翰咬牙切齿，“等着瞧吧！下午的面试会证明，这样的男人也只有脸能看。我会偷偷换掉他的卷子，保证难得他无法保持波澜不惊的神情。” ＊ 1007号房间。 莫里森惊讶于人类老板的慷慨，竟然会为手下——不，员工，甚至是还没有入职的员工提供如此宽敞的房子！ 这里有床，有桌子，有可以沐浴阳光的玻璃窗，最关键的是，盥洗室的中央，还放着一个可以泡水的大浴缸！ 莫里森立刻被吸过去。他用清洁魔法仔仔细细地将其清洗几遍，随后，躺进了里面。 先前在郊区时，他便十分干燥，现在终于有了条件，自然要好好恢复一下。 莫里森这样想着，拧开了开关放了水。（他在血族领域做客时曾学过这种器械的操作方式，只不过血族的品味很差，他们的浴池里全是黏糊糊的鲜血）浴缸周围很快蒸腾起水汽，舒服得莫里森险些沉迷。 可惜…… 莫里森看了看自己近乎一半都搭在外面的尾巴。 这浴缸还是太小了。 莫里森支起身子，努力为尾巴腾出空间，然而始终无济于事。无奈之下，他只好用手撩起水花，一点一点地湿润尾巴。 【啊～啊～啊～啊～啊——】 莫里森一愣，随即连接了使魔共感。他看见天蓝头发的女孩正在站在高台上练声，台下有一个黑发的女生，正在为她鼓掌。 看样子是交到新朋友了？不过，这关他什么事……？莫里森摇摇头，用魔力泡泡挪来一面镜子，与面前的镜子配合，看到了他背后那道触目惊心的，代表耻辱的红痕。 由于那蓝发女孩的神奇能力，这伤口早已结疤，不再流血。可莫里森知道，它并没有完全痊愈。当他抚上胸口，稍微用力时，总能感受到其下钻心剜骨的疼痛。 等他伤势痊愈，魔力恢复，一定要杀回神殿，手刃叛徒！ 想到这里，莫里森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海瑟薇身上。她在唱歌——没了他的魅惑加成，她的歌声嘶哑刺耳，仿佛石子划过玻璃，叫人心烦抓狂。 可是，此刻的莫里森又感受到体内的魔力在缓缓流动——这种逐渐恢复的感觉，恐怕任何黑暗生物都难以抗拒。 莫里森觉得自己要裂成两半。他的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即开口，让女孩闭嘴，结束这场不正当的享受；但他的求生本能和种族天性却将他的理智搅得稀碎，叫他闭上嘴巴，老老实实蹭回复。 最终—— 莫里森听完了全程。 太堕落了。莫里森想。 在水里泡了一会儿的莫里森起身离开浴缸，衣物自动显形。 女孩的歌声让他恢复魔力，他努力拿下图书馆的工作，为女孩提供书籍——这样双向的付出，互利互惠，应该可以弥补他单方面的隐瞒吧。 他来到桌前，仔细读起了那本员工守则。 ＊ 下午，2点15分。 莫里森和其他应聘者一同拿到了考题。他拿起钢笔，却很快发现了异常。 这份卷子和备考的员工守则……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相反，它还涵盖了这个世界四片主要大陆的地理生物知识，偶尔涉猎一些人文习俗。 莫里森环顾四周，只见周围有许多人面露困惑，抓耳挠腮，瞪着试卷一个单词也蹦不出来，很快又打消了怀疑。 确实，给题库背答案毫无挑战性。给大家员工守则，恐怕只是为了让大家放松警惕。 莫里森心领神会，提起钢笔，唰唰唰写了起来。 另一旁，瞥见莫里森停顿的约翰捂嘴偷笑。按照惯例，五分钟后，馆长会来检查考生答题情况。到那时，做不出题的求职者首先就会被pass掉，甚至连试卷也不会过目——这是隐秘的面试。就算那冰蓝眼睛的小子走狗屎运过了这关，他也可以借口说不小心拿错了前年的试题——反正都是馆长出的，他不会在意。 时间一到，约翰就立刻冲到门前，满脸堆笑：“馆长先生！” “嗯，我来看看求职者。”馆长笑着望向座位，只见那位最精致年轻人高高举起了他的胳膊。 “你有什么事吗？”馆长温和地笑着。 莫里森站起：“我答完了。” 他周围的求职者们纷纷抬头，眼露出恐惧的神色。 “很好。”馆长接过试卷，扫视起来。 约翰脸色苍白。他答完了？不，这种和备考资料毫无关系的试题绝对不可能答得出来……除非，他以前就看过相关书籍。 但就算看过，也不可能还清楚地记得每片大陆附近的鱼群种类吧——尤其是阿兹卡那已经全面海禁的情况下！ 对，他一定在虚张声势！ 约翰抬头，试图从莫里森眼中捕捉到一丝紧张，或者心虚—— “完美的答卷。”馆长放下试卷，黑色的眸子里尽是欣慰，“条理清晰，知识渊博，简直——像我一样。” “不及馆长万分之一。”莫里森谦虚回应。 馆长十分受用，笑容愈加灿烂。他注意到不远处的约翰，忽然变幻神色，怪异地看了对方一眼，又继续对莫里森说： “恭喜你，通过测试。”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先驱者 安溪市，蓝宝石大街。 露西亚哼着小曲儿，将烧好的菜肴端到餐桌上。 难得她提前结束工作早早回家，两个孩子一定都高兴疯了！ 这时，露西亚听到了“叮咚”一声，她围裙也顾不上解，飞也似的开门：“西尔维娅，快帮我——” 她并没有看到那个高挑的身影，而是看到了矮西尔维娅一头的紫眸女孩。 “海瑟薇？”露西亚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海瑟薇的书包，东张西望，“你先回来了？” “姨妈？”海瑟薇也十分吃惊，同时，心底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她一侧头，便看到了了桌上黑乎乎的食物。 是极具姨妈特色的黑暗料理！ 海瑟薇吞咽一口唾液，开始担忧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西尔维娅姐姐还没回来？” “没有。哎，这孩子回来晚，也没向我打招呼。难道又被老师留堂了？”露西亚拉开椅子，“我手上的工作忙完了，这次应该可以在家呆一两天。对了，记得先洗手再吃饭。” “好的，姨妈。”海瑟薇答应着走向盥洗室，在露过客厅的鱼缸时，将深蓝触手从头发里取出，让它爬进水中。 “我要上厕所，不许跟来。” 海瑟薇认真地说。 她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触手的身份——它只是一截缺水过久就会蜷缩干瘪的使魔，并不是邪神的一部分。那位邪神先生也只是通过使魔与她交流。更多的时间内，陪伴她的其实是使魔本身。 使魔能够听懂人类的语言，并具有一定灵智。除过偶尔调皮外，简直像一只亲人的宠物。 “咚咚。”触手在玻璃上敲了两下表示赞同，随后一摆尾端，藏进水草不见了。 它似乎可以改变自身的颜色。海瑟薇心想。这比小猫小狗酷多了！ 上完厕所洗完手后，海瑟薇来到餐桌前，和打上马赛克就会变为不明物体的晚餐面面相觑——蓝色和紫色的不明物体在盘子里胡乱混合，形成了一圈抖动的花纹。三只鱼头直直向上，嘴巴微张，充满怨气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我知道你喜欢吃鱼，特地为你做的。” 露西亚说着，拿起小刀切了一块颜色诡异的派，又用叉子送到海瑟薇的盘子里。 海瑟薇点头，胡乱尝了一口： “谢谢姨妈，味道不错。” “你喜欢吗？那太好了。”露西亚眼里充满光芒，她像分宝石一般将剩下两只鱼头中的一只推到了海瑟薇面前，“姨妈这份也给你吃。” 海瑟薇：！！！ 可恶，这就是逞强的代价吗？！ 海瑟薇没有办法，只好借复习考备考的由头，端着鱼头走进卧室。露西亚紧随其后，又往海瑟薇盘子里加了几条黑糊糊软塌塌的条状物体——据说，这是巧克力茄子。 嚼着甜腻的茄子，海瑟薇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领路灯塔与欲望深渊——阿兹卡那先驱者：苏利·法拉第传》。 苏利·法拉第，曾是阿兹卡那一名非常伟大的魔导学家。相传，是他“发现”并开创了魔导科技（不知为何，先驱者先生多次强调自己只是“发现”了魔导科技。出于尊敬，人们将此说法沿用下来）。魔晶门禁卡，魔导灯，魔导列车等惠民产品，都是出自他手。但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促使这位亲民的发明家迅速膨胀，竟生出谋杀国王的心思，最终事迹败露，将自己送上了断头台。 海瑟薇摇摇头，叹息一声。 她永远都想不通爸爸口中那位曾经追求过母亲的、幽默的先驱者叔叔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宰相不做，非要去谋杀国王…… 或许，这正是欲望的可怕之处？ 不过，海瑟薇也不好评判什么。毕竟，她为了拯救姐姐，也闯入禁地，召唤了邪神。 海瑟薇凭着记忆将《先驱者传》翻到某一页，细细阅读： “先驱者本身并不擅长唱歌……在爵位最低的贵族都能唱两句的阿兹卡那，这无疑会引来嘲笑。然而，先驱者先生并未因此妄自菲薄，亦未恶补乐理……相反，他非常乐观且随性地向我们献上了一首曲调怪异的‘家乡小曲儿’。” 海瑟薇停了一下：“这倒是和爸爸描述中的先驱者叔叔吻合？爸爸说他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天才，被妈妈拒绝表白后，也只是不顾形象地大哭一场，第二天仍然乐呵呵的，该干啥干啥，完全没有落魄的样子。” 她继续看道：“先驱者的‘家乡小曲’与其说是唱……不如说是‘喊’？唔……笔者无法描述那种艺术形式的奇妙，只是在场的所有听众都为之深深震撼，着迷。大家在听了先驱者先生的歌曲后，无不跟着先驱者的节奏点头，拍手，敲桌，抖腿……甚至有一半以上的听众当场便学会了先驱者的歌曲！并随之跟唱！” “要知道，纵使是‘第一歌姬’莉迪亚小姐的国民神曲《天蓝蓝海幽幽》，也是花了大概一周时间，才达到了家喻户晓的水平（由于难度较高，对情感的把握难度大等特点，大家都会唱甚至到了一个月后），而先驱者先生，竟然只用了不到5分钟？！！” “人们不禁思考，或许是我们对‘音乐’的定义与概念认知太过狭隘，从而错误解读了最初的教义？难道动听悦耳并不是音乐的全部，使人放松，也是重要的组成部分？” “可是，那些使人放松的，缺乏内涵的，毫无门槛的歌曲，真的配称为‘音乐’吗？” “就是这句。”海瑟薇用红墨水在书页上画了个圈，“‘使人放松，缺乏内涵，毫无门槛’，这便是后世对先驱者叔叔演唱歌曲的评判。可如果他的表演真的如书中说的那么不堪，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听众喜欢呢？” 海瑟薇起身，在卧室转了几圈，看了眼墙上的挂画——一只头戴星星的蓝海豚。 “我喜欢鱼，也喜欢亲近人类的海豚……我喜欢鱼是因为鱼肉鲜美，可以做成美味的烧烤；我喜欢海豚，是希望人类落水时，海豚能救助他们……” 海瑟薇垂下眸子，在屋内踱步。 “大家说妈妈的歌是高雅的，有内涵的，说先驱者叔叔的歌是庸俗的，毫无营养的，但二者都很受欢迎，他们的共同点……是什么呢？” 海瑟薇看看挂画，又看了看书本，低头缓缓推出自己的猜想： “长期与短期？” 一个是短暂的，迅速的，瞬间的快乐；而另一个，是长久的，深刻的，永生难忘的希冀。 就像进入她腹中的鱼与善良正义的鱼。一个满足她的食欲，而另一个，满足她的精神。 妈妈说过—— 倘若一个听众从进入你的演唱会到离开时，他的脑子里没有增加或减少任何东西，那么你的演唱会就是极其失败的。 《先驱者传》中写道：每位离开先驱者宴席的贵宾，均是容光焕发，笑容满面。甚至有人直言： “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先驱者在唱什么，但那是我有史以来听演唱会时最开心，最放松的一次了。” 情绪！ 海瑟薇的脑子里迅速闪过一个词！ 没错！就是情绪！ 无论是妈妈的《海幽幽》，还是先驱者的《微苹果》，都调动了听众的情绪！ 海瑟薇先前以为妈妈说的“脑子里多了或是少了东西”指的是听众从中学到什么东西——比如《海幽幽》的生死观，现在想来，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打动听众的心！ 意识到这一点的海瑟薇急忙抓起钢笔，将自己的感悟写在纸上，生怕忘掉。 “你又去哪里鬼混了！怎么还一身酒气！” 露西亚愤怒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海瑟薇一怔，赶忙跑出卧室，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朝外望去——只见白脸红唇的西尔维娅靠在门框上，提着几乎及地的海蓝色晚礼服，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意味的冷笑。 “好久不见，妈妈。” 西尔维娅笑着抬眼，宝蓝色的眸子里透出冷光。 “没想到您几个月见不到我，一见面的第一件事，竟然还是要骂我呀。” “你在说些什么？”露西亚快速扫过西尔维娅脖子上那条昂贵的宝石项链，她闪亮的指甲，她的高跟鞋，顿时感到一阵眩晕。 “你？你……你去当歌姬了？” 露西亚撑着桌子，努力站稳： “你怎么能去做歌姬？你忘了莉迪亚姨妈是因为什么去世的？你……你简直疯了！” 露西亚说着，伸手去扯西尔维娅的项链，却被西尔维娅啪的打开。 “我不是去做歌姬。我是已经获得了歌姬称号的歌姬，称号‘百灵’。” “你现在不可以随意与我起争执，否则我会以渎神的罪名向你起诉，妈妈。” ‘百灵’长长的睫毛低垂，遮掩住她眸中神色。 “没必要这时候假惺惺关心我，毕竟——” “你只喜欢海瑟薇妹妹，不是吗？” “什么？”露西亚瞬间愣住，随即反应过来，宝蓝色的眸子中燃起两团火焰，“听听，你今天说了什么？我只喜欢你妹妹？你妹妹从小就失去了父母，却乖巧懂事，我更关心她一点，不是十分正常的吗？再看看你？整天打架斗殴，给我添乱，即使我真的偏心，也是因为你不及你妹妹万分之一！” 嘭！ 西尔维娅摔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露西亚愣在原地，失神许久。足足过了十秒，她才瘫坐在椅子上，对着凉掉的饭菜出神。 “姨妈，我很喜欢您的新菜。” 海瑟薇从墙后走出，微笑道： “我可以端一些给姐姐吗？” 露西亚空洞无神的双眼瞬间有了亮光。她回头，挤出微笑： “别担心。你姐姐饿了，会出来吃的……” 海瑟薇望向餐桌。鱼头派已用罩子罩住，防止蝇虫偷吃污染。 嘴硬心软，姨妈总是这样。 可是—— 为什么这样呢？ 为什么明明在意得要死，却非要恶言相向？ 在她的预知梦里，失去女儿的姨妈是那样悲伤，又是那样的绝望。 海瑟薇永远不会忘记，梦中一生要强的女人在那一瞬间仪态尽失，失去理智，不顾手持银枪的白盔骑士和白袍人的阻拦，跪倒在女儿血肉模糊的尸体前，放声哭泣。 随后，蓝宝石大街多了一位披头散发的疯女人。人们说，见到金色头发，皮肤苍白的人，她就会疯狂咬打。而见到蓝色头发，宝蓝眼睛的人，她就会痴痴地笑着，朝对方张开双臂： “不要怕——西尔……” “我们……回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大笨蛋 “其实……今天是布莱克哥哥的生日。” 海瑟薇吞吞吐吐。布莱克是姐姐的同学，也是与她们俩从小玩到大的好友。 “姐姐是去参加布莱克哥哥的生日宴会，才打扮得漂亮了些。玩得开心后喝几口酒是很正常的，对吧？” 海瑟薇绷紧精神，努力地扯谎——她最不擅长这个。好在露西亚眉头皱紧片刻，便舒缓开来： “你的意思是，西尔只是为了气我……才那样说的？” “是这样的。”海瑟薇点头道，“姐姐太久没见您了。她很想您。好不容易见面了，您第一句话却是质疑她去哪里鬼混……” 海瑟薇摇摇头： “即使是姐姐，也会很伤心啊。” “西尔很想我……”露西亚一时愣住，脸上露出茫然又欣喜的神色。很快，她垂下眼睛，宝蓝色眸中尽是哀伤： “原来是这样吗？抱歉，是我凶了她。” 海瑟薇见姨妈松了口，也稍微放下心来。 “这盘鱼头派凉了。我去加热一下。”露西亚端起盘子，就要朝厨房走去。 “我来吧。”海瑟薇自告奋勇接过餐盘，将派推进魔晶烤箱。 “抱歉，海瑟薇。刚才是我太激动了。” 露西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你知道吗？你妈妈最初也是这样，背着我们参加歌姬竞选，背着我们得了第一，背着我们和你爸爸坠入爱河……” “等我发现的时候，她就已经是身穿华服，高高在上的歌姬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看着她肩负责任，辛苦前行。” 露西亚宝蓝色的眼睛里眸光闪动： “每当我想起这件事，我都会思考，如果我能早早发现你妈妈的想法——” “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正在烤派的海瑟薇捕捉到了信息，提问道： “您……梦到过我妈妈去王都吗？” “王都？没有。” 露西亚愣了一下，露出厌恶的神色： “我怎么会梦到那种地方？我讨厌那个城市。梦见它太晦气了。” 看来不是什么家族诅咒……海瑟薇打消了自己是奇幻小说主角的想法。 “但话说回来，我并不讨厌你妈妈成为歌姬，”露西亚缓缓抬头，睫毛颤抖，“我讨厌的，是你妈妈总独自承担一切，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 “我们……是家人啊。家人就应该互相扶持，不是吗？” 露西亚垂下眼睫，眸色黯淡了不少： “直到最后的最后，她仍然把我当小孩子……” 海瑟薇静静地听着。平时，姨妈很少主动提及母亲——她总担心那会加重海瑟薇的病情。可实际上，海瑟薇关于父母的应激，早就恢复了。姨妈今天难得主动提起，恐怕也是憋了太久，实在忍不住了—— “我妈妈……是个怎样的人？”海瑟薇配合地接起话来。母亲生前总是忙于演唱活动，她对其了解得并不算多。 “你妈妈？……她是一个非常，非常伟大的家伙。”露西亚环抱双臂，以一种自豪的语气严肃道，”我敢说，整个阿兹卡那能和你母亲并肩的，恐怕只有苏利·法拉第了——” 苏利·法拉第？先驱者先生？海瑟薇险些没端稳鱼头派的盘子—— 姨妈竟对先驱者先生直呼其名！ “您……也认识先驱者叔叔？” “我当然认识。我还带人揍过他一顿——谁让他想泡我姐姐——也就是你妈妈呢。” 我的家人究竟都是什么恐怖的存在啊……海瑟薇瞳孔地震。露西亚却接着说： “你爸爸应该向你提过吧？先驱者也曾是你妈妈的追求者之一。他为博得你母亲的欢心，还整出什么‘家乡小曲’，令自己仪态尽失，活像一只开屏求偶的花孔雀……又像一个滑稽的小丑。” 引起了声乐界思考，带来的极大波澜的“家乡小曲儿”，原来竟是用来…… 告白的……？ 海瑟薇的大脑一片混乱。 母亲，好厉害。 “一点也不厉害。”露西亚似乎看穿了海瑟薇的想法，愤愤道，“只顾燃烧，从不胆怯，一路向前冲的家伙，即使放在人群里也会显眼到发光吧！” “那样闪闪发光的笨蛋，引起许多人注意，也是很正常的吧。”露西亚叹了口气，“原本，她有很多更平坦的路可以选，但那个笨蛋，却偏偏选择了最艰难的一条！甚至，还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露西亚的声音哑了下去，嘴脸勾起一抹自嘲的微笑： “真的，非常伟大……又自私啊。” 海瑟薇不明所以。姨妈却笑笑，没再说下去：“总之，如果你们真要做歌姬，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阻止的。” 海瑟薇点点头，端起盘子向西尔维娅的卧室走去。 目送着海瑟薇前去敲门后，露西亚的目光再次暗淡下去，叉起剩下的巧克力茄子，送入口中，又胡乱地塞吞米饭。 女人的喉头逐渐发紧。泪水在眼中打着转，最终，吧嗒一声，掉在洁白的盘子里。 她一边塞，一边哽咽： “姐姐……” “姐姐。” …… 咚咚咚！ 晕乎乎的海瑟薇端起热好的鱼头派，敲响了西尔维娅的房门。 所以，父亲说他的情敌是整片大陆，并没有吹牛……？ 海瑟薇还在胡思乱想时，有着天蓝长卷发的女孩开了门，宝蓝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感情。 “这是鱼头派，这是巧克力茄子！是姨妈研究的新菜品哦！”海瑟薇将派高高举起，又压低声音道，“海瑟薇帮姐姐撒了个谎，说姐姐去为布莱克哥哥庆祝生日了。请姐姐务必小心圆谎！” 西尔维娅的眸光动了一下，她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闭了嘴，只是接过鱼头派道： “谢谢。” 然后，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你的姨妈态度还好，这个姐姐，完全不行啊。】 那位邪神先生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海瑟薇耳畔： 【她根本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你还想救她吗？也许对方只觉得你胡搅蛮缠。】 “请不要这么说。”海瑟薇端着剩下的茄子回到卧室，拿出笔记，“您是我召唤的邪神，只需要实现我的愿望，收取报酬就可以了。请不要恶意揣测我的家人。” 【随你。】 莫里森不知为何也生气起来。不过，他很快被海瑟薇手中那盘黑乎乎的食物吸引了视线。他扬起触手，指着那盘不明物体： 【好像……】 “这是巧克力！”海瑟薇抢先打断对方的话语，拿起一根，送到触手旁，“不信的话，请您品尝！” 【拒绝。】 对面的神明似乎在憋笑： 【我才不要吃奇怪的东西。】 “是——巧——克——力！” 海瑟薇两眼发红，听起来快要崩溃了。 【说实话，你真的觉得这东西好吃吗？】 “……” 海瑟薇艰难地咬了口茄子，吞咽下去： “不难吃。” 亲情真是可怕的存在……莫里森肃然起敬。 竟然能使人类生吃垃圾！ 他望向女孩的目光平添几分怜悯。 “好了，话很多的邪神先生，我们别争了，光明神会嘲笑我们不够团结。来学习吧，”海瑟薇指着习题上的空缺，“这道题为什么选a？” 莫里森冷静下来看了眼，只见女孩的本子上整齐地抄写着“音阶”“声调”“乐音体系”等等对他来说，闻所未闻的东西。 为什么唱歌要学这些？ 作为一条人鱼，莫里森深感困惑。 唱歌，那不是有嘴就行？ 【这样简单的题，只要不是笨蛋，都能看出答案吧？读题三遍，如果还是不懂，我会解答。】 “……我不是笨蛋！”海瑟薇不满地回答，低头重新读题。 那头的莫里森松了一口气，连忙翻开刚刚借来的《声乐理论》，寻找答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安眠曲 暖色的魔导灯光下，数本错落不齐的乐理书籍堆在桌面上。书后，蓝发的人鱼正在浏览书中的内容： “初学时，不要连续练唱超过五分钟……每日可练4—5次。” “保证每次都是用新鲜的，而不是疲惫的嗓子来唱歌。” “也就是说……疲劳战术是声乐训练的大忌……练声需要节制。” “女性在经期，生病、感冒时，要尽量休息，杜绝或减少一切对嗓音的伤害……嗯，要像爱护乐器般，爱护自己的学生。”（1） 年轻的人鱼合起书本，冰蓝色的眸中闪过些微困惑。 人类，真是非常麻烦的种族啊。 仅仅是唱歌，便有如此多的注意事项…… 莫里森轻叹一声，丢开书本，靠在椅背上。 他原本曾想让女孩多唱几次，帮他恢复力量；随后帮女孩干翻圣子——解决掉她心中所念后，再挑明身份，坦白意图，将其拉入联盟。 现在看来，似乎需要慢慢推进。 心急难成大事。慢慢推进，也能让他有更多的时间摸清教会的底细，帮助女孩调查真凶的同时，更加安心地养伤、休息。 休息片刻，莫里森轻抚使魔，按照约定的时间，连接共感。 “晚上好，邪神先生。” 蓝发女孩的身影很快出现在莫里森眼前。她穿着一身宽松的浅蓝色花睡衣。天蓝色的头发扎起，在头顶盘成一个丸子。整个人十分平静，比早些时候安分许多。 【晚上好。】 莫里森回应道。 先前那道题，他已经通过恶补人类乐理知识弄懂了。只要女孩提问，他便可给出解答。 “您说的没错，是我对基础知识掌握得不够牢固。”海瑟薇用钢笔笔尖指着笔记本上的题目，“听您的话，我研究了一下，发现a自然大调的音阶是a—b—＃c—d—e—＃f—＃g—a；而a和声小调的音阶是a—b—c—d—e—f—＃g—a。” “它们的属和弦相同，都是e—＃g—b。所以，a选项正确。” “它们一个是自然大调，一个是和声小调，调式不同。所以，不选b。” “a自然大调的主和弦是a—＃c—e，a和声小调的主和弦是a—c—e。主和弦并不相同，排除c。” “最后，a自然大调的调号是3个‘#’（升号），a和声小调的调号没有升降。调号不同，排除d。”（2） 扎着天蓝丸子头的女孩抓紧了睡衣荷叶边。 “这确实属于基础题，”她道歉道，“对不起。是我先前没沉下心。” 说完，屋内陷入安静。只有一道风从窗户溜进，调皮地掀起海瑟薇笔记的一角。 【……正确。】 莫里森好半天才从惊诧中回神。他随口说了句简单，女孩便真的下去认真思考，还向他道歉。 蓝发的人鱼眸色微动，清了清嗓子道： 【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除过管理员的工作外，他一下午都在研究这些音乐理论。帮女孩辅导作业，不成问题。 “嗯！有这些！”海瑟薇将笔记本放到触手面前，“我不懂的题目都在上面勾出来了。” 莫里森瞥向笔记，笔记上密密麻麻，却清楚明晰——黑墨抄写原题，蓝墨标注疑问。附着在触手上的莫里森卷起海瑟薇递过的红墨钢笔，唰唰写下思路，为她一一解惑。 “看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莫里森一边写着，一边分出注意力，打量着女孩。 “好的！” 海瑟薇笑了。她惊喜地看着莫里森留下的解析，紫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宛如天上闪耀的星星。 莫里森恍了下神。写完批注后，匆匆移至少女手边。 倘若……所有人鱼都像她一样好学上进，面对父亲的渗透时，战线便不会溃散得那样迅速，那样彻底。 莫里森想起他傲慢无比、对其它种族充满偏见的蠢笨同族，想起那条与他血脉相连，却贪婪懒惰，为蝇头小利不惜背叛他的人鱼血亲。 愚蠢。傲慢。自私。 ——这便是深海人鱼。 这便是—— 无。可。救。药。 莫里森闭上双眼，通过深呼吸扼制胸腔内涌动的哀痛与愤怒。 在所有魔法种族都在为拥有一位喜怒无常，随时发疯的黑暗之主而惶恐不安时，只有深海人鱼暗自欣喜，放弃抵御，如仆人般，匍匐在那只恶魔的脚下。又四处炫耀，是它们，最先拥有了强力的王。 那是何等的愚蠢，何等的—— 悲哀。 “邪神先生。” 做笔记的海瑟薇忽然停下，双手托腮，微笑道： “您好像我的妈妈呀。” 【？！】 “我妈妈以前也是这么看着我写作业的，”海瑟薇想了想，在空着的括号里填下写一个字符，“当然啦，限定在她不忙的时候。平时她有很多演唱会和各种事情要做，所以，每当妈妈陪着我写作业时，我都会格外认真——毕竟，妈妈是百忙中抽出时间来陪我的。至于爸爸，他只会劝我早早休息，注意身体。” ……还好，只是这方面相似。紧绷起来的莫里森松了口气。 “后来，妈妈不在了，是姐姐和露西亚姨妈陪我。可是她们在我生病时就花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我不希望成为她们的累赘。”海瑟薇叹了口气，“毕竟大家都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啊，对了，邪神先生应该也有自己的事情吧？抱歉，自顾自地说了很多。” 【嗯。】 嘴上这么说的莫里森并未切断共感，实际上，他并没有什么事做。即使是图书管理员，借书的册数也拥有上限。在借阅音乐理论相关的书籍后，他的权限所剩无几。只凭借兴趣借到一本《阿兹卡那地图册》，一本《阿兹卡那风俗志》，《世界地理》以及《动植物百科》。 暖黄色的魔导灯光下，少女与触手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很长。偶有簌簌的风声与翻书声混在一起，形成一副有着复古气息的画卷。 使魔的共感两端，一人一鱼处于不同的地点，不同的房间内，同时进行着无声的阅览。 当魔导时钟的时针缓缓指向“9”时，蓝发的女孩开始打盹儿。她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又强迫自己晃晃脑袋，强睁眼睛。然而，不出一会儿，她又开始点头了。 【你该去睡觉了。】 深蓝触手扬尾，撑住海瑟薇低向书本的额头。 “唔……您还没走吗？”海瑟薇睁开迷离的眼睛眨了两下，“我会去睡的。” 她摇摇晃晃地收拾了文具关了灯，随后简单洗漱。莫里森下意识想帮自己的使魔回到鱼缸，却被洗漱归来的海瑟薇一把抓起，丢在床上。 “你们要好好相处……不许打架。” 睡眼惺忪的海瑟薇看了看自己的海豚玩偶，又摸了摸触手的脑袋。 “要做好朋友哦……” 她打了个哈欠，抱着它们滚进被窝。 深蓝触手挣扎着从海瑟薇的臂弯里逃了出来，回头便看到蓝发女孩双眼紧闭，呼吸沉沉，一副疲惫的样子。 ……算了。 感到冒犯的莫里森心中的怒火骤然消散。 跟一只脑子迷糊的幼崽计较什么。 ……她只是太困了而已。 触手呆愣片刻，挪动身体，帮女孩掖好翘起的被角。莫里森清楚那些理论书籍有多枯燥，对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邪神先生……”海瑟薇闭着眼睛喃喃道，“您能给我讲睡前故事吗……？” 【我不会讲故事。】 “就照着……照着乐理基础念就行……” 那算什么睡前故事？莫里森皱眉。催眠曲还差不多。 “我妈妈还在的时候……就给我讲这个……” 她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您别笑啦…很有用的。还能提高成绩……” “唔，邪神先生……您的妈妈……会给您讲什么样的睡前故事呢……” 【……】 莫里森眼前闪过一位有着绝美容貌的银色人鱼。她坐于高高的王座之上，随手扬起的水魔法将幼年莫里森击飞，撞在水晶宫殿的墙上： “你这蠢笨的东西，连讨父亲欢心也不会！” 【我没有妈妈。】 “什么——？”海瑟薇迷糊道，“那也……太可怜了吧。” 【可怜？】 莫里森只觉好笑。无论是血族还是精灵，触及他的身世时，都会小心翼翼，唯恐伤及他的逆鳞。唯有这个人类女孩胆大包天，像只新生似的小兽般探出爪子，对着他的伤疤胡乱拍打，又稀里糊涂掉进深渊。 “是啊。”蓝发的女孩砸吧砸吧嘴，翻身抱住海豚玩偶，“我们，只能…互讲故事了……” 莫里森等待着女孩给出解释。可再次抬头，却发现女孩已经睡着了。 怎么……这样？ 这只幼兽兀自冲进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咬咬墙壁，摸摸花草后，竟伸了个懒腰，舔舔爪子，若无其事地躺下睡觉了。 莫里森莫名不爽，好像心房钻进一片洁白的羽毛。他一呼一吸，那羽毛便会挠他心室，叫他无所适从，愤怒又委屈—— 果、果然，和礁石书洞中寓言记载的一样，人类这种生物，全是不负责任的混蛋！ 即使幼年期也一样！ 他原地待了一会儿，心中杂乱，反而更加恼火。刚要转身离开时，身后的女孩却突然发出□□： “不要……！” 噩梦？ 莫里森立刻反应过来。他望向女孩的脸庞，果然见她眉头紧皱，面色苍白，似乎万分痛苦。 既是一张网里的鱼虾，他并不吝惜赠她一场美梦。 附在触手上的莫里森挪至女孩枕边，伸出前端，搭上少女的额头： [夕阳渐西沉睡吧睡吧我可爱的星辰] 回忆着偷听来的摇篮曲，人鱼开口。 轻柔惑人的歌声如一汪温泉，抚平了女孩紧皱的眉头。 她笑了。 深蓝触手抬起前端。 笑吧。 等你知道听过人鱼歌曲的水手的下场如何，恐怕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深蓝触手打算离开。这时，几只半透明的小虫忽然从女孩耳中爬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药剂师 ……梦魇之虫？ 莫里森一惊。深蓝触手猛的一扑，将女孩枕头上的透明虫子牢牢卷住。 【净化·水之焰！】 一时间，幽蓝光焰从触手躯干上腾出。深蓝使魔卷着梦魇之虫滚落在地。半透明小虫很快发出“叽叽”的惨叫，嘎嘣嘎嘣裂成碎片，散出诡异甜腻的芳香。 莫里森使了个清洁魔法，清掉身上黏滑恶心的触感，又将窗户推开一道小缝，让空气得以流动，冲淡那刺鼻的异香。 梦魇之虫是生长深海的毒虫。它们诞生于海底一种叫“梦魇之花”的植物中，能潜入生物梦境，汲取宿主灵魂中积极的情感，并使其噩梦不断。虽然梦魇之虫不能直接影响宿主的健康，但长时间寄生，宿主会变得萎靡消极，甚至，可能出现一些极端行为。 幸运的是，梦魇之虫十分脆弱。对魔法生物来说，只要发现及时，就能轻易杀死，算不上可怕。 只是……这个女孩身处内陆，又在光明结界的庇护下，为什么会中深海的毒虫？ ＊ 清晨，6点。 当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打在被子上时，海瑟薇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 她今天浑身轻松，头脑清醒，仿佛从来都没睡这么好过。 似乎……还做了场难得的美梦？ 她梦见数年雷电交加、黑云密布的港口少见地放晴；梦见蔚蓝海水，金色沙滩，孩童们在海边快乐地嬉戏；梦见歌姬们在海边搭起舞台，开启了一场又一场露天演唱会。而她躺在沙滩伞的下面，吃着蓝莓冰沙，惬意到快要入睡。 这一切对梦境的回味持续到海瑟薇看到床头那团黑不溜秋的盘状物体。 “邪神先生？” 黑色的物体霎时惊醒，从台灯的缝隙处掉了进去。 海瑟薇四下望了望，确信姐姐和姨妈都未来过她的房间后，这才松了口气。 “您昨晚没去鱼缸吗？”海瑟薇将触手抓了过来。这个姿势方便她快速将触手隐藏起来，以躲过姨妈与姐姐的突击检查。 深蓝触手看起来黯淡了许多，轻轻搭在海瑟薇的手臂上，像只抓了一夜老鼠后精疲力竭的猫咪。 【你出过海吗？】 “出海？”海瑟薇惊讶极了，“没有。我从未离开过阿兹卡那。说来惭愧，作为港口城市的子民，我……晕船。” 正因为这个，妈妈去东大陆巡演时，才没带上她。 【那你……有什么仇家吗？】 “光明神！” 【……】 莫里森不认为一位天使会废好大的功夫从海底捞出几只让人做噩梦的小虫，甩到一个普通女孩身上打击报复。 ——那样的话，实在有些太小气了吧。 “不过，我以前住在海边哟，也就是玻璃港。” 海瑟薇晃晃腿从床上跳下，到盥洗室洗漱去了。 玻璃港……莫里森瞥了眼借来的地图册。他目前所处的城市正是玻璃，的确离海很近。 接触传播？莫里森摇头，梦魇之虫这种低智的毒虫很少会主动改变宿主……更别说这玩意儿应该是黑暗阵营的，怎么过得了光明结界那关？……嘶，他也是黑暗阵营的。 那…… 这光明结界究竟防了什么！ 莫里森掩面思索。 考虑到他的父亲与血族的激进派都没有进攻人类大陆的意思，最可能的推论就是——结界坏了，但没完全坏——它像一个筛子般拥有了漏洞，放了一部分弱小（姑且很不情愿地认为结界将魔力枯竭的自己也判为弱小罢）的黑暗生物进来，另一部分，则仍然隔绝在外。 另一种可能是，女孩得罪了什么人。对方用光明魔法做屏蔽蒙混过了结界，或者以研究之名，将梦魇之虫带过了海关（这种低智的虫子绝对过不了测魔水晶的测试，莫里森很确定），最后种到了女孩身上。 总之，女孩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沾上梦魇之虫。而同样作用于精神的人鱼之歌与梦魇之虫发生冲突，这才在昨晚逼出了毒虫。 【你的噩梦……持续多久了？】 莫里森有些担忧地提问。 梦魇之虫虽不致命，但若被其长久地吞噬积极情绪，还未及时发现的话，也有着死亡的风险——听说一位性情孤僻的血族大公就是长时间被梦魇之虫折磨，他的仆从却没有及时发现，以为他只是脾气变差。最终，那位大公被发现在自己的书房中，以收缴来的光明道具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噩梦吗？”洗漱完毕的海瑟薇理了理书包，“也就七八年吧……我记不清了。” 八年！ 莫里森瞳孔颤抖，使魔也险些跟着跳起来。 那位传说中的血族大公，也就坚持了三年而已！ 眼前这个女孩，一个普通人类，八年！ “嗯？”海瑟薇背上书包，歪头困惑，“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 莫里森感觉自己多年学来的神奇生物常识在这一刻都进到鲨鱼肚子里了。 嗯……从理论角度来说，或许是这女孩积极的情绪充沛，梦魇之虫吃了八年还没吃完呢！ 莫里森努力安慰自己。 一个十几岁的人类女孩，烦恼自然比不上活了几百年的血族……嗯，一定是这样的。 “不用担心，邪神先生。”海瑟薇摇了摇手中的小药瓶，“我每天都有按时吃药，医生说它能够有效改善我的睡眠质量。” 安神药品……莫里森还未看清那瓶药品的配方，海瑟薇便将其塞进了书包。 “走吧，邪神先生。今天还要上课呢。” 深蓝触手温顺地缩进海瑟薇头发，随之切断了共感。 …… 那些毒虫……果然还是很在意啊。 1007号房间的莫里森拿起手边未看完的《动植物百科》。 距离太远，他无法确定女孩的梦魇之毒是否彻底解开，最好的方法，仍是尽快换上新马甲，到女孩身边近距离检查一下…… 想到这里，莫里森轻叹一声。说到底，他对人类的医术并不放心。因为以前泡过礁石书洞的缘故，对于魔药制作，他也略通一二。在海中受伤中毒，他也一直是自己配药治伤。组建联盟后，他也曾对盟友赠送售卖过魔药。以至于血族兄弟总是损他，说他哪天要真是篡位失败，或许还能靠卖药东山再起。 ……等等，卖药？ 莫里森撇过《阿兹卡那地图册》和《世界地理》，打开《阿兹卡那风俗志》，仔细阅读起有关“魔药史”的部分： “阿兹卡那实行海禁政策前，常有南大陆药剂师前赴我国，出售魔药。或可提高速度，或可爆发力量，或可治愈疑难杂症…神奇之极……一度引起轩然大波。” 魔药？南大陆？ 莫里森眼前一亮。 这说明人类确实有能力制出魔药。 “然而，暴利之下，鱼龙混杂……先王陛下明察秋毫，令道尔顿家族，白盔骑士团，光明教会三方联合，对市场魔药实行收购，检验真伪……” “南大陆众药商中，以贤者一脉最为著名……虽价格昂贵，但药效明显，副作用小。先王陛下态度诚恳，意欲以重金购买配方，批量生产……然而，贤者性情高傲，不仅拒绝售卖配方，更口出狂言，对我国神明尤为不敬！” “贤者道：‘南大陆信仰复杂，诸神林立。神爱世人，赐下智慧与配方。阿兹卡那信仰天使，为何不见天使降下神谕？不如更改信仰，与南大陆共享配方。’” “简直荒谬！……野蛮异族怎知阿兹卡那建国之艰苦？伟大的先王陛下自然严词拒绝；又令光明教会将此蛮族驱逐出境。自此，二者互相敌视，不欢而散。两国关系降至冰点。” 因信仰不同而闹掰……不愧是难以理解的人类。莫里森想起巴不得自己上位做邪神的黑暗生物们，越发难理解人类将希望寄托在别的生物身上的奇怪行为。 “不过，我国的魔药史自此发展……许多阿兹卡那青少年受此影响，发愤图强，立志投身魔药行业。各地设有魔药协会，入会者通过道尔顿家族官方考核后，可获得行医资格。” 道尔顿家族？ 莫里森翻出介绍信，落款处正好盖有道尔顿家族的印章。 魔药药剂师…… 确实是个不错的身份。 拿到合法行医证明后，他就能光明正大地踹掉女孩的医生，以专家的身份说服她的家人，成功上位！ 不过，莫里森记得名叫贝丝的女孩并未留给他道尔顿家族的联系方式。 自己去考？……但莫里森并不清楚目前西大陆人类的魔药水平。先前图书馆测试似乎表现过头，一起考进来的同事都用打量天才的眼光仰慕地看着他，甚至向他咨询备考的妙招。 表现得太过突出，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按照那本书的意思来说，极有可能引起皇室注意，然后受邀成为阿兹卡那皇家药剂师…… 莫里森瞬间脑补出他刚迈进宫殿大门，就会有数名魔导师从四面八方跳出，将他当场捉拿。 ……那绝对会死的吧。 莫里森深深叹气。这时，门口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莫里森兽瞳微竖，很快又恢复如常，上前打开了门。 “是伊莱先生吗？”门外的青年缩着脖子，鼻子和脸颊都红得像成熟的苹果。他指了指员工宿舍入口，喘着粗气道，“有个小孩要我交给您的！” 莫里森审视他一番，露出微笑，接过信封，果然在信封角落处看到了道尔顿家族的浅色印章。 青年低着头，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是昨天和您一起通过测试的求职者，杰姆·查理！”杰姆绯红的脸上露出一对不深不浅的酒窝，“……在最后实践考试那一轮，您帮我捡过洒落在地上的书。” 莫里森想了想，好像确实有那么回事： “举手之劳。” 杰姆似乎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他抬起眼睛，朝莫里森鞠了一躬： “谢谢……还有，请多关照！” 然后，飞也似的跑开了。 “怪人。” 莫里森嘟囔一声，转身关门拆信。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老实人 “学姐，你在看什么？” 苏望着手拿《阿兹卡那风俗志》的海瑟薇，面露困惑。 “我记得这书里没有讲授唱歌的方法。” “是的。”海瑟薇放下书，在旁边的纸上勾勾画画，“我在找灵感。” 苏凑过去一看： “丰收节？那不是我们面试演出的日子？” 歌姬资格考试一年两次。下半年的笔试位于每年9月，而面试则于每年10月末的丰收节前后进行。 “是的。”海瑟薇点头：“你知道丰收节的来历吗？” 苏摇头：“我不是很清楚。好像是赞美神明降下丰饶的果实什么的。在那天，许多面试的同学都会模仿‘天使’小姐的出道演出，扮作天使的样子，大唱赞美诗。” “赞美诗符合教义，看在神明的份上，只要表演不出错，评委们都会给出及格。但要想成为第一歌姬，就不能把丰收节表演当作普通面试，而是将其视作出道的跳板。” 海瑟薇把《风俗志》有关节日的部分举到苏眼前： “看看这个？” “丰收节最初是……”苏瞳孔皱缩，“赞美食物的日子？” 海瑟薇以手指抵唇：“天使和赞美诗……反而才是衍生品。” 苏赶忙捂住嘴巴，确认周围无人注意后，才恍然开口：“所以，学姐是想从这个角度……” “没错。”海瑟薇朝后一靠，轻声叹气，“可惜我没见过真正的农田，仅凭书本，很难体会那种丰收的喜悦。” “其实……”黑发的女孩眼前一亮，正要开口，又低下头，以非常小的声音喃喃道： “我家有地。” 苏刚一开口，便感到一阵后悔。 哪料海瑟薇两眼发光，双手捏住她手，激动站起：“真的？” 她罗兰紫色的眸子中尽是惊喜与好奇，惹得苏下意识偏过了头—— “嗯。不过，现在麦苗还是绿色的。想看成熟的庄稼，需要等到月底。” 苏低着头，心中似有百蚁乱爬。对方实在太过耀眼，反衬得她心中的担忧如深渊毒虫，在阳光之下，呲呲燃烧，惊慌逃窜却又无处藏身。 但同时，又生出一丝难以言说的渴望，于是她抬眼，与海瑟薇对视。 “苏也会收割庄稼？”海瑟薇扑了过来，搂住苏的肩膀，紫色的眼眸亮晶晶的，“太厉害了！” “……厉害？”苏睁大眼睛。 “是呀。这样瘦小的身板竟能种出美味的粮食，难道这还不够厉害吗？” 海瑟薇望向苏的小臂。这条小臂线条紧致，只看一眼，便感受得到健康与活力。 “如果是我的话，是无法分辨麦苗与杂草的。” “倘若逢上饥荒，我恐怕会因为抢不到口粮，第一个饿死吧。” “绝不会让学姐饿死！”苏激动握拳，“我的那份，也可以和学姐分享！” “相信你哦。”海瑟薇掩面微笑，“苏现在不就与我共同阅览一本《声乐理论》吗？” “……嗯！”苏也跟露出笑容。 与此同时，萦绕在她心头的那些烟雾与荆棘骤然消失了。 从来没有人在知道她的出身后还夸她厉害。安溪市虽不富裕，但到底也是市区。来到这里的上学的孩子即使有一部分来自农村，也会努力掩盖自己的身份，似乎，这是一道羞于见人的伤疤。 但是……学姐，不仅不在乎，还因此称赞她！ 苏灰蓝色的眸内光芒闪动。 不愧，不愧是…… 天蓝色长发，罗兰紫色眼眸，位于聚光灯下，身着礼服，如天使般平等地注视着每一位歌迷的…… 海瑟薇·洛兰小姐！ 是的，从在学校花坛角落第一次见面开始，她就认出了海瑟薇，她从小爱上的童星歌姬！ 作为一名从5岁看过海瑟薇小姐演出后就被其打动，从此成为“天使”歌迷并一发不可收拾的8年资深老粉，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家偶像！ 即使，历经8年，海瑟薇小姐已经从那个明明很小却总摆出一副小大人姿态的女孩长成一位美丽可爱的少女，苏·加西亚也能从对方的头发丝里认出，这就是当年的海瑟薇·洛兰。 更不必说自家那傻乎乎的偶像实在不擅长说谎。不仅听不懂“蓝莓夹心派”这种用来形容“‘天使’过气后仍等待她回归的地下粉丝”的流行词汇，又爆出休学经历与未参加过天赋检测…… 这样与世隔绝到仿若刚接触魔导科技的老人，又被频频被针对的倒霉歌姬—— 不就只有她那8年前出了事故住进医院，还被圣子趁乱吊销歌姬资格证的可怜偶像，海瑟薇·洛兰小姐么！ “我去借一下这本书，等我回来，一起去吃饭吧！” 海瑟薇晃了晃手中的书本。虽然教会从中干预，但有了苏和邪神先生的帮助，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她都有书可看。 “好~” 苏心中暖洋洋的，收拾起课本和文具。 “你倒是乐在其中啊。” 一个男孩的声音突然响起，语气中满是嘲弄和不屑。 “苏·加西亚。” 苏脸上的笑容与甜蜜瞬间凝固了。她皱眉抬头，瞪向那个抱着手臂，鼻子上有雀斑的男生。 “你来干什么？” “我来，当然是为了提醒某些心智不坚定的卧底，免得她卧着卧着，被人收买。”男孩朝海瑟薇方向努努嘴，“瓦隆教授来校视察期间，‘雪兔’大人不允许任何歌姬抢走她的风头。” 苏面无表情：“知道了，我会去做。” “真的吗？”男孩笑着凑近苏，“我们知道，她是你的偶像。” 苏冷哼一声：“完美如‘雪兔’大人，又怎会被区区一个海瑟薇抢过风头？还是说，你觉得‘雪兔’大人比不过一个过气歌姬？” 她眼睛微眯，嘴角微扬，对雀斑男回以十二分的嘲弄： “‘蜜糖胡萝卜’应援团副·团·长，乔尼同学。” “你！”乔尼拍了下桌子，脸色涨红。 “拽什么！不就是和‘雪兔’大人是同桌吗！” 乔尼注意到图书馆许多人朝他投来厌恶的目光，连忙压低声音道： “苏·加西亚，你早就不是‘蜜糖胡萝卜’团长了！现在，我是才是团长，是你的上线！” 乔尼似乎想到什么，勾唇冷笑： “要是让组织看到海瑟薇拿到歌姬资格证，重回歌坛，你弟弟的医药费，就别想要了！” “知道了知道了，说多少次了，烦不烦。”苏背起书包，“你打扰到我做任务了。你再不走，被她看到，组织的计划泡汤了，你担得起责任吗？” “你！”乔尼哼了一声，“等着吧！” 他转身跑开了。 “凯文……” 苏扣紧书包带，灰蓝色的眸中闪过一丝哀伤： “姐姐会救你的。” “……不过，不是现在。” 她深呼吸几下，调整好情绪，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快步走到借好书的海瑟薇身边，微笑道： “我们待会儿吃什么？” ＊ “代写暑假作业？” 戴着黑色小帽，蓄着小辫的金发男孩摇了摇手指： “不不不，流浪汉先生，我想，你应该称它们为‘实习报告’。” 真是令人不爽的小鬼……莫里森望着小少爷身边四位冒着浓烈白焰的保镖，抑制住了给他一拳的冲动，藏好身上的黑暗气息，微笑道： “那个，实习报告……有什么要求吗？” 要是被血族精灵他们知道他现在沦落到帮人类崽子写作业求生，一定会抓住这一点不放，狠狠嘲笑他半辈子的！ “简单。”小少爷将搭在桌子上的二郎腿缩了下去，闪到莫里森身侧，拿出一份密密麻麻的，写好的实习报告。“照着这个抄就行。听说你靠自己通过了图书馆面试——所以你识字，对吧，那么写呢？写几个我看看。” 莫里森极其不愿地写下几个单词。 “哇。”小少爷抓起信纸，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真棒！你真的是流浪汉吗？我这学期的s+稳了！” “所以，道尔顿少爷。”莫里森已经看到了小少爷带来的各色证件，但他仍然坚持一问，“我想要的东西，您可以给我了吗？” “当然。”小少爷挥挥手，他身边的保镖便将一张身份证明，一只牛皮纸袋推到了莫里森面前。 “这是你想要的身份证明，随后，你可以自由地在玻璃港购置房产或购买你感兴趣的演唱会门票。”小少爷说，“袋子里有一张魔晶卡，一些现金。随后的报酬，我会视你的任务完成程度和我父亲的满意程度，通过魔晶卡转移到你名下的账户上。可以吗？流……我是说，莫里森·伊莱先生。” “没问题。”莫里森捏着解决他燃眉之急的身份证明以及亮晶晶的货币，幸福得仿佛触到了海水。 真是没见过世面…… 路德叹了口气。 这也是他喜欢找黑户做事的原因，他们往往有求于人，不会因他的身份漫天要价，敲诈勒索他别有用处的零花钱。 “我劝你好好写作业。别想着向我父检举亲告状。”路德像个小大人似的俯身，威胁着比他看起来年长的莫里森。 “否则，我会让你在玻璃港混不下去。” “我明白。”莫里森回答得十分干脆。 开玩笑，他一条人生地不熟的人鱼，连去连道尔顿家族的路都找不到，何谈举报！ “很好。我就喜欢聪明人。”路德拍拍莫里森的肩膀，回到座位，“你还想要什么？我会在力量范围之内，尽可能地帮你。” 莫里森想了想，道： “我想要魔药协会的消息。” 路德一愣，随即露出笑容： “可以。只要你持续交出让我满意的实习报告，我会帮你。” “不过，向我父亲引荐你可能会有一定的难度——你知道的，王都的药剂师……需要一点真才实学……” “不。”莫里森说，“我只要合法行医资格。” 路德：？ “成交！” 他第一次遇到反向加价的！ 路德火速答应，生怕到手的老实工具人跑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戴安娜 五月底，天气变得更加炎热。 海瑟薇顶着刺眼的阳光走出教室，小跑着来到橡树的阴影下。 再过一周，安溪市中学所有的考试将会彻底结束。 考试结束当天，苏将邀请她去家里做客。看一看麦苗的长势，摸一摸可爱的鸡崽——听说它们只有巴掌大小，捧在手中，像极了一个个金色毛团。 光是想想，海瑟薇仿佛就已经摸到了鸡崽们温暖的羽毛，听到了它们叽叽喳喳的鸣叫。除过猫咪，她还没摸过别的小动物呢！ 想到这里，海瑟薇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下周一的音乐考试也不足为惧了。 成群结队的考生从海瑟薇面前一批又一批地经过。海瑟薇抬起手腕，努力遮住从树叶间隙里漏下的斑驳阳光，同时，望向手表： 时针指向“Ⅻ”，分针指向“2”。 已经下课10分钟了，苏为什么还没出现？ 海瑟薇放下手臂，吹掉身后条椅上的灰尘，撩起裙子，轻轻坐下，向着一年级教学楼所在的方向频频张望。 放学后总会播放的铃声按时响起，校园内学生们也逐渐从大片大片变为稀稀零零。树叶间漏下的细碎的阳光与热浪一齐席卷而来，海瑟薇的额间很快渗出汗滴。 她再次望向教学楼，期待着那个黑色身影出现。然而，行人匆匆，海瑟薇盯了许久，依旧未看到苏，反倒是地面亮到反光，灼酸了她的眼睛。 我的头发好烫，感觉下一秒就要着火了……海瑟薇放下见底的水杯，喉咙却依旧叫嚣着口渴。海瑟薇望向校门口的小商铺，扫过一个个购水离开的人。 要是现在去买水……苏会找不到她的吧？ 海瑟薇垂下眼睫，打消了买水的念头，幻想自己身处冰川之中，试图以此驱走炎热。 “海瑟薇？” 海瑟薇惊喜抬头。一位扎着松鼠尾发辫的面熟女生在她面前停下： “你在这儿干嘛？等你姐姐？” “西尔维娅最近忙于演出，没来上学。不用等她。” 海瑟薇摇头：“不是的，戴安娜姐姐。我等朋友。” 戴安娜是姐姐的同学，海瑟薇认识她。 “朋友？”戴安娜撇嘴，眉毛拧成一团。 四年前的圣乐夜，几个学生以“朋友”的名义，约海瑟薇午夜在学校天台见面。 簌簌的风雪中，海瑟薇一直等到发烧休克，也未等到半个人影。 要不是西尔维娅看到了海瑟薇的留言条，半夜出去找人，恐怕海瑟薇冻死在天台也无人知晓。 当时，戴安娜正在通宵复习期末考试。她刚从自习室走出，便看到西尔维娅抱着妹妹向学校外跑。圣乐夜的人们忙着在家烤火或去教堂祷告，路上一架马车也拦不到。戴安娜，西尔维娅，布莱克一路轮换，才将海瑟薇送至医院。 那晚，露西亚女士暴跳如雷，扬言外甥女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把那些参与进来的□□崽子都杀了。好在，最后海瑟薇并无大碍，此事这才不了了之。 但那些参与进来的孩子看到人没事，又开始说风凉话： “正常人看到那么大的雪，都会回家吧？” “谁能想到，她真在那里傻等？” “自己没常识，还怪别人？” …… “不。”海瑟薇说，“苏是个很好的人。” “不好了学姐！”一个男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海瑟薇面前，双手扶膝喘息一阵，指了指新生教学楼方向：“那边有个黑头发的女生被欺负了！” 苏！ 海瑟薇蹭的一下跳起，抓住男孩的胳膊：“带我过去！” “好！”男孩点头，带着海瑟薇跑了。 “戴安娜姐姐，你可以过来帮忙吗？我的朋友可能被欺负了！”海瑟薇回头，罗兰紫色的眸中盈动着恳切的光芒，“她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 “好。”戴安娜点头，脚却没有动。 她并不怀疑海瑟薇的真诚。但对方又是否有资格接受这宝石般纯粹的付出？ 戴安娜收回落在海瑟薇身上的视线，转眸望向操场。一位抱着卷子的红发教师恰巧走来。她上前一步，开口道： “老师。” “新生教学楼那边似乎发生什么事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碰瓷怪 海瑟薇赶到的时候，苏正在与一个男生争执。看样子，似乎正在抢夺一本书。海瑟薇仔细一看，发现那正是她们最近共看的《声乐理论》。 “还给我！”黑发女孩一手拽书，一手掰开男生的胳膊，“都说了任务之后会做，你怎么又来纠缠！我周一要考音乐呢，快把书还我！” “还你？”男生将书抛到另一只手，又将苏用力一推，“你以为我是傻瓜吗！这是备考歌姬资格证的资料，根本不是音乐课本！你在背着‘雪兔’大人备考歌姬资格证！” “苏，接着！” 苏愣了一瞬，连忙飞身将书接住，塞进书包。 “你没事吧。”海瑟薇推开男生，想上前查看苏的情况，却听到身后一声闷响。 “学姐，你怎么可以动手伤人呢！” 她转过身，只见那男生倒地呲牙，嘴里发出“哎呦哎呦”的呻.吟。 刚才引她过来的男生突然出现，惊叫着扶起摔倒的男孩： “太过分了！高年级就可以随便打人了吗！” 海瑟薇指了指自己：“我？” “对啊，除了你还有谁！”那男生愤愤道，“我叫学姐过来劝架，谁知学姐竟然偏向女生！直接出手！” 海瑟薇回忆了一番，她刚才的确推了那个男生一把。但也仅仅是推了而已，绝对称不上出手。 这是—— “碰瓷。”海瑟薇指着两个男生道，“你们在碰瓷。” 藏在海瑟薇头发内的触手动了动。 莫里森本想出言提示，没想到少女竟认出这是碰瓷，让他有些惊讶。 “……谁会那么无聊！” 摔倒的男生哭了起来。站着的男生挽起同伴裤腿，指着膝盖道： “乔尼的腿都破皮了！” 他的声音很大，引来许多未离校的学生围观。 乔尼…… 海瑟薇瞳孔微动。 是谁啊。 “我不过那天说了句‘天使已经过时了’，惹得你不高兴，就要这样对我？”乔尼擦着眼泪，在同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道，“我下周还要考体育呢，这下全完了！” “哦，”海瑟薇恍然大悟，“是你！” 乔尼一时噎住。不过，他很快清清嗓子，大声哭喊： “总之，你应当赔偿我医药费，并向我道歉！否则，你今天别想离开学校！” 海瑟薇朝乔尼膝盖处望去，竟真有一道擦伤，红里透紫，露出血丝。 “哇。”海瑟薇捂嘴惊讶，“好像真的一样。” “哇你个大头鬼！”乔尼接过朋友递来的纸巾，拭去鲜血，“这是货真价实的伤口！你必须向我道歉！” 海瑟薇摇摇头：“不要。” “怎么了怎么了？谁期末还给我惹事。” 一个知性的女声响起。围观的学生们不禁身体一紧，下意识想要逃跑。 海瑟薇闻声望去，一名精干的黑发女教师缓步走来。窄紧的黑色西装下透出整洁的白色衬衣，整个人显得十分干练。 海瑟薇眸色微动。 “凯瑟琳主任！”扶人的男生惊喜迎上，“是海瑟薇推搡同学！” “是他们抢学妹课本。”海瑟薇说，“还恶人先告状。” “是吗？”黑发紫眸的女教师扫了四人一眼，在看到海瑟薇时，发出不屑的轻哼。 “里奇家的孩子还是如此暴力啊。想当年，你姐姐就是这样，只因为一句玩笑话，就把班上男生揍得鼻青脸肿，难怪学期舞会上没人邀请。” “请不要这样，老师。”海瑟薇抬头，直视这位带着黑色镜框，曼妙高挑的女士。“我的姐姐现在是拿到歌姬资格证的歌姬，称号‘百灵’。按照教义，不可随意诋毁。否则，我能以对神明不敬的罪名将您告上教会。” “你……！”凯瑟琳眉头一皱，随即又露出微笑。 的确，她不能拿那个西尔维娅怎么样。但对付不了攀上高枝的姐姐……… 她还对付不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废物了？ “很好，”凯瑟琳微笑道，“海瑟薇欺压同学，记大过。” “不行！”沉默了许久的苏忽然开口，“您不能这样，海瑟薇根本没有伤人，她是为了帮我才……” “推了就是推了！” 扶人的男生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凯瑟琳女士。 “这是证据！” 凯瑟琳扫了眼，照片上正是海瑟薇推人的瞬间。 “证据确凿。”她将照片展示给所有人，又看向海瑟薇，“你还有什么话要讲？” “你怎么知道我会推人，还恰好拍到了？” 海瑟薇怪异地望向那名提供照片的男生。 魔导拍立得作为先驱者研发的新兴产品，相机本身和相纸都十分昂贵。那名男生穿着十分普通，看起来并不像负担得起这种高级产品的人群。 “因为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那男孩自豪道，“就像你姐姐……” 他对上海瑟薇那双充满怒气的罗兰紫眼眸，忽然心中一惊，没敢说下去。 藏在海瑟薇头发里的深蓝触手微微抬起。 莫里森听得恼火。进结界以来，遇到了太多笨蛋，他甚至快忘了，世界上还存在着勾心斗角这回事。甚至，存在于他一直觉得清澈愚蠢的未成年人类幼崽之间。 考体育是吧？为了碰瓷不惜自刀是吧？ 好啊！他就将计就计，卸掉那个哭包的狗腿，让那个坏逼崽子考屁去吧！ 正当莫里森盘算着如何制造点“意外”时，忽然瞳孔微竖，感应到强大的光明力量。 那个光明魔导师又靠近了！ 深蓝触手浑身僵硬，变作蝴蝶结发卡挂在海瑟薇头上。 “瓦隆教授！” 学生中有人惊呼： “是瓦隆教授来了！” “瓦隆教授竟亲自拿试卷？呜呜，好亲民！” “人也好看，如果能一直留在我们学校就好了……” 凯瑟琳一愣，连忙回头迎上去： “瓦隆教授！” 她笑着从红发女性手中接过试卷，摔到旁边一同跟来的课代表手里。 “这种小事让学生干就可以了，您不必亲自……” “闲着也没事，帮学生分担一下。” 海瑟薇也下意识抬头，好奇地望了过去。 试卷后的女人红发如火，目光灼灼。白色风衣在风中猎猎轻扬，比起那日，只多了一副富有学者气息的金丝眼镜。 “原来……” 海瑟薇瞳孔颤动。 瓦隆教授就是那天找不到厕所的漂亮姐姐！ “发生什么事了？” 瓦隆教授的视线并在海瑟薇身上过多停留，只是扫过众人，柔声道： “有没有人能给我讲讲？”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30 第24章 小蓝人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这瓜突然就…… 红发教授依旧面带微笑，等待着众人回答。可周围的学生纷纷低头不语，一个个安静如鸡。 那可是王都圣达尔克皇家音乐学院来的大人物，大家都盼着能给她留个好印象，好让她在安溪市中学多呆几天，回去以后，令圣达尔克多给安溪市分几个录取名额呢！ 谁敢在这时候出声，那不就是明摆着是安溪市中学的叛徒吗？ 哎，如果今天没发生争执就好了。 学生们十分沮丧。吃瓜吃到自己身上，这瓜突然就不香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凯瑟琳到底是位见识过大风大浪的年级主任，她并未太过惊慌，只是低头琢磨着措辞，思考着要选择隐瞒，还是全盘托出。 要是在平常，她定会将此事隐瞒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今天不一样。瓦隆教授是来自圣达尔克音乐学院的大人物，如果能在她面前展示自己优秀的管理水平，完美解决一场纠纷的话，不仅对安溪市中学的未来有好处，也有利于她的晋升。 最重要的是，圣达尔克音乐学院是阿兹卡那最优秀的学府。相传，它最早是由阿兹卡那皇室投资建设。历代“第一歌姬”也往往毕业于圣达尔克。它与王族，教会，似乎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凯瑟琳不想与大人物发生冲突，于是露出笑容，只挑重点道： “两拨学生间起了一点小小的纠纷。” “原来如此。”红发的瓦隆教授点头，微笑着看向四名学生，“说说看。”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洪亮，像极了冬日的暖流，充满力量却不锐利，让人肃然起敬，下意识挺胸抬头，想将内心的话语坦诚诉出。 “是他们先抢我的书。”苏抢先开口，语气平静。 “是她们动手伤人！”男孩安抚着哇哇大哭的乔尼，“我们有照片！” 瓦隆女士接过照片。照片上，天蓝头发的女孩眉头紧皱，作推搡状，而那名叫乔尼的男生下盘不稳，整个身体向后倾倒。 “瓦隆老师，请您做出公正的决断！” 男孩蹿到瓦隆女士面前： “这个海瑟薇和她姐姐西尔维娅整天在学校里横行霸道，连学校外的‘齿轮巷’也是她们的地盘！就连路过的小狗都得留下保护费！” 乔尼哭得更加大声。源源不断涌上的泪水配上发红的眼眸，似乎真的被敲诈勒索过一样。 瓦隆女士没有接话。只是保持着那副温和的笑容，望向凯瑟琳： “真有此事吗，主任？” “没有，教授。”凯瑟琳说，“安溪市中学的校风向来很好。学校周边从未有过什么社会人士，是安溪数一数二的模范高校。” 就算有，证据也已经被她毁了。 凯瑟琳自信地想。 那个西尔维娅唯一做的好事，就是让布莱克为首的混混团体彻底安分了下来。五年来，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向低年级新生收保护费的事情，她也因此获得了校长的表扬。 “肖恩，”凯瑟琳说，“不能胡说八道。” “什……什么？”肖恩瞪大眼睛。 凯瑟琳主任为什么会帮海瑟薇说话！ 她不是一直很讨厌海瑟薇姐妹吗？ 肖恩咬咬牙，指着海瑟薇道：“不管怎么说，伤人是她不对！我希望她向我们道歉！” “嗯。”瓦隆看了眼安静的海瑟薇，又将目光移到肖恩身上，“所以，你们并没有抢她同伴的书，是这样吗？” 肖恩迟疑一瞬：“当，当然没有！” 乔尼则更加大声地哭了起来： “我的腿，我的腿好痛……感觉要断掉了！” “吵死了，这点擦伤哭什么哭，丢不丢人。” 乔尼一愣，收住哭声。众人这才发现瓦隆教授身后还跟着一个抱着厚厚试卷的羊角辫少女。她大概有一米五几的个子，要不是她胸前也挂着圣达尔克“少女合眸，低泣祷告”图案的勋章，大家还以为她是某个年级的学生。 “抱歉，这是我的助理，金。”瓦隆从金的手里接过试卷，“她是一位魔法师，脾气有些暴躁，请各位谅解。” “魔法师！” 人群中发出惊呼： “我只听说顶级歌姬身边有魔法师保护——教授身边也有吗！” “笨蛋，歌姬是教授教出来的，教授怎么会没有？” “魔法师小姐我爱你啊啊啊啊啊！” 凯瑟琳白了脸色。她没想到自己的学生竟会如此不知羞耻，对着官方人员大肆表白。好在她偷偷瞟了一眼，金和瓦隆都没什么反应，应该是各地视察时，这种场面见多了。 “如果你们双方都各执己见，不妨让我的魔法师重现一下当时的场景？”瓦隆和煦地笑着，“不过，那得在你们身上撒一点药粉，这需要经过你们的同意……” “没问题。”海瑟薇答。 身正不怕影子斜！她根本就没做坏事！ “很好，”瓦隆微笑转头，看向两个男生，“那么，你们呢？” “我，我，我们……”肖恩支支吾吾，乔尼则脸色煞白。 但这个时候拒绝的话，不就等于承认了吗！ 乔尼牙一咬：“我们也没问题！” “那么你呢？”羊角辫魔法师看向黑发女孩。 苏的脸色也苍白如纸，仿佛心有忧虑似的。不过，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学生们都很激动。在阿兹卡那，魔法虽然不是什么禁忌的话题，普通人却依旧很难接触。除过王室，贵族，军方和歌姬外，很多人一辈子也无法见到真正的魔法。 而现在，他们能近距离亲眼看到魔法展示！怎能不激动呢！ 莫里森一点也不激动。 他很想立刻死掉以脱离这“快死了，但还没死”的尴尬处境——又一点也不想死，只好继续挂着。 他已经完全脱离触手使魔——现在的蝴蝶结发卡，只保留下视觉和听觉。这样能在使魔被击杀时，他受到的伤害降到最小，又能搞清楚人类目前的魔法实力和施术方式——那位叫贝丝的贵族少女和道尔顿家族的保镖都未和他直接交手，未能让他得到相应的情报。 羊角辫女孩朝四人走来，“唰唰”撒了几把白色粉末。海瑟薇接住一些，亮晶晶的，像糖像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金回到瓦隆女士身边，从怀中探出一把白底金边的短笛，放在嘴边，轻轻一吹。霎时，圣洁庄严的曲调响起，响彻操场，又回荡在整个校园。 “《颂神曲》！”人群中很快有人反应过来，“我第一次听用笛子演奏的《颂神曲》，真是动人！” 笛声悠扬，仿佛能够穿透人心。就连海瑟薇也是第一次听到用管风琴以外的乐器演奏《颂神曲》。这是一首赞美神明的圣歌，人们总会在圣乐夜吟唱，感谢神明一年的庇佑： “耀眼的太 阳因您明亮，” “璀璨的群星为您闪耀。” “初春的草木向您生长，” “清晨的鸟儿为您歌唱。” 因为太熟悉的缘故，在场的许多人随着曲调唱了起来。海瑟薇本来只是在心中默唱，也逐渐克制不住，跟着哼起来。 “与日同肩的神明，请聆听我的愿望，” “与天同寿的天使，请赐予我等力量！” 羊角辫少女放下短笛，以笛作杖，向地面一指： “请让流去的时光倒转，” “让跌落枝头的花朵绽放，” “让迷雾散去，现出它原本的样貌！” 唰！ 千里之外的莫里森神经一痛，咬紧牙关集中精神，才没在顾客面前露出耳鳍；深蓝色的蝴蝶结发卡更是抽搐一下，这才没有化出触手的腕足；而海瑟薇众人的面前，则出现一个白色的，发着光的圆圈： 四根白色的线从他们身上跌了下去，飘落在圈内，化作四个小人，生出胳膊，变幻颜色，一摇一摆地行走在圆圈的四角。 包括凯瑟琳在内的所有师生都惊讶地瞪大双眼。 “开始吧。”瓦隆说。 羊角辫少女点点头，笛子轻点。 小人开始移动。 首先，一个蓝色小人与一个褐色小人拉近距离。 然后，蓝色小人伸出胳膊，推了一下褐色小人。褐色小人僵了一下，啪叽倒地。 “这个褐色小人是我！”乔尼激动地喊道，“我穿了一双褐色跑鞋！” 他早该想到，海瑟薇确实推了他。就算用魔法溯源，也看不出端倪！ “瓦隆教授的魔法师都证明了，别不承认了，”乔尼笑着看向海瑟薇，“快向我道歉！” “嗯。”瓦隆微笑着，“那么，在那之前呢？” 第25章 谎话精“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 在场的师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瓦隆女士的意思。只有羊角辫的金心领神会，极其默契地点了下笛子。 光圈之内，蓝色小人退场，褐色小人原地停留。黑色小人刚一入场，褐色小人便突然上前，抢夺对方手中的物品！ 周围的学生发出“咦咦”的啧声： “和那个黑发女孩说的一样！” “太过分了，竟然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 “最讨厌撒谎的人了，应该给他处分！” 听到“处分”一词，乔尼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 暑假在即，要是母亲知道他因为这种事挨了处分，会叫他屁股开花的！ “凯瑟琳老师！”乔尼害怕地望向凯瑟琳，“我，我不是故意撒谎的！请您不要给我处分！” “嗯，”高挑的黑发女士轻笑，“怎么不给呢？” “说谎诬陷，违反了市中的校规校纪。是这样没错吧，乔尼同学？” “主任……！” 乔尼瞪大眼睛，鼻涕眼泪一齐落下。双腿也在这时发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这时，他才想起同学们私下里给凯瑟琳女士起的外号—— 钻石女王。 下处分时，学生哭的再惨，她都不会皱一下眉头，是心比石头还硬的钻石女王啊！ “我……”乔尼哽咽。 这次，他是真的哭了。 “我反对！”肖恩将胳膊举得高高的，“老师，我们的确有所隐瞒，但这依旧不是她动手伤人的理由！” “肖恩！”乔尼明显怕了。他脸色难看，像吃了口苦涩的老鼠屎。 “是这样吗？” 瓦隆女士没有理他，再次重复道： “那么，在那之前呢？” 乔尼心口咯噔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面如死灰。 肖恩虽然心跳加速，额头冒汗，但还是攥紧衣角，伸长脖子，一眼也不敢迈开地盯着那个能够重现过去的光圈。 光圈之内，镜头转换。在稍微远些的地方，蓝色小人静静坐着，红色小人突然跑来，朝蓝色小人比划了些什么，随后，将蓝色小人引到了褐色、黑色小人争执的地方。红色小人趁机闪进角落，膝盖微屈，作拍照状。 全场寂静。 良久，才有人惊呼： “什么意思，团队作案？” “见到同学被欺负后，找帮手很正常。可为什么要丢下帮手，去拍照？” “喂喂，什么找帮手，明显是共犯嘛——这样，就能拿到所谓的‘证据’了哦？” 海瑟薇也感到些许惊讶。 连她在花坛前的场景都能复刻出来…… 她望向肖恩。他的确穿着一件红色T恤。 “钓鱼执法？”凯瑟琳手抵下巴，作思考状，“很好，肖恩，你的处分也不会少了。” 这种叫她在瓦隆大人面前难堪的学生怎么能留呢？凯瑟琳无情地想。为了维护安溪市的荣耀，为了她的晋升前途——统统处分好了。 “这……”肖恩的脸上终于也露出了惶恐与不安，“怎么可能……？” 他之前不小心听到“雪兔”小姐和圣子大人的谈话，说回溯魔法只能重现一片区域的历史——不超过五米的那种啊！ 难不成，这位助理小姐比圣子还厉害？ 不等肖恩开口，羊角辫早已再次轻敲短笛，光圈上的小人继续移动—— 这一次，光圈之上只剩褐色小人与红色小人，它们距离很近，正并排前进；忽然，褐色小人像是被什么绊倒，啪叽倒地！ 乔尼早已嘴唇发白，浑身是汗。他望着那个跌倒后坐在地上的褐色小人，最终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对不起！伤口是我之前自己摔的！” 他朝几位老师疯狂鞠躬，整个人显得惶恐无措。 “是我、是我被推后不服气，这才，这才说谎的，对不起！” “是吗？” 瓦隆教授似乎并未打算就此停止，而是向金点头。金小姐以笛作杖，对那个光圈投影画出一个椭圆。 “精细！” 小褐人摔倒瞬间的图景被减速放大。大家盯着椭圆内小褐人的脚尖，逐渐发现—— 乔尼之所以平地摔，似乎正是…… 与他同行的肖恩故意伸出了脚。 “……肖恩？！！”意识到这一点的乔尼瞪大眼睛，望向肖恩的目光中尽是愤怒与不可思议。后者则沉默着移开视线。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你说‘平地摔受伤这种事太过愚蠢，用来演戏栽赃给海瑟薇再好不过’吗？” 除过苏外，所有学生都倒吸了口凉气。 “蠢货！”肖恩低声骂了句，“为雪兔小姐清除障碍是你我的荣幸！你应该感到自豪才对。” “可我下周有体育考试啊！” 乔尼崩溃道。 “为雪兔小姐牺牲当然是我的荣幸，但，你根本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说得好像你考虑过这两个女孩子的感受一样。”羊角辫的金抓住乔尼的肩膀转了个向，让他面朝海瑟薇与苏，“要不是教授及时赶到，她们将会因处分失去竞争教授辅导对象的资格！” 金冷哼一声，将乔尼的脑袋摁着低下： “刀子扎在自己身上才喊疼？道歉！” “对、对不起……” 乔尼僵了一下，对着海瑟薇和苏鞠了一躬。 “看来事情解决了呢。”瓦隆轻笑一声，望向凯瑟琳，“您说呢，主任？” “啊，没错。事件完美落幕，不愧是瓦隆教授！” 乔尼怯生生抬头，刚好对上苏那双灰蓝色的眼睛。 ——那是一双保有恨意，下一秒要吃人的眼睛。 乔尼踉跄几步，被人扶住。 “这是为了避免你再次碰瓷。” 海瑟薇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紫色眼眸不含杂质： “爱哭鼻子的乔尼同学。” “！”乔尼涨红了脸，像鱼一般弹开，重心不稳，跌倒在地。 “嗷！” 乔尼惨叫一声。 “我的脚！我的脚好像扭到了！” 海瑟薇高举双手，摇头表示与自己无关。 “又来了又来了，老师都在这里，还装！” “戏精！” “戏精！” “不是……”乔尼捂着脚踝，呲牙咧嘴，“这，这次是真的！” “你以为瓦隆教授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谎话精！” “哭哭啼啼谎话精！” “老师，他好像真的崴了脚。”海瑟薇看到乔尼额角冒汗，眼角泛出些生理性泪水，似乎不像演的。 “哈？”金看起来满不在乎，但还是上前蹲下，检查起了乔尼的脚。 周围的学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确实崴到了。”金说，“大概一周才能恢复，期间不能进行任何剧烈运动。” “那我的体育考试……？”乔尼崩溃道。 “缺考呗。”金抱着胳膊站起身子，“还能怎样？” “活该。”苏露出尖小的牙齿，浅浅笑道。 “长个教训好了。”凯瑟琳说，“又是磕到膝盖，又是平地摔的，你是三岁小孩吗？” 乔尼瞳孔骤缩，想哭，但又哭不出来。 “别哭哭啼啼的了。”金小姐双手叉腰，“看在你认真道歉的份上，膝盖上那个伤口倒可以为你勉强治疗。” “真，真的吗！”乔尼破涕为笑，“谢谢！” 金笑了笑，长呼一口气，从腰间—— 抽出一把闪亮的匕首！ “……！” 乔尼再次吓出眼泪，惶恐地双手撑地，向后挪动身体： “我错了！不要切掉我的脚！” “放心吧，哭包同学。”微笑着的金小姐轻易追上乔尼，摁住他的脚踝，“我啊，会很温柔的～” “嗷！” 金银匕一点，金色的瑰丽花纹在锋刃上迅速浮现。 “您是春的主人，是生的使臣，” “神明在上，请借予您的信徒以治愈的力量！” 【嫩芽破土，茎叶生花！】 金小姐虔诚的歌声在周围回荡。刃上的花纹与乔尼的膝盖起了反应。霎时，一个小小的白金法阵显现，一股清凉的力量如流水般在伤口处流转，随后，鲜血凝固，破损的皮肤重新长好。 “这是真正的魔法！” 人群沸腾了。大家挤开乔尼，将羊角辫的金团团围住： “您可以在我脸上签名吗！” “我可以摸摸您的匕首吗？” “现在摔一跤还来得及吗！” 热情的学生叫金有些不知所措，她呵斥一声，试图吓住这些胆大的学生，结果大家似乎更激动了，还有人兴奋得晕倒。 “教授，”人群外，苏靠近瓦隆女士，“您的助理小姐……能够治愈一切吗？” “比如，病痛？” “很遗憾，同学。那是不行的。”瓦隆女士说，“一般来讲，魔法只能治愈外伤和魔法伤。你知道的，歌姬们在舞台表演时偶尔会被道具扎伤。这时，就需要助理帮忙止血，让歌姬们以更好的状态演出。至于疾病……” “还是去医院的好。”瓦隆女士叹气，“毕竟这个职业叫魔法师，不叫医生。” “感谢您的解答。”苏低头退后，看起来颇为失望。随后，她像想起什么似的，重新抬头： “那，如果我考进圣达尔克，能拥有金小姐这样魔法师助理吗？” 瓦隆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收敛些许： “抱歉……”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苏点头，表示理解。在阿兹卡那，歌姬不仅是明星歌唱家，也是权力的代表。她们总能触及到一些常人无法接触到的东西——比如魔法，比如国家机密。 “不过，只要你好好学习，刻苦歌唱，总有一天，你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瓦隆女士朝苏笑了笑。后者则点点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一番波折后，乔尼和肖恩再次向海瑟薇与苏道歉，抱着自己的处分，灰溜溜地离开了。 学生们相继散去。凯瑟琳还想和瓦隆寒暄，却被后者果断拒绝，只好悻悻离开。海瑟薇一言不发，正思考着如何在马甲破裂后与学妹相处，身后的瓦隆女士却突然叫住她—— “海瑟薇同学！” “你的发卡很特别。”瓦隆上前几步，“可以让我看看吗？” 第26章 小饰品天使偏爱人类，对其他生物，却…… 发卡？ 打算离开的海瑟薇停下脚步。 王都来的瓦隆教授为什么会对她的发卡感兴趣？ 难道瓦隆教授也喜欢小饰品？ 海瑟薇转过身，瓦隆女士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后。海瑟薇吓了一跳，无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这样的发卡在阿兹卡那相当罕见……” 红发的瓦隆女士说着便摸向海瑟薇的头发。 “请不要碰！” 海瑟薇忽然后退一步，双手抱头，罗兰紫色的眸中闪烁出罕见的敌意。 …… 玻璃港，市中心图书馆。 莫里森冲进盥洗室，撞飞了一瓶水池边的精油洗手液。他捂着耳朵，紧咬牙关，整个人贴在洗漱台上，一手拧开水龙头，一手掬起流水，将脸浸润在里面。 那金发魔法师的回溯咒语竟隔着那么远对他生效？ 莫里森一边润湿口鼻，一边将一小部分自来水饮下——他体内魔力紊乱，急需安抚，完全没时间去思考水质干不干净的问题。 耳道，或者说头颅内部传来阵阵刺痛，仿佛被人横着切入一把刀。莫里森努力调动自身的魔力抵挡，却均被那股力量化解。一时间，疼痛难忍，心中烦躁。 几分钟前，莫里森还在为人类法师特殊的施术方式惊讶，下一秒，他便耳中一痛，险些现出尾巴。 在图书馆暴露会失去工作。于是莫里森调动魔力，试图挡下这次攻击。然而，他明明清楚地感知到两股力量撞上的触感，以为挡下了攻击，放松下来，那股痛感却愈加清晰。最终，清晰到身经百战的他也忍受不了，只好躲进盥洗室，以免同事或借阅者发现他的异样。 接触到流水安抚的莫里森镇静了许多。他一手撑住水池，一手捂着耳朵，强忍着那诡异的疼痛，让理智回归。 那两个魔法师应该没有发现他。否则，一定会立即击杀他的使魔。应当是羊角辫法师的恢复指令通过使魔的【听觉共感】，施加到他身上，造成了“误伤”。 从小到大，莫里森都只在书中看过有关【光明魔法】的事例。书中描述道，被光明魔法击中会如何如何痛苦，莫里森一直觉得那是夸张的写法，对此权当笑料，嗤之以鼻。谁知，自己亲身体会了才知道，竟会如此地…… 莫里森一时间竟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在疼痛难耐的同时，他还感到异常烦躁。像极了有什么正在撕扯他的理智，试图将其后属于黑暗生物本能的兽性与欲望释放出来。 捂着耳朵，眼神空洞的莫里森晃晃脑袋，试图将脑中奇怪的感觉甩飞出去。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从未像今天一样，强烈地想要破坏什么…… 莫里森挪开搭在水池边的手掌，以防他控制不住，将洗漱台直接炸掉——那会被馆长炒鱿鱼，失去工作。 人鱼冰蓝色眼眸微动，逐渐染上一丝理智溃散的霞色。 天使偏爱人类。 对其他生物，却是无情的暴君。 这几天与赞美天使的人类混在一起，他竟产生了种“天使很好”的错觉。 实在是不应该啊。 望着镜中自己的莫里森悟出了什么。他转身进入隔间，放任身体变化。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疼痛兀自消散许多。人类的魔法应与天使同源。光明结界内部是天使的地盘，对方的意志就是律法，就是世界运作的法则，任何生物都无法违背——他疼痛的原因，应当就是违背了羊角辫法师咒语中“恢复原貌”的指令。 墨蓝发色的人鱼低垂眼眸，抱着尾巴，思索着如何向老板措辞请假。这时，远在安溪的使魔发来了那头的景象： 蓝发女孩捂着脑袋，与红发魔导师无声对峙。女孩眼中尽是敌意，而魔导师金红色的眸子中，同样充满着审视与怀疑。 在女孩的后脑勺上，由触手化作的发卡静静地挂着—— 莫里森瞳孔微竖 。 那、那是—— 原先小巧可爱的深蓝蝴蝶结，为什么变成银色的章鱼发饰了啊！ 只要眼睛不瞎，都能从那只触手蜿蜒，拥有蓝宝石头颅的章鱼发饰中，品出一股“我有问题”“我很危险”的味道——更别说那章鱼发卡上腕足形态清晰，密密麻麻透出几丝诡异——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被坏人哄骗，戴上了个会带来不幸诅咒的黑暗道具啊！ 莫里森闭上双眼。耳朵刺痛后，他便主动切断了共感，不清楚期间发生了什么，但用鳞片想想也知道，使魔的变化，定与他这个主人的魔力紊乱脱不开关系。 就算阿兹卡那的魔法师再怎么愚蠢，也不可能放着这么一枚诡异的发饰不去调查！ “……笨蛋。”莫里森没忍住骂出了声。 这个时候还反抗什么！ 既然魔导师已经发觉，倒不如直接将头饰交出去，他还能赌一手自爆使魔，断尾求生！ “我……我不想让您碰我的发卡！” 蓝发少女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遗物。” 她眸光闪动，语气哽咽，又带着强撑的坚强。 红发的魔导师的手僵在空中。她愣了两秒，收回手掌： “抱歉，触及你的伤心事了。” 海瑟薇摇摇头：“没事的，瓦隆老师。每个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这发卡是海禁前，我父亲从东大陆工匠手里定制到的。现在恐怕已经绝版，买不到了。” “东大陆……”瓦隆点点头，若有所思，“确实可惜。” 她望向海瑟薇，露出春风般和煦的微笑： “帮助学妹，见义勇为，很不错呦。” “这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 海瑟薇向瓦隆女士告别后，拉着苏离开。 【刚才那个借口非常不错。】 莫里森的声音通过使魔传来。 【不过，以后遇到这种情况，不必如此拼命。】 莫里森有些愧疚地说。他承认，他先前的确小看这个人类少女了。这哪里是笨蛋，这分明是反应敏捷的好队友嘛！ 另外，对方为了维护他，竟不惜将他假称父亲…… 莫里森握紧手指，又缓缓松开。 假装邪神回应对方就算了，但占对方辈分便宜这种事…… 作为一条有良心的人鱼，莫里森实在难以心安理得地接受。 【只需要将使魔交出去就好。你的安危才是……】 “什么借口？”海瑟薇缓下脚步，侧头困惑，“我刚说的都是真的啊。” 莫里森：？ 这时，一边走路，一边偷瞄打量海瑟薇章鱼发卡的苏忍不住开口： “东大陆的饰品竟如此大胆……我以为会更加保守一些。” “大胆？”海瑟薇摘下刘海边别着的弯月形金色发卡，“这只是个普通月亮，中间有颗小星星而已，哪里大胆了？” “……” 【……】 海瑟薇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竟让双方同时沉默： “怎么了？” 苏的表情扭曲了一瞬，紧接着，她眉头紧皱，咬牙闭眼将章鱼发卡从海瑟薇的头上衔下。 “我说这个。” 苏大着胆子，如捏着一根树枝般，拿着章鱼发卡的一根银色触须，将其整个送到海瑟薇的眼前： “这个。” “呀！” 海瑟薇惊呼一声，闪出老远。不过，她摸着空空的后脑勺，很快明白了那是什么。 “是、是新买的发卡。”海瑟薇胡乱从苏手中夺回发卡，塞进书包，“记得那天你送我了一只朋克风格的天使耳环吗？我，我觉得这只章鱼发卡和那个很配，就买了！你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很般配？哈哈哈！” 苏愕然了好一会儿，忽然弯腰，对海瑟薇鞠躬道： “抱歉，学姐。” “嗯？”海瑟薇后退两步，又上前将她扶起，“怎么了怎么了？” “我……我其实从一开始就猜到您是海瑟薇小姐。”苏被扶正了腰，头却依然低着，“您也回复了假名，我想，您应该也不想让人认出来，所以就这么一直演下去了。真的很抱歉。” “唔？”海瑟薇想起那天她们初遇的场景，“原来是这样。” “不过，没关系的，”她笑笑，“只是个名字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黑色短发的女孩抬头，单独露出的那只灰蓝眼睛眸光闪动，转瞬露出喜悦的神色。 “真的吗？谢谢您！” 黑发的女孩笑了。即使是笑，她也只是微笑，完全没有这个年龄孩童应有的放松肆意。 比起胸口同样只有一颗星星的乔尼和肖恩，海瑟薇总有种苏比他们成熟好几岁的错觉。 “对了，海瑟薇……学姐，”苏抬起灰蓝色眼眸，真诚地望着海瑟薇的眼睛。 “您……不是想去我家吗？今天正好周五……” “不如，今天就去？” 第27章 消炎药“你再这样偷鸡是会被人类发现…… 夏日的安溪市总是阳光明媚。海瑟薇向西尔维娅打过招呼后，收拾好背包，踏上了前往安溪市农村的魔导列车。 利用红色魔法石做动力源的魔导列车清洁且方便——这自然也是先驱者的发明。海瑟薇趴在魔导列车窗口处，看着向后倒退的城镇与树木，心情前所未有地放松。 “我回来了！”黑色短发的女孩端着一个餐盘出现在了海瑟薇所在的座位，“我领了车上免费的小饼干，你要茴香籽味还是番茄味？” “番茄的吧。”海瑟薇说，“车上还会送果汁吗？” “是的。毕竟我们的车票很贵。”苏说着，把两盒橙汁饮料和两包小零食拿了下来，“这包给你，这包给我，这包红椒香味的拿给凯文——我的弟弟。可惜他还在生病，医生不允许他吃辣的，我只好暂时代为保管。” “你弟弟怎么了？”海瑟薇喝了口橙汁，没拆小饼干。事实上她更喜欢香草口味。 “肺部好像有些问题……”苏吃了口饼干，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医生说大概率需要手术……” 苏叹了口气，脸上却仍在笑：“这也是我想要成为歌姬的原因嘛，毕竟一场手术需要的贝币可不少。” 海瑟薇点点头，她知道阿兹卡那有那么一部分女孩是因为家境不好才做歌姬的；不过苏这种急用钱的，其实并算不多——毕竟唱歌需要长久的练习，短时间速成难度太大，成功率也很低。 “如果我能成为歌姬，门票收益可以分你一半，”海瑟薇说，“唔，七成也没问题。不过还要留三成给我自己……毕竟定制演出服和道具也需要花钱……” “什么？”黑发女孩有些惊讶，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并不是想向‘天使’小姐借钱。” “苏对我这么有信心吗？”海瑟薇啃了口番茄小饼干，味道竟出奇地不错。“我自己都不确定我能否成为歌姬，毕竟我的嗓子……”她抬起头，“也不必叫我‘天使’，我现在不喜欢这个称号。” 连自己父母都救不了，还妄图成为救赎大家的天使……我当年起这个称号完全不脸红吗！海瑟薇颇为痛苦地闭上双眼，只觉得小时候的自己仿若社牛： “叫我海瑟薇就好。” “好的，海瑟薇。”苏点点头，没再多问，“你要尝尝我的茴香籽味饼干吗？” “好呀。”海瑟薇将番茄小饼干推到苏的面前，“你也可以尝尝我的。它们尝起来像薯片。” “是吧！我也觉得！”苏笑了，露出一排尖尖的小牙齿。“那么，未来的第一歌姬小姐。你有带音乐课本吗？” “当然。”海瑟薇摇了摇背包，“即使是周末，也不可以忘记周一的音乐期末哦。” 两个女孩 的笑声在车厢回荡，与车窗外飞速流逝的树木共同形成了一副美好的画面。 海瑟薇非常开心。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自从休学归来，她受到多次捉弄与嘲笑。渐渐地，她便将自己封闭起来，很少主动去结交新朋友。现在，她与苏摸着音乐课本，吃着可口的小零食，一时间竟让她产生了种回到十年前，一切未发生时的错觉。 那时，她和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也是这样吃着零食，摸着散发着油墨香气的音乐课本。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大家都怀揣好奇与激动，对未来与明天充满期待。如今却感到前路茫茫，充满迷雾。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八年来不能说话的日子里，海瑟薇想通了很多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恐惧无效。 行动，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这次去苏的老家，海瑟薇也未敢完全放松。位于10月下旬的丰收节演出还牢牢刻在她脑子里。她必须在这回做客中寻找到演出灵感，最好能定下表演的形式：是单人独唱还是双人合唱，是轻松还是哲理，是注重故事性还是音乐性—— 暑假在即，她与苏见面的机会将大大减少。即使有魔导通讯仪可以远程对话，效率也会大打折扣。 希望一切顺利。 说起来，自昨天见过瓦隆教授后，邪神先生一直都很安静。昨晚也没帮她批阅作业……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不过，海瑟薇很快打消了顾虑。那可是邪神，是和阿兹卡那光明之神差不多的存在！祂一定也有诸多信徒需要回复，无法时时回应，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海瑟薇今天依旧随身携带着那只发卡。放在家中无论是吓到姐姐还是暴露自己，都不是她希乐意看到的。 这时，列车到站的提示音响起。海瑟薇立即站起，和苏一起跨出车厢，将邪神之事抛诸脑后。 * 玻璃港，市图书馆员工宿舍，1007号房间。 莫里森正躺在浴缸里，以手遮着窗外耀眼的阳光。 深蓝色触手从窗中飞扑而进，将一只扑棱棱的白鸡摁在地上。 “我并不是饿了。”莫里森拿下胳膊，从浴缸中坐起，手臂上深蓝色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光。“而且，你再这样偷鸡是会被人类发现的。” “啪！”深蓝触手有些惶恐地缩了下身子，冒着鲜血的断脖子鸡立刻挣脱束缚，扑棱棱乱飞，将鲜血溅得到处都是。 “……”莫里森抹了把脸上的鸡血，看着地板上瑟瑟发抖的触手使魔和满屋子乱飞的鸡毛，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也不能浪费。拿过来吧。” “啪啪！”触手高兴地甩了甩尾巴，抓住断脖子鸡立刻送到莫里森身边。莫里森品尝着这独属大陆的禽兽，担心起了自己这仿若凶杀现场的洗漱间。 要是现在来人的话，完全没法解释清啊…… 自从他昨天被羊角辫法师的魔法误伤后，耳内便一直疼痛难忍。唯有化出鱼尾，泡在水中，才能减缓几分。可他也不能一直这么泡着……明明是新人却连请两天假，那位图书馆的老先生已经笑得十分僵硬了，要是再请，恐怕…… 莫里森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好歹硬抗过魔渣老爹正面轰击，在结界内却因一个小小的魔法师狼狈至此…… 莫里森吃光了最后一口鸡，隐去鱼尾化出双腿，收拾了一片狼藉的洗漱间，将地板和墙上的血液消去混迹，又将鸡羽与鸡骨丢进了垃圾桶。 咚咚咚！ “伊莱先生在吗！” 一个耳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莫里森将染血的垃圾桶朝内踢了踢，随后打开房门。 “听说您病了？我来看望您！”红鼻子的杰姆双手送上一篮水果，并朝内扫了一眼，“您的房间真整齐呀。” 莫里森点头：“刚收拾过。你是……” “我是杰姆啊，您同楼层的同事！之前还帮您送过信！” 杰姆瞪大眼睛，看起来很受伤。 莫里森点点头，似乎确实有这么件事。这些人类没有黑暗生物那样明显的种族特征，名字也差不多，他也并未刻意去记。 杰姆很快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十分不客气地走进莫里森的房间： “我妈说了，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份照看，伙计，你哪里不舒服？”杰姆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莫里森眸子的情绪，直接坐在莫里森床边，又自顾自地从他的帆布包里掏出一只只白色的小方盒。 “这是什么？”莫里森困惑。 “消炎药。”杰姆抬起头，露出一个自豪的笑。“我有鼻炎，换季就犯，所以常备消炎药品。兄弟你看哪个对症，直接拿就好。” “谢谢你的好意，”莫里森说，“我不需要。” 他的耳朵又开始疼了，得快点把这个自来熟的家伙打发走。 “不需要？”杰姆皱了皱眉头，“硬扛？那可不行，老兄！” 他一拳打在莫里森胸口： “虽然咱们现在年轻，但也要注意身体，不能仗着年轻就不吃药，会落下病根的！” 杰姆本是开玩笑，但莫里森耳痛心烦，心思也全在赶走杰姆上，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碰他，直接踉跄几步，跌坐在床上。 “……” “莫里森先生！”杰姆慌忙站起，扶住莫里森的肩膀，“您、您没事吧！……光明神在上，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莫里森也吓了一跳。不过，对方的误解忽然让他计上心来。 “不过，我的确很难受，需要静养。” 莫里森抬起双眸，摆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希望对方赶紧识趣走开。 “静养什么？都虚弱成这样了！”杰姆拽起莫里森的胳膊，“必须去医院！快！现在就走！” “……什么？不是，等等！” 虚弱无力的莫里森发现自己竟然挣脱不了杰姆的手臂： “我不去医院！” “生病了怎么能不去医院！” “我没有生病！” 杰姆怜悯地看了莫里森一眼： “兄弟，帅哥也是会生病的嘛。别担心，这里没有外人，我不会将您柔弱的一面告诉他人的。” 杰姆眨了眨眼睛，继续拖着莫里森往外走。 “我——不——需——要！” 莫里森尝试捉住门框，可惜没什么用处。很快，他便生无可恋地被带上马车，看着热心的杰姆先生支付了现金。 ……蠢货！ 医院治不了魔法伤！更治不了黑暗生物！ 那个说保密的神情，简直和另一个笨蛋一模一样！ 对了……那个笨蛋…… 耳朵刺痛的莫里森想起了什么。他犹豫再三，还是链接使魔共感，默念起少女的名字： “海瑟薇……海瑟薇……” 第28章 布娃娃“想亲自听一场海瑟薇小姐的演…… 海瑟薇到达苏家门口时，早已气喘吁吁。 虽然她早就料到太久没运动会让身体变得虚弱，但与身边一脸平静的苏对比，她不免觉得自己大口喘气的反应显得格外夸张。 “我帮你拿吧。”苏笑着无视掉海瑟薇的推脱，将她的双肩包提在手中，“忘记告诉海瑟薇小姐了，我们家这边没有马车，大家出门全靠走路。” 她踩了踩脚下的泥土小道：“就算有，这个颠簸程度……” “坐着也很难受吧。” 海瑟薇看着提双肩包如提花篮，步履轻如小燕子的苏，默默收回手，将“背包很重”咽回了肚子。 之后一定要加强锻炼！ 苏并不知道海瑟薇又暗自下定了什么决心，推开面前的篱笆栅栏，抬高嗓门喊道： “我回来了！” “苏！” 一个扎着黑色低马尾的女性冲了出来。她拍拍手，从苏手上和身上接过包，很快注意到了苏身边的海瑟薇： “这位是……” “我同学。”苏颇为自豪地笑着。 “加西亚太太，您好。” 海瑟薇点了下头，忽然发现对方正上下打量着她，灰蓝色的眼睛中泛起光芒。 “你，你好……”加西亚太太看直了眼睛，又摇摇头，以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不，我应该认错了。” “妈妈，这边～” 不等海瑟薇反应，苏就将自己的母亲推进了厨房。不太干净的墙上贴着一张皱巴巴的，已经褪色的海报。海报上，身着白裙的女孩有着一头天蓝色的秀发，手捂胸口， 放声歌唱。她的背后，由舞台效果构成的洁白羽翼全部张开，像极了一只真正的天使。 “我的朋友，海瑟薇～”靠在橱柜旁的苏看了看墙上的海报，又望向窗外呆立地海瑟薇，拖着奇怪的腔调对母亲微笑。 “……海瑟薇？她真是天使小姐？”加西亚太太握紧了饭勺，整个人都显现出幸福的神色，“莉迪亚女士对我们有恩……你是怎么将‘天使’小姐邀请来的？真是的，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会准备更丰盛的饭菜，再将屋子彻底打扫一遍……” “已经很整洁了呀。”苏歪头微笑，“对了妈妈，你不要天使天使的。海瑟薇小姐现在不喜欢那个称号。” “好。”加西亚太太点头，“宝贝，你一定要好好招待她。” “那当然。”苏跳离橱柜，用手在头上挥了一下，“别忘了我是谁呀。” 海瑟薇还在院子里伫立。这时，她感受到发卡微动，似乎又恢复了触手的形态，戳了戳她的后脑勺。 “有什么事吗？”海瑟薇将触手摘了下来。 “嘶嘶。”深蓝触手垂着头，看起来无精打采，颜色也黯淡几分。在海瑟薇手中几秒的时间，它又变回了章鱼发卡。海瑟薇一抬头，苏果然端着一盘切好的哈蜜瓜来了。 “我从地窖里新取的，尝尝吧，几乎可以与冰系魔导石制冷过后的媲美呢。” 海瑟薇接过一块，黄色的果肉果然如冰镇过的一样，冰凉甜美，驱走了她一路走来的炎热。章鱼发卡在她手心发出微光，海瑟薇避开苏的视线一瞧，只见那章鱼的银色脑门上单词闪烁： 【请。唱歌。】 在单词的最后，还现出一只由光点构成，双手合十，作“拜托”状的可爱小人。 唱歌？ 之前这位邪神就称赞过她唱歌动听，现在又忽然请她唱歌，怎么想都感觉十分奇怪呀。 难道她的歌还有什么特异功能吗？ 海瑟薇摇摇头。这个猜测也太离谱了。 不过邪神先生之前帮了她大忙，祂提出的要求，她都会努力去完成的。 只是……她现在在同学家中做客，也不好突然高歌一曲吧？ “苏姐姐！是苏姐姐回来了诶！” 两个小脑瓜从窗户内贴近了玻璃。海瑟薇看到他们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两人都是黑发蓝眸，与苏外貌相似。 那个女孩很快消失不见了。她从房间的正门跑了出来，一把抱住苏的腰。苏摸着女孩的脑袋：“好久不见，多莉，凯文怎么样了？” “凯文太弱了，还在床上躺着。”黑发小女孩鼓起腮帮，“你不在家，都没人陪我玩。” “凯文病了。”苏叹了口气，掏出一本填色图画书，“这是你要的《花精灵梦游奇遇》。” 是很有名的童话书呢。海瑟薇想。她一直觉得这本书的作者是位很温柔的人。 “好耶！”名叫多莉的女孩欢呼一声，又望向海瑟薇，打量着她天蓝色的卷发，“唔……您是……‘晨星’小姐？” 海瑟薇内心深处某块磐石被人推了一下，她努力稳住情绪，才挤出一个微笑： “‘晨星’是姐姐的妈妈哦。” “姐姐的名字是，海瑟薇洛兰。” “海瑟薇……海瑟薇小姐！天使！”多莉拉起她的手，“海瑟薇姐姐和‘晨星’小姐都是多莉崇拜的人！你们就像童话书里的精灵仙女一样！善良！美丽！” “多莉——”苏双手叉腰，“你就打算让海瑟薇姐姐这么站在门口聊天吗？” “啊，啊，我忘记了！”多莉捂住嘴巴，忙向屋内跑去，“凯文！凯文！你猜猜谁来了！” “走吧。”苏叫了海瑟薇一声，随后跟着多莉向卧室走去。 海瑟薇迟疑了片刻。她很肯定，苏刚才绝对注意到她眼中的泪花了。但苏并没有出言点破，而是巧妙地转移了多莉的话题，这让海瑟薇十分感激。 母亲的影响力确实夸张。但在沉船事件后，许多人不再表达对母亲的痴迷。他们撕下并烧毁母亲的海报，掰掉他们高价买来的唱片，生怕人们发现他们曾经喜爱过这样一位，被神明厌弃的歌姬——唯有一些年长的音乐爱好者依旧支持母亲，比如之前蔚蓝剧院中的老贵族。 但那些声音不过是滔天海浪中的一点。不仅掀不起风浪，还容易成为那些抵触之流群起而攻之的对象。 久而久之，支持母亲的人，便越来越少。海瑟薇也不期待人们继续支持——会带来危险的支持改变不了已定的结局，只会让无辜的受害者越来越多。既然这样的支持毫无意义，那还有什么坚持的必要呢——一直以来，海瑟薇都觉得自己是这么想的。 可是，当她真的从苏的妹妹口中听到“晨星”那个词的发音时，她不仅没觉得可笑，反而有种深埋雪下的种子熬过严冬，等来春天的感动。 果然，她还是……在意的啊。 八年啊！八年！ 那个曾经响彻阿兹卡那的歌姬称号，她那耀眼如同晨星的母亲，为何在一夜之间，就成了王国的罪人，神明的仇敌？母亲的歌声，母亲的音乐，母亲敢于指出教义漏洞的英勇姿态，明明曾经受到那么多歌迷与报纸的追捧，为何一夜之间，人们就敢对那些熟视无睹，置若罔闻？仿佛只要一把火烧毁那些海报和唱片，就能掩盖他们虚伪，就能否定一条生命的存在？ 人们……凭什么？ 母亲是这样，“先驱者”先生也是这样。母亲是教会的罪人，“先驱者”先生是篡位的权臣。人们斥责“先驱者”先生狼子野心，可却不得不使用“先驱者”先生开创的魔导科技。魔导科技是“先驱者”先生留下的痕迹，那么，母亲留下什么了呢？ ——这一直是海瑟薇寻找的答案。 现在，她似乎找到了。 凯文正躺在床上，与他们隔着薄薄的一层纱。他看到海瑟薇，脸上立刻露出微笑，似乎想向她示好。可还没说出一句话，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一旁兴奋的多莉也落下了脸，掀开帘子，轻轻抚摸着凯文的背：“不要死啊，凯文。海瑟薇小姐都来看你了。” 海瑟薇心中微微触动。在学校，她可谓是人厌狗嫌，是灾厄与霉运的代名词，苏的老家却常让她觉得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好像陷入了一场幻梦，一场醉人心魄的美梦魔法。 海瑟薇抬头，只见凯文的床上胡乱摆开的画册上画着歪歪扭扭抽象的蓝发女孩，床头贴着她的海报（自然也是皱巴巴的），身后的墙上交叉贴着她与母亲演唱会的传单，旁边的便利贴上，有着多种字体的字迹： “希望我能成为海瑟薇小姐那样出色的歌姬。”（整齐的黑墨字迹） “希望海瑟薇小姐和我都能早日康复。”（比较整齐的蓝墨字迹） “我要打跑困扰海瑟薇小姐和哥哥的病魔！病魔坏蛋去死！”（比较潦草的红墨字迹，后边画着一个小女孩使用法杖击飞丑陋恶魔的涂鸦） “海……瑟薇……小姐……咳咳！”凯文艰难地爬起，在枕头边的小木盒里翻找半天，拿出一只紫色的纱袋，递给了多莉。 “您能……唱歌给我听吗？在院子里……就行……”他捂着胸口，蓝色的眼睛内充满了红血丝，“我知道歌姬的规矩，喜爱……咳咳，要用……门票来证明。” 他指了指多莉手中的纱袋。 “这个……做我的门票，可以吗？” “这是哥哥做的娃娃。”多莉拉开纱袋口的丝带，拿起手边的酒精喷壶喷了两下，送到海瑟薇面前。 ——那是一只做工粗糙，线头明显，顶着两颗紫色大纽扣，略显丑陋的毛线娃娃。 以她为形象的毛线娃娃。 在取出娃娃的一瞬间，几张有着蓝墨字迹的纸片也争相跌落地面： “等姐姐赚够了钱，我就要去医院做手术了。我和爸爸妈妈，姐姐妹妹约好了，等我病好后，要一起去城里听海瑟薇小姐的复出表演……我们都相信海瑟薇小姐一定会重新成为阿兹卡那最优 秀的歌姬！” “可是，我很害怕。我怕我上了手术台后，再也下不来……所以，我做了一个以海瑟薇小姐为原型的娃娃！即使我死了，小多莉和姐姐也能带它，去剧院替我听歌！……如果能送到海瑟薇小姐手里就更好了。一想到海瑟薇小姐的笑容，我的胸闷也好了许多呢！” “娃娃比我想象中的难做……好看的材料都很贵……呃。小多莉说纽扣眼睛会吓到海瑟薇小姐。但愿不会。” …… “我的病又加重了。得加快进度。” …… “今年姐姐去城里上学了。难过。但是或许可以碰到海瑟薇小姐。” …… “活着做完海瑟薇小姐的毛线娃娃啦！” …… “邻居家的汤姆哥哥昨天上手术台，没下来。” “他父母花光了所有积蓄，什么也没能改变。” “我也会死吗？” “如果我也那样，不如把钱留给姐姐和多莉！” …… “姐姐借到了一笔钱。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秋天就能凑够手术费。” “我不怕疼，但我怕死在秋天到来之前……听说丰收节有许多歌姬表演，不知道海瑟薇小姐会不会出现？” “果然，比起让娃娃代替什么的，我还是……” “想亲自听一场海瑟薇小姐的演唱会啊。” 第29章 百合花那是一束洁白的，有他掌心大小…… 演唱会。 海瑟薇对这个词已经有些陌生了。 事实上，在召唤邪神前，她的嗓子就在逐步恢复了，可以开口讲话，但她并未再唱歌。她先前那天籁般的嗓音早已不在，现在她即使开口，也只能发出一些嘈杂刺耳的音符。 这样丑陋的声音……有什么开口的必要吗？ 如果不是因为姐姐的事，她恐怕会一直这样逃避下去，永不开口。 “你们……喜欢我的歌？”海瑟薇用那双噙着眼泪的紫眸望着凯文灰蓝色的眼睛。那双眼睛是那样真挚，完全看不出欺骗的味道。 “当然！”最小的多莉替凯文回答，“我们都期待海瑟薇姐姐唱歌。” 海瑟薇哽咽了一下，像只沾水的鸟儿般，缩了缩她美丽的肩膀。 她忽然无比难过。如果她早点知道这个偏僻的小村庄里有人期待她的回归，她就可以早早练唱——虽说目前这幅破嗓子无法回归巅峰，但从一年前开始练习的话，绝对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狼狈。邪神先生的计划也会顺利许多，拯救姐姐的几率也会更大，她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不。 她怎么可能想不到。 只是被昔日荣光所带来的荆棘之影绊住了双脚，惧怕听到那些嘲笑意味的负面评价。 “抱歉，我现在的声音，可能无法满足你们的期待。”海瑟薇苦笑了一下，“但是，如果你们愿意试试我的新风格……我最近研究的那种……我……可以试着为你们唱上一曲。” 天蓝发色的女孩低下了头。比起之前单独一句的“抱歉”，这次她已经努力向前迈了一步。但她并不抱有多少期待，只是静静等待着耳畔再一次响起她再熟悉不过的，来自曾经歌迷的叹息。 在短暂的沉默后，多莉上扬的语调腾起： “哇呜！海瑟薇姐姐的意思是说，全新的风格吗？那我们就是第一批听到新风格的听众，对不对？”她兴奋地跳了起来，高举双臂，“第一听众，这太棒了！” “只要是……海瑟薇小姐……唱的……我都……可以。”凯文咳嗽了两声，“我最清楚……病痛对身体的……咳咳，影响。” “唱吧……海瑟薇小姐。”他抬头，朝海瑟薇露出一个理解的笑，“我们……不会……怪您……” 他的声音带着“赫赫”的回音，全无少年该有的活力与青涩，倒像是一台随时要散架的老旧风箱。 “只要是我，都可以？” 海瑟薇忽然上前一步，罗兰紫色的眼睛中仍有泪光，但神情早已变得严肃。 “你不能这般放弃你评价的权利。”她说，“你可是尊贵的听众。” 小多莉似乎被忽然严肃起来的海瑟薇吓了一跳，一旁的苏却勾起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才是海瑟薇，这才是她幼时溜进剧院，瞬间就被气场所折服的“天使”歌姬，海瑟薇洛兰！ 她永远忘不了那双罗兰紫色的眼睛。那双充满悲悯，又几乎空灵的眼睛—— 那是，近乎神明的眼睛。 苏永远都忘不了幼小的她不怕凶猛的检票员，不怕傲气凌人的贵族，唯独被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孩子演绎的天使神明所威慑到的震撼与恐惧。 然而，最恐怖的，还是她同时在海瑟薇的眼睛里感受到了威慑与爱—— 如果神明也有实体与躯壳，一定也是那个样子的——幼年的苏这样想着。祂既能守护人类，亦能毁灭人类！ 可海瑟薇洛兰当时只有7岁，却能将一个经验老道的成年歌姬都难以完美演绎的存在演绎到多数观众双腿发软，双眼流泪，仿佛真神降临，伸手试图拯救那些带着枷锁的灵魂。 “苏，记得音乐书上那首《春之竹》吗？”海瑟薇忽然转过身来，朝着苏微笑，“你也喜欢唱歌，应该给你弟弟妹妹教过吧！” 苏瞪大了双眼，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春之竹》这首曲子属于她今年的音乐教材内容，但按她从各种渠道搜集来的，偶像的信息来看，海瑟薇处于她这个年级时，音乐考试的成绩是不及格。 苏刚打听到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是崩溃的。毕竟低年级的音乐考试并不算难，客观题占大半不说，老师也很温柔。年级平均分甚至一度达到B＋，属于往试卷上撒把麦粒，抓只鸽子乱啄也能及格的程度，她的偶像却得了C！还是比C差一级的C-！ 苏觉得偶像大抵是放弃了，因此消颓了许久。 但现在，海瑟薇却能清楚地提起《春之竹》，并知道这是她目前所处年级的课本内容？ 可……三年前的音乐考试，最后那道号称“杀死考生无数”的压轴考题，不就是《春之竹》吗？ 苏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心底忽地腾起，有如将熄的余烬终于迎等来一阵复燃的风。 “待会我唱歌时，苏也可以让弟弟妹妹跟着一起唱哦。”海瑟薇笑了笑，从白色的背包掏出音乐课本丢给苏。后者稳稳接住，熟稔打开，与妹妹共读。 “凯文加西亚。”海瑟薇抱着那个粗糙的毛线娃娃，露出微笑，“你的门票我很满意，我愿意为你歌唱。你也有资格，对我失望。” 说完，海瑟薇提起裙子，对凯文屈膝做了个提裙礼。 是歌姬之礼。苏眸中光芒晃动。 在这个歌姬满地走，听众不如狗的年代，恐怕只有恪守传统的海瑟薇小姐还记着这繁琐的礼节——这是阿兹卡那歌坛黄金时代歌姬们对歌迷知遇之恩，发掘之恩的感谢，也是歌姬歌迷共生时期，将二者紧密联结的礼节。 “那么，您可以在院子里……” “不。” 海瑟薇将毛线娃娃小心翼翼放好，随后闭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气： “就在这里。” [漫漫的冬日就要来到] [白雪皑皑天地茫茫] [不见嫩绿不见枝丫] [唯有竹笋潜伏雪下] 凯文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海瑟薇小小姐竟真的会选这首歌。 ——这首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阿兹卡那民歌。 他都会哼唱的那种。 [隆隆的春雷卷泻而下] [点点新绿冒出枝芽] [不畏早春不畏严寒] [尖尖犄角对峙无他] 海瑟薇缓缓地唱着。她之所以选这首歌，一方面是因为《春之竹》只需咬准调子就能完成大半 。对从未学过唱歌的人来说也算得上是简单上口，更别说是曾经学过一些的她。现在，她无需去挑战什么花式高音，无需什么唱歌技巧，只需要控制好力度，就能用简单的旋律包裹她原本沙哑刺耳的声音，以一层看不见的隔膜，隐去那些扎人的棱角，完成一场出让加西亚一家耳朵尚可接受的歌唱表演。 而另一方面—— [春笋啊春笋你慢慢地长——] [不怕风雨不怕娇阳] [度过那一个日夜茫茫] [长成那参天青翠璃竹] 海瑟薇忽然转了个圈，上前一步来到凯文面前。二人之间的距离猛然拉进，凯文下意识后挪，面前那层薄纱却被人骤然揭开。 “会有……！” 凯文瞳孔骤缩，连忙伸手去挡。然而浅紫色的纱帘已如帷幕般被人拉开，别至两边。而始作俑者早已逃离，正顶着天蓝的马尾，朝他微笑： “连歌手脸都看不清的话，怎么对得起你的特等席门票啊。” “……病菌。”凯文愣着说出了后半句。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灰蓝色的眸子内先是泪光闪动，随后像是努力抑制什么似的，偏向一边。 “一起来吧！”海瑟薇盛情邀请。 不过，她并未等待任何人回答，很快再次投入到自己的歌声中： [竹子啊竹子你慢慢地长——] [不怕风雨不怕娇阳] [长出笔直长出参天] 一个轻柔圆润的女声抢在海瑟薇前开口。海瑟薇愣了一下，顺势望去，苏正一边唱着歌，一边朝她点头，眼中带着浅笑。 海瑟薇眸色一亮，更有干劲地唱了下去： [长出一片竹林沙沙地晃] 似乎受到了两位姐姐的影响，小多莉也终于放开，一边拍手打着拍子，一边以稚嫩的童声，跟着两位姐姐的调子开唱： [竹子啊竹子你慢慢地长——] [不怕风雨不怕娇阳] [长出笔直长出参天] [长出一片竹林沙沙地晃] 小多莉一边唱一边摇晃着手臂，以手握拳，做话筒状，看起来有些滑稽，又颇为可爱。眼睛湿润的凯文看到这一幕，又忽然忘却其他，破涕为笑。 [朋友啊朋友你快快地好] 不正确的台词忽然飘至众人耳中。小多莉闭上了打算唱原词的嘴巴，呆呆地望着扎着单马尾的白裙女孩正一步一步缓缓向前。 [不惧病魔不惧远方] [走下床铺走出故乡] [阳光之下共赏海潮] [阳光之下] [共赏——海——潮——] 海瑟薇深深缓了口气，缓解嗓子的疼痛。随后开口，对她面前已经傻掉的凯文说： “你要快点好起来！必须！一定！因为我现在的演唱，一点都不完美！” 蓝发女孩伸出那只一直藏在背后的胳膊，变戏法似的递出一件物品： “一定要活着前往王都，看我最出色、最完美的演出啊！” 凯文迟疑一瞬，颤抖着接过。 ——那是一束洁白的，有他掌心大小的手折百合花。 第30章 灰烬山风铃鸢尾。 玻璃港市，中心医院。 “看起来没什么大碍，应该只是有点炎症。” 莫里森正撑着下巴，冷眼看着眼前的白大褂的医生忙前忙后，将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 “好了吧。”他有些不耐烦地站起，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别急呀！”杰姆急忙将莫里森一把按住，“医生，可是我的朋友真的很虚弱，真的不需要开点药吗？” “虚就加强锻炼嘛。”医生挥挥手，“好了，下一个。” 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立刻迎了上去，怀里的小孩朝莫里森笑着拍手： “哥哥，虚！” 虚……虚个头啊！莫里森看望小孩——像他这么小的幼崽，他一口就能吃掉！ 似乎是感受到来自黑暗生物的阴郁凝视，小孩忽然呆了神色，嚎啕大哭起来。 “诶？宝宝乖，宝宝不哭啊。” 莫里森轻哼一声，错过哄孩子的父母，走出耳鼻喉科。 “这可真奇怪。”杰姆刚一踏进马车，便朝后靠着坐下，“你刚刚在宿舍很严重的，怎么一到医院反而减轻了？” “或许是心理作用。”莫里森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现在，他的注意力全在使魔的另一头，听着那个蓝头发的少女唱歌。 这是……前所未有的感觉。 莫里森眼睛微眯。他感受到体内的魔力再次躁动起来，如夏日游走在黑云中的闪电，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他的力量……正在回归！ 对于一个身处光明结界内黑暗生物来说，恢复力量比其他什么都重要。莫里森表面上仍与杰姆侃侃而谈，指尖却偷偷凝聚力量，借助马车底盘下使魔的视野，对一颗路边的小石子进行了施术。 小石子起初微微抖动了两下，紧接着，有着密密麻麻符文的天蓝法阵在其下悄然显现。随后，石子消失了，下一秒，它出现在了远在安溪市的苏的家中。 莫里森收回手指，嘴角挂上一抹浅笑。 传送魔法终于可以用了。现在，他完全可以将那些和音乐有关的书本直接传送给海瑟薇叫她自学，不必一整晚地当陪读了—— 嘛，即使是拥有神奇能力，被他看上的队友，也应该具有一定的自学能力。 已经有过废物叛徒的前车之鉴，莫里森此次决定再严厉些。毕竟，他暂居此处是为了养伤顺便挖队友的，不是来替人养崽哄孩子的。更何况退一万步讲，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帮女孩作弊嘛。 不过，那个名叫海瑟薇的人类女孩所具有的神奇能力，其运作原理究竟是什么？ 莫里森极为审视地打量着共感那头的画面。这个叫凯文的人类男孩拥有某种肺部疾病，在海瑟薇唱歌前，他始终捂着胸口，眉头紧皱。而海瑟薇唱歌的过程中以及现在，他清楚地捕捉到，这个男孩胸口那“赫赫”的风箱声逐渐减弱，乃至消失了。 病痛……也是人类女孩的治愈能力范围之内吗？ 这似乎与昨日那名红发魔导师对治愈魔法的的发言对不上了。 莫里森瞳孔微动，侧目偏向手腕——由他施加层层封印的黑色宝珠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以一条黑线穿过，伪装成手链的模样。 这颗珠子没有异常……莫里森松了口气。那日在黑夜森林，他不知做了什么引起了信仰力的增加，恢复了不少魔力。而如今，海瑟薇的歌声回复的魔力，甚至超越了这颗黑色的宝珠，叫他不得不在意。 或许需尽快到女孩身边确认一下她的身份——万一是什么可怕的存在就不好了；而另一种可能是，她是一位混血儿。 据莫里森所知，魔法生物与人类诞下的后代比纯血人类更具魔素适应性。混血生物一般会被双方种族共同排斥，因此大多过的很惨。 缺乏父母指导，或根本不知道自己混血身份的混血常常不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力量，容易在情绪不稳时暴走失控，伤害自己的亲人朋友—— 这一点在未成年混血身上表现尤甚。如果海瑟薇的父亲恰巧是一只具有超强治疗能力的魔法生物，那海瑟薇如今无意中为他人治疗伤口，恢复魔力的能力，倒也解释得通了。 拥有治愈能力……精灵和血族了？ 莫里森摇了摇头。细节上似乎对不上……但异族或许拥有他也不了解的秘术，暂时无法排除混血可能。 目前，似乎也只能继续走一步看一步了。 莫里森叹了口气，再次将视线转移到使魔那头，却发现海瑟薇等人早已不在室内，正身处一片一望无际的田野上。 “我第一次见这样的景色……” 海瑟薇压 着帽檐，站在田垄之上向远方眺望。一碧如洗的天空像块纯净的玻璃，其下金色的麦秆随风轻摇，掀起层层浪潮。空气中满是植物与泥土的气息，耳畔尽是蝉鸣鸟叫，远处小河潺潺，流水作歌，共同演绎了一曲华美的交响。 “姐姐快过来！这里！有小蝌蚪欸！”多莉喊道。 海瑟薇应了声，赶了过去。只见清澈的溪水中许多拖着尾巴的小黑豆缓缓地游着，又似乎感应到人来似的，哗的一声，四下散开。 “好可爱。”海瑟薇蹲下身子，目视水中，“我只在书上见过。” “近年来雨水不是很好，河都干了不少。”苏环抱双手，站在海瑟薇身旁，“以前的宽度，完全可以打水漂的。” “那是什么？”海瑟薇瞪大双眼。 “一种让石头在水上起舞的游戏。”苏以手抵唇，故作神秘地露出微笑。 “唔……”海瑟薇大为震撼。世界上竟有这样的游戏？真的不是魔法吗？ 正当海瑟薇对着大自然的奇妙出神时，她感到化作触手的使魔再次戳了戳她的后脑勺。 【看到那朵紫色的花了吗？】 那个熟悉且淡漠的声音在海瑟薇耳畔再度响起： 【摘下它。】 海瑟薇垂眸一看，果然在离她手边看到一朵紫色的，五角星形状的小花。她伸手轻轻一掐，花朵便躺在了她的手心。 “这个叫风铃鸢尾。”苏注意到了海瑟薇这一举动，“是在魔晶石污染泄露后长出的变异植株。” 苏摘下一朵，捏着花茎摇晃，果然发出“叮铃铃”“叮铃铃”的脆响。 “我们不知道它有什么用，但应该无毒。一般都是小孩子摘来玩。你要是喜欢的，摘多少也没关系。” 【这是一味魔法药剂的原料。】那头的莫里森说，【可以治疗你的嗓子。嗯……作为你献唱的“门票”。】 治嗓子？ 海瑟薇的眼睛一下子充满光芒。 【但需要长期服用。】 莫里森说： 【而且，药水的味道并不是很好。如果你因为药苦而漏服，效果我便不能保证。】 ——事实上，这并非治疗嗓子的魔药原料，而是一味驱除寄生虫的药草。 自从那天他在女孩的枕头上看到梦魇之虫后，便留了个心眼，查遍阿兹卡那植物百科，专门寻找魔法植物或魔植替代品。 然而，这个国家的魔药学实在是太落后了……莫里森几乎将玻璃港市图书馆翻了个遍，才从“药用价值尚不明确”的旮旯分类里拼出这么一副杀虫配方。 莫里森的话令海瑟薇十分激动，但碍于苏在场，海瑟薇只能清清嗓子，调转话题道： “魔晶石污染？” “海瑟薇小姐不知道吗？”苏似乎十分吃惊，“也对。这种事怎么会留着……多半被压下去了。” “大概是二十几年前吧，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苏挨着海瑟薇在小河边坐下，“我们都知道，魔导科技为阿兹卡那带来许多便捷。但最初，事情并没有那么顺利。” “据说，先驱者先生其实是跟随商船来到阿兹卡那的外邦人——那时，阿兹卡那还没有海禁。年轻的先驱者先生总是嚷嚷着‘歪扶爱’‘外卖’等大家听不懂的话，很多人担心他被恶魔附身了，甚至送他到教堂参加洗礼。不过，先驱者先生并未因此放弃。直到有一天，他在一个山洞里发现了一种神奇的矿石——” “是……魔晶石吗？” “没错。”苏点点头，“就是现在魔导科技的心脏——魔晶石。” “不同颜色的魔晶石可以释放出不同元素的能量。其中，水火元素的魔晶石可以产生强烈反应。魔导列车运用的就是这个原理——现在三岁小孩都知道。但在当时，那可是先驱者先生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试出来的。” “这种开创性的发明，自然引起了王都的注意。老国王对先驱者抛出了橄榄枝，后者欣然接受。先前嘲笑过先驱者的人也纷纷闭了嘴，有些甚至摇身一变，自称‘阿兹卡那伟业的见证者’……” “掌管神学的教会和魔法世家的贵族们也不甘落后，纷纷掺和进来——但他们太过急功近利了。” “一位教会的魔法师试图发明出独属于自己的魔晶反应，于是，他选择了一处人烟稀少的小村落进行自己的实验。然而，在同时将五种不同颜色的魔晶石丢进坩埚后……那位魔法师做实验的山洞，炸了。” “地下的魔晶矿脉因为爆炸而裸露出来，魔法师欣喜若狂，认为发现了财富。但实际上，魔晶破碎，过于纯粹的魔力涌上地面，污染了河水，将甘泉变为剧毒。” 海瑟薇看到苏的神色黯淡下去，不禁心头一紧。 “就在……”苏无力抬手，指向远方，“那里。” 海瑟薇顺着苏指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座寸草不生，岩石裸露，仿若灰烬堆成的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小蝴蝶“……贵族和平民，有什么区别…… 死寂。 这是海瑟薇在看到那座灰色山脉后，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词。 即使那座山离她们很远，甚至笼罩着一层薄薄的云雾，海瑟薇的心脏也跳动得更快了些——那山给她的感觉很不好。死亡，悲伤，叫她在夏日的暖阳中胳膊发冷，下意识抱紧了双臂。 “从那以后，那里就变作了荒山吗？” “不。”苏说，“在那场巨大的爆炸后，从王都来的牧师在山洞地底的大坑中发现了裸露魔晶矿脉。” 海瑟薇瞪大双眼，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一旁的苏看出了她的想法，自嘲般的轻笑一声： “正如你所想的那样。”她单手叉腰站起，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水面，“即使是不懂魔法的你我都感到不对劲，那些大人物却当起了睁眼瞎。当时魔晶石短缺，好不容易发现一条矿脉，教会怎会放过？他们请来了一些‘专家’，说服了村里人下矿。对于竖琴山的异变，他们始终宣称无害。” “竖琴山？” “是的，‘竖琴’是这座山原本的名字。听母亲说，他们小时候经常去山里玩。山上有蘑菇，松鼠，啄木鸟什么的。每逢夏天，他们经常去山上避暑纳凉—— 无论天气多么炎热，山顶都会有一阵又一阵凉爽的风。同时，由于特殊的山体结构，风吹过，山便会发出悦耳的声音。竖琴山因此得名。” 苏说到这里，抬头仰望山顶： “爸爸妈妈就是因为去山顶看日出才互生情愫的——听说竖琴山上看日出格外漂亮……可惜，现在永远看不到了。” “苏要是想看的话，我们可以去学校的教学楼三楼上看！” 苏低头，海瑟薇正抬着罗兰紫色的眸子，双手在身侧紧握： “我知道一个很好的地方！那里也可以吹风的！” “噗。”苏笑了。她悲伤的心情消散了不少，“谢谢你。” “不过，我的意思是，如果那位魔法师的爆炸再早十年，我的父母就不会相爱，这个世界上也就没有‘苏’这个存在了。与其说是悲哀……倒不如说是恐惧，是后怕。” “在矿脉开采几个月后，可怕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大批的青年病倒，呼吸沉重，咳出血液，发病迅速甚至来不及医治——那个时候还没有魔导列车——等村里人将那些发病的病患送到城里，他们早已器官衰竭而死。” “这种肺部疾病十分可怕，却罕见地不具传染性。相反……唯一的传播途径，是遗传。” “遗传？！” 海瑟薇想到了凯文，又摇摇头，试图将这个不吉利的猜想排出在外。 “我的父亲年轻时确实患上了那种病。当时的村里人众筹请了位落魄的药剂师过来帮大家寻找病因，最终发现，问题所正是清风山下，被魔晶石污染了的地下水。” “即，‘魔晶石污染事件’。” “人们引用了被魔晶石污染的地下水， 吃了被地下水浸泡过的食物，自然会生病，对器官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海瑟薇皱了皱眉头： “魔晶石……不是纯净无污染的吗？” 这与她所知道的传闻相违背。 “那时，先驱者先生还没找到魔晶石提纯的方法。村的人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魔晶石本身是种极其危险的能量石——其中内部蕴含了高浓度的魔素，在没有专业人士净化提纯的情况下，极易与外界产生反应。那时，被裸露魔晶矿脉浸泡过的水已经不能称之为‘水’；而是一种魔法药水的原料。它内部的魔素浓度很高，已不适合直接饮用——那与毒素相差无几，毕竟，人类天生魔素适应性弱嘛。” 海瑟薇下意识望向了怀中的风铃鸢尾。苏却摆摆手：“不用担心，如今的叮咚村都是净化过的——”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柔和，双手抚上海瑟薇的肩膀： “这都要感谢你啊。” 海瑟薇困惑：“我？” “欸？”苏总是游刃有余的神色也变了样，她瞪大眼睛，露出吃惊的神色，“你不知道？……你妈妈没告诉过你吗？当年整个叮咚村陷入恐惧绝望，正是你妈妈用自己名望和金钱在王都为大家请到了最好的魔药专家，甚至说服了老国王动用白盔骑士……这才得以拯救叮咚村的的大家吗？” “我不清楚……”海瑟薇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从未听母亲说起此事。” 苏一时哑口无言。良久，她才重新开口，露出一个微笑： “或许，是莉迪亚前辈一生行善积德，好事做的太多，反而记不清究竟有多少了。能拒绝国王授勋的人，自然不会是沽名钓誉之辈啦。” 苏说着，忽然拉住海瑟薇的手： “你要真是贵族，我反而不敢和你这样肆无忌惮地讲话了。” 短发女孩笑得甜美。海瑟薇垂下紫眸，望着苏炙热的指节开口： “……贵族和平民，有什么区别？” “大家，不都是人么？” 苏先是一愣，随即笑了。她的拇指轻轻滑过海瑟薇柔滑的脸蛋： “如果人人都像您这样想，那这世界上就不会有什么纷争了。哪怕是平民与平民之间，也会有歧视与偏见。而偏见和歧视往往会带来悲剧，带来灾难。” 海瑟薇似懂非懂点头。她并非今日才知到贵族与平民之间存在矛盾——不能开口的日子里，她也曾亲身体会过那些。那些莫名而来的恶意，那些阴阳怪气的嘲弄，以及，关于出身的攻击与妄论。 “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世界上的人为何不能都像她一样，以平和的态度对待一切呢？ “不明白才好！”苏忽然激动起来，她猛地逼近，又一把抓住海瑟薇的手，“为什么要明白那些肮脏的东西？现在这样不好吗？为什么要和那些平庸的烂人一样？” 海瑟薇瞪大眼睛：“苏？” “手……有点疼……” 苏像惊醒似地松手，海瑟薇白皙的手背上立刻出现两道红痕。 她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怕您被那些人影响，从而怀疑自己。您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真的，苏很喜欢。请海瑟薇大人不要改变。” “我不会变的。”海瑟薇反握住苏的手，微笑道，“我只是有些困惑。还有，你怎么越叫越生分？” “哈哈哈，抱歉，有点改不过。”苏揉揉发酸的眼睛，露出往日狡黠的微笑，“毕竟海瑟薇的妈妈是叮咚村的恩人！换言之，如果没有海瑟薇妈妈，我爸爸也会死于魔晶污染，更不会有我。海瑟薇妈妈是叮咚村的大英雄，海瑟薇小姐是恩人的孩子，自然也称为大人了！” “对了，有些人……我觉得是耗尽心思也理解不了的。他们有些是又蠢又坏，而有些……”苏望了眼天空，哗哗的叶响夹杂在风里掠过，“单纯是因为‘时机’。” 海瑟薇抬头，沙沙的树叶在她们头顶作响，将夏日的酷暑驱散无余。 “人和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猎猎凉风将苏的黑发吹得随风翻动，“但我们可以抓住当下，过好现在。这样的话，起码能在走上两条路前不留遗憾——” 她回过头，灰蓝色的眸子里晃动着淡淡地哀伤，但却仍然弯眉一笑： “免得成为日后永远的心结。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呢？” 海瑟薇点头，表示赞同。梦中，她与姐姐何尝又不是？ 这是她如今行动的动力，也是她日后前行的标杆。 “不过，凯文的病，医院真的能治好吗？”海瑟薇问，“如果真的是魔晶石污染引起的遗传病，普通的医院……能治好吗？” “我不知道。”苏说，“但即使要承担治不好的风险，我也绝不会将这件事上报教会。” 她灰蓝色的眼睛少有的呈现出恨意： “如今光明教会的圣子有问题。” 海瑟薇瞳孔骤缩。自从做预知梦以来，这是第一位与她秉承相同观点的女孩！ 她的心脏砰砰乱跳，还想再度开口详细询问，小多莉却忽然跑了过来，捏着一只白蝴蝶喊：“姐姐！看我的小蝴蝶！” 苏叹气：“弄得一手粉，快丢掉。” “我不要！”小多莉气鼓鼓地给姐姐撅了个屁股，转身用灰蓝色的眼睛打量着海瑟薇，“姐姐，这个送你。” 海瑟薇小心翼翼接过，那长翅膀的小生灵却猛然蹬了下腿。海瑟薇受了一惊，没捏紧，蝴蝶拍拍翅膀飞走了。正当海瑟薇懊恼自己手笨时，多莉却惊呼一声： “姐姐，蝴蝶在你的头上！” “真的吗？”海瑟薇忙低下头。河水像一面镜子，映出了她的容貌。白色蝴蝶卧在她天蓝的秀发上扇动翅膀，惬意地仿佛喝多了蜜酒，错把她的头发当做了花房。 “哇。”多莉说，“蝴蝶很喜欢海瑟薇姐姐呢！海瑟薇姐姐果然像花精灵一样！” “我不是啦……”海瑟薇脸颊发烫。她伸出手指尝试靠近那蝴蝶，蝴蝶却在她合拢指尖前拍拍翅膀，主动落至她的指尖上。 “好乖……” 海瑟薇颇为惊喜地收回手指，凑近眼睛。蝴蝶也未飞走，只是扇动着美丽圣洁的翅膀，安静地供蓝发女孩欣赏。 一只鸟儿飞来，落在枝头，发出“啾啾”的鸣叫；与“沙沙”的风声混在一起，形成了一首动听的合奏。 真令人放松。海瑟薇想。 习惯了安溪市内的繁忙喧嚣，这种纯天然的小村落竟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美。 如果将这种感受写进歌中…… 海瑟薇罗兰紫色的眸子瞬时明亮许多。 “谢谢你，苏！” 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冲海瑟薇笑笑： “时间不早了，海瑟薇小姐要留下一起吃个饭吗？” 第32章 安琪儿“雪兔”，安琪儿萨拉！…… 当太阳缓缓挪动一段距离后，海瑟薇等人回家了。加西亚太太为大家准备了丰盛的午餐。其中，最让海瑟薇惊艳的要属密瓜火腿。薄如精灵翅翼的瓜果甜味冲淡了火腿片的咸味，叫整道菜清爽可口，全无露西亚姨妈巧克力茄子的稠腻甜齁——这叫她对甜咸菜肴的偏见减轻了几分。 果然还是要看制作者……嗯，绝对没有贬低姨妈的意思——是加西亚太太做饭太好吃了！ 海瑟薇这样想着，很快吃完了盘子里的肉卷。一旁正处于挑食年纪的多莉也被海瑟薇影响，也加快了用餐的速度。 手拿饭勺的加西亚太太叹息一声，悄无声息地为海瑟薇又加了一勺饭。 “现在是露西亚里奇女士收养着你吗，可怜的孩子？” 海瑟薇动作微微一顿，抬头便对上了加西亚太太那双悲悯慈爱的眼睛。 “咳。”海瑟薇捋着脖子，忽然涨红脸蛋，“我姨妈没有虐待我，她待我很好。” 她有些窘迫地摆了摆叉子：“嗯……因为太太您的厨艺太好，我……” 加西亚太太笑了，两只灰蓝色的眼睛仿佛一对宝石： “你喜欢就好。你姨妈……我并不担心。” 她摇摇头，连带着胸前垂着的发辫一同轻晃。 “露西亚女士的事迹我略有耳闻，我相信她的为人，只是……” “只是，露西亚女士听起来并不擅长带孩子……我的意思是，如果您遇到什么烦恼，完全可以将我们这里当第二个家。” 海瑟薇放下刀叉，缓缓抬头。加西亚太太就坐在那里，目光内慈母的光辉依旧。这种感觉像温柔和煦的春雨，湿湿地浇灭她身上来自外界的烦恼之火，又不带威严，循循善诱，仿佛凭空伸出一只无形大手，轻轻牵动着她飘摇的灵魂。 “谢谢您。”海瑟薇浅笑，“我会考虑的。” 话虽如此，海瑟薇却不敢当真。周围坐着的黑发人儿她都很喜欢，但正因为喜欢，才愈加不敢接触。 “我母亲资助的事……” “苏已经把情况告诉我了。”黑发的女人露出笑容，“‘晨星’小姐并非张扬之人，她未将此事告诉你也很正常，不必放在心上。” “嗯。”海瑟薇咽了口柠檬茶冲下喉口的滞涩，酸甜过后，却是持久的苦涩。她指节收紧，攥紧了装着橙黄液体的玻璃杯： “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也可以帮母亲分担一些的。 话音刚落，海瑟薇的头顶却兀的一暖。海瑟薇先是身体滞，紧接着猛地抬头。加西亚太太正柔柔地笑着，轻抚她的头发：“不管怎么说，在我眼中，你们永远都是孩子。” “我想，莉迪亚女士或许也是这样想的。” 说罢，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苏的脑袋。出乎海瑟薇预料的是，向来成熟的苏竟没有闪躲，像只温顺的黑猫般任凭母亲摸头，一边用刀叉吃着番茄沙拉，什么也没有说—— 但好像也是在对她说：你看，适当的放松是被允许的。 海瑟薇迟疑片刻，终究亦未躲闪。她感受着头顶的温暖，喝了口柠檬茶。这一次，果茶扑鼻的香气叫她鼻子发酸，险些打出喷嚏。但最终海瑟薇只是揉了揉鼻子，她感觉异常放松，好像自己也变成了杯中上下浮动的一枚柠檬片，在得到允许后，终于能将其内隐藏许久的汁液悉数释放。 叮咚村真是个好地方。 海瑟薇想。 像东大陆传说故事里的“桃花森林”一样。 吃完饭后，加西亚太太和加西亚先生到地里去了。苏担心海瑟薇中暑（脚疼的海瑟薇觉得自己无法反驳），便与海瑟薇和孩子们一同留在了家中。 金色麦田中劳作的人们海瑟薇早上已和苏与多莉一同看过了。就像苏所说的那样，村子里许多人都知道她。在知道她就是海瑟薇后，人们热情地同她打招呼，并询问她是否拥有重返舞台的打算。这叫海瑟薇有种梦回八年前的不真实感。即使海瑟薇知道，这是真的。 下午，海瑟薇与苏，多莉，凯文一起玩了几盘飞行棋，又玩了牌，画画，最终在多莉的建议下玩起了捉鬼游戏。多莉当鬼，大家（实际上只有苏和海瑟薇，因为凯文没法下地）躲藏。 海瑟薇随便躲进一间屋子，关上门，看到小山似的音乐教材，才反应过来这里似乎是苏的卧室。她有些好奇地走了过去，拿起一本端详，不料却从中掉出几张照片。海瑟薇定睛一瞧，竟是些从杂志报刊上裁剪下来的，有关她报道的插图。 “唔……苏确实是我的歌迷……干这些事情不奇怪。” 海瑟薇有些社死地将照片塞了回去，一抬头，只见苏的书架上摆了一排从小到大的面团团子，上面蓝发紫眸的配色格外显眼。 “唔……” 海瑟薇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滚烫。 果、果然，这份痴迷还是有点过于热烈了！ 海瑟薇晃晃脑袋，试图从大脑中清除掉此段记忆，目光却扫到了苏书桌上的一副相框。相框之内的照片上，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苏腼腆地笑着，另一个扎着两只小揪揪的女孩自后方抱住了她，还伸手在苏的头顶比了个“V”，两人看起来关系非常好。 她是谁？ 怎么从未听苏提起过？ 看这照片的背景，不就是今天苏为她指过的那座灰烬之山吗？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从海瑟薇心中冒出，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很快便明白了自己为何觉得照片上的女孩眼熟。 “雪兔”！安琪儿萨拉！ 如今安溪市当红童星歌姬！ 也就是……昨天找她事的那两个男生所崇拜的歌姬…… “捉到你了！”多莉喊了句，却发现海瑟薇没有反应。她不解地瞥了眼相框，“咦，海瑟薇姐姐在看安琪儿姐姐吗？” “安琪儿……姐姐？”海瑟薇有些诧异，很快又反应过来本就该如此。能和苏玩这么好，多莉肯定也认识。 “海瑟薇？” 苏的呼唤让海瑟薇从情绪风暴中惊醒过来，她刷的一下站起，僵硬转身，双眼紧闭： “我什么也没看到！” “……噗。”苏没忍住笑了。她从书架上拿下那些大大小小的团子，放到海瑟薇手中：“可以捏捏看哦。” “……啊？”海瑟薇非常困惑，但还是照做了。面团的手感出奇的好，海瑟薇捏下去，不到几秒的功夫便会恢复原状。笑容灿烂的“海瑟薇”团子与她大眼瞪小眼，一副无论她怎么揉捏也会满血复活的样子，并发出了“叽”的一声。 “叽叽叽叽叽——？” 海瑟薇瞪大眼睛，瞳孔地震，整个表情控制要崩掉了。 谁家歌迷会将自家偶像做成解压玩具还会发出“叽”这样奇怪的叫声啊！ “叽！”苏将元气满满的面团送到海瑟薇眼前，脸上还带着笑，“你看，多像啊。” “一点都不像！”海瑟薇捏紧了拳头，“我才不会发出那种声音呢，叽！” “哼哼，因为您很亲民啊。”苏露出小牙齿，将面团举高，不给海瑟薇抢夺的机会。 “只有亲民的歌姬才会有解压团子这样高级的衍生产品。不像那个家伙。” 谁要做解压玩具啊！难道不应该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架上，像工艺品般精心保存的起来吗？！这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等等，你说，‘那个家伙’？” 内心疯狂吐槽的海瑟薇停了下来，顺着苏的目光望向相框： “你是说……？” “是啊。我说的正是安琪儿萨拉。”苏将海瑟薇团子从小到大整整齐齐放好，又拿起相框，敛起笑容，眉头微皱。 “这个忘本的，讨厌的家伙。” 黑发女孩打开相框，将照片取了出来： “说起来，安琪儿先前可是想让我将您成为歌姬的希望全部碾碎呢。” 海瑟薇瞳孔微动，苏却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她挥手赶走了多莉，让卧室里只剩她与海瑟薇。 “重新正式自我介绍一下，苏加西亚，‘雪兔’的密友，上一任‘蜜糖胡萝卜’应援团团长，乔尼昆直系下线——” “同时也是，一直等待海瑟薇洛兰粉丝地下应援团‘蓝莓夹心派’团长，‘天使’小姐的仰慕者，您永恒不变的歌迷。” “而安琪儿委派给我的任务，就是骗取你的好感后，再将你毁掉。” “……什么？”海瑟薇瞪大眼睛，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其中的关系。但她听懂了最后一句： “安琪儿叫你来骗我？……可是，为什么？我都不认识她……” “您不可能认识所有人，但阿兹卡那多数人都听过您的名字。”苏叹了口气，“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与我同为‘蓝莓夹心派’的安琪儿萨拉，退出了粉丝团，立志成为超越您的歌姬。” “那很正常。”海瑟薇并不觉得想要超越偶像有什么不对。甚至，这才是一名职业歌姬应有的目标。 只是……超越偶像的正确做法，不应该是好好努力，刻苦练习吗？ 通过“毁掉”的方法“超越”……是不是有些太极端了？ 况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雪兔”安琪儿萨拉现在应是安溪市当红童星歌姬，与后起之秀“百灵”西尔维娅姐姐分别占领了安溪市半边歌坛—— 换句话说，安琪儿根本就没有搞她这种小菜鸡的必要啊！ “总之，还是小心为妙。”苏灰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担忧的光芒，“以前的安琪儿并不算坏孩子，只是比较倔强……直到，直到她在玻璃港遇到了圣子。” 海瑟薇瞬时抬眸：“圣子？” “抱歉，我不是很确定……”苏摇摇头，捏紧衣角，“但作为一起长大的玩伴，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安琪儿的确是在与圣子有交集后才变得越来越极端的。” 苏灰蓝色的眸中闪动光芒：“我不知道怎样形容……我也没有任何证据。我小时候和安琪儿一起见过那位圣子……怎么说，我并未感受到他刻意引导我什么。我甚至……” “觉得他是个格外温柔的的人。” 温柔？海瑟薇皱了皱眉头。 她怎么一点也没觉得。 苏顿了顿： “但这让我更加害怕。毕竟如果圣子温柔善良，安琪儿又为什么会跟他学坏？” “那只能说明，圣子是一个擅于伪装的人。” “昨天的事，正是安琪儿的粉丝团专门为钓您上钩而谋划的。为的就是让凯瑟琳主任对您记过处分，从而让您失去瓦隆教授亲自授课的资格——我一开始对此并不知情。直到我看到您，才反应过来我也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大概是他们觉得我优柔寡断，久久未对您不利……便被强制执行了。” “安琪儿知不知道这件事我不清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她真的很恨您。因此，最近请一定要保持警惕。” “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苏恢复了平日温和狡黠的笑容，她按着自己的心脏，凑近海瑟薇，“安琪儿多次触碰我的底线，心中早就没有我这个朋友，甚至拿我弟弟的手术费威胁我，所以……” “我叛变了。” 第33章 甜叶茶【解锁能力——“水雾”。】……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和苏的爆料，海瑟薇回到了家。在去叮咚村以前，她从未想到一个小小的村庄能藏有这么多的过往…… 海瑟薇将苏塞过来的篮子放在厨房案板上，内部装满的风铃鸢尾一经震动，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深蓝触手碰了碰她的手臂： 【收获了这么多药材，应该开心才对。】 海瑟薇望了眼触手，取出一部分花朵，放在水池中清洗： “邪神先生，您是神明，不懂得人间的喜怒哀乐十分正常。” 那头的莫里森微微一愣，不禁皱紧眉头。但碍于伪装的缘故，不好反驳，只得保持沉默。好在海瑟薇话虽如此，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我从小就没有什么远大的志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幸福，快乐地过完一生。从不主动伤害他人，待人真诚友善，可为什么总碰到许多恶意的欺瞒？” 莫里森抬眸，视线通过触手使魔的共感看着眼前的女孩在厨房里忙碌。她话中透出埋怨，面上露出愁容，手下的动作却一点儿没停，依旧利索地按照他的吩咐，将蓝紫色的花朵切成条状，又分离出那叮叮玲玲的花蕊。 原因吗……莫里森兽瞳微竖。或许正是因为女孩过于真心，过于友善。 “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莫里森答，“你没法改变，只能接受。” “只能接受？”海瑟薇将花瓣倒进锅里，“那强大如邪神先生您，难道也只能接受这尔虞我诈的欺瞒吗？” 莫里森一滞，指节收紧。 作为人鱼中的另类，莫里森不喜欢，也不擅长欺骗。幼年时常因此事被母亲视作废物，不受待见。成年后与外族的黑暗生物打交道，也中过几次阴招。他也曾生出愤懑的念头，但那愤怒很快便融进了黑暗，转化为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反省。 因为眼睛不够明亮，所以才辨不出笑容的真伪；耳朵不够灵敏，这才分辨不出对方话中的陷阱；思考的不够多，所以才难以料想对手会使出那样下作的手段—— 被骗，仅仅是因为太过天真。 正是因为理性在脑中占比还不够多，被虚无缥缈的感性蒙蔽了视野，从而丧失了黑暗生物，乃至整个生物界赖以生存的趋利天性—— 一次又一次的失败经历造就了今天的他，造就了今天在女孩的面前当起“猎手”的莫里森伊莱。 【即使是神也无法改变。】 莫里森答。 【神并非全能。】 就连他那位邪神父亲，不也是靠着“欺骗”这一世界构成法则上位的吗？ “这样吗？如果我是神……” 海瑟薇低下头，盯向灶台上冒出的火。 “我……我想创造一个没有谎言的世界——” “说谎的人，会口吐青蛙！” 那头的莫里森愣了一瞬，很快轻笑一声： 【那是暴君吧。】 【听起来很快会被正义之士推翻讨伐哦？】 “呃呃，当神也需要考虑这么多东西吗？我还以能随心所欲呢……” 海瑟薇抱着脑袋苦恼了一会儿，很快被锅内风铃鸢尾花瓣的花香引走了注意。她抬起头，眼睛变得明亮，似乎瞬间将刚才的烦恼抛诸脑后： “邪神先生，这味药闻起来不苦！” 像甜叶茶的味道！ “那是因为还未加主料。”触手毫不客气地爬上锅，揭开锅盖，前端一点释放出一个青色的倒六芒星法阵。海瑟薇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一些她不认识的草叶凭空出现，掉进滚烫的沸水，逐渐将那股甜蜜的花香完全掩盖。 【好了，再煮三五分钟应该差不多了。】 莫里森顿了顿： 【要是嫌苦的话，可以加蜂蜜，不会影响药效。】 “哇。谢谢您。”海瑟薇在莫里森的指导下，过滤掉药渣，得到了一碗蓝汪汪的，闪着奇怪光泽的热汤。 “真的不是毒药么……”海瑟薇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分贝囔囔了一句，驱走脑子里那些关于姨妈仰望星空派的记忆，将药汤一口干了。 【怎么样？】 触手甩着尾巴问道。 “唔……还不错？”海瑟薇放下碗，舔了舔嘴唇。这药并没有她想象中的苦，相反，还带点花蜜的甜味。虽然舌头上涩涩的，称不上好喝，但喝过之后，喉口冰冰凉凉，有种含过薄荷片的感觉。 【不过是怕你适应不了高浓度魔素，只放了不到五分之一的剂量罢了。等着吧，会越来越苦的。】 触手轻哼一声，翻下水池不见了。 海瑟薇已经习惯了对方的神出鬼没，因此一点也不担心，自顾自地准备起了饭菜。 “‘雪兔’，安琪儿萨拉。一年前突然火起来的童星歌姬……在学校的丰收节表演上一炮走红……内容是……怒斥海瑟薇的演唱理念是空中楼阁……” 海瑟薇一面向触手讲述着面前从家中翻出的有关“雪兔”的旧报纸，一面将回家路上顺便买好的鲈鱼从袋中倒出。“扑通”一声，那条被商贩划过一刀的可怜鱼便滑进了盆中，将半盆清水染成了红色。 “我的理念有这么糟糕吗？” 海瑟薇轻叹着捞出鲈鱼，摁于案板上，手中的尖刀轻轻一划，便带出了鱼的内脏与器官。放于流水下缓缓冲洗，鲜红的液体逐步趋于透明。 【你的理念是什么？】 莫里森随意地应和着。汩汩流淌进下水道的鱼类鲜血在他视野中显得分外夺目——这几日的陆上禽鸟虽不算难吃，但到底不是人鱼一族日常的主食。深海人鱼生活在水中，对于鱼类，向来是捉来即食，不会像人类这样讲究。如今让他眼睁睁看着鱼血流走，不禁浑身难受，倍感浪费。 “唔……就，唱歌慰问大家？”海瑟薇扣掉鲈鱼的内脏，丢进垃圾桶，“我当时只有六岁，主办方告诉我，我去哪里唱歌，哪里的穷人就会过上好日子，拉动经济什么的……于是我就去了……呃，好吧，其实我当时并不清楚其中原理。” 【经济？是因为门票吧。】 莫里森这段时间在玻璃港，对这片崇尚音乐的大陆也了 解不少。 【你们的神明恰好喜好音乐，人们对优秀的歌姬也异常狂热。各大主办方利用了这一点，一张当红歌姬的门票甚至相当于普通家庭的月薪……一些心术不正之人更是当起了倒票人，从中赚取差价，甚至炒作票价……从这个角度讲，确实也算促进经济了。虽然获利的只是少数人的那种。】 “没错！……其实，我当时有提议主办方去孤儿院进行公益演出，却被主办方训斥说那种地方根本赚不到钱，浪费时间。不过，他们承诺会用我门票收益的百分之八十来投资基础设施建设，让阿兹卡那越来越好！” 莫里森叹了口气，扫了眼女孩家里看起来并不富裕的摆设： 【那么，这些设想最终实现了吗？】 海瑟薇刮鱼鳞的动作缓了一瞬。她收起尖刀，皱眉盯着案板上目光呆滞的死鱼： “我病好后，有打听过那几家孤儿院的情况，结果……结果……” 她低下头，声音宛若蚊蝇： “没人给他们资助。因为资金不足，其中大多数都倒闭了。” 【……】 莫里森听得无奈。 【所以，你的钱呢？】 海瑟薇老实回答： “我不知道。” 深蓝触手收起尾部，搭于前端，似乎做了个扶额的动作。海瑟薇紧咬嘴唇，绷紧精神，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然而对方最终却只是放下了尾部，疲惫道： 【自己的东西，要看牢。】 “嗯？嗯，好的？” 【不要‘嗯’，说‘好的’！】 “好、好的！” 海瑟薇努力喊出气势，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 “不过，那个，邪神先生，其实我并不觉得我自己失去那些钱有什么损失。您看，我现在依旧能吃到好吃的……” “那些比我更需要钱的人，因缺乏贝币而饥肠辘辘，无家可归之人，比如孤儿院的孩子们……因为我的疏漏，没有得到那笔钱……他们才是真正受到影响的人！” 她顶着蓝发的脑袋在莫里森眼前晃动： “我脑子笨，确实想不出什么通透的理念。但是，我并不认为我的想法是空中楼阁！” 海瑟薇少有地提高分贝，似乎忘记了自己手中还捏着明晃晃的尖刀： “呐，邪神先生，如果我未来赚到了钱，我可以把第一笔钱给苏的弟弟吗？” 她罗兰紫的眼睛里充满了光芒和希望： “即使手术成功了，他应该也需要补充营养。” 【随你安排……先把刀拿远点！】 海瑟薇从设想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手中的刀刃离邪神先生的使魔只有几厘米。她连忙后退几步，将尖刀收于身后，嘿嘿两声，试图掩盖刚才的冒犯： “这么说，您答应了？” 莫里森松了口气。他本就不是真神，不需要信徒供奉金钱与祭品。于是深蓝触手潇洒一甩： 【你的金钱，自然由你安排。】 “谢谢！” 蓝发少女如哈士奇般再度搂住触手。 “我还以为您也会斥责我呢。” 斥责？因为这件事不够利己？莫里森睫毛微垂。 他确实不怎么认同。 但女孩并未穷到吃不起饭的程度，他没必要给予太多约束。 莫里森尝试抽离意识，仅仅通过使魔的投映旁观一切。而这时，一个许久未听到的声音在他脑后响起： 【信仰力＋10，魔力值恢复20点。解锁能力——】 【“水雾”。】 第34章 灯光师逼真的幽灵。【二合一】…… 水雾。 在莫里森听到那来自宝珠非男非女的声音时，心脏猛跳一拍。 “水雾”是他隐藏气息类水魔法的升级版本。如果说之前的隐藏气息类似于人类的屏住呼吸，还要他刻意去做，而现在的“水雾”魔法则直接可以伪造出一层人类的灵魂之火，只要不深入接触，就算遇上了大魔导师级别的魔法师，他也不用东躲西藏。 这几天他虽用魔法极力隐藏，但没有“水雾”的保护，他一个黑暗生物活动于光明结界，几乎相当于“裸奔”。任何一个魔法等级高些的大人物倘若多看他一眼，便能够扯掉他身上那层薄如蝉翼的伪装—— 不过，傲慢是生物的通病。他在圣子与那些神职人员面前极力伪装成一只弱小的魔物，果然没有引来对方的彻查。但说到底，这只是一种赌博。一个种族中，总有一些生物会格外谨慎，就像那个叫贝丝的女孩那样。谢天谢地，她的魔力很弱。这叫莫里森再次逃过一劫。 莫里森目前最担心的，是那位叫做瓦隆的女士。他不知道她为何要隐藏身份，伪装成一名大学教授，但他从她对待女孩事件的一身正气中便看出，她绝对是他们黑暗生物最畏惧的那种人——同时拥有能力，品德与谨慎的人类勇者。 那位女士身边的随从魔法师相隔千米都可以影响到他，她的实力自然也不容小觑。莫里森不清楚她们为何而来，只能小心为上——这也是他迟迟没去找海瑟薇的原因。 但现在，这些都不用担心了。 【你刚才，想了什么？】 莫里森压下心中的震惊与亢奋，开口询问。 “我？”海瑟薇想了想，“只是在心中夸赞了您而已。您真是一位开明的神呀，比那位光明神不知好了多少！” 【……只是等价交换而已。】 莫里森答。 他不知道这颗珠子究竟代表着什么。因此必须保持警惕——重新获得“水雾”的能力叫他又惊又喜，甚至对女孩多了几分好感——但这太过物化对方，总叫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再其次，他这马甲终究是要脱的，要是对方太过憧憬他邪神的虚名，到时候自会大失所望，难以收场。 海瑟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的妈妈一直是位虔诚的光明信徒，影响了不少人信仰光明神，其中就包括她自己。可她从未见过那位存在降给母亲什么东西——非但不给，还连母亲恋爱也要管！ 这样一对比，这位邪神何止是开明，简直都在做慈善了。 莫里森不知海瑟薇在想什么，只见她两眼放光，半是愤懑半是坚定，似乎又认定了什么。他正要开口询问，便听到耳畔于是一声： 【信仰力＋20，魔力值恢复40点！】 莫里森：！！！ 怎么还越说越来劲了！？ 莫里森一时噎住。他想起东大陆某位人类勇士留曾下一句“堵不如疏”的名言，颇有同感，于是赶忙调转话题，不再这个话题上过分纠缠： 【既然你已经喝下了治愈药水，不如现在再唱一曲，看看效果？】 除过风铃鸢尾外，莫里森还塞了许多修复类的补药进去。这样一来，无论少女生过什么病，留下什么病根，都能修复如初。 海瑟薇点点头，一边用尖刀刮去鱼鳞，一边轻轻地哼唱起来： “冷冷的湖水，粼粼的月光，鱼儿冒头，偶见柳稍……” 莫里森则在此时操纵触手，蹿到了海瑟薇身后，从地板上捡起一根蓝色的发丝—— “您在做什么？”海瑟薇忽然回头，将身后触手的行径撞了个正着。 “……”莫里森吓了一跳，一边暗自吐槽笨蛋竟会如此警觉，一边脸颊逐渐发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炼药。】 莫里森随便找了个理由，深蓝触手一伸，将蓝色发丝光明正大地展现在海瑟薇面前。 【你应该听说过，邪神需要信徒献祭身体的部分——当然，你的愿望太小了，所以，我目前只需要你几根头发。】 海瑟薇一愣，将架在指尖的刀刃放了下来，松了口气。 莫里森早就料到自己这个实诚的“信徒”说慢一句就可能操刀放血（虽然血液的效果确实更好，但莫里森觉得没必要），因此及时补充了话语。 “地上的可能不干净，我待会为您从床上捡一些，扎好给您。” 海瑟薇说完，又开始继续唱歌。深蓝触手轻抬尾端，想要叫住她，又缓缓放下。 莫里森并不擅长欺诈。收集头发也好，让女孩唱歌也好 ，人类女孩对每件事都很上心，叫他有种卖了对方还让她帮自己数钱的良心难安感。 但……这本来就是，双向选择。 莫里森摇摇头，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女孩的歌声上。那歌声刺耳依旧，叫鱼难耐。不过，他体内的魔力果然紧随着那歌声再次翻涌，只是不如先前马车上那次激烈，仅仅让他身上的疲惫减轻一层。 【魔力值恢复5点。】 宝珠上灰白色的光芒闪动。 似乎只有蔚蓝剧院和叮咚村那次的效果好些…… 使魔那头的莫里森睫毛微垂，似乎领悟到了什么。 【好了，可以停下了。你刚才唱歌时，有什么感觉？】 “唔，嗓子，好像没那么疼了？”海瑟薇说着，碰了碰自己的喉咙，那里冰冰凉凉的，非常舒服。 “我之前每次唱歌后，嗓子都会疼上一阵。刚才却没什么感觉……” 【你上次在蔚蓝剧场唱歌，和今天在那名叫苏的女孩家唱歌，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吗？】 “感觉？”海瑟薇眉头微皱，思索片刻，犹豫开口。 “我之前没有注意，但是，您这么一说的话……我病好后开口唱歌，好像都非常疲惫，就好像和人打了一架——唔，虽然我并没有和人打架的经历。但应该差不多。” 那就对了。莫里森冰蓝色的兽瞳微动，纤长指节轻点，先前那根天蓝色的发丝便通过传送法阵，漂浮在他的面前。莫里森伸手猛地一捏，属于黑暗生物的力量凝出一朵暗色的焰火，瞬间将那根头发吞没点燃，而下一瞬，亮眼的白金光芒在他眼前猛地炸开—— “啪！” 一直匍匐在莫里森身边的触手扑了上去，试图为主人挡住魔法的冲击。而莫里森却伸手捉住了它，放任那火花在他手背上绽开—— “！”深蓝触手闻到了血的味道。它猛地回头，扭动身子试图为主人治疗伤口，莫里森却摆摆手，瞥了眼手背上的伤口，撑着脸微笑着打量着桌上那根焦黑的残骸。 “果然……” 他夸赞道，似乎手背上的伤痕不属于自己。 这个女孩子果然有着堪称天才的魔法天赋。 * 海瑟薇本想与邪神先生共享晚餐，可对方在看到她将鲈鱼的鱼鳞全部刮掉后，不知为何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终以祂还有其他事物需要处理匆匆离去，只留下对鱼汤十分好奇的触手使魔。 海瑟薇并不介意，为触手盛了一大碗鱼汤。使魔似乎对鱼汤十分满意，它在海瑟薇惊讶的目光下泡在碗内，以腕足前端口器的尖尖的齿舌撕碎进食了鱼块，在吃饱喝足后，又接受了海瑟薇提供的花洒清洗服务，最终美滋滋的爬进鱼缸，在那里睡了一觉。 21点后，使魔触手再次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海瑟薇的学习桌。海瑟薇知道，这是邪神先生再次降临了。于是，她将音乐书递了过去，开始背诵知识点。 莫里森静静地听着。人类的文字中，他最熟悉的就是阿兹卡那的文字。或许是因为这个国家离奥尼亚海最近，他幼年进入礁石书洞时，草草学习了他们的语言。他早已记不起当时学习人类语言的心情，如今却派上用场，叫他心中浮动起些许隐秘的喜悦。 【只剩最后一个单元，背完就可以睡觉了。】 莫里森语气温和了许多——他对上进的生物总有更多的耐心。 【你的音乐理论背得非常好。算是超额完成，想要什么奖励吗？】 “有的。”海瑟薇回答，“唔，邪神先生，您能借我一些钱吗？” “？” 莫里森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惊讶的情绪。 他设想过很多对方可能提出的要求（虽然莫里森觉得海瑟薇最可能回答的应该是“谢谢您，我不需要任何奖励”）但如今她不仅提了愿望，还想要借钱。 刚刚步入人类社会的人鱼先生有些窘迫地看向抽屉——那里存放道尔顿家族小少爷赠他的魔晶卡，里面存放着他现在的全部家当，大概有几千贝币。 但是伟大的邪神怎会因付不出几枚贝币而在信徒面前丢脸呢？ 料想海瑟薇也不会是那种狮子大张口的人类，莫里森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抽屉，摸出钱包，借着昏暗的魔导灯，将其中仅剩的几枚贝币排在桌子上。 【你要……用来做什么？】 图书馆的薪资再过几天应该就会到账了，撑过这几天，应该没问题…… “丰收节那天的表演我想选择传统主题。以前，人们在丰收节那天庆祝丰收，同时，将葡萄酒洒向大地，纪念死去的亲人……” 海瑟薇顿了顿。 “所以，我需要一笔钱去请人置办灯光和假扮幽灵，从而获得舞台效果——大概，需要一两千贝币？” 【假扮幽灵？】 莫里森拨弄贝币的手兀地停住。 “对。越是昂贵的灯光师，就能做出更加逼真的效果。”海瑟薇解释道，“虽然演唱也很重要，但实际上，舞台效果同样关系着演出能否成功……但我没有那么多钱。” 莫里森点头，似乎陷入了思考。过了许久，他才召唤出一只泡泡，轻触戳破后，从中取出一块散发着幽兰光芒的水晶符咒。 这块幽灵领主送他的符咒，似乎可以操控亡灵……？ 莫里森迟疑片刻，最终抬头，对上使魔那头海瑟薇期待的眼睛： 【如果你放心的话，我替你找？】 …… 背完最后一个知识点后，海瑟薇洗漱一番，上床睡觉了。邪神先生说要看什么“虫子”，因此又盘成一团，趴在她的台灯上，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否睡着了。 拉上被子的海瑟薇一侧头，就能看到邪神先生的使魔黑乎乎的身影。黑暗中透出些微淡淡的蓝光，像只守夜的黑猫，又像坨形状诡异的夜灯。 这位邪神先生好像有点太亲人了…… 海瑟薇闭上眼睛。 她甚至觉得对方根本不是邪神，而是一位疏离的精灵，一位高傲的朋友。 毕竟，哪一本奇幻故事中的邪神会为召唤者亲自检查作业呢？ 海瑟薇昏昏沉沉地想着，很快眼皮沉重，进入了梦乡。 梦里，总是乌云密布的港口再次放晴。一碧如洗的天空下，海水轻抚沙滩，风平浪静。忽然，冰凉的触感从她腿边传来，她低头一看，正是那只深蓝色的触手。 它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腿肚，随后向前爬去，似乎在引她前行。海瑟薇赶忙追了上去，这才发现触手游向了大海。她在海水边停下脚步，不敢向前。触手在此时停下，扭头望向海岸，似乎在疑惑她为何没有跟上。 海瑟薇动了动嘴唇：“我……” 轰隆——！ 一道白色的闪电在海瑟薇面前落下，白色的气浪扬起尘沙，也溅起了海浪，将触手深蓝色的身影瞬间淹没，也将海瑟薇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口！ “邪神先生！” 海瑟薇一骨碌坐起，心脏砰砰跳得很急。她望向台灯，上面的触手被她惊醒，伸展了下腰肢，一不小心从台灯的镂空顶层漏了下去，摔在闹钟上。 【早安。】 深蓝触手瞥了眼表盘，懒洋洋道： 【现在只有6点钟。离你的起床时间还有半小时，要再睡一小会儿吗？” 深蓝触手话音刚落，它的身体便失去了依托。海瑟薇将它抱到被子上， 牵起它的腕足，一点一点地检查起来。确定它没有受伤后，深深松了口气： “不用了。刚好再看会儿书。” 说完，她放开触手，走向卫生间。 深蓝触手伸了个懒腰。其后的某鱼目光柔和，听着卫生间哗哗的流水声，倍感欣慰。他多年在深海早起，从未寻觅到一位能够一同练习魔法的同伴——深海的人鱼贪图安逸享乐，总在清晨时分睡觉。海面上初晨时分的景色分外美丽，他也只能一条鱼独赏—— 如果……海瑟薇也是条人鱼，他们大概会早早认识，结为朋友，共同欣赏一年四季的海上日出。 莫里森这般设想着，再次打了个哈欠。他昨晚一夜没睡，零零散散帮海瑟薇捉了好几只梦魇之虫，现在竟有些困倦。 【你昨晚睡得还好吗？】 “……我睡得很好，还梦到我在沙滩上吃烧烤呢！” 【好。】 对方的心情听起来不错。 【那药一天三顿，记得按时服用。】 海瑟薇擦脸的动作停顿了几分，她将毛巾挂好拽平，一声不吭地在书桌前坐下，打开了音乐教材。 那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就连强大如邪神先生，也会被她身上的“神罚”所影响？ 海瑟薇手指下意识发力，竟在音乐课本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指痕。 不！截止目前为止，除她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邪神先生的存在！ 更何况，邪神先生这般强大，就算被发现了，也一定有祂应对的办法！ 接下来的日子，她也会更小心……！ 海瑟薇暗下决心，摇摇脑袋，将脑内的不祥与恐慌悉数甩出，重新跃入知识的海洋。 * 海瑟薇到学校时，考场外已经有许多人了。苏今天没和她一起，听说周五的事引起了那名叫安琪儿的歌姬不满。这周周末，她请苏、乔尼、肖恩等人吃了饭，说是要整顿一下粉丝团的作风——这都是苏通过魔导通讯仪告诉她的。 “既然已经厌倦了粉丝团，为什么不能彻底退出呢？” 海瑟薇在通讯仪中问。 那头的苏沉默了许久，声音中透出这无奈： “……我欠她的。” 海瑟薇不明白，但她尊重朋友的选择。直到—— 她撞见，黑色短发的女孩手里抱着一摞比她还高的书，手上挎着一只艳粉色的书包（海瑟薇认得那并不是苏的书包）。几本资料书跌在地上，洁白的书页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废物！书都拿不稳！” 听到“废物”一词，海瑟薇心中一刺，一时间有些窒息。稍微调整呼吸后，她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有着卡其色头发，扎着双马尾蛋卷的女孩子正抱臂站着，马尾处的两个雪白毛绒团发饰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晃。不过，她的脸十分稚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让海瑟薇产生了一种看到小孩子的错觉。 “抱歉……” 苏扶好剩下的书本，随后缓缓蹲下。在她试图将手中的书本先放在地上，再去捡起其他书时，她旁边的双马尾女孩又叫了起来： “你干嘛呀！别放地上，脏！” 苏的手微抖一下，怀中的书本倾斜，似乎下一瞬就要掉到地上。苏瞳孔微动，眼疾手快地扶好。只是，她盯着地上剩下的书，想要伸手去够，却永远差那么一丁点，否则便无法保持手中书摇摇欲坠的平衡。 [苏加西亚，你永远不能对我指手画脚。] [别忘了，我变成今天这样，都是拜你所赐。] [就算我有一天会摔死，摔得粉身碎骨，也比你永远缩在草窝里，在那个穷乡僻壤里碌碌无为度过一生，喝污水喝到肺感染强！] 一些争吵片段在苏脑中反复回荡。那些玻璃碎片式的字眼起初还叫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发痛，而如今，肉疮腐烂，除了多添几道血口外，已经愈加习惯。 如果，那年她没有因好奇与童年玩伴躲进进城商队的马车，她们就不会看到那场惊为天人的表演，不会知道叮咚村外的阿兹卡那是另一番世界，更不会从此立下梦想，不会与“歌姬”挂上关联。 这都是命运啊。苏加西亚。 苏垂下眼睛，在心中忏悔。 她因“贪婪”走上歌姬之道，她的朋友也因此深陷“贪婪”之渊。她无力改变什么，只能一遍一遍向神明祈祷，祈求神明能因她赎罪，“归还”她的朋友。 “给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苏抬起头，金色的阳光下，皮肤白皙的海瑟薇仿佛一位圣人。她天蓝色的长发像极了丝绸与流水，她罗兰紫色的眸子微眯，眉头微皱，似乎在不满她的境遇。 “好了。” 海瑟薇帮苏整好了书，转身就要离开。身后甜甜的女声却再次开口： “原来是‘天使’海瑟薇大人呀？您还是这么好心肠。让我猜猜，您今年又捐了几万枚贝币？十万？二十万？嗯，不妨说出来，让我这个后辈参考参考？” 苏灰蓝色的眸子颤抖。她还未来得及回味那一瞬的情绪，便眼睁睁看着身侧的卡其发色的女孩走上前去。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海瑟薇停下脚步，缓缓回头。苏和她约过，不要在安琪儿面前出现——据苏所说，安琪儿自去年入学后，就一直想要找海瑟薇的麻烦。只是，那时西尔维娅尚未被圣子选中，终日与海瑟薇结伴同行，安琪儿畏惧西尔维娅的强势，始终没有冒头。 而如今—— 西尔维娅已经几乎不来上学了。 她失去了保护，对方自然张扬起来。 “我……现在不是歌姬。”海瑟薇抬眼，对上安琪儿玫瑰色的眼睛，“捐款这件事并不在多，只要捐了，都算尽心。” “哼。” ‘雪兔’听到了满意的答案，正要开口继续输出，却不想背后海瑟薇的声音幽幽传来： “不过，‘雪兔’小姐主打平民路线，今年是否捐过了呢？” “你！” ‘雪兔’瞪大眼睛，玫红色的眸子剧烈颤动，似乎被戳中了什么痛点。 ‘雪兔’身边那几名拥护者纷纷变了脸色。‘雪兔’小姐确实可爱，但在经济方面，可以说是一毛不拔，不仅每月甚至向他们粉丝团收取高额团费，还从歌迷那里白嫖小零食——虽然大家都心甘情愿，可这个已经退圈，封闭耳朵，不愿再接收任何歌坛消息的海瑟薇又怎么会知道呢？ 果然！她的单纯懵懂都是装的！实际上心黑的要死，竟想从内部将大家分崩离析！ 拥护者中，那日与海瑟薇打过照面的肖恩更是朝海瑟薇投来了恐惧的目光。 先是加装上当，成为行驶正义的完美受害者，随后又引来教授，害得他被记过处分！更是将苏骗得死心塌地，爬墙转粉，刚才看海瑟薇时，眼里全是光呢！ 他绝不允许这样心机的人抢走了本属于‘雪兔’小姐的热切目光！ 于是，肖恩上前一步，大声道： “海瑟薇，你姐姐呢？怎么没来上学？” 海瑟薇并不清楚自己的无心之问被别人扭曲成了什么，她的心脏漏了一拍，攥紧发凉的手指： “姐姐，在写新歌。” “是吗？”肖恩走到她面前，“前两天，我好像看到你的姐姐和圣子大人一起吃饭了。” 海瑟薇脸色变得苍白。安琪儿皱眉，瞪了肖恩一眼，肖恩却毫无察觉，继续上前一步，凑近海瑟薇道： “什么样的歌，要到酒店里写呀？” 咚！ 肖恩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头上便起了一个大包。安琪儿收回手，玫红色眼睛仿佛要渗出鲜血： “不许你污蔑圣子哥哥！圣子哥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圣子哥哥……？海瑟薇看了看安琪儿卡其色的头发，怎么看都与圣子那头灿烂 的金发不相匹配。 安琪儿双手捂脸，娇羞地扭来扭去： “昨晚，前晚，大前晚，圣子哥哥都和我在一起逛街——呐，帮我挑入选第一歌姬后的奖励。毕竟，无论是期末还是天赋测试，我都已经连续拿了好几年S呢。” 说完，她抬手，向众人展示了自己的手链。那颗夸张的红色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看样子确实不是普通中学生能够支付得起的。 海瑟薇仔细打量宝石一番，确定是真货后，松了口气。 没祸害姐姐…… 真是太好了哇！ “不好了！我刚才从办公室路过，听到今天的音乐考试好像要临时换题！” 海瑟薇等人同时回头，只见一个女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双手扶膝，大口喘气： “瓦隆教授亲自审题，难度与乐理统考直接看齐，我只复习了课本，怎么办呀！” 第35章 统考只为候得一场春天，自冻土之下开…… 乐理统考。 与新出台的“天赋测试”政策相比，乐理统考具有悠久的历史。每年的7月与1月，阿兹卡那各地都会组织统一的考试，学生可根据自身情况与时间安排自由报名。乐理统考的成绩与笔试结合，是“第一歌姬”选拔的重要标准。由于官方会取最高成绩记录在案，所以，常有人抱着“试试看，撞大运”的想法，每年都进行报名。 但—— 乐理统考的内容实在是太难了。 很多想要碰运气的人考试后不仅没能总结出出题规律，更是大受打击，认为官方纯粹是在刁难大家——所谓的“乐理常识”根本不是常识，反而涵盖东、南、西、北四片大陆的音乐史知识——其覆盖面之广，知识面之宽，角度之刁钻，根本没法全部复习。 海瑟薇也曾经尝试着参与过一两轮，结果也是不忍直视。幼年的她询问了她那位堪称天才的母亲，这样的考试是否太过严苛，母亲只是回答她，阿兹卡那对其他三片大陆仍处于混沌懵懂状态，所考察的音乐史内容，其实称不上隐晦，你甚至能在一本童话书中窥见试题的答案。只是内容实在太过琐碎，没法整理，也不被官方支持整理。官方考察最看重的，是“心”与积累——其中，“心”的那部分，更为重要。 积累应该是考验考生的检索与信息搜集能力，但，“心”究竟是什么呢……？ 海瑟薇仍在思考，一旁的安琪儿指尖蜷缩，于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刚刚吃瘪的肖恩停下揉脑袋的动作，望着那慌张的女生轻笑： “不就是一场考试吗？有什么好紧张的，‘雪兔’大人每年音乐期末都拿S呢！” 那名女生抬头看了肖恩一眼，最终保持了沉默。然而，考场附近的其他学生们都乱作了一团，七嘴八舌地与朋友与同学讨论起来： “凭什么加大难度！就因为她是圣达尔克的老师吗？但我们只是中学生啊！” “我想好好过个暑假……” “要是这次考试的成绩可以录入统考成绩就好了……只是期末考试的话，至少应该提前通知我们复习一下吧？” “肃静！” 名叫金的魔法师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她皱着眉，审视地打量一圈眼前的学生： “敌人要来打你，会给你提前打招呼吗？” “可是……” “安静一下。” 温和的女声响起，一抹火红随即出现在众人面前。瓦隆教授今天没穿风衣，反倒一身白金相间的长袍，看起来十分悠闲。她橙金色的眼睛望向身侧蓝发的教师，目光温和： “格蕾丝老师，您来说说？” “啊，这个，由我来公布吗？” 被称作格蕾丝的年轻女性慌张摆手，瓦隆女士却微笑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嗯，那个，大家不用担心，其实，这次考试的试题是我出的，并不会很难，只是会涉及到一部分统考的内容，大部分都是我们学过的内容！及格什么的，完全不用担心！” “没错。我只负责审核试题，并不直接参与试题的制定。”瓦隆教授低头轻笑，“至于及格，也请各位同学放心。这只是一次摸底考试。我向你们保证，只要不交白卷，不敷衍乱写，我都会想办法给分，保证大家有一个快乐的暑假。” 格蕾丝小姐握拳点头：“没、没错！我和瓦隆教授都会尽量给大家分数的！请大家一定要认真对待！” “好耶！” “及格万岁！” “老师我爱你！” 金眉头再次紧皱，不可思议地望了眼那些高呼“及格万岁”的学生，将头撇向一边。 “成绩优异的同学能够得到瓦隆教授的亲自指导，请大家加油哦！” 格蕾丝小姐晃了晃拳头。 始终微笑着的瓦隆教授抬起眼睛，扫视一圈。在扫到海瑟薇所处的位置时，她似乎短暂地停留了半秒。 海瑟薇一愣，许多目光随即如探照灯一般投射过来，叫她险些后退一步。 “果然，瓦隆教授也认为‘雪兔’小姐会表现优异啊。”那些视线中有人感叹。 “当然啦，‘雪兔’大人可是优秀到跳级的神童啊！她才11岁，就已经是安溪市非常有名的歌姬了！” “啊啊，和她同校我为什么五音不全！真想挖坑把自己埋了！” 海瑟薇身上的视线的消失了。她回头，只见她身后的安琪儿一撩双马尾，得意地“哼”了一声，似乎十分享受那些羡慕的目光。 只有那位被肖恩说过的女生翻了个白眼，以极小的声音说了句：“拽什么拽。” “不过，虽然我亲自指导的名额有限，但本次考试的前30名，在我结束本次巡查，离开安溪市前，都够无限次机会向我提问。关于音乐理论，关于圣达尔克，关于毕业后的就业指导……这些都可以问我，”瓦隆女士橙金色的眼睛闪着温和的光，“甚至，男同学也可以哦？白盔骑士团，与我们圣达尔克可是有着很深的合作——当然啦，前提是你们考出非常优异的音乐成绩。好了，20分钟后考试正式开始，祝大家取得心仪的成绩，解散！” “白盔骑士团！”有男生懊恼，“为什么骑士团会和音乐这种软绵绵的东西挂钩！” “毕竟我们的神喜爱音乐，”有人摊手，“早知道我问问我那做歌姬的妹妹……她有很多音乐书。我看一眼，或许就有机会进入骑士团了。” “没办法，谁能想到女生们学的东西真的有用呢？”一个刚才喊“及格万岁”声音最大的男生叹气，“嗯，从这个暑假开始学，不知道来得及吗？” 海瑟薇听得皱眉。这种门外汉在她的专业领域指手画脚，还异常高傲，甚至出言贬低的感觉非常不好。她想起妈妈当年以歌声创造的伟业，想起那场宛若神迹的流星雨，她想起很多人因为歌声的鼓舞从悲伤中站起，然而最终，她只是握紧了拳头，什么也没说。 “加油，海瑟薇。” 有人拍了拍海瑟薇的肩膀，海瑟薇回头，竟然是那位翻白眼的高马尾女生。 “你……知道我的名字？” 海瑟薇对眼前的女生一点印象也没有，很确定并非她认识的人。 “哈……名字？”高马尾女生笑了，搂住海瑟薇的脖子轻声道，“论知名度，你绝对比那个什么兔子出名多了吧？嗯，这次考试你复习了吗？” 海瑟薇刚想点头，说自己复习了，对方却叹着气撒开手：“算啦，我也是被气糊涂了。只是看不了这种性格很差的人身居高位……哎，现在你也很难吧？我记得你已经好多次考了B和C.……果然，八年前你就应该和你姨妈缠死主办方，要求他们把你被毁的未来还回来！” “毕竟，你也曾经是天才啊！ 为什么性格好的你反要遭受飞来横祸，而性格烂透的她却能在这里受人追捧，毫发无伤……” 高马尾女生望向安琪儿，海瑟薇也循着女生的目光望去。卡其发色的“雪兔”正与许多女生侃侃而谈，肖恩则拿出钱包，从那些女生手中接过一枚又一枚的贝币。 海瑟薇瞪大双眼：“那是……？” “骗钱呗。”高马尾女生说，“所谓的‘兔兔押宝’……哼，她自己也就参加过一次统考，还考的一塌糊涂，还敢押题？” “你……很了解安琪儿吗？” 有了“苏”的先例，海瑟薇对突然给她科普的人总有些怀疑。 “你知道她只参加了一次？还知道她押题不准？” ——苏似乎都未向她提过。 高马尾女生的脸色变化几下，露出吃苍蝇的表情： “……我买过。” “……” 高马尾女生清清嗓子，装作无事发生地拍了拍海瑟薇的肩膀，又说了句“加油”，消失在人海中。 海瑟薇消化了一番新增的世界观，拿出书本进行了最后的复习。 既然格蕾丝老师已经保证过大部分题目仍是课本内容，那只要吃透课本，拿下所有能拿的分，就已经超越了一部分基础不牢的对手！ 更何况，为了备战歌姬资格证笔试，她可是将中学阶段所有的音乐教材都过了一遍。 这一个月来，她一遍又一遍地向邪神先生背诵，一道又一道地刷题，一行一行地整理从苏那里“分享”来的乐理知识，如同冬日岩石下少阳的枯苗舒展根系，贪婪地吸收一切知识的养料，只为候得这样一场春天，自冻土之下，开出一束属于未来的花。 【不必紧张，要是真遇上不会的题，让我帮你就可以了。】 远在玻璃港的莫里森轻敲桌面。他面前五颜六色的书本像小山似的摞起，每一本的扉页上都不乏“音乐”这个单词。为了保证今天万无一失，他早就提前做好了准备。 “不。” 有着罗兰紫眼眸的女孩合起书本，在敦促进考场进考场的铃声中决然拒绝： “这一次，无论遇到什么难题……都请您……” “不要帮我。” 第36章 小鱼莫里森累得气喘吁吁。 不要帮忙？ 莫里森叹气垂眸，纤长的睫毛覆住了眸中的冰蓝，也覆住了其下的情绪： “可以。” “谢谢您！” 海瑟薇步履轻快地跑进考场，像只轻快的林间小鹿。莫里森注视着她坐下，又重新将目光收回面前的书本上。 想靠自己努力获取成功吗？ 他往日并非支持作弊之人，只是这次考试关系着女孩是否能获得那百分之九十五的指导机会，关系到她是否能完成愿望，成为第一歌姬，关系到他能否制裁父亲，乃至于……关系到这个世界的安危。 在这样的生存困境面前，采取一些非凡过激的手段，历来是黑暗生物所推崇的做法。女孩这段时间确实努力，可那位称号为“雪兔”的对手也不可小觑。那些人说，她成绩优秀能够跳级，而女孩…… 莫里森的视线重现落在一笔一划书写名字的海瑟薇身上。 只靠一个月的突击，真的能取胜吗？ 人鱼冰蓝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审视地打量着女孩的笔尖。 一旦她在某道题上犹豫太久，他还是会按照他的标准出言干预—— 毕竟，徒有一腔热血而缺乏能力的支撑，便只能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渐渐熄灭，成为一堆随风飘散的灰烬。 这样看来，与其待其燃尽薪柴，不如早些筑建高墙，教会这火种如何进退，如何保全，如何更为长久地燃烧。 考场内，海瑟薇并未在意对方的沉默，而是打起精神，聚精会神地看起了每一道试题。简单扫视完试卷后，她发现这试卷上大多数题都是一年级的内容，对苏和安琪儿这种新入学的一年级生来说，可谓是有天然的优势。 不过…… 从涉及二年级的题目开始，越往上的年级题目占比越小，分值也越大。也就是说，高年级的同学就算忘记了低年级的内容，只要答上了那么一两道答题，也能拿到不少的分数。前面的选择题即使不会，连蒙带猜也不至于不及格——更不必说，想要考取歌姬资格证的同学，都有下意识刻意地积累，不至于忘得什么也不剩下。对于普通同学来说，及格什么的，确实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但，真正困难的，是取得高分！ 这完全是拼积累……海瑟薇深呼吸了一口，攥紧钢笔，一词一句地审起题来。一时间，她这一个月来复习的情景，一一浮现在她脑海： 她在马车上默背，直到车夫驱赶才发现早就到了地点；她与苏在食堂吃饭时念念有词，用叉子在萝卜汤中舀了许久，也没明白为何无法舀出汤来；她在家中想通难题后兴奋到拍桌站起，吓得露西亚姨妈险些再次带她步入医院…… 而这一切场景中所重复过千百次的知识点，此刻如同一只只沉浸井中的水桶，只要她想，只需转动相应的辘轳，那些水桶便会飞出水面，于阳光下泼洒道道靓丽的彩虹。 莫里森正在翻看一本《中学音乐册一》。如果他记得没错，女孩目前答的这道题应该并非她所在的年级。当时女孩执意要复习所有教材，他只觉得没必要，甚至劝阻了几句。现在碰上这种这种范围之外的题目，搞得莫里森有些心虚。或许是出于某种奇怪的补偿心理，他迅速地按照目录找到了对应的知识点。正要抬头再次审题时，却发现海瑟薇已经答完了。 娟秀的蓝色字迹在横线上留下漂亮的字母，如同阳光下的大海，闪耀着粼粼波光。那美丽的光泽让莫里森恍惚一瞬，又赶忙低头去对答案。 “完全……正确？” 莫里森冰蓝色的眸子颤抖了一下。他像被灼烧般收回指尖，丢开手中的课本，转去翻看下一题对应的教材。 有了第一次的败北，莫里森早已不再是最初闲庭漫步的姿态，他一边翻找第二道题，一边命令余下的触手将余下的教材按照年级顺序从小到大排列，在他需要时呈上，在他查阅后复位。 然而，莫里森很快，海瑟薇更快。接下来的二三四题，莫里森总晚海瑟薇那么几秒得出答案。作为礁石书洞的常客，深海人鱼中数一数二的佼佼者，莫里森从未未感受过这种无论怎么追赶，都触不到对方尾巴尖的感觉。思维敏捷的少女仿佛一尾灵巧的荧光小鱼，穿梭于珊瑚水草之间，叫他在每次势在必得时扑个大空，张开掌心，只有一颗一颗半透明的泡泡向上浮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人鱼冰蓝色的眼眸中透出些许霞色。他轻笑一声，再次投身于检索之中。虽说人鱼天生擅唱，不如人类女孩了解音乐理论与音乐史实属正常。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历次音乐平均成绩只有B的人类女孩，为什么能够在保证正确率的情况下，答得比他翻的还快！ 莫里森指节收紧，赌气似的追完了所有填空题。一整道题下来，只有两三个空处追上海瑟薇，与她同时得出答案。莫里森累得气喘吁吁，心脏猛跳，正想要喘气休整，海瑟薇却早已开始了下一道大题。 人类……在考试方面，都这么恐怖的么…？ 莫里森顾不上休整，重新拿起书本，打算再次与海瑟薇你追我赶。然而，每个选项都涉及四个不同知识点的选择题，瞬间让这位从未接受过应试教育摧残的深海人鱼眼前一黑。 一个知识点都追不上……等四个知识点翻完，海瑟薇早就写了十道题了！ 莫里森捏着教材犹豫了半天，最终选择放下书本，阅读题目，试图与海瑟薇公平竞争。毕竟，怎么说，他也陪了少女复习了一个月，多多少少总该有点印象，不是吗？ 于是，莫里森向试卷上望去： 【3.下面谱 例的调性是？】 【配图：五条线的格子，疑似蝌蚪的黑影，几条看不出规律的弧线】 【A.F大调】 【B.A大调】 【C.d小调】 【D.#c小调】 莫里森：…… 他第一次庆幸自己是条不需要学习理论的鱼。 认识到这一点的莫里森停下了紧追慢赶，跳过选择题，将目光放在了下一大题：名词解释。这部分的试题是纯理论，只需要写出概念，无需理解，他很快就翻出了答案。 望着离他还有一段距离的海瑟薇，莫里森感到十分惬意。他隐起触手身形，跳下桌子，顺着走廊在考场内无声巡游。一会儿看看这个的卷子，一会儿吓破那个的美梦。在通过打飞小抄，将一名作弊者送出考场后，莫里森忽然觉得有些无聊。 他爬回海瑟薇的课桌，看着她飞扬的钢笔与密密麻麻的试卷，又想起刚才他看到的那些抓耳挠腮、卷面比脸还白的考生，逐渐意识到一点—— 就像并非所有魔法生物都擅长魔法一样，并非所有人类都擅长考试。 而她——眼前这个名叫海瑟薇的女孩，才是特殊的那一个。 深蓝色的触手再次于海瑟薇的试卷前伏下，一点一点检查着那些字迹是否与他查到的答案一致。答案是肯定的。这让莫里森更加欣慰，甚至喝了口手边泡来模仿人类的茶水。直到苦涩的味道在他舌尖蔓延，莫里森才察觉到自己的沉浸。他将口中的茶叶吐进垃圾桶，重新倒了杯无味的白水，冲淡舌上的苦味。 名词解释和简答的作答都需要时间。莫里森趁着这个功夫，又将视线投向了最后一道大题——论述题。这道题的分值很高，顶得上四个名词解释。虽然莫里森已经相信女孩有能力答出此题，但本着负责保险的态度，他还是将题目读了一遍： 【阿兹卡那彼岸，遥远的东大陆人民同样热爱音乐。那么，东大陆的‘八音’指的是什么？“六律”又是什么？】 莫里森愣了一下。 东大陆？ 一个红色的影子在他眼前闪过。那是一个有些许多橙黄色灯火的地方，一个与奥尼亚海域截然相反的地方。 但莫里森也只在海湾的礁石上与那片神秘的大陆遥遥相望过……对于更深一层的风土人情乃至传统音律，他完全没有接触过。 莫里森随手翻了翻剩下的资料，果然一无所获。就他这一个月来所收集到的情报来看，阿兹卡那自从八年前因“神罚”事件突然失去神明的加护后，封锁了所有港口，严禁船只出海，与东大陆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贸易关系也因此断绝。从那以后，西大陆对东大陆的了解同样进入了一个停滞期。这道东大陆的习题，大概率就是海禁前漂流来的知识。 虽然莫里森无法得知这道题的答案，但他想到女孩之前出色的表现，莫里森选择相信她。然而，海瑟薇却停了下来。 “唔……东大陆？” 海瑟薇皱起眉毛，笔尖悬空，心脏砰砰猛跳——这道题她并未复习到。不过，她模模糊糊记得……妈妈在八年前的前一周，曾经向她介绍过一部分东大陆的音律知识和传说…… 答案……究竟是什么呢？ 海瑟薇攥着钢笔的手心冒出冷汗，教室内突然闷热起来，俨然似一个蒸笼。海瑟薇用另一只手扇了扇，可心中的燥热并没有减弱丝毫。相反，母亲出海前她苦苦央求，出事后铺天盖地的可怕报道的景象像噩梦般浮现，如鬼魅般伸出手，似乎下一秒就要将她拖入痛苦的深渊。 莫里森伸手，凭空凝出水流。水流潺潺，不断向中心汇聚，很快凝出一条小鱼来。莫里森托起那小鱼来到窗边，忽地一抛—— 蓝色小鱼向下坠落，又在半空停住。它扇动着两边薄纱般的鱼鳍，带着莫里森留下的讯息飞向天边—— 与此同时，教室内紧闭双眼的海瑟薇猛然睁眼。她于飘散的碎片中捉到了那一束温暖的记忆。记忆中的母亲轻抚着她的头发，摊开出海前收集到的有关东大陆乐理的笔记，一字一句，指给她看。 “金，石，土，革……” 海瑟薇长出一口气。眼角微红却噙着笑意，她提起钢笔，于白色的试卷上印下深蓝字符—— “丝，木，匏，竹。” 与此同时，光明结界附近，金色的光芒忽然汇作闪电，将那条试图偷渡的小鱼劈作粉末。受到反噬的莫里森眼角鳞片浮起，又很快消退下去。 不过，莫里森并未惶恐恼怒，反而转身回到桌前。他知道，在女孩成功的瞬间，他先前的一切操心，都变得毫无意义。 有着蓝色长发的人鱼泛起一抹自己也未察觉的微笑。阳光洒进窗户，照耀在这位陆上人鱼的身上。莫里森迎光抬头，小心翼翼地直视太阳。有那么一瞬，他忽然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仿佛在不见天日的深海中，忽然望见一颗光点，如晨星般闪耀。这光点是那般耀眼，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伸手触碰的渴望—— 然而…… 光点同样代表危险与未知。 莫里森收回视线，人鱼脆弱的冰蓝色眼眸早已因直视太阳过久而产生了酸痛。他并未过多在意，只是整好书本，开始思考要为自己随手捡的天才信徒通过考试，准备一个什么样的礼物。 第37章 小丸子果然，他那邪神老爹的马甲一点…… 结束了紧张刺激的期末考，海瑟薇慢悠悠地整好文具，背起书包，向考场走去。 “啊，海瑟薇。” 格蕾丝小姐从监考老师手里接过卷子，有些腼腆地朝海瑟薇笑了笑： “最近还好吗？” 还不等海瑟薇回答，那位腼腆女士就已经垂下了眼睛，似乎在对海瑟薇讲话，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真好。你终于……” 终于振作起来了啊。 “我很好，老师。”海瑟薇点头回答。 格蕾丝小姐笑了。不同于先前收敛的、紧张的笑，这一次，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温和的光芒。 她扫过海瑟薇，伸手，轻轻拍了拍海瑟薇的肩膀。 “加油啊。” “之前，我没有用全力去学习，抱歉。” 海瑟薇低下头，低声道歉。 她永远记得，声音总是轻轻柔柔，被学生议论也只会暗自伤心、努力改正的格蕾丝老师，曾破地天荒为她出过头——那是她第一次听到格蕾丝老师大声讲话。 然而，她却辜负了老师的期待。因为教会的原因，她上音乐课时的积极性大不如前。考试时，大片大片的空白匕首如同的寒光，如隆冬的雪花，或许在不经意间刺痛早已刺痛过这位老师柔软的心房。 但现在嘛，她已经完全想明白了。 喜欢音乐，喜欢唱歌就等于向教会低头？ 不。 音乐应该是属于大家的。 海瑟薇垂下眼睛，罗兰紫色的眸前闪过那场只在报纸书籍上见过的美丽流星雨。 如果真的有人做错，那错的一定是那位小气的神明；而非她毕生追求音乐，热爱歌唱的母亲。 如果仍旧因为“圣子是音乐天使的追随者，是神明旨意传达者，是神明威严行走于世间的移动标杆”这种肤浅的原因，就排斥音乐，抗拒唱歌，那才是真正地对自己不负责。 毕竟，她身边其实一直有着一些等待她回归，期盼她越来越好的人。比如格蕾丝老师，比如戴安娜姐姐，比如刚刚认识的苏的一家。 这些，才是她应该重视的人。 至于圣子，至于恶意，至于噩梦……这些一直以来萦绕在她心头，久久无法散去的厚重迷雾……反而不甚重要。 就像苏与邪神先生说的那样，那些人，只想看她跌得更惨，不是吗？ “对不起，格蕾丝老师。” 海瑟薇头颅前倾，以鞠躬的姿态真诚地重复了一遍。 那日图书馆的遭遇更让她意识到，一味地回避退让，不仅只会让对方得寸进尺，还会让自己以后的路越来越难走——今天，他们能因为天分测试夺去她进入声乐阅览室的权利，那么，明天呢？后天呢？ 假若有一天，他们…… 夺去她生存的权利—— 让她去死呢？ 这并非杞人忧天。海瑟薇甚至觉得有一部分人是这样想的。每次神学课上她度秒如年就是最好的证明。当然，八年前流行的一些谣言也是这个调调，可惜她在姨妈和姐姐的看护下活到今天，让部分谣言不攻自破（毕竟露西亚实打实地照顾了海瑟薇很久，但她依旧身体健康）。部分“让海瑟薇独活本身也是一种神罚”的观念倒是依旧存在。 海瑟薇起初是无所谓的，但邪神先生那天叫她“好好活着”，倒是点燃了她的一种逆反心理—— 如果她活得并不辛苦，并且很幸福—— 那这种“神罚”，不也不攻自破了吗？ 甚至，或许从来没有什么神罚，全是教会瞎编—— 只是因为上任教宗被母亲歌迷丢石子揍了所以记仇也说不定。 海瑟薇在心中长叹一口气。 现在意识到这些，希望不会太迟。 蓝发的老师却以手抵唇，依旧柔柔地笑着： “为什么要和老师说对不起呀？” “只要从今天起回归正轨，老师就很开心了哦。” 格蕾丝小姐的笑容是那样温暖，温暖到海瑟薇险些沉浸。等到她反应过来时，格蕾丝小姐早已闪远，朝她摆手： “回见。” 海瑟薇赶忙也回以告别。 随着格蕾丝小姐的身影渐行渐远，隐于“水雾”下的深蓝触手从海瑟薇的头发里探出脑袋，散发出冰凉的气息： “回家吧。” 海瑟薇点点头。步履轻快地迈出校园，迈进热闹的齿轮巷。 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食物的香气四处逸散。很难想象，几年前，这里还有一个名为“黑色宝藏”的高年级混混团体，专门蹲她这样独自回家的学生收保护费——西尔维娅姐姐就曾经被他们拦过。 然而，“黑色宝藏”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那次选择的目标，竟能一个打十个。几经波折后，西尔维娅直接打进了“黑色宝藏”，以武力说服了所有人。 换句话说，正因为有了姐姐，安溪市中小学生才有了如今安心行走的便利。只是…… 海瑟薇带着一点不切实际的期望抬头朝一座路灯望去。以前，姐姐总会在那里，捏着一颗她永远猜不对口味的糖果，等她一起放学回家。而现在，路灯下空无一人，只有来往行人穿行不断。 “回家吧。” 海瑟薇叹了口气，挤出一个微笑，从口袋掏出一颗融化的糖，拆开包装纸，丢进口中。 随后，她朝蓝宝石街道方向快步走去。 “你忽然走那么快做什么？” 海瑟薇一滞，向下一看。深蓝触手正卷着一串章鱼小丸子伏在她胳膊肘上轻晃。海瑟薇赶忙左右打量一番，确定没人看到一串丸子在她胳膊前凭空乱晃后，才闪身至阴影处，抢过丸子： “您偷的？” 海瑟薇探出半个脑袋朝街道对面望去，果然瞥见齿轮巷的巷尾有一家新开的烧烤店。 “……？我买的。” 深蓝触手伸出尖端，缠着一枚晶莹的货币放在海瑟薇手中。海瑟薇半信半疑捏起，放在眼前端详好一会儿，确定是阿兹卡那流通的货币后，才一声不吭地将贝币还给了触手： “抱、抱歉。” “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种白吃白喝的形象吗？” 莫里森觉得有些好笑，但他忽然转念想到，自己似乎确实未见过他那位邪神父亲亲自掏钱买东西吃，很快转移了这个话题： “不过是听你肚子一直在叫，非常聒噪，买来犒劳你考试表现不错而已。” 深蓝触手将章鱼小丸子朝海瑟薇嘴边推了推，“这是奖励。” “诶，我的肚子在叫吗？” 海瑟薇话音刚落，胃部便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 “！！！” 一定是刚才忙着想姐姐，没注意到！ “快吃吧，一会儿都要凉了。” 海瑟薇点点头，脸蛋发烫。手中的丸子上白色的沙拉酱与红色的番茄酱交叉成格。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都挤了点。”触手顿了顿道，“凑合着吃吧。” “好～！” 话虽如此，海瑟薇实际上却很开心。 邪神先生无法见人，自然不能告诉商家祂的诉求。所以……恐怕是在一旁偷偷观察老板的操作，然后等小丸子烤好了，亲自加酱，卷肉跑路吧。 店家刚刚做好，就发现丸子少了一串，柜台上还凭空多了几枚贝币的灵异图景在海瑟薇脑中浮现。 啊啊，不能再想下去了。她会因为吓到店家而良心难安的！ 放弃思考的海瑟薇咬了口章鱼小丸子。酸甜的番茄酱夹杂着肉丸的鲜香，瞬间便在她的舌尖荡漾。 “好吃！”海瑟薇吃掉第一只小丸子，“说起来，邪神先生，您的使魔不就是章鱼触手形状的吗？” “我吃这个，您……不会觉得冒犯吗？” 海瑟薇话刚出口便觉得自己问出了一个命不久矣的死亡问题，然而，对方却满不在意道： “不会啊。章鱼确实美味。” 海瑟薇：“！！！” 海瑟薇的目光惊恐地落在了那条深蓝色的触手上。 一时间，她看过的小说中，吃掉对方就可以变成对方样子恐怖设定，飞快地填满了她的脑子。 “您，您平常都喜欢吃什么？” 莫里森不明白女孩为什么突然关心起他的食谱，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道： “我喜欢吃新鲜的。” “！！” “最好是当场活捉的。毕竟，死了很久的会不新鲜，口感会变差。 “？！” “在一瞬间咬断脖子或者撕裂肢体都是不错的选择。在狩猎过后，任凭鲜血淌过味蕾，凭借牙齿斩断食物的最后的挣扎……你的心跳为什么忽然快了很多？” 海瑟薇面色苍白，挤出微笑道： “没、没事，我只是……有些震惊。嗯，震惊！” “我一直以为您只吃灵魂……原来也需要营养均衡吗。哈哈、哈，挺、挺好的！” 灵魂……？ 他为什么要吃灵魂？ 莫里森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很快将其抛在脑后。 直到他的使魔在晚餐过后，按照习惯跟随海瑟薇进入卧室，却被海瑟薇好言相劝，回到冰冷拥挤的鱼缸过夜时，莫里森才意识到，女孩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白天与海瑟薇那番有关食物的对话—— “人类”也被女孩默认进【食物】里去了对吧？ 但他从来没有吃过人类！一口也没有！ 哪怕同族与礁石书洞都称赞人类非常美味，令鱼魂牵梦绕，他也从未尝过一小口——这对于一只黑暗生物来说，已经是几近禁欲的存在了！ 只吃过禽鸟鱼虾的莫里森越想越委屈——他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引以为豪的自制力蒙受污点。 深蓝触手也被影响得躁动不安，翻出鱼缸，在月光洒满的玻璃壁上爬来爬去，留下一道又一道浅浅的水痕。 果然，他那邪神老爹的马甲一点也不好用。会被误解，不能长嘴！必须端着，假装恶神！ 躺在床上的莫里森越想越烦躁，索性翻身坐起，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 月光下，一张印有他头像姓名的药剂师资格证躺在那里。而资格证明的下方，是一封来自魔药协会的邀请函。 第38章 多丽丝女孩子之间的逛街！ 音乐节已经结束，歌姬们的感恩歌会也在五月尽头走到了尾声。 刚刚结束最后一场演唱会的西尔维娅摘下缀有繁琐薄纱的礼 帽，推开化妆间房门，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一个虚弱的男声在她背后响起： “中午好，‘百灵’小姐。” 青年苍白的面庞出现在西尔维娅的化妆镜中。西尔维娅卸妆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即很快恢复了刚才的状态。 她将帽子小心翼翼地放在化妆台上，继续卸去脸上过于浓的演出妆。 “午好，圣子先生。请问您再次来访，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吗？”白袍的圣子从阴影中浮出，来到西尔维娅的身后，微笑着望向镜中，“毕竟，我们可是‘两情相悦’。” 西尔维娅卸妆的手一滞。她闭目咬唇，好半天才重新开口： “现在没有其他人，您用不着继续表演。” “为什么不呢？”金发碧眼的青年轻笑，“你们歌姬不也只有平时‘沉浸角色’，才能在正式演出时大放光彩，不是吗？” 圣子笑着，掏出一只精美的小盒，推到了西尔维娅面前。 西尔维娅顺势望去，只见红色的天鹅绒上，一只镶有蓝色晶石的手环躺在上面。环身之上，几只百灵鸟昂首歌唱的纹路时亮时暗，轻晃流动，仿佛封存了一方微型的空间。 “这个送您。” 西尔维娅盯着手环，迟迟未接。 “只是阿兹卡那魔晶石技术的最新产品而已，‘百灵’小姐不要这么警惕嘛。” 金发的青年按下手环上蓝色的晶石，一片巴掌大的蓝色半透明投影显示在空中。 “这是日后第一歌姬竞选会用到的东西。晋级海选的歌姬人人都有，我只是提前发给您，让您先人一步了解选拔的规则而已。” 说完，金发的圣子合起礼盒盖子，将其塞到西尔维娅手中。 “西尔维娅前辈——！” 随着“咚”的一声，化妆室的门撞到了墙上。一位棕发歌姬正抱着一沓乐谱，火急火燎地推开门： “这个音怎么——” 栗发歌姬显然注意到了屋内的第三人，一时间，笑容连带着声音一同垮下： “……唱。” “多丽丝？”西尔维娅起身，“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金发的圣子暗了暗神色，冰冷的目光扫过多丽丝，随后站直身体，恢复了往日温和的微笑。 名叫多丽丝的年轻歌姬咽了口唾液，下意识抱书朝后退去： “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不必道歉。” 金发的青年拍拍衣襟，叫住试图逃跑的多丽丝。 “积极好学是好事，光明神会祝福你们。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打扰你与‘百灵’小姐钻研了。” 说完，他走出化妆间。在即将错过多丽丝时，白袍的圣子却忽然停下，上下打量一番多丽丝，随后掏出一只翠色手环，微笑着赋予了她。 “见者有份。”他说。 多丽丝迟疑了一瞬，又在对方温柔的笑容里僵硬接住。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仿佛被蛇兽盯上，汗毛直立，背后发凉。 “不、不胜惶恐。” 多丽丝低头将手放于胸前，尽可能不去回忆那双刀光般的眼睛。 圣子轻笑两声，很快离开了。多丽丝听着青年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后，她才松了一口气。这时，有人却从后方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 “……是我。” 西尔维娅眉毛微皱，打量着眼前受惊炸毛的栗发女孩。 “我记得我和你并不是很熟。” “呼……您，您救过我呀。”多丽丝指了指舞台，“之前我遇到过极端粉丝纠缠，是您出面帮我摆平的。我……” 西尔维娅长长的睫毛垂下，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片刻后，她开口道： “是吗？抱歉，我记不太清了。” “……” 多丽丝倒吸一口凉气。西尔维娅里奇身上“生人莫近”的气场叫她无比失落，简直想要立即转头逃跑，然而，那是万万不行的。 虽然感恩歌会上西尔维娅小姐和圣子的奇怪举动让她有些微的不爽，但实际上，她还是更愿相信西尔维娅小姐是被圣子欺骗的那个，那天的行为一定有什么迫不得已的苦衷。 勇敢，要勇敢，多丽丝。 多丽丝这样自我安慰道。 想想看，西尔维娅小姐那位勇猛果敢的妹妹都敢把碎纸屑甩到圣子脸上，而她，仅仅正视圣子一眼，就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就连先前帮助过她的西尔维娅小姐，她都因为对方看起来凶巴巴的不好惹，态度也很冷漠的样子，每次见面只能礼貌性地打声招呼，导致西尔维娅小姐连她是谁也不记得了！ 这样……怎么行呢？ 这样怯弱，将来怎么当第一歌姬（虽然多丽丝没有信心打败西尔维娅小姐），怎么在王都那伙刁钻的评委面前一展歌喉！ 于是，多丽丝深呼一口气，下定决心： “我……我是来约您一起逛街的。” “逛街？” “对。女孩子之间的逛街！” 不等西尔维娅开口，多丽丝便从包里抽出一张事先准备好的报纸，送到西尔维娅眼前： “听说玻璃港魔药协会来了一位新人药剂师，只收取其他药剂师十分之一的费用为大家低价看病，医术高超，似乎还是个大帅哥！” “我们，我们也去看看吧！” “……不去。”西尔维娅草草瞥了眼报纸，扭头将礼盒塞进抽屉，“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小心被骗。” 多丽丝一愣：“……诶？但、但是……” “好看的不一定帅哥，还可能是毒蘑菇。多丽丝，”西尔维娅继续整理自己的抽屉，“倘若你把这些心思花在唱歌上，会取得更大的进步。” 什、什么？西尔维娅小姐竟然对帅哥不感兴趣吗……多丽丝咬了咬嘴唇。 她还以为百灵‘小姐与圣子恋爱，多多少少是因为这个原因呢。 “其实，我还听说这位药剂师擅长各种疑难杂症。西尔维娅小姐的妹妹似乎嗓子，或许……” 西尔维娅宝蓝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忽然转过身，夺过多丽丝手中翠色的魔晶手环，丢进抽屉。 多丽丝吓了一跳：“西、西尔维娅小姐？” “你不是说要逛街么？” 西尔维娅“嘭”的一声推上抽屉，上锁站起，甚至忘了身上华丽的演出服还未来得及换下： “现在就出发。” * 在考完试的假期睡觉，总会格外香甜。自从考完期末考试，海瑟薇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倍感疲惫。她昨晚原本还想强打精神，再练会儿歌，可是邪神先生说，要“劳逸结合”，便赶她去睡觉了。谁知这么一睡，竟睡到了中午。 海瑟薇连忙翻身下床。 昨晚她将邪神先生哄进了鱼缸，今天却起晚了，邪神先生一定会不高兴的！ 海瑟薇来到客厅大鱼缸前。五颜六色的观赏鱼在水草间穿梭，唯独不见那团深蓝色的触手。海瑟薇在鱼缸前趴了好久，始终一无所获。 奇怪…… 她站起身来，掐了下自己手背肉，确定自己没在做梦。 真的生气了？ 因为自己睡过头，忽视了祂？抑或是…… 因为昨晚她将对方赶出了卧室？ 海瑟薇有些无措，走向卧室。 或许，邪神先生就藏在她床底，或者书包之类的什么地方，在她翻找时，突然跳出来，吓她一跳。如果是那样的话，她一定会好好向邪神先生道歉，并承诺以后再也不会睡懒觉。对，也不会再让邪神先生的使魔在鱼缸过夜了。毕竟凭心而论，邪神先生从未伤害过自己，她不应该因昨天的“食谱问题”惧怕邪神先生。 拖鞋啪啪的响声在空荡荡的房间内回荡，卧室离客厅并不远，但海瑟薇却走得很慢。一个不好的猜测在她脑海中形成。那些好不容易摆脱的噩梦，好不容易考取成绩，回到家却没有一个人可以分享的孤独，仿佛黑紫色的影子伸出魔爪，要将她拉回深不见底的深渊。 ——没有。 海瑟薇站在卧室门口，床上只有还未来得及叠起的被褥，以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永远陪伴她的海豚玩偶。 一些陈旧的记忆如溅射的碎玻璃一般在海瑟薇眼前闪过，叫她下意识闭眼伸手挡住。 什么也没有发生。 海瑟薇放下手臂，叠好被子，伸手抱住了海豚玩偶。这只玩偶是爸爸生前给她买的。爸爸说过，小海豚会永远陪着海瑟薇。 海瑟薇将脸埋进海豚里，又露出眼睛，小心翼翼地去瞥床头的台灯。 那里仍然空空如也。 尖锐的耳鸣在海瑟薇脑内响起，她下意识捂住耳朵。 海浪，黑色的海浪翻涌着，要将她吞噬。 海瑟薇胡乱伸手一抓，捉到了床头柜上的一瓶药。 海瑟薇其实是讨厌吃药的。但这药是姐姐和姨妈辛苦买来的，不可以不吃。 海瑟薇拧开盖子，倒出一颗，合着水服下。 这药很苦，一点也不甜，完全没有邪神先生熬制的好喝。 可是，邪神先生，又去哪里了呢？ 海瑟薇挣脱似的跳起，来到书桌前。如果邪神先生真实存在，那祂留下的痕迹一定还在！ 她翻开作业本，红墨水的批阅痕迹如同一朵朵跳舞的小红花。海瑟薇感觉自己如释重负，却扫到了桌上的钢笔。她迟疑片刻，拧开笔盖，在本子上划出一道与那些小花一模一样的对钩。 对钩，药草，睡前故事，小丸子……这些，她似乎自己就能做到。 ——海瑟薇看向手中的药。 难道，之前种种，都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吗？ “海瑟薇？” 海瑟薇应声回头，扎着高马尾的西尔维娅不知什么时候回到家中。脱下礼服的她穿着一条深色的裤子，将一顶崭新的遮阳帽扣在了海瑟薇头上。 海瑟薇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恢复正常的西尔维娅： “……姐姐？” “发什么呆呢？”西尔维娅看起来心情不错，“姐姐清完了演唱会，今天带你回玻璃港老家玩一趟，怎么样？” 第39章 兽医“我是兽医啊。”【二合一】…… 熙熙攘攘的人群错过海瑟薇，如随风起伏的海水，不断向后流去。 海瑟薇拉着姐姐的手向前挪动，如一只受人牵引的风筝，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我们要去哪儿？”海瑟薇问。 “好地方，当然是好地方啦。”扎着淑女头的栗发歌姬说。 她穿着一身明黄色的裙子，像极了田野里飞舞的蝴蝶。 “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多丽丝詹姆斯，是你姐姐剧院的同行。请多指教～” “嗯，你好啊，多丽丝姐姐。” 海瑟薇点点头。时隔八年，她第一次回到玻璃港，她的家乡。这里，有着比安溪市更高更大的尖顶教堂，簇拥着鲜花的天使喷泉，自由行驶的魔导轨道车……这些事物在她身侧一一掠过，无不向她展示着阿兹卡那曾经的第一商业港口厚重文化与不菲的财力。 这次回来，海瑟薇本以为只是为了看看老房子，看看那些慰藉她过去的、细碎的念想。谁知姐姐却一直向相反的方向走，她也就默默地跟着。 “到了。”西尔维娅说。 海瑟薇抬头，巨大的白色建筑在她眼前铺陈而开。三条深绿色的线于墙体上勾勒出一只三角，分别代表着生命，智慧，探寻之心。凑近看的话，还能看见每条绿线内，都有着树叶般细小的脉络。 “魔药……协会？” 海瑟薇刚念出建筑物上绿色魔晶石嵌成的大字，瞳孔便不可控制地一颤。 对姐姐口中的“逛街”抱有期待，本身就是极其荒谬的——但她也没确实没想到，原来竟是来看医生。 而且……她如今不是已经能开口说话了吗？ 海瑟薇想要询问，西尔维娅却撒开她的手，先行进入了魔药协会深处。 “你姐姐去挂号了。”多丽丝解释说，“我们在这里等她，听说这里还有免费茶水。” 果然，多丽丝话音刚落，一位棕发的年轻男子就迎了上来。 “中午好，两位小姐。” 男子微笑着，引着海瑟薇与多丽丝来到一张草木围绕的茶几前坐下。绿白相见的沙发与空气中淡淡的草药香气互相融合，营造出一种放松安逸的氛围。 之前的医院，都只有白色。 海瑟薇心想。 “要是和普通医院一样，那还要我们魔药协会做什么？” 海瑟薇抬头，刚好对上男人忽然贴近的脸，吓得她瞳孔骤缩，连续往相反的反向挪了许多。 “哈哈哈，抱歉，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棕发男子不再用先前那种故作神秘的腔调，恢复了正常的语气： “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罗德曼西尼尔，同时也是……这所魔药协会里为数不多的主任药师。” “主任药师？”盯着茶几托上茶水甜品的多丽丝惊讶抬头。 “因为我同事休假了嘛。” 罗德曼笑着摊了摊手，似乎很不在意。多丽丝眨了眨眼睛，视线扫过罗德曼的胸牌，果然看到了相应的职称。 “我以为会有专门的侍者负责这些东西。”多丽丝望着罗德曼医生倾倒茶水的手，如此感叹道。 “只是个人习惯而已。不是每位药剂师都像我一样好说话。你知道的，高级的魔药药剂师主要服务于贵族。只有那种学艺不精的学徒才会走投无路，从病重的穷人手中赚取钱财。当然，我除外。” 罗德曼将一杯红茶和一杯血柚茶分别到多丽丝和海瑟薇手里。后者接过玻璃杯，看着上下浮动的血柚果粒，只觉得非常漂亮。 “说起来，是你们其中的哪一位小姐不幸染病了？预约了哪位主任的号？” “是这位妹妹！挂的是莫……呃，”多丽丝将海瑟薇推到前面，又从包中翻出报纸看了眼，“莫里森伊莱！” 莫里森伊莱？！！ 海瑟薇紫色的眸子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呼吸也随之一滞。 这不正是……她召唤的邪神的名讳吗？ 莫里森伊莱……莫里森……不，不会有错。这是她亲口唱过的唱词。那夜的召唤虽然匆忙，但唱词的每一句，每一段，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伊莱？哈哈哈，你们确定？”罗德曼侧过头，笑容依旧，只是眸中多了几分意义不明的情绪，“他可——” “是个新的不能再新的学徒啊。” “诶，”多丽丝递过报纸，“可是这篇稿子说伊莱先生很了不起，看病的患者都排到街道上了。” 罗德曼接过报纸，并未查看，而是将其轻轻按在指下，微笑道：“如果真是那样，今天的等候厅又为什么会这样安静？” “呃……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多丽丝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 罗德曼又笑了，他用手背飞快地挡了下嘴：“小姐，那位叫莫里森的药剂师拿到行医资格证的时间非常短。就我个人来说，并不建议你们找他。” “年轻人想迅速成为一方名医的想法是不错，但面对媒体的镜头竟然不躲闪，不避让……一点也没有药剂师应有的谦逊。在报道刊登的第二天，协会便给予了他处罚。” “现在，他只能给动物看病。” “什么？”多丽丝看向海瑟薇，又望向那边挂号的西尔维娅，不禁握紧了拳头。 她好不容易找到的能够作为拉进她与西尔维娅关系桥梁的“神医”，怎么就忽然成了兽医？ “抱歉，海瑟薇。”多丽丝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没关系。”海瑟薇朝栗发女孩笑笑，悬起的心也在此刻落下。 果然……只是重名而已。 毕竟，哪有邪神跑到光明结界内做医生的？ 这时，西尔维娅也恰好回来。她晃了晃挂号单，表情凝重： “之前的那位……不行。 我重新挂了另一位主任药师的号——罗德曼西蒙尔先生。” 罗德曼立即起身伸手：“‘百灵’小姐，幸会。” 西尔维娅先是一愣，在看清对方的工牌后，将手递了过去： “您就是……罗德曼先生吗？很高兴认识您。” “能为‘百灵’小姐这样优秀的歌姬服务，我的荣幸。”罗德曼将手放在胸前，随后指向另一边，“我的问诊室在那边，请跟我来。” “劳驾。”西尔维娅说着，拉上海瑟薇，“走吧。” “……好的！” 西尔维娅步子迈得很大，海瑟薇几乎是被拽着向前的。不过，她还是有点好奇那位与邪神同名的药剂师，于是趁着姐姐不注意，悄悄回头。 “虽然我专攻的方向是疑难杂症，但您家的母猪不下崽……这个，即使是我……也无能为力。” 空灵的男声从一间问诊室中传出。一只抱着猪崽的老妇人从问诊室走出，恋恋不舍地回头道： “好孩子，那猪崽不吃奶呢？” “……不行。” “哦，你这小伙子，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好意思当兽医？” 那老妇人大声嚷嚷着，却又压低声音，向门内问道： “伊莱医生，您之前那种让皮肤恢复光泽的魔药还有吗？” “……抱歉，是我技艺不精。这是一点营养品，请您谅解。” 一名蓝发的青年追出问诊室，将一只小巧的玻璃瓶塞到老妇人手中，又以极其隐蔽的姿势伸出三根手指，同样低声道： “三小时，包您重返年轻。300贝币。” “成交！” 老妇人立即接过玻璃瓶，眼睛发光。又眼珠一转，悄咪咪凑近蓝发的青年： “能打个折吗？” “……不能！” 妇人哎哎两声，抱着猪崽逐渐远去。 一边回头一边向前的海瑟薇目瞪口呆。 她没听错吧？让皮肤恢复光泽，重返年轻的魔法药水？ 除过在童话书，一般都是无良骗子敲诈老年人才会卖的吧？ 还是说… 海瑟薇下意识望向那位有着墨蓝头发的青年药剂师。不同于穿着绿色制服的罗德曼医生，那位年轻的药剂师并未穿外套，反而将其搭在胳膊上，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他环抱双臂，站在门口，蓝色的发丝悉数梳起，在脑后扎作一个精干的马尾，整个人显得十分清秀。他眉毛皱起，冰蓝色的眸子始终聚焦在那位离去的妇人身上。 会在一瞬间由笑脸转为严肃的人，海瑟薇见过很多。可那双青年眼睛，不知为何，给她的感觉和之前任何一位变脸者都截然不同。她想到了冬日的冰雪——纯白无暇，而又能够刺伤人眼睛的冰雪。 如雪般纯粹。如冰般锐利。 那般…… 美丽。 霎时，海瑟薇的脑袋变得昏沉，思维放缓百倍。理智在溃散，欲望在叫嚣。她不可控制地挪不开眼，在青年药剂师的身上做了过多地停留。下一秒，对方就像感知到什么似的回头，冰蓝色的眸子刚好与她的视线撞了个满怀。 “……！！！”海瑟薇一个激灵，赶忙低头偏移视线。然而，刚才混沌迷糊的状态消失了。她又能够思考与转眼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 海瑟薇的心脏砰砰直跳。虽然不想承认，但，刚才那一瞬的感觉，有点像罗曼蒂克故事里的—— 一见钟情？ 海瑟薇捏着下巴苦恼着。刚才那一瞬，她几乎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心跳，忘记如何控制自己的身体。甚至，她还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被这样美丽的生物吃掉，也是可以的吧？ ……等等，吃掉？ 不行不行不行！她在想什么呢！他们这才第一次见面！海瑟薇脸颊发烫，大脑宕机。 但海瑟薇毕竟没有真的与人坠入爱河过，因此，她只是混乱了一小会儿，便将此事抛诸脑后。她小心翼翼抬眼，朝青年方向望去。然而，这次她却没有任何感觉。只有对视带来的微妙的氛围在二人间悄然酝酿—— “海瑟薇！” “别东瞧西看。”　西尔维娅说，“罗德曼先生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好的，姐姐。” 海瑟薇答应着，心却仍胡思乱想着。她刚才看得很清楚，那位与邪神同名的药剂师先生，在看到她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秒，但海瑟薇却将其精准捕捉。毕竟，洁白冰雪上生出一朵小花，总比生在春意盎然处反常得多。 伫立在问诊室门口的莫里森目送着几人拐进另一间问诊室，眉头微皱。 她……怎么会在这里？ 莫里森想到那份广告，又想到自己因锋芒过盛，遭到了魔药协会针对与排挤。 ……就差那么一步。 莫里森抬手，蓝色的光丝在他掌间轻盈跃动。他放下手，望向少女消失的方向。 那个笨蛋……偷看得太过明显，直接触发了他作为人鱼的被动天赋。 好在他及时发觉，否则…… 莫里森松了口气，随后，重新走进问诊室。 * “你只需要将它含在嘴里，我就可以为你检查了。” 罗德曼将一颗绿色的糖果放到海瑟薇手中。 海瑟薇早就听说过魔药协会对待病人格外温柔——由于来魔药协会的患者要么身患疑难杂症，要么是热衷养护的贵族，二者均会为协会带来巨大的收入，因此，魔药协会便有着“梦幻，享受，温馨”的服务理念。但海瑟薇还是没想到，这里的药剂师看病竟不需要吃苦苦的药，也没有冰冷的机械。清新的绿色与晶莹的糖果让她觉得来到了精灵的工坊，或是误入了充满童趣的幼教班。 “那是用魔法植物做的。”罗德曼向西尔维娅解释着，从手边的铁盒内摸出一片绿叶，放在嘴边，“不过至于是什么植物做的……恕在下无可奉告啊。” 西尔维娅没有应答，多丽丝则随便应和着：“噢，多么神奇。” 没见到大帅哥本就让她十分烦躁，大帅哥竟然是兽医的事实更让她大受打击。 罗德曼并未在意，他轻轻吹响了叶片。奇特的调子缭绕在问诊室内，海瑟薇觉得嘴里的药糖正在消融，喉头冰冰凉凉，仿佛在吃薄荷糖。 多丽丝抬起眼皮，橙金色的眸子微眯。西尔维娅微眯双眼，严肃地注视着罗德曼的一举一动。 “……又是魔法，切。” 多丽丝小声囔囔着，撑着下巴将视线转到一边，某个白色的家伙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罗德曼小心翼翼地催动着药糖融化。他将药糖的糖浆延伸至女孩的喉部，然后，他看到了一团暗紫色的光团。 那是……什么？ 按照往常，药糖与音乐会告诉他病人的病灶，病因与治疗所需的药草，可是今天，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启示。药师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再深入探究，但—— 他可是主任药师！ 罗德曼瞥向西尔维娅，那位刚刚被圣子先生授予“第一歌姬候选”荣誉的年轻歌姬。要是能治愈她的妹妹，不说贝币——光是这份人情，都能够让歌姬小姐举荐他为宫廷药师，甚至攀上贵族，荫庇子孙…… 必须，探知！ 罗德曼下了狠心。俏皮可爱的曲子变得急促。海瑟薇感觉嗓子疼痛，仿佛有寒风做成的刀刃在刮她的喉咙。但检查是必要的，罗德曼医生也已经在努力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拖后腿。 坚持一下吧，一小会儿就没事了。 于是海瑟薇一声不吭，只是暗自抓紧了沙发上的坐垫。 “主任，”有着冰蓝双眸的蓝发青年出现在了问诊室门口，轻轻敲响了问诊室房门，“患者似乎很痛苦。” 乐声止息，翠叶不鸣。海瑟薇闻声抬头。西尔维娅与多丽丝也循声望去。门口的青年眸色冰冷，似乎毫不畏惧门内的某人。 多丽丝立刻捂住了嘴巴，以防她发出一些不合时宜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精致的男士。对方给她的感觉像玻璃，又像冰雪，但又多了些许匕首凌厉的寒光。 罗德曼不再和颜悦色。他直起身子，怒视莫里森： “出去！” 沉默在室内回荡。 “……”莫里森扫了眼惊诧的海瑟薇，“您的方法不对。” “我的方法不对？”罗德曼冷笑一声，“伊莱，我坐诊的时间比你的年龄都大，什么样的病人没接手过？我知道你入会的成绩很优异——但资历也同样重要。” “以为看几本医书就能治病救人，那可 是大错特错啊。” 莫里森沉默片刻，轻笑一声：“好的，主任。是我的错。那我可以旁观学习吗？” “随你。”罗德曼冷哼一声。他的技术可不是看看就能会的。于是他重整笑容，对西尔维娅赔礼道歉：“抱歉，百灵小姐，伊莱医生年轻气盛，让您见笑了。” “没事。”西尔维娅没什么表情，“继续吧。” 罗德曼点点头，重新吹响叶子。莫里森则一声不吭，安静地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含着药糖的海瑟薇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对面青年胸前的工牌—— “莫里森伊莱。” 绝对是，绝对是这个名讳。 禁忌之书上的字符，那黑红相间的文五线谱旁，以诡异符文点饰地的召唤祷词上，写的正是这个名讳！ 海瑟薇不安地望着青年，甚至忽略了喉间的疼痛。传闻，不可直视神明。如果这位医生真的是邪神先生的化身，那么—— “嘶。”海瑟薇痛得抽搐了一下——不过并非来自对面的青年，而是来自于罗德曼的音乐。 “痛。”海瑟薇小声说。 罗德曼似乎并未听到，仍在吹奏那急促的曲子。对面名叫莫里森伊莱的青年却皱起了眉头。 海瑟薇没有办法，只得继续抓紧身下的沙发坐垫。簌簌的冷汗从她额间渗出，似乎一切又回到了最初的那间白色病房。 实际上，罗德曼此时什么也听不见。他的耳畔是呼呼的风声，鼻腔是咸腥的海水。他的心头缭绕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的气息。 随后，他看到了无上的财富，无上的荣光；他看到整个阿兹卡那都在为他欢呼，称呼他为最伟大，最智慧的药师；他看到夫人小姐们为他献花，贵族的老爷少爷对他毕恭毕敬；国王赠予他贵族的撤称号与土地，嘉奖他治好了长公主殿下的失忆症。圣子与圣女对他发出邀请，说伟大的神明大人也愿意给予他更多的庇佑—— 咔。 蓝色的天空破碎，罗德曼整个人向下跌去。他看到病患的家属追上门来，哭着诘问他为何要杀死他们的女儿。所有的同事都窃窃私语，对他投来冰凉厌弃的目光。罗德曼想要呼喊，想要解释，转眼却看到了一具被裹尸布包起的尸体—— 那是他接触的第一名涉及到魔法生物的患者，是他踏上魔药药剂师的原因，也是萦绕他此生的，隐秘噩梦。 看不清面庞的少女亡魂抱婴儿，逆光盈着泪： “罗德曼医生，你为何不救我？” …… “罗德曼先生？罗德曼先生？” 西尔维娅先人一步将倒下的罗德曼扶起，靠在沙发靠背上。海瑟薇喉口的疼痛削减许多，她吓了一跳，也跟着站了起来。 “他、他死了吗！”多丽丝脸色苍白。 “……还活着。”西尔维娅收回探在罗德曼鼻尖下的手指，黑着脸道，“只是昏过去了。” “或许有什么紧病，心脏病之类的！幸好这里也其他药师！我去叫人！” 不一会儿，多丽丝就带着几个穿着绿大褂的人回来了。 “主任——” 那几个青年悲鸣一声，立刻扑到罗德曼的身边，又是心肺复苏，又是灌药水，甚至有一个女药师哭了起来。 “主任，您究竟怎么了？平时不都好好的吗？” 海瑟薇心脏砰砰直跳，手脚也变得冰凉。她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她想起她曾经有个不光彩的绰号，“灾厄魔女”。 “别怕。” 一阵温暖覆住了海瑟薇的手。 “有姐姐在。”西尔维娅说。 “是呀是呀，罗德曼先生行善积德，神明一定会庇佑他的。”多丽丝说。 海瑟薇点点头，呼吸轻盈了许多。然而，还有一个人似乎一直处于这场闹剧外，安静地，看着那群绿色的人来回蠕动。 “喂！莫里森！主任都晕倒了，快来帮忙啊！” “我？”冰蓝眸子的青年指了指自己，摇头轻笑，“我是兽医啊。兽医，是没法抢救主任的。” “你！” 为首的绿褂青年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对方的言论。但他没有任何办法，只好咬咬牙，重新投身到抢救罗德曼的战斗中。 “喂，帅哥！就算你不治人，也应该有点最起码的，医生的职业道德吧！”多丽丝跳到莫里森面前，“那什么，医者仁心！” 莫里森怂肩摊手，冰蓝眸子敛起笑意： “小姐，不是我不救。” “只是，按照西蒙尔主任的标准，兽医学徒是不能接手病人的。” “不信，您问问他？” 这时，罗德曼睁开双眼，大声道： “没错！我就算死，也不会让这个学徒接手治疗！” 还不等几位青年高兴，罗德曼的脖子便一歪，双手不住地痉挛抽搐，口吐白沫。 莫里森耸肩摊手，无声表达了“看吧”的意思。 “莫里森先生，请为罗德曼先生治疗！” 莫里森回头，蓝发少女正站在他的面前，目光坚定道： “您知道怎么救，对吧？” 莫里森看了她一会儿，冷笑一声： “是又怎样。” “我……不需要……兽医的…帮助！” 罗德曼一边抽搐，一边从声带里挤出单词。 莫里森摇摇头，无辜地浅笑道：“就是这样。” “罗德曼先生！” 海瑟薇握紧拳头，深呼吸一口气，提高分贝： “面子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蓝发少女紫眸灼灼： “因为担心降格为兽，就放着现成的帮助不肯接受？” “既然这样，那这个牲畜之名，我替您担！” 说完，海瑟薇从西尔维娅手中夺过病历，送到莫里森面前： “以我的名字请莫里森先生对您出手治疗，这样，接受诊断治疗的便是我，而非您——请问，这样的方法，您同意么？” 莫里森欲言又止，罗德曼则低下了头。 在治疗中出现事故本就令他懊恼不已，他的患者竟又为了他，将病历交给一介兽医……！ 羞愧之感笼罩了罗德曼。他沉默着，不再出言反抗。 “您这是默许了？” 海瑟薇笑了。她抬头，再次望向莫里森：“问题解决了。现在。您可以出手了吗？” 少女水灵灵的眼睛望着他，透出少女特有的狡黠。 莫里森有些无奈地轻笑一声： “嗯。” 好耶！ 海瑟薇暗暗握拳。 “不过，有一点需要说明。” 蓝发青年冰蓝色的眸子投向少女，露出罕见的，温和的笑意，轻轻摇头： “你递给我病历，并不会降格为动物。” 莫里森指向沙发上抽搐的中年药剂师： “他会。” 第40章 净化“你……为什么哭？”…… 闹剧过后，往往是长久的沉寂。 现在，罗德曼先生靠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接受着冰蓝眼眸的青年检查。 说实话，罗德曼是有些嫉妒这位年轻人的。早在两天前，他就见识过这位年轻药师过人的能力——门口的长队，患者的爱戴，以及永远挂在脸上的那份不变的微笑……以一己之力改变了魔药协会冷清寂静的氛围，也让一直稳坐主任药师之位的罗德曼察觉到了少有的危机。 罗德曼害怕这位青年，罗德曼看不透这位青年——要知道，每位魔药协会的成员都以自己掌握魔药的制作方法而自豪。在这个药剂师稀缺的国家，每位药剂师都以神明的宠儿自居，胸内也自然孕育着野心与斗志，期待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然而，他在青年眼中，却看不出这些。 青年总是微笑着，以让人惊讶的好脾气对待每一个人。他的身上并非没有傲气，而是一种更加凌人，更加不可触及的高度——他以俯视的姿态蔑视着协会内的一切：金钱，荣誉，职称…… 他似乎根本不在乎。 简直就像来玩的。罗德曼想。 因此，罗德曼便草草找了个理由，暂时剥去了青年 行医的权能。可这样优秀的人，就算遮得了一时，又怎能遮得了一辈子呢？ 对于名为海瑟薇的患者的医治，莫里森确实更胜一筹。 何况人家心胸宽广，现在竟在不计前嫌，为他治疗—— “主任，我可不是完全不计前嫌的哦？” 面容精致的青年笑容依旧。 “我知道！我是兽行了吧！” 罗德曼决定收回前言！这家伙绝不是什么好脾气，分明是一个有仇必报的小心眼！ 莫里森轻笑一声，取出几支细长的试管摆在桌上。海瑟薇瞪大眼睛瞧着，越发觉得其中蓝紫色的那瓶像极了她那日煮的汤药。 这位先生……似乎早有准备。海瑟薇分析着。他从一开始就敲门进来，坐在旁边，是料到了意外会发生吗？ 另一头，莫里森拿出一根银针，蘸了些绿色的药剂，直直往罗德曼的脖颈戳去。 “嗷！” “好了。”莫里森无视掉惊叫的罗德曼，旋出银针，像提着老鼠尾巴般揪出了一只紫色的虫状的物体。 “这、这是什么！” 一位胆小的药剂师蹦出老远。 “梦魇之虫。”莫里森说，“一种寄生生物，会让人沉浸在恐怖绝望的梦境中。好在它们生性懒惰，一般不会主动更换宿主。” 话音刚落，几位反应敏捷药剂师便齐刷刷地看向海瑟薇，眸中无一不透着惊恐与警惕。 “……这东西没那么好寄生。”莫里森补充道，“罗德曼先生之所以中招，仅仅是因为他在治疗的过程中动用了魔法，引起了梦魇之虫的自卫本能。你们作为药剂师，却没有一点探寻新事物的胆识吗？” 莫里森将梦魇之虫的残骸丢到了茶几上，周围的年轻药师随即向后退了一步，宛如被石子击打的水花。只有罗德曼弯腰一抓，将那紫色生物捉回了手里。 “你也别怪他们，不是所有人接受能力都那么强。话说，就是这么个小东西害得我反应剧烈？” 罗德曼将梦魇之虫的残骸揉来捏去，又放回桌上。 “不过，我成为药剂师接触魔法动植物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见和听这种生物。您是从哪里知道这东西的？” “……书里看的。”莫里森迟疑片刻，半真半假道，“我喜欢阅读。” “原来如此。”罗德曼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我还是疏于学习，比不上你们年轻人啊。既然如此，这个名叫海瑟薇的小姑娘，不如就交给你？” “欸？”多丽丝竖起耳朵，两眼发光。 “我不同意。” 西尔维娅说。 “……我并不信任这位先生。” 药师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纷纷不知所措。只有罗德曼先生不慌不忙，笑着劝道： “可是，‘百灵’小姐，您也看到了，对于您妹妹的病症，还是这位莫里森先生更加熟悉。” “我知道。”西尔维娅宝蓝色的眼睛扫过莫里森，落在他捏着银针的手上，“比起噩梦，我更担心这孩子的心理应激。” 西尔维娅顿了顿，握紧拉着海瑟薇的手： “如果一定要用这样激进的治疗方法，我宁愿去普通的医院。” “姐姐……” 海瑟薇低下了头。她明白姐姐的担心——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再像几年前那样，落下一身痛苦，病症却不见好转了。 “可您妹妹最大的问题，并非所谓的应激。” 蓝发蓝眸的青年踱至二人身侧，以只有西尔维娅能听到的分贝说了一句话。西尔维娅先是一愣，紧接着，向来漠然的面庞上浮现出少有的错愕，随后眉头皱起，分外严肃。 “我明白了。”西尔维娅松开手，“海瑟薇，就让伊莱先生看看吧。” “？” 海瑟薇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望向带笑的青年。 他究竟说了什么，让难以撼动的姐姐如此轻易地改变了想法？ “走吧，海瑟薇小姐。我的问诊室在那边……” “不。” 西尔维娅瞪了眼那几个刚才因梦魇之虫远离海瑟薇的药师，又转头对莫里森说： “我请求私人会诊。” ＊ 一出魔药协会，西尔维娅便叫了辆马车。马车驶往莉迪亚女士的旧宅——海瑟薇在这座港口城市曾经的家。 西尔维娅与多丽丝坐在一侧，而海瑟薇与莫里森坐在另一侧。一路上，药剂师先生分外沉默，只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望向窗外；海瑟薇也未挑起话题，与这位冰蓝眼眸的药剂师主动谈话。 他应该只是一位与邪神先生重名的普通人。 海瑟薇愈发确定地想。邪神先生格外亲人，总会叭叭叭叭地和她唠个不停，会变魔术般为她取出让她惊喜的小零食，而这位，虽然脸上总带着微笑，给人的感觉却十分疏离，难以亲近。 那么，邪神先生又去哪里了呢？ 不等海瑟薇深入思考，马车便已到了站。她刚跳下马车，走进旧庭院的小花园，西尔维娅便自后反扣住她的双手，将她摁坐在了荒芜花园内的石凳上。 “姐姐……？” 海瑟薇来不及反应，多丽丝的声音便从背后传来： “哎。我说，西尔维娅，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她……可是你妹妹啊。” 海瑟薇皱起眉头，瞪大双眼，完全不懂姐姐要做什么。 “伊莱医生说，你被邪恶的力量蛊惑了。” 西尔维娅说。 “黑暗生物会扭曲人的想法——你没发现吗？你最近的举动很反常。” “你明明说过，你再也不想靠近舞台，恐惧聚光灯，想远离任何比赛……可你看看，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 “阻止我去王都……甚至想参加第一歌姬的选拔？” “我……？”海瑟薇想起自己梦境的内容，“被蛊惑的明明是姐姐你！” “您不可能喜欢圣子！又怎会和他恋爱？” 西尔维娅的脸苍白了好几个度。她沉默片刻，冷声道： “海瑟薇，姐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已经成年了。成年人的恋情……是不需要爱的。” 海瑟薇还想说点什么，西尔维娅却抢先开口道： “莫里森先生，请开始净化吧。” 净、净化？ 不行，还不能确定邪神先生是否离开……！ 海瑟薇开始剧烈挣扎。 “放轻松，小姐。” 蓝发蓝眼的青年点燃了一根枯枝，枝头闪烁着蓝色的光芒。他在海瑟薇面前缓缓蹲下，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吟唱什么咒语。 “我身上没有邪灵！” 海瑟薇想要掰开姐姐的手，然而，压倒性的绝对力量让她无法反抗。于是，她抬起脚尖，向前扫去。 “海瑟薇小姐……”捏着枯枝的青年一侧身子，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海瑟薇的攻击。他捏着那根树枝，眉头微皱，冰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不解的情绪。 “您为什么要帮他掩饰？” “您什么也不懂！” 海瑟薇挣扎得愈发激烈。她转变攻势，扭动着身子向后倒去。西尔维娅惊讶了一瞬，分出一只手，试图接住自己的妹妹。就在这时，海瑟薇一个灵巧旋身，从西尔维娅的束缚中逃了出去，并铆足了劲，一头撞到了青年的胸口，将对方撞得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多丽丝，捉住她！” 西尔维娅当机立断。 “啊、啊？好！” 金群的女孩慌乱地追上去，张开双臂，挡在海瑟薇的去路上。然而，多丽丝究竟还是缺乏经验。海瑟薇低下脑袋，从她的胳膊肘下钻了过去。 不能让邪神先生因为我被发现……海瑟薇一边逃，一边想起了那个邪神触手被白色闪电劈焦的噩梦。 绝对……不能！ 唰。 海瑟薇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便脚下一软，失去了全 部的力气。西尔维娅适时追上，接住了向前倒去，浑身瘫软的她。 是……药粉。 这是海瑟薇意识溃散前脑子里余下的最后的单词。蓝发的青年盖上玻璃瓶的盖子，来到她身侧，再次蹲下。 “不要……不要！不要！！！” 海瑟薇拼命挣扎，甚至在挣扎中不小心踢到了那位药剂师。但她毫不愧疚。邪神先生是好神，帮她治嗓子还哄她开心，甚至给她唱歌讲故事，为她买小零食，陪她做作业复习功课—— 迄今为止，邪神先生纯良无害的！ “捉到了。” 莫里森伸手，提溜出一只深蓝色的章鱼触手，将其展示给西尔维娅与多丽丝。 “这就是蛊惑您妹妹的罪魁祸首。” “竟真的有……”多丽丝整个人都傻掉了。 海瑟薇瞪大双眼。她想摇头解释，却没有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坏医生将亮闪闪的药水撒到她身上，随后冒出黑色的气。 “现在，我将除掉它。” 莫里森说。 亮闪闪的药粉随风飞舞，可怜的使魔触手不知死亡将至，反而探头去接。然而，黑暗属性的它哪里承受得住光明药粉？于是，饱满光滑的触手在粉末中逐渐瘪了身形，蜷缩枯萎，化作一团蛇蜕般的死物。 西尔维娅松了口气，禁锢着海瑟薇的手也随之脱力。 海瑟薇在这个时候扑了出去。她撞开药师，飞奔至枯枝触手边蹲下，随后，伸出手，颤抖着将其抱至怀中。 “没想到我妹妹身上真的有邪灵。”西尔维娅感叹，“伊莱先生，先前是我轻视了您，我为我的无礼道歉。” 莫里森笑着点头接受。仅仅花费一条触手，便轻易地完成了从邪神到药剂师的秽土转生。不仅有了更加光彩的身份，更是赢得了女孩姐姐的信任，这样的结局，一定会—— “你……为什么哭？” 走向女孩的莫里森停住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名叫海瑟薇的文弱女孩是如何哭得满脸泪花，又是如何抱着他的使魔，以那双美丽的罗兰紫色眼眸，如何怨恨地瞪他。 ——就好像死的并不是他的使魔，而是她的至亲的亲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贤者“我是一名贤者。” 海瑟薇撞开莫里森，错过他跑进屋子。 年轻的药剂师呆愣许久，才在西尔维娅的感慨中回过神来。 “这孩子之前不是这样的。”西尔维娅叹气道，“或许是叛逆期到了？总之，请不要放在心上。放她一个人呆会儿就好。” 莫里森没有接话。他垂下眼睛，冰蓝色的眸中神情流转变化： “可以让我和她谈谈么？” “被黑暗蛊惑的患者需要专业的疏导……我刚好学过一些。” “当然可以，那再好不过。”西尔维娅做了个请的动作，转身道，“多丽丝，你喝点什么？药剂师先生呢？” “红茶少冰。” 多丽丝正盯着海瑟薇消失的方向抿起唇角，似乎对西尔维娅刚才的粗暴制服不太赞同。 莫里森对人类的饮品不感兴趣，心思也不在喝的上，于是胡乱要了一杯和多丽丝一样的东西，随后追进屋内。 这间旧宅很久都没有清扫了。莫里森刚一进去，便嗅到了尘土的气息。茶几和柜子上都蒙着灰，看起来很久没人居住。比起莫里森先前透过使魔共感看到的那套，这套房子视野上要开阔许多——少了鱼缸与花草，更没有那些沾着生活气息的日用品，整个屋子显得格外冷清。 莫里森向内走去，他注意到墙上有许多挂画。而数副小型画框的中央，却有着一片空白。 那里原本或许挂着一幅最好的画。 莫里森这般想着，靠着使魔感应，判断出了海瑟薇所处的房间。他来到那间卧室前，微整衣襟，随后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你好，海瑟薇小姐。” 海瑟薇正坐在床边，抱着白色的枕头啜泣。而她的面前，则摆着那条枯枝般的触手。她用纸巾做了毯子，小心翼翼盖在触手身上。察觉到莫里森进来，她立即停止哭泣，将触手护在身后，如小兽般警惕打量他。 “它是恶魔的使者。它欺骗了您，您完全不必为它伤心。” 莫里森看了眼触手： “令您这样美丽可爱的小姐落泪，那恶魔果然善于欺骗，格外邪恶……” “令我伤心的才不是邪神先生！”海瑟薇打开莫里森试图靠近的手，“是您！” 停了半晌，她才压制着情绪，哽咽道： “我不喜欢您。请离开吧。” “……即使知道对方是有所图谋的邪灵，海瑟薇小姐也仍旧要为祂哭泣吗？” 莫里森没有离开的打算，他站在原地，格外平静地打量着海瑟薇怀中枯萎的触手： “这样的生物看似和善亲人，骨子里依旧是嗜血啖肉的怪物。祂对您好，大概率也是有所图谋。图谋您的血肉，图谋您的灵魂，甚至……” “图谋您真挚的感情。” “知晓了对方是这样的生物，您还要为祂流下眼泪吗？” 莫里森等待着，等待着对方的回答。然而，迎来的只是少女一阵更为悲伤，更为崩溃的哭泣。 “您什么都不懂！” 蓝头发的少女抬起眼睛，晶莹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儿。其内的怨恨与愤怒如万丈深渊。然而，这恨意与愤懑却始终收着，似乎在是担心恨与愤太过锋利，以至于刺伤眼前这无辜的药剂师。 “您什么……都不懂！” 海瑟重复了一次。她低着头，用手捂着脸，好像这样就能阻止泪水流出，或者阻止别人知道她在哭泣。 “我当然知道黑暗力量很危险……！我也知道黑暗生物可能会吞噬人类的灵魂，但是，但是……” “截至目前，邪神先生祂，都对我很好——这也是不争的事实。祂未向我索要过什么，未显露出什么危险的预兆……这样武断地净化，万一，祂其实是位好神呢？” 啜泣的女孩深深吸了一口气： “万一，万一祂真的没有恶意呢？……我知道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对吧？” 海瑟薇抬起罗兰紫色的眸子，她的语气近乎央求： “说到底，阿兹卡那从来没有和魔法生物交流的经历，不是吗？” “仅仅是按照过去的认知，便如此武断地净化……” “对邪神先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蓝发的少女的泪水盈满眼眶，她想继续说下去，却忽然垂下眼睫，陷入沉默。打着转儿的泪水溢出眼眶，先前的克制和硬撑，最终还是在绝提洪水般的情绪前溃散了。 她抱着枕头，放声大哭。 “没错，我知道这一切大概率只是我的美好幻想。我会被那未知的，甚至连形体都未见过的生物打动，因为对方一点小恩小惠，便死心塌地地掉眼泪！——在您看来，我就是这样愚蠢可笑的存在，没错吧，药剂师先生？” “抓住一点能够漂浮的东西，便不愿放开……即使没搞明白那东西究竟是木板还是海怪……所以，您想要出于正义，将我这样迷途的羔羊拉回正轨，是吗？” 少女说完，捂着脸，泣不成声。 “药剂师先生，我明白您出于好意。为患者净化邪灵，是您的职业道德，也是您作为医者的仁心。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怨您、恨您。” 眼神空洞的少女打量着那团枯萎的触手：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无所不能的邪神先生——您口中的邪灵被惊雷劈中……然后，我就遇到了您。” “邪神先生便被您轻易净化了。” 少女抬起无神的眸子，难以置信地望着莫里森： “连强大的邪神先生，都会为我身上的‘神罚’影响而消亡……”她摇摇头，“背负着‘神罚’的‘灾厄魔女’，又要怎样改变那漆黑的、绝望的未来呢？” 海瑟薇忽然想起她看过的故事中，真相的聆听者往往会成为命运屠刀下的下一只羔羊。她意识到自己的宣泄求助可能会害了眼前仁慈善良 的医者，于是她闭了嘴，措辞卡在喉咙。 除了呜咽，不再发出音节；除了哭泣，不再展露感情。豆大的泪珠从少女的眼眶滚落，滑过她白皙的皮肤。她伸手，捧起白色纸巾包裹着的触手，收于心口，仿佛被命运宣判了死刑，又像是抱起了自己的灵柩。 “那个……” 药剂师空灵的声音在她耳边回荡。 “你真的很伤心吗？” 青年药剂师标志性的浅笑消失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与无措。他想要伸手安慰女孩，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怨恨，更绝望，更悲伤的眼神。 莫里森仿佛被针扎了手，他收回指尖，目光飘移，瞳孔微动。 他低下头，轻叹一声。 少女的低泣声在室内回荡。青年蹲下身子，纤长的指节轻触枯黄的触手。 海瑟薇还未惊叫出声，干瘪枯萎的触手便在一片在耀眼的天蓝色光芒中恢复了饱满的触感，同时，也变回了先前鲜艳美丽的深蓝色。 海瑟薇瞪大双眼，险些忘记呼吸。恢复活力的触手抬起前端，帮她拂去脸蛋上长长的的泪痕。 海瑟薇楞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她弯起眉毛，破涕为笑，惊喜抬眸： “邪神先生……？” “不。” 青年摇了摇头。冰蓝色的眸子是那样透彻，仿佛不含一丝杂质的冰雪。 “我与海瑟薇小姐一样，是人类啊。” “什么？” 海瑟薇还没来得及惊讶，蓝发的青年便接着说： “先前，我不知为何听到了您召唤邪神的祷词。邪神是危险的，出于安全考虑，我接收了您的讯息，也假扮了您试图召唤的神明，为此，我深感抱歉。” “但请相信，我绝无恶意。只是，真正的邪神比您想象的危险一千倍，一万倍。因此，我才出此下策，试图通过这场净化的戏码斩断您对邪神的幻想。” 海瑟薇瞪大了眼眸。海量的信息一时间如潮水般涌入了她的大脑，这叫海瑟薇一时半会儿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是……” 海瑟薇看向怀中死而复生的触手。那小家伙现在正昂着前端，像人类孩童般侧着脑袋，作出疑惑的动作。 “它并非什么使魔，”莫里森说，“只是我养的宠物。虽然外表看起来略显惊悚，但性格温顺，从不伤人，要摸摸看吗？” 海瑟薇赶忙疯狂摇头。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她当然知道这触手性情温顺，不仅喜欢撒娇蹭人求摸摸，还总在她独自一人吃饭时，眼巴巴地“盯”着她的盘子。 偶尔有那么一两次，深蓝触手在桌子上飞速游走，不慎撞飞了墨水瓶，弄脏了她好不容易打扫的地板。这时，她只要叉腰祥装生气，那触手便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它会跳进水池，主动洗净它五颜六色的身体，又拿来抹布，将地板擦得干干净净，锃亮如新。 但是，也有一些让她毛骨悚然的时候。比如，有次她发觉触手盯她吃饭实在盯得望眼欲穿，于是便为触手丢下一块鱼肉。触手又惊又喜，再三确认那是海瑟薇给它的食物后，两三下便将鱼块吞了个精光，只留下一副完美的骨架——是的，完整的，不带一丝鱼肉，却也未折断一根鱼刺，堪称艺术品的骨架。 如果进食的对象是人类……当时的海瑟薇打了个寒颤，将鱼骨匆匆丢进了垃圾桶。从此，无论触手再怎么卖萌撒娇，海瑟薇都会想起那日鱼骨的冲击，自然也没法像先前那样搂着触手亲密无间，更不必说睡觉了。 “您的魔法……” “魔法的事，我可以解释，但您必须保证为我保密。” 莫里森环顾四周。他听到西尓维娅与多丽丝还在客厅，无暇顾及这边的一切： “如果可以的话，请为我关上房门吧。” 海瑟薇望向房门。不远处就是客厅，倘若她想求助，只需要借着关门的机会，冲出去逃跑便好，但同时也会错失聆听真相的机会； 如果关上门，就意味着隔绝与外界的联系，失去被救援的最佳机会。同时，关门的动作将会让背部暴露在这位神秘药剂师的攻击范围内，无论是触手还是魔法，都能让她轻易毙命，但她却可以收获一些关于药剂师先生的真相——虽然完全无法判断对方言论的真假。 “我愿意为您保密。”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跳下床，异常镇定地关上门。 “这样可以了吗？药剂师先生？” 莫里森点点头，收起指尖燃起的蓝光。倘若少女真的冲出房门亦或是大喊大叫，他便会立刻隔绝掉她的声音并将她击晕，随后以人鱼一族的秘法全身而退。只是…… 他望向海瑟薇的背影。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不想动用深海人鱼那见不得光的秘法。 “你的胆子真大。上敢召唤邪神，下敢和陌生异性独处……”关上门的莫里森看起来轻松了许多，他叹了口气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 莫里森忽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只是他过去的经历绝对称不上美好，因此，即使忘记了，他也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总之，以后干这种事，还是和我商量一下。不要总是行走在危险的边缘。” “您这是在关心我吗？”海瑟薇有点吃惊。她走回床边坐下，并为莫里森挪出一点空间。 “不过比起那个，我还是更在意您的身份。请放心，我绝对会为您保密的，绝对。” 莫里森并不担心女孩去告密。毕竟相处下来，他认为海瑟薇不是那种用秘密威胁他的人类——她没那个恶意，更没那个心眼。正因为如此，他才敢、才会亲自来见她。 “其实……” 莫里森说。 “我是一名贤者。” 第42章 谎言一个谎言，往往要一千个谎言来凑…… 贤者？ 海瑟薇瞪大眼睛。 她曾在历史与地理课上听过这个称谓——有关南大陆的那个单元。南大陆地广人稀，各成部落。而“贤者”更是每个部族推举而出的，能够与“自然之灵”（南大陆信仰的对象。虽然南大陆人又称其为“自然神”，但阿兹卡那学者认为自然之灵缺乏权能，不过是一种汲取人类信仰的魔法生物）沟通的佼佼者。 相传，贤者们博学多识，精通魔药，通过翻译“自然之灵”的启示，指引着南大陆的发展前行。他们哪一位拿出来，都能比肩阿兹卡那一流的魔药与神秘学学者，甚至，有所超越。 “谢谢您没有质疑或立刻驱逐我。”自称贤者的青年笑着，眉眼间透出淡淡的苦涩，“毕竟南大陆曾经贬低过阿兹卡那的神明，能站在这里与您心平气和地对话，对我来说，已是奢求。” “不必客气，”海瑟薇摆摆手，“光明神那个家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神呀……” 话虽如此，但海瑟薇却清楚对方在担忧什么。虽然大多阿兹卡那人都不会干扰他人的信仰，但因为历史遗留原因，大多西大陆人对南大陆确实普遍没什么好感。更不要说，莫里森先生是一名贤者——即使莫里森先生与历史书中那位桀骜不驯的存在并非一人，也极易受到人们的迁怒。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们的神还是很有用的。知道光明结界吗？” 莫里森望向窗外，海瑟薇也跟随他的视线朝大海方向望去： “它抵御了许多黑暗力量，让黑暗生物不敢靠近呢。” “结界……”海瑟薇望向天空。一层半透明的浅金色的光晕笼罩在天空中，像极了拌在碗中的蛋清，又像半个倒扣在大地上的蛋壳。 这样的东西，真的能抵御黑暗力量吗？ 海瑟薇摇摇头，完全看不出它厉害在哪里。 “对了，”海瑟薇忽然想起什么，“阿兹卡那曾经受光明神‘光明加护’的庇佑，但凡出海，必无风浪。但自从八年前‘加护’失效后，阿兹卡那外奥尼亚海不仅风浪肆虐，因‘光明加护’压制多年，无法肆意活动的黑暗生物展开了报复。他们守于近海，一旦有人走出结界，便会被它们残忍分食。” “那么，”海瑟薇抬起罗兰紫色的眼眸，审视道，“贤者先生，您是如何平安渡过这片禁区，这片黑暗生物肆虐的‘死亡之海’呢？” 死亡之海？ 莫里森第一次听说他生活的海域竟有着这样奇怪的称号。 在莫里森印象里，结界囊括海面的范 围并不大，加护也仅仅是作用于人，只要不因贪嘴去啃人类，基本不会有事。只是他的同族中，似乎确实有鱼频频中招，愚蠢至极。 “我到达西大陆纯属意外。”莫里森不慌不忙，顺着他在图书馆内看到的历史组织措辞，“实际上，我的目的地是去北大陆或者东大陆，向他们推广我们的魔药。但途经奥尼亚海时，我们的船受到了袭击。” “数米高的海怪伸展着肢体，只一击就便将我们的船劈成两半。同行的朋友都坠入了大海，只有我抱住了一块木板。” “我想活下去，因此挣扎着爬上木板，拼命划水，海怪却在那时甩动肢体，激起的巨浪瞬时将我拍飞。等我醒来，便发现自己已经漂流到了阿兹卡那的沙滩上……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海怪？” 海瑟薇瞳孔颤抖，心脏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下。 “您说，奥尼亚海中有海怪？” 少女面色煞白，捂着心口，声音难以控制地轻颤： “您亲眼看到的吗？” “海怪，是什么样子的？” 莫里森愣了一瞬。不过，他很快想起少女恐惧的原因——她的父母曾经葬身大海。 但海怪只是他编造的谎言，只是为了顺应少女心中对大海的认知。 ……他一直很讨厌说谎。 一个谎言，往往要一千个谎言来凑——即使，最初只是无奈之举。 “抱歉。当时的景象太过惨烈，我……” 莫里森单手扶额，做出痛苦的神情。 “没关系没关系，实在记不起来，也不用勉强。我明白那种失去珍视之人的痛苦。严重的时候，看到爸爸妈妈的遗物，我都要耳鸣……等您以后好些了，能够直面这些事情，再同讲我吧。” 上一秒还沉浸在海怪带来的悲伤与绝望中的少女挤出一个微笑： “您为什么会听到我的祈愿？我唱的明明是禁忌书阁里封存的祷词……按理说，应该不会有错？” “这个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种关键问题，莫里森选择实话实说。真假参半和往往比纯粹的谎言可信地多。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便听到了。不过我想，倘若那真的是能够召唤邪神的乐章，教会应当不会只派几个魔力薄弱的骑士看守，也不会光明正大地摆在那里，等您去偷。” “您意思是，祷词是假的？” “只是一种猜测。”莫里森冰蓝色的眼眸中笑意敛去，少有地严肃道，“倒不如说，幸好那祷告词是假的。” “倘若祷词为真……”莫里森伸出一根手指，在太阳穴上轻轻点了点，望向海瑟薇，露出没有温度的微笑，“想想看，会发生什么？” 海瑟薇感觉到异常压抑，但还是诚实地摇了摇头：“……什么？” “……”莫里森微微噎了下，叹了口气，再次严肃道，“我以贤者的身份向您担保，您的血亲，会变成一滩血肉。” 海瑟薇心脏漏了一拍，紧接着，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位真正的邪神喜爱世间一切绝望与动乱，会以极端的方式实现信徒的愿望——比如，您所许下的，希望姐姐不去王都……” “那么，只需要让‘姐姐’这个存在本身消失，那就没有人可以去王都了，不是吗？” 海瑟薇脸色苍白，她摇着脑袋，似乎不愿相信眼前的青年——对方意义不明地笑着，让海瑟薇心中发毛。 笑着说出如此恐怖的话……是想吓到她，以后别再尝试吗？ 海瑟薇心脏怦怦直跳。 但即使如此，还是好恶劣啊…… 不过，贤者先生说的并非没有道理。 海瑟薇轻咬嘴唇。她从来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 教会是圣子的地盘，如果那里真的藏有令她绝地翻盘的钥匙，圣子为何不派遣人员，严兵把守？相反，她那日的潜入是那样顺利，简直让人怀疑对方是否暗中调走主力，敞开大门，诱敌深入？ 如同老练的猎人携着猎犬隐去，给逃窜的兔子徒留一路。惊慌的兔子以为它发现了希望，殊不知新鲜青草下，是足以粉身碎骨的陷阱。 “可是……” 海瑟薇忽然感到一丝恐惧。一直以来，她都默认圣子是个心思写在脸上的蠢笨小卒，最多多上几分阴险可恶——无论是针对母亲的声誉，还是针对她，圣子与教会向来都会采取最直白的做法，譬如放任有关母亲的谣言，譬如吊销她的歌姬资格证。但，诱敌深入？ 青草下的陷阱……究竟是什么呢？ “祷词不会是真的，”莫里森摊手，“但也不是纯粹的假货……” 否则，女孩不会联系上他，更不会成功唤醒那颗黑色宝珠。 最有可能的是，那首祷词实际上源自某只能够召唤黑暗生物的魔法卷轴。通过定向本源（黑暗）与随机目标，成功联系上了他，并唤醒了那颗珠子。 “它应该只是拥有与黑暗生物通讯的能力，但中途可能出了什么差错，导致接收消息的人变成了我。”莫里森耸耸肩，“或许，这也是一种不幸中的万幸了。” “总之，如果你想对抗神明，首先要做的就是小心谨慎。” “对于那些家伙而言，我们不过是弱小的虾米。稍有不慎，便可能丧命。” 莫里森瞥了海瑟薇一眼。 “比起那个，海瑟薇小姐，召唤邪神这件事，真的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有没有人……教唆过你？” 以莫里森目前对女孩的了解，她并非极端之人。只是太过在意他人及他人感受且不太聪明，因此总容易被人拿捏。召唤邪神这种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总让莫里森有种难以言说的怪异。 “诶？教唆？没有啊。”海瑟薇目光偏移，从身后的背包中取出一本书递给莫里森，“我只是看了本书。书中的王子依靠召唤恶魔成功手刃了谋害他家人的仇敌，并在恶魔的帮助下，夺回王位，拿回一切——” 莫里森凝聚好“水雾”，接过书本。可接过的一瞬间，他便开始怀疑对笨蛋保持警惕是否有必要了——这书上一点魔法气息也没有，就是一本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书。 莫里森随便翻看几页，舒展的眉毛便逐渐皱起： “《王子复仇传》？” 连史料也算不上……这只是人类编撰的故事！ 亏他还担心对方是不是受到了仇敌的蛊惑——这完全就是教育跟不上导致的饥不择食！ “贤者先生……” 海瑟薇看到了对方眸中的难以置信，有些心虚地再次低头。莫里森气到头晕，但一想到某个为净化邪灵能将妹妹反手捆绑的家伙是海瑟薇实质意义上的监护人，他的气又消了大半。 “书中的东西，不能全信。”莫里森将书丢给海瑟薇，“真正的邪神非常恐怖。祂会带来死亡，血腥，以及，绝望。一旦被盯上，后患无穷。” “……好了，我继续说。漂流到沙滩上后，我早已精疲力尽，几近死亡。那时，我却听到了您的歌声，您召唤邪神的祷词。‘召唤邪神是危险的，必须阻止’——这是我作为贤者的第一反应。可那时如果出言规劝，大概会被愤怒的您掐断通讯吧？” “于是，我派出我的宠物，也就是您身旁那只腕足，作为我的手和眼，假扮您心中的神明。我希望通过这种方法稳住您，让您抛掉召唤邪神的想法。只是……” “邪神的身份限制性实在太大了。” “许多情况下，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平等。我总需以居高临下的方式对您说话，您也总是担惊受怕。我对您越是帮助，越是助长了您对邪神的信仰。我担心这会引发问题。比如，有朝一日，真正的邪神发现我假冒祂，并出手将我杀害，并暗中替换掉我……那么，与我从未谋面的您，要如何知晓 ，通讯那头的‘神’，已经被掉包了呢？” “同时，我也担心您做出违背内心的事。与您相处的过程中，我时常能感受到您在害怕……本想报恩的我却成了一把高悬于您头顶的剑……这与我的初心相悖。” “因此，在被西大陆好心的路人救助后，我想以药剂师的身份，重新与您接触。之前那段不愉快的回忆，全部抛掉便好。只是，我没想到……您对那个假扮邪神的我，也如此真心。” “如果没有听到您的歌声，我大概已经放弃了求生的意愿，更不可能爬到路边，被人搭救……” “因此，我选择将一切告知于您。这样，无论您如何选择，至少，我都问心无愧。” 莫里森不再言语。冰蓝色眸子就那样望向海瑟薇。 海瑟薇被盯得脸颊发烫。她没想到她的莽撞举措，竟让一个异邦人牵肠挂肚。 “唔，竟是这样一回事吗……报恩？完全不用啦。听您的描述，我只是误打误撞，鼓舞了您活下去的意志。真正支持您活下来的，是您坚韧的意志。我……并没有发挥什么作用。” “相反，身为异邦的贤者，却能对一个单方面与南大陆断交的国家的子民，伸出援助之手……我才应该道谢的那个。” “您金子般的心让人动容，我相信即使换做其他正常的阿兹卡那人，也不会将您举报给官方的。” 金子般的心？莫里森气笑了。 要不是他清楚海瑟薇的性格，他简直都要怀疑她在骂他（光明词汇在黑暗界一般是贬义词）。 “药剂师先生，你们谈的怎样了？” 咚咚的敲门声从二人身后传来，随后，房门猛地打开。 第43章 爸爸不能告诉姐姐，否则会被打断腿。…… 有着蓝色长卷发的高挑少女抱臂走进，瞥向坐姿拘谨的海瑟薇和故作镇定的莫里森。 “嗨，姐姐。”海瑟薇笑得僵硬，“药剂师先生正与我谈心呢。” 西尔维娅没有理她。只是微眯眼睛，视线扫视屋内： “那邪灵的残骸呢？” 莫里森试图故技重施，海瑟薇却朝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将藏在身后的触手拿出。莫里森虽不理解，但也照做了。他隐去触手身形，抬眼换上“药剂师”的营业模式，微笑道： “放心吧，‘百灵’小姐。我已经处理掉了。”他说，“沟通进行得很顺畅。” “嗯嗯！”海瑟薇疯狂点头，“药剂师先生是个很好的人！” “是么。”西尔维娅放下手中的火钳，“真可惜。原本我打算将它丢进火里烧掉的。听说这样净化得彻底。” “……”仅仅是想象了一下，莫里森便感到浑身不适。 虽说使魔共感可以切断，但他总不能真的因为如此荒唐的理由丢掉一只使魔吧？到头来还得他用魔法帮忙承伤，分担痛苦，还要耗费好不容易恢复起的魔力，简直比从他尾巴上扣一块鳞还让他难受。 “我会努力保护您的宠物不受伤害的！”海瑟薇用眼神真诚示意道。 “……”莫里森蓝眸微动。 就，很感动。 这个患难见真情的程度，不比他那破烂弟弟好得太多了？ 莫里森还未来得及感慨，淡漠平静的女声便再次开口： “药剂师先生，感谢您的净化。请问您想要多少报酬？” “报酬的事不着急。”莫里森说，“但海瑟薇小姐的嗓子……” “我妹妹嗓子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西尔维娅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但莫里森听出了她话语中的不容置喙，“我有请专业的医生，他已经为我妹妹看了数年。我并没有另请医生的打算，谢谢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请问您想要多少报酬？” 海瑟薇听得出姐姐话中的冷意。与她和多丽丝不一样，姐姐显然对贤者先生的初始印象并不好，可能是因为贤者先生最开始的兽医称号，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但贤者先生终究陪她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虽然这段快乐的时光并不能告诉姐姐，否则会被打断腿）。看到姐姐对他这般冷言冷语，海瑟薇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莫里森轻笑着，拍拍衣服站起：“好吧。我想要3000贝币。3000贝币换驱邪仪式，应该算我们这行中合理的价位吧？” 西尔维娅冷哼一声，没再理他，转身整理贝币去了。莫里森冰蓝色的眸子望着高挑少女远去的背影，似乎明白了海瑟薇为何会觉得姐姐的变化是神明在捣鬼。 确实很奇怪。 如果西尔维娅平时便是一个活泼开朗，充满元气的阳光少女，作为光明神信徒，仰慕圣子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可她偏偏为人淡漠，性格强硬，除了对与妹妹有关的事情提得起兴趣外，与每个人几乎都处于一种让对方尴尬的“疏离”感。 “看了数年都没看好……”莫里森侧头瞥向海瑟薇，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浅笑，“你们可真是相信他啊。” “道林医生是位好人！”海瑟薇反驳道，“连我妈妈都在他那里看过病！” “……”莫里森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一些阴谋论在他脑中闪过，“你……” “嗯？”海瑟薇疑惑，“怎么了？” “算了。没什么。” 莫里森选择暂时相信人类。 至少从目前接触的人类来看，他并没有看到什么穷凶极恶之人，除了圣子的一些行为和态度让他莫名反感外，大家虽有各有缺点，但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黑暗生物那一套尔虞我诈、血亲相残的理论，他暂时还不想套用到人类身上。 “这是我的名片，再想见面或者身体不适的话，都可以联系我哦。”莫里森将一张绿色的小卡片塞到海瑟薇手中。不等她拒绝，莫里森便走出房间，拿着西尔维娅的酬劳离开了。 “不会联系了！”海瑟薇追出屋子，可哪里还有蓝发贤者的影子。她捏着卡片四处寻找半天，可对方就像忽然蒸发一般，不在任何一条小道上。 我的复仇对象，可是高天之上的神明啊……海瑟薇攥着卡片原路返回。贤者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一介人类。人类，怎么能对抗神明呢？ 她叹着气，穿过花草小道，又在离住宅还有一道篱笆小墙时，停下了脚步。 我记得，西蒙尔先生好像说莫里森先生是兼职药剂师？海瑟薇低下头，烫金字体在绿色纸片上反着光，仿若春日迎春藤上的细碎黄花。她四下张望，发觉周围空无一人，于是露出恬淡笑容，在阳光下念出了上面的文字： “……玻璃港，市图书馆管理员。” 竟然是市图书馆！海瑟薇眼前一亮。她当年嗓子没坏时，是那里的常客。可惜后来总在医院奔波，也没时间泡图书馆了。 “贤者先生果然是学者呀。”海瑟薇将卡片叠起收好，捏在手心，进了小院。刚一进来，她便撞上了西尔维娅。姐姐的身子立在那里，脸上阴着，看不清神色。 “给我。”西尔维娅说，“那个药剂师给你东西了吧？我都看见了。” 海瑟薇吃了一惊，努力控制着脚踝才没后退，攥着卡片的手心冒汗，却迟迟没有抬起。 “哎，西尔维娅，我早就想说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呢？”一旁喝茶的多丽丝放下茶杯，“那位药剂师挺有能力，也帮海瑟薇驱除了身上的邪灵，你非但不感谢人家，还用那样冷漠的态度，现在又凶海瑟薇……你刚才突然绑人真是吓死我了！为什么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呢？” “凶？”西尔维娅去奇怪地打量了海瑟薇一眼，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像只耷拉耳朵的红眼兔子，“我只是教育她 ，不要被人骗了。” “拿来吧。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海瑟薇没说话，只是将东西放到了西尔维娅手中。西尔维娅摸摸海瑟薇脑袋，将纸片丢进燃起的火盆。 “你已经被骗过很多次了。为什么还是这样不留心眼？”西尔维娅说，“只有姐姐和姨妈不会害你。其他人，尤其是男人，你要格外小心。” 多丽丝瞪大眼睛，而海瑟薇只是点了点头。她抬眼看到绿色小卡片在火焰中逐渐点燃变成金色，如金色蝴蝶般扇动翅膀，又化作焦黑粉末，随风而散。 “大帅哥！大帅哥的联系方式没喽！”多丽丝在风中发出悲鸣，“而且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只有你和阿姨！难道我也会害海瑟薇吗？” “谁知道呢？”西尔维娅摊手，“你确实是突然黏上来的，怪可疑。有什么目的呢？说不定是竞争对手派来给我下毒的。” “我哪里有！”多丽丝愤然，“算了，我去陪海瑟薇。等等，海瑟薇呢？” 素雅的房间内，浅蓝发色的女孩坐在床边，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重复一串数字。反复几次后，她提起钢笔，蓝色墨水飞快在纸上绘上一串号码。 “玻璃港市图书馆，员工宿舍，1007号房间。唔，这个都写上，当然会引起姐姐误会的啊。” 海瑟薇撕碎白纸，纷纷扬扬丢进垃圾桶。 某种程度上，过目不忘的记忆力，还真是好用啊。 *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了出成绩的时候。按照学校的要求，海瑟薇今天需要和家长一起回到学校，在开一个短会后，将期末考试的从成绩领回家。 “喂，你好，我是海瑟薇。” 海瑟薇听到魔导通讯仪另一头传来多莉咯咯的笑声。 “哇！海瑟薇姐姐！是海瑟薇姐姐给我们打通讯啦！”通讯那头小孩子的声音忽大忽小，“姐姐——海瑟薇姐姐找你！” “哈喽，这里是苏，海瑟薇暑假过得如何？”苏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我们马上就可以打安琪儿那家伙的脸了！” “噗，”海瑟薇没忍住笑出了声，虽然那次考试对她来说算超常发挥，但能否超过安琪儿，成为瓦隆小姐亲自辅导的学生，这点她并没有把握。 “还是低调一些吧。万一超常只是我的错觉——那不就完了。” “怕什么！”苏说，“上次对答案你机会全对……当然，除过那道书上没有标准答案的最后一题。不过应该没问题的！我相信你！你的家人一定会为你高兴自豪的！” 海瑟薇瞳孔微颤，不过她很快又恢复了温和的微笑： “好的，待会在齿轮巷口那家咖啡店门口会面，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海瑟薇挂断了魔导通讯，空阔的屋内一片寂静。 家人，自豪…… 谁又会为她自豪呢？ 海瑟薇抚摸过装在玻璃相框全家福。照片中，年幼的她正坐在沙滩上，手上抓满了父亲的五颜六色颜料，脸上也沾着颜料，看起来有些滑稽。父亲的鼻尖上沾着颜料——那是她抹上去的。母亲正穿着凉爽的纱裙，躺在太阳椅上温柔地看着他们。他们的背后是蓝蓝的天空与深蓝的大海，一切显得那样温馨美好。 而现在…… 海瑟薇望着空空的房间，心口说不出得沉。 音乐考试获得好成绩这件事是万万不能告诉姨妈的，否则她之后的歌姬资格考试恐怕在投递报名表那一个环节便会无疾而终。再其次，她也不想把姨妈气个半死。最好的方法便是在姨妈还未反应过来时，嗖的一下救下姐姐，然后与姐姐一起劝说姨妈，保证在姨妈的同意下参加比赛。 那么，家长会这件事，就只能—— “嘟——嘟——嘟——” 海瑟薇反复打了许多次，然而西尔维娅所在的蔚蓝剧院，一直都处于忙线中。 海瑟薇看了眼钟表，离家长会开始只剩两个半小时了。从玻璃港过去，紧赶慢赶也要两小时，如果不能立即出发的话—— 海瑟薇咬咬牙，拨通了一串她唯一能想到的号码。 …… 莫里森正在尝试挑战一道名叫咖啡的品。听说这是人类独创的魔药，能在一段时间内短暂地提高疲惫者精神力。莫里森并不疲惫。但他认为，这种魔药对疲惫者都那般有效，那对精力旺盛者一定效果更好。 “叮叮叮——” 通讯？莫里森停下了挑战。他的私人号码只有告诉了一个人。因此，他还未接起通讯，便知道打来的是谁。 “你好，海瑟薇。”莫里森说，“是嗓子不舒服还是又做噩梦了？又或者你想好了，要和我合作？” 通讯那头沉默了几秒： “抱歉，贤者先生。都不是。” “我想让您扮演我的爸爸，可以吗？” 第44章 家长会“是我的，远房堂哥！”…… 爸爸。 莫里森眨了两下眼睛，险些停止思考。 “啊，我的意思是，您能帮我开下家长会吗？”海瑟薇低头捏着裙角，“西尔维娅姐姐有事，露西亚姨妈也忙于工作……” “……家长会？”莫里森松了口气，“可以。” “谢谢您！”海瑟薇的眼睛瞬间明亮，“那我们在玻璃港魔导列车站台见！” “嗯。”莫里森挂断通讯，望向手边的书籍。 说起来，家长会…… 是做什么的？ * 由水火魔晶石作动力的魔导列车冒出白色的蒸汽。提着双肩包的海瑟薇小燕子般飞上列车，又对着身后的莫里森高高招手： “莫里森先生，这里这里！” 车门前驻足观察的莫里森回过神来，穿过人群，来到海瑟薇身侧坐下。这是他首次近距离接触人类的魔法造物。它如此巨大，又能够容纳如此多的乘客，并在轨道上疾驰，这让莫里森觉得非常神奇。 “莫里森先生是一次坐魔导列车吗？” 坐在旁边的海瑟薇瞥见了莫里森出神的目光，露出微笑： “第一次的话，惊讶是很正常的。我第一次坐魔导列车时，也惊讶得要死呢！” 我看的很明显吗……莫里森学着周围的人类撕下票根，交给检票的乘务员。 “南大陆没有这些东西。” “哈哈哈，西大陆之前也没有呢！是一位叫做苏利法拉第的外国先生……” 海瑟薇四下打量，注意到没人望向这边，才继续说道： “他远赴重洋，为阿兹卡那带来了‘魔导科技’，不仅为大家的生活带来了便利，更开创了‘魔导科学’这门专业。虽然他已经身陨，但许多人仍沿着他的道路不断探寻……”海瑟薇用手撑着下巴，望着窗外飞速后移的景色，“要我说，这不比信奉那什么光……嗯，信奉‘那位’实在得多？我们的生活因那位变好过多少？唔，我反正更喜欢先驱者。” “但是有了结界，你们才能心无旁骛地发展技术。” 话虽这么说，莫里森的心却早已飞到了魔导列车上。 一位生命短暂的人类都能做出如此可怖的造物，那如果是一群人，花费数千年呢？ 恐怕那时，都能制造出万米之外，直接打穿父亲邪神殿的武器了。 莫里森摸着巨大造物的内壁，深深地叹了口气。 海瑟薇当然不知道莫里森在想什么，依旧撑着下巴，靠在窗口享受温暖的阳光。 窗外天空湛蓝澄澈，景色正好。记忆里，她似乎很久没享受过这般明媚的日光浴了。于是，海瑟薇打了个哈欠，靠在座位上睡着了。 列车哐哐前进，海瑟薇摇摇晃晃。终于，在一处颠簸处，海瑟薇倒在了莫里森身上。从未有过这般亲密接触的人鱼吃了一惊，他僵硬片刻，伸手将女孩的脑袋扶起。海瑟薇眉头微皱，发出了即将醒来的哼哼声。莫里森瞬时停下动作，似乎不想将人吵醒。 恰巧列车钻过岩洞。黑暗笼罩整个车厢。人鱼冰蓝色的兽瞳在昏暗中发出浅光，随着“簌簌”两声，两条深蓝触手从座位下探出，侧着前端，露出不解的动作。 “扶着她。” 莫里森说。 两条触手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少女的身躯便朝压了 过来。触手们连忙扶住。它们的主人不仅远远地坐着，还往旁边挪了挪。 “我不喜欢亲密接触。”蓝眸的人鱼奇怪地打量与它对视的使魔，“更不擅长。” 您不擅长，难道我们就擅长了吗？触手们如临大敌。通常，它们只需负责杀鱼宰鸟，或者在主人打架时困住敌人，“搀扶”这种事，对它们简直难上加难。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弱小的人类，一旦它们没控制好力度，在对方身上留下红痕，或是直接扯断了对方的胳膊……怎么办？ 话虽如此，但触手们终究还是选择遵从主人的意志。其中一条作为支撑，将倾倒的海瑟薇轻轻拉回座位；另一只则斜着覆盖在少女的前方，充当了“安全带”。 莫里森将一切看在眼里。在监督使魔将海瑟薇安置后，他打开了的提前借好的书籍。借助着种族能力，在隧洞的昏暗中里，查阅“家长会”这个词的含义。 …… 海瑟薇醒来的时候，列车已经马上到站了。 她竟然坐着睡着了！ 海瑟薇坐直身子，看了眼身旁的莫里森，他正在专心阅读。 还好还好，没有睡得东倒西歪，靠贤者先生身上……自知睡相不好的海瑟薇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气。 就是胳膊有点疼……大概是睡着时磕到了吧？ “莫里森先生，在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哦。” 海瑟薇出声提醒。 莫里森诧异抬眸，对海瑟薇笑了一下： “不用担心。” “铛铛”的铃声在这时响起，提醒各位乘客到达了终点站。 “我们到了！”海瑟薇率先起身，为莫里森引路。二人出了车站绕了绕，穿过几条街道，很快来到齿轮巷。苏与加西亚太太已在那里等她。 “待会您只需要顺着我的话说就可以了。” 海瑟薇的眼睛亮晶晶的，十分认真。 莫里森努力克制住发笑的冲动。眼前教人鱼说谎的少女仿佛像一只抬爪猫腰，教比她老练数十倍的猎手如何狩猎的雏兽。但对方如此真诚，莫里森也提起了精神，认真对待。 “好的，海瑟薇小姐。” “海瑟薇！”苏远远地招手，朝海瑟薇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好久不见！” 她掏出一个纸袋：“这个给你。我家自己做的饼干。” “哇，谢谢！”海瑟薇双手接过，鲜花的芬芳与饼干的香气瞬间盈满了整个鼻腔。海瑟薇掏出一块轻轻咬下，玫瑰的甜味瞬时在她舌尖绽放。 “好甜！”海瑟薇惊叹着望向手中徒留半个的饼干，这才发现它竟然有着各式各样的形状。 “有小熊和花两种形状，分别是玫瑰口味和蓝莓口味。”苏浅笑着拿出一块，顺带一提，“你刚才吃的是玫瑰口味。感觉如何？喜欢的话，下次为你带一包蓝莓味的？” “非常美味！”海瑟薇说，“简直可以在齿轮巷开店了！” 加西亚太太笑了。她低下头，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神色。 “海瑟薇小姐抬举我了。乡下人随便做的，怎么能比上城里卖的呢？” 这位害羞的女士很快注意到海瑟薇身旁的青年。她抬起头，转移话题： “这位是……？” “是我的，远房堂哥！”海瑟薇说，“很远很远的那种！你们叫他洛兰先生就好！” “？”莫里森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不对，但还是微笑点头，“很高兴认识您，加西亚太太。” “竟然是……洛兰先生那边的……”加西亚太太望向莫里森的目光瞬间敬重不少，“很高兴认识您。” 黑色短发的少女沉默一瞬，很快恢复了往日浅浅的笑容。她挽起海瑟薇的胳膊，指向安溪市中学人群密集处： “我们去那边等成绩了！你们记得按时进教室开会！会有学生代表帮你们引路！” “好。”加西亚太太微笑着的身影很快在海瑟薇他们身后缩小，最终缩小成一个点，再也看不见。苏在一个角落处停下，松开海瑟薇的胳膊，眯着眼看她。 “堂兄？” 苏环抱双臂，直勾勾地盯着海瑟薇的眼睛： “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她忽然逼近，“据我所知，您的父亲那边的亲戚早早地就与您父亲断交，”苏看了远处的莫里森一眼，“难道是看到您重新振作，有拿到第一歌姬的希望，这才大老远过来为您开会——” “那这种势利之人的‘关心’，我看还是免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海瑟薇连忙摆手。她没想到对面的女孩连她家庭内部的矛盾都一清二楚： “是……” “是我花钱在魔药协会请的！” 苏愕然：“什么？” 她只是随口质疑，担心心思单纯的海瑟薇小姐再次受骗，但没想到这“堂兄”真是假的，甚至还花了酬金。 “莫里森先生是我的医生，也算是半个熟人。这次帮忙，我支付了额外的酬金，不会出现你说的那种情况啦。” “魔药协会……” 苏呆了两秒，一想到魔药协会堪称天价的高额费用，她便下意识地肉疼。 “没必要啊，完全没必要。”苏说，“您的情况，整个阿兹卡那都知道。就算家长会没人来，也不会有人怪您……” “这并不是怪罪与否的问题……” 海瑟薇望向操场，低年级孩子正在与家长嬉戏，传来阵阵欢笑。 她只是……想和大家一样。 好不容易振作起来，努力复习，答了卷子，大概率收获一个不错的成绩……她也想像其他同学那样，获得家长的夸奖。在家长会上，在其他同学钦佩的目光中，异常自豪地挺起腰杆。 考得了好成绩却无人分享，背后空落落的，只拿着一份优秀答卷，孤零零地看着其他成绩优异的同学被家长夸奖摸头，或看着成绩不理想的同学扑进家长怀中，一边呜咽，一边被家长温柔地安慰……说到底，终究有些孤独。 多亏了好心的莫里森先生……海瑟薇的眸色温和许多。这一次，她再也不用在看到其他同学与家长亲近时，胸口发闷喘不过气。相反，她感觉自己如获新生，仿佛一棵被岩石压久了的草苗，在春日的阳光下，很有底气地直起了腰。 她也算是有人夸奖的孩子了——仅这么一想，海瑟薇便感觉自己如同泡进了蜜罐里。 “咦，那个是……” 沉浸幸福的海瑟薇瞥见了一抹鹅黄。 “安琪儿？” 苏也注意到了秋千上的女孩。与以往众星捧月般的出场方式不同，今天的安琪儿格外安静。她独自一人坐在操场角落的秋千上，抓着秋千索，瞪着操场上与子女互动的家长。察觉到二人的视线，安琪儿立即站起，换回往日嘲讽的笑容： “哎呀，和新朋友玩得这么好，我就不在这里当魔导灯了。” 说完，安琪儿便要离开。 “你又没告诉叔叔阿姨家长会的事？” 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为什么总要这样呢？明明叔叔阿姨都很关心你。” “关你什么事？”安琪儿回头，“我想告诉就告诉，不想告诉就不告诉。怎么，学校难道会因为这点小事，把我这个尖子生开除？” “得了吧。他们根本不敢。” 安琪儿摊手冷笑： “他们还指望着我成为第一歌姬，反过来带动学校的招生计划。怎么舍得开我？” 苏拳头握紧。 有的人明明拥有，却要糟践；有的人宁愿支付报酬，也要凑出一场虚幻的梦。 “我不需要家长。”安琪儿说，“另外，苏，和白痴玩会变笨的。” 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痴……？” 海瑟薇愣了三秒，扫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 “我 ？” “我才不是白痴！” 为什么突然骂她！ “……抱歉，她就是这种性格。”苏叹了口气。 海瑟薇点点头。其实她并没有很生气，只是觉得莫名其妙。 这时，学校中央建筑物前悬挂的黑色屏幕上忽然显现出红色的倒计时——这是安溪市中学唯一的一块魔晶屏幕，一般用来公示成绩，或表扬模范学生。为了省钱，学校一般会选择在节假日关闭它。现在它亮忽然起，就说明—— 成绩，即将公布！ 第45章 小兔饼干玫瑰馅儿的，和她眼睛的颜色…… 赤色的字符跳动变换，牵动着每一位学生的心。海瑟薇也不例外，她与苏穿过人群，找了处恰好能看清整张大屏幕的位置，随后攥紧拳头，静心等待。 “这次的音乐成绩好像是统一考试。”有位家长说，“听说，会出一个全校的总排名。” “那岂不是很难找？”另一位家长拉了拉孩子的手，“艾琳，我会帮你看，你自己也操心点！” “好的，我知道了，妈妈。”那孩子打了个哈欠，“好想回去睡觉哇……” 另一头的安琪儿站在人群最前方——她的几位跟班已经早早地为她占好了位置，并将以她为中心的周围几步全部空了出来，不允他人上前。 每次都是这样。 安琪儿冷冷地瞥了眼面前人们奉承的嘴脸，越发觉得可笑。不过是因为她拥有天籁般的甜美的嗓音，因为她能轻易取得优异的成绩，人们便不敢对她有半分怨言——即使被她侵占了权益。 安琪儿轻笑一声，昂起脖子，如同一只高傲的天鹅。 她很清楚，在这个以乐为尊的国度里，一旦歌姬失去了天籁般的歌声，必然被国民所厌弃——换句话说，人们喜爱的根本不是歌姬本人，而是歌姬那可能引来的权利与地位的声音。一旦歌姬从神坛失足陨落，人们便会一哄而散，另簇新星——海瑟薇洛兰便是最好的例子。 因此，萦绕歌姬身边的，有利益，有私欲，唯独不可能有真心。 扎着蛋卷双马尾的稚嫩歌姬瞥向人群的一角。 昔日风光无限的童星‘天使’海瑟薇洛兰，如今就那样隐于人群，像极了一只灰扑扑的土鸡。对方身后，昔日的风光早已不再，除了她那位固执胆小的歌迷朋友，什么也不剩下。 安琪儿闭上双眼，发出轻笑。 “海瑟薇。” 安琪儿猛地睁眼。一个空灵、动听的男声跃进了她的耳朵——她很确定，自己先前从未听过。安琪儿抬起双眼，看到一位有着墨蓝长发的精致青年与加西亚太太一起挤过人群，停驻在海瑟薇身边。 “你们不是去开会了吗？” 海瑟薇接过莫里森跑抛来的饼干： “咦，我竟然把这个落下了吗……” “嗯。”莫里森轻应一声，“刚才学生代表通知，会议将在成绩公布后举行。我们便过来看看。” 远方，安琪儿瞳孔颤动。 玫瑰小饼干……那明明应该是她的才对。 以前，每次家长会加西亚太太都会送她一袋饼干……玫瑰馅儿的，和她眼睛的颜色异常般配。 海瑟薇……又凭什么？ 安琪儿玫红色的眸子颤动。一旁“为爱圈地”的肖恩察觉到自家偶像的异常，赶忙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名为海瑟薇的过气歌姬正与苏混在一起，有说有笑。 “不就是个破饼干嘛，瞧把那小哑巴乐的。”肖恩摊手嘲讽，“圣子大人请雪兔小姐吃过的大餐，不知比那饼干精致多少倍——” “等雪兔小姐以后成了第一歌姬，皇家糕点师还不是随便聘请！” 说完，肖恩捧腹哈哈大笑。 “好笑吗？”安琪儿冷眼看他，“还有，谁准你随意揣测我的心思？” “啊，呃，抱歉。‘雪兔’小姐，我不是故意的。”肖恩马屁拍到了马蹄，整个人蔫成了漏气的气球。“我再也不敢了，请您原谅。” 安琪儿冷哼一声，愈加烦躁。墨蓝发色的青年与黑发母女围绕海瑟薇的图景在她眼前久久不散。圣子先生说，繁忙的歌姬业务会让那个凶巴巴的西尔维娅到不了场，可为什么海瑟薇身边的人，反而更多了？ 安琪儿攥紧裙角，眼睛盯着反光的地面。 肖恩说得有道理，或许她并不需要什么兔子饼干。只要成为了第一，全国的小饼干还不是任她品尝？她还可以聘请最好的大厨烘焙，随后，一人独享。 想到这里，安琪儿的心情恢复了不少。 仅仅是几个人的关注，失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她将获得的，是整片大陆的爱。至于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蓝发青年…… 安琪儿偷偷观察着那人的衣着言行。虽然打扮像个学者，但举手投足间，却透出一种贵族特有的自信与优雅。 ……或许是某家图谋美色，玩弄少女真心的贵族少爷。 安琪儿想。 毕竟除了脸蛋好看外，她实在想不出海瑟薇一个失去美妙歌喉的歌姬，哪里还能引起对方的兴趣。 “落魄歌姬与风流浪子……哼，”安琪儿冷笑，“圣洁不可侵犯……？” 昔日的‘天使’在失去一切后，连最后的一点价值也被糟践殆尽—— 这样的结局，她可是非常期待呢。 “那个是……小安琪？” 加西亚太太注意到了对面的安琪儿： “给她带的兔子饼干还在这里，苏，你帮她送过去吧。” 苏盯着纸袋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接过纸袋，朝着安琪儿走去。 海瑟薇本想和苏一起，但她想到自己并不受苏这位朋友待见，于是收脚站好，留在原地。 一旁的莫里森敛起笑意，望着苏远去的背影，平静发声： “那个安琪儿，刚才在偷看我们。” “偷看？”海瑟薇想了想，“她不喜欢我。应该是看到苏和我在一起，更生气了吧。” “……不止。” 莫里森沉默片刻，继续补充： “她刚才的目光，绝对不仅仅是‘厌恶’的程度。” “你最好留个心眼，提高警惕。” 那种暗含恶毒心思的揣测，莫里森再熟悉不过。只是那恶意目前还只有一棵嫩芽，潜伏在恶土之下，只需一次激化，便会破土开花。 “这样吗？”海瑟薇虽不明白，但还是懵懂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不一会儿，苏气呼呼地回来了。她黑着脸对加西亚太太说：“饼干送到了。” “这样就好。”加西亚太太松了一口气，“其实萨拉先生和太太知道家长会的事，但他们害怕来学校会让安琪儿生气，因此托我看着她。” “生气？”海瑟薇瞪大眼睛，“为什么会生气？” “还能怎样，自然是嫌丢人了。”苏说，“伟大的童星歌姬‘雪兔’小姐，父母竟然是田里干活的乡下人！” “苏！”加西亚太太皱起眉毛，“你那是什么语气？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苏垂下眼睛，不再说话。海瑟薇感受到一股压抑寒冷的气氛在空中飘荡，于是望向安琪儿。 透过熙熙攘攘人流，海瑟薇果然瞥见几块饼干跌于地上，又被来来往往的鞋子踩碎。 “……”海瑟薇倒吸一口凉气，“苏，我们不是约好了暑假一起商量演出的歌曲吗？” “待会、要不要去图书馆借几本参考书？今天可暑假前的最后开放日！” “书……”苏想起还有丰收节演出这回事，“对。我们确实需要详细的参考书目。” “嗯嗯！现在想好，等成绩出来，我们直接去借！这样不仅省时间， 还能抢在其他同学的前面！” 海瑟薇语气激动，苏也不禁被她感染，露出微笑。 “好。” “还有十秒！” 一阵嘈杂从耳旁传来： “五秒！” “三秒！” 哗！ 巨大的红色数字赫然消失，黑色的屏幕沉寂了一瞬，弹出一行稍微小些的赤字： 【音乐考试（统考）成绩排行：】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名，菲斯格林，D-】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名，艾格史密斯，D-】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名……】 红色的赤字不断翻滚显现，屏幕前的家长与学生们屏气凝神，悬起心脏。赤字很快盈满了整张屏幕，只是无一例外，均为D。 “这，也太难了吧……”有家长瞪大眼睛，“统考就是这种难度吗？” “当然。”一位家长说，“我当年要是能通过统考，早就不会留在安溪了。” 人们默默向神明祈祷，希望自家孩子不要考得太差。然而，高天之上的神明似乎并未回应。一行一行的D之后，又是一行的D，赤红的字体如伤口溅出的鲜血，冷冷地打在人们的心上。 “已经好几页了，为什么全都是D！” “裸考果然不行……” “呜呜呜，早知道就不在考场睡觉了……” 【第八百九十四名，哈特劳瑞，C】 “C！” 人们惊呼一声，仿佛看到了希望。这意味着，之后出现的名字，均为及格！ “及格！！！及格万岁！耶——！” 笼罩众人的阴云散去了。笑容出现在大部分人脸上。毕竟，这是音乐统考。但凡及格，便是莫大的殊荣，乃至于是十分光荣的事情。大多数人并不奢求自己的孩子达到A级水平。毕竟歌姬竞选到底只是少数人的游戏。相比于成为第一歌姬这种几率不大的天方夜谭，让孩子考到B级水平，成为一名普通学校的音乐老师，或去某些富商家里做家教，才是大多家长心中的更加现实的选择。 至于A-和A，能够进入贵族学校，或成为贵族小姐少爷的家教，只要不因犯事遭到辞退，一辈子都拥有不菲的收入；当然，这个水平完全足够成为歌姬了；A＋则可以根据自身意愿，选择进入王宫，或成为歌姬，参加竞选；但S级及S级以上，却是无论意愿，都必须参加歌姬竞选—— 毕竟有这么好的资质，为什么不去侍奉神明呢？ 剩下的学生和家长继续紧盯屏幕。海瑟薇与苏也不例外。安琪儿则捧着破了个洞的饼干纸袋，心中惴惴不安。 【第一百七十七名，艾琳卡萝，B＋】 “小艾琳！”女人抱起了自己的孩子转了个圈，“你能当老师了！” 安琪儿心不在焉。她没想到自己的那份饼干并没有少。她刚才气上心头，对送饼干的苏嘲讽了几句，并推了对方一把。但她没有想到装饼干的纸袋是那样脆弱——只是轻轻一推，纸袋便破了个窟窿。 小兔饼干哗啦哗啦地掉了一地。安琪儿吓坏了。她是想捡的，可她的身份怎么会允许她弯腰呢？于是安琪儿原地站着，什么也没有做。 苏生气了。她将剩下的半袋饼干砸向安琪儿，并说：“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我不是故意的。 安琪儿心想。 等成绩公布后，避开肖恩他们，去给苏道个歉吧？ “只剩最后几名了。”海瑟薇紧张地盯着滚动的屏幕祈祷，“前一点前一点……” “你在向谁祷告啊。”莫里森轻笑，“你又不信光明神。” 海瑟薇目光明亮：“我妈。” “？” 莫里森哑然。海瑟薇忽然伸手一指： “苏，快看！” 黑色短发的女孩瞬势望去，黑幕之上，硕大的光字仿佛美丽的红玛瑙。 …… 肖恩望着屏幕上的赤字，惶恐地瞥了眼安琪儿： “‘雪兔’小姐……” 安琪儿玫红色的眼眸瞪大，瞳孔不住地颤抖。 倒映在她眼底的赤字如锐利针尖，简直要将她的眼球扎出鲜血： 【第三名，安琪儿萨拉，A-】 ……开玩笑的吧？ 安琪儿觉得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她从小学起就蝉联音乐满分，整个安溪市根本没有她的对手。她甚至因此连跳三级，怎么会仅仅位列第三？ 安琪儿喘不过气，险些摔倒。她瞪大眼睛，努力回忆着最近发生的一切，审视着每个细节—— 对，那位名叫格蕾丝的音乐老师！她一定给海瑟薇漏题了！ 安琪儿愤恨地望向屏幕，试图找到那个虚伪之人的名字，并狠狠咒骂几句。然而—— 【第二名，苏加西亚，A】 “……”安琪儿的愤恨消失了。 她像一盆被人泼了水的炭火，茫然地望着那个名字，以及那个名字后，堪称诡异的分数。 “A……？”安琪儿喃喃着，面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安琪儿眸中的光芒消失了。她从肖恩的搀扶中站稳，心口彻骨寒凉。 “我就说嘛，和一个过气歌姬玩有什么好处……原来是为了这个？” 肖恩一脸茫然：“我们要去查卷子吗？” “一定是成绩登错了！” “不。”安琪儿凑近肖恩，对他耳语几句，“明白了吗？” 肖恩恍然大悟：“不愧是‘雪兔’小姐。” “明白了就去做。”安琪儿挥挥手，“小心点，被发现了我可不捞你。” 肖恩答应着，迅速消失在人群之中。 安琪儿盯着不远处欢呼雀跃，抱着苏傻笑的海瑟薇，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她才意识到，怀中还捧着某个背叛之人的饼干。 已经……不再需要了。 卡其发色的双马尾女孩伸手，将其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第46章 学生证“只是一个拥抱而已……我不在…… “好耶！复习是有效果的！呜呜！” 海瑟薇蓝色的长发在苏的脸上蹭来蹭去，后者鼻尖发痒，甚至产生了想打喷嚏的冲动。 “那个，请您也看一下自己的成绩吧。”苏忍着打喷嚏的冲动，挤出微笑。 “噢对，差点忘了，还有我的……”紫眸的少女松开抱紧苏的胳膊，向屏幕上望去，“欸？” 海瑟薇睁大双眼，瞳孔微微颤动。她低下头，揉揉眼睛，再次向上望去： 【第一名，海瑟薇洛兰，S】 “啊……啊！” 海瑟薇发不出声音。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八年前，作为替补参加竞赛，反而一鸣惊人的时候。 那，真的是她的分数吗？ 好高！ “多正常。”莫里森笑道，“你凭本事考出来的成绩，难道还会有假？” 莫里森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他之前附身触手，在考场乱转时，看到的考生里，海瑟薇绝对算得上答得优秀的。更不必说某些人抠手挠头，摆烂睡觉，甚至还有交白卷的。 要是珍贵的治愈能力绑定在那种人身上，还不如让他一开始就死在沙滩上——毕竟被气死也只是时间问题。 “恭喜你取得好成绩。”对待优秀的队友，莫里森从不吝啬奖励。“家长会结束后，请你吃烧烤？” “烧烤！”海瑟薇瞬时两眼放光，口舌生津，“您是降临在人间的天使吗！” 她仅仅透露过一次，贤者先生便已经记住她的喜好了？ “谢谢您！” 蓝色的影子在莫里森眼前一晃而过。 年轻的人鱼还未来得及反应，对方毛绒绒的发顶便贴到了他的胸口。 “呜呜，我真的成功了……！” “你……” 冰蓝眼眸的人鱼呼吸一滞，敏捷的大脑也在此刻宕机，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挣脱，像根阿兹卡那柱般，笔直地僵在原地。 蓝发的少女这才猛然想起，这次陪她开家长会的并非西尔维娅姐姐，赶忙松开双手，退后几步，拉开一小段距离。 “我……我忘记了。”海瑟薇支支吾吾，“我太高兴了、我……” “…… 没事。“对方的声音似乎比以往低沉些许。 海瑟薇的心脏砰砰乱撞。她小心翼翼地抬头，生怕自己的莽撞行为闯下大祸。 “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有着冰蓝眼睛的青年眸色平静，声音却依旧微弱，像是在对海瑟薇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不在意。” 没生气吗？海瑟薇呼出一口气。真是太好了。 不过…… 海瑟薇的目光被一点绯红吸引，落在了青年的发梢下隐约露出的耳廓： “您……” 蓝发的青年以拳抵唇，侧目轻咳两声： “别担心……我不在意。” 贤、贤者先生变成卡带的复读机了……！ 海瑟薇担心地望着对方两眼放空的姿态。 “随意拥抱异性是很危险的。你姐姐没教过你吗？”莫里森放下右手，面色平静，似乎了正常，“要是因此被有心之人缠上，会为你带来无情无尽的麻烦——你还抱过其他异性吗？” 海瑟薇眨眨眼睛，实话实说： “……抱过。” “什么！？” “没有很多，也就……”海瑟薇扳起指头，一位一位地数道，“我爸爸，布莱克哥哥，道林医生，白盔骑士团魔法部的帅气大哥哥……” 海瑟薇数着数着，发现指头似乎不够用，索性放下双手，自豪叉腰： “以及，一些热情的歌迷！” “……” 别扭的人鱼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壶凉水，躁动混乱的思绪瞬间平静下来： “这叫……没有很多？” “多吗？”海瑟薇摇头，“我觉得还好。您很在意这个吗？” “我才不在意！”莫里森环抱双臂，闭上眼睛，“只是怕你因此惹上麻烦而已。” “即使你遇到的人里有九百九十九个好人，但其中只要有一个无赖变态，那造成的影响，依旧不可估量！” “好的，谢谢您的关心。”海瑟薇以手按心，“我会牢记的。” “记住就好。”蓝发的青年抬高了脖子，“要是恋爱脑发作深陷其中，我可没有精力救你……” 贤者先生今天，似乎有点奇怪啊……海瑟薇以旁人无可察觉地幅度轻轻摇了摇头。 按道理说，贤者先生应该是那种无论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的角色。为什么偏偏如此在意与异性拥抱这件事呢？难道说…… 他从未被异性拥抱过吗！ 海瑟薇摇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就算贤者先生从小研究神学与魔药，无暇社交，那也应该至少被母亲抱过。唔，贤者先生似乎在她睡觉时提过两句母亲的事——他说什么来着？呃……“我没有妈妈”？ 开、开玩笑的吧？ 南大陆人总不能是从地里长的，树上结的？ 海瑟薇皱起眉头，一副贤者先生从花朵中诞生，从苹果树上落下的诡异画面浮现在她的脑中。 ……果、果然是不可能的吧。 从贤者先生偶尔笑着说出几句恐怖言论的性格来看，似乎确实不能排除他一本正经吓人的可能。 不过，海瑟薇还是很体贴地凑近莫里森，小声解释道： “西大陆的文化确实会相对开放一些。如果您感到冒犯，请一定要直接告诉我哟！” 这种事情并非没有先例。海禁之前，一位东大陆来访的商人就曾被阿兹卡那热情的贴面礼仪吓得从马车上掉了下去。后续，那位商人甚至带来了数箱珠宝，颤抖着求婚。而阿兹卡那的姑娘和她的家人却都十分困惑——经过一番解释，双方才明白，原来是一场误会。 “这里！” 一个领头的学生大叫一声，大批的学生与家长瞬间将海瑟薇与莫里森围住。 “海瑟薇小姐，你的音乐理论是怎么学的，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吗？” “这光滑的脸蛋，这丝绸般的蓝发，哦，果然和您的母亲一样漂亮！” “海瑟薇小姐，您的嗓子恢复的如何了？是打算复出了吗？” 七嘴八舌的人们吵得海瑟薇脑袋晕晕，喘不过气。视野开始褪色，一切变得昏暗——她再次耳鸣了。 “海瑟薇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请大家稍安勿躁。” 一股力量将海瑟薇拽了出来，阳光重新打在她的身上。莫里森将涌来的人群隔挡在外，墨蓝发丝于随风轻舞。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睁大眼睛。身前的莫里森再次恢复了平日游刃有余的姿态。他将拥挤的人潮挡在身前，仿佛他并非异邦的贤者，真是一位关照妹妹的堂兄。 “海瑟薇平时喜欢看书，那大概就是取得成绩的关键吧。”莫里森说着，将一位发型凌乱的学生代表推到人们面前，“还有，开会的时间到了哦。” “请走这边。”表情严肃的学生代表迅速扎好头发，伸手指路，仿佛从未受过任何影响——如果他胸前证明身份的金色花饰没被挤掉的话。 “听到了吗？是看书！我们也去借书吧！” 家长们在学生代表的指引下，分别去往了不同的教室。学生们则三两成群，往图书方向走去。 海瑟薇的耳鸣停止，呼吸也重新变得顺畅。 “谢谢。”她小声说。 “快去借书吧。”莫里森挥挥手，“晚了就抢不上了。” 海瑟薇点点头，拉着苏一路小跑，来到图书馆的门口。 “请出示学生证。”前台的小姐姐提醒。 “好的。”海瑟薇答应着，在书包内翻找起来。 “咦？”海瑟薇的手停在书包侧兜。 为什么……是空的？ “忘拿了吗？”苏掏出了自己的学生卡，“要不然，我帮你借两本？” “好，你先去吧。”海瑟薇点头。 但她清楚地记得，去车站和贤者先生会面前，她专门将学生证放进了书包。 “海瑟薇？”红发的瓦隆教授正抱着一沓资料书穿过安检门，“你站在门口做什么？” “瓦隆教授！您好……我，我的学生证不见了。” 海瑟薇将包内所有东西翻了一遍，随后将其他物品掏出，将书包反过来抖了抖。然而，还是没有看到学生证的影子。 “不见了？那可真是不妙。” 瓦隆女士将手中的书放在借书机的台子上，蹲下身子，帮海瑟薇整理好东西，又帮她放进书包： “这次家长会结束后，我要收取所有报名学生的资料，细细核查，再三斟酌，最后再敲定，受我指导的学生名单。如果资料不齐，则会被视为弃权。学生证，就是那些资料中重要的一个呢。” 海瑟薇倒吸一口凉气，心跳加速： “那个，教授，提交资料的最后期限，可以延长一些吗？” 瓦隆女士直起身子，抱起书本，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可以哦。” 海瑟薇：“……！” “要是平常的话，你可以去挂失处挂失补办一张。但是现在属于暑假期间，挂失处的老师已经回家了。”瓦隆女士叹了口气，“这可真是非常不妙啊！” “不过，不要担心，海瑟薇。”瓦隆女士手中的书摇摇欲坠，海瑟薇眼疾手快地帮忙扶住了它们，又主动帮瓦隆教授分担了一部分，“如果你确定学生证是带进学校后才消失的，那它一定还在学校里。” “家长会结束后，我会为全体学生讲授一段公开课。那段时间，学生和家长都不能离开学校。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仔细寻找。18点是提交资料的最后期限。如果那时，你依旧没找到……” “即使是老师，也没有办法了。” “我明白了，谢谢教授！” 海瑟薇帮瓦隆教授搬好书本后，立即折返，原路返回。 第47章 杂物山其中的一条触手蜷着前端，显然…… 海瑟薇一路仔细检查来时的路线，一直查到她们等成绩的小花坛前，就这样反反复复，重复了三遍。 “海瑟薇小姐！” 在海瑟薇第四次拔开一丛灌木时，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还没找到学生证吗？” 海瑟薇松开草叶，灌木的枝丫啪的一声弹了回去。苏气喘吁吁，看来是跑过来的。 “没有。” “我听说瓦隆女士今天要收取所有报名学生的资料，你要是没能找到的话，那就糟了！” “这件事我已经知道啦，所以才立刻过来找的。但我从图书馆一路找到大屏幕下，还是没能找到。” 苏陷入沉默。她初步有了一些猜想，但并 没有明确的证据。 “或许有人想害你。”苏简单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偏偏在你获得第一后，偏偏在瓦隆女士要收取资料的节点。怎么想都很可疑。” “……可是瓦隆女士要收取资料，不是今天才通知的吗？要是真的有人想要害我，他又是怎样知道的呢？” “或许，对方比我们更掌握内部消息。”苏垂下眼眸，握紧拳头，越发确信心中的猜想。 “你们愁眉苦脸的在干什么呢？” “啊，莫里森先生！您开完会了？” 海瑟薇兴冲冲跑了过去，又有些尴尬地站住。 “我、我的学生证不见了。但是待会老师要收……我得在18点之前交给她。否则，便会失去竞选瓦隆女士的指导资格。” 莫里森望向海瑟薇身后的苏，海瑟薇赶忙解释道：“苏知道您不是我堂兄啦，不用在意。” “……学生证？那个卡片一样的东西？”莫里森想起触手时期，他见过的那个矩形卡片，“你不是一直随身携带的吗？怎么会丢？会不会是忘在家里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记得我装进书包了。”海瑟薇不确定道，“但，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 “不，直接排除。”莫里森走近二人，瞥了海瑟薇一眼，“我不认为你这种几乎过目不忘的家伙会记错自己有没有装东西进包。不过这样，那就简单了。在这个节骨眼，学生证突然丢了的话，那就是被人偷了。” 说着，莫里森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苏身上。苏意识到冷意，抬眼正好莫里森碰了个正着。然而，莫里森反而收回了视线： “既然这样的话，只要将你的竞争对手以及和你今早走得近的人排除一遍，大概很快就能发现你的学生证了。”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检查别人的包是违反规定的！”海瑟薇严词拒绝，“再说了，我今早也没接触过什么人……” 海瑟薇忽然意识到，她身边正好有人完美符合莫里森先生所说的条件。即是她的竞争对手，又和她走得很近…… “我……确实嫌疑很大。”苏低下头，“如果要检查我的包……请随便看吧。” “才不会是苏呢！” 海瑟薇一把将苏护在身后，又紧紧握住苏的手。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苏要接受莫里森的无理要求。明明苏的手摸起来像一块冰——她在害怕。 “苏是我的朋友！请您不要这样怀疑她！” “我并没有怀疑苏小姐啊。”莫里森浅笑摊手，“只是按照逻辑，合理猜测罢了。毕竟要说竞争对手的话，那位安琪儿小姐……啊，抱歉，忘记那也是苏小姐的朋友了。” 海瑟薇收紧拳头，努力克制住想揍贤者一顿的冲动。她不明白贤者先生明明心地善良，却总冒出些让人不适的话，就像上次假扮邪神，又假装自己净化掉自己一样！ 不会说话的话，完全可以不说的嘛！ “我们走，不理他了。”海瑟薇拉起苏就走。本来她还想恳请贤者先生动用魔法——毕竟找东西这种事，靠他那可以爬来爬去的使魔，啊不，宠物，大概会很方便，可他偏偏说出这样的话，让海瑟薇下定决心，要靠自己和苏一起找出来，狠狠打烂这位傲慢的，不尊重人的先生的脸！ 苏有些犹豫：“海瑟薇……” “别怕！我们一定能找到的！”海瑟薇回头瞥了莫里森一眼，又低声道，“叫那个家伙看看，这件事根本和你没有关系！我们走！” “诶诶诶，慢点慢点……！” 莫里森微眯双眼，视线落在那名黑发女孩的背包上，又猛地回头，望向身后建筑的拐角。 “……” 树叶跌落，随风打了个旋儿。莫里森收回视线，跟着两名女孩的身影追上前去。 * “哇呜呜呜，到底在哪里啊！” 海瑟薇坐在花坛旁的石凳上，整个人累得冒汗。 “休息一会吧。”黑短发的女孩递过柠檬水，“除过吃午饭的时间，您已经找了6个小时了……我觉得，或许莫里森先生才是正确的。或许，根本就不是丢了。是真的有人要害您……”” 苏琢磨着措辞，不知要如何将可能发生的真相告诉偶像： “您的学生证或许已经已经被人烧掉或者撕毁……如果是竞争对手……对方大概根本就没想让您找到，更不可能随意丢弃在那个角落。我们这样找，或许根本就……” “……”海瑟薇放下柠檬汁，罗兰紫的眼睛呆呆地望着苏，“烧掉，或者撕毁？” “……对！”苏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即使这个答案很残酷……但与其在这里找来找去，浪费时间，还不如现在就去找瓦隆女士，告诉她，有人嫉妒你的成绩……你考了第一，瓦隆女士一定会为你出头——” “这样吗。”海瑟薇开始思考，“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对，您应该立即去找瓦隆教授……海瑟薇小姐，您去哪里？瓦隆教授宣讲的教室不在那边！” 苏一路小跑，追在海瑟薇身后。好不容易停下了，她却发现眼前是一处堆满垃圾桶的废墟。 “这里是……？”苏四下打量，“我第一次知道，学校竟有这样的地方。” “是一个用来储存废品的地方，但由于疏于打理，就成了类似‘垃圾山’的存在。”海瑟薇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根粉色钢笔，“快看这个，是限量款的钢笔呢。” “这么珍贵的东西，竟然随手丢掉？”苏看着海瑟薇用钢笔在手上画了两下，“难道笔的主人很有钱？” “不。”海瑟薇将钢笔放回原位，“这些东西并不是它们的主人丢掉的，而是主人的仇家。嗯……换句话说，倘若你在学校得罪了什么人，珍视的东西不见了，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只可惜这地方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否则，那些坏蛋就会更换抛物地点。那东西可就更找不回来了。” 说完海瑟薇弯下腰，在废弃物堆成的山上开始寻找。苏愣在原地。这样高的杂物山，究竟有多少人，多少东西被丢掉？她四下打量，却在角落处看到了一块黄色的橡皮—— “那是……” 苏跑了过去，蹲下身子将橡皮拾起。她没有看错，那就是半年前她过生日时，妹妹送给她的菊香橡皮。只是刚开学不久，便不见了。她一度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才丢了橡皮，甚至因此懊恼了许久。 却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见到…… 苏将橡皮上的污渍抹去，贴紧胸口。海瑟薇说，只有与人结仇的人，物品才会出现在这里。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是那个被针对的…… “我敢打赌，我的学生证八成就在这里。”海瑟薇捡起一本笔记本，将它放在一边，“至于为什么不找老师，是因为我们缺乏证据。如你所知，凯瑟琳主任不喜欢我。如果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根据逻辑指认凶手，我只会被认为是事多的那一个。毕竟，‘大家的学生证都没丢，为什么偏偏只有你的丢了？那一定是你自己粗心’。” 海瑟薇稍微停下手上的动作，垂眸道： “瓦隆女士来自圣达尔克音乐学院。那是妈妈年轻时上过的大学。我……不想让瓦隆教授觉得我多事。学生证丢了，大不了，大不了我弃权。没有指导，我靠自己努力也可以，但是，绝不能给妈妈丢脸……” “不能说大不了！”苏抓住海瑟薇的肩膀，“那是您辛辛苦苦考出的成绩！凭什么拱手让人！您最近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不能让！再说了，假若让陷害对手的无德之人成了第一歌姬，那阿兹卡那才真的完蛋了！” “……嗯！”海瑟薇笑了，“放心，我也没有放弃的打算。” “那就好，那就好。”苏也加入了翻找，“我也来帮您！两个人，一定会更快的！” “嗯，好！” 太阳逐渐西斜，光线也逐渐黯淡下来。莫里森靠在废品山旁的教学楼旁，看着夕 阳下两个女孩努力的背影。 “啪啪！” 两条触手从垃圾山里蹿爬出来，其中的一条蜷着前端，显然衔着什么。莫里森伸手，为两只触手以及它们衔着的物品一同使了个清洁魔法，随后张开手，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 “……果然被毁坏了啊。” 学生证上，蓝发女孩双眼的部分被黑色笔迹抹黑涂花，其他地方也有切割损毁的地方。莫里森收起掌心，望向夕阳下的两人，又幽幽开口道： “后面那个，你到底要跟我们多久啊。” 第48章 童话梦乡“我只取悦爱我的歌迷，从不…… 哒。 阴影中传来一声轻响，听起来就像是有人受到惊吓后，无意识地后退一步。 莫里森缓缓回头，长久地注视着身后空无一物的阴影。 …… 哒哒哒！ 乔尼扶住墙角，半伏着身子大口喘气。确认身后的人未追来后，这才放下心来。 数小时前，乔尼还享受着阿兹卡那盛夏的阳光，沉浸在迎接暑假的喜悦里。然而，安琪儿与肖恩却忽然出现，并叫住了他。 “上次由于你私自且愚蠢的行动，导致‘雪兔’小姐名誉受损。现在，只要做成一件小事，你之前种种愚行，便一笔勾销——” 肖恩顿了顿： “怎么样？你做不做？” 以往，凡是能让“雪兔”小姐开心的事，乔尼都会飞快地答应。但是今天—— “我不想做。” “什么！” 肖恩的眼睛瞪得鸡蛋大。他回头瞥了眼不远处等他的安琪儿，又略带冷意地打量乔尼： “被当众拉了一把，心就飞到人家那边了？” “亏你还是曾经的‘蜜糖胡萝卜’粉丝团团长，这么容易变心……” “你的爱可真廉价啊。” 不是粉丝不粉丝的问题。 乔尼腹诽道。 是…人不可以没有良心。 “被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海瑟薇小姐没有向瓦隆教授提议追究我们的过失，已经很大度了……” “已经被宽恕了一次……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继续下去。” “有什么区别？”肖恩不屑一顾，“说到底，她不过是块任人揉捏的面包罢了。再说了，你这么替她说话，不怕沾上那可怕的霉运吗？” 乔尼还想说些什么，肖恩却抛了件东西过来—— 一支笔身花纹繁杂，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墨笔。 “你知道该怎么做。” 肖恩冷哼一声。 “要是失败……” 他鼻子哼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现在，乔尼揣着墨笔，仿佛揣着块烧红的烙铁。 原本他打算将学生证直接还给海瑟薇，并向她真诚道歉。可第一步便失败了。乔尼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身份开口——他是“雪兔”的粉丝，与海瑟薇在内的其他歌姬天然对立。更何况，他前不久险些毁掉对方前程——即使众人皆知海瑟薇嗓子大不如前，但乔尼不是瞎子——近日海瑟薇对于音乐相关的事宜异常积极，显然是上心这件事的。 甚至，论态度，乔尼觉得考前跟着圣子逛吃的安琪儿，是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海瑟薇的。 “我喜欢的歌姬如果也是那样该多好”——乔尼甚至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羡慕苏苏喜爱的歌姬面大小测试都能认真对待，羡慕苏喜爱的歌姬性情温和，有着平易近人的好脾气。 乔尼的手搭在裤兜上。因为害怕，他不敢接近海瑟薇。但学生证对海瑟薇来说又十分重要，慌乱之中，他只好赶在海瑟薇前面将其埋在堆积杂物的“垃圾山”，希望对方能因此发现。 “瓦隆教授拥有着重现过去的魔法。应该能证明是肖恩教唆我的……” “到那时……” “到那时，你就可以全身而退，做一个逼不得已的受害者，是吗？” 一道空灵的男声自乔尼耳后响起。乔尼心脏漏了一拍，紧接着撒腿就跑。然而还是被身后的青年反扼双手，摁在了墙上。 “想得可真美啊。” “不、不是！”乔尼挣扎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想帮你们！” “帮？”莫里森并未松手，反倒加大了力度，“连道歉的话都不敢当面说，谁知道你后面会不会又迫于压力，临时倒戈。” “我——” 乔尼疼得吸溜，冰蓝眸子的青年却没有松手的意思： “倘若真的未做亏心事，为什么鬼鬼祟祟跟着我们？被我发现后，又为什么要跑？” 乔尼整个人绷紧了身子，缄默不语。莫里森却忽然放开了他，惹得重心不稳的乔尼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说吧。海瑟薇学生证上的污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乔尼弓着身子抵墙。眼前冰蓝眸子的青年脸上未见怒意，甚至没什么表情。但乔尼有一种感觉——眼前的这位堂兄比之前罩着海瑟薇的西尔维娅或布莱克之流更为恐怖——他完全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我……我不是故意的！” 乔尼破罐子破摔，全盘托出。 “但如果我不那样做，下一个被孤立的，就会是我！” “我一点也不想……我一点也不想做！” 人鱼冰蓝色的眸子冷漠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孩，并未产生一丝一毫的同情。 “所以，是你做的？” 莫里森举起那张伤痕累累的学生证。阳光之下，那张卡片反着耀眼的光，刺得乔尼连忙低头，不敢直视。他轻咬嘴唇，犹豫许久，最终沉默着点点头，并掏出一支有着繁琐花纹的笔。 “是，用这个。”乔尼支支吾吾，“肖恩特别叮嘱过，一定要用这个。他说，这个，很难洗掉。” 莫里森瞳孔微竖。在男孩拿出墨笔的一瞬间，他便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魔法？ “洛兰先生，请您将这笔转交海瑟薇，让她在18点前交给瓦隆教授吧！” “这笔肖恩也碰过，要是一并让瓦隆教授检测，一定会更有说服力的！” 乔尼话音未落，便感到掌心的物件被拿走了。 “您终于相信了？” 乔尼两眼放光，激动万分，自然也未注意到那位所谓的“堂兄”，指尖曾凝出一层薄薄的水雾。 “虽然这么说很不好意思……但我还是想请您在瓦隆教授面前帮我说两句好话，毕竟我也算破坏了安琪儿的计划……” “你身边有没有什么懂得魔法的人？” 乔尼瞪大双眼，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我曾跟着一位魔法师朋友，学过一些简单的辨认术，”莫里森斟酌着措辞，“这支笔上有着某种更高位的魔法附着。换句换说，它并不能记录太多的信息。嗯，我想，大概最多记录到你，我，还有将笔上交给老师的海瑟薇吧？” “听你的意思，这笔又似乎是别人给你的。”莫里森踱了两步，“那，拿给你笔的人，会不会正是认准了你不懂魔法，又对你颇为怀疑，想借此机会，一箭双雕呢？” 乔尼瞳孔地震。笔是肖恩给他的，但肖恩与他都是普通学生，根本接触不到这种神秘领域。可他身边，唯一能接触魔法的，就只有…… “安琪儿小姐……？” “可是，为什么？！” “海瑟薇这次考试取得了S级的好成绩。用脑子想想，就知道代表圣达尔克的老师一定会彻查此事。先前与海瑟薇有过节，又是安琪儿粉丝的你，本来就是一等一的怀疑对象吧？” 莫里森转过身子，用一种看即将溺毙而不知之人的目光打量着乔尼： “‘因自家偶像比不过别人，就恼羞成怒，进而采取激进手段，陷害其他歌姬’，怎么想都是十分适合割席的恶名，与十分充足的动机啊。” “要是我的话，肯定会立即与你断绝关系。‘这样极端的歌迷，才不会是’蜜糖胡萝卜‘的一员’，‘不过是一只野生的 狂热粉，他的行为都和我毫无关系。‘这样说的话，我只需要接受一点言语上的批评，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干掉对手，拿到瓦隆教授的授课资格，又名誉完好地全身而退了吧？” “不，不会……” “那为什么他们反复强调你用这支墨笔，而不是别的？”莫里森摊手，“用火烧掉，或者直接丢进垃圾箱，岂不是更省事？只是，那便难以掩盖你们之前见过面的的事实，这才多了这看似多此一举的行为。” “甚至，往坏的想，或许是用这样显眼的方法，刻意引导你去倒戈。在海瑟薇真的听信你的话去举报却拿不出证据后，坐实恶意揣测与污蔑他人的罪名，让我们好不容易在大家面前树立起的一点积极形象再次破灭，功亏一篑。而安琪儿呢，不仅白拿名额，还能警示剩下的粉丝。哎，真是百利而无一害啊。” “不，安琪儿小姐才不会……” 乔尼握紧拳头，试图找出例子反驳莫里森。可他却茫然地发现，记忆中的安琪儿暴戾乖张，就好像，一直都是那副模样。 可是，安琪儿小姐最初的时候，明明不是那样的。 乔尼听长辈们讲过，那些参加第一歌姬选举的女孩最终都要献给神明——自她们第一曲歌谣赢得观众的喝彩时，就注定了她们归位神明所有物的命运。因此，许多歌姬们从一开始就走上了讨好神明的路线——歌颂天使，赞美神明，期望在一次又一次重复中掌握技巧，领悟与神沟通的能力。然而—— 安琪儿却是一个另类。 她一反静如死水的教规，活力张扬，风格大胆。在这个人人追求严肃，渴求沾染神学辉光的时代，安琪儿却告诉歌迷，“我只取悦爱我的歌迷，从不逢迎高天之上的神明”。在人人扮作天使，将光明之神的丰功伟绩一遍一遍唱到大家耳朵起茧子的丰收节，只有安琪儿小姐穿上短裙，带上发箍，扮作雪白的小兔子，在蹦蹦跳跳中，展现少女特有的活力，又以轻快甜美的歌喉，为大家带来节日应有的愉快心情。 也正是这些，让乔尼迷上“雪兔”，自愿成为她的粉丝。 “雪兔”也十分给力。夺冠，获奖，跳级。一次次的成功顺风顺水，成名速度甚至超越了当年被众人寄予厚望的海瑟薇洛兰。谈起“童星”，人们第一个想到的，逐渐不再是那位令人扼腕叹息的陨落之星，而是冉冉升起，闪闪发光的“雪兔”，安琪儿萨拉。 见证自己喜爱的歌姬一路逆袭，乔尼自然满欣欢喜。只是，相处得越久，乔尼越是发现这位歌姬并非表面上那样完美。私下，她会嘲笑那些努力但不见成绩的歌姬，会贬低对手，会骂出恶毒的诅咒。乔尼安慰自己，那不过是雪兔小姐真性情，是心直口快，是口无遮拦。可直到有次他惊讶地发现，雪兔小姐似乎仰慕那位教会的大人物——光明教会的圣子。 自从圣子大人出现在安琪儿的观众席后，安琪儿那一向平等投射的目光，逐渐落在了一人身上。她朝那位抛掷本属于所有歌迷的微笑，朝那位显露她不曾展现的温和与耐心，也险些为了与那位逛街，鸽掉她与歌迷约定好的演唱会。 乔尼垂下眼睛。他感到自己炙热的心被浇灭了。 歌姬历来与魔法师关系密切。或许，从圣子第一次出现在安琪儿的听众席上时，乔尼便产生了预感。只是当年女孩在乒乓球案桌上的露天演出太过惊艳，那副微笑太过甜美，他一直不想承认罢了。现在想想，即使是当年与贵族划清界限的莉迪亚女士都未能拒绝魔法师的保护，安琪儿这样的普通女孩，又怎能拒绝？ 那可是能够左右他人生死的绝对力量。 无论喜爱的歌姬追求什么，乔尼都能接受——至少乔尼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即使不择手段，即使踩着无数无辜歌姬的骸骨，即使那口口声声的承诺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谎言，只要“雪兔”还是“雪兔”，只要“雪兔”还在展现甜美的歌喉，只要“雪兔”还愿在表演时露出棉花糖般的微笑—— 就算这不过是场他一厢情愿的美梦，就算是假的，乔尼都愿意溺毙在这粉色的童话梦乡，浑浑噩噩，永不清醒。 只是，乔尼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童话之乡壁炉内燃烧的薪柴，也会成为搭建梦之城堡的骨骼，也会成为棉花糖云彩上，只灿烂一瞬的流星与焰火。 明明，他是除苏以外，陪伴安琪儿最久，也是最早的，第一位听众啊。 “救救我。” 眼神空洞的乔尼抬起双眼，强撑着发软的双腿，向眼前陌生的青年发起求助： “洛兰先生，请救救我。” 第49章 搜查跟人类呆久了，连思维也变得肤浅…… 海瑟薇翻出第N份被雨水浸泡过的日记本后，她听到了脚步声。 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了莫里森的身影。海瑟薇下意识地想要露出微笑，又想起对方胡乱揣测自己的朋友，于是转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他。 “那个，您那边有线索吗？” 担心冷场的苏连忙开口，试图打破这微妙的氛围。然而莫里森却耸肩道： “没有。” “这可怎么办？已经17点了，离18点只剩一个小时。”苏急得揪了揪头发，“海瑟薇，要不，我们还是再去找一趟老师吧？” “……瓦隆教授已经帮了我很多。我不能再麻烦她。” 海瑟薇停了手下的动作： “而且……” 要是教授也因此嫌她事多怎么办？ 海瑟薇不想给教授留下坏印象。 “没试过怎么知道？”莫里森的声音飘到海瑟薇的面前，“说不准对方正是看准你不会把事情闹大，才敢光明正大偷东西。” 海瑟薇抬起头，眼前的两位朋友都那样安静地等待着她的意愿。尤其是苏，早已双手握拳，央求般晃着她的手臂：“试试吧，我们试一试吧。” “好的。” 海瑟薇深呼吸一口，站了起来。 “我会去试试。” 再固执下去没有意义。海瑟薇想伸手拍拍裙子的褶皱，却发觉因翻动杂物，双手变成了脏兮兮的“泥爪”。 “不过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先洗个手吧。” … 一番清洗整理之后，海瑟薇恢复了往日的干净与整洁。她用纸巾擦干了手，拉平了身前裙摆的褶皱。苏则为她理了理身后看不到的地方。 莫里森打量着互相整理的女孩，只觉得像两只跌入土坑，变得灰头土脸后，互理毛发的小兽。 打住打住。这是什么奇怪理想。 莫里森摁住自己发散的思维。 跟人类呆久了，连思维也变得肤浅起来！ 莫里森愈发坚定了办完事情赶紧离开这座光明国度的决心，跟随二人来到办公室门口。 海瑟薇鼓起勇气，敲了敲门，在得到允许后，迈了进去。 “瓦隆教授不在。” 扎着精干黑色高马尾，带着黑框眼镜的女士从教案堆成的小山里抬头。 “要找她交资料的话，6点半之后再来。” 凯，凯瑟琳主任！为什么偏偏是凯瑟琳老师……海瑟薇下意识后退，又因余光打量到身后为她加油鼓劲的二人，咬咬牙，站稳了脚步。 “嗯？怎么，你还有其他事吗？” 凯瑟琳放下手中钢笔，抬头等待海瑟薇讲话。 “我，凯瑟琳主任！我的学生证丢了！我怀疑被人偷走了！” 海瑟薇说出这句话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黑发女士先是露出惊诧，又继续问道： “偷？……你确定不是忘在家里了？” “确定！” 凯瑟琳咔的一声合上笔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海瑟薇低头咬牙，做好了接受暴风雨的准备，对方却错过她，向外走去。 “我明白了。这是件很恶劣的事。我会处理的。” “凯 瑟琳老师？” 海瑟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可是总对她投以冰冷目光的凯瑟琳主任，这回竟没有指责她，而是直言“会处理”？ “谢，谢谢！谢谢老师！” 海瑟薇鞠了一躬。她高兴地眼泪都要冒出来。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的凯瑟琳老师只要出马，几乎没有做不成的事。 “你们是……海瑟薇的堂兄，还有苏？” 凯瑟琳主任看了门口的二人一眼，点头道： “跟我来吧。” 说完便向前走去。海瑟薇又惊又喜，赶忙跟了上去。苏也开心握拳，无声欢呼了一句。莫里森则对上海瑟薇的眼睛，露出了“果然可以吧”的神情。 “谢谢。” 海瑟薇虽然有些不理解为何莫里森会那样确信，但还是朝他道了谢，随后紧随凯瑟琳来到一间教室前。教室内稀稀零零坐着几个学生，有说有笑，凯瑟琳刚到门口，教室内立马没了声音。 “海伦，你出来一下。” 凯瑟琳伸手招出一位高年级的学生，叮嘱她几句后，名叫海伦的学生便点头跑开了。不出几分钟，学生们便陆陆续续回到了教室，好奇地打量着海瑟薇。 “你们这位学妹的学生证丢了。有没有人捡到？” 学生们都摇摇头。 “好。那劳烦大家主动起身，让我检查一下你们的包。” “检，检查？”海瑟薇瞪大眼睛，虽然她知道凯瑟琳主任历来雷厉风行，可直接搜查书包，是不是有点……？ “你就是海瑟薇么？” 前排的学姐叫住了她： “就是这次联考的第一名，之前差点成为第一歌姬预选的那个？” “我、我……”海瑟薇一下子变得慌乱无措，呼吸急促，“我是海瑟薇，但……” “哇！真的是你！太厉害啦！” 有着大波浪长发的学姐为海瑟薇比了一个大大的拇指。 “这么小！却能考那么高的分！” “欸？诶？！！” 开朗的学姐转向身后，朝后喊道： “这位小学妹就是这次联考的第一名，却在这个关键时刻被人偷了学生证！” 海瑟薇整个人都变得僵硬。完了完了，大家一定会觉得她事多，一定会反感—— “我靠，太过分了吧！那可是瓦隆教授专门提名过的手续资料……” “考不过人家就偷人家学生证？真扭曲。” “是谁！究竟是谁！支持学妹找出凶手！” 教室内顿时呼声一片。海瑟薇瞳孔颤抖，感动又惊讶，一时间失去了语言能力，只是一个劲儿的点头致谢。苏却露出笑容，暗暗握住了海瑟薇冰凉的手。 “我说过了，喜欢你的人很多。放心，一定能找到的。” 海瑟薇点点头，脸却变作了绯红。前排的学姐看起来更激动了。要不是凯瑟琳主任在场，她恐怕都要伸手捏捏海瑟薇的脸蛋。 凯瑟琳很快就检查完了所有学生的背包，并与海瑟薇到了下一间教室。就这样查完了三层楼，只剩下最后一间教室，却依旧一无所获时，凯瑟琳忽然回头奇怪地看了海瑟薇一眼。 又是那种冰冷的打量……海瑟薇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一抬头才看清班级的门牌—— A（1）班。 这是苏与安琪儿所在的班。也是初中部一年级新生中，最好的班。 海瑟薇捏捏裙角，低着头跟着凯瑟琳走了进去。梳着蛋卷双马尾的安琪儿正在收拾书包，似乎打算到点就走。 “凯瑟琳老师！” 安琪儿甜甜的嗓音配上甜美的笑容，一瞬间让海瑟薇也觉得她像只可爱的天使。然而，当安琪儿注意到凯瑟琳身后还跟着海瑟薇时，她眼睛里的喜悦瞬间消失，并化作了厌恶与怒意。 看来她真的很讨厌我……可我之前根本不认识她。海瑟薇努力回想自己是否得罪过这个女孩，却发现没有任何相关的记忆。 “让我检查下你的包。” 凯瑟琳单刀直入。 “什么？为什么！”安琪儿瞪大眼睛，又看了看凯瑟琳身后的海瑟薇，顿时瞳孔骤缩。 “海瑟薇的学生证丢了。” “您怀疑我？”安琪儿缓缓望向海瑟薇，眸中尽是不可思议，“为了她？！” “安琪儿。”凯瑟琳神情严肃，“这是例行检查。从上到下每个班我都检查过，把包给我。” “我不要！” 安琪儿大叫一声，惹得周围许多人都看了过来。感受到众人的视线，她这才收敛了神情： “我根本没偷她的东西，凭什么搜我的包！” 凯瑟琳眉头微皱，语气也冷了几分： “我说了，搜查并非针对你。大家都查过。你与我拉扯的这些时间，早就能证明你的无辜。为什么偏偏如此执拗，不肯配合？” “她只考了一次第一，我考了很多次！”安琪儿瞪大红色的眼眸，死死抱住怀中的书包，“我只是这次发挥失常而已……您为了她，搜遍整座学校？” “安琪儿！”凯瑟琳忽然提高了分贝，“败了就是败了。我知道你历来第一，心有不甘，但别忘了，你考第一的时候，别人也可能发挥失常！” “要是人人用一句‘发挥失常’便可以否定考试的结果，那通过考试选拔人才的制度，也将变得毫无意义！” “凯瑟琳主任……” “别叫我。”凯瑟琳呵斥一声，“你考了那么多次第一，为什么偏偏在王都的老师来视察时考这么个破烂成绩？不说S级，竟连A＋也没拿到？你最近究竟在忙些什么？” “我……”安琪儿低下头。 她没想到一向待她温和的凯瑟琳老师会这样劈头盖脸地斥责她。明明只是失败了一次，明明，她之前都是第一…… “关键时刻考砸。真是……” 凯瑟琳叹了口气，闭目道： “令人失望。” “令人失望”——这几个单词仿佛石锥般穿透了安琪儿的心。她不明白人们为什么总对歌姬如此苛刻，明明那些枯燥的知识需要占据她很久的时间学习，明明眼前的老师假若参加考试，也不一定能考出高于她的成绩—— “包给我，或者，自己掏。”凯瑟琳下达了最后通牒。 安琪儿不再言语。她打开书包，将里面的东西逐个掏出。就算猜到学生证是她做的又怎样？拿不出证据，多事的人只会是海瑟薇。这样想着，安琪儿再次露出微笑，挑衅般望向慌乱的海瑟薇。 忽然，安琪儿的动作猛地停住。 一块方形的，硬卡片的触感呈现在她指尖—— 尤其是她微抬眼眸，发现桌面上已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学生证时。 安琪儿的面庞瞬时变得煞白。 她屏住呼吸，努力在不被凯瑟琳主任注意到异常的情况下，看清那张卡片的样貌—— 一排被挡住一角的，金色的单词呈现在安琪儿的眼前： 【姓名：海瑟薇洛兰】 啪！ 安琪儿如被蜜蜂蛰到般，迅速缩手！ 第50章 伤痕“就是她指使我偷海瑟薇学生证的…… 两小时前，安溪市中学，某教学楼后。 蓝发蓝眼的青年默默听完乔尼的陈词，幽幽开口： “这么说，你能悄无声息顺走他人物品，且不被对方发现？” “呃，理论上是这样。”乔尼有些尴尬地涨红了脸，“但，但我不是惯偷！” 不是惯偷……？能在没有完全恢复的他面前顺走东西且未被察觉，恐怕早已不是孩童玩闹间的小打小闹。 想到这里，莫里森开口道：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学生证‘送’回真凶那里？” “这样一来，既能让作恶者自食恶果，又能报那被利用之仇。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吧？” 乔尼瞳孔骤缩，似乎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不……” “怎么？口口声声说让我救 你，替你想出办法，你又不忍心了？反悔了？“冰蓝眼眸的青年神情冷漠，转身轻叹一声，“抱歉，对优柔寡断的人，我向来是不愿提供帮助的。” “等，等一下！”乔尼慌张地叫住莫里森，“大哥哥，不要将我举报给凯瑟琳老师！我也并非舍不得，只是，只是……” 乔尼犹豫再三，开口道： “安琪儿小姐和圣子大人走得很近！” ……圣子？又是他？莫里森思索一瞬，转过头去，佯装惊讶： “教会？” “没错。”乔尼点点头，“安琪儿小姐最近总和圣子大人一起逛街。虽然因前段时间圣子大人公开宣布与“百灵”大人，嗯，也就是与西尔维娅小姐交往的事，两人闹的不太愉快。但最近两位又和好如初，亲密无间。因为安琪儿小姐每次会见圣子大人都会把身边人赶走，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曾不小心隐约听到两句，好像是……” “‘她不过是自己撞上来的而已，我对她没有兴趣，请你不要再纠缠这个话题’。” 乔尼认真思考一会儿，继续道： “不过，我并不确定圣子大人口中的‘她’是不是西尔维娅小姐。但无论如何，我觉得您最好还是提醒西尔维娅小姐一下，让她留个心眼。当然，我知道你们对教会的警惕肯定比我更强。虽然我完全搞不懂你们大人的心思……” “您说这支墨笔上面有魔法残留的痕迹，安琪儿小姐小姐最近接触到的，会魔法的人员又只有圣子大人，那说不定这件事原本就是圣子大人默许的！” 乔尼惊恐起来： “我可不想卷进大人物的争斗里！” 莫里森望向那支有着繁杂花纹的墨笔。笔身上魔法残留显眼。用来隐藏证据的魔法，却像是桌上不慎洒了牛奶，匆匆擦拭后也不多懂得多清理几遍，但凡凑近些，甚至还能嗅到残存的甜腻。 红发的魔导师的回溯魔法能影响到他的使魔，作为传达神明旨意的圣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甚至理应更强。而这位糟糕的施法者能力平平，甚至比不上玻璃港门口拦他的那位贵族少女。 换角度想，就算圣子与红发魔导师统一战线，这其中的逻辑也讲不通——倘若圣子想阻挠海瑟薇，他完全可以在蔚蓝剧场就把海瑟薇抓起来而不是捧腹大笑；或者命令魔导师改变选择学生的标准——那先前摆烂偏科的海瑟薇便会直接失去资格，无缘指导。 ……嗯，虽然也不排除人圣子是个喜欢给人希望，再亲手掐灭，慢慢折磨的变态。 莫里森斟酌一番，觉得可能性应该很小。毕竟这个国度里，神明是真实存在且活着的。如果祂知道自己的神职人员其实是个变态人渣，祂早该降下闪电，将圣子劈成渣了。 除非……天使本身就是“恶”的存在？ 莫里森想到了女孩的说法，想到了女孩的梦境，想到了梦境中怪异的发展。 这不应该。无论是深海礁石书洞还是大陆图书馆的记载，“天使”都应当是一位无私且伟大的存在——当然，这是站在人类的角度来说。 血族中个别古老文献中也曾提到，天使的圣光无情地杀死了他们上岸觅食的同族。天使是黑暗生物的克星，自然也是人类的保护伞。至于名叫海瑟薇的少女所说的“圣子是神明化身”的情况，几乎不可能，否则，他当初藏在海瑟薇头发里，通过使魔共感观察圣子时，早就被察觉揪出，不可能还活着站在这里。 于是，莫里森道： “圣子大人不会参与此事。” “为什么？”乔尼困惑又好奇。 然而，莫里森不想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类小孩多费口舌。他沉吟片刻，神秘道： “经验。” …… 现在，缩回手指的安琪儿很快控制住表情，压制她那过快跃动的心脏。 冷静，冷静。 她安排给乔尼的任务是，将学生证毁坏后，再丢到苏加西亚的包里。“既然选择了背叛，那就理应承受背叛的代价”——安琪是这样想的。即使乔尼不愿去做，八成也只会将学生证随意丢在某个角落，被海瑟薇发现。至于愤懑与怨恨—— 毕竟那个胆小的，她说东绝不敢往西的乔尼，就算发觉自己被利用，恐怕也不敢做出任何反抗，反倒会捶胸顿足，痛哭流涕，带着破碎的心，悲壮地为她做出最后一次奉献吧？ 想到这里，安琪儿微扬唇角。 作为她第一位野生歌迷，安琪儿对乔尼的认知也十分清楚。这样单纯的老实人，在没有外界教唆的情况下，绝不可能背叛她。 至于海瑟薇……安琪儿暼向海瑟薇，只见对方一脸紧张，完全不像具有教唆能力的样子。 凯瑟琳将包夺过，同时用怀疑的眼光打量起安琪儿。安琪儿则垂着眼睛，带着浅笑，不停地对自己下着心理暗示——“那张学生证一定只是她错拿了肖恩的而已。” “海瑟薇洛兰。” 凯瑟琳念出学生证上的姓名，瞥了安琪儿一眼，将学生证还给海瑟薇。 “谢谢您！”海瑟薇惊喜地接过学生卡，又有点困惑地望向安琪儿。 她为什么要把关键性的证据放在身边？简直一查一个准…… 海瑟薇实在搞不懂对方的想法。在看到学生证前，她一直消极地觉得，搜查书包并不能得到什么实质性结果——那有些侮辱偷盗者的智商。 然而，安琪儿！却真的将偷走的学生卡放在书包里，没有销毁，更没有丢弃！ 海瑟薇望向安琪儿，思考起对方只是碰巧捡到，但无法拉下面子归还的可能性。 “解释一下。” 凯瑟琳望向安琪儿，语气淡漠。 但在安琪儿眼中，凯瑟琳主任那双冰冷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真让我失望”。安琪儿心中有什么炸掉了。她听不进去任何东西，甚至对眼前的海瑟薇也不再产生厌恶，只是陷入了长久的困惑—— 为什么？ 安琪儿问道。 没人回答她。 “……苏加西亚！” 安琪儿忽然大叫一声，腾地从座位上站起，对着一侧的苏喊道： “是你干的对不对？是你勾搭乔尼，为了和海瑟薇站在一起，不惜污蔑我！” “安琪儿！”凯瑟琳呵斥一声，“好好说话！” “我……” 安琪儿顿时委屈无比，哑然许久。须臾，她眸中委屈褪去，逐渐化作了冷漠与愤怒， “您也是海瑟薇那边的，对吗？” 凯瑟琳没有回答。后排的乔尼却忽然举手： “凯瑟琳主任。” “讲。” “我要向您举报，安琪儿萨拉的罪行。” “……什么？”安琪儿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升起。她转向乔尼，紧蹙眉毛，用通红的眸子望着他，似乎是在祈求对方回心转意，又似乎是无声询问—— 【你只是想吓我一下，对吗？】 【像我捉弄你那样，恶作剧，是不是？】 【你，为什么，不笑……？】 “就是她指使我偷海瑟薇学生证的！” 乔尼指着安琪儿，又看向苏： “安琪儿还说，让我将海瑟薇的学生证划花，然后丢进苏的书包里！” “什么？”一旁的苏也瞪大眼睛，但不知为何，她并没有多少惊讶，更多的是感到无语，感到可笑。 “但我知道那样做是不对的，便没有划花海瑟薇的学生证，只是将学生证还给了安琪儿，还到了她的书包里。” “污蔑！你这是污蔑！” 安琪儿反击两句，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学生证没有遭到破坏？ 她瞥了眼 海瑟薇手中的学生证。那卡片完好无损，平整如新，在夕阳下反着亮光。不必说大片大片的墨迹，更不必说刻画过的划痕，她单单看了这么一眼，就给她一种“此证件是今天新鲜出炉”的崭新感。 可补办学生证的老师，今天明明不上班！ 难道，乔尼真的没有毁坏学生证？ 难道，从一开始，乔尼就做好了背叛的打算？ 难道她真的太过任性，就连最最爱她的第一听众，心上也留下了不可治愈的伤痕？ “不——！” 安琪儿推开众人，跑了出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灯碎了我们才发现，自己却连打火的能…… 跟随瓦隆教授的羊角辫法师姗姗来迟，正好与夺门而出么安琪儿擦肩而过。金有些诧异地望着跑掉的安琪儿，想要张口询问。可安琪儿跑得实在太快了，快到这位魔法师小姐还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消失在广阔的操场中。 “发生什么了？”金察觉到班级内沉寂的气氛，注意到在场的海瑟薇与苏等人，以及一脸严肃的凯瑟琳主任。 “学生间的一点小摩擦而已。”成熟的黑发教师露出微笑，“已经解决了，请您放心。” “小摩擦？”金诧异地看了海瑟薇一眼，“可我听说，第一名的学生证丢了。您正带着海德薇到处找呢。” “是海瑟薇。”海瑟薇出声纠正。 “哦哦，海瑟薇。抱歉。”金看到海瑟薇手中的学生证，“现在找到了是吗？那就好。安琪儿又是怎么回事？我刚才看她好像快哭了。” 海瑟薇刚要开口，凯瑟琳便开口打断了她： “安琪儿那孩子从小学开始便成绩优异，不仅连续跳级，更是多次蝉联第一。这次考试失利，她便将海瑟薇的学生证藏了起来，不愿面对现实。刚刚我已经说服她物归原主……可能话说重了些。” 藏……？海瑟薇皱起眉头。总感觉凯瑟琳主任的话与刚才发生的一切有些细微的差别。 一旁环抱双臂的莫里森指节微曲，眼神愈加冰冷，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 “有好胜心是好事。”金点头道，“只要不用那些肮脏手段陷害对手就行。对了——” 她转头，望向出神的海瑟薇： “你叫海瑟薇，对吧？虽然你之前偏科且音乐成绩一塌糊涂，但这次却拿到了统考第一的成绩，我要恭喜你，但切记，不要骄傲。比你优秀的歌姬还有很多，她们同样努力，千万不能觉得有了瓦隆教授的指导便万事大吉，保送第一歌姬，明白了吗？” “明白！” “好。”金点点头，“瓦隆教授很喜欢你认真踏实这点。听说你早上已经借了丰收节表演可能用到的参考书？不错，继续保持。教授在办公室等你。带上学生证，随我走吧。” “好？好的！”海瑟薇愣了一瞬，赶忙跟了上去。 她要成为瓦隆教授的学生了！ 她将获得专属的指导！ 她离成为歌姬，拯救姐姐更近了一步！ 前行的海瑟薇嘴角微扬，回头望向莫里森，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随后，她迈开双腿，不敢怠慢地跟了上去。 留在原地的莫里森垂眸不语。很明显，那叫做凯瑟琳的教师有意包庇自己的得意门生。为了学校的荣誉，或者别的什么。口头的批评在他看来实在是太轻，对安琪儿那样幼小却狠心的幼崽起不到任何警示作用。按照他的意愿，应当在官方魔法师面前完全戳穿她的行径—— 然而，名叫海瑟薇的人类少女恐怕还要在这所学校中呆上好久，一时半会儿似乎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在不知魔法师与教会关系的情况下贸然行动，对他，对海瑟薇都没什么好处。于是莫里森只是沉默着，目送一金一蓝的背影远去。 “洛兰先生。”凯瑟薇忽然开口，“苏，乔尼，请随我来一个地方。” 莫里森随口答应。跟了出去。苏和乔尼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一阵相对无言的沉默后，也跟着凯瑟薇女士走了出去。 “感谢您的体谅。” 来到一棵橡树下的凯瑟薇微微缓和了神色，“隐藏学生之间的恶性事件，只是为了在圣达尔克的老师面前保持安溪市中学良好的形象。如果安溪市中学出了问题，给那些大人物留下恶劣印象的话，无论是海瑟薇还是安琪儿，或者……” 凯瑟琳望向苏： “苏，都有影响，这一点，你们知道的吧？” “当然，主任。”蓝发的青年浅笑着，“所以，您希望私了？” 凯瑟琳愣了一下，点头道： “您比我想象中更加善解人意。” “可以。”莫里森答，“不过我需要那位叫安琪儿的同学，公开向海瑟薇道歉。” 苏与乔尼均是一愣。乔尼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凯瑟琳女士便一口答应： “没问题，我会转告她。感谢您的理解。” 待凯瑟琳女士走远，一直抿着嘴的乔尼才皱眉囔囔道： “安琪儿根本不会道歉。即使是凯瑟琳主任的要求也不行。” “我知道。”莫里森说。 “那……” 乔尼瞳孔骤缩，似乎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莫里森回头看了乔尼一眼，露出微笑： “道歉这种东西，即使说了，又有谁知道对方真情还是假意呢？” “但即使如此，虚伪的道歉也比理直气壮地伤害强得多。安琪儿这次考试失手，凯瑟琳本就在气头上。如果连道歉这么简单的事也不愿意做——” “恐怕会被凯瑟琳主任好好地记一阵子吧。” 莫里森摊开双手，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苏和乔尼都瞪大眼睛，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成年世界的险恶。 ＊ 另一头，安溪市中学，某办公室内。 红发的瓦妮莎抽出一只封存于牛皮纸档案袋中的学生资料，于海瑟薇的音乐天赋等级鉴定处停顿许久，逐渐皱起眉头。 从未参加过？因为受伤养病的缘故？瓦妮莎摇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据她目前搜集到的资料，海瑟薇大概从前年开始，便逐渐恢复了语言能力。一开始，她只是能简单地说出单独的，零散的单词，但直到去年，海瑟薇的语言能力基本完全恢复，和同龄人差不多—— 她为什么没有参与过一次测试天赋？ 据瓦妮莎所知，这项政策是强制性的，是阿兹卡那女性公民必须履行的义务之一。因此，个别地区才出现了不想让女儿成为歌姬，拖家带口，不惜丢弃原户籍也要逃窜至其他地区的“缄默黑户”。 实际上，这种迁徙毫无意义。这里是西大陆，是蒙受音乐天使庇护的阿兹卡那。因此，没有哪个地方能真正逃脱音乐的影响，没有那个地方能够放弃歌姬带来的高额财政—— 这便是音乐之国，这便是，神佑之都。 随着“哒哒”两下敲门声，瓦妮莎将印有海瑟薇资料的纸张推回档案袋，放回有着玻璃装饰的花梨木柜中： “请进。” “瓦隆教授。”羊角辫的金领着蓝发紫眸的少女走了进来。后者有点好奇地东张西望，又努力压制着自己动作的幅度，对瓦妮莎露出微笑： “教授，您好。” 海瑟薇小心翼翼地交上证件，瓦隆女士却只是轻轻摁住，并未细看。 “你能去主动去找凯瑟琳主任寻求帮助，我很欣慰。”红发的女士露出微笑，“或许一些制度常常让你感到羸弱无力，但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最好还是尽可能地去依靠它们。起码，它能够树立一些威慑，以保证那些暗处的，隐藏的敌人。” 海瑟薇听得懵懵懂懂。但这既然是圣达尔克——母亲所毕业的学院老师的叮嘱，就一定有它的道理。于是海瑟薇点点头： “好的，我记住了。” 红发的女士双手合十，轻轻落在办公桌上，支撑着下巴： “你从来都没有参加过音乐天赋 测试？” 海瑟薇一愣，点头道： “是的。” “没人找过你？” “没有。” 瓦隆女士眉头微皱，正要继续讲话时，海瑟薇抬起头： “教授，您真的赞同大家用这种东西测试吗？” “音乐不应该是出于喜欢，才去演奏，去歌唱吗？我妈妈是神明的信徒，她提到过神明更偏爱饱含感情的音乐，而非技巧性的。唔……我是不是说得有些多？对不起。” 海瑟薇低下头。瓦隆女士明显顿了一下，一旁的金小姐更是挑起眉毛，以一种惊讶地目光上下打量海瑟薇。 “情感确实是十分重要的一环。”瓦隆女士抬眼，“只是比起更难以着手培养的情感，技巧培养与学习起来更高效一些。打个比方，你知道育种吧？培养多产植株最高效的方法自然是从挑选种子做起。如果无论好坏，全部种下去的话，就要耗费更多的精力。” 瓦隆女士叹了口气，继续道： “当然，人和植物还是有区别的。我承认这样的做法有些急于求成，甚至有些……残忍。但阿兹卡那等不了太久。事实上，阿兹卡那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神明的回应了。” “回应？”海瑟薇垂眸思索。她的确从母亲那里听过神明会回应人类这件事。甚至，在母亲看来，连怀上“海瑟薇”这件事都是神明的馈赠——虽然海瑟薇并不这样认为。 毕竟，那是音乐之神，不是什么送子鸟啊！ 瓦隆女士点头： “事实上，作为阿兹卡那顶级音乐学院，失去莉迪亚女士这样优秀的校友，我们万分悲痛。因此，自从你的父母遭遇海难后，圣达尔克便一直在研究那场事故的真相。现在，我们有了一些初步的结论，只是，这些结论可能会引起你的不适，不知你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 海瑟薇瞬间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悲愤，委屈，与那日的绝望一并涌上心头： “我准备好了。” 她说。 “好的。”瓦隆女士露出赏识的笑容，很快又化作淡淡地忧伤，“据我们手头的资料显示，早在你父母出海前，音乐之神与大陆的联系便出现过巨大的波动。然而，那波动只有一瞬。王室与教会都非常担心，为此，甚至调集许多精通神学与魔法的学者紧急监测，奇怪的是，那之后，神与大陆的联系并未再有明显的跌宕。” “直到那一天。” 瓦隆教授的笑容消失了。她赤红色的眸前仿佛闪过那日的惨状，带得她眼中长年不灭的烛火晃动，几近熄灭。 “所有的联系，所有的仪式，所有的加护，都在一瞬间中断了，失效了。大家努力地抢修，但都无济于事。” 瓦隆女士皱起眉毛，神色哀伤： “我们…就像自出生起，就坐拥一整屋水晶灯，在光明中做梦的孩子。灯碎掉了，我们才发现，我们连打火的能力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夜侵袭，笼罩大地。” 她叹了口气，语气稍微平缓一些： “当时的情况十分混乱。有人崩溃大哭，有人咒骂流涕，甚至有激动的信徒想要自毁身躯，与神同葬。那时，正是圣子先生出面稳定了这一切，并与他的妹妹，如今的圣女小姐一同提示人们，高天之上的结界还没有消失，神明并没有陨落，只是陷入了‘阶段性沉睡’，力量变弱了而已。” “说起来，圣子先生正是在那次事件中沉着冷静，为他和圣女小姐在教会与贵族间谋得了不小的话语权呢。” “嗯……”海瑟薇依旧对圣子抱有警惕，“神需要睡觉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 瓦隆女士回答得十分干脆。 “不过，我个人认为‘阶段性沉睡’应该只是圣子大人和圣女大人稳定人心的说辞。近期教会修改教义，普及天赋测试法，大概也是处于这方面考虑。他们试图培养更多优秀的歌姬为神明献唱神明，为神明提供力量。” “客观来讲，阿兹卡那的情况并不乐观。虽然光明结界依旧存在，但没有人能保证，未来它不会突然消失。众所周知，玻璃港外是“黑暗巢穴”奥尼亚海，是黑暗生物游荡的天堂。短期内人类根本无法抵抗结界消失带来的后果。如果无法在结界消失前找到解决方法，或得到神明回应——” 年轻的女士垂下眼睫，神情沉重，不再言语。 “教授，”海瑟薇举起了手，“人类和黑暗生物，有没有可能……呃，和平相处？” 瓦妮莎抬眸困惑地看海瑟薇一眼： “没有。” “你是笨蛋吗？”嗓门很大的金小姐凑上来捉住了海瑟薇的衣领，“你知道外面都是什么？人鱼，血族，幽灵！这几个哪个不把人类写在食谱上？换句话说——” “你愿意和面包打好关系吗？” 如果是可爱讲道理的面包，感觉也不是不行……一时间，海瑟薇的眼前仿佛浮现出甜品店中的橱窗，一盘盘精致的糕点氤氲着香气，连空气也变得甜甜的。 不过，海瑟薇明白，不是人人都会像自己这样想。她也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是因为她并不嗜甜。假若把“面包”换成“海鲜”，她大抵会疯掉的。 “再说了，如果莉迪亚女士遭遇的海难事故真的和神明大人的力量衰弱有关，那凶手就有很大可能是海里的魔物。不说别人，海瑟薇，你能忍受与沾染你血亲鲜血的黑暗生物和平共处吗？” 海瑟薇瞳孔骤缩，拳头微握，抿唇沉默片刻，道： “不。” 金有些欣慰地笑了：“是的。我们无法保证黑暗生物不伤害人类，而这种威胁如果不消除，大多人就会有和你持有相同的想法。和平相处什么的，根本无法实现。” 瓦隆：“除非，我们打得过黑暗生物。” “但这根本不可能实现。”金摊了摊手，“其实，其实截止目前，人类也没有完整的魔法学习体系。两大家族似乎有一些经验，但他们不愿外传。魔法军校则是通过机械训练，晋级淘汰制来归纳经验，但效果甚微。至于野生的魔法师，则是不知为何突然觉醒……比如，我。” 金清了清嗓子，目光偏移： “小时候看到两个小混混抢一位老爷爷的钱包，我非常愤怒，想将他们揍一顿，结果身边的小石子忽然全部飞起来，砸的那两个狗崽子呲哇乱叫！” “然后我便被收编了。配合官方研究魔法的奥妙，可惜现在依旧没什么进展。相反，我们发现施术的时候蹦蹦跳跳更能提高力量。” “也就是说，教会的方向可能是正确的。音乐能为阿兹卡那的神明提供力量，而神明又能够降下赐福，赋予人类力量。”瓦隆女士掏出一只小盒子，推到海瑟薇面前，“现在好好努力的话，或许真的能够扭转阿兹卡那黑暗的未来呢。” “这是？” 海瑟薇解开锦缎，打开盒子—— 那是一只镶有灰色魔晶石的手环。 第52章 礼炮“驱邪香槟”。 海瑟薇下意识伸手触摸手环，谁知她刚刚碰到手环的环身，那手环便“咔擦”一声，扣在了她腕上。 “不必惊慌，这是阿兹卡那最新科技——群星手环。” 瓦隆女士解释道： “一般是有了称号的正式歌姬用来接收消息。包括最新的人气歌姬榜，当红歌姬演唱会安排，以及最重要的，有关‘第一歌姬’选拔的赛季消息。另外，还有教会发布的一些公告。虽然你现在并没有获取歌姬称号，但在我看来，那是迟早的事。提前为你准备一只手环，联系起来也十分方便。” 瓦隆教授指了指手环上的魔晶石： “看到那颗宝石了吗？按下它，会显示出‘联系人’版块，我已经将我的联系方式加了进去，有什么事，你直接留言就好，我会看到。” 海瑟薇低头一瞧，果然看到一颗灰色的，暗淡的魔晶石，散发着微弱的光，似乎等待着她去点亮。 “好的。” 瓦隆女士点点头： “左上角的版块是公告栏，你可以在那里看到赛事的最新消息，教会最新的安排等。右上角是歌姬人气榜，录入了目前所有正式歌姬的资料。如果之后在比赛中遇到她们，可以提前了解她们的风格，制定对策。” 人气歌姬榜？海瑟薇 轻触宝石，找到那个版块并点进去，将地域分区从【全国】改成【安溪市】。果然，位列第一的是一名拥有蓝色长发，穿着白蓝礼裙，优雅端庄的少女——她的姐姐，“百灵”，西尔维娅里奇。 “雪兔”，安琪儿萨拉紧随其后。人气指数与姐姐相差无几，只是多了一些五颜六色的标。诸如“史上最年轻”（金色）“未成年”（红色）“超级宠粉”（粉色）“对标‘天使’”（白色加粗加闪光）“人间蜜糖”（粉色加爱心装饰）。 反观姐姐的标签栏干干净净，除了一个黑色的“年度黑马”外，别的什么也没有。 姐姐好厉害！海瑟薇有些自豪地昂起脖子，似乎一只炫耀自家铲屎官勤快的猫咪。 “在你成为正式歌姬后，魔晶石将点亮。每个人的魔晶石纹案都是独一无二的。你可以期待一下。” 瓦隆女士忽然想起了什么，掏出另一个小盒子： “事实上，我原本打算收三名学生。但安琪儿却在最后时刻自乱阵脚，偷走你的学生证，并将其丢弃藏匿。这是非常恶劣的行为，不符合我选择学生的标准。” “偷？”海瑟薇有些困惑，“不仅是藏？还有……偷吗” “事实上，公布成绩那天，我一直站教学楼三楼的楼梯上。”瓦隆教授顿了一下，“换句话说，我目睹了全程。” 说完，瓦隆女士一挥手，三张光点组成的图像展现在海瑟薇面前。其中，涵盖了安琪儿如何愤怒，如何说服乔尼，如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拉开海瑟薇的书包，拿走那张学生证。 海瑟薇瞪大双眼： “您，全部都知道？” “是的。就算你没有去找凯瑟琳老师寻求帮助，我也会出面取消安琪儿的资格。”瓦隆教授顿了顿，“但如果那样的话，我对你的印象大概会差一点。毕竟，如果总待在原地，而不主动寻求解决方法的话，那些欺软怕硬的家伙会更加变本加厉。而歌姬要面对的流言与非议，比这要多上许多。如果没有一颗勇敢的心和坚定的意志，我看还是回家做一个普通人更幸福哦？” 欺软怕硬的家伙……海瑟薇瞬间想到了那些同学，那些自她出院之后就一直讥笑捉弄她的同学。自姐姐去做歌姬后，本来已经沉寂的他们像重燃的灰烬，瞬间活跃了许多。 果然还是要自己强大起来才行……但是，我没法像姐姐那样一拳一个…… 海瑟薇有些失落地低下头。瓦隆女士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轻笑道： “勇敢并不是要你与什么对抗，而是要有一颗坚韧的心，保护自己不受伤害。” 她将手搭在自己的胸前： “我知道凯瑟琳老师偏爱安琪儿，因此，你畏惧向老师寻求帮助。但那并不是你的错。这一点，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既然如此，就更不应该让那些事情左右你的内心。‘灾厄魔女’亦是如此。现如今，阿兹卡那已经很少有人在乎那段传言了。否则，凯瑟琳主任又怎会接纳你在此就读？圣子先生又怎会同意赐予你的姐姐歌姬称号？更何况……” 瓦隆女士忽然垂眼，凑近海瑟薇，轻声呢喃： “教宗大人已经一病不起许久了……这种情况，又是否可以视作，他老人家也因为传播谣言污蔑神眷者，而遭受了‘神罚’呢？” 什……！海瑟薇吓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面带笑容的瓦隆女士，对方早已坐回了原位，颇为轻松地等待着她的回应。 “瓦隆小姐……？”海瑟薇慌张地左右张望，发现没有其他人偷听的可能后，松了口气道，“这、这话可不能乱说！” 按照常理，蒙受神明恩惠，历代教宗基本上都身体健康，寿终正寝。而这一代教宗不仅生了重病，还严重到无法理事，大小事物只能由圣子全权代理。当初海瑟薇的姨妈露西亚得知此事后，可谓是欢呼拍手，毫不犹豫地找出地下室珍藏的两串东大陆礼炮当场放掉。当教会的工作人员找上门时，姨妈十分不屑地告诉教会人员，这是祝福教宗大人早日康复的“驱邪礼炮”，与此对应的，还有“驱邪香槟”——当然，教会的工作人员不是傻子。这种指向明显的鬼话连海瑟薇都听得懂，于是姨妈喜提看守所三日游。 “嗯，是这样没错。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告诉别人，对不对？” 瓦隆女士依旧笑眯眯的： “我信仰神明，不代表我信奉教会。毕竟，教会只是神明旨意的代行者。归根到底。他们也不过和我们一样，都是人类。教宗阁下或许有他的理由指认莉迪亚前辈，但在我看来，你现在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且恢复了健康，就代表他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数年过去，因他而涌来的恶意对你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如同大海侵蚀礁石，留下道道浅纹。风浪过去后，大众已经不再在意，甚至忘记了那些事。而唯一改变的，被那些事件刻上纹章的，只有你，以及，你的家人。” 海瑟薇心中忽然一触。仿佛雨过天晴后，一只蜻蜓轻掠水面，惹起一圈圈涟漪。又仿佛温暖的金色沙子，荡漾起白色浪花的大海，海滩上吹过的海风—— 一时间，让她有种回到八年前的错觉。那时，爸爸妈妈也常常这样，讲一些她听不太懂的大道理。但海瑟薇并不讨厌，因为她知道，这是来自父母的关心，他们希望自己的女儿带着祝福与叮嘱，走向更宽更远的道路。 姐姐和姨妈虽然也爱她，但她们的性格决定了她们不会说出这般文艺的话。相反，她们会用最直白的语言和行为直抒胸臆，甚至，其中的一部分在海瑟薇看来有些过激。而瓦隆教授更像前者，她更温和，更含蓄，同时，也更加严肃，更有原则。 很像母亲……不愧同是圣达尔克的人。海瑟薇如此感叹着，斟酌许久，吐出一句： “谢谢您，教授。” “我会努力让自己勇敢起来的。” 瓦隆女士微笑着点点头，将另一只小盒子交给了海瑟薇： “叫我老师就好。时候不早了，苏的手环就拜托你帮她带一下了，记得教她使用方法。” 海瑟薇连忙答应。在目送海瑟薇离开后，一旁沉默许久的金忽然开口： “您都知道？” “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为什么要对教会那样尊敬？” “我们应该直接挑明身份！” 那声音听起来委屈又愤怒，当然，委屈更多一点。瓦隆女士轻咳两声，努力掩饰笑意： “这个嘛，当然是因为金桔你性格直爽，我怕你直接冲上去拎起安琪儿就抖，惊动了她背后的圣子。” “团长，您这是嫌我愚钝！” 金桔一手撑住办公桌，瞪大眼睛委屈地望着瓦妮莎，片刻后，她竖起的眉毛缓和了许多，露出茫然： “您说安琪儿背后的圣子……？” “是的。”瓦妮莎点头，“我曾经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点微弱的魔法气息。而和安琪儿走的近的魔法师，又只有圣子。” 金桔完全瞪大了眼睛： “…您，从什么时候察觉的？” 瓦妮莎沉默一瞬，道： “举行统一考试的那天。” “……”金桔后退一步，完全感受到了自己和瓦妮莎团长之间的差距。 这就是大魔导师的实力吗！ “我什么也没看到……” “不必气馁。你很聪明，只是缺乏经验。终有一天你会做到。”瓦妮莎露出笑容，又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伤感，“对了，我听海瑟薇说，乔尼最后关头倒戈了？” “是的，临走前，他还塞给我了这个。” 金桔掏出一支笔身花纹繁杂的墨笔： “他说安琪儿强调一定要用这支笔破坏学生证，他觉得很奇怪，便就交给我了。” 瓦妮莎微皱眉头，接过那支笔，闭上双眼，指尖跃起红色的火焰，将墨笔包裹。 许久，额角渗出汗珠的瓦妮莎才重新睁眼，赤红的眸中现出些许愤怒，一词一顿道： “这的确是圣子使用的术法。” 第53章 抚恤金“我的身体很好。” “圣子为什么要教授歌姬魔法？” “我们的行动被发现了？” 一时间，金桔想了很多。她觉得自己之前看好安琪儿的想法简直就像羊入虎口，不禁冷汗直冒。 “安琪儿极有可能就是圣子派来试探我们的眼线！” “金桔，冷静一些。” 瓦妮莎放下墨笔： “墨笔上的魔法确实与圣子的法术相近，但这并不意味着安琪儿就是圣子的人。我能感觉出，施术者对魔法的掌控十分……嗯，生疏。我不认为教会会如此好心。” 被称作金桔的少女愣了片刻，恍然明白了瓦妮莎的意思—— 如果教会真的发现她们倒向皇室，完全用不着这么复杂的方法。他们会直接宣判二人对神明不忠，在民众的口水中轻松剥夺她们的职位。 “……无耻。”金桔愣愣地暗骂一声。 我真不明白陛下为何能容忍教会拥有这么高的权利！ 当然，后一句金桔没敢说出声。她知道团长在这方面忠诚过头。 “而且，出于谨慎，在到达安溪市的第二天，我就向教会报备了我们的行程。” 瓦妮莎看了金桔一眼： “就算安琪儿真的是教会的眼线，也无法看出什么。我们只是在为阿兹卡那招生而已，这是忠于神明的体现。” “……”金桔张了张嘴巴，只觉团长不愧是团长，在一切发生前早已考虑好了一切。 只有我是笨蛋……金桔有些恍惚，有些沮丧。 “金桔，你的魔法是自己觉醒的，对吧？”瓦妮莎摸了摸下巴，“你认为，安琪儿同学，有没有可能也是一位魔法天赋者？” 金桔瞬间瞪大眼睛，恍然大悟： “您认为安琪儿的法术是偷学的？” 瓦妮莎点点头： “没错。在人类中，能够熟练运用魔法的本就是少数。贵族们反对普及魔法，不愿分享相关知识。圣子与圣女更属于神眷者，他们掌握的魔法是黑暗生物的天敌，能够克制乃至摧毁结界外的黑暗生物。因此，教会在阿兹卡那的地位一直很高。” “所以，我不认为圣子会将自己掌握的光明魔法教授给安琪儿。”瓦妮莎顿了顿，“这危及到他自身的利益。” “啊啊啊气死我啦！为什么神眷者不能加入骑士团！非得进入那什么狗屎教会！” 金桔握紧了拳头，砸在书本上，震得瓦妮莎水杯中的茶水开回晃动。 “这个……我们没有相关权能。或许以后可以考虑组建一支光明骑士小队……” 瓦妮莎尴尬地笑了两声，然而，她却想起一个本源性问题—— 骑士需要良好的体质，但法师大多都……很脆。 “……”瓦妮莎越过了这个话题，拿出一只档案袋，“金桔，我之前拜托你调查海瑟薇的背景，你查得怎么样了？” “海瑟薇的姨妈，露西亚里奇是个商人，常年在外，偶尔回家。露西亚有个女儿，名叫西尔维娅里奇，也就是海瑟薇的表姐。海瑟薇的姨父是个不负责的男人。他在西尔维娅5岁时出轨，被露西亚发现后，净身出户，不久便染上流感，死了。” 金桔说这句的时候语气上扬，颇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但她很快又敛起笑容，有些不爽道： “但因为父亲的原因，西尔维娅从小受到了许多不必要的伤害。据档案记载，她曾因男同学嘲笑她没有父亲与其起了冲突，虽然结果是西尔维娅将对方揍得头破血流。不过西尔维娅也因此受到过处分，被叫了家长。” “然而，露西亚女士却是一个……嗯，强势的人？她不仅没有批评女儿，甚至当着凯瑟琳老师的面——那时候她还不是主任，劈头盖脸地骂了那个被揍的男同学一顿。年轻的凯瑟琳老师从没见过这场面，险些急哭，最后以开除西尔维娅的学籍作为威胁，才平息了这场争斗。” “不过，男同学的家长似乎十分委屈，他们觉得这件事丢尽了儿子的面子。于是便找了几个社会人士，准备给露西亚母女一点教训。谁知，那几个打手竟与露西亚女士相识，于是，反过来把男同学的家长揍了一顿。” 金桔想要摊手，但想到瓦妮莎在场，这样轻浮的举动会引来对方的指责。于是金桔按捺住兴奋，好奇问道： “这个露西亚究竟是什么人？” “怎么连社会人士也认识？” “露西亚里奇……”瓦妮莎女士咀嚼着这个有些耳熟的名字沉默一瞬，瞬时与记忆中某位活泼张扬的小姐重叠起来—— “不要深究。” 瓦妮莎皱眉闭眼，似乎想起了一件恐怖的事： “你只需记住，不要和她起冲突就好。” 不要起冲突？连瓦妮莎团长都害怕？嘶……那我们勾搭她外甥女做歌姬真的没问题吗？会不会被记仇……金桔感觉自己听了团长的话后对这位露西亚女士更感兴趣了，但她很快晃晃脑袋，将这危险的想法从脑海中踢了出去。 她可是白盔骑士！不是明被家长叮嘱危险，还将手伸向火焰魔晶石的三岁小孩！ “好的，团长！”金桔将手放在胸前表达了忠诚，继续道，“两姐妹的生活费用主要由露西亚女士一人负担，总体来说，并不富裕。据我调查，西尔维娅之所以选择成为歌姬，也是为了补贴家用，圣子大概就是从这方面入手……奇怪的是露西亚似乎对此并不知情……” “等等。”一直面带微笑的瓦妮莎忽然睁开双眼，橙红色的眸中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显露出些许惊异，“你刚刚说什么？” “呃，圣子大概就是从这方面入……” “不。上一句。” 金桔很少见过团长露出如此严肃的神情，但她知道，团长的每次严肃意味着必有大事发生，于是深呼一口气： “两姐妹的生活并不富裕……？” 啪！ 瓦妮莎抢过金桔手中的报告书，一行一行快速阅读起来。金桔像稻草人一般愣在了原地，大气不敢出地望着瓦妮莎的脸色越来越黑，眉头越来越皱起。 唰—— 不知过了多久，铁青着脸的瓦妮莎放下报告书，抬起双眼： “抚恤金不见了。” “那可是陛下亲自为所有‘星光号’遇难者家属拨下的抚恤金！” “但海瑟薇洛兰却没有收到过。” 金桔瞪大双眼。即使是后加入骑士团的她也听说过此事——年轻而仁慈的国王陛下力排非议，重新制定标准，将因公殉职的抚恤金金额从殉职者生前二十个月的基本工资提高至四十个月—— 而作为百年来最大事故的“星光号”游轮事件，亦是为阿兹卡那宣传文化却不幸遇难的典范。因此，对于所有遇难者家属，都追加了原抚恤金倍的一倍的金额。 而对于收入本就高于平均水平的歌姬莉迪亚里奇来说，双倍的抚恤金更是一个高额的数字，完全能令她的女儿海瑟薇洛兰拥有一个相对美满的童年，在成年之前，完全不需要为钱发愁。 然而，这笔钱却似乎并未落到海瑟薇手中。监护人露西亚和其女儿更是因为海瑟薇受伤后高额的医药费倒贴金钱，四处奔波，劳碌不堪。 金桔僵在原地。一时间产生许多不好的猜想。未收到抚恤金，甚至在看到遇难者家属都有抚恤金，而独独自己的母亲没有的海瑟薇会不会觉得这是区别对待？不，就算海瑟薇本人不在意，她的监护人与表姐作为成年人，又怎会在意，不多想？ 我们成没良心的反派了！！？ 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没良心的反派的走狗…… 金桔立刻抬头，言语中掩饰不住焦灼： “团长！！！” “这是挑拨离间！栽赃陷害！” “我们必须查清谁在搞鬼！” 拿着报告书的瓦妮莎轻轻点头，唇间苦涩，眼前仿佛出现一只断线的白风筝在即将抓住时又再次随风腾飞，越来越远。 那孩子，在我说 主动找官方人员寻求帮助时，出现过一瞬的迟疑……瓦妮莎闭上双眼，指节缩紧，将那份脆弱的纸张握出褶皱，握成球形，握出红色的火焰，将其烧成灰烬，纷纷扬扬撒进一旁的垃圾桶。 她阴着神色，平静开口： “查。” “速度要快。” “决不能让其他势力抢先！” ＊ 齿轮巷，“音符”餐馆。 海瑟薇拿着菜单，在一道烤鱼，两样甜点，一杯血柚茶后打了勾后，将菜单推向了莫里森，微笑但小心翼翼道： “您想要吃点什么？” “这是我请你的庆功宴，我不需要吃什么。”莫里森答。 “不，不，我刚才认真思考了一下，如果没有您，您用使魔鼓励我，我恐怕中途就会放弃了！” 海瑟薇展示了自己的钱包，认真道： “您看，我有钱！” “虽然不多……但支付我们两个人的餐费绰绰有余！当然……只要您不点什么名贵酒水就好……” 莫里森望向那个并不充裕的钱包，内部多是10贝币，20贝币的零钱，而100面额的纸钞只有一张，除此之外，同是纸钞的只有旁边两张50面额的钱币，一看就是小孩子攒了许久的零花钱攒的。 “我不需要你用零花钱请客，它们应该花在更合适的地方，比如，你接下来表演的服装和饰品上。” 莫里森说。 “更何况，我不饿。” 因为狩猎习性的缘故，如非必要，莫里森并不适应在有人的地方进食。他更倾向于找一处阴暗安静的角落，独自享受猎物……另一方面，他不喜欢别人拿给他的食物，只有亲自捕捉到的食物才让他安心，不会总是怀疑食物中是否有毒。 “不饿？”海瑟薇瞪大眼睛，“可是您从今早就陪我来开家长会了……中午您也说不饿，没有吃饭。” “这样会饿坏身体的！” 海瑟薇站了起来。 “我的身体很好。”莫里森抱着双臂，向后一靠，“你只需要管好自己就行。每条、每个人的体质不同。我即使一天不进食，也不会……” 端着烤鱼的侍者错过莫里森，将餐盘放在餐桌上。一时间，烤鱼上红色的黑色的香料于高温中尽情释放，和着鱼肉本身的鲜香，随着空气飘向莫里森的鼻尖，又敏捷灵巧地蹿了进去，直触神经。 咕咕咕！ 海瑟薇立即摸了摸肚子，却发现声音并非来源于此。 她迟疑了一瞬，缓缓抬眼，只见对面的青年僵着身体，瞳孔骤缩，沉默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了刚才没说完的单词： “……饿。” 第54章 一星保护没有黑暗生物能够拒绝的极品…… 小小的包间内，沉寂保持了许久。 莫里森与海瑟薇都未开口，假装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然而，二人都明白这是表象。 就像莫里森清楚自己的人设因此发生了一点难以言说的微妙变化那样，海瑟薇也清楚地感受到，她心中这位贤者先生的形象难以控制地从“高冷神秘酷哥”变成了“神秘但难以拒绝美食的酷哥”。 不过，食物那么美味，又有谁能拒绝美食呢！ 就算是酷哥也不例外！ 海瑟薇瞬间意识到自己身上肩负着怎样的责任，意识到做一位酷哥有多么艰难——连尝试美食的想法也不能表现出来。于是，海瑟薇积极开口： “您对海鲜过敏吗？” 莫里森摇摇头。 “您讨厌吃鱼吗？” 莫里森困惑地摇了摇头。 果然，并非过敏，也不讨厌！仅仅是因为我在场……额，莫里森先生竟是一个害羞的人…… 海瑟薇为自己的结论感到吃惊，但并不觉得奇怪。每个大陆的地域文化不同，自然有不同的习惯。玻璃港还未封锁时，从东大陆来的美丽姐姐们在饮酒时也会以袖子遮脸，不像西大陆直接吨吨吨…… “这是一种学习了东大陆烹饪方法的特色烤鱼，上面有葱花，辣椒，胡椒粉。” 海瑟薇介绍着，撕下一小块鱼肉，蘸了鱼背上的调料，放在莫里森面前的盘子中。 “我未用过，这叉子是绝对干净的。您可以先尝尝，如果觉得味道满意，再去点餐，绝不会造成浪费。” ……以为我在担心味道？莫里森明白再推脱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也拿起叉子，叉起了那块鱼肉。 “你先吃。” “啊？” 海瑟薇愣了一瞬，明白了对方是想细细品尝，让她先吃，不要等他！免得烤鱼凉了，失去了原有的美味！ 真是一位体贴的先生！ 海瑟薇颇为感动地朝莫里森点点头，拉过盘子，吃了起来。对面的莫里森则皱起眉头，不明白为何用他用对方试毒，对方反而如此高兴。 难道真是他心思龌龊，恶意揣测了？但如果不这样，在黑暗领域根本活不下来……莫里森这般想着，动作僵硬地将鱼肉送入了口中。 一时间，一种奇异的香味在他舌尖迸裂。与往日冰凉嫩滑的鱼肉不同，烤鱼炙热香软的口感别具一番风味，奇特的调味品将鱼肉完全浸润笼罩，层层递进，外焦里嫩，完全是他先前从未涉猎过的美味！ “怎么样？”海瑟薇闭着眼睛抬头，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豪，“我点的鱼不错吧？” 莫里森下意识点头，又忽然意识到对方闭着眼睛无法看到，只好出声答道： “确实不错。” 就是有点，有点……莫里森吸了口空气，一时间想不到用什么词语形容舌尖上滚烫刺痛的感觉。 “哼哼，那当然，我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海瑟薇得意地昂起脑袋，如同一只翘着尾巴的猫咪。忽然间，她听到对方站起身子，四处张望，又大口吸气呼气，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海瑟薇忽然意识到一个自己没想到的问题。 “您，您……吃不了辣？！” 她迅速地将手旁的血橙汁递了过去： “快，喝口这个压一下！” ＊ 一场混乱而又新奇的用餐结束后，时间来到了19点。海瑟薇看了看墙上钟表的的指针，念念不舍地对莫里森告别： “莫里森先生，我该回家了。感谢您假扮我的堂哥，陪我度过了愉快的一天。” 眯着双眼，举着玻璃杯，沉浸在葡萄汁甜味中的莫里森一下子清醒过来。他左右看了看，似乎做了好久的梦： “不用谢。”莫里森叫来侍者收拾走了桌上的狼藉，暼向海瑟薇手上佩戴的魔晶石手环，“那是什么？” “这个？”海瑟薇抬起手腕，“是瓦隆教授送给我的，用来通知第一歌姬相关消息的手环。苏也有一份。” 海瑟薇话音刚落，莫里森便捉住她的手腕，向上抬起，试图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啪！ 莫里森下意识缩回手指，只见指尖皮肤溃烂，呲呲地冒出白气。指与指之间更是闪现出蓝色的蹼，不过很快又隐去了。莫里森怔怔地愣了几秒，握拳笑道： “你这手环怎么还带静电？” “打得我好痛。” “诶，还会产生静电？”海瑟薇下意识将手环摘下，却发现那手环仿佛长在她手上似的，摘不下来！ “这！”海瑟薇放下书包，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摘那手环，却依旧无济于事。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摘不下来？不行，我要联系瓦隆教授问问……” 说着，海瑟薇点亮了魔晶石手环，点出了只有瓦隆教授的联系人主页。 魔导科技……莫里森冰蓝色的眸子微眯，想到了那名叫贝丝的贵族女孩携带的魔晶板，伸手按住了海瑟薇拨通瓦隆教授号码的手。 “不用问她。” 海瑟薇慌张抬头：“为什么？这是瓦隆教授给我的！她一定知道怎么解开！” “如果她想让你摘下来的话，一开始早就告诉你了。如果是忘了，之后也会告诉你。” 莫里森踱步道： “如果她并不想让你摘下这手环，只会随便找个理由敷衍你。所以没必要。” “那，我该怎么办？” “不用怎么办，该做什么做什么。”莫里森再次拉起海瑟薇的手腕看了眼，“这个东西目前应该还算安全的，有点类似于防狼手环……嗯，可以帮你劈死一些低级的黑暗生物。算是个护身符吧，挺好的。” “唯一的问题是，它太弱了。对于一些比较高级的黑暗生物，它只能给对方当头一棒，起激怒作用，却无法杀死对方，这会让你陷入一些不必要的危险。” 就比如刚刚，莫里森自己都已经腾起杀心，险些动手——他以为美食与饮料不过是女孩让他放松警惕的幌子，手环才是想要杀死他的阴招。好在莫里森反应迅速，女孩又比较迟钝，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这样吧，我帮你再施加一层防身魔法。把手环‘遇到黑暗生物就劈’的指令，改成‘遇到具有强烈攻击意向的黑暗生物再劈’，怎么样？” 随便劈人也太不友善了……就算对方对我没有恶意，也大概率会因此杀了我。海瑟薇思索片刻，点头道： “好。” 好什么啊……莫里森一边在海瑟薇身边坐下，一边吐槽。 要不是你运气好碰上了我这条万里挑一的禁欲派人鱼，早就被吃掉不知道多少次了…… 莫里森变戏法似的掏出两团棉花，让海瑟薇堵上耳朵，又操纵隐去身形的触手反锁房门，以免有人打扰。 “闭眼。”莫里森说。 海瑟薇照做了。 蓝发的人鱼双手抬起海瑟薇佩戴手环的左手，唇齿微动，诉出一串美妙却难以听清的咒语。闭着眼睛的海瑟薇觉得眼前发亮，同时有风吹拂，夹杂着海洋的湿气。好几次险些睁眼，最终又在信守承诺的思想下忍住了。 “好了。睁眼吧。” 海瑟薇缓缓睁眼，却险些被眼前的景象吓死。刚刚还灯火通明的包间忽然变得昏暗不明，仿佛蒙上了一层黑纱，难以数清的半透明触手从她的身上腾出摇摆，吓得海瑟薇立刻叫出了声。 然而，尖叫的声音却并未再次传回海瑟薇耳朵里，而是刚刚发出就消失了。 “不要害怕。只是给你加了个祝福而已。”莫里森在祝福一词上犹豫了一瞬，毕竟这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好像确实不怎么美好，于是他迅速带过了这一话题，“总之，就是让你能看到你平时看不到的东西，明白什么是病灶，什么是朋友。” “看到那些触手了吗？它们就是深居你灵魂的病灶。也可以理解为让你过分消极的罪魁祸首。” “病灶？”海瑟薇大着胆子捏住了一根触手，试图将其揪出，却感到了难以忍受疼痛，一下子溢出了眼泪，似乎有人在撕裂自己的灵魂。 “不能这么揪。它们深藏于你的灵魂，用暴力手段会让你的灵魂一并溃散。这也是那位魔药医师的治疗让你难受的原因。” 莫里森按住了海瑟薇的手，指向海瑟薇的左手。海瑟薇顺势望去，只见那只手环散发着无比明亮的光芒，如古树般生出根须，将她的手腕包裹在里面。 “目前它并没有向你灵魂内部生根的倾向，所以不用管。如果未来感到不适，及时找我就好。” 莫里森又指了指海瑟薇的喉咙： “问题出在这里。” 莫里森伸手，于海瑟薇喉部前几厘米的位置隔空轻拽。后者紧张地再次闭上眼睛，却清楚地听到啪的一声轻响，同时，伴随着一种浑身轻松许多的感觉，似乎有许多沉重的目光一齐消失了。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说，“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莫里森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张紫色的纸片，几秒前，这张纸还以玫瑰荆棘的形态“贴”在海瑟薇得脖子上。上面用着只有黑暗生物才能看懂的古老咒文写着： 【：美味。没有黑暗生物能够拒绝的极品口粮。】 美味？指什么？这个女孩的灵魂？莫里森困惑地望向海瑟薇，没看出来哪里好吃。相反，她的灵魂非常脆弱，还在生病，看起来碰一下就要碎了，完全不满足当储备粮的需求。 “那张纸上写了什么吗？”海瑟薇也注意到了莫里森手中的卡片。 莫里森一甩手，蓝火跃动，紫色的纸片随之燃尽。 “大概是恶魔在你身上做了标记。夸你好吃，安利大家都来吃。” “诶？欸？！” “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替你摘掉了。” 打上好评标签是原本只是黑暗生物将对方当作储备粮的体现。最初只是因为在狩猎过程中看到一只好吃的生物，却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无法吃完或吃掉，只好打上“我的，你们不许吃”的卡片。然而，部分黑暗生物太过变态，不仅不会绕着走，反而会更加兴奋，本着“你的储备粮真不错，现在是我的了！”的心态，冲过去将对方的储备粮一口吃掉，气的储备粮的原主人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黑暗生物们虽然变态，却不是傻子。如果是高位者留下的标签，那就是完全是另一种情况了。不仅能起到警示作用，又能宣誓主权，保证储备粮平安。另一种情况则是在自己的仇家，或者想吃却吃不到的个体身上身上留下美味标签，吸引其他黑暗生物来打扰对方，以数量取胜，烦死仇家…… 莫里森原本也想通过留下高位警示卡的方式，吓跑别的黑暗生物，达到驱邪的效果，却被人捷足先登，心中烦躁。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即使他认出留下美味标签卡的同族位格很高，也不会因此畏惧，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好胜心，促使他撕掉对方的，留下自己的。 面对真正感兴趣的猎物，黑暗生物根本不在乎对手是谁……嗯，好变态…… 莫里森咀嚼着得出的结论，思索片刻，决定逆向思维，从根源上切断问题。 他咬破手指，凝出一张蓝色卡片，唰唰写道： 【：排雷，很难吃！吃了闹肚子。】 第55章 高塔公主“此处没有宝藏。”…… 写完卡片的莫里森退了两步，正想将标签贴在海瑟薇身上。又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够“黑暗”—— 一只高位黑暗生物，吃了闹肚子的食物，怎会不把对方做掉，只留个“排雷”的卡片，放任对方活蹦乱跳？ 他现在的行为，更像是在偌大的森林中立起木牌，写道：“此处没有宝藏。” 简直……显眼又刻意。 那要怎么办呢？ 莫里森的视线落在海瑟薇的手环上。 最危险的方法，就是最安全的方法！ 莫里森手腕一转，烧掉蓝色的卡片，又以高位咒语重新写下： 【恶魔的天敌，邪恶的克星】 他，一位僭越的品尝者，一只弱小又泛滥着可笑的同情心的黑暗生物，在品尝的瞬间便被击败。尽管不甘挣扎，但也只能留下一张可怜的标签。 那些胆小低阶的黑暗生物会因此退散，至于那些胆大的…… 莫里森摊开掌心，放任卡片飞向海瑟薇的手腕。卡片化作幽蓝花束，点缀在手环下方金色根须之间。 以卡片为探测仪，以手环为爆破点……倘若有黑暗生物想要揭掉他的卡片，攻击海瑟薇，手环就会抢先一步，释放出光明力量，崩掉偷袭者的尖牙！ 而如果对方没有攻击欲望，卡片则可以骗过手环的检测……这很符合莫里森最初的设想。 唯一的缺点是，一旦手环的主人，那位魔导师，瓦隆女士发现他的标记卡片，那他就彻底完蛋了。 又是将人家的学生标记成猎物，又是改造利用人家的魔法，又是进入结界假扮邪神……无论哪一条都够对方将他绑上火刑架，撒上孜然粉，反复烤好几遍了。 希望那位女士，不，希望所有的人类魔法师能一直保持这种目盲状态…… 莫里森学着海瑟薇的样子向其母亲祈祷了两声，又往那张“小卡片”上多添加了几层【水雾】。 他似乎有点理解人类为什么要信神祷告了……莫里森有些无力地想。 主打一个心理安慰。 做完一切的莫里森收回力量，习惯性地瞥了一眼海瑟薇身上的魔焰。 年轻的女孩就那样与他对视着，而她的身上…… 空无一物。 莫里森瞳孔骤缩，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重新望去—— 没有。 什么也没有。 这个名叫海瑟薇的女孩，身上没有半点魔焰？！ 她像一簇干枯的麦秆般立在那里，困惑地皱起眉头： “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对其反复打量。海瑟薇感觉对方简直要把她的灵魂也一并看穿，下意识抬头： “还有、什么事吗？” 是活着的，也不是魔法造物……莫里森松开了对方，像是在问海瑟薇，又像是自言自语： “你的魔焰呢？” “魔焰……？” 海瑟薇皱起眉头。 那是什么？ 莫里森没有继续解释，而是以一种沉重的心情抬起头颅，将视线拉向四周。 他看到了半径足有一米的白色微尘。它们以海瑟薇为中心，在她周围，形成了一个花环似的圈。 外置……魔焰？ 莫里森曾在书中读到过这一症状。任何生物的魔法能量，或者说魔力，本来都应好端端地呆在生物体内，就像装在瓶子里的水——而部分生物因为先天缺陷，自身无法很好的存储魔力，只能像这个名叫海瑟薇的女孩一般，裸露在外面。 虽然有着极高的魔法适应性，却无法敛起魔素微粒…… 莫里森屏主呼吸，伸手轻触那些白色微粒，果不出他所料——它们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换言之，外置魔焰者简直就像是一只行走的人形经验包——任何生物但凡撕咬一口——甚至用不着杀死女孩，都能获得不小的提升。 难怪会被打上五星好评的标签……莫里森闭上眼睛，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按道理说，只要生灵没有死亡，她的魔力储备都可以慢慢恢复；但对以当事人而言，这样的吞吃如果多来那么几次…… 灵魂，绝对会受损的。 莫里森冰蓝色的眸子扫过海瑟薇。蓝发紫眸的女孩丝毫不知道对方为何忽然面色凝重，反而舒展眉头，对莫里森笑了一下。 莫里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转过头去，瞥向别的地方。 “没事……不要去海边。” 就算他不会因此圈养女孩，但那并不代表世界上其他黑暗生物不会这样想，不会这样做。对于移动血库，移动经验包甚至移动■■，黑暗生物的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甚至，据莫里森所知，这种事并不罕见——大多黑暗生物也无心好奇其他生物的私事，就算知道对方圈养人类，最多暗地里吐槽两句对方口味奇怪罢了（按照黑暗生物慕强原理，圈养人类属于虐菜的表现。而征服高位种族中的佼佼者，迫使其俯首臣服，往往才能引来其他黑暗生物的钦佩），对此也不会过多谴责。 一但带她走出结界，我大概就会被当成那种奇怪的鱼……莫里森轻叹一声，握紧的拳头缓缓放开。 “很危险。” “……嗯？嗯，呃，我是说，好的！” “好。”莫里森浅笑了一下。有些欣慰，又有些心碎。 虽然这样下去，他回归深海后的名誉绝对会朝着九头虎鲸都拉不回来的奇怪方向一去不复返……本就对他敬而远之的异性同族这下大概会更加变本加厉，将有关他的传闻加工得更加离谱…… 他这辈子，大概都会找不到对象的吧。 莫里森轻轻摇摇头，冷笑一声。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伴侣这种东西，他不需要，也不想要。 没错，事业批人鱼是不需要恋爱的！ 只要能推翻父亲，损失一点点名誉完全不算什么——更何况他的名誉数年前就碎得所剩无几，他完全不在…… 莫里森忽然想起那名叫海瑟薇的人类女孩还在他身边。他胸口一沉，刚好对上对方清澈见底的紫眸。那双眼眸像极了月光下打磨光滑的宝石，又像是滋润花朵的雨滴、天空中闪烁的星辰。 一切美好的品质似乎都集中聚合在了对方身上，以至于莫里森总担心自己结界外养成的习惯和思维会过于粗暴直接，导致这枚宝石出现裂痕。 “如果你确实有什么事非去不可，我……” “我可以……” “保……” “您是想说，您可以帮忙保护我，是吗？” 海瑟薇笑了一下： “非常感谢！不过贤者先生放心吧，就算我不喜欢教会，不喜欢光明神，我也不会跑到那种危险的地方去。” 莫里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平时，他从未出现过今天这种，话到嘴边却说不出的情况。好在女孩善解人意，直接替他说出了想说的话。 “你之前……有没有遇到过那种，嗯，格外漂亮，又莫名其妙对你好的人？” “美得不像人类的那种。” 莫里森还是十分在意究竟是谁留下了那张五星便签——虽然目前看来，光明结界内非常和谐。但倘若真的有其他同类蛰伏在其中，那对他无疑非常不利（比如对方已经和教会合作，协助教会捉其他黑暗生物，或者对方掉马被教会捉住后想拉垫背的，直接对他打招呼嗨兄弟你也来玩）。 “好看的……” 海瑟薇摸着下巴思索片刻，犹豫抬眼： “既好看又可疑……又对我很好的人……” 她眉头微皱，抬起手指，指向莫里森： “不就是……” “您吗？” 同时，那些自她灵魂中探出的摇曳触手也纷纷抬起，指向莫里森。 “……除了我！” 莫里森抱起胳膊。 他教这些辨认法，不是让她用来搞他的啊！ “抱歉抱歉，”海瑟薇笑着合拢双手，“贤者先生当然不会害我啦……我再想想……嗯，圣子？” “可是圣子并不好看。对我也不好。” 抛开个人情绪来说，莫里森认为圣子在人类中确实不算难看，甚至有些英俊。但不知为何，从他第一次看到圣子开始，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生理性反胃。莫里森本将这归因于圣子身上光明气息太重，让他生理性排斥，但在看到瓦隆女士时，莫里森却没有产生任何不适。 而海瑟薇也一直坚持认为圣子丑陋……莫里森之前一直将其归因于愤怒带来的感性，现在看来，却有些诡异。 “我看到圣子那张脸，就想给他一拳。难道您不这样认为？”海瑟薇说。 莫里森点点头表示赞同，跃到了下一个话题： “你身上的毒素，也就是你目前看到的那些触手，是‘梦魇之花’的一种形态。它原本生长在深海。这种花的内部通常寄生着相应的小虫，即‘梦魇之虫’。‘梦魇之虫’会蚕食寄宿者快乐积极的情绪，编织噩梦，使宿主逐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最终走向自毁，走向灭亡。” “你之前告诉我你未出过海，我便按照最轻度的感染为你治疗。但——” 莫里森望向那些触手： “如你所见，‘梦魇之花’已经扎根于你的灵魂。目前的情况早已不再是消灭虫子那么简单，需要你配合我进行长期治疗。” “换句话说，我认为有人曾在你的体内种下了一颗‘梦魇之花’的种子。这是非常隐蔽又残忍的谋杀。” “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我不知道……海瑟薇摇摇头。 什么花，什么虫？寄生又是怎么回事？ “……”莫里森长叹一口，“也对，我怎么问你？你肯定不知道。” “总之，你被人下毒了。这种毒会放大你的消极情绪，你越是消极，这种毒对你的身体危害便越大。你先前对我说，你的失语症是在一年前忽然好起来的，那我想问问，一年前，你是否忽然振作了起来？” “是的……” 海瑟薇瞳孔扩大，她想起自己八岁时曾经多次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站上窗台。最终，是医生与姨妈联手，才将她绑在了床上。那时，意识朦胧的她听到了姨妈的哭声，心中仿佛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融化了，那件事才告一段落。 后来，也有一段时间，她总是莫名拔掉手上的针头，搞得到处都是鲜血，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吓坏了病房的护士和其他病人。 她对这两件事的记忆都很模糊。现在回想，也依旧觉得脑子难以思考，浑浑噩噩。 同时，海瑟薇还模模糊糊记得，她因为此事打过镇定剂，服过安眠药，效果似乎很不错，但她的睡眠时间却越来越长，有几次险些叫不醒，姨妈非常担心，于是向医生申请回家调养一周，然而…… “自从出院回家后，我的状态却好转很了多。” “或许是家中的氛围让你的积极情绪变多，阻碍了‘梦魇之花’的生长。” “或许是吧。”海瑟薇垂下脑袋，“一年前，姐姐选择成为歌姬，为姨妈分担经济压力，从那时，我便十分担心。‘赶快好起来吧，不可以再拖姨妈和姐姐的后腿了’——我这样每天想啊，想啊。病情竟然真的很快好转了！” 莫里森笑了：“看吧。我没骗你吧？我的医术可是非常一流的。” “作为一名被你歌声救过的异邦人，费用方面我可以给予你最大的优惠……” “不用啦贤者先生。我有医生，道林医生，他的医术也非常不错。既然保持良好的心情就是解毒的关键，那我之后继续保持，多多注意就好。” 海瑟薇望了眼钟表，发现过了晚上7点半，连忙勾起书包，将棉花耳塞还给莫里森：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啦，拜拜，贤者先生！” 说完，小兔般的女孩跑掉了。 莫里森很想再次挽留，但却想不出合适的借口，只能站在原地握紧拳头，暗暗思忖这道林医生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否将他杀了冒充，但那不符合莫里森为自己划下的底线，只能收起法术，叹气而终。 啪啪。 原地站立的莫里森感到衣角被什么揪动，低头一看，是他的两只使魔。其中的一只在桌子上扭动着，迅速写下一行单词： 【您太主动了！显得有些可疑。】 “我很主动？”莫里森皱了眉头，“我哪里主动？” 【海瑟薇小姐今天只是请您开家长会而已。您却又是帮她开启灵视，又是想为她继续治疗。】 “但是……” 【海瑟薇小姐可能仍在生您的气——您扮演她心目中的神明。虽然事出有因，但仍是欺骗。】 另一只触手写道： 【您一直处于暗处——对于您来说，海瑟薇小姐歌声的力量对您有着天然的吸引，但对于海瑟薇小姐来说，她……】 “对我没那么感兴趣，是吧？”莫里森叹气，“我明白了。” 两只蓝色触手对视一眼，轻点前端： 【虽然我们这么说对您或许有些直接，但事实大概确实如此。】 好……莫里森深呼吸一口气。 就当是，代表人鱼与人类谈判好了。 他会努力恶补与人类女孩子交涉相处的相关知识的！ 两只触手见自家主人振作起来，纷纷拼出了自己的建议： 【投其所好】 【扬长避短】 【找准关键】 【针对演绎】 一时间，莫里森仿佛看到了两只触手带起红色的头巾，挥舞着写有那些词语的木牌，为他呐喊加油。 【唯有真心才能换得真心！】一根触手写道。 【您的理念等待着您去践行！】另一根触手写道。 “好，好的。我会尽力。” 莫里森一时间有些恍惚，明明他才是主人，为什么反被使魔教训。 【很好！】 一根触手啪啪拍了两下地面庆祝，另一根触手不知从哪衔来一本《高塔公主与星辰骑士》，送到莫里森眼前，随后，小狗般摇着尾端，期待着莫里森打开。 ……我的使魔真的没有背叛我吗？ 莫里森心情复杂地接过童话书，翻了两页。 “救命啊！” ……海瑟薇！ 莫里森想都没想，直接丢开童话书，从窗户跳了下去。 一阵风吹来，书页翻动，刚好停在公主离开高塔，来到田野，遭遇歹徒的那段。 第56章 法师“赌博伤身。” 齿轮巷口。 几个蒙着面的人与海瑟薇对峙着。领头者高高瘦瘦，正捏着一把在月色下反光的匕首，朝海瑟薇步步逼近。 “小姐，我劝你不要反抗。”领头男子轻笑，“我们的目标只是你手中的魔晶手环。” “你知道的，魔晶石制品往往能卖个好价钱。” 海瑟薇退后几步，身后已是高墙，无处可避。她轻咬嘴唇，伸手捏住手腕上的魔晶手环，似乎下一秒便要取下： “这是阿兹卡那官方分发给歌姬的手环。你们抢走它，不仅无法售卖，还可能会被警察和骑士抓走，严重的，还可能惊动教会。” “少废话！快把东西交出来！” 领头人看起来很急切，说着就要伸手来抢。 嘭。 那位“劫匪”先生直直地飞了出去。他在地上滚了几圈，匕首也落在离他手心有半米的地方。他挣扎着试图支起身子，然而，那匕首却不知被谁踢飞，直直滑行，最终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另一位蒙面者愣了一秒，也被人打飞了凶器。黑暗中，他的腰腹莫名挨了一拳，于是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趁其他两位蒙面者慌乱的瞬间，海瑟薇连忙从空出的缺口处跑出： “莫里森先生！” 她先前的呼救起效果了！ “跑远点！” 对方并未与她多言，只是混乱中塞给她一件东西，冰冰凉凉的。海瑟薇低头一瞧，正是那条熟悉的章鱼触手。深蓝触手微微低头，像位绅士般向她鞠躬行礼，随后，暴起生长，将一个试图靠近的蒙面人拍翻在地。 吓走敌人后，触手又缩回海瑟薇怀中，如小猫般，蹭了蹭海瑟薇的指尖。 ……真、真是区别对待哇。海瑟薇一边感叹，一边抱着触手向灯火通明处跑去。同时，大声呼救，试图惊动更多人，帮助莫里森先生赢得战斗。 忽然，一只胳膊从拐角处伸出，将她往回一拽！ “是我。” 海瑟薇抬起眼睛，眼看着那蒙面者拽下伪装： “布莱克哥哥？” 已经碰到布莱克衣物的触手猛地刹车，咻的缩回海瑟薇怀抱，自己给自己施加幻术，让其他人类视角下，它只是一只人畜无害的黑色小猫。 “你要成为歌姬了？” 布莱克扬了扬下巴，望向不远处与其他蒙面者打斗的莫里森。 “还和这么危险的男人混在一起？” “万一他想对做点什么，你哪里拥有反抗的机会？” “危险……？”海瑟薇连忙摇头摆手，“不是的布莱克哥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莫里森先生只是普通医、呃，朋友。” “普通？”布莱克似乎没有放开海瑟薇的意思，“能让你避开我去接近圣子，且参加家长会，哪里普通了？” “海瑟薇，你心思单纯，难以分辨真心与谎言。普通朋友……那些擅长花言巧语的骗子都是这种说辞。” ……完全不对！！！ “莫里森先生才不是那样的人！”海瑟薇努力辩驳，“而且，世界上不仅仅只是有谎言和欺骗！莫里森先生和我什么也都没有……！” 海瑟薇握紧拳头，咬牙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您也好，姐姐也好，难道从未觉得，你们的手段有时有些过于极端了吗？五年级时，我没有朋友……只有班上那名叫克劳斯的男同学主动送我鲜花，为我讲解难题。但，仅仅因为他向我表白，姐姐她，就……” 海瑟薇深深呼吸一口： “就用武力将他吓跑了……” “因为你姐姐的拳头就吓到狼狈逃跑的小鬼有什么好心疼的。”布莱克嘴上这么说，但缚着海瑟薇的胳膊却完全收敛了力度， 改用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仅仅因为一点小磨难便对你绕着走的人，他的喜欢……应该也没有多浓厚。” “更何况，你们那时才小学！学习的年纪就懂得送花表白，那小鬼绝对没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 海瑟薇皱起眉毛，布莱克见状，也跟着放轻了语气： “当然。如果那边那个小子没能及时出现保护你，我同样会觉得他没担当，没责任，是个十足的懦夫。好在，他目前看起来还不错。” 说来说去，您和姐姐都在想方设法赶走我身边的异性朋友吧……海瑟薇轻叹一声，望向莫里森所在的方向。 “不必担心，我手下的兄弟最多揍他一顿，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的。” “后遗症……？” 海瑟薇一时间思维飞速运转，脑子里飘过许多莫里森先生受伤的情景。 呃，感、感觉更加担心了呢！ 布莱克忽然感到胳膊上传来一阵微弱的痛感。他低头一看，一排浅浅的牙印留在了上面。 那团蓝色的影子正向前奔去。布莱克轻叹一声，面不改色地伸手，抓住了海瑟薇身后飘扬的书包带子。 “放开我！布莱克哥哥！您们的测试对他人是不尊重……唔！唔！” 布莱克捂住了海瑟薇喋喋不休的嘴巴。 “别闹了。我又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我……不会干那种把自己送进警局的事。” 布莱克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温柔。他知道一起长大的海瑟薇小妹妹一向对人温和良善，可为了对方，不惜咬他……这叫布莱克着实有了一些危机感。 “清亭下！” 海瑟薇从布莱克的指缝间努力地发出难以听清的声音。 莫里森先生是位法师！ 是那种魔法满分，近战为0，脆如薯片的脆皮法师啊！ 经不起你们这么折腾的！ 海瑟薇张开嘴巴，打算再咬布莱克一口，并大声呼喊，让莫里森赶快逃走——虽然对方可能因此不想见到她，但…… 莫里森先生帮了她那么多，她怎么会让对方白白挨打！ “放开窝，布莱科哥哥。”海瑟薇从对方的掌心中挣出脑袋，大口呼吸新鲜空气，“莫里森先生很弱的，他被你的弟兄哪怕碰到一下，都可能粉碎性骨——” 咚！ 一个蒙面人砸在二人面前。 “……折的。” 海瑟薇眨巴两下眼睛，呆呆抬头。 有着冰蓝眼眸，穿着纯白衬衫的莫里森出现在她的面前。迎着月色，他的面庞愈加精致，他的眼神异常平静，甚至逐渐染上一点难以捕捉到的霞色。 “给我。” 墨蓝发头发的青年面无表情，语气亦无任何波澜。 “把她给我。” 布莱克抬眼对上对方平静如霜的眼睛： “不。” “……” 莫里森不再多言，眸中霞色翻涌，冷笑一声，抬起右手，冰冷的水汽瞬间氤氲在整个空间！ “喵！” 一声猫叫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海瑟薇望向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可爱的奶猫。 布莱克也循声望去，与那黑色的兽物大眼瞪小眼。 “喵！喵呜——喵！” 莫里森眼中的霞色褪去，收起右手，扫了眼海瑟薇和一身黑衣的布莱克： “你们……认识？” “嗯！”海瑟薇小鸡啄米般点头。 莫里森微皱眉头，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心虚且担忧地望向那位被自己扔出后，不断抽搐的蒙面人。 幸好，没下死手…… 莫里森理了理衬衫，朝背后丢了一个加速恢复的魔力球，努力保证某些倒霉蛋没有摔坏脑子，没有损害器官。 “布莱克。她姐姐的同学，也是与她们一同长大的童年玩伴，算是海瑟薇的半个哥哥。” 布莱克一边自我介绍，一边看了眼被打翻在地的小弟，没什么表情道： “感谢您近日对海瑟薇的照顾。现在，您可以先行离开了。” “为什么？”莫里森看了眼海瑟薇，“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熟人作案？会不会把她骗到哪个阴暗的角落，挖掉器官，直接变现？” 您就不能盼点我好的……海瑟薇握紧拳头，闭上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布莱克皱起眉毛，“我不做那种恶心的事，更不会对海瑟薇下手。” “哈？是吗？那您干嘛一直捂着她的嘴巴，不让她讲话？” “……”布莱克松开了手，面前的魔法师依旧嬉皮笑脸，看起来非常欠揍。 “我是她哥哥。”布莱克顿了下，“我会送她回家。” “哥哥吗。”莫里森看向海瑟薇，“如果是这种没有血缘的哥哥的话，那我也可以是吧？” “今天的家长会上，海瑟薇小姐可是专门委托我扮演她堂兄的，对吗？” 刚刚得以自由呼吸一秒的海瑟薇猛地被空气噎住。 这两个家伙是小学生吗！ 为什么要在这个不重要的问题上比来比去！ 眼前的贤者似乎被打开了什么好胜开关，继续笑着摊手道： “真奇怪啊，布莱克先生。” “明明已经有您这么一位哥哥了，可海瑟薇似乎还更倾向找我开家长会呢？” “你……！” 布莱克险些扬起拳头。 “好了好了，你们消停一下。”海瑟薇努力将两人分开，“这是街道上！我刚才还喊过救命的，你们再吵下去，是想让警察将你们都抓进去吗？” “提前说好，我可不会去捞你们。我没有这么丢人的哥哥或堂兄。你们不在的日子，我只好做圣子的妹妹了。” 布莱克的脸色瞬间苍白许多，莫里森也觉得浑身发冷。二人迅速停止争吵，连扛带拖，将那些失去战斗能力的蒙面人带离了现场。 ＊ 烛光摇曳。 海瑟薇坐在一张破旧的木桌旁，喝着一位青年买来的热牛奶——一个小时前，这位青年还蒙着脸耍着刀子，在海瑟薇面前呲牙咧嘴。 “海瑟薇小姐，这个甜度能接受吗？” 青年拿出糖罐： “要不要再加点方糖？” “……都行啦。”海瑟薇一时不习惯对方那么殷勤亲切，“布莱克哥哥和莫里森先生吵完了吗？” 青年旋开糖罐，取出一块方糖放到海瑟薇的牛奶中： “大哥和那位医生已经吵完了。现在他们正在以男人的方式一决胜负。” 男人的方式……？海瑟薇端着牛奶迅速赶了过去。 难道又在打架？必须阻止！ 海瑟薇火急火燎地赶到大厅（一间大一些的废弃房子），许多青年正凑在一起欢呼，另一些在打牌。海瑟薇冲向欢呼的人群，挤进去才发现，中间围着一张方形的旧桌子。莫里森与布莱克正分别坐于两边，各伸出一只胳膊，手指交错。 扳、扳手腕……？ 原来这就是男人的方式……海瑟薇喝了口牛奶，有些放松，又有些无语。 “我赌老大赢！” “老大万岁！老大最强” “老大天下第一！” 贝币叮当，筹码落在桌子上。 “布莱克大哥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人，他扳手腕从来没输过！当然，除了您的姐姐。西尔维娅大姐头是比大哥更厉害的存在！” 那位青年掏出数枚贝币，又望向海瑟薇：“您要玩吗？” 是要赌从小一起长大的布莱克大哥，还是要赌天降系药剂师莫里森先生？那位青年按耐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想从海瑟薇口中听到一点端倪。 海瑟薇摇摇头： “我不赌。赌博伤身。” 咚！ 蓝发的少女向桌上望去，只见墨蓝发色的青年轻而易举地将黑发布 莱克的手臂摁在了桌子上。 “您输了。” 莫里森语气上扬，听起来心情不错。 对面的布莱克涨红了脸： “不可能，再来！” 咚！ 是贝币收拢的声音，是赌徒们哀嚎的声音，是呐喊嘈杂的声音。 “我说过了。” 蓝发的少女端着牛奶离开赌桌，身后跟着一位口袋空空的沮丧青年： “赌博伤身啊。” 第57章 监督“我也送海瑟薇回家。” “再来！” 布莱克叫嚣着，然而莫里森已经完全没了与之一战的兴趣—— “这已经是我们第156次较量了。我认为，您的手臂需要休息。” 莫里森瞥了眼已经靠着墙睡着，盖着粗糙棉被的海瑟薇，斟酌着措辞： “如果我们继续比下去，将会耗尽体力，无法更好地保护海瑟薇。” “超过十点，温度下降，即使将海瑟薇送回家中，也可能让她患上感冒。” 布莱克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在听到莫里森的建议后，将它们咽了下去： “好吧。愿赌服输，我承认您的能力在我之上。”布莱克说着，叫手下的人拿出一只铁盒，“这是5000贝币，作为这段时间您照顾海瑟薇的报酬。” “钱？”莫里森愣了几秒。 “我打听到您是一名药剂师。这点钱对您来说或许不算多，但我希望您能收下。” “不，”莫里森摇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 黑发的青年苦涩地笑了下，微微微坐直，直视莫里森： “与您相处这么一会儿，我便知道，您与教会那帮虚伪傲慢的家伙不是一路人。既然如此，我最大的担心也就放下了。不过——” “我想知道，成为歌姬，真的是海瑟薇她自己的意愿吗？” 莫里森点点头。布莱克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大口气： “您愿意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从前有个男孩，自出生起，就浑浑噩噩。他的父母四处奔波，忙于生计，最终也在物质的匮乏下走散了。” “上学后，他发现自己对那些文法算数一窍不通，唯独体育占些优势。他不知道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更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迷茫之下，他交到些不三不四的朋友——” 布莱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他们教会了他喝酒、打架，教会了他如何变得凶起来，如何回以那些嘲讽他的人沙包大的拳头，如何，向那些低年级的学生勒索贝币。” “男孩懂得了如何保护自己，也有了一笔自己的赃币。‘但是，这些就是我想要的吗？’男孩扪心自问，内心依旧是无比的空虚。” “直到有一天，一位桀骜的女孩出现。她扎着马尾，穿着长裙，眼神却比男孩见过的任何一位女孩都要犀利。面对男孩的恐吓威逼，女孩直接将他打翻在地。” “男孩满身是伤，大脑却清醒无比。‘原来饱受排挤的人，也可以坚守正义。’” 说到这里，布莱克黑色的眸内，神情温和了许多。随后，他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像是想起了一些尘封的往事： “在女孩的影响下，男孩也逐渐走回正轨。在一次恶性事件中，他们联手，将混混中激进极端的老大送进了警局。男孩再也不为人惧怕，但他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开心。” “直到一年半前那个雨夜。” 布莱克眸色微动，低头喝了口小麦酒，挥手赶走了身边的八卦的人群： “女孩敲响了男孩的家门。男孩开门后，发现对方浑身湿透，赶忙请她进来避雨。一向坚韧的女孩却在那时放声大哭，雨滴般的泪水砸在男孩手背，男孩即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感到痛苦非常。仿佛泪水并非滴落在他的手背，而至直接灼痛了他的心。” 莫里森眯起眼睛，注意到对方加快的呼吸与微红的面颊—— 所以说，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就是你自己吧。 “女孩不肯说，男孩也没有深究追问。‘等到第二天，她应该就会冷静下来。到时候再陪她一起想办法解决’——男孩本身是这样想的。然而……” “第二天，他只等来了女孩与他绝交的消息。” 莫里森抬起眼睛，黑发的青年早已靠在椅背上，眸中死寂如灰； “故事中的女孩就是海瑟薇的姐姐，西尔维娅。” 早就猜到了……莫里森克制着自己没去拆穿对方，顺着问道： “所以，您觉得西尔维娅小姐被神灵影响了吗？”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可能会让一个人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吗？”布莱克忽然提高了分贝，“我最后悔的，就是那晚没能问出她哭泣的原因……啊，我想起来了，西尔维娅那晚是去参加了一场班上贵族同学举办的生日宴会。那位贵族小姐邀请了很多人，我想，或许圣子也会参加。” “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莫里森无情戳破，“你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这个国家的神明有问题——布莱克先生，贸然表达这样的观点，十个火刑架都不够你上的。” “我……我明白。” “是吗。”莫里森猛地抬眼，冷笑一声，“我看您一点也不明白。” “您假扮歹徒，抢夺海瑟薇小姐手环的举动，就是建立在您认为西尔维娅小姐被夺舍或影响的基础上的吧。那么，您有没有想过，您抢夺成功后，将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 “无非就是……牢狱之灾。”布莱克垂眸望向杯中酒水，“我没能救下西尔维娅……绝不能让海瑟薇也重蹈覆辙！” “所以，就算要蹲一辈子警局，我也要——” “愚蠢。” 环抱双臂的莫里森吐出一个单词。他眉头微皱，冰蓝色的眸子反射出桌上的灯光： “你进去得倒是干脆决绝。我问你，如果西尔维娅真的被夺舍，露西亚女士忙于工作，你又去蹲大牢——” “那海瑟薇要是这时候受欺负了，谁还能安慰她？” “难不成……靠我吗？” 莫里森轻笑一声，冰蓝色的眼眸如雪山初融的雪，美丽却又勾人心魄： “想必，布莱克先生你也不是很放心吧。” 黑发的青年哑口无言——他原本已经几近放心。对方的身上并无教会那股迂腐死板的味道，在看到海瑟薇遇险后，也能及时勇敢地挺身而出——这些已经完全满足他委托的标准。更何况，海瑟薇看起来确实很喜欢这位药剂师先生，这也说明了对方的人品应该还算不错——强拆是没有好结果的。布莱克很明白，这两姐妹都是一样的执拗。 但，当他看到蓝发青年那双好看无比的眼眸时，一切安心便全打破了。布莱克想起自己最初的担忧，就是对方那张标致无比的脸。 客观来讲，确实非常美丽啊。 青春期的小孩难免会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悸动。布莱克并不担心海瑟薇的择偶标准，但，对方不仅脸好看，还有着一条能言善辩的舌头。 布莱克完全说不过对方，甚至，好几次被对方牵着情绪走——这还是每回事后，布莱克才反应过来的。 美丽与巧言双重夹击下，布莱克不确定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还能不能保持耳目清明，会不会被对方连哄带骗，收入囊中。 “甚至，布莱克先生。”对面的青年笑着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假设，西尔维娅小姐真的只是单纯甩了您呢——” 簌！ 莫里森抬眼，布莱克早已从座位上站起，眼眸发红： “西尔不是那样的人。” 莫里森垂眸，他看到对方腿侧攥紧微颤的拳头，听到了对方因愤怒而急促的呼吸声。 “至少……不会那样伤人。” 良久，布莱克松开拳头，如一块被压扁了的蛋糕胚般塌回座位上： “抱歉。我有些激动。” “其实，如果真是那样，也……没什么不好。” “西尔维娅人又漂亮，性格又好，就算做了歌姬，也一定很受欢迎。”布莱克的声音从喉咙发出，听起来模糊不清，“她会遇到很多比我优秀的人，真好。” “如果真是那样……我会祝福她。” 布莱克垂眸闭嘴，又忽然抬眼： “但西尔维娅可能嫌弃我，厌恶我，却绝不可能伤害海瑟薇！” “我与她们两姐妹相处6年，西尔维娅是什么人，我比谁都清楚。” “但现在，她却选择与圣子交往？” “开玩笑！教会当年对海瑟薇母亲的谣言，可谓是视而不见，放任自流！” “西尔维娅就算甩了我，也不可能……恶心自己的妹妹！” 他听起来好像要哭了……？莫里森眨了下眼睛。坠入爱河的生物果然盲目狂热，卑微可怜。还好自己不谈恋爱，没 有变成脆弱的笨蛋。 “即使是亲生的兄弟姐妹，也有可能为了利益争得你死我活。” 莫里森并不介意扮演恶人，给痛苦火焰中的自我折磨的可怜生物泼盆冷水： “更何况，海瑟薇小姐和西尔维娅小姐并非直系血亲吧？” 布莱克的嘴角抽动几下，握了下拳头： “听您讲话总能让人升起揍人的欲望。” “过奖。”莫里森似乎并未看见可怜的灰鸟如何挣扎，继续打压道出令人绝望的现实，“另外，那个魔晶手环摘不下来。除非把海瑟薇小姐的手臂砍下来，否则，您的计划毫无胜算。” 他望向布莱克： “教会并不是傻子。如果我猜的不错，那手环上或许还有追踪定位功能，到时候定位光芒一开，整个阿兹卡那都能看到您带着手环仓促逃亡，其显眼程度，大致不亚于裸奔示众。” 布莱克看起来被打击成了一只泄气的气球：“……我明白了。” “莫里森先生，您是位医生，比我更加敏锐。我之所以给您那些现金，就是希望您能帮忙留意海瑟薇的状态，别让她姐姐身上的悲剧再次发生。” 蔫喇叭几的布莱克抬头，望向一旁熟睡的海瑟薇： “海瑟薇很信任您。如果她遭遇危险，请您一定要第一时间拉住她。” 信任？刚刚还处于满血状态的莫里森瞬间瘪了下去。他想起对方在烧烤店中对他的医治请求一退再退，瞬有些时委屈。 她哪里信任我？ 她恨不得与我撇清关系！ 布莱克似乎看出了莫里森的困惑，开口道： “因为流言的关系，海瑟薇常会做出一些回避的举动，尤其是面对陌生的好意。” “实际上，她是一个非常友善，非常容易信任他人的孩子。但也正因如此，引来过不少捉弄者。他们走近她柔软的内心，转身却掏出恶言恶行的刀子，划伤了她的送出的好意。” “如果您遇到回避行为，请不要介意。那只是一种自我保护，并非她讨厌您。” “但如果您不怀好意，别有所图——” 布莱克扬了扬拳头： “别怪我不客气。” 莫里森听出对方话中的威胁之意，又想到几分钟前对方扳手腕输给了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脑海中出现这样的场景：天敌来袭，成年兽物将幼崽护在身后——即使在天敌看来，它们都是无比可口的食物。 有着冰蓝眼眸的人鱼忽然垂下眼眸，似乎有所触动。良久，他才缓缓点头： “好的。” 布莱克起身来到海瑟薇身边，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女孩身上。随后，将海瑟薇打横抱起，拦了辆马车，跨了上去： “蓝宝石街77号。” 布莱克说着，将贝币递给车夫。一转头，便看到墨蓝头发的青年也跟了上来，在他对面坐下。 “我送海瑟薇回家。”布莱克倒吸一口气，“你来做什么？” “我也送海瑟薇回家。” 莫里森看了眼熟睡的海瑟薇，面无表情道： “顺便，监督你。” 第58章 安全海瑟薇小姐喜欢好看的鱼！…… 在一阵尴尬的沉默（主要是布莱克尴尬）后，布莱克清清嗓子，打断车夫惊讶地回眸。 “这只是为了海瑟薇的声誉。”布莱克压低声音，将怀中女孩身上宽大的外套掖了掖，“我可不希望因此出现什么‘两名男士因海瑟薇于街头大打出手’的奇怪传言。我对西尔维娅可是一心一意。” 莫里森点了下头。 布莱克已经做好对方嘴里喷不出什么好词的准备，打起精神，准备迎战。然而，墨蓝发色的青年却没再开口。他低着头，神色沉默，不知在想什么。一路上，月色如银，马蹄啪嗒，除过偶尔拂过几声虫鸣外，一切都安安静静的。 刚一到蓝宝石大街，布莱克便跳下马车。左右绕绕，拐了几个弯后，一栋熟悉又陌生的建筑浮现在布莱克眼前。他下意识抬头，望向一扇小窗，那里却不再如他记忆中那般亮起灯光，徒留漆黑一片。 西尔维娅果然没回家……布莱克叹了口气。黑色的眼眸垂下，掩盖了映在他眸内的点点星光。青年深呼吸几下，挤出微笑。环顾四周，看到了一道白色的身影—— “你怎么还跟着！” 布莱克转过身子，试图挡住海瑟薇家门前小花园的入口，挡住身后那座高大的建筑物： “海瑟薇已经到家了！你可以走了。” “我会监督到你离开。”莫里森说，“我们可以一起走。” ……简直像东大陆的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布莱克说服自己无视了对方，大步流星地来到房门前，打算从地毯下摸出钥匙，却发觉自己双手占用，无法腾出。 放海瑟薇下来？但她会醒……布莱克暼了眼怀中海瑟薇因沉眠而舒缓的眉头，一时间心安许多。 听西尔维娅说，海瑟薇一直受到噩梦侵染，因此睡眠质量很差。现在好不容易睡得香甜，他怎么忍心打扰？ 以往遇到这种情况，都是他将海瑟薇暂时交给西尔维娅，她的臂膀同样有力，抱起妹妹不在话下。然而，今天的布莱克环顾一圈—— “怎么了？” 莫里森忽然抬头。 布莱克与莫里森互相看着，陷入沉默。经过几秒的思想斗争后，布莱克抢在莫里森反应过来之前开口道： “你，把地毯下面的钥匙取出来。” “……”莫里森愣了一秒，弯腰摸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 “将钥匙藏在地毯下并不安全。” 莫里森一边开门一边说： “如果被坏人看到，会很危险。” “是啊，所以你走后我会换个地方藏。” “……？” 布莱克抱着海瑟薇从莫里森面前擦过，熟练地将海瑟薇放抱进卧室，盖上被子。 刚打开门的莫里森愣了一瞬，转瞬皱起眉头。冰蓝色的眸子落在布莱克的背后，扫过他正在为海瑟薇掖被角的手指，扫过他落在海瑟薇脸颊上的眼神，霞色再次闪烁，竖瞳瞬现。 啪！ 布莱克伸向海瑟薇脸蛋的手被人捉住，瞬势望去，正是眸色冰冷的莫里森。 “海瑟薇并说明，你已经和她熟到这种地步。” “……”布莱克指了指海瑟薇的嘴角，“她头发进嘴里了。” 莫里森望向海瑟薇，果然看到对方在美梦中砸着嘴巴，啊呜一口抿住嘴边的蓝色发丝，如羊一般品味起来。 “……”莫里森下意识闭眼。 眼前的这个家伙总都能搞出些让他又气又笑又无语的操作，总让他怀疑，她究竟是怎么长这么大，还没被拐走吃掉的—— 哦，好吧，忘了这里是人类社会。笨拙的幼崽并不会被同族当作耻辱吃掉。 “简单。” 莫里森从腰带上装有应急药品的包中掏出一盒棉签，随后，取出一根，小心翼翼地挑开了海瑟薇含在嘴边的头发，又将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 “好了。” 莫里森拍拍手，向布莱克露出微笑。 布莱克愣了片刻，开口道： “你随身携带这些？” “当然。”莫里森笑着回答，“这是作为药剂师的基本素养。” ＊ 在安顿好海瑟薇后，二人同乘马车，一同离开蓝宝石大街。一路上，布莱克都死死地盯着莫里森，仿佛这样就能将对方的心思看穿。然而，在布莱克视线的盲区，在他们离开半小时后，海瑟薇床头，一条深蓝色的触手探出脑袋，左右打量。 真正的危险，一把钥匙是完全挡不住的。 使魔那头的莫里森如此想道。他指尖微动，操纵触手爬出卧室，来到客厅，在进进出出的大门上画下一个又一个防御型符文。画完后，深蓝触手退后两步，仿佛一位从远处欣赏自己大作的画家。 这才叫安全嘛。 深蓝触手点点头，溜进卧室，覆上人类少女月色般皎洁无暇的手腕，轻轻摇动： “喂，醒醒。” 莫里森虽和少女相处的不久，但对少女的习惯。他一直记十分清楚。每天晚上睡觉前，女孩都会做一套完整的洗漱。而今天，她未洗漱就睡觉了，这与少女的习惯十分违背，更不利于身体健康。因此，莫里森决定叫醒她。 “唔。”少女皱眉轻哼，发出不满的声音，一个翻身将打扰她睡觉的罪魁祸首摁在爪下。使魔那头的莫里森惊了一下，险些抽出身体，但考虑到这样做会让惊醒的对方陷入尴尬之中，莫里森放弃了抽身的想法。努力保持着那个姿势，等待着对方下一次翻身。 “……呜，姐姐。” 少女呢喃着，她的眉头微皱，表情痛苦，似乎美梦不再，亲人离开： “不要……留我一个人……” 那头的莫里森竖瞳孔微动。他犹豫一瞬，让触手轻轻缠上少女的手背。 似乎是感受到触碰，梦境随之改变，少女的眉头舒展开来，她砸吧下嘴，露出笑意，收拢双臂，想将深蓝触手揽入怀中。 莫里森心中一惊，赶忙切断共感，操纵触手抬起前端，于少女额头轻轻一点。 霎时，蓝光闪现。睡梦中的海瑟薇隐约感觉到什么亮亮的，有些晃眼。她下意识睁开双眼，却为眼前的情景触动： “姐姐……？！” 海瑟薇惊喜坐起，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对方的手臂： “今天剧院的工作这么早结束？嗯，我的意思是，欢迎回家！” 海瑟薇抬头望向西尔维娅，眼里亮晶晶的。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只觉得她在做梦。 “嗯。”西尔维娅浅浅笑着揉了揉海瑟薇的脑袋，柔声细语道，“快去洗漱吧。不洗漱就睡觉的话，可是会变得不漂亮的。” “好！” 海瑟薇掀开被子跳下床去，带着激动的心情冲进盥洗室。 身着蓝裙的西尔维娅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嘴唇微勾，露出浅笑。 * 夏天的太阳总是升起得很早。海瑟薇醒来时，晨曦已经洒满卧房。她撑着身子试图坐起来，却一阵头晕，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海瑟薇重新坐起，四下张望，并未看到姐姐的身影。 果然是梦啊……海瑟薇有些沮丧地低下头，环抱膝盖。 【早上好！海瑟薇小姐！】 深蓝触手忽然举着一张卡片出现，尾部啪啪甩动。它确定海瑟薇看清卡片上的单词后，将卡片背面转了过来： 【昨天您睡着的很早，布莱克先生和主人一起将您送回了家！】 【请放心，非常安全！】 “诶，诶？谢谢。”海瑟薇压下被深蓝触手吓到加速跃动的心脏，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替我谢谢你的主人。” 【好的海瑟薇小姐，保证传达^^】 深蓝触手转了个圈，并未立刻消失。海瑟薇早已习惯触手的习惯，知道它不会伤人，没再将注意力放在它身上，转头望向床头。 床头柜上多了一只黑纱制成的袋子，袋口扎着银色的丝带，隐约能看到内部装着几颗糖果。袋子的旁边压着一张便签，海瑟薇拿起一看，正是布莱克的笔迹： 【你姐姐最近很忙，照顾好自己。】 【（黄色包装纸内是薄荷糖，对你的嗓子或许有好处）】 【如果有什么困难，随时通讯联系。我一直都在。】 【——你永远的哥哥，布莱克艾文】 海瑟薇侧目，果然在袋子的一旁看到一颗黄色包装的糖果。 布莱克哥哥还是喜欢送我糖果啊。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海瑟薇跳下床，将糖果揣进口袋。一番洗漱后，她来到鱼缸前。 【怎么了？】 深蓝触手飞快地书写着。在它看来，严肃地打量意味着大事发生。如果这些愚蠢的观赏鱼招惹到了海瑟薇小姐，它不介意加餐一顿。 “我想捞一只……” 啪！ 海瑟薇话音未落，那深蓝触手便潜入鱼缸，将一只金鱼拍飞出来。金鱼跌在地板上，啪啪乱蹦，努力挣扎。 “……太暴力了！” 海瑟薇无视掉触手，拿出一只小渔捞，将金鱼捞起，小心翼翼放进盛有清水的小鱼缸中。 “你这样会摔死它们！”海瑟薇气呼呼地看触手一眼，“对待这种美丽的生灵，我们应该温柔一点。” 可您吃烤鱼时不是很开心吗……深蓝触手十分困惑，但它随即注意到橙红金鱼身上反着光的美丽鳞片，很快明白了什么。 海瑟薇小姐喜欢好看的鱼！ 刚刚还失落的深蓝触手瞬间开心起来，转起圈圈。 虽然主人尾巴因为混血的缘故，不是深海中最高贵的银色，但鳞片也一样能在阳光下闪光！ 不过，深蓝触手很快想起主人叮嘱过，目前还不能将真实身份暴露给海瑟薇小姐，于是半是沮丧，半是失落地听起了海瑟薇接下来的话： “今天我要去乐谱厅练习唱歌。” 第59章 练唱“早上好，未来的小鸟。“…… 练习唱歌？ 这和捞金鱼有什么关系？ 深蓝触手努力思考着其中的关系。然而，它耗尽副脑的细胞，也没有得到对应的答案。 “事实上，我……我很害怕在人多的地方唱歌。” 海瑟薇的扣着鱼缸的指尖微微发力，嘴巴一张一合了好几次，才下定决心般地开口： “自从那次事故后，我就患上了‘舞台恐惧症’。只要站在舞台上，站在聚光灯下，我就会心跳加速，头晕耳鸣。” “像之前那样，在苏和她的家人面前唱歌——这样的熟人面前唱歌，我还是勉强可以做到的。” “但无论是丰收节庆典，还是歌姬资格证面试，都要求参赛者站在真正的舞台上，对着大批大批的听众，公开正式地表演呢！”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垂下眼睛： “上次蔚蓝剧院的表演，也只是因为不需要站在聚光灯下才好点。实际上，我依旧痛苦的要命……” “但庆典……为了鼓励大家积极参与，校外的社会人员也可以进入校园听歌……除了听众比正式表演的少一点，报酬少一点外，和歌姬表演没什么两样！” 海瑟薇整个人蔫了下去： “这件事我不敢告诉苏……曾经的歌姬如今连舞台都害怕，怎么想都觉得很可笑吧。” 海瑟薇轻触鱼缸的玻璃。瞪大眼睛的观赏鱼以为主人要进行投喂，不断张合嘴巴，隔着玻璃亲吻海瑟薇的指尖。 “所以，我可以先把小鱼当做听众，对着它，练习唱歌，进行模拟！” “我可以带小鱼去乐谱厅练习室。乐谱厅是阿兹卡那专供歌姬们练习的场所。那里的墙壁是特殊材料制作，能让歌手的声音变得更好听哦！” 海瑟薇微垂双眼，有些拿不准地叹了口气： “逼近舞台的装修以及模拟听众，应该可以赶在丰收节之前克服这一缺陷吧……呼，希望行得通。不对不对，是必须行得通！” 她握了握拳头，罗兰紫的眸子随之亮了几分，看起来斗志满满。 深蓝触手的另一头，图书馆内的莫里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舞台恐惧症吗…… 莫里森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女孩取得歌姬常识考试第一名后，被人们团团围住时，皱眉低下了脑袋，仿佛一截枯树被冬日的大风吹弯。在他出手赶走那些簇拥的人后，女孩再次恢复如初。 原来是这样。 压力很大，似乎在恐惧什么…… 也就是说，她其实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没心没肺，反而非常……敏感？ 对于普通人来说，极强的情绪或许会为他的生活增添许多麻烦，但对于艺术创作者，比如歌姬来说，其实反倒可能是一个天生的优势。 他的使魔——最先派去监视海瑟薇那只触手，推荐给他的那本《高塔公主与星辰骑士》中，高塔公主也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孩。豪爽的星辰骑士一开始并摸不透公主 的心思，二人因此也产生过许多不必要的冲突。星辰骑士虽然拥有原野冒险的经历，但却不能因此否定公主的善良（虽然在莫里森看来，那位公主所谓的善良近乎愚蠢，她那胆小的国民更应该一把火烧掉）。 但总而言之，这是一本教人类幼崽如何尊重他人，与人交友的童话。对没有这类课程的黑暗生物莫里森来说，这本书给了他极大的灵感，并让他逐渐意识到一些问题的答案—— 他明白先前和海瑟薇相处进展不大的根源所在了。 那就是，他示好得有些操之过急——以至于看起来有些假，虽然莫里森可以保证，他的示好全是真心的。 但被伤害、捉弄、欺骗过的人类女孩，海瑟薇并不这么想。 潮水般的好意虽然没有引起她的反感，却让她十分不安。因为先前被愚弄伤害的次数太多，这位人类女孩便呆在她自己画下的囚牢里，不愿与他人过多接触。即使有好感，女孩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与大家若即若离。换句话说，苏那样的死忠粉丝都未让海瑟薇彻底打开心扉，更何况完全陌生、半路杀出的他呢？ 真诚并没有错。但过量的真诚就像一团金色的火焰，不仅不能带来温暖，还会灼伤对方，吓跑那些经历过火灾的人。 不能心急……保持耐心。莫里森叹了口气，向后靠在椅子上。 在过去，对盟友的拉拢，他一向很有耐心。毕竟，那可是要一起战斗的队友。要是前期工作做得急躁，埋下了矛盾的种子，决战前夕给你来一下，那可是要丢性命的。 只是，这次他似乎真的有些急躁了。或许是因为女孩具有的治愈能力太过稀有，让他蛰伏在心底的隐蔽欲望悄然腾起；又或许是因为弟弟的背叛，让他一直以来坚守的真心信条有些动摇……但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都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莫里森唤出那颗封印着黑色宝珠的水泡，确信宝珠身上的黑色气息没有继续扩大的征兆。 绝对，不能……像某个魔渣一样。 * “你说让我也带你去？”海瑟薇瞪大眼睛，“不行不行，你这副样子，带进乐谱厅会吓坏其他顾客的！” 正在摇尾巴的触手瞬时蔫掉，耷拉在地上，画了个哭泣的图案： 【我也可以当听众的！】 “你是具有神奇力量的宠物，和普通听众还是有区别的。”海瑟薇说，“况且我们很熟，我并不怕你。” 她在一些故事书中看过相应的描述，使魔是魔法师通过咒语和契约召唤并缔结契约的小精灵，它们可以是任何动物，植物，或者奇怪物品。对于外界的刺激，一般具有更高的抗性。 如果剥离掉莫里森先生的魔法和苏一家的粉丝滤镜，她目前的歌声着实不算完美。虽然经过最近的护养与练习，她的嗓子已经很少出现疼痛的症状了，嗓音也圆润很多，不像先前那样尖锐。但倘若真正开口，还是能听到些许不和谐的沙哑—— 虽然只有一点，但在重上音乐的阿兹卡那可是会被嘲讽赶紧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程度。海瑟薇不愿将自己残缺的一面展现在朋友面前——即使朋友并不在意。 怎么说，明明难听得要死，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一身，还要摆出笑脸，安慰她“你唱的好棒”，对朋友来说，也太过痛苦了。 如果可以，她还是更喜欢将自己最完美的一面展现朋友，带给朋友极佳的享受。 【熟悉的触手和陌生的观赏鱼将是绝配！反过来也可以！】 触手飞快写道： 【正式表演的舞台下不仅有陌生的听众，更有昔日的老友！】 【充分不留遗漏的练习才能保证完美的演出！】 “……”海瑟薇一时竟想不出反驳的话语，莫名觉得有些道理。 “好吧。”海瑟薇说，“但你要保证全程听我的，不能乱跑，不能吓到别人。” 【好哒海瑟薇小姐w】 深蓝触手轻甩尾巴，一溜烟藏进海瑟薇天蓝色的头发。 海瑟薇摸了摸头发，又望向镜子转了圈，竟看不出什么异样。 好神奇……好熟练。 海瑟薇叹了口气。换了身衣服，出门拦了辆马车，赶往乐谱厅。一路上，深蓝触手与她分享了许多有趣的事。触手还告诉海瑟薇，它具有极强的拟态能力，即使真的被发现，也能迅速与周围的物品融为一体——先前海瑟薇看到的“突然消失”或“变成猫猫”，也只是拟态的一种，并不是真正的消失了。如果伸手去摸，还是有几率碰到它的。 感觉是很适合刺杀的能力呢，能出其不意绞住敌人脖子……海瑟薇放任思维乱想。如果同时再加上拟态的话，在外人看来，受害者完全是莫名窒息而死的。真是诡异又恐怖…… 说起来它好像很喜欢呆在我脖子附近。 海瑟薇忽然噎住。她伸出手，将那根触手从头发里拽了出来，丢进装有观赏鱼的鱼缸里。 “QAQ？”忽然跌进水里的触手茫然抬头，弯曲前端，盘成问号的样子。 “帮你保湿。”海瑟薇认真解释，“离开水太久，身体会变得黯淡没有光泽的。” “……！”深蓝触手愣了一秒，立刻乖巧地缩进鱼缸，变作一只深蓝色的金鱼。 呜呜呜。海瑟薇小姐在关心它诶！ 深蓝触手晕乎乎的，松开身子，整只触手仿佛被人泡进了甜蜜的葡萄酒里。 即使是主人，也只在意它的魔力足不足，有没有受伤……海瑟薇小姐竟担心它会不会失去光泽—— 它一定不会辜负海瑟薇小姐的心意，在水里好好泡一会儿的！ 海瑟薇松了口气。她抬起头，透过微风掀开的布幔，看到了那座金色的建筑—— 乐谱厅。 海瑟薇迈了进去，服务台的年轻女士立马向她问好： “早上好，未来的小鸟。” “低级练习室5贝币一小时，中级练习室10贝币一小时，豪华练习室30贝币一小时，请问您想订哪一种？” 说着，那位年轻的女士双手递给海瑟薇一张宣传单： “现在是暑假旺季，来乐谱厅的学生很多，我们正好有优惠活动。办卡的话，所有消费均有七五折优惠哦！” 海瑟薇接过宣传单，阅读起来： 【低级练习室，5贝币/时。提供场地，椅子两把，需自带乐器，隔音效果一般，饮用水额外付费】 【中级练习室，10贝币/时。提供场地，椅子两把，垫子若干，配备钢琴（也可自带其他），隔音效果良好，饮用水免费】 【豪华练习室，30贝币/时。提供场地，椅子数把，圆桌两张，配备钢琴，小提琴，长笛，短笛，隔音效果卓越，饮用水免费，附赠当季水果拼盘，润喉清茶/蜂蜜水2选1】 【暑假优惠活动（火热进行中）： 月卡：1280贝币/月，中级自习室一间，月内不限时，不限次数。无需早起抢房，随时练唱～ 季卡：3280贝币/季…… 年卡：10648贝币/年……】 ……好、好贵。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钱的海瑟薇没再往下看，掏出10贝币交给前台的女士，换了一张中级练习室的魔晶房卡。 深蓝触手从鱼缸中探出脑袋，再次摆成了问号的形状。 “练习不是最费钱的。”海瑟薇微伏身子，小声解释道，“最费钱的是演出服，一套成千起步，要从现在开始攒钱。” “如果在这个环节花费太多的话，后面会买不起好看的小裙子的。” 这时，一位衣着华丽，拿着年 卡的粉裙少女从海瑟薇身旁经过。在看到海瑟薇手中的一次性房卡后，那位少女刻意放缓脚步，高昂脑袋，轻笑一声： “真寒酸。” 第60章 小蓝新名字！ 寒酸……海瑟薇想要反驳，但转念一想，自己手头目前撑死也就800多贝币，与这种随手一抛就是一万贝币的富家少女没有什么争论的必要。 更何况，穷怎么了！穷并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她不偷不抢，口袋里每一枚贝币都是正当合法的收入！不比这位富裕的少女差！ 从礼仪角度来说，她并不会在别人面前出言贬低，还要更胜那位少女一筹呢。 于是海瑟薇也轻哼一声，转身刷卡推门。 叮！ 海瑟薇顿了动作，向着声源望去，发现竟是自己的手环闪烁。 【您有一笔新的收入到账，请注意查收～】 蓝色的光芒闪烁，在半空中形成一面小小的投影。 本已走开的华服少女下意识回头，看到了海瑟薇的手环，看到了手环上空的蓝色投影。 “歌姬手环……！”华服少女难以置信地瞪向海瑟薇，她无法相信这样一个扣扣搜搜的女孩，竟是获得官方认可的职业歌姬。 要知道，她足足花了三年时间，连歌姬资格证的笔试及格线都没摸到！ 而一旦得到官方认可，就意味着获得了阶级飞跃的可能，这也是她虽然身为富商女儿，却依旧想考取歌姬资格证的原因！ 华服少女轻咬牙齿，握紧拳头，再次哼了一声。她一甩手，迅速离开。身后拿着各种乐器与书本零食的仆从随之一个接一个地向前移去，如大部队过境，许久才听不到脚步声。 海瑟薇愣了一瞬，望向魔晶手环。 对方大概是误以为她是拥有歌姬称号的正式歌姬吧？ 海瑟薇叹了口气，走进房间，关上房门，点开手环的消息： 【你在模拟考试中成绩优异，这是1000贝币的奖金，以资鼓励。及时查收。】 【——瓦隆教授】 附带在后面的是一串银行卡号。 1000贝币！ 海瑟薇瞪大双眼。一时间变得轻飘飘的，仿佛咬了一口甜美松软的云朵棉花糖。 这是她重新踏上歌姬之路后，靠自己的本领得来的第一笔金。 深蓝触手轻晃身体为她献舞，又指了指海瑟薇手中的一次性卡片，抬起前端，似乎在询问是否可以置办月卡。 “不可以。”海瑟薇将手中的卡片举高了一点，“以后参赛的小裙子会非常贵。我不想劳烦姨妈，必须从现在开始积攒。不可以大手大脚地花钱，那是一种浪费。” 深蓝触手迅速耷拉下去，趴在地上，团成一团。海瑟薇绕开了它，摆好鱼缸，在钢琴前坐好。 自那次事故后，我好久没有碰过钢琴了……海瑟薇这样想着，按下一个琴键。标准的乐音瞬时析出，回荡在特殊材料建造的房间里。 趴在地上的触手昂起前端，如一颗在春日冒头的笋。 流畅的乐音在海瑟薇指尖流淌。她弹的乐曲都很简单，大都是些童谣或音乐课乐曲的前奏。过难的乐曲并不适合目前的她——不是不会，而是没必要。 开嗓期间只需要练习一些简单的调子就好。那些华丽炫技的曲子对复健的她来说，太过费嗓。 琴声再度响起，那些成型的乐曲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低到高又从高到低的开嗓练习音。海瑟薇开口，微颤的声音跟着乐曲节节攀升，又于顶峰处滑入谷底。越是练习，喉间的滞涩感越是逐渐减少，发音也变得圆润平和起来。海瑟薇感觉自己如同润了油的机械，齿轮与齿轮之间咬合得更好，同时也更加迅速地转动起来。 即使过程顺利，海瑟薇依旧丝毫不敢怠慢。她回忆着过去掌握的知识，使出全身力气，用声音去够音乐所在的横线。海瑟薇感到腹部紧绷，紧接着是胸腔和喉咙。气体上上下下，浮浮沉沉，整个人像一直变换形状的罐子，又像是捏来捏去的气球或者一台精密的乐器。 这是我发出的声音……海瑟薇又惊又喜——开口唱歌比想象中的要轻松很多！ 真正去做了，才发现到一切其实没那么恐怖。 唱歌并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更不会啊呜一口将她吞掉！ 或许，我可以再放开一点……？ 海瑟薇这样想着，下意识地放松身心，使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气息也逐渐平稳。整个人如同一只春天初生的小兽，探出翠绿细长的触角，小心翼翼地触碰绿叶，感受新芽。在认识到周围的环境无害后，她完全放下了警惕，整个人瘫成一团果酱。 好像忽然活过来了一样……海瑟薇美滋滋地想着。忽然，她瞥到了那只金鱼——那只她请来的特殊观众。 金红色的小鱼摆动鱼尾，正咣咣咚咚地往鱼缸的玻璃内壁上撞。 “……啊。”海瑟薇心中咯噔一下，本来流畅的歌声猛地跌落下去，仿佛一名跳高难度舞蹈时崴到脚的舞姬。 【怎么了怎么了？】 原本沉浸在歌声中深蓝触手猛地惊醒，扬起前端，呲溜一下蹿到海瑟薇身边： 【你嗓子痛吗？】 触手用尾巴有些懊恼地写道： 【果然，唱歌这件事需要慢慢来。】 “不，”海瑟薇蹲下身子抱起触手，带它走到了鱼缸旁。 “你看。” 说罢，海瑟薇再次开口唱歌。那尾金鱼果然又重复了先前的动作，用脑袋咣咣撞着玻璃内壁。 没品位的东西。使魔那头的莫里森鄙夷地想。能免费聆听这样富含治愈能力的歌声完全是一种享受，那低阶的笨鱼竟然觉得难听？！ ……等等。莫里森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第一次听到海瑟薇唱歌时，也是痛苦到鳞片倒竖，仿佛耳边有一千只海妖同时在抓一千块石板，激得他恨不得一头撞死，以得解脱。 “我的歌声果然还是很难听。” 海瑟薇垂眸叹气。不过，只一瞬间，她的眼睛又恢复了明亮： “不过，只要勤加练习，一定可以越来越好的！嗯，起码今天我敢放开了！是吧，小蓝？” 海瑟薇像挠一只大狗的下巴般扫了下触手的前端，随后将它放回地上，继续练唱去了。 而深蓝触手直愣愣地僵在原地，变成了一只冰冻触手干。好一会儿，它才重新蠕动，只是身体变得透明，甚至有些发红。 【小蓝，小蓝！】 触手激动地将信息传送给了自己的主人——远在玻璃港的莫里森。 【新名字！】 莫里森愣了一瞬，回想起最初自己将三只触手签订契约时，自己起的名字被三只触手嫌弃敷衍难听的事。 小蓝就不敷衍了吗！ 明明和他起的“深蓝”“深蓝二”“深蓝三”没什么区别！ 吃里扒外的东西！莫里森暗骂一句，开始思考把触手名字改成“咪咪”“汪汪”的可行性。 至于刚才金鱼为什么撞鱼缸……莫里森觉得或许是由于缺乏抗性。他曾经观察过海瑟薇唱歌时周围的魔素流动，的确是有一点变化的。 作为高阶生物，他对魔法的抗性和适应能力远高于金鱼。那些人类也一样。而海瑟薇的歌声目前称不上完美，就像刀刃不平整的匕首一样，即使用来做治病救人的手术，对病人也是一种折磨。 因此，只需要勤加练习，基本上就可以除掉这一缺陷。这样一来，不仅可以为她赢得更多听众，还能保护我的耳朵……沉思的莫里森睁开双眼，在清点图书的册子上打下一个勾。 那个女孩也算误打误撞，找到了正确的门路。 莫里森推着小车，将上面的图书按照编号一一分好。 这也是件好事。他可不想看到海瑟薇一开口先撂倒一群队友，否则，那伙脾气暴躁的盟友大概会将找来海瑟薇的他和海瑟薇一起打包送给他的魔渣父亲——那比死还痛苦一万倍。 “嘿，伊莱先生！” 莫里森停下动作，推着另一个小车的青年人在他身后笑着出现： “您会唱歌？” 莫里森这才惊觉自己刚在哼歌——海瑟薇的练唱伴奏一直在反复弹奏，他也被洗脑了。 “啊，我没有贬低您的意思。”见莫里森未说话，杰姆慌忙解释道，“我有幸听过职业歌姬的练唱，您的乐感不比那位女士差。只是……在阿兹卡纳，只有女士才能成为歌姬。真可惜啊。” “如果您是女孩子的话，拿到歌姬竞选前二十，啊，不，前十也不是问题！” 杰姆有些激动，不过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恢复了往日的神色：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让神明大人偏爱女孩子呢？” “如果成为神明的宠妃就可以让你拥有一切，你愿意么？” 莫里森反问道。 杰姆红彤彤的脸庞瞬时苍白了起来： “不，不愿意。” “那会失去自由。”杰姆吞了口口水，低头道，“听说，我听说女孩儿们会被送入高塔。您知道北方的神圣白塔吧？那么高，又那么远，一旦进去，就再也见不到亲人……” “神明大人虽好，但终究不是人类，”杰姆思考着，“不知道祂的形体是否有温度？在北方寒冷的雪天，能否为女孩们暖手？或点起一簇温暖的篝火？” “这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而是‘会不会想到’——其实我一直很好奇，拥有着上千年寿命，经历过许多大战的神明大人，看待我们，会不会像看待蝼蚁一般呢？” “对于神明而言，神眷者究竟是什么？” 杰姆看了眼莫里森，声音越来越小： “您是对的。或许，这确实算不上‘偏爱’。” 莫里森没有接话，推着小推车离开了。他没想到这位怯懦的同事还有这样大胆的一面——毕竟刚才那些话，放在阿兹卡纳实在算亵渎——十个火刑架都不够烧的那种。 不过，这也为他验证了一些猜想——在阿兹卡那说一些轻微渎神的言论并不会招至灾祸。甚至，真心信奉那位神明的，可能并没有结界外传的那么多。许多人甚至有些厌恶，只是不敢直接表演出来——比如，他在城市入口遇到的那些流民。 这样看来，阿兹卡那的天使还是相对开明的——至少，他的父亲如果听到信徒口出狂言，必会立即采取惩罚，以起警示。 奇怪。 明明把挑选神眷搞得像献祭一样，却在言论与思想上异常宽松，被亵渎了也不反击，甚至…… 莫里森抬头，看到了窗外的天空。 依旧维持着结界保护着他们。 天使…… 莫里森蓝眸微竖。 果然是黑暗生物的天敌，果然是难以理解的家伙。 莫里森将最后一本书放回书架，归位小车，回到了前台。 虽然他对天使不感兴趣，但杰姆的话让他有了新的思路—— 作为一条人鱼，唱歌什么的，本就是他的种族天赋。 而海瑟薇目前，正好缺乏一位优秀的导师！ 刚一下班，莫里森便反锁房门，来到窗边，放出了第二根触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金蔷薇明明是首别离曲，在他口中却温…… 六月的安溪总是晴空万里。海瑟薇搭乘了一辆马车，向着市中心医院的方向赶去。 今天是苏的弟弟凯文入院检查的日子。 上次拿到奖金的不止是她，还有获得第二名的苏。但由于是第二名的缘故，苏的奖金只有她的一半。海瑟薇本想将自己的那部分借给苏，苏却说，瓦隆教授在了解她家里的情况后，主动帮她申请了助学贷款——还款金额将直接从苏日后的歌姬收入中扣除。 “也就是说，凯文终于可以做手术了！”苏在通讯中激动地说。 “好好学习真的有用！” 海瑟薇也十分高兴。作为朋友，她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不过，那位瓦隆教授的身份似乎更加扑朔迷离了。 知道我的背景，也知道苏的……还能帮忙申请到助学贷款资格……第一次见面我便有一种熟悉感…… 马车上的海瑟薇叹了口气。 难道，瓦隆教授也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据海瑟薇所知，安溪市中学的助学贷款并不是那么好申请的。因为偏远落后，缺乏监管的缘故，安溪市对一些资料的审查并没有那么严格。学生们的真实情况仿佛一张画好了的铅笔画般，在层层上报的过程中，抹一点，再抹一点。等传到最上面的时候，一切都变得黑乎乎，看不真切了。真正需要的学生往往不为人知，反倒是穿金戴银，有着大把饰品的时髦学生得以超前消费，又在数年后轻松归还。 说到大人物……那位神秘的药剂师先生会不会也是呢？ 海瑟薇向后靠了靠。 今天她并没有携带那根触手出来——虽然对方打滚撞墙，又哭又闹，但是未能动摇海瑟薇分毫。 怎么说呢。 这种被单方面掌握一切的感觉并不怎么美好。 “小姐，中心医院到了。”车夫的声音响起。 海瑟薇从思考中惊醒，匆匆付了钱，跳下马车。巍峨圣洁的医院在她面前耸立，毅然如同一个白色的巨人。 “呼，我看看，住院部303……”海瑟薇依照着苏在手环短信中留下的信息，摸到了凯文所在的病房。 “海瑟薇！” “海瑟薇姐姐！” 苏和凯文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黑色短发的女孩率先跑过来，拉起海瑟薇的手，将其拉至床边。 “送你的礼物。”海瑟薇将一个蓝色的礼物盒子递到凯文的手里，后者欣喜拆开，竟是一只拇指琴。 “哇！谢谢，咳，海瑟薇姐姐！”凯文开心地按了两下，发出了清脆悦耳的琴音。 “不用谢。”海瑟薇笑着将果篮和花束放在床头。同时，她注意到凯文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呼吸也不像先前一样沉重了。 ……好转了？ 海瑟薇还在出神，便被苏戳了一下： “到那边说。” 海瑟薇点点头，跟随苏来到窗边。这间病房中住了六位病人，人声嘈杂，凯文的床位却在门口。因此，二人只需趴在窗边，凯文便听不见二人的声音。 “这两天只是做化验和检查，真正的手术已经排到了四个月后。”苏叹了口气，望向窗外草地上鲜艳的花朵，“明明是最好的年龄，却不能在太阳下玩耍……” 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忽然笑了一下，望向海瑟薇：“不过，自从上次听过海瑟薇小姐的表演后，凯文的情绪确实积极了很多呢！” “之前，凯文总会十分消极地说什么‘治疗不过白白花钱’，‘省下的钱不如为小多莉买几套新衣服’，甚至，总会在半夜偷偷哭泣。” “但现在嘛。” 苏闭了闭眼，露出一个微笑，平视对面的玻璃窗： “大概是以为我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请你到家里来，他大哭一场后，再也不说那些丧气的傻话了。” 海瑟薇也顺着苏的视线望去。对面玻璃窗的上半部分映着蓝色的天空，几块洁白的云朵正在缓缓地飘。 “能帮到苏，我也很高兴。” 海瑟薇露出微笑。对面的短发女孩愣了一秒，又飞快地躲开视线，在海瑟薇看不到的角度，露出一个浅笑。 整个阿兹卡那，哪里还有这样亲人的明星歌姬啊。 苏胡乱地想着，余光忽然瞥见一抹墨蓝。她向下望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不是那天假扮你堂哥的药剂师先生吗？” 海瑟薇也望了过去。蓝发青年带着温和的笑容，正与一位年迈的妇人交谈甚好。他的手中拿着一些没见过的装置，似乎正在为老人检查身体。 “在看新来的帅哥吗？”一位年轻的护士姐姐忽然凑了过来，她笑吟吟地打量着两位少女，又扬了扬下巴，对着楼下正为老人推荐药剂的莫里森。 “那可是魔药协会的人，正在为每个可能遭到魔晶石 辐射影响的人做检查呢。” 年轻护士顿了顿： “虽然那位先生态度温和长得又好看，但那样的人身边一般是不缺女孩的。所以，远远看就好，可不要将自己搭进去哦。” 说完，年轻护士关上半边窗户，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关窗的声音似乎引起了莫里森的警觉。眼看着他就要抬头，海瑟薇连忙一个闪身缩到墙后，生怕对上视线后引起尴尬。 “你和莫里森先生不是熟人吗？”苏也退了回来，“为什么要躲起来，不上去打个招呼呢？” “……我有些害怕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垂下眼睛，有些犹豫，“我不明白他的意图。” “意图？”苏笑了，“海瑟薇一开始不也没看穿我的意图？” “那不一样。”海瑟薇摇摇头，认真道，“你是我曾经的听众。当然，现在也是。” “但莫里森先生不一样，他……” 海瑟薇忽然停住了。她想起对方开诚布公的向她摊牌，不惜承受被她举报的风险。 “或许他也是你的歌迷呢？就像我和我的家人一样。” 在苏看来，自己喜爱的歌姬是如此完美，世界上所有人理应都喜欢她。 “要知道，您的影响力比您以为的要广得多。” “……” 面对这样的真诚，海瑟薇没法说出对方的身份。自然也无法解释莫里森来自南大陆，不可能是她过去的听众。 海瑟薇不知如何解释，仿佛一只被毛线困住手脚的猫咪，试图挣扎，而又动弹不得： “至少，他不会是我现在的歌迷！” 海瑟薇永远记得对方在蔚蓝剧场假扮邪神时，称赞过她唱歌好听。海瑟薇本以为邪神口味特殊，是真心的赞美，开心了好久。现在想来，对方大概只是安慰她，甚至…… 背地里还笑话她真信了。 海瑟薇遇到过这种异常积极的“朋友”。海瑟薇很明白。 “是吗？”苏一本正经地望着海瑟薇的眼睛，“我倒是觉得，现在的海瑟薇小姐也十分耀眼呢。” “如果努力上进也会被嘲笑的话，那绝对是嘲笑者本身眼界狭隘，绝非努力者本身的错。” “更何况，那天我与莫里森先生接触，没感觉出他对您有什么恶意。反倒对我……千防万防。” 苏无奈地笑了一下： “我的身份确实可疑。作为年长者，他要是不怀疑才奇怪呢。不过，我觉得莫里森先生在音乐方面确实是个外行，谈起歌姬选拔，他总是带着轻蔑不屑的口气。要我说，他应该是个研究狂魔，想要搞清您能重新开口的医学奇迹，这才——” 一阵悠扬醉人的歌声忽然从窗外传来。两位歌姬忽然面色一改，停止讨论。二人对视一眼，来到窗边。 窗外，墨蓝发色的青年正在为轮椅上老妇人低声轻唱。唱的正是前不久海瑟薇在蔚蓝剧场唱的那首《天蓝蓝海幽幽》。他眉目温和，声音轻柔却又绕人心魂—— 明明是首别离曲，在他口中，却温柔得像首情歌。 海瑟薇双腿发软，险些跌坐下去。 在母亲爆火后，这首歌被无数人翻唱过，但能翻唱得如此完美，如此动听的，莫里森还是头一个。 明明是母亲的歌，明明自己才是最理解母亲创作意图的人，可听完对方的清唱，她只觉得—— 无——法——超——越！ “怎么会这样？”苏也扶住了墙，“这种声音究竟是如何唱出来的？我不理解……！” 还有，他不是个医生、不是个外行吗？ 为什么会唱得如此动听？ “幸好歌姬选拔仅限女性参赛。”苏摇头感叹。 否则，她们现在就可以打包回家，不用再比了。 “停停停，你这样炫技，我们这群老家伙根本学不会。” 草坪之上，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说。 “……太难了吗？”莫里森用余光扫了身后的住院部三楼一眼，又收回视线，有些惭愧地笑道，“抱歉，史密斯太太。我更看重高超的技巧。” “听出来了。”头发花白的妇人挠挠脑袋，“可能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年纪大了，审美落后，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反倒是更喜欢真挚的感情。找些更重感情的孩子来试试？” 她向上一指： “三楼那两个一直偷看的小姑娘就不错。” 正趴在窗台向下望的海瑟薇和苏：！ 被发现了！ 墨蓝头发的莫里森回头，脸冰蓝色的眼眸扫过苏，落在海瑟薇的眸上： “是你们啊。” 说完，他露出微笑。 一瞬间，海瑟薇仿佛看到了对方身处金蔷薇花园，抬头向她问好。 海瑟薇心脏漏了一拍。不过，她很快从奇怪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后退几步。 “他是故意的吧？他是故意的吧！” 苏叫嚷着，抓住海瑟薇的手腕向外跑去： “他应该早就发觉我们了，却偏偏等到这个时候才点出来。” “去哪儿？”海瑟薇茫然地被她抓着跑，“为什么你说莫里森先生早就发现我们了？” “直觉。”苏说，“最关键的是，您玩不过他。这才是危险的。至于去哪儿——” “当然是楼下了。”苏说，“他既然邀请我们下楼练习，我们就顺势去看看吧。”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表演得漂亮得体，优雅大方。” “让他瞧瞧，什么叫未来职业歌姬超强的应变素养！” 第62章 伊莱“可以教我唱歌吗？” 海瑟薇与苏到了楼下，才想起自己舞台恐惧症的事，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怎么了？”黑短发女孩察觉到了海瑟薇的异常，关心地问道。 “……没事。”海瑟薇换上微笑，摇了摇头，“我们快过去吧。” 作为偶像，她不可以让歌迷失望。更何况，她的身上还肩负着拯救姐姐的重任。总想着逃跑什么的，是无法干成大事的。 必须……逼自己一把。 海瑟薇深呼吸几下，调整好心跳，走了过去。 她这阵子都有不断练习！一定没问题……呼！ 海瑟薇握紧拳头，硬着头皮，站在了妇人面前。 “多可爱的女孩啊。”头发花白的妇人感叹道，“蓝汪汪的，真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蓝汪汪……？是说我的头发吗？海瑟薇笑了，整个人也放松许多。 “您好，女士。” 她向对方问好： “我叫……” “这位是伊莱小姐，我负责的病人，也是我的远房亲戚。” 莫里森抢先一步介绍了海瑟薇，又转向苏： “这位是苏小姐，伊莱小姐的朋友——也是位可爱的女孩子。” “他还在玩那天的角色扮演！”苏压低声音暗暗吐槽，“我怀疑他当医生前是一名演员。” 至于海瑟薇，她整个人已经完全呆住了。她清楚地看到，对方刚才笑着朝自己眨眼睛！ 她刚才之所以犹豫紧张，就是担心被老人们认出后，谈起她天才般辉煌的过去，然后与她落魄糟糕的现在对比—— 莫里森先生猜出她迟疑的原因了吗？ 海瑟薇有些恍惚。这时，墨蓝头发的青年再次发声： “史密斯太太，您已经用眼很长时间了，不如摘下眼镜，休息一下吧？” “好啊，反正听歌不需要用眼睛。” 妇人愉快地摘下眼镜，放在莫里森面前的好推车托盘里。她向轮椅椅背上一靠，闭上眼睛，沐浴着阳光，安逸得仿佛一只猫。 史密斯太太身后的几位老人的目 光在听到莫里森的说辞后，也赶忙摘下眼镜，开始休息。海瑟薇这才注意到包括史密斯太太在内的老人们都眼眸浑浊，目光疲惫。 “在‘无害魔晶石安全提炼法’正式提出前，我们买到了一批未经处理的纯光魔导灯。可把我们害惨喽！”另一位老人察觉到了海瑟薇的注视，“现在的魔导科技发展的如此，已经很少有年轻人还记得至纯魔晶石有多么可怕了。” “也就只有莫里森医生这样的好心的小伙子愿意帮助我们。”另一位老人摇头叹气。 苏抬头望了望莫里森，灰蓝色的眼眸在对方身上停留许久，又看了眼海瑟薇，没有说话。 “唱歌吧。”海瑟薇说，“嗯，还唱刚才那首歌，可以吗？” “当然。”史密斯太太笑着说，“唱歌也是众多娱乐方式的一种。只要喜欢，所有人都可以唱——我很喜前任第一歌姬大人的这个观点。” 海瑟薇心中触动：“可是，前任第一歌姬她已经……” “是的，孩子，可那又怎样呢？”史密斯太太露出了更加轻松的微笑，“阿兹卡那是音乐的国度，‘音乐即是正义’！至于什么神罚，什么亵渎，这些都不重要。你听过那个故事吗？” “传说，神魔大战时，人类战火中的歌声触动了路过的一名天使。那名天使因此生出心来，不与其他神魔为伍，为人类留下了光明结界。” “给了天使心的是人类，给了天使名的也是人类，让天使从混沌状态中脱离的，也是人类。” “这么看来，真正伟大的，应该是本身唱出动听歌谣的人类本身吧？” “是的……”海瑟薇点点头，她确实在历史书上见过这个故事。不过，这只是人类杜撰出的美丽传说而已，神学课的教材从来都没有承认过。 说到底，都是人类一厢情愿的美好幻想罢了。 不过，有一点海瑟薇倒是十分认可—— 那就是，人，或者说，她的妈妈确实是比天使伟大的。 毕竟，经历了十月怀胎和分娩痛苦的是她的妈妈莉迪亚，不是什么破烂天使！ 察觉到海瑟薇打起精神，史密斯太太也露出微笑，恢复到了刚才放松的状态： “好了，莫里森医生，这两位小姑娘就教给你指导了——请你不要再炫技了。体谅一下普通人，好吗？” “好的，太太。”莫里森笑着欠身，又恢复站姿，轻声歌唱。 海瑟薇调整好气息，努力追随着莫里森的调子，唱了起来。 舒缓的歌声在草坪周围回响。海瑟薇唱的声音不高，努力掩盖着每个发音沙哑的地方。苏起初只是哼着调子，慢慢地也被带动着一起轻唱起来。 “这才是让人放松的音乐啊。”浸泡在合唱中的史密斯太太幸福地睁开眼睛，望向莫里森，“您的歌声虽充满技巧，但在情感方面，却不如这两个女孩。” 情感……？莫里森冰蓝色的眸子微缩一下，略有不爽。 所谓情感，不就是一些生物的本能反应吗？ 只要他想，扭曲一个人的喜好简直易如反掌——之前蔚蓝剧院里，他为女孩的歌声附魔魅惑后，那些愚蠢的人类感动得泪流满面，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甚至，别说什么歌悦耳，什么歌难听，就连“爱”这种向来被族群视为珍贵的资源，不都可以轻易颠覆吗？ 就算一对情侣恩爱数年，只要一方听到人鱼魅惑的歌声，都会抛下伴侣，头也不回地投向人鱼怀抱。 ——当然，作为族群的异类，莫里森向来是不屑动用这种力量的。 只是，“不屑动用”这个行为本身，正是对这种阴暗力量的无声肯定。 毕竟，如果真的觉得魅惑打败不了真情，又为什么要处处克制自己的使用呢？ 莫里森瞥向正在努力跟他的海瑟薇。事实上，一开始他确实对这个破嗓子女孩不抱期待。六个月拿到歌姬证明什么的，他也想着笔试帮她远程翻答案，面试附魔魅惑迷晕考官。等到帮女孩留下了姐姐，让女孩加入麾下，偿还恩情也是情理之中。可直到女孩在乐理统考的考场上奋笔疾书，写得比他翻得还快时，不知为何—— 莫里森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愧疚的感觉。 那种感觉十分难以言说。就好像为对方胡乱准备了简陋的礼物，傲慢轻视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礼，却没料到对方精心准备，送他了一份完美到爆炸的豪华大礼包。 就像轻视了对方的宝物，就像随意丢弃了一位君主的王冠。自那之后，莫里森改变了主意。他想帮助女孩独立去实现那些愿望——嘛，培养一位得力的部下，也是一位称职的上司应该做的不是吗？他可不想再要一只金色人鱼那样蠢到没边的猪队友了。 “……咳咳。”海瑟薇在一个高音处跌了下去，她清着嗓子，大口喘气。 这时，一杯水出现在她的眼前。 “休息一下吧，不用逼自己太紧。” 海瑟薇顺着修长的指节向上望去，墨蓝色发色的青年今天将长发低低地束于脑后，多了几分精干，少了几分秀气。 “……谢谢。”海瑟薇接过水杯，抿了一口。 几人又唱了一阵，这才发现史密斯太太已经睡着了。莫里森将其送回病房，转身刚要出门，便撞上了病房外等候的海瑟薇。 “怎么了？”莫里森笑着问——丝毫未表现出他恰好想去找她。 “那个，打扰您了，贤者先生。”蓝发的女孩犹豫几秒，抬眼直视莫里森的眼睛，“您的歌声十分动人，请问，您——” “可以教我唱歌吗？” 女孩抓着裙角，罗兰紫色的眸子中满是真诚与期待，但同时，莫里森也看出了她眸中的犹豫，似乎是鼓起好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的。 “当然可以！”莫里森愉快地回答，“您对我有救命之恩，无论提出什么请求，我都会尽我所能答应。” “不，”海瑟薇摇摇头，“不能白白占用您的私人时间，我、我可以交学费！” “学费？我不需……”莫里森忽然停住。先前他花尽心思讨好女孩，却始终不得回应，到头来，比不过唱一首歌的原因，似乎就是他的举止太过热情，不符合陌生人之间逐步认识的逻辑。 “可以。”于是莫里森笑着说，“不过，学费的内容由我来定，可以吗？” “嗯？好、没问题。”海瑟薇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收，一时间有点慌乱。 贤者先生之前不都是乐于助人的大好人吗？ 不过，好人也是要吃饭的嘛。海瑟薇表示理解。虽然她对那个学费的内容十分在意，但贤者先生这样温柔正义的绅士，肯定不可能提出“以身相许”这种变态无耻的要求啦！ 所以，海瑟薇放心地点点头，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正在谋划如何合理拐走对方的莫里森鼻尖一痒，掩面打了个喷嚏。 “诶，感冒了吗？”海瑟薇望向对方身上单薄的衬衫，“要不要加件衣服？” “……”莫里森望着眼前的海瑟薇，瓮里瓮气道，“我不会感冒。” 说完，他闪进一旁的盥洗室，清洗双手。再次出来时，已经恢复了先前的状态。 “走吧，”莫里森说，“你那朋友的弟弟还在病房等我们。” 说完，他大步向前，空留海瑟薇僵在原地。 连、连她没说出的请求都猜到了吗？ 好厉害！不愧是南大陆的贤者先生！ 海瑟薇立即将打喷嚏这一不符合酷哥形象的行为抛在脑后，小跑着追了上去。 第63章 心动票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治愈”…… “怎么样？” 莫里森摘下听诊器：“积极配合治疗的话，应该不会危及性命。” “真的吗？”海瑟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拉住苏的手轻轻摇晃，“苏，你听到了吗？莫里森先生说凯文会没事！” “啊，对了，莫里森先生开的药治好了我嗓子痛的毛病——他真的是位超棒的医生！” 苏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她 望向莫里森，向对方鞠了一躬：“谢谢您。” 放在平常，她的家庭状况绝对请不起一位魔药协会的药剂师—— 甚至，连见一面都是奢望。 “谢谢医生哥哥！”床上的凯文跟着说。 “不用谢。”蓝发的药剂师微笑着望向病床上的凯文。男孩体内，一颗紫色的菱形魔素结晶正于他的胸腔下散发着浓烈的魔法气息，冲击搅动着男孩薄弱的生命之焰——这确实是魔素中毒的表现。 倘若强行介入外力将其瓦解掏出，虽然可以立即治愈男孩的肺病，但对方身上的生命之焰实在太弱，如果真的强行掏出，恐怕男孩本身也会随着魔素结晶的消解而一命呜呼—— 最让莫里森在意的，还是魔素结晶周围那几道冲击男孩生命焰火的紫光。 ——它们的数量，减少了。 莫里森记得清清楚楚，大半个月前，他附身于使魔触手上蹭人类少女的歌声恢复力量时，这个男孩体内的魔素浓度，是现在的好几倍。 而现在，男孩体内的魔素浓度大大降低，仅仅超过正常值一点。 莫里森微眯双眼，冰蓝色眼眸再次落在了与苏说悄悄话的海瑟薇身上。 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治愈”能力了——甚至涉及“清除负面效果”领域。放眼整个魔法界，能完美达成这个效果的，恐怕只有血脉最纯正的光明精灵——且需要非常复杂的仪式，以及超长的吟唱。更何况高傲的精灵一向不屑于帮助异族，她们更倾向于重金兜售相应的的魔法卷轴，趁机敲诈不擅治愈的黑暗生物一大笔资源。 至于不完美的效果，血族也能做到。但究其原理，只是将负面效果进行“转移”，并不能从根源上消除其内核。 而女孩的这个…… 更偏向倚仗生命之树的精灵。 莫里森的视线随之落在女孩的耳朵上。 ——精灵们向来拥有纤长的尖耳朵。 然而，莫里森只看到了一只白皙小巧，肉嘟嘟的人类耳朵。这叫他无比失望。 “您……”察觉到对方注视的海瑟薇面色一烫，飞快捂住自己的耳朵，“那个，我，我的耳朵上有什么吗？” “……没什么。”莫里森也收起视线，将目光偏向一边，“只是在书里看了一种占卜的方法，说是可以通过耳朵辨别。” 海瑟薇好奇道：“那我未来几个月的运势如何？” “嗯，总体不错，也不乏些许小小的考验。” “但无论如何，我相信您定能顺利克服。” “听起来似乎不错呢。”蓝发的女孩再次露出了笑容。 莫里森打量着对方的笑容，一直紧绷的精神竟微微放松。 或许是她们太过单纯，单纯到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无条件相信，即使借口拙劣一点也完全不需要担心—— 比如，她们一点也没怀疑过，这场所谓的医院偶遇。其实也是他提前派出使魔查到凯文的住院地址，蹲点狩猎。 呼……莫里森在心中叹了口气。 ……这样下去，他会越来越松懈的。 莫里森望向少女，想出言提醒她往后机灵点。可话刚到喉边，他的眼前便浮现出金色人鱼弟弟贯穿他胸口，阴冷笑道： “谢谢你将全部的本领交给我——” “我愚蠢且同情心泛滥的哥哥。” “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一怔，回过神来。海瑟薇收回在他面前摇晃的五指，转动着圆溜溜的紫眸： “您看起来似乎有心事？” “总是心不在焉的话，对病人可是很不负责的！” 蓝发的少女皱眉叉腰： “不如，我唱歌给您听？提提精神，也放松一下？” 莫里森怔怔点头。女孩清清嗓子，轻唱起来。轻柔的曲调在室内回荡，如同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在炎热的盛夏，叮叮咚咚地荡起清凉的水花，涤荡在莫里森的心脏上。 莫里森微垂眼帘，目光顺着海瑟的头顶扫下。身着白裙的海瑟薇在阳光下是那样耀眼，俨然若一朵发光的白花。 年轻的人鱼意识到自己应该移开目光，但心中却生出几株莫名的藤蔓，缠着他的双腿，让他久久无法前行。 一股奇怪的情绪在莫里森心尖荡漾。放在平常，女孩的歌声总能让他心情平静，今日却越听越无法专心。他的思绪再次开始飘逸流转，觉得对方好似一只蓝色的、毛绒绒的小鸟。 理智的及时到达让莫里森瞬间从奇怪的小动物塑里惊醒。他晃晃脑袋，将奇怪的想法抛出大脑。 囚禁可爱之物是深海人鱼的天性，同时，也是无可改造的劣根性。觉得生物可爱，那便意味着人鱼行走在堕落的边缘，随时可能化身伤人的恶魔。 莫里森望了眼站在阳光里的人类少女，对方是那样毫无防备，又是那样专注。 “好啦，唱完啦。”海瑟薇抬头，忽然瞥到看到对方的眼底再次腾起一抹霞色，“莫里森先生？” “您的眼……” “咳咳，”莫里森忽然咳嗽一声，侧过身子，“我那边的病人还没检查完，先过去了。回见！” 说完，莫里森在眼睛前抹了把，一脚轻一脚重地跑开了。 “……？”海瑟薇皱了皱眉头。 是她眼花了吗？ 或许，贤者先生的眼睛与祭祀有关！南大陆的贤者常常要与他们的神灵（本体为复数只自然精灵）对话，眼睛变色或许正是神灵想要与贤者单独交流。 这么一想，想要避开人群，或者说他人的注视便变得十分合理。毕竟，大部分信徒们都不会怠慢自己的神的。 海瑟薇点点头，继续与苏练歌去了。 * 有了之前在史密斯太太面前表演的经历，海瑟薇之后的练习都放开许多。有时唱到高兴处，便忍不住转个圈。白色的裙摆在昏暗的病房中旋转，有如一朵在封闭人工湖中旋转的荷花。其他等待化验结果的病人注意到这两位可爱的女孩后，也不禁为她们身上的生命力感染，跟着鼓掌哼唱，露出微笑。 “大家一定会好起来的！术前请一直保持现在这样放松的心情！” 海瑟薇放下裙摆，双手合十，一脸认真地向各位病人叮嘱道。 “那个，你们是歌姬吗？”一名大叔忽然问道。 “是呀是呀，你们唱歌很有感染力，一定是最新一届第一歌姬的候选吧！”另一名皮肤苍白的年轻女性问道。 “歌姬……？还暂时不是呢。”海瑟薇将手搭在胸前，望向一旁的苏，“我们暂时还没有拿到歌姬资格证。不过，我们会努力考到的！” “什么？竟然不是吗？”苍白皮肤的女性大惊失色，“真是太可惜了。我还想为你们投出心动票呢。” “多正常！”有着络腮胡子的大叔怪里怪气道，“毕竟自从莉迪亚小姐去世后，阿兹卡那的歌姬竞选就越来越无聊了。哎，教会的品味，可是比狗都差啊！” 说完，病房内站着的和躺着的大家都下意识以络腮胡大叔为中心挪远一步。 “干嘛啊你们！”络腮胡男士愤愤哀嚎，“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现在的竞选难道不是千篇一律，非常无聊吗！” 是这样！海瑟薇在心中狠狠赞同。但是…… “要死你一个人死，血别溅我们身上。”苍白脸色的女士冷酷地撩了下头发，“正如这位妹妹所说，我还想做完手术，回家吃饭呢。和假笑变态男玩监。禁游戏什么的，还是由你一人承担吧。” “你说的难道不是更过分吗，伊丽莎白！” 假笑变态男？是说……圣子吗？看来他在大家心中的风评也不怎么好……海瑟薇还在思考伊丽莎白小姐后半句段话的意义，对方轻快的问题便抛了过来： “小可爱，你们知道什么是心动票吗？” “知道。”海瑟薇实话实说，“第一歌姬竞选者需要尽可能的收集听众的心动票——一张心动票顶三张普通票。又因为‘心无法碎成很多瓣’，所以，一人只有一张心动票。” “不，”伊丽莎白小姐神秘笑道，“心是可以分成很多瓣的哟。” 苏立刻挡在了伊丽莎白与海瑟薇面前：“不要向我偶、我朋友宣传那些奇怪的思想！” “别紧张呀。”伊丽莎白拿出一枚粉色的圆形的晶片，食指与中指夹着扬起，“你们没听过那个规则吗？只要组队的话，一张心动票便可以给两人各加三票。” 海瑟薇与苏对视一番，苏抢先皱起眉毛，质问伊丽莎白： “这么好的方法，为什么我们很少见到其他人用？” “嘛，因为如果在组队后接受心动票的话，必须要‘真正的共演’——也就是，一场倾尽全力而又互相配合的合唱，才能解除组队状态呢。许多歌姬单独唱歌确实很不错，但配合嘛……” 伊丽莎白将粉色硬币摁在桌子上，摇头道： “那可是完全不行啊。” “你们知道的，第一歌姬，顾名思义，只能有一人。许多歌姬只想着表现自己，又或者一味担心遮住了朋友的辉光……一场表演下来，要么消化了心动票，却因让步不甘，反目成仇，要么则完全搞砸……” “不仅没能消化心动票，友谊也出现裂痕，只能强行解散队伍，从头再来了。” 海瑟薇恍然大悟。难怪她记忆中似乎确实有过组队考证的先例，后续却大多杳无音讯。那些走到后期的歌姬，一个个都仿佛独行侠。在追求荣光的路上，她们逐渐变得炫目闪耀，却少有同伴，总显得锐利、孤独。 一旁的苏瞳孔微动。她记得海瑟薇小姐是打算和她组合面试，进行丰收节演出的。可那终究是海瑟薇小姐，称号“天使”，拥有着天籁般的嗓音，魔法般的感染力，令她望尘莫及—— 就算海瑟薇小姐生过病，沙哑过嗓子，那也依旧是海瑟薇小姐。 曾是“天使”这件事，仍旧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这样的海瑟薇小姐，真的是她能够奢求合唱的吗？ 一个蓝色的影子蹿了过来。还在发愣的苏从思绪中回神，怀中柔软的人儿正用松软的蓝发拂过她的脸庞，惹得她鼻尖痒痒。 “苏，你听到了吗！” 海瑟薇抓着黑发女孩的肩膀，罗兰紫色的眼睛里盈满激动，像极了高天之上洒落的星光。 “组队能卡漏洞蹭分！！！” 第64章 交换生是机遇，也是挑战。 “好、好的。” 苏还未反应过来，海瑟薇便接过病房内病人的心动票，在她们的手环上分别刷了下。 【叮！组队成功！】 白色的字符在魔晶屏幕上闪动。海瑟薇点亮手环，转到【目前人气指数】一栏，显示： 【姓名：海瑟薇洛兰】 【歌姬称号：暂无】 【歌迷数：11】 【人气票：6】 【标签：初出茅庐菜鸟一击必杀】 【评价：寂静无名的业余歌姬：或许怀揣着能够发出新芽梦想之种，但梦想可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在赢得心动票方面似乎格外擅长？即使未来登不上第一歌姬的宝座也没关系，你仍会是一部分歌迷心中永远的宝藏。】 一击必杀？是指心动票指数占人气票的比重高吗？这么快就有评价了，真是灵敏的造物啊……海瑟薇刚一抬头，便撞见了苏双手递来的圆形心动票： “海瑟薇，我的心动票，送给你！” “是送给我们。”海瑟薇掏出自己的圆片，在苏的手环上刷了一下。 “海瑟薇小姐！”苏赶忙将手缩回背后，“我，我是真心喜欢您……”不是想让您和我互相投票！ “我也是真心喜欢苏呀。” 海瑟薇对上苏的灰蓝眼眸： “苏的歌声，很有特色呢。” 苏的脸骤然红了，她轻咬嘴唇，将头侧向一边。 海瑟薇并没未说谎。在一起练歌的这段日子，她一直都有仔细聆听苏的歌声。那歌声低沉却不消极，平稳却有力量。与阿兹卡那多数歌姬不同，苏的歌声和“甜美”可谓沾不上半点关系，她更像一根野草，一簇藤蔓，或是一束刺破皮肤，扎根鲜血的野玫瑰——她的歌声中处处充满野心与对权威的怀疑，但同时，又十分温柔，具有平静治愈的一面。 “硬要说的话，感觉就像传说中的‘魔女’一样呢。”海瑟薇回忆着书籍中的描述，“听说她们住在幽深的大森林里，擅长烹饪五颜六色的蘑菇汤，拥有着夺人性命和让对方爱上自己的强大魔药。但同时，她们又是十分害羞的——相传，如果你遇到一只魔女帽被风吹起的小魔女时，还能看到她们帽子下苹果般的可爱脸颊呢。” 海瑟薇顿了顿： “当然，前提是你未引起魔女的反感。否则，对方就会将装有魔药的瓶子砸在你的脸上。” 魔女？苏有些惊讶偶像竟会用这个词形容她。放在别人口中，魔女即是女巫，是灾厄与阴暗的代名词。她们蜗居在森林深处，拥有着无比可怕的魔药——这常常被人用来暗讽刺苏出身乡下，弟弟又患有可怕的遗传病。 然而，“魔女”一词从海瑟薇小姐口中说出，竟也变得无比可爱了！ “我喜欢魔女帽。”苏放松地说，“叮咚村后的竖琴山下，有很多吃了会看到小精灵的蘑菇哦！唔，听说也有恋爱蘑菇，吃了之后，会无条件爱上看到的第一人。如果学姐感兴趣的话——” “我不感兴趣！” 海瑟薇连连摆手。那听起来绝对很危险吧！ 不过，某种方面来讲，苏和魔女确实非常般配啊。 海瑟薇一直构思的丰收节歌曲忽然有了清晰的轮廓。 “苏。” 海瑟薇忽然抬头发问： “你介意在丰收节当天的表演上，扮演魔女吗？” * 安溪市，银月街。 多丽丝捧着一张细长的纸条哼着歌回了家，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妈妈，这个尺码的衣服您做得出来吗？” 棕发少女金色的眸中尽是笑意，她快步走到脚踩缝纫机的女人身后，将手中的纸条递到对方眼前。 “可以是可以，”同样棕发的詹姆斯太太戴着一架圆圆的眼镜，她停下脚底的工作，“不过，这个尺码……” “是海瑟薇小姐的哦！” 金裙棕发的女孩眼睛里闪烁着小星星，随后以手捂心，华丽丽地转了个圈圈： “是我从西尔维娅那里打听到的——我想送海瑟薇小姐一套华丽出道的演出服！” “海瑟薇小姐应该不缺演出服。”詹姆斯太太说，“她的姐姐会为她买——” 说着，詹姆斯太太就打算继续忙手里的活。 “不是的！妈妈！”花朵般的女孩拉住妈妈的胳膊，轻轻晃动，“最近相处下来，我觉得西尔维娅是位严厉的姐姐，而且，西尔维娅不赞成她妹妹参加歌姬竞选！” 不等詹姆斯太太再度开口，多丽丝再度央求： “好妈咪，求求你了。您是整个安溪最巧的裁缝～” “甜嘴猫。”詹姆斯太太笑着嗔怪一声，“好了好了，别晃我了。一件衣服而已，又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 时光斗转，美妙的暑假总是如此短暂。转眼便到了金秋十月。 玻璃港，金蔷薇咖啡馆内，海瑟薇转着手中的钢笔，神情严肃地望着面前有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笔记本。 一个月前，她与苏按时参加了歌姬资格证笔试。考试前，瓦隆女士对她们给予了近乎夸张的鼓励——大概意思便是，上学期期末她们已经通过了涵盖歌姬统考的知识点的全真模拟，再参加资格笔试，简直是小菜一碟。 苏与海瑟薇都不敢放松，依旧紧绷着精神，提心吊胆地赶赴考场参加了考试。然而，正如瓦隆教授所说，那场笔试的确异常轻松。这个月，海瑟薇与苏果然都收到了来自阿兹卡那官方的笔试合格证书，某些人恶意放出的“格蕾丝小姐漏题协助海瑟薇作弊”的谣言也随之不攻自破。 现在，面试——也就是丰收节前后演出要唱的新歌已经写出来了。演出模式与舞台布景也已经想好，似乎万事俱备，只欠登台表演—— 除过，她独唱的部分。 海瑟薇皱了皱眉头，放下手中的钢笔。 按照大纲，“魔女”应该有一位古灵精怪的伙伴——通常来讲，应该是只黑色的猫咪。但这不符合海瑟薇的设想——黑猫一般对应熟悉的朋友，而非剧本中偶遇的伙伴——这叫海瑟薇格外头疼。 林中仙女？泉水精灵？花朵仙子？ 海瑟薇摇了摇脑袋。 仙女和仙子太过正派，通常是温柔的象征。“魔女”本身也已经足够安静内敛——内敛和温柔之间的冲突性不够强，很难在短短的几分钟内调动听众的情绪。 至于泉水精灵……虽然确实活泼一些，但谈起它，人们更容易想起“愿望”以及“贝币”——这不是许下愿望的圣乐夜，选它似乎并不符合主题。 唔……想不出！ 海瑟薇索性将笔记本与钢笔收进书包，透过咖啡馆的玻璃墙壁，她 看到了戴着帽子，身穿纱裙，东张西望的苏。 “这里！” 海瑟薇连忙站起，朝玻璃外的人儿挥挥手。谁知，随着苏的脑袋一点一点探出地平线，另一个蓝色的脑袋也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莫、莫里森前辈？” 海瑟薇惊讶地僵在玻璃墙前。 “您怎么来了？” “帮你们搬行李。” 墨蓝头发的青年今天扎了马尾——不过比平时低一些。他轻而易举地将苏星空色的箱子提到了咖啡馆门口，又踏入店中，拿走了海瑟薇浅蓝色的行李箱。 “话说……前辈？”莫里森停下动作，瞥了海瑟薇一眼。 “是呀。您在唱歌上的造诣颇深——是我和苏的前辈！” 天蓝头发的少女露出笑容，紧接着，她又拧起眉头，担忧道： “不过……您好像总很闲的样子？图书馆的工作不要紧吗？” “……不要紧。”莫里森吞吞吐吐地僵硬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拉着两个箱子向前走去，“今天是我的同事值班。” 事实上，今天确实是莫里森值班。但今天也是海瑟薇与苏暂时入住玻璃港中学宿舍的日子，莫里森想帮上忙，便令触手代为值班——当然，他在其身上施加了幻术，一般人发现不了什么问题。 海瑟薇点点头，跟随着二人向前走去。 几天前，她收到了来自瓦隆教授的讯息。教授在魔晶手环的消息中说道，丰收节有各中学交换表演的活动，问她要不要报名参加： [与安溪市中学进行交换的是玻璃港中学。目前报名的学生并不算多——在自己的学校，表演者有着更稳定的人气，更轻松的心境。比较出名的歌姬‘雪兔’就选择留在本校。但是你，海瑟薇——] [选择交换表演对你来说，或许是个不小的机遇。] 海瑟薇明白瓦隆教授的意思。“雪兔”安琪儿是安溪市一路跳级的天才童星，虽然称不上家喻户晓，但也绝对算得上小有名气。当人们谈起跳级生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安琪儿萨拉的名字。 但在玻璃，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玻璃——上任第一歌姬的故乡，她的母亲，莉迪亚洛兰华丽出道的地方。 当年，贵族们把控了大多音乐资源，平民歌姬演出困难，甚至频频遭到歧视。没有专业的灯光师，没有华丽的礼服，没有专业的音乐指导，平民歌姬只能靠嗓子与真心，一次次挑战那些看起来几乎不可逾越的鸿沟天险。 母亲就是在那个黑暗的时代脱颖而出的。她以华丽的唱腔，稳定的实力，以及不惧一切的勇气，狠狠地给了那些依靠歌声之外辅助物品的贵族一记耳光，使他们从傲慢的大梦中清醒过来，以平等的心态，面对每一位具有实力、心怀梦想的平民歌姬。 正因为有了母亲这样的传奇人物，“雪兔”那样的跳级生放到玻璃港，也大概率只能收获一句“喔，这个孩子蛮厉害的嘛”这样口头上的感叹，除此之外，再无优势。 但她不同。因为母亲的缘故，在玻璃港，她的名气是比安溪市大的。当年代表玻璃港市小学打进‘冷辰星’决赛的，便是她——虽然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了，但就像苏所说的那样，对她名字熟悉，或对她心存怜悯的“蓝莓夹心派”，应该依旧存在一部分。 另一个原因，是她曾在玻璃港幼儿园与小学就读。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的许多同学都应该都升入了这里——她来这里，或许，还能碰到一两个老同学呢。 但这并非有利无弊—— 如果她在丰收节上表演得一塌糊涂，那就意味着，她连最后的根据地也失去了。 老同学的失望，母亲的荣光蒙羞，歌迷的叹息……这些，无论哪个都可能对她的心理造成二次创伤。 更严重的是，一旦失败，就无法完成圣子的要求，无法阻止姐姐去王都。 “呼。” 海瑟薇深深地叹了口气。 选择玻璃，是机遇，也是挑战。 但为了姐姐，也为了她所深爱的，也深爱着她的人，她愿意，也必须放手一搏。 一旁的苏注意到海瑟薇暗暗握紧拳了头，伸手轻轻拉住了她的手，露出微笑： “别担心，我们之前已经练习过很多次了。” “这可是你的主场。”拉着箱子的莫里森回头道，“你向我讲过很多玻璃的趣事。回到这里，不应该像回到家般轻松吗？” “你们……”海瑟薇迟疑片刻，也跟着露出微笑，“谢谢。我好多了。” 莫里森浅笑一声，回过头去。 他原本想过，女孩的演出要是真的非常失败，他便动用人鱼的力量，魅惑来许多听众，制造出许多掌声。 但是…… 他却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做。 一场虚幻的美梦固然幸福，但某个执着的家伙倘若从梦中醒来，应该会生气到流泪吧。 即使，莫里森清楚地知道，这样做才是最保险，成功率最高的那条道。 给她一点信任吧。 莫里森努力说服自己。 毕竟，上次的考试，女孩也成功了。不是吗？ 一个上进且有实力的部下，收编后他也会省力很多…… “咦，那个是……” 不清楚莫里森正在进行一场头脑风暴的海瑟薇稍稍放缓了脚步。 玻璃港中学大门内的林荫道下，一个有着金色短发的女孩正坐在花坛的阶上画画。 “贝丝？” 第65章 灯光效果她以为此事作废，没想到对方…… “贝丝！” 海瑟薇对眼前的金发的女孩很有印象。一年级时大家举办各种音乐活动，贝丝小姐总会夹起画板，远离人群，坐在少有人打扰的林荫小道下，安安静静地画一下午画。 名叫贝丝的女孩抬起金色的眸子，朝这边望来。 “我是海——” 海瑟薇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完，对方便合起画板，一声不吭地朝学校深处走去了。 “瑟薇。” 海瑟薇的手僵在半空，随后缓缓落下。 “你认识她？”莫里森问。 “嗯。她是我的小学同学。”海瑟薇说，“我还记得她的名字是贝丝乔伊斯，阿兹卡那两大魔法家族的继承人之一……” 在海瑟薇的印象中，贝丝是个文静不爱热闹的孩子。她总是一个人呆在校园的林荫道下，安安静静地画画。 “乔伊斯家族？”苏抬起眉毛，睁大双眼，“是那个与道尔顿家族同为两大家族的古老贵族？” “是的。”海瑟薇点点头，“因为历史原因，玻璃港的音乐教学资源相对雄厚。在过去，常有贵族将他们的子女送到玻璃学习——没错，不仅仅是女儿。我听说，在老贵族们看来，即使不成为歌姬，也应拥有良好的音乐鉴赏能力——否则，便是一种缺乏教养的表现。” “好复杂……” 苏感叹道。安溪市不懂音乐鉴赏的人很多。对于音乐与歌曲，只要“动听”就够了。至于歌姬这首歌用了什么拍子，什么旋律，伴奏用了什么乐器—— 没人在乎。 按照贵族们的观念， 那安溪市岂不是人均野人、呆瓜？ 也难怪当年的平民歌姬们会受到贵族们那样激烈的抗拒…… “或许你在不经意期间得罪过她呢？”莫里森说，“就像之前那个安琪儿一样。” “或许是吧……” 海瑟薇少有地没有反驳，这叫莫里森有些不适应。不过，几人很快投入接下来整理登记的大小事务，将这个不和谐的小插曲抛至脑后。 * 帮海瑟薇收拾好行李后，三人在玻璃港中学食堂吃了一份简单的午餐。莫里森以餐后散步为由，独自一人来到了黑夜森林。 “考虑得如何了？” 莫里森拿出那枚幽灵领主赠他的银色符咒，轻轻搓过符咒上的蓝色符文。 安静的森林里瞬间刮起了阴冷的风。温度骤然降低，几只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的半透明幽灵显现在了莫里森面前。 “只是帮你表演，就能够转生？” 一名年轻的女性幽灵捂着胸口，面露担忧。 “是的，小姐。”莫里森答，“你们应该能够感受到，我手中的符咒具有令你们精神安定的功效。” “你们之所以久久徘徊，未能转生，正是因为仍有心愿未了。但你们徘徊的时间太长了，久到你们的记忆已经发生了磨损。所以，现在只能通过祓除愿望的方式，使你们进入轮回的正轨。” “好。”女性幽灵微笑点头，望向其他幽灵。 “我……我也同意！”一个小孩模样的幽灵怯怯地说。 “我不想被化作冒着黑气，失去理性的怪物！”一位妇人幽灵带着哭腔来到莫里森的面前，“魔法师先生，请帮帮我！” 冰蓝眼眸的青年轻轻点头，没有催促，没有恐吓，只是耐心等待着幽灵们主动选择。 几个月前，名叫海瑟薇的女孩委托他制造幽灵特效后，他便处处留意阿兹卡那是否具有野生幽灵——有光明结界在，外界的魔法生物化作的恐怖怨灵自然进不来，那么，人类死后化作的幽灵呢？ 莫里森觉得天使应当不会太过残忍。毕竟人类是天使的信徒，但凡天使存在半点良知，都不会在信徒化作幽灵后，立刻放出力量，将对方的灵魂当场点燃劈碎—— 所幸，对方确实不像某只魔渣一般丧心病狂。 莫里森在结界边缘的黑夜森林成功找到了几只徘徊的幽灵。 “我……也……愿……意。”一只老人形态的幽灵缓慢地说。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顺利转生的。” 莫里森安抚着幽灵们的情绪。他刚刚找到这些幽灵时，便发现他们的灵魂都格外脆弱。因为缺乏引导，其中许多幽灵甚至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幽灵，每天在结界内飘来飘去，随着时间的流失，一点一点地失去记忆。 忘记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的未终之愿是什么，一旦无法保持人性，想要吞噬其他健康的人类，光明结界便会降下辉光，在幽灵们失去理智、成为怨灵之前，将他们变作一堆美丽的光点——那位灵魂濒临破碎的妇人幽灵便亲眼目睹过她的丈夫消失在她的眼前，因此，格外惧怕消散。 莫里森深深地叹了口气。 普通幽灵，往往是死者灵魂徘徊世间的残影。想要进化为长生种，只能努力强大自身，学习魔法，稳固灵性，从而突破“未终之愿”的限制。 然而，这些结界内的幽灵缺乏引导，早已错过了稳固灵性的最佳时机，灵智也因为时间的磨损而变得格外迟钝。现在，他们无法经受一点情绪波动，否则极可能原地破碎。 为了特效演出顺利进行，莫里森甚至为幽灵们唱了一首有镇定效果的安眠曲，以防他们在演出节前碎掉。 那只孩童幽灵曾有些委屈地告诉莫里森，他的哥哥因为无法接受消散的结局，主动飘出结界，想要脱离天使的束缚，博得新生。然而，才刚飘出一秒，他便被结界外的黑暗生物撕碎分食，转瞬便消失在了黑色的夜幕中。 “……节哀。” 莫里森面色沉重。和他料想的相同，人类幽灵飘出结界只有死路一条——结界外的野生幽灵为了更长久地存在，多数会选择吞噬同类。结界内的幽灵则如同一只只被保护得很好的羔羊，误入激烈的斗兽场，其结局，自然异常惨烈。 “愿意相信我的灵，请到我身边来。” 莫里森握紧符咒，吟唱咒语，蓝青色的光芒瞬时从他手心中迸现。周围的灵魂惊讶地打量自己重新清晰的灵体，纷纷向莫里森行礼道谢。随后，他们逐一进入到了符咒之中。 “大人，您真的是魔法师吗？” 剩下的一只幽灵奇怪地问他，眸中闪烁着讨好的笑意。 “不信任的话，可以不来。” 莫里森收起符咒，向森林外走去。 “……哎，我想去。等等我呀，魔法师大人。” 那只幽灵赶忙飘着追上莫里森，化作一缕白雾，钻入了那枚符咒。 * 玻璃港中学，中心活动室。 海瑟薇正在轻点演出所需的饰品道具。因为资金严重不足的原因，她与苏力争开源节流，能省尽省。比如她手中这顶演出用的魔女帽，就是从丰收节主题的照相馆里租来的。 “飞天扫帚也已经准备好了！” 苏正拿着一把装饰着紫橙色相间拉花的扫帚。扫帚上装饰的部分都是她与海瑟薇亲手制作，至于扫帚本身，则是加西亚先生亲手打磨制作的。因此，扫身光滑平直，无论是拿在手中，还是骑乘上去，都有着绝佳的触感。 “这不是非常棒吗？” 海瑟薇摸着下巴，弯腰打量扫身与上面的手工拉花，以及尾部那个拖着长长的丝带尾巴的，漂亮的蝴蝶结。 “没什么好担心的。”海瑟薇将魔女帽扣在苏的头上，帮她打好斗篷上的橙色蝴蝶结，退后两步，整体打量，“简直像一位真正的南瓜小魔女——” “任何人都会为你的可爱倾倒！” 苏的脸颊肉眼可见的红了。她上前两步，来到镜子前，屏住了呼吸。 “这、这……” 这真的是她吗？ 镜中的黑发女孩手拿鲜艳美丽的飞天扫帚，橙色的拉花与她手腕上的蝴蝶结丝带遥相呼应，在一瞬间，便能够抓人眼球。而硕大的魔女帽半歪着，恰好与她只漏出一只眼睛的刘海达成同一角度。既透出几分活泼的俏皮，又透出些许属于魔女的神秘，叫人看不透她的心思，但又发自内心的想要靠近。 “舞台表演是很吃妆的，尤其是丰收节这样本就热闹，值得庆祝的节日。” 海瑟薇说。 “苏先前素雅神秘的风格，放在平时，在人人追求华丽的歌姬中，也是非常棒的。但在丰收节不行，不够吸睛。而且——” “你的角色是帮助人类的善魔女。橙色看起来，非常温暖。” 这时，莫里森刚好从外面回来了。海瑟薇向他炫耀了她们的飞天扫把，并如愿得到了肯定的赞赏。 “既然服化道都准备的差不多了，那么，来看看灯光效果如何？” 莫里森将怀中的玻璃小瓶一个个摆在舞台上，每个小瓶之间隔了的半米距离。随后，走进灯光控制室。 “感觉莫里森先生似乎什么都会呢。” 苏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简直完美到不像人类啊。” 海瑟薇也有点惊讶。她之前确实委托过莫里森先生灯光效果的问题——但那时是她误以为对方是神明，后来对方卸下伪装，她以为此事作废，没想到对方还记在心上。 甚至……这个“替她找的灯光师”也是贤者先生自己！ 海瑟薇望向台上那些细口玻璃瓶，感觉它们和装酸奶的普通瓶子没什么两样。 咔—— 整个大礼堂的灯光熄灭，四周瞬时陷入黑暗。 首先，是一个幽蓝色的光点。随后，整个舞台都被这样的光点铺满，如天空倾斜，将名为星空的绸缎洒下。 海瑟薇不禁屏住呼吸。幽蓝的火光在倒映在她罗兰紫色的眸中，将其点缀得更像一颗晶莹的钻石。然而，火光没有结束。它继续跃动着，随后，哗的一闪—— 数只半透明的幽蓝灵体漂浮在空中，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为首的年轻女性张开双臂，衣裙无风自动。在看到海瑟薇时，甚至冲她微笑了一下。 伴随着一声“咔”，灯光恢复，舞台重新亮堂起来。 莫里森从灯光操作室走出，抱臂微笑：“如何？” “简、简直……” 海瑟薇深呼吸一口气： “简直太棒了！” 那些幽灵投影的质感和色泽，简直像真的一样！ “怎么做到的？魔导科技吗？现在魔导科技已经如此发达了？” “……没错。”莫里森将视线偏向一边，“原理大概和在黑暗的房子里用灯光穿过有纹理的玻璃球，再投 射到墙上差不多。” “呜呜呜。”海瑟薇抹了抹眼角，看起来仿佛激动得要哭了，“如果有阿兹卡那最佳灯光奖，我一定要投您一票！” “不仅特效逼真，甚至注意了符合设定的‘温度’——在幽灵出现时，甚至用冰系魔晶石降低了室内温度。”苏感叹，“这是我打过最富裕的仗了。” 冰系魔晶石……？莫里森眸色微动。 那大概是幽灵出没带来的阴风效果——话说，这些人类女孩灵性这么高吗？看来也得给幽灵们加层“水雾”效果才行…… “打扰了，请问你们是在调试灯光设备吗？” 一位高个子，手拿扫把与簸箕的男生忽然发声，吓了海瑟薇一跳。 “抱歉，我其实一直在这里打扫卫生。二位太认真了，我不好意思打扰。” 男生从黑红色的座位后走出，拍拍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是玻璃港中学A2班的班长，也是本次丰收节联合交换演出活动的负责人。你们的舞台效果棒呆了！梦幻又炫酷……应该让更多同学看到！请问，我可以向大家宣传一下吗？” “当然可以啦。”海瑟薇看了莫里森一眼，见对方没有反对，继续微笑着说，“只要不剧透我们的排练内容就好。” “我懂我懂～”那男生比了个手势，“我叫达根格洛肯。在这里遇到什难题，可以随时到教学楼自习室找我哟。除过午餐和晚餐时间，我一直都在。” 说完，达根格拿起扫帚簸箕，飞一般地跑出礼堂。 望着达根格远去的背影，海瑟薇总觉得她们似乎遗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等一等！班长同学！” 海瑟薇追了出去。 她还没告诉对方她们的名字呢！ 第66章 白鸽礼服“整个西大陆，独！此！一！…… 当海瑟薇追到大礼堂外时，达根格早已不见了踪影。海瑟薇四下打量，也只看见烈日灼烧下的校园，与风中哗哗作响的树林。 真是可惜。 海瑟薇叹了口气。 不过丰收节与音乐节一样，都有很长一段时间用来庆祝，只要呆在这里，总有见到的时候。 海瑟薇转身回了礼堂。莫里森正抱臂靠在舞台边，打量着苏手环中的内容。 “看什么呢？” 海瑟薇走了过去。只见手环的投映辉光内，播放的正是“雪兔”安琪儿萨拉的演唱作品。 “安琪儿的表演已于今日落幕，在安溪市引发了极大的反响，歌迷数量急增。”苏叹了口气，将手环送到海瑟薇眼前，“幸好听取了瓦隆教授的建议，报名了交换生活动，选了更看重实力的玻璃。否则，我们大概会死得很惨。” 海瑟薇并没有急于评论。她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投映灯光中女孩的身影。 有着卡其色蛋卷双马尾的女孩扎着两只兔耳朵似的红色蝴蝶结，身着一身白底红边连衣短裙，仅仅到膝的裙摆不长不短，完美地展现出了少女特有的的活力。 在普通歌姬会将其与天使挂钩的丰收节，安琪儿一反常态地选择了活力四射的小兔。欣赏下来，不仅让人心情愉悦，对于工作了一天的大人，学习了一天的学生来说，更有着“这才是节日嘛”的放松与娱乐感—— 不得不说，“雪兔”安琪儿虽然性格恶劣，但她的舞台效果，感染能力全部可圈可点，完全是值得学习的典范。 另外，这说明“雪兔”也发现了目前底层歌姬演出的同质化问题。教化性质的演出太多，反倒掩盖了每位歌姬独有的特色。 而且，声音也十分甜美…… “不过是扮可爱而已。”莫里森说，“你上你也可以。” “我不可以！”海瑟薇眉头微皱，“您怎么可以这么说？每位歌姬都有自己的演出风格与特色，值得我们学习与参考！” 莫里森望着对方认真的紫眸，心知劝不过这位执拗的少女，不再与她争论。 海瑟薇继续观看着安琪儿的演出片段。忽然，她看注意到对方每次跳起，裙子与大腿根部交接的阴影下，似乎隐隐约约露出些粉红色的单词。单词末尾处，还绘制着桃红色小爱心。 那、那个是……？ 海瑟薇脑子断片一瞬，不敢相信心中猜想——无论如何，这种行为都让她难以接受——尤其是，对方还是一个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女孩。 海瑟薇晃晃脑袋，试图说服自己，这只是她想多了——然而，每当名叫安琪儿的女孩跳起来时，舞台周围咔嚓咔嚓的闪光灯，都会多十几倍。与之而来的，还有激动迫切的口哨声。 不对…… 不对！ 歌姬不应该是这样的！ 海瑟薇的眼睛急得发红。幼时母亲华丽而优雅的演出再次浮现在海瑟薇眼前，与手环中播放的片段形成重影。她有很多话卡在喉咙，却不明白，也不确定自己能出于什么立场去讲。 “……‘只要能火就够了’——这是安琪儿的人生信条。”一旁的苏脸色煞白却平静，“‘宁做扑火的金蝶，在火光中绚烂一瞬，也不做幽谷底部的毛虫，碌碌一生，无人知晓’……这是安琪儿对我说过的话。” 苏说着，抱住自己的胳膊，似乎冬日里遭受寒风侵扰的旅人。海瑟薇不用问也知道，那咄咄逼人的“雪兔”同学，必是用毛虫来形容了这位内敛的朋友。 “擦边而已。”一旁的莫里森冷哼一声，冷漠地打量着画面中向台下飞吻眨眼的女孩，“生物的阈值会随着刺激不断增高。或许，她今天只需要抛媚眼、飞飞吻，就能收获比你们多几十倍的粉丝。但明天呢？后天呢？” “自我燃烧或许真的能释放出炫目的火光，但倘若有一天——” “那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升腾到了她不可把控的程度，那时，她要怎么办呢？” 这时，礼堂内的魔导通讯仪忽然响了。海瑟薇从茫然恍惚中惊醒，快步朝通讯仪走去： “喂，您好，我是海瑟薇……” 接起通讯仪的海瑟薇面上微笑的表情逐渐呆住，随后变成了迷茫，又变作了凝重。 “怎么了？”莫里森远远注意到了对方的变化，与苏一同凑了过去。 “……”海瑟薇轻叹一声，按下了免提按钮。 “非常抱歉，海瑟薇小姐。”一位中年妇人慌张的声音从那个小匣子里传出，“‘雪兔’安琪儿萨拉小姐忽然预订了我们店中所有的衣服。按照‘歌姬优先’原则，我必须把衣服卖给她……包括您预定的那套‘白鸽礼服’……非常抱歉！” 老板的声音听起来在颤抖： “我知道你们小姑娘的歌姬面试也很重要，为此，也向那位‘雪兔’小姐积极解释过。别的礼服无所谓，但唯独这套‘白鸽礼服’，已经有客人预订过了，也打算做演出服，希望她能理解理解，改变主意。可是，‘雪兔’小姐却笑着反问我，‘这样啊。那么，请问，那位顾客是正式歌姬吗？’” “我也想过撒谎蒙混过去，但对方毕竟是受神明宠爱的正式歌姬。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服装店老板，实在不敢得罪对方……呼，我把定金退给您，再附赠一张七五折的打折卡，再向您介绍一家新的服装店——那位老板店里有同款。您看，可以吗？” 已经算是很贴心的处理措施了。海瑟薇叹了口气，答了声好，挂断魔导通讯。 一旁的苏暗啧一声，同时，手环忽然蓝光闪烁。苏匆匆扫过，再次瞪大双眼： “不好了，海瑟薇，快看这个！” “歌姬‘雪兔’重金收购演出服若干，赠予贫苦歌姬！” 海瑟薇凑了过去。只见蓝色手环上投射出这样的景象： 有着卡其色蛋卷双马尾的女孩一撩头发，面带微笑。一位记者模样的女士正在对她热情采访： “‘雪兔’小姐，您的壮举让千万名贫苦歌姬拥有了实现梦想的权利。请问，您是出于什么想法而进行此项公益事业的呢？” “当然是热爱了。”卡其发色的女孩微笑着答道 ，“我希望每个贫苦出身的歌姬都能够勇敢的追求梦想，不必困于金钱，无法蒙受神明的辉光。” 说着，卡其发色的女孩望向一边。一个衣着朴素的女孩正抱着一件崭新的白色礼服，眸中盈满了幸福的泪水。 “开心吗，爱莲娜？” “开、开心！”名叫爱莲娜的女孩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向着安琪儿，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您，心地善良的‘雪兔’小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华丽的裙子……” 爱莲娜抚摸着那件衣服上的白色羽毛，含着泪的双眸如宝石般明亮： “您一定能成为阿兹卡那最棒、最优秀的歌姬！” …… 画面到这里便中断了。一切都定格在了安琪儿望向镜头的完美微笑。 “那件衣服是……” 海瑟薇盯着画面上女孩手拿的白色礼服，视线久久难以移开： “白鸽礼服。” 袖子上的白羽装饰，胸口的毛绒绒的领花，大胆的尾拖，有着绿色橄榄叶装点的头冠——那完全就是她预订的白鸽礼服——现在，却被捐赠给了别人。 甚至，魔晶手环显示，有许多歌姬见安琪儿的捐赠行为为其迎来了一大批路人粉丝，也争相效仿。一时间，阿兹卡那各地服装店都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自然也包括先前那家服装店老板为她推荐的下家。 “完全是赤裸裸的针对。”苏凝视着屏幕上安琪儿的笑脸，半是回忆，半是猜测道，“看来上次安琪儿并没有得到任何教训。我们的演出内容是绝对保密的。或许她一开始只是胡乱穷举，直到那位老板的解释让她猜出了端倪。” “看来，你欣赏的对手并不欣赏你。”蓝发的青年闭目耸肩，“我就说她的演出没什么好看的——” 海瑟薇没有理睬对方，静下心来，仔细思考着如何应对。 “海瑟薇小姐，您唱我的角色吧！” 苏忽然开口： “您来唱‘魔女’——反正，我们总是一起排练。我能记住您的词。这样，演出服的问题便得以解决。您便可以杀进面试，获得歌姬称号，令安琪儿大出血的操作全部白搭。” “什么？”海瑟薇猛地抬头，从思绪中惊醒。眼前的黑发女孩面色平静，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那你呢？” “……我，可以等下次。”苏深呼吸一口气，抬起灰蓝色的眸子，少有地露出微笑，“您八年都没有出现在大众视野……如今忽然回归，一定有非常重要的事想去完成。至于我……只要等到明年就可以了。” 苏再次深呼吸一次，面上挂着甜甜的微笑，灰蓝色的眼眸如同天上流转的星云： “能遇到您，与您成为朋友，一起练唱，已经是我做梦也不敢幻想的美梦。现在，梦境将碎，是时候暂时分开了。” 黑发的女孩摘下自己头上个魔女帽，轻轻地放在海瑟薇的脑袋上： “谢谢。” 她说。 “您帮了我那么多，这回，也让我帮您一次吧。” “不行！”海瑟薇抓住了黑发女孩的胳膊，“你可以等到明年，凯文的医药费等得到吗！我、我不允许苏因我放弃！如果、如果苏把演出服让给我，我，即使我通过了面试，成为了正式歌姬，也不会资助苏一枚贝币的！” 黑发灰眸的女孩弯眉笑了下，摇头道： “您不会那样狠心的。” 你！海瑟薇想要反驳，却想不出能将对方驳倒的句子，一时间原地站着，说不出话。 一旁的莫里森默默打量着两个女孩。心中对苏的最后一丝怀疑也悄然化解——毕竟演出的内容只有他们三人（准确的说是两人一鱼）知道。他与海瑟薇自然不会外露，那么就只剩下曾经与安琪儿交好的苏加西亚了。 咚咚咚。 “那个，有人在吗？我进来啦？” 一个金群栗发的少女从礼堂侧门的入口闪了进来，背着手，一眼便瞅见了台下的海瑟薇与莫里森。 “嗨嗨～可爱的海瑟薇～还有旁边的小美女～伊莱先生～” “多丽丝姐姐？” 海瑟薇停下与苏的拉扯，仰望台上： “您怎么来了？” “您不需要在丰收节进行演出吗？” “咳咳，我、我已经唱完啦！”多丽丝尬笑着从背后拿出三杯热饮，“来犒劳你们！排练辛苦、备考辛苦——咦，你们怎么都面色凝重？是不喜欢这个口味的茶吗？” “但是没办法，姐姐已经买了，你们就凑合一下，好吗？” 多丽丝走到舞台边缘，把手中的热饮递给海瑟薇，然后“扑通”一声，拽着裙角跳了下来。 “好可爱的魔女帽！”多丽丝一下子便凑到了海瑟薇眼前，“海瑟薇已经定好演出服了吗？” 她说着，又转向一旁身着南瓜魔女裙的苏： “唔……要是两个人选角一样的话，会互相影响，在评委那里吃亏的。” “那么——” “海瑟薇要不要考虑考虑姐姐这条裙子呀？” 多丽丝说完，从单肩包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条洁白的礼裙： “是姐姐的妈咪亲手制作的——” “整个西大陆，独！此！一！份！” 第67章 星晶彩墨“我的父亲，是名画家。”…… 整个西大陆独此一份？ 海瑟薇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耳朵。 那不就是，限量版的意思吗？ 多丽丝显然没有发觉海瑟薇的呆愣，继续笑着将裙子展开： “当当当当！请看～！” 白色的礼裙大方得体，并未添加过多的装饰；银色的暗纹，白色的薄纱，共同塑造了一种层层叠叠的质感，却又不显繁琐。泡泡袖的袖口点缀着许许多多毛茸茸的白羽，比先前那件“白鸽礼服”看起来更加蓬松，更加优雅。与之对应的，还有一个装点着白羽的羽冠发箍。 “这……” 海瑟薇倒吸一口凉气。 简直太棒了！ 完全是梦中情套！ 海瑟薇伸手摸了摸袖口的羽毛。它们是那样柔软，那样光滑，好像在抚摸一只真的小鸟一样。 “多丽丝姐姐……”海瑟薇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那个……多少钱？” “什么？”掏耳朵的多丽丝连忙摆手，“不不不，这是送给你的。” 一旁的莫里森立即抬起眼皮，以“无功不受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目光打量起多丽丝。 “哎呀哎呀，其实只是因为我不太看好圣子先生与你姐姐的恋情而已。” 多丽丝环抱双臂，金色的眼睛中透出温和的光芒。 “作为朋友，阻止自己的姐妹坠入爱的‘臭水沟’，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 多丽丝的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非常真诚，整个人像一只发光的小太阳。海瑟薇看看她，又看看莫里森，最终点点头，选择听对方说下去： “我相信西尔维娅小姐不是傻瓜。她目前之所以那样，一定是被圣子欺骗，或是听信了一些虚无的诺言？不过，无论是哪一个，我都相信，海瑟薇妹妹一定能将西尔维娅小姐成功唤醒！” “我始终相信，动人的情感与不懈的努力，一定能浇灌出耀眼的成功之花。” 说着，多丽丝微微俯身拍了拍海瑟薇的肩膀。 “我相信海瑟薇哦。西尔维娅那家伙既然觉得自己一个人能在圣子的帮助下赢得比赛，那我们就更不能输！将西尔维亚那个固执的家伙一棒子打醒，让她瞧瞧，最好的歌姬就在她身边！” “多丽丝姐姐……” 海瑟薇触动万分，感动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儿，但海瑟薇还是晃晃脑袋，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挤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明白了。” 说完，海瑟薇带着裙子，走进了更衣室。几分钟后，身着白色礼服的海瑟薇，从中走了出来。 莫里森率先抬头。穿上礼服的娇小少女，瞬间像一只白色的天鹅，又像一只可爱的小鸟。纯洁的白色与她天蓝的卷发形成对比，梦幻又圣洁。那双罗兰色的眼睛各像一块夺目的宝石，刚一出现，便能立即吸走所有的焦点。 那一瞬间，莫里森忽然明白了，为何对方曾有过“天使”这样的歌姬称号。虽然平时海瑟薇看起来呆呆傻傻，但当她穿上演出服，带上发冠后，却分外能驾驭那种圣洁的气质——虽然只有一点，虽然整体看来依旧更像是一只怯生生的，毛茸茸的白色小鸟，但也足够让莫里森吃惊。 “怎、怎么样？” 海瑟薇战战兢兢地问。 苏笑笑没有说话，直接将她引到了等身镜前。海瑟薇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思绪一下子便回到了八年前，八年前的她也是这般，身着礼服。最终却坠下舞台，落下病根。 不。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海瑟薇摇了摇头，将消极的想法赶出脑袋。现如今，她是被吊销歌姬资格证的新人歌姬，不是什么肩负着使命的前任第一歌姬之女。是重新开始，是从头再来。过去的荣光与积累，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与她无关。那些压得她喘不过气，无法振动翅膀的担忧、焦虑与压力，是时候完全舍弃了。 海瑟薇再次抬眸，眼中已经充满坚定。 拿下面试，拯救姐姐，打脸圣子！ 海瑟薇，冲呀！ ＊ 夕阳逐渐西沉，晚霞映红了天空，不知不觉直了下午。斜照的阳光落在玻璃港中学的教学楼的玻璃窗上，一扇扇的全反着金光。远远望去，好似波光粼粼的湖面，又像是镶嵌着金子的华丽古堡。 苏有事先行回去了，海瑟薇收拾好东西后，并没有立即返回玻璃港中学暂时提供的宿舍，而是向校园外相反的方向走去。 “你去哪儿？” 莫里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去中心小广场。”海瑟薇说，“虽然之前在医院为其他病人唱歌，已经练习了很多次，但是我想保持这种状态，多练习几次，保证正式演出不会出差错。” 莫里森垂下眼睛： “我陪你去。” “诶？好，好啊。当然可以了。” 海瑟薇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但也没什么影响，便微笑着答应。直到她真的来到中心小广场，真正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花坛前后，她才感到最大的不同——真正的演出，是需要承担风险与责任的。 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在蔚蓝剧场，大家实际上都将她看作一个外行。对于她演出中的不足与缺憾，人们也最多一笑而过，不会给予过多的批评。 但真正的演出不一样。正式演出一旦出现差错，便要承担极大的风险。尤其是，她的身上永远无法摆脱的，“第一歌姬之女”之名。 “别担心。”一旁的莫里森似乎看出了什么，他伸出手指，轻轻在了海瑟薇的面前划了一下。霎时间，海瑟薇似乎隐约看到了一些淡蓝色的光点。 “现在，你不需要担心有人认出你来了。” 海瑟薇一愣，低头打量自己的服装。现在，她穿着一件黄白相间的亮色小裙子，手上戴着一双优雅的金色手套。肩膀的两侧呢，更是垂着金子般的亮眼卷发——等等，金发？ 海瑟薇连忙凑近喷泉，探头望向水中的倒影。水中的那个“她”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而是金发蓝眼，活脱脱像一位出门玩耍的贵族小姐。 “一点小小的障眼法而已。”莫里森在自己身上也轻划一下，瞬间变作了一位优雅的执事。 “你就是你，不是别人，更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包括你的母亲。” 莫里森望向远方的夕阳，神色平静，声音平和： “放轻松。” 嗯！海瑟薇点点头。 这时，正好有路过的行人凑了上来。 “要表演吗？”一个男孩激动道。 在阿斯卡纳，街头路演的并不是一件稀罕的事情。许多普通歌姬都会通过这种方法锻炼自身，提高能力，积累粉丝。但贵族歌姬们通常碍于尊严，拉不下脸面，因此，少有参加。 不过，也总有那么一两个玩心很重的大小姐会跑来体验生活，但大多都是为了好玩——实际上认真唱歌的，并不算多。因此，围观的人们大多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随便看看，并未对海瑟薇抱多大希望。 “是的。”海瑟薇深呼吸一口，“请好好享受一首歌吧！” 说完，金发的歌姬开口清唱起来。她的声音清脆婉转，如同瀑布倾落峭崖，击打在青石上，激起水花朵朵。 许多围观看戏的人抬了头。 在阿兹卡那，竟然依旧有着如此纯粹，饱含感情的歌曲吗？ 坐在台阶上的孩子忘记往口中继续塞杏仁脆饼；聊天唠嗑的大人也下意识收敛声音，侧目向海瑟薇望去；看报纸的老人放下放大镜，略有诧异地望向广场中心那抹金黄。 夕阳下，身着白金长裙的女孩仿佛在发光。她是那样专注，以至于，未能感受到投向她的目光越来越多，未能发觉，围上来的人已经越来越多。 一曲结束，海瑟薇提裙行礼。一抬头才发现，围过来的人竟然如此之多，吓得海瑟薇后撤一步，向后倒去—— 那位虚假的“执事”自身后扶住了她。 “小心呀。”他微笑着说，随后将海瑟薇扶正。 “你真可爱。“一位妇人赞叹，“你是哪个家族的孩子？” “我的名字并不重要，”海瑟薇摇摇头，微笑着说道，“我是来这里锻炼胆量胆量的，希望大家多多担待呀。” 围观的众人被女孩逗笑了，大家纷纷自觉不再纠结这一私人问题。所有人都认真地品味着海瑟薇的歌声，并为她一一指出其中的长处与不足： “声音可以再放开一些。” “你的感染力好强！当你的眼睛望向我时，我一下子就被带入到歌中的情绪里了。” “在唱到个别音时，能隐隐约约听到一点沙哑。” 还是还是有沙哑吗？海瑟薇一惊。对方却笑着摇摇手：“不过，这或许也能成为一种特色呢？” 特色……？ 沙哑，也能成为一种特色吗？ 茫然的海瑟薇目送人群离开。太阳已经落下，只剩下些许紫红色的晚霞挂在遥远的天幕上。 莫里森解除了幻术，恢复原貌的两人缓缓的离开广场。广场周遭歇凉的人们还在断断续续地讨论着今天遇到的金发女孩路演。完全不曾知道，现在与他们擦身而过的，正是故事中的主人公。 “前辈，”海瑟薇困惑抬头，“什么叫做沙哑也能成为特色？” 莫里森看她一眼：“我认为他的意思是是，你不必苛责自己，每个音符都唱到完美。” “海瑟薇就是海瑟薇，并非‘晨星’。”莫里森垂下眼眸，自顾自地说道：“你要做的并不是复刻，而是……” “超越。” “只有接受自己不完美的一面，才能跨越那道心理障碍，打破那道名为‘阴影’的枷锁，随后展翅翱翔。” 打破枷锁，接受自己不完美的一面？ 海瑟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与莫里森告别，回到宿舍去了。那晚，海瑟薇梦到了妈妈。 梦中的妈妈正与她一起修补一只装着四五只小乌鸦 的窝。 “乌鸦是食腐鸟，我们为什么要救它呢？”小海瑟薇睁着大眼睛，托着脸颊，困惑地问道。 “乌鸦确实是是食腐鸟。但没有乌鸦，那些腐烂的尸体更容易在湿热的环境下发烂发臭，造成二次污染。”蓝发的女士摘下手链，放进乌鸦的巢穴，“另外，乌鸦不仅仅吃腐肉，还会吃害虫和蔬果。不能因为对方的一点习性，在尚未深入了解的情况下，就直接将其否定——” “自然界的一切生灵，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除此之外，乌鸦还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和小海瑟薇一样呢。” 莉迪亚说着，将另一只手链摘下，送给海瑟薇。随后，叫上洛兰先生，搬来梯子，将乌鸦窝送回树上。屋内。小海瑟薇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链，那颗美丽的蓝色宝石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每个生灵，都有其存在的意义？ 即使，并非完美？ …… 次日中午，海瑟薇与往常一样，在午餐后来到大礼堂，刚一进来，她便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怎么了？”苏见海瑟薇面色呆滞，开口问道。 海瑟薇没有说话，捏紧裙角快步走进了化妆间——门半掩着。同时，那股熟悉的气味越来越重。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海瑟薇心头悄然升起。她伸手，“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一只破碎的墨水瓶横斜在地板上。它的下方，是渗透出的，乌黑的墨液。 海瑟薇一点一点抬头。果然，那墨迹曲曲折折，最终，泼洒在了那件多丽丝姐姐送来的洁白礼服上。飞溅的墨点如鲜血般均匀地布满裙摆，霎时让圣洁的白鸽变成了染了泥点子的灰鹊。 苏黑了神色，拿起一旁的扫帚，将地板上的玻璃墨水瓶拨动了两下： “‘星晶’牌彩墨。” 苏拍拍手，丢下扫帚：“缺德的人就应该所有的器官内都长满霉点。呵呵呵……” 她愤愤地发出怪笑。 “发生什么事了？”达根格也恰巧从外面赶来。他看了眼地上的墨水，又看了眼那件被污染的演出服，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竟会发生这种事……抱歉，这是我的失职。”达根格连忙叫来另一位紫头发的女生，将现场拍照留存，并打扫干净。然而，地板上的墨汁却如同粘在了地上，怎么擦洗也擦不掉。 “两位姐姐，我们会立即去调查这件事的。”拿着相机的紫发女生满面愁容，“很抱歉，演出前突然发生了这种事，我是A2班副班长兼校报编辑部部长，贝蒂百丽丝。请放心，我们一定会查出凶手，给两位姐姐一个真相的！” “比起真相，我更好奇她的演出服怎么办？”后来的莫里森掀开帷幕，“这可是在你们学校发生的恶性事件——还是说，你们打算等凶手找到后，让凶手赔偿？” 贝蒂和达根格对视一眼，双双低头沉默。 “垂头丧气干什么，我又没有凶你们。”莫里森看着眼前两个怯生生的小孩，打消了一半怀疑，“把她们的演出顺序往后排排，多给我们一些补救的时间。” 两个孩子顿时领悟，纷纷点头： “没问题。我也会向老师汇报此事！” “贝蒂也会帮两位姐姐多多宣传，让大家知道，惊喜在后面！” 莫里森满意点头：“可以从‘星晶’墨水的价格入手调查，快速确定凶手的……” “不用查了。” 沉默许久的海瑟薇忽然开口： “‘星晶’彩墨，以名叫‘星之花’的花瓣榨取制成。萃取复杂，不溶于水，即使过了百年，其色彩也不会褪色半分。因此，价格昂贵，滴墨如金，甚至，到了1毫升1000贝币的天价——” “一般不是特别富裕的家庭，是不会买瓶星晶彩墨让孩子玩的。” 似乎是注意到众人惊讶的表情，海瑟薇这才从严肃地分析中抽离出来： “那个，我没说过吗？” “我的父亲，是名画家。” 第68章 支票攻击比起礼服，贝丝小姐的清誉更…… 有了海瑟薇提供的线索，达根格和贝蒂很快确认了凶手—— 贝丝乔伊斯。 “你们真是胆大包天，信口污蔑！”金色短发的女孩挣脱了达根格与贝蒂的拉扯，“我自己会走！” 她愤愤地叫着，抬头，对上了一脸诧异的海瑟薇。 “贝丝？”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天使小姐’嘛，怎么，舍不得教会施舍的口粮，甘心回玻璃做歌姬了？” 海瑟薇皱起眉毛。金发的女孩却抱起双臂：“不过，你怎样我都无所谓。但话说在前面，我不会做那种没品味的事。你们这种莫名其妙的怀疑，简直是对乔伊斯家族荣耀的轻蔑！” “乔伊斯小姐，我们调查发现，整个学校只有你用过那个牌子的墨水——”紫发贝蒂的贝蒂面色平静，推了下眼镜，“以及，您星晶彩墨套装里，所有的色号都在，除了，曜石黑。” “这与案发现场的彩墨色号一模一样。” 贝蒂说。 “您无法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说过了，那瓶墨水丢了啊！很早之前，我来玻璃港之前就丢了！怎么，难道贵族就不能丢东西了？” “那么，您为什么没有及时购买补充呢？”紫发的贝蒂接着问道，“对于您来说，购买这样一瓶墨水，应该不算什么。” “我，我不喜欢耀石黑！”贝丝大声反驳，“我不喜欢曜石黑，我为什么要花大价钱买它？” “我们贵族确实不缺贝币，但我们也不是傻子！更不会胡乱撒钱！” “请拿出证据。”贝蒂提醒。 “我为什么要拿出证据？我根本就没有做！” “是吗。”贝蒂从背包中“哗啦”一声掏出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上显示，在海瑟薇小姐第一次进入玻璃港中学大门时，曾向您打招呼，但您却冷着脸，转身就走，并未理采。对此，我们有理由怀疑，您与海瑟薇小姐间，有着我们不知道的矛盾。” “什么？”贝丝瞪大双眼，却无法反驳对方一句。照片上的人的确是她，无视海瑟薇，也确实是她干过的事情。 “但是，你又是如何恰好拍到这张照片的？” “我是校报编辑部的记者。随时拍照取材，是我的工作。”贝蒂面无表情地转着笔，收起照片。“同时，我们调取了学籍信息，乔伊斯学姐您，曾经和海瑟薇小姐是同班同学。” “遇到多年未见的老同学打招呼，只要两者之间不存在矛盾，即使不熟，多多少少都会礼貌性地回应——” “可您没有。” 贝蒂深紫色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她。 “或者，说出您与海瑟薇小姐发生矛盾的缘由。我与达根格班长会公正评判你们之间的矛盾，是否到了‘不惜弄脏对方的演出服’的程度。” 贝丝陷入了沉默。 “乔伊斯小姐，我们并非兴师问罪。”达根格班长忽然开口，声音平缓镇定，听起来比贝蒂通情达理得多，“只是老师委派我们负责此次演出，如果出了问题，必会追究责任。到时候，如果发现这件事牵扯到您，牵扯到了您背后的乔伊斯家族……很容易会演变为贵族与平民的对立，无论是对您，还是对学校，影响都非常恶劣。因此……” “我们希望您能帮助海瑟薇小姐。” 贝丝微微抿唇。赠送海瑟薇一件礼服并非难事，只是她对唱歌跳舞实在不感兴趣，分不清她衣橱里那些礼服哪些能用来表演，哪些只能在平时及宴会上穿—— 解决这个问题倒也简单。到时候领海瑟薇到她的房间走一圈，随她挑上几件。至于演出能不能用，效果好不好，与她都没什么关系。 “行。”贝丝看了眼一旁发愣的海瑟薇，“我可以送你几套衣服，反正也值不了多少贝币。但是，有一点我需要说明，我与凶手毫无瓜葛！” “这只是出于情分，是我看你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倒霉又可怜——根本不是我心虚对你的赔偿！” 金发的女孩忽然靠近出神的海瑟薇： “要是之后你出去敢卖惨栽赃，造谣说是乔伊斯家族的人弄脏了你的裙子，别怪我告你诽谤！” 海瑟薇眨眨眼睛，罗兰紫色的眸子纯粹如水晶。贝丝松了一口气。也对，海瑟薇这种从小就呆呆蠢蠢的小孩应该是不会像阿兹卡那某些地痞流氓一样，为了敲诈一笔钱财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啧。也说不定。 贝丝重新打量眼前的蓝发女孩。她 紫色的眼眸虽然依旧纯粹透亮，但内心呢？ 谁也不知道。 八年过去，她自己都早已不是那个文静的孩子了。而空有一腔善意的海瑟薇，在这失去一切八年内，又经历了什么，又被打磨成什么样子，她一概不知。 “这样好了。”贝丝说，“等你选完裙子，我们签个协议。怎么样？” 说完，贝丝拉起海瑟薇的胳膊，朝大礼堂外走去。 “等一等，贝丝。” 贝丝回头皱眉看她一眼：“干嘛？你以为我很闲吗？要裙子就快点。” 蓝发的少女摇了摇头，挣开贝丝，来到贝蒂与达根格搜查出的星晶彩墨前： “我可以打开闻闻吗？” 海瑟薇望向贝丝，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随便你。”贝丝抱起胳膊站在一旁，不耐烦地踏着地板。 “谢谢。”蓝发少女轻笑一下，转身拧开剩下彩墨的盖子，一瓶一瓶嗅了起来。 “搞什么……”贝丝皱起眉头，十分不解地望着对方像只小狗般在墨水瓶前嗅来嗅去。 “贝丝小姐。” 海瑟薇忽然停下了嗅闻。 “请问您的墨水，是十年前买的吗？” “……”贝丝金色的眼眸瞬间瞪大。 “是，是又怎样。” 这套彩墨确实是她5岁生日那年，一位参加宴会的宫廷画师送她的礼物。 在堆成小山高的礼物堆里，这套彩墨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精致的瓶身与鲜艳的颜色，瞬间便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太好啦。” 海瑟薇露出微笑，拧好彩墨盖子。 “那就说明，墨水事件的凶手并不是贝丝。” “什么？” 贝蒂与达根格在同一时间惊讶。一旁的苏也愣住了神色，眉头微皱。 海瑟薇小姐，真的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吗？ 如果能证明墨水事件的凶手不是贝丝乔伊斯，即使彻查下去，乔伊斯家族的荣誉也不会受到威胁，也就是说—— 对方根本不需要通过赠送裙子来解决事件了！ 海瑟薇并没有察觉到众人的惊诧，继续微笑着说了下去： “星晶彩墨有种特别的性质。打开后，保存的年代越久，它的墨香越浓。而我在化妆间闻到的那瓶星晶彩墨，香味非常淡雅，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唔，”海瑟薇陷入思考，“闻起来就像新买的一样。” 一旁的贝蒂上前，重复了海瑟薇先前的动作。 “确实。这墨水很香。” “墨水竟然有这么多学问？”达根格惊呆了。 他买墨水一般是有啥买啥，能用就行，从来没留意哪个香，哪个不香，最多记得哪款墨水臭不可闻，下次买时绕着走。 “没错。贝丝小姐的彩墨或许是典藏款，珍藏了许多年，香味浓郁浑厚。与先前那瓶彩墨完全不同。” 海瑟薇来到达根格在案发现场收集整理的碎玻璃旁，蹲下身子，以指尖在玻璃片里划拉翻找。 “啊，找到了。” 海瑟薇从玻璃渣中小心翼翼地捏出一片大一点的玻璃片： “请看这个。” 众人望了过去。那片大玻璃的标签上，许多信息已经被墨水污染，唯独剩下生产地那条信息隐约透出一半： “玻璃港？” 达根格瞬间明白了海瑟薇的意思。 “是的。” 海瑟薇站起，拿起桌上贝丝的彩墨，将标签上的生产地展示给众人： “贝丝小姐墨水的生产地，是王都——” “冷翠城。” “我就说嘛。我和这件事半点关系都没有。”一旁愣神许久的贝丝恢复了高傲的神情，望向海瑟薇： “那么……” “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我知道啊。”海瑟薇露出微笑，“但是比起礼服，贝丝小姐的清誉更重要，不是吗？” 望着傻傻微笑着的海瑟薇，贝丝莫名气上心头，一些过去的记忆涌上脑海，翻涌不断。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 贝丝小声嘟囔道。 明明不说出来就能获得出于情分的赠礼，就能顺利进行演出，却依旧选择坚持正义，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她吗？ 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算了，本小姐对你们这些可怜的平民向来是十分宽容的。”贝丝说着，掏出一张支票，“唱歌跳舞什么的，对你们这些歌手似乎很重要的样子。恰好这个月没有什么上新的画具，这点零钱就送你买衣服好了。” 说完，贝丝金色的眸子望向一边，整个人仿佛一只甩着尾巴的金色猫咪。 “不要误会。我只是在捍卫乔伊斯家族的荣耀而已，并不是在帮你。” 说完，她的眼神飘忽得更加厉害。 “这样吗？” 海瑟薇将对方的手腕向回推了推，抬起眼睛，紫色的双眸中充满困惑： “可是，我昨天路过玻璃港大商场时，明明看到了新画具的宣传广告……” “闭嘴！”贝丝脸颊涨红，将支票摔在海瑟薇胸口，“你这愚蠢的呆头鹅！竟敢质疑乔伊斯家族的消息网？真是胆大包天！” “有上新广告又如何，那些劣质的商品根本入不了乔伊斯家族的眼——还是说，你认为我是那种有收集癖，无论好坏，全部收入囊中的蠢货？” 说完，贝丝转过身子，抱起胳膊： “要是你再不接受，我便要质疑你是否具有对贵族的尊敬了！” 难道不是吗？我明明看到贝丝小姐的星晶彩墨是颜色最多的那款……海瑟薇记得爸爸说过，画家的颜料和画笔是永远都不会嫌多的，就像歌姬面对礼服与首饰那样。 真是别扭的性格……这让海瑟薇不禁想起某位前辈。她轻笑一下，抱着支票，像只小兔般，来到了贝丝身后： “贝丝小姐，我接受您的馈赠。” 贝丝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不过，我不想要这个。” 海瑟薇晃了晃手中的支票，侧身，指向身后角落里，已经沾染墨点，仿佛花喜鹊的白色礼服： “我想拜托您委托您的人手——” “把这件衣服染成黑的。” 第69章 丰收节神明赐福日尽情夜狂欢 染成，黑的？！！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苏再也看不下去，挡在了海瑟薇与贝丝之间，“如果改成黑色的话，我们剧本里的代表和平的‘白鸽精灵’怎么办？” “就算是改剧本，改成什么？难不成改成乌鸦吗？那可是关系到歌姬称号的表演！” 所谓歌姬资格面试，会根据参与者在面试上表演的角色与印象进行称号的赐予。因此，想要成为歌姬的参与者，都会对其格外重视。 “为什么……不行呢？” 海瑟薇望向苏，温和地微笑着： “苏不喜欢‘乌鸦’吗？乌鸦的羽毛是黑色的，喜欢亮闪闪的宝物，比起白鸽，更加神秘，更加符合丰收节的气氛……” 在她们原来的剧本中，人类的国家发生了战争。勇者们为了打造最好的剑，深入森林，寻找矿区。代表人类对胜利期望的白鸽飞在最前面，最先偶遇了居住在森林的小魔女，却遭到了魔女小姐的劝阻。 “‘人类的贪婪如洪水，人类的欲望如冰山，而人类的疯狂，是一簇能将整片森林的火燃烧殆尽的火’——魔女小姐已经说得这么严重了，代表和平的白鸽精灵如果还继续带领人们寻找矿区，岂不是非常双重标准？” “人类的战争需要终结，但……” 海瑟薇眸色微动： “‘森林的命，也是命。’” “这是我最近扮演白鸽精灵时，不断感悟出的矛盾之处……” “你想想……沉稳正义的白鸽精灵，怎么会单单为了人类的利益，就将魔女小姐的劝阻当做耳旁风呢？” “她作为人类的伙伴，正义的使者，明明应该是最痛苦，最犹豫的鸽子才对。一方是同伴，一方是无辜者……唔，真是复杂的处境啊。”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白鸽精灵的角色设定会变得非常奇怪的—— ” 海瑟薇将一根手指搭在嘴唇上，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索： “相反，比起心系人类的和平白鸽精灵，我觉得古灵精怪，对外界充满好奇的小乌鸦更符合设定。” “勇者踏入森林，在迷雾中迷了路。对人类王国充满好奇的小乌鸦，充当了领路人——她知道最坚硬最美丽的宝石在哪儿，也愿意帮助人类的勇士。” 海瑟薇紫色的眼眸中亮晶晶的，就像她口中说的亮闪闪的宝物。她的眸光是那样沉醉，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决定有什么问题—— “海瑟薇小姐，”苏微愣片刻，咬咬嘴唇，“我知道您是本着对剧本和角色负责的态度，才走这步险棋的。但是，这个办法风险太大了。” “抛开角色设定不谈，重新编排剧本，重新建练习歌词……”苏灰蓝色的眸子动了下，“这些，都需要时间和精力。” “可是，明天晚上演出就要开始了！您只有一天半的时间练习新歌词，更不必说，‘乌鸦’这个称呼，本身就是……” 本身就是那些来嘲笑海瑟薇小姐康复后唱歌仍有沙哑的人，用过的“黑称”啊。 如果用这个做歌姬称号的话，岂不是要顶着伤痛……？ “没关系的。” 苏抬头，海瑟薇白净温暖的双手已经覆在了她的手上。 “放心吧，苏。我可没有什么自虐倾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之所以选择‘乌鸦’这个角色，是因为它能掩盖我歌声中目前存在的不足，并将其转化为一种特色。” 海瑟薇说。 “至于时间和精力——” “请给我一点信任，好吗？” 海瑟薇罗蓝色的眼眸就那样温和地与苏对视。一时间，苏心中的河流似乎被一只蜻蜓点了下，荡起圈圈涟漪。 “……好。”苏深呼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相信您。” 在苏最初的印象里，偶像海瑟薇小姐一直是个遵守规则，恪守教义的好孩子。可越是接触，苏便越来越觉得，海瑟薇心中所蕴含的能量，比她所表现出来的要大得多。 “……依旧这么傻。” 贝丝小声嘟囔一句，海瑟薇却立即叫了她的名字： “贝丝小姐。” 贝丝吓了一跳：“干嘛！” “最近，因为丰收节临近的缘故，进出玻璃港中学似乎不需要出示相关证明。” 海瑟薇说着，望向贝蒂和达根格，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你是说……？” “是的。我怀疑墨水事件是校外人士所为，但对方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什么样的目的，我就无从得知了。” “我明白了。不过，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心理，它这样栽赃陷害我，都是不把乔伊斯家族看在眼里的表现。” “等着吧。我会彻查此事，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后悔今天的行为，并为此付出代价。” 说完，贝丝向大礼堂外走去。在即将掀开大礼堂幕帘时，贝丝忽然停下进步： “你的裙子我随后会派人来取，注意分辨乔伊斯家族的家徽，别又被骗了。” 海瑟薇：“好的！” 贝丝嘴角微微扬起，掀开布帘离开了。一阵微风从外吹入，夹杂着贝丝模糊的声音： “好好准备吧，歌姬。” “要是搞砸演出，让那个栽赃我的混蛋乐开了花，我连你一起问罪。” 海瑟薇愣了一瞬，随即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好啊，可怕的贝丝小姐。” “真是奇怪的人。”苏望着关上的幕帘，这般感叹。“贵族说话都这么别扭的吗？” “别管那些啦。”海瑟薇说，“时间不等人。让我们抓紧排练新改的剧本吧！” ＊ 雕刻着橙黄色的南瓜灯在逐渐加重的暮色里忽地亮起，背后装饰着天使翅膀的孩子在街道上跑来跑去。玻璃港的每条街道似乎都在同一时间亮起了暖黄色的光，一齐迎接丰收节的到来。 而坐落在玻璃港中心城区的玻璃港中学，则是丰收节气息最浓的地方。校门口满是售卖发光手链，南瓜灯盏，祈愿蜡烛的小摊，而小摊的一旁，则是宣传丰收节演出的广告： 【神明赐福日尽情夜狂欢】 【一场由孩子们送上的视听盛宴】 【一年一度的面试公开，见证传奇歌姬的诞生】 【欢迎您的欣赏与到来】 大礼堂早已灯火通明，偶有悠扬的音乐从中传来，勾动着每个路过行人的心魂。歌姬面试——或者说丰收节表演已经开始。 “听说了吗？”一个孩子说。“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位表演的姐姐，拥有着前所未有的华丽特效呢。” “特效吗？”另一个孩子不屑的说，“现在的歌姬，已经不追求歌声，而是拿特效当宣传了吗？我妈妈说，她小时候——” “行啦行啦，你说那些无聊的做什么？宣传歌声悦耳，那万一他觉得好听，你觉得难听，岂不是白高兴一场？倒不如特效来的实在。起码能让眼睛过过瘾，哈哈哈！” 说完，几个孩子笑了起来。 舞台上，乐器的声音与参与者的歌声掌控了全局。女孩们动人的歌喉与华丽的舞步，在灯光下显得那样耀眼，吸引着每个人的目光，无论是评委还是观众。 每当一曲终了，学生们无不欢呼着鼓掌，挥舞着手中的荧光棒，也有人早早打听到参与者的身份，高举了相应的魔晶石应援牌。 然而，再完美的演出也会有看倦的时候——尤其当演出的歌曲与表演的服装都千篇一律时。 一开始，人们在听到赞美天使的乐曲时，还会跟着台上的女孩一同哼唱，但渐渐地，便只剩下了打拍子。到最后，竟连打拍子也没有了。 人们望着台上白到发光的天使礼裙，只觉得眼睛刺得生疼，想要流出眼泪。 当第58位歌姬登上舞台，再次唱响赞美天使的歌曲时，台下除了第一次上场时的掌声外，寂静无声，连同评委也没有抬起眼皮，看她一眼。 舞台上表演的女孩自然察觉到了这一异样。对于歌手来说，无动于衷的听众对其的打击是极其致命的。女孩一开始还在吊着嗓子，努力地唱着每个音符。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她停止了歌唱，站在聚光灯下，捂脸低泣。 “你还好吗？” 一名中年评委听到了女孩的哭声，抬头关心地问她。 一旁负责处理突发事件的贝蒂上台，递给了女孩一杯水。 女孩喝了水，眼泪鼻涕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贝蒂拍拍她的背，将她带了下去。 但在场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位女孩的面试彻底失败了—— 歌姬是不能在聚光灯下失态的。 “可惜，”那名中年评委摇摇头。“明明唱得还不错，就是心态差了点儿。” “也不能全怪她。”一名中年的女性评委说，“表演已经持续了4个小时，现场的听众又累又饿，难以被调起情绪，对于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演出的新人来说，受到影响也是在所难免。” “不过幸好，也没有多少选手了。”另一名年轻的评委打了个哈欠。“好想回家睡觉啊。” 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止她一人。现场大多观众都秉持着这样的态度。这场演出持续得确实是有些过于漫长了。 “下一位参与者，海瑟薇洛兰，苏加西亚的双人组合！”主持人抑扬顿挫地喊着，“大家掌声欢迎！” “什么？海瑟薇洛兰？是那个海瑟薇吗？” “音乐神在上！莉迪亚的女儿？她回玻璃港了？” “她曾经与我是同学，超可爱的！没想到她竟然是那特效很足的歌姬？” 整个大礼堂瞬间喧闹起来。 又困又饿的人们强打精神，抬起疲惫的眼皮，向舞台中央望去。 第70章 乌鸦与魔女“你好像一位英勇的骑士。…… 咔。 一束冷色灯光打在舞台中央。不同于先前任何一位歌姬的暖黄 ，这束灯光是那样清冷皎洁，映照在黑暗的地板上，像一轮皎洁的月亮。 身着黑色礼服的海瑟薇手拿麦克风，随着升降的舞台，出现那团灯光之下，出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在搞什么鬼？黑裙黑冠，她该不会是要在丰收节上唱丧曲吧？” “以为是上任第一歌姬之女，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但是，那裙子真的挺好看耶。” 人们很快注意到了海瑟薇的着装。她头戴黑色羽冠，身穿黑色礼裙，整个人显得神秘又优雅。袖口处层层叠叠的黑色羽毛，让人不禁联想对比先前演出的女孩背后作为装饰的天使羽翼—— 美吗？是美的。 可这份美实在太过大胆与叛逆——在感恩天使的节日上出现黑色羽翼，这让人们不禁不去多心，不去怀疑一些禁忌。尤其是在每个人都对八年前那场惨案心知肚明的情况下，难免生出这样的想法—— 这个不幸的女孩，是否已被痛苦与怨恨蒙蔽双眼，妄图像蚂蚁那般，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王族的权威。 那完全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舞台上的海瑟薇紧了紧握着麦克风的手。 完全意料之内的反应，她并不意外。 放在八年前，她或许真的会拼尽全力，向听众诉诸自己所遭遇的不公，并拼命解释自己的母亲并未背叛神明，恳求人们相信，她的话是真的—— 但是现在，她不会了。 “遥远的国度里，战火连连，饿浮遍野。” 蓝发女孩一手抬起，一手扬起麦克风，罗兰紫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像黑夜中的宝石： “遥远的国度内，下起了雪，花朵残败。” 议论的声音瞬间停止。人们诧异抬眸，难以相信地望向舞台。 她竟然真的只在单纯地唱歌？ 少女的歌声凄凉婉转，那双罗兰紫色的眸子饱含哀怨，似乎真的在为歌中的王国悲惨命运共情叹息。 “人类的勇士，为寻火种，踏上征途。” “人类的勇士，为炼宝剑，迷失雾中。” 有状如雪花的碎屑从空中飘落，舞台逐渐亮了起来。原先漆黑的四周逐渐化作了纯白，带着一丝丝浅蓝的光晕，隐隐绰绰地勾勒出舞台背后覆盖着白雪的翠松。 “我该帮他吗？我应帮他吗？” 身着黑裙的少女迈着轻巧的步伐在舞台上踱步徘徊，似乎陷入了某种踟躇的境地。 “勇士的真心如钻石，勇士的勇气如山海。 “人类的鲜血不可白流，人类的孩童不应挨饿！” 小乌鸦转了个圈，拍打着翅膀道： “我要帮他，我要帮他！” “人类的勇者啊，你且随我，走这条小道——” 刹那间，背后苍白的雪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绿油油的森林布景，伴奏音乐也变得无比轻松。 “人类的勇者，你且往东南行； “走过草地，趟过溪流， “爬过三座山，迈过五片谷， “有一处山洞，乃为我巢穴。 “那里宝石琳琅，铺作通天路， “那处黄金遍地，定满你眼目。 “人类的勇者， “请携甘泉洗风尘，请食甜果饱食腹。 “速速如风，带走好宝石。 “打造圣剑，救民于饥苦。” “不成——不成——不成！” 又一女声响起。 骑着扫把的黑发魔女在空中绕了几圈，稳稳地落在小乌鸦面前： “真诚可爱的小乌鸦，你的善心如宝石，” “宝石灿灿固然美丽，人心吞象生灾机。” 她压低魔女帽檐，摇摇头，灰蓝色的眸子似乎颇不赞同： “人类的贪婪如洪水，人类的欲望如冰山； “人类的疯狂如火焰，一簇便能将森林烧穿！” “是吗？魔女小姐？” 小乌鸦打了个旋儿： “我给予他们美丽宝石，只为稚嫩孩童展露笑颜；” “我未取森林一分一毫，为何阻挠我将美梦实现？” “美梦吗？”魔女小姐摇摇头，“何为美梦？” “穿越荆棘，趟过痛苦；” “流血几滴，流泪几颗，” “空有苦难，却无汗水。” “不得火种，空拥财富！” 魔女小姐一甩手臂： “痴昧！痴昧！” “火种？”小乌鸦喃喃低唱，“何为火种？” “宝石颗颗，赋予众人，” “既得利刃，又拥财富！” “此非火种，又为何物？” 她摇摇头，拍拍翅膀飞走了。 舞台上的布景再次一转，明媚的阳光下，魔女小姐站在一望无边的绿色田野前，望着庄稼。 “火种火种，意为苗‘种’，” “种下幼株，洒下汗水，” “献上勤劳；来年收获。” “一米一栗，方知不易。” “如若珍宝天上降，谁可明晓其珍惜？” “他日苦难再来临，宝石已尽无可依。” 轰隆隆打雷的音效从从上方的音响传出，舞台的背景也化作了电闪雷鸣，惊涛骇浪。湿漉漉的小乌鸦狼狈地跌在地上，任凭雨水冲刷她暗色的羽毛，渗出淡淡血迹。 “小乌鸦，你为何哭泣？” 魔女小姐立在她身旁，飞天扫帚一点，将一只蘑菇变成一只花色的大伞，撑在二人头上，挡住了飘向小乌鸦的雨滴。 小乌鸦摇摇头： “敌国已败，人类胜利，贪婪的国王却仍不满意；” “‘勇士呵，’国王说，‘宝石剑盾，无人能敌，快快为我，多取来些——’” “‘不可啊，’勇士说，‘宝石乃为，乌鸦馈赠，我等岂能，贪得无厌？’” “暴戾的国王不听解释， “砍下勇士头颅高挂城墙， “风吹雨淋，凄惨无比； “写下告示，昭告世人， “讨伐乌鸦，掠夺宝石。” “我已然失去一切，无处可去” 小乌鸦声音嘶哑。魔女抬眸，看到了她被蹂躏而稀疏的羽翼，看到了她翅膀下流淌伤痕与血迹： “事实上，我并非无心。” “我也是位善良的魔女。” “历经许多，方明道理。” “你且看——” 魔女小姐向后退了几步。她身后，是一望无眼的金色麦田。田野上，许多农民正在耕地。他们或扛着锄头劳作，或坐在田间歇息，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隐居森林，诀别城区。” “共同种田，研磨面粉，” “烘焙面包，酿造甜蜜，” “劳动所得，大家开心。” 魔女小姐转过脸，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小乌鸦，你可愿意？” 小乌鸦惊慌失措地摇了摇头： “我是罪人，不敬森林。” “理应放逐，理应远离。” “怎可入此，美妙仙境？” 魔女小姐摇摇头，朝她伸出手： “你本善良，并无坏心。” “不明因果，方遭苦难，” “今日回头，共筑乐土。” 唰—— 魔女小姐举起法杖，千百点幽蓝色光点随之汇聚。小乌鸦抬头，那些正是她因国王的强制讨伐兵役而死去的人类朋友—— 勇者，法师，神官…… 小乌鸦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化作幽灵的友人将她围住，抱在了中央。 “大家……！”小乌鸦哽咽。 “善良无罪。”幽灵们唱出了空灵的歌声，“与你相遇，不曾后悔。” “乐园永远接纳善良的人。” 魔女高举法杖，肆虐的暴风雪骤然出现，吞噬了小乌鸦与她，更吞噬了那些半透明的幽灵。 风雪过后，舞台空空。 “这……这！” 观众席上的人们这才敢出声惊叹。这场演出太过惊艳，阵仗太过华丽，人们却异常沉浸，以至于忘记了，这只是一场面试，而非正式的演出。 然而，这还没完—— 暗去的舞台瞬间恢复了光亮。暖黄色南瓜灯满地都是，簇拥着一簇跃动的橙红色篝火。小乌鸦靠在小魔女的肩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夜幕降临，村民们围着篝火，吃着香喷喷的南瓜饼，唱着 柔和的歌，似乎一场温馨的油画，又仿佛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 而另一头，空有宝石的人类王国电闪雷鸣。暴戾的人类国王挥动着镶嵌着硕大宝石的权杖，却无一人再听从他的令言。原来天灾降临，粮食断供，处处皆是宝石房屋，宝石商铺，却难以买到一颗在灾难之中仍能生存的粮种。暴雨磅礴，阴冷蔓延，宝石铸成的道路，在阴雨下，与远方国王的宫殿一同发着诡异的亮光。 铛—— 黑暗之中，有佩剑拉过地面的声音。 王座上的国王抬头，闪电照亮他苍白的脸。那位被他赐死的勇士此刻正站在他的面前，以幽灵的姿态，向他举起了剑—— 咔。 有玻璃破碎的声音。 远方国王宝石宫殿内的最后一盏水晶灯熄灭，那颗以璀璨闻名的宝石，此刻终于褪尽光芒，重归黯淡。 一名饥饿的人类正趴在雨水聚集的泥坑里，远望着那熄灭的灯光，想起他昔日完满的家庭，想起昔日曾与家人共享丰盛的晚餐。如果没有那位贪婪的国王—— “你需要帮助吗？” 一身黑色的羽裙出现在了饿殍眼前。打着黑色大伞的小乌鸦歪头巧笑： “不过前提，是勤劳哦。” 灯光再次一闪，恢复气色的饿殍正坐在长长的餐桌边上，与那些村民一起享用桌上劳动的硕果。他们的背后是热乎乎的暖炉，头顶的温和的灯光。魔女拿出热饮，小乌鸦端出饼干与面包。一切太过温馨美好，以至于台下又累又饿的观众仿佛代入了那位饿殍，嗅到了烘烤面包的甜香。 “好香。”有人猛吸一口气，闭眼感叹，“仿佛真的闻到了南瓜饼的芬芳。” “那些食物竟不是道具么……？”那位困倦的评委不知何时已经打起精神，她垂眸，露出浅浅微笑，“看来挺认真的呢。” 她举起打分牌： “我给过。” “能想到利用饰演乌鸦这一角色来掩盖声音中仍存在的不足，聪明又大胆。” 年长的评委写下分数，神态悠闲，似乎在刚才的演出中受到了舒适的洗礼： “同时，竟能想到去深究丰收节最初的内涵……也算是没有辱没前任第一歌姬之女的名号——” 他举起打分牌： “过。” 然而，舞台上二人的演出还未彻底结束。乌鸦与魔女互相牵手，共同唱响了最最后的高潮： “无论生死，无论种族， “拥有勤劳，永远向上， “耕种硕果，欢聚一堂。” 这时，先前扮演过村民的演员忽然出现在了台下，为台下的观众逐一送上了新鲜出炉的甜点。还不等听众们来得及惊讶，骑着扫帚的魔女小姐与挥动着羽翼的小乌鸦在钢线的辅助下腾空飞起，在空中留下两道显眼的弧线，并在移动中，向听众席洒下包装精巧的小礼物—— “是南瓜饼！” “我的是豆沙馅的！” “我的是花生！” 沉寂的观众席瞬间热闹起来。人们争着去够那些打着拉花的礼物，又在抢到后激动咬下，与身边人对比炫耀。 望着台下热闹的景象，空中移动的海瑟薇不禁露出了笑容。她的猜测没有错，庆典后期的听众经历了几个小时的久坐，如果不整出些让他们眼前一亮的演出与惊喜，是很难获得好成绩的—— 而这些由加西亚太太亲手烘焙的南瓜饼与小饼干便是一个极好的点子。不仅能让观众们填饱肚子，缓解疲劳与饥饿，更能让大家身临其境，理解歌曲中魔女小姐一开始就培养庄稼，而不是将宝石直接给予人类的主张有多么明智与超前。 更重要的是—— 能趁机宣传一波加西亚太太的手艺！ 果然，手速慢没抢到的观众们唉声叹气地抬头，望向空中飞来飞去，精灵般撒着礼物的海瑟薇与苏： “两位歌姬小姐，为什么不多准备一些南瓜饼！” “是啊！我刚尝了口朋友的，那是什么人间美味！请问是哪里买的！” “歌姬小姐可以黑箱我吗！我原地化身您的粉丝！哎呀，谁踩我？” “给南瓜饼才转粉？你真是太没品味了！海瑟薇小姐，苏小姐，我现在就是你们的粉丝了！请务必大力地将礼物洒向这边！” 望着台下热闹的观众席，海瑟薇笑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这种，被呼唤着名字，被注视着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如果喜欢这些南瓜饼的话，就请更加热情地呼喊出来吧！”海瑟薇与苏撒完了最后的几盒南瓜饼，随着钢丝飞回舞台上，“这是我们可爱的苏小姐巧手的妈妈独家制作，如果想要再次品尝——” 二人再次再空中交叉转圈，飞向不同的方向，又在抵达舞台边缘时，转了个圆润的圈： “还请日后多多支持哦！” 与此同时，暗红色幕布缓缓合拢。按照剧本，海瑟薇与苏只需要保持着飞行，在幕布完全合拢后落地，并迅速站好姿势，准备行礼。 但是，海瑟薇面对面飞向苏时，无意识抬眸，却看到有着卡其色蛋卷双马尾的“雪兔”安琪儿，此刻正趴在二楼边缘的扶手上，直勾勾地看她。 “安……！” 海瑟薇瞳孔骤缩，还未来得及思考，下一秒，背上便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 从钢丝上传来的。 海瑟薇瞟了眼地面，离她大概还有四五米，瞬时一阵眩晕。 这个高度……是想杀了她吗！ 与海瑟薇相对飞来的苏捕捉到了海瑟薇微小的神情变化，她想向背后望去，然而幕布还未拉上，观众仍在注视，还不能…… 咔！ 她看到钢丝断裂，飞向她的海瑟薇正以一个恐怖的速度向下坠去！ 一切太过突然，苏来不及多想，一手抓着钢索，整个重心向下倾去—— 啪！ 整个大礼堂忽然陷入一片黑暗。 “怎、怎么回事？魔晶灯的能量耗尽了吗？” “我刚才看见那个叫海瑟薇的女孩威亚断了！快，快救人！” “不要慌张，防止踩踏！” 咔！ 整个大礼堂的灯光忽然恢复了。 刚才还吵闹的观众席瞬间安静了下来。学生们迟疑一瞬，一时间竟然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就会看到血肉模糊的舞台，看到一条鲜活生命骤然消逝。 一旁的评委们更是瞬间站了起来，他们虽是成年人，此刻也不禁屏住呼吸，在砰砰的心跳声中，缓缓抬眼。 三。 二。 一。 人们确定没有听到那声恐怖的闷响，瞬时松了一口气。 中年女性抬头，骑在飞天扫帚上的苏此刻竟真的像一位会使魔法的小魔女，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与反应力，竟抓住了海瑟薇的一条胳膊，一使劲，将其拉了上去。 抬头慢的学生则只看到命悬一线的海瑟薇忽然坐在苏的身后。她面带笑容，察觉到众人的视线，甚至不慌不忙地歪头比了个“V”： “嘿嘿，赶上了呢！魔女小姐果然是小乌鸦的救星！” 什么！事故竟然也是表演的一环吗？ 观众席上的人们松了一口气。 原本以为那个倒霉孩子真的被神明降下诅咒，以至于刚刚重新回到舞台，就要…… 没想到竟然是舞台效果，不愧是莉迪亚女士的女儿，果然非常敬业！ 在欢呼与掌声中，幕布缓缓合上。身着黑裙的海瑟薇提起裙摆，与摘下魔女帽，优雅鞠躬的苏一同，向台下的听众与台上的评委表达了感谢。 “呼，吓死我了！”暗红色的幕布刚刚合拢，苏立即抱住海瑟薇，哽咽哭泣，“我差点以为……我以为……” “没事的啦。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海瑟薇笑着拍拍苏的脊背，回头望向二楼——安琪儿早已不见踪影。 那处有一间能控制礼堂内所有魔晶灯的小房间，有着类似于总开关的闸门。为了方便总闸控制室里的人纵观舞台，应对突发事件，二楼与一楼实际上是就像是把一间屋子横切成两 层，是可以互相看到的。 “你在看什么？”噙着泪花的苏顺着海瑟薇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到，“是凶手吗？这已经是谋杀了吧！必须严查！走，我们去告诉评委！” “等……” 苏拉着海瑟薇走了一步，对方却已经坐在了地上。海瑟薇带着尴尬地笑容抬起头，苏这才注意到，对方的脸色是那样苍白，额角渗出了密密的细汗。 “抱歉啊，苏。” 海瑟薇垂下脑袋： “我，我太害怕了，腿没有力气。” 海瑟薇轻轻捶打着自己的小腿，试图缓解那种灌了铅似的无力，然而，无济于事。 “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您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本来已经不再哭泣出的苏再次溢出泪花，“我扶您起来。” 她早该想到的。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在面对生死攸关的事故时不害怕？ 即使是海瑟薇小姐也一样。 尤其是……曾经从舞台上摔下来，因此失去最为骄傲的嗓音的海瑟薇小姐。 “谢谢你，苏。”被搀扶起的海瑟薇望着努力搀扶她的黑发女孩，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苏，谢谢你你救了我。” “你好像一位英勇的骑士。像故事书里写的那样，咻的一下就把我拽上来了……” 海瑟薇轻轻地说，呼出的气贴在苏的肩膀： “苏，你知道吗？那一刻，我以为我又要摔傻了……” “我很害怕。” 苏的脸颊唰的一下红了：“不是我！是……” 在灯光恢复的那一秒，苏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在舞台边缘看到了一抹墨蓝。虽然没能看清那人的脸庞，但拥有着那种发色，又与她们很熟的，便只剩下…… “哎哎哎，你们怎么搞的，怎么能倒霉成这个样子？”贝丝拿着一瓶能量药水急匆匆地从后台赶来，“快把这个喝了，待会赐予称号还要登台的！你该不会想以一滩烂泥的形象面对你的歌迷吧！” “呜……”海瑟薇伸手想够，却被苏一把夺过。 “怎么？你想干嘛？”贝丝双手叉腰，“你这个穷酸乡下女！” “不能乱吃别人给的东西啊海瑟薇小姐！”苏捏着能量药水藏在身后，“伊莱医生知道了会哭泣的！” “伊莱？”贝丝敲敲嘴唇，“是说那个蓝头发的家伙吗？他似乎说看到什么人从大礼堂跑了出来，急匆匆的，十分可疑，与我的人一同去追了。”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罗兰紫色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看到的那个人，会是安琪儿吗？ 海瑟薇摇摇头。 希望他不要做什么极端可怕的事…… * 灯红通明的街道上，身着白裙的安琪儿一边拼命地奔跑，一边频频回头。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那个讨厌的海瑟薇没有摔死？ 明明她已经潜入玻璃港中学，在钢丝威亚上做了手脚！ 谣言也好，墨水也好，为什么无论她如何阻挠，那个海瑟薇每回都能化险为夷，甚至，逆境逢生？ 扑通—— 安琪儿脚底一绊，摔倒在地上。 “好痛……”安琪儿低头望向膝盖，裂开的伤口仿佛婴儿的嘴巴，似乎也在嘲笑她的狼狈与无能。 “都怪海瑟薇……都怪海瑟薇！” 那个奇怪的青年，那个愚蠢的贵族，为什么所有人都站海瑟薇那边？难道她真有什么蛊惑人心的魔法？ 蛋卷发少女气急败坏地骂着，踉跄着站起身子，一瘸一拐地向前跑去。 决不能被抓住。任何人都不行。 只要不被抓住，就没有人能证明，那些事是她做的！ 安琪儿微微一怔，她想起那个可恶的蓝发青年像幽灵一样，诡异地出现在了她逃走的每条路线上。他的眼神都是那样漠然，态度又是那些游刃有余，就像是在看一坨垃圾，又像是一位老练的猎人，戏弄一只惊慌失措的野兔。 那种眼神……他怎么敢用那种眼神看她！ 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就该瞎掉！ 安琪儿简直要将嘴唇咬出鲜血。她四下张望，明亮的街道上，连一道影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似乎并不适合藏匿。 那就……只能…… 安琪儿将视线投向身侧黑如魔物巢穴的小巷。 一阵阴湿寒冷的气流从巷内吹出，惊得安琪儿打了个哆嗦。 很不舒服的感觉。 但…… 只是个小巷子而已。不就是黑了点吗，有什么好怕的。 安琪儿自我鼓励一阵，绕了几圈，甩开乔伊斯家族的家仆，跑进了那条幽深漆黑的巷道。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歌姬称号（已补完）“称号，‘乌鸦’…… 哒，哒，哒。 安琪儿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意识到她终于摆脱了身后的人后，安琪儿逐渐放缓脚步，慢慢前行。 周围的房屋忽然低矮，视野也忽地开阔。淡淡的月光隐藏在云后，只透出一点隐约的光。 安琪儿缓缓向前走着。似似乎乎的，仿佛听到什么人交谈的声音。她向前望去，在拐角处看到一点微弱的幽蓝色灯光，忽闪忽闪，像幽灵，像鬼火。 一时间，安琪儿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恐惧，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前进，还是该就此退出。 世界上是没有幽灵的。 安琪儿自我打气道。 她向来不信这些虚无的东西——哪怕是高天之上的神明。 这般想着，安琪儿向前走了上去。她的步子很轻，像黑夜中潜行的野猫，努力不发出一点儿声音。一但意外有状况，她便立即扭头逃跑。 最终，她在拐弯处停下，探出眼睛，向那幽蓝光源所在的方向望去。 一位身披白袍少年单膝跪地，姿态卑微地听着一旁站着的人诉说些什么。那位站着的高位者恰好笼罩在黑暗中，看不清面上的神色。 “圣子……哥哥？” 安琪儿向后退了一步，不慎踩中了一颗小石子，发出“吱”的一声。单膝跪地的少年望她一眼，立刻惊慌失措地拉低兜帽。安琪儿却毫不在意地无视这一幕，上前，向阴影中的二人大大方方地打了招呼： “原来是您呐，吓我一跳。” “……” “您不知道，那个海瑟薇又……” 安琪儿自顾自地说了很多。半晌，她才发觉—— 巷内一片死寂，无人回应。 “怎、怎么啦，圣子哥哥？” 安琪儿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二人： “你们……” “为什么都不说话？” ＊ 莫里森正在巷口无聊的抛着贝币。 那些乔伊斯家族的仆从真是太无能了。 他早就发现那个名叫安琪儿的女孩穿进了这条巷子，却不方便直接出手擒拿——他可不想成为什么“为乔伊斯家族洗清嫌疑的大英雄”，那太过张扬，太过醒目，会为自身引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无奈之下，他只好通过触手制造声响，以将那些又聋又瞎的家仆引回正确的道路。 算算时间，那些家仆也该追上来了吧。 莫里森本打算再等对方靠近些后，迅速开溜。这时，他却忽然嗅到一阵夹杂着鲜血气息的寒风从巷内刮出，伴随着阴冷与湿气。 ——跑！ 这是莫里森嗅到鲜血的味道后，心中的第一反应。 作为一名黑暗生物，呆在案发现场不跑，难道等着被人当成嫌疑凶手，捉拿归案吗？ 倘若真的是他动手也就算了，可他根本就没动对方一根汗毛，甚至连对方本人都没摸到。这口天降级冤种牌大锅，还是留给别人去背吧。 墨蓝发色的青年瞬间原地消失，空留一汪水汽——在断断续续的夜风中，很快消散了。 等到乔伊斯家族的家仆赶到时，巷口附近，早已空无一人。 ＊ 玻璃港中学，大礼堂。 明亮的橘黄色灯光洒满舞台，所有参加面试的女孩都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几位即将决定她们命运的评委。 海瑟薇也不例外。此刻，她的心脏嘭嘭直跳，下意识屏住呼吸， 等待着评委给出最后的宣判。 “第59位面试选手，海瑟薇洛兰，通过！” 海瑟薇还未来得及惊叫出声，主持人情绪高昂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60位面试选手，苏加西亚，通过！” 剩下的话，海瑟薇已经听不清了。眼前清晰的景象逐渐模糊，最终糊成了一团又一团的明亮光点。 成功了！ 她们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 即使是一向表情不怎么外露的苏，此刻，灰蓝色眼中都噙着幸福的泪花。她擦了把眼泪，露出了一个极其好看的微笑。 “姐姐！” 一个女童的声音大半个横穿观众席，穿透嘈杂人声。苏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小多莉正拉着加西亚先生的手，挥手朝她打招呼： “我和爸爸坐车来看你和海瑟薇姐姐的表演了！” “很精彩！多莉很喜欢！” 稚嫩的童声是那样清脆动听，仿佛一只亮晶晶，小巧通透的青苹果果冻，扑通一下掉进装满奶茶粉的杯子里——也掉入了苏的心。 “我先过去了，待会见！” 满面激动的黑发女孩迎了过去。海瑟薇笑着朝对方点点头，打心底地为对方高兴。但苏刚一离开，海瑟薇便发觉她身边一下子空了下来。 一时间，竟有点不适应。 海瑟薇勾唇笑了下。周围人声鼎沸，喧闹非凡，一股难以言说的失落却忽然滞留在她身边。她本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一人，没想到还是会恐惧孤独。或许是自她决定走出第一步后，忽然有那么多人涌至她的身边，又对她那样好，让本已逐渐麻木的她有了一些星子般渺小的，不切实际的希望—— “一个人低着头，在瞎想什么？” 贝丝不知何时出现在海瑟薇的背后，海瑟薇连忙理好情绪，微笑转身，金发的少女正抱着胳膊，语气淡淡道： “做的不错。” 少女的语气很轻。刚一说完，她便扭头转身离去： “起码，没让栽赃陷害我的混蛋阴谋得逞。” 淡淡的微笑在少女唇边勾起： “好好加油吧。” 说完，金发的贵族少女便头也不回地迈了人群之中。最后那句的单词语气很轻，轻到海瑟薇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她又十分确信，她确实真真切切听到了。 “谢——谢——你！”海瑟薇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贝——丝——小——姐！” 这样吵闹的环境，即使大声呼喊，海瑟薇也不确定对方是否听到了她的声音。不过，她隐隐约约看到对方金色的身影在人流中滞了一瞬，就当作对方应该大概也许是听到了吧。 很快，轮到了颁布纪念礼冠，授予歌姬称号的环节。海瑟薇按照工作人员安排的顺序登上舞台。坐在中间的年长女士满面慈祥。在海瑟薇走至她面前，并鞠了一躬后，那位女士笑着问道： “孩子，我想确认一下，你想出这场演出，是为了帮助你那位名叫苏的朋友吗？” “是的。”海瑟薇说。 当然，她还有别的原因。但涉及圣子，涉及神明，是不能明说的。 “我明白了。”女士颇为赞许地点了点头，“那么，对你自己，你有什么考虑吗？” “通过面试，成为歌姬，对于你自身——有什么样的意义，你思考清楚了吗？” “不用着急着回答，下去之后慢慢思考。请放心，这并不会影响你的面试成绩。这只是老师对于你的一点……小小的期望。” 那名女士眼睛亮晶晶的，好似一位温柔耐心的前辈： “你的妈妈曾在我的老师手下通过面试，她依靠自身的力量，改变了阿兹卡那许多风气。作为莉迪亚的女儿，希望你也能够谱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说着，那名女士站起身子，接过贝蒂手中华丽的白叶羽冠，将它戴到海瑟薇的头顶： “祝贺你通过歌姬资格面试——” “称号，‘乌鸦’。” 与此同时，正在安溪市应酬的露西亚女士正坐在一家酒店内，望着酒店内那块巨大而奢侈的魔晶大屏幕。 屏幕上，蓝发紫眸的女孩正向评委鞠躬，随后，头戴羽冠，对台下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这孩子果然瞒着我去参加歌姬竞选了。” 露西亚女士轻笑一声，手边是一张已经拆封的信： “‘亲爱的姨妈：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去玻璃港市参加歌姬资格面试了……对不起，我没能做一个诚实的孩子……如果您因此生气，想要打我一顿，我也会主动接受，但请相信……’” “嗯，我有这么古板吗？” 露西亚女士抬头。酒店的灯光灿烂辉煌，她却更喜欢仰望窗外美丽的星空。 “从我不断阻止你的母亲，而她却越挫越勇开始，我就知道……” “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 称号授予完成后，丰收节当晚的面试便彻底结束了。苏表示小多莉不能睡得太晚，便与海瑟薇告别，与父亲妹妹先行离去了。海瑟薇走出礼堂，只感觉今晚的空气格外的清新，夜色也格外地美好。这时，一抹亮色忽然突兀地出现在昏暗的夜色里，格外显眼——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轻声呼唤。 莫里森像是吓了一跳似的，抬头见是海瑟薇，这才放松下来： “称号授予已经结束了？” “抱歉，我没能赶上……” “没关系！”海瑟薇开心地将白叶羽冠举到莫里森面前，“您看！送了我这个！” 说着，海瑟薇将羽冠戴在了头上。莫里森抬眼，那只羽冠的主体实际上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橄榄枝形状的花冠，并缀以银色的羽毛装饰，看起来神圣且清新，又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很漂亮。”莫里森赞许道，“你的歌姬称号是什么呢？” “乌鸦！” 海瑟薇双手叉腰，语调上扬，听起来颇为满意自豪，像只待人夸奖的小团雀。 “乌鸦？”莫里森眉头微皱，“怎么起了个这名？” “乌鸦不好吗！小乌鸦多可爱呀！” 海瑟薇攥着拳头，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在莫里森看来，有点像遇到危险后，变成刺球的河豚。 “小乌鸦虽然是食腐鸟，但也吃蔬菜水果，还能为清新美好的环境做出贡献呢！” “挺好的。”莫里森笑着回答。 他并不讨厌乌鸦，甚至有些喜欢——这种哇哇直叫又黑不溜秋的生物，简直和他们黑暗生物不要太搭。 他只是有些担心——担心在这个以白色为神圣主色调的国家，女孩作为一只小乌鸦，在洁白的鸽群中可能受到排挤。 就比如那顶羽冠—— 莫里森的视线停留在海瑟薇头顶的羽冠上。 它为什么不是黑色，而偏偏是白色呢？ 即使，银白色的羽冠和黑色的礼裙搭配起来，也十分优雅美丽。那为什么，是统一的白色呢？ 究其原因，便是由于这个国家风行天使崇拜。 “莫里森先生对我的礼服感兴趣吗？”似乎是注意到了莫里森的视线，海瑟薇大方地将长长的裙摆提起，送到莫里森手边，“这裙子上的羽毛手感超好！您摸摸看？” “这……不太合适吧。” 莫里森偏过视线，轻咳两声。 海瑟薇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的行为似乎有些暧昧可疑，如果被心怀不轨的记者拍到，不知道又要写出些什么离奇可怕的文章。 “抱、抱歉。”海瑟薇的脸蛋瞬间变红。 所谓“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莫里森先生不提醒还好，一但提醒，现在她只觉得万分尴尬。而她刚才的行为，现在反复萦绕在她脑海，简直越想越怪！ 啊啊啊啊啊她究竟是哪根筋搭错了，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可她的本意，真的只是想与莫里森先生分享羽毛的触感而已。 呜呜。 都怪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低着头涨红了脸，不说话了。 莫里森也意识到他的提醒反而欲盖弥彰，甚至让对方非常害羞，连忙开口： “我们还是快点找个没人的角落吧。”这样就不怕被人拍到奇怪的照片了！ 海瑟薇：“……” 莫里森：“……” 反而更更更奇怪了啊！ “我、我去回收一下道具。”莫里森深吸一口气，连忙转移话题，向礼堂深处走去。“你、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说完，不擅长与柔软性格的女孩子沟通的人鱼匆匆逃离。不一会儿，莫里森便听到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看，正是低着头走路的海瑟薇。 “你怎么跟来了？”莫里森皱眉不解。 海瑟薇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般地开口： “让一位没有同伴的女孩子一个人在黑灯瞎火的风口孤零零地等待，完全不是绅士的所作所为！” 他确实不是什么绅士，只是一条莫得感情的复仇人鱼——莫里森很想这样回答。但仔细想想，这样似乎确实过于不解风情，况且对方可能只是单纯的害怕—— 毕竟刚刚才经历了那样的事，女孩表面上看起来虽然像没事人一样，但实际上可能只是在强撑而已。他第一次遇到她时，她便是如此。尽管内心早已枯朽凋零，却仍保持着微笑，面对着每一位家人。而这样做得理由，却仅仅是不想让对方为她担心。 于是，莫里森真诚地道了声歉，随后默许了对方的跟随。身后的女孩似乎愣了一瞬，随后一声不吭地，跟着莫里森来到了礼堂中央。 “前辈，您追到安，呃，那个凶手了吗？” 海瑟薇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礼堂回荡。她不想暴露自己曾经看到安琪儿出现在二楼——虽然安琪儿的嫌疑很大，但她十分担心性格直率的贤者先生会抢在证据确凿前提前对安琪儿进行一些……呃，惩处。 “……没追到。” 台上的莫里森动作敏捷迅速地回收好所有玻璃瓶，并以身体作为遮挡，将那些完成使命的幽灵塞进符咒，等待之后抽空转生。 “我追丢了。不过，乔伊斯家族那位贝丝小姐应该会继续调查此事，我们就不必过于担心了。” 没、没追到？ 海瑟薇瞪大眼睛。 凡是都喜欢刨根问底，争强好胜的莫里森先生，竟也会有云淡风轻，满不在乎的时候吗？ “嗯！那我也不担心了。”海瑟薇悬起的心放下了。 更有人生经验的贤者先生都不担心，那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台上的莫里森反复清点了好几次幽灵的只数，可无论怎么数，数目都少了一只—— 或许是趁机逃到哪里去了？ 莫里森跳下舞台，打算与海瑟薇先行离开礼堂，随后单独在附近寻找一番。城区的魔素浓度比黑夜森林低很多，那幽灵仅剩的灵力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就算他们并未找到幽灵，它会主动出来。 “走吧。” 莫里森刚打算抬头，便感到一阵强烈的阴风自海瑟薇方向刮来！ 唰—— 海瑟薇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整个人便朝莫里森跌了过去，贴在他的身上。她的额头刚好抵在对方的胸前，隔着单薄的衣物，她甚至还能听到对方有力的心跳。 砰砰，砰砰。 海瑟薇抬头，只见莫里森先生神情严肃，正怒视着她的后方。海瑟薇下意识回头去看，却被对方空出的那只手摁住了脑袋—— “别动。” 对方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不容置喙。 “好……好的。” 海瑟薇别无选择。 但是，她其实想说—— 贤者先生，您的胸部…… 要被压扁了诶！ 莫里森并不清楚胸前的女孩此刻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女孩背后的那汪半透明的幽蓝——那只怎么找也找不到的幽灵现在正伸长爪子，漂浮在道路中央。而他呈勾状的手爪掏了个空——正停留在距海瑟薇的左背十厘米的地方——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一把将女孩向前拉扯半步，那只利爪大恐怕已经洞穿她的心脏。 莫里森暗了暗神色，瞳孔微竖。他空出的左手此刻正握着一只水汽聚成的短刃，刺进了那只幽灵半透明的躯体。 “咳咳，”那只幽灵轻咳了两声，代表生命的灵力光点随着咳声从伤口飞出，随后消失不见。 “您……果然不是魔法师。” “那群官方的魔法师，不会如此阴狠。” 那幽灵露出了一个富有深意的笑。莫里森并没有搭理他，依旧目光冰冷地盯着对方，并将那只水汽匕首向前没入几分。 一般来说，幽灵并不会直接去攻击人的**，他们更倾向于在生物精神状态不好时，进行一定的诱导附身。而今天的这只幽灵，显然非常反常。 他在等一个答案。 “我想，您应该是更为高阶的……黑暗生物吧。” 幽灵带着笑意，望向莫里森怀中的蓝发女孩，却失望地发现对方身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层浅蓝色的屏障。对于屏障外的正在发生的一切，女孩浑然不知。 莫里森冰蓝色的眼眸依旧冰冷，他与呆住的幽灵对视一眼，仿佛是在无声嘲讽—— 想告状吗？ 抱歉。 她听不到呢。 气到发抖的幽灵咬牙切齿，不过，他很快平复心情，收起爪牙，露出讨好的微笑： “我只是想替您验证一个小小的猜想……” 幽灵话未说完，便感到下腹一阵绞痛。他望向下方，只见水刃没入得更深——在施加了隔音屏障后，对方显然不再遮遮掩掩，露出了属于野兽的獠牙——对于他卖关子的行为，对方显然十分不耐烦。 幽灵再次咳了一声，忍着灵体的剧痛，继续挤出微笑： “可能因为我早已死去，以幽灵的眼睛，所以看得更清……” 他望向海瑟薇的后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贪意与欲望： “这个女孩的灵魂内部，有着令人难以置信的力量。” “我感受得到……如果能将她吃掉，并将那力量核心剥离出来，便能……” 幽灵仿佛被噎住似的，停止发声。他痛苦低头，只见腰身已经开始破碎，那把短刃已经完全插。入他的腰腹，并在主人的施力下，旋转了一圈。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冰蓝眼睛的主人似乎并不满意幽灵的回答，他微微抬眼，眼神冰冷地加大了水刃上魔素的浓度： “很遗憾——” “我并没有吃人的兴趣。” 说完，莫里森将刺入灵体内的水刃猛地抽离，萤火般的光点瞬间如从破了个大洞的气球中逃逸的气体般，迅速飘向上方。 幽灵瞪大眼睛，灵体从身体一半的地方开始腰斩。他愣了数秒，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趁着灵体还未彻底消失，破口大骂： “你这愚蠢的畜生！怪物！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那是在黑暗中也发着耀眼光芒的灵魂核心，却又不像光明结界那样刺眼，相反，它是那样柔和、温暖，像一条被太阳晒热的溪流，又像一杯冬日里可口的热饮——” “只要分到一口，我就能成为不用转生的长生种；而你，也能逃离这个鬼地方，不用再受光明结界的约束！” “不明事理的畜生！我分明是好心与你分享情报，你却彻底杀了我——哈哈哈，哈哈，果然，黑暗生物果然是畜生！冷血无情，毫无人性的畜生！哈哈，我竟然试图与一只黑暗生物讲道理……” 那只幽灵声嘶力竭地尖叫着，淡蓝色屏障内的海瑟薇却听不到任何声响。莫里森原地望着他如笑似哭的丑态，始终保持着冷漠的姿态。 “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终有一天，你会发觉，你面前究竟放着一份怎样丰盛的大餐！畜生，白痴！” 幽灵还想说些什么，可他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低下头，望见他的脖子已经消散——接下来是嘴巴，舌头，鼻子与耳朵。 “……！！” 那只幽灵瞳孔骤缩，眼泪溢出眼眶。仿佛一只撒泼的猎物发觉自己已经被天敌咬断身体，这才害怕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害怕多长时间——在恐惧的泪水中，他的灵体很快完全消散，先是化 作一地荧光粉尘，紧接着熄灭下去，不见了。 海瑟薇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仿佛有冷风刮过。她尝试着回头，却发现莫里森并未过多阻止。于是大着胆子，整个人都转了个面。然而，身后只有那条空荡荡的礼堂走廊，其余什么也没有。 “刚才，有什么吗？” 海瑟薇左右打量，一无所获。 莫里森有些惊讶对方的敏锐，但还是给予了答复： “没什么。一只老鼠而已。” “这样吗。”海瑟薇叹了口气，重新露出笑容，“那我们走吧！再晚，可就赶不上马车了哦。” 说完，蓝发女孩步伐轻盈地向礼堂外走去。 莫里森望着女孩的背影，脑子里再次回忆起幽灵嘶哑的声音： “只要分到一口……你便能逃离这个鬼地方，不再受光明结界的约束！” “莫里森前辈？” 莫里森猛然回神，这才发现走远的海瑟薇不知何时又绕了回来，正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您……不舒服吗？” 第72章 原点她早已不像最初那样消极摆烂了！…… 从刚才见面开始，海瑟薇便觉得对方心神不宁。 见对方眼神不再空洞，她收回手，眉头微皱： “是这几天和我一同排练累到了吗？” “抱歉，实在是麻烦您了。” “今天太晚了，明天，嗯，明晚，我请您吃烧烤，怎么样？” 海瑟薇紫色的眸子亮晶晶的。她歪头，颇为自豪地笑笑： “我在玻璃出生。对于这里的美食，我最熟悉不过！找店的工作交给我，保证您吃过一次，就魂牵梦绕——” 海瑟薇停下了自夸，紫色的眼眸下意识瞪大。面前的青年忽然双手摁住她的肩膀，与她直直对视。 “怎、怎么了？” 海瑟薇不太习惯这一姿势，出声询问。不过，她确定了一件事—— 今天的莫里森先生确实有点不正常。 “你……” 莫里森冰蓝色的眸子下意识望向一边。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忽然想要发问，但女孩已经获得歌姬称号，脱下马甲势必提上日程。更何况话已经到了嘴边，如果半途放弃，反而显得更加可疑。 “你觉得，黑暗生物都是应该去死的畜生吗？” “什么？”海瑟薇吓了一跳，连忙摇头，“不，我不觉得。” 如果她真的这样觉得，那当初铤而走险，召唤邪神的她，岂不是畜生的信徒，畜生的挚友了？ 更何况，这个问题她之前和莫里森先生探讨过。她只是对黑暗生物表露出一丁点儿好奇，对方便忽然变得阴阳怪气，说什么黑暗生物如果真的不吃她，那绝不会是黑暗生物值得信赖，而是她太过天真，太过幻想，对方担心吃了可能会影响智商—— 这气得海瑟薇握拳跺脚，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毕竟，她没法立即掏出一只与她关系很好的黑暗生物伙伴，狠狠地打这位贤者先生的脸。 但今天，对方却又一反常态地，再次提起这个话题。这让海瑟薇非常困惑。 “这样吗。”莫里森严肃的脸上竟少有地浮现出一抹笑意。他放开海瑟薇，走在前面：“走吧——” “回家。” “莫里森前辈！” 海瑟薇只愣了一瞬的功夫，对方就走出老远。不知为何阴冷许多的大礼堂她也不想多呆，于是快步追了上去。 “都说了不要走那么快啊！” “怎么，海瑟薇小姐敢召唤邪神，却怕黑吗？”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似乎刚刚收到了什么好消息。 “您快点回家休息吧！”海瑟薇脸蛋滚烫，伸手将停下了等她的莫里森推上了马车。 果然，今天的莫里森先生脑子不正常！他坏掉了啊啊啊！ * 次日，金色的阳光洒满卧室。海瑟薇从床上醒来，听到门铃响后，揉着惺忪的睡眼，下床取了今天的报纸。 “昔日童星海瑟薇洛兰重现歌坛，是一雪前耻，还是昙花一现？据悉，目前海瑟薇洛兰已重获歌姬资格证，称号………” “噗。”海瑟薇看着巨大报头下非常离奇的行文笑了声。 “什么一雪前耻，什么迫于生计……如果我不是当事人，可能也会信了……竟然还写我因为受到露西亚姨妈的虐待，所以不得不出来唱歌赚钱……真是小说般的发展……” 海瑟薇将报纸翻了个面。 这些无良记者一定想不到，她重现歌坛，只是为了拯救这些离谱猜测中，嫉妒她且虐待她的姐姐，西尔维娅里奇！ 这时，一条醒目的凶杀案忽然映入了海瑟薇眼中： “一歹徒抢劫少女未遂，竟将其残忍杀害！” “白盔骑士团提醒各位市民，夜晚请勿携带珠宝首饰单独前往小巷、荒野等地区……” “目前凶手尚未抓捕，仍在缉拿中……” “请各位市民提高警惕，注意夜间安全。” 钢琴巷？ 海瑟薇的倦意立即消散。她再次阅读了一遍报纸上的新闻，确定新闻中凶杀案的案发现场就是离玻璃港中学只有两条街道的钢琴巷。 而且，这个案发时间…… 似乎正好是昨晚她演出临近结束的时候！ 一个恐怖的从猜想在海瑟薇脑海中迅速形成。她顾不上洗漱，直接跑到魔导通讯仪前，拨通了苏的号码。 “喂？” 苏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慵慵懒懒，似乎也是刚睡醒的样子。 “是苏吗！我是海瑟薇！你有安琪儿的联系方式吗？她昨晚回家了吗？” “什么？”那头的苏明显愣了一下，“我有。我也可以联系到萨拉太太。发生什么事了吗？” 海瑟薇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那一残忍的猜想： “呼……你先给安琪儿打个通讯吧。” 苏其实并不是很想给自己这位昔日的老友打通讯。毕竟对方已经和自己决裂，没什么好联系的。但那头的海瑟薇听起来十分焦急，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正事。于是，在未挂断海瑟薇通讯的同时，苏给安琪儿打了过去。 “嘟——嘟——嘟——” “无人接听？”苏感到奇怪，一连打了好几次，却始终没能打通。 “奇怪。”苏放下通讯仪，“她是不是又和圣子逛街去了？或者已经把我拉入了黑名单？” “苏……”海瑟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抖，“你……看报纸了吗？” “没。”苏实话实说。 “……你看看吧。” 苏照做了。与海瑟薇一样，她也很快注意到了那一起抢劫凶杀案的地址与时间——与她们演出的地址时间异常接近。 “昨晚……我看到安琪儿了。” 海瑟薇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在大礼堂二楼控制室旁。” “……”捏着通讯仪的苏脑子瞬时一片空白。海量的信息与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了进来，将她脑海内那道名为理智的堤坝冲毁得一干二净。 “……是她吗？” 苏不知道自己指什么。是昨晚的凶手，还是报纸上尸体冰凉的受害者。 “……我不知道。”海瑟薇无法回答。此刻，她的心情也异常复杂。按理说，安琪儿屡屡迫害她，甚至险些让她第二次在演出时跌下深渊，现在对方有极大的概率被从天而降的祸端清除掉，对她来说，应该算好事中的好事。但她却未感受到一丝喜悦，只觉得恐惧，又有些迷茫。 【滋滋滋——】 一股奇特的电流音从魔晶手环中传出。 海瑟薇顺着声音望去，一块投影从中主动弹了出来，上面，是圣子接受记者采访的影像： “我们听说钢琴巷凶杀案的受害者是一名歌姬，请问这是真的吗？” “虽然我很想告诉大家这是一项虚假的消息，但 很遗憾。“金发的圣子露出悲伤的神色，“这是真的。” 周围一片哗然。金发的圣子接着说道： “受害者是一位名为安琪儿萨拉的优秀歌姬，称号‘雪兔’。” 周围忽然吵闹起来，似乎有雪兔粉丝或愤怒或哀嚎的呼声，他们试图冲上前，让端坐在那里的圣子给他们一个交代，却被周围的白盔骑士无情拦截： “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教会也不愿看到。众所周知，歌姬是神明的宠儿，是天生的神眷者，每损失一名歌姬，我们与神明的联系便会减少一分。这对大家，对阿兹卡那，乃至于整片西大陆造成的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 金发青年垂下眼睫，神情凝重： “所以，为了维持我们与神明的联系，为了加强光明结界的力量，为了整片西大陆的安危，请各位收起沉痛的悼念，带着‘雪兔’小姐的那一份梦想与血泪，积极踊跃地成为、且劝说自己身边的人，成为歌姬吧！” “塞缪尔林恩！你这个贫民窟里出来的野种，究竟哪里来的脸面坐在这里，踩着雪兔小姐的惨案，毫无负担地演讲！” 一位雪兔的粉丝竟冲过了白盔骑士的阻拦，一拳打向金发青年的鼻梁骨—— 嘭。 那名粉丝的额头重重砸在了圣子所坐的桌前，鲜血从桌子的棱角流出。皮肤苍白的金发青年拍拍手掌，像看垃圾般，扫过桌上掉眼泪的男孩：“带走。” 周围的白盔骑士似乎也被圣子的反击惊到，上前控制住了那名额头出血的男孩。骑士围其的警戒线外，另一名正将石头包进白纸揉成一团，试图丢向圣子的男孩也完全呆住，维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也不敢动： “你……你！” “小朋友们，要理智追星哦。” 被称作塞缪尔的金发青年打了个响指，白金色的火焰忽地在男孩手中的纸团上点燃。被火舌舔舐的男孩连忙扔掉着火的纸团，落荒而逃。 “好了，让我们继续吧。”圣子坐回座位，微笑着扫视一圈身边的记者，“大家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没有了。” 记者们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圣子，全都支支吾吾，不敢多说。 “好。那今天的发布会就到此结束。第一歌姬选拔即将正式开始，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踊跃报名。教会也会与骑士团一同加强巡逻，尽快捉拿凶手，保证市民安全。” 圣子起身，向周围的人鞠了一躬，随后，在白袍人的引领下，离开了会场。 投影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海瑟薇望着静止的圣子影像愣了好久，才对着通讯那头的苏喊道： “凶手……绝对就是圣子！” “他这是在贼喊捉贼！” 苏愣了几秒，沉下声音： “谢谢你，海瑟薇。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尽快振作起来。但是，这件事和圣子有什么关系呢？” “他最多只是个讨嫌的小丑，但到底只是个人类，并没有杀死安琪儿的理由。” “这件事太突然了……我需要时间缓缓，抱歉。” 说完，那边传来了嘟嘟嘟的挂断音。 海瑟薇：？？？ 不是啊！苏！ 与圣子斗智斗勇，她超有经验的！ 那个教会，那个什么神，他们整个全都纯纯有病！根本不能用常人的思想去推断啊！ 海瑟薇叹了口气，放下通讯仪，第一时间想到求助贤者先生。 但贤者先生似乎很讨厌安琪儿。说不定看到这条新闻后，他反而会高兴地像姨妈那样放两只礼炮，更别说协助她调查安琪儿离奇遇害这件事了。 此时，海瑟薇不知为何想起她最初的那个预知梦。 梦中的姐姐便是成为歌姬，与圣子走得很近，随后遇害。 如果她在现实中没有做出改变，那安琪儿目前所遭遇的一切，会不会正是梦中姐姐遭遇的一种变形呢？ 呼，仿佛一切都回到原点了。 海瑟薇自嘲地想。 不过，不同的是，她早已不像最初那样消极摆烂了。 加油吧，海瑟薇！ 顺便先要保障自己的安全！ 海瑟薇思索片刻，捞起鱼缸中“眼巴巴”望着她，并朝着她摇尾巴的深蓝触手藏进头发，洗漱并换好衣服，离开房间。 第73章 吃与被吃“好大一条鱼！” 玻璃港中学，午间。 莫里森按照记忆来到海瑟薇与苏暂住的公寓。 今天早上，他在图书馆内也听到有人谈论那起有关“雪兔”安琪儿的抢劫凶杀案。与海瑟薇不同，莫里森对此早有猜测——昨晚巷口带着血腥味的微风早已说明了很多。虽然不知道凶手究竟是谁，但莫里森并没有深究的欲望。毕竟他只是一条深海人鱼，不是什么正义使者——更不必说那个叫做安琪儿的女孩三番五次地给他选中的盟友使绊子，并没有什么救助的必要。 唯一让莫里森担心的，就只有那位叫海瑟薇的女孩了。 按照常理，海瑟薇大概率会在看到消息后惊讶跳起，然后一脸惶恐地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圣子所为——起码以莫里森与女孩相处的经验来说，八成会是这个样子。可今天的女孩却一反常态，安静得出奇。 盯了通讯仪一上午却一无所获的莫里森实在有些坐不住，索性直接过来看看。 刚一进入三楼拐角，莫里森便看到了行色匆匆，正在锁门的苏。发觉莫里森到来的苏连忙向莫里森打了个招呼，然后将一张天蓝色的便签递给了莫里森： “海瑟薇小姐去安琪儿家了！”她说，“抱歉，我应该早点察觉她的想法。” 莫里森扫过便签，上面确实是海瑟薇蓝色的笔迹。大概是说，她想拜访一趟萨拉太太，看看能不能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 “萨拉太太倒是一位温柔的女士。但明明应该呆在安溪市的安琪儿却莫名出现在玻璃港，出现在海瑟薇表演的学校不远处，还恰好出了事，我，很担心……” 苏还在说话，莫里森早已握皱了手中的便签。 这个笨蛋！ 完全不懂得避嫌！ 莫里森将便签塞进口袋，顾不上与苏多说，迅速下楼，来到车站——中途甚至用上了昨天刚刚恢复的水泡移动术法。 虽说苏说萨拉太太是个好人，但莫里森并未因此放心。能生出安琪儿那样洋溢着“纯粹恶念”的父母，莫里森总觉得不会好到哪里去——更何况，就算萨拉夫妇平时真的是两个善良老实的人，可他们刚刚失去女儿，谁又能保证，他们能情绪稳定，不会因此迁怒他们女儿讨厌的歌姬——海瑟薇呢？ 飞驰的列车驶过好几站，莫里森却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他在深海时，曾经遇到过许多的底层的海妖。艰苦的条件让他们更具攻击性，哪怕给予善意，也可能收获对方一记能够穿透皮肤的利爪—— 莫里森下意识收紧指节，神情凝重。他的脑内已经出现许多真切的联想： 那两位悲伤过度的父母可能会误解女孩的善意，直接挥动拳头，向女孩打去—— 叮咚！ 列车到站的铃声将莫里森从光怪陆离的想象中叫醒。他未做停留，立即下车，按照苏提供的地址，一路未停。 篱笆墙，百子莲。 苏提到的标志性景物终于出现在莫里森眼前。他连门也没顾上敲，直接一把推开—— “莫里森 前辈？” 想象中的恐怖画面没有出现。蓝发的女孩正与一位卡其发色的女士相对而坐，她们面前石桌上，摆放着冒着热气的花茶与略显粗糙的甜点。 “您怎么……会来这里？” 海瑟薇回过头来，紫色的眼眸中满是困惑。 大口喘气的莫里森一时原地愣住，他垂下眼眸，努力平复着自己过快的呼吸。 为了尽快赶来，莫里森不知道自己使用了几次魔法，也没去考虑魔力的消耗问题——这是极其感性的，与莫里森坚持的理念不符。但他当时满脑子都是担心女孩被打，根本没有空间思考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为什么……他会觉得阻止女孩被打更重要呢？ 莫里森什么也没说，他一言不发地关好门，在海瑟薇身旁坐下后，才挤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来协助你。” 莫里森小声说。 随后，他望向眼睛红红的萨拉太太： “十分抱歉，昨晚出了那样的事，我发现海瑟薇也不见了，非常担心。匆匆赶来，让您见笑了。” 萨拉太太摇了摇头： “没关系。你们都是好孩子。安琪儿那孩子不懂事，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你们能来关心她，我非常高兴。” 说着，萨拉夫人擦了擦几滴不禁流出的眼泪。她缓了几秒，站起身子，轻轻抚过手边的小木箱，扫过桌上的牛皮纸袋，扫过一只粉色的笔记本： “这些是安琪儿剩下的全部东西。请随便看看吧。” 说完，萨拉太太先行离去，整个篱笆小院只剩下海瑟薇与莫里森。 “是这样的，前辈。”海瑟薇回过头，“萨拉太太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她说，因为我母亲数年前资助的原因，整个叮咚村都视我母亲，以及她的家人为恩人，他们一家也包含在内。因此，无论我提出什么请求，他们都会尽可能满足。以及——” 海瑟薇顿了顿，似乎颇为犹豫： “萨拉太太说，安琪儿她……” “也是我的歌迷。” 什么？莫里森猛地抬眼。 “嗯。虽然很难相信，但似乎确实是这样的。”海瑟薇说着，从那个小木盒中拿出了一只带有一双白色小翅膀的小扇子。 “这是九年前的‘天使周边’。我有印象。与那位主色调为白金的神灵不同，这只扇子的扇柄是天蓝色的，与我的发色一致。‘” 海瑟薇说着，将扇子递给莫里森。 “当年这种小扇子很受欢迎，价格也随之昂贵。据萨拉太太讲，安琪儿的这把，是当时她在城市里因为不清楚价格，不慎买到的仿制品——其内部并没有放置可以控制的灯源，只是在扇柄上涂了能够在夜晚发光的荧光涂料。即使这样，幼年的安琪儿还是将其珍藏起来，装进了这只带锁的木箱。” “如果安琪儿也是你歌迷的话，那她又为什么要那样针对你呢？” 莫里森问。 “这正是我想了解的。”海瑟薇淡淡地苦笑一下，“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位喜欢我的歌迷，变得如此讨厌我呢？” 她望向石桌上粉色的笔记： “萨拉太太说，在成为童星前，安琪儿从小有记日记的习惯。虽然每天只有一两句，但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萨拉太太还说，安琪儿的变化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最初，只是她红着眼睛，说什么‘再也不喜欢海瑟薇了’，他们以为只是小孩子说的气话，并未过多在意。但之后，安琪儿的言辞便愈来愈激烈，直到后来，与家人决裂，再后来，连日记也不写了。这只木箱也被她扔进土坑，险些烧毁——还是萨拉太太觉得可惜，在安琪儿离开后，抢救下来的。” 逐渐……变化？ 听起来确实非常诡异，但按理说，光明结界庇佑下，应该不会存在什么诡异的存在才对…… 莫里森望向那本日记，脑海中忽然闪过纸张放在礁石上的画面。纸张上隐隐约约浮动着一些文字，但他想要进一步看清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好似隔了层水雾。刚才的画面仿佛只是浪花之下脆弱的泡影，只是所谓的“幻觉记忆”。 【我以前……写过日记吗？】 莫里森向藏身在草叶下的触手询问。而触手们只是晃了晃脑袋，表示从没见到过。 那应该是与别的什么记忆搞混了……莫里森想。 施加过深海“赐福”的纸张即使浸泡在水中，也不会腐烂破碎。海中出现纸张并非什么不可能的事。 “那么，你有什么收获吗？” “嗯，有的。”海瑟薇将日记本打开，翻到一页，“请从看里开始看吧。” 【5月15日星期三晴（小太阳的涂鸦）】 【我听说城里有位唱歌很好听的姐姐，会扮作天使的模样，让大人们都感动到流眼泪。哼！我才不信呢。有我妈妈唱歌好听吗？都是大人骗人的把戏。】 【不过，苏很想去。哼哼，看在她的面子上，我就陪她去一次城里吧。嘿嘿，我喜欢冒险！】 【5月18日星期六微风】 【与苏钻进了邻居家大叔进城售卖的麦秆。有点扎扎的，但金灿灿的，我喜欢金色！】 【那个叫海瑟薇的姐姐唱歌真的很好听诶！装扮也很好看！呜呜，好吧，我承认她确实有那两把刷子。但是门口的售票员也太凶了，因为我和苏带的零花钱不够，就将我们数落了一顿。要不是我咬了她一口，她还想叫大人把苏拖走。真讨厌，祝她今天的晚餐被苍蝇爬过。】 【大老远来了，我们不可能无功而返。于是我和苏爬树溜上天台，从排风口处看了表演。谢天谢地，那位叫海瑟薇的姐姐声音还挺大，即使在天台上，我们也听的很清楚。好听。搞得我也想当、当那个，叫什么来着，歌者，是吗？】 （中间夹杂着一些琐事，海瑟薇为莫里森跳过了这部分） 【7月20日星期六多云】 【时隔三年，第二次进城，以后可能在这里上学。我报名了一个学校的音乐社团，并参加了面试。那伙愚蠢的傻瓜竟然嘲笑我的老家在乡村，根本不用考虑开销很大的歌姬行业？可笑，那伙四体不勤的城市蛀虫分得清哪个是小麦，哪个是狗尾巴草吗？没有乡村的庄稼，他们早就上天见神明去了。】 【8月13日星期二小雨】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难道我真的唱得不够好吗？】 【没有听众，只有一群嬉皮笑脸的白痴。说什么，“就凭你，也想像‘天使’小姐看齐？”“快点回家割牧草吧，你妈妈种地供你上学的样子可真狼狈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呵呵，这些人为什么还没有被马车撞死？神明，你瞎了吗？】 【8月21日星期三中雨】 【那伙神经病又来了。海瑟薇，海瑟薇，为什么总要拿我和海瑟薇比？】 【是是是，我是比不上海瑟薇小姐。可海瑟薇也是人，是人都会死。如果她有一天死了，阿兹卡那不能没有新的歌姬！】 【（另一种颜色的笔迹）抱歉，昨晚心情很差，我不该那样想海瑟薇小姐。海瑟薇小姐是我梦想成为歌姬的引路人，是我梦想的种子，不能因为一群（很粗野的俚语粗口）让我梦想的种子沾灰。】 【8月23日星期五暴雨】 【够了！那群家伙又来了！我恨所有人！我为什么要保持理性？（俚语粗口）（俚语粗口）（激烈的俚语粗口）全都去死！】 【有时候我真希望我是个城市人。那样的话，实现梦想应该会容易一点吧。】 【我好难过。听说苏也被人看不起。但我已经自顾不暇。】 【来安溪市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我不知道。】 【8月27日星期二多云转晴】 【今天本来又遇到了那伙（俚语粗口），不争气地逃走了，还掉了眼泪。途中还摔破了膝盖。】 【一切都倒霉透顶。直到我遇到了一位叫塞缪尔林恩的金发大哥哥。】 【说真的，我第一次在城里见到那么温柔的大人。嗯，大哥哥看起来很成熟，姑且将他也当做大人好了。】 【大哥哥人很好，不仅帮我消毒膝盖上的伤口，还请我喝饮料。我第一次去那么漂亮的餐厅吃饭，呃，看起来很贵，但大哥哥让我不要担心，说这是撞到我的赔礼。可是明明是我跑得太快，撞到了他，自己还不小心摔到了。】 【 等到我喝完饮料，吃完小蛋糕，我才听到外面的那些白衣人叫他圣子大人诶！圣子？圣子！！！？】 【我竟然遇到了圣子先生！】 【传说中的神眷者吗？我本来是不怎么信神的，可是圣子哥哥真的就像神明，不，像太阳一样温暖。他听说我是因为唱歌被人嘲笑才跑得那么快，竟然摸了摸我的脑袋，说——】 【“梦想没有高低贵贱。”圣子哥哥这样说道，“你叫安琪儿，对吧？那么——”】 【“请继续坚持下去吧。坚持到梦想开花，光芒万丈。坚持到你的辉光足以照亮阴影，坚持到为你呐喊的声音足以遮蔽质疑——”】 【“就算最后无法超越太阳，也能成为同样高悬于天空之上的星星、月亮。成为雪花，成为春光，成为雾霭与彩虹。”】 【“我想，海瑟薇小姐也不会介意天空中多上一盏月亮，多上一颗星星，一只萤火虫。与其被那些打着海瑟薇小姐名号的坏人扰乱心境，不如做好自己，然后——”】 【“无人能替。”】 读到这里，海瑟薇仿佛能够透过文字，感受到六年前那个女孩激动的情绪。圣子虽然人品垃圾，但这段话却说得异常温和。换做是她，恐怕也会被对方感动，从而将其视作引航的灯塔，指路的明灯。 “圣子竟然能说出人话。”海瑟薇抹了把眼睛，“那我就暂时不讨厌他60秒吧。” “那些大概只是用来哄骗小姑娘的漂亮话而已。” 莫里森并未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反倒想起了自己那位为了博得前任精灵女王真心，不惜屈身伪装忠犬的魔渣父亲。 “你要是喜欢听，我也可以说。当然，”莫里森噙起些意义不明的笑意，“前提是，你不会浑身起鸡皮疙瘩就行。” “我不喜欢！” 海瑟薇叫道。 都怪贤者先生！把她好不容易酝酿的感情一句话打散了！ “总之，安琪儿的改变，正是从与圣子相遇开始的。”海瑟薇继续把话题引回安琪儿身上，“这与苏之前向我诉说的一致。” 莫里森望向那本日记。之后的内容就如同海瑟薇描述的那样，随着安琪儿与圣子的每一次接触，她的思想也变得越来越极端—— 从一开始的对海瑟薇言辞激烈后还会道歉，到后来的不知悔改，到最后，直接化作了赤裸裸的咒骂。 对于苏和她的父母也是如此。莫里森不知道圣子究竟给这个女孩教了些什么——日记本中并未详细描述，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在圣子的教唆下，这个女孩正在一步一步滑向众叛亲离的深渊。 也不知道究竟是有意为之，还是……靠近圣子本身就意味着危险？ 莫里森久违地想起了海瑟薇最初在召唤他时提到的“圣子神明说”。 不，绝对不可能的吧。 他与圣子虽然只打过一次照面，还是通过使魔，但莫里森很确定，对方身上的魔焰亮度并没有高到一个离谱的高度——也就是说，还在人类魔法师的正常范围内。 或许是刻意隐瞒？就像他用“水雾”那样？ 可是，图什么……？ 莫里森想来想去，奈何已知线索实在太少，实在是无法串起，推出真相。 “这是安琪儿的尸检报告。”海瑟薇将那个牛皮纸袋递给莫里森，“您可以看一下。” 莫里森接过阅览，只见报告上写到，安琪儿是被尖锐的管制刀具划伤喉管导致的死亡，一击致命。凶手看起来非常阴狠，实在不像一位因抢劫珠宝失手，临时起意的普通盗窃犯。 “据萨拉太太讲，安琪儿身上的首饰与现金确实被凶手拿走了。教会联系过萨拉太太和先生，说教会愿意赔偿一笔巨款，要求是萨拉太太和萨拉先生不要再深究此事，也不要二次调查，不要闹事、报道，最好离开安溪市，搬去王都或者别的什么。但是凶手实在太过残忍，萨拉太太和先生无法容忍其逍遥法外，因此，才背过教会，偷偷向骑士团索要影印了这份报告——虽然目前依旧没什么头绪。” “所以，现在，他们是拒绝了教会的赔偿吗？” 莫里森问。 海瑟薇摇摇头：“有这样的想法。但萨拉太太与先生还未给予教会回复。” “那就……暂时先答应下来吧。” “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望向手中的报告： “客观来讲，这份报告没什么挑剔的。即使说凶手太过娴熟，显得有些可疑，终究也不过只是一种缺乏证据的猜想。教会的目的是息事宁人。想想看——” “如果，我是说，如果凶手真的在教会，他的杀人手法又这么熟练，如果他知道，萨拉夫妇并没有真的停下调查，而萨拉夫妇又真的找到了对方致命的证据——” “你觉得，最有可能发生什么呢？” 海瑟薇紫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她愣了一下，低下脑袋： “会……” 她攥紧裙角，似乎被自己的猜想吓到，没再说下去。 “别担心。你的积极让问题提前暴露，我们还有时间斩断。我会向萨拉夫妇说明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莫里森说完，便起身向木屋内走去。扬起的墨蓝发丝在海瑟薇眼前飘过，让她下意识顺势望去。冥冥中，她觉得莫里森先生的背影并不像什么贤者、药师，倒像一位终日泡在这种尔虞我诈、弱肉强食氛围里的战士。 莫里森先生他……似乎很擅长做这种事。 海瑟薇皱起眉头。很久之前，她就觉得对方似乎总是抱着强烈的戒心，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无论是对姐姐西尔维娅，还是对后来的苏，安琪儿，贝丝。对于一些她难以察觉到的危险，莫里森先生也总能及时发现。 “说完了。”墨蓝发色的青年轻快地回来了，“还好，他们都是很明事理的人，没有执拗地追问、坚持。不过，我告诉他们不用搬离叮咚村。和大家在一起的话，总归还是安全些。” “谢谢您。”海瑟薇对其进行了真诚地道谢，“您又一次帮了我大忙。” “不用客气。”莫里森望向海瑟薇，对方正拿着那把“仿制周边”，向从木屋内走出的萨拉太太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个，我可以留个纪念吗。” “当然可以。”那位女士轻轻地说，脸上是强撑的笑意。 “抱歉……”海瑟薇忽然感到一阵无力，“我不像我妈妈那样强大，无法酷酷地给予教会回击，也没法立即找出真凶，但请相信，我们会将安琪儿的事记在心里，在最后的最后，给予幕后的凶手重重的一击！” “嗯。”卡其发色的女士点了点头，露出笑意，“我相信你……” 直到海瑟薇与莫里森的身影消失在叮咚村的尽头，萨拉女士才将后半句缓缓说出： “‘晨星’的女儿。” 她的声音是那样轻小，仿佛自言自语的喃喃。以至于一阵微风吹过，便消散在风里。 * 傍晚，玻璃港。 凉风拂过海瑟薇的脸面，她并未过多在意，只是将一碗又一碗的鱼汤从锅中乘出，端到了餐桌上。 “抱歉，贤者前辈。我本想今天请您出去吃饭的，但发生了这样突然的事，请原谅我没什么兴致……为了避免您对玻璃港烧烤的第一印象变得消极，今晚就先用我下厨代替吧。” 说着，海瑟薇捏起调味瓶，往那碗鱼汤中撒了些白色的晶体。莫里森 用勺子尝了口，那汤竟然让他想起了大海，舌头上也异常舒适。 “怎么样？前辈？我对自己的厨艺可是很有自信的。” 海瑟薇有切了些圈状的绿色植物，将其洒进了自己的碗中。 “您能接受这种调味品吗？” “有一点呛。但……”莫里森搜刮了一圈脑内的词汇，“味道很足。” “您喜欢就好！”蓝发女孩露出笑意，将一些炸好的蔬菜和禽肉撒上调料，放到了莫里森面前的盘子里，“这些，我没有加辣椒哦。甜辣酱也没有，请放心食用。” 有了上次的经历，海瑟薇已经明白了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贤者前辈竟然吃不了辣椒。因此，在准备晚餐时，她格外注意了这点，特意将辣酱撞在了碟内，而不是直接涂抹在食物上。 有关安琪儿的情况，海瑟薇已经全部告诉了苏。对方听后，也是长叹不已，并表示，她在发觉安琪儿被圣子影响后，也曾与安琪儿同行，想听听圣子究竟给自己的小姐妹灌了什么迷魂汤。可苏却什么问题也没听出来——甚至觉得，圣子先生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她那样揣测对方，会不会太过分了…… “他是传说中的人鱼吗？还会魅惑？”海瑟薇完全不以为然，“那他可真是条失败的鱼，一点也魅惑不到我。” “应该，只是某种法术，或者……”莫里森不明白自己此刻为什么非常想要解释点什么，“只是圣子在苏小姐面前，选取了更加高明的表演方法？” 虽然深海人鱼确实有诸多缺点，但倘若和圣子相提并论，莫里森还是有些抗拒……或者说嫌弃。 毕竟，他无论怎样厌恶同族，也没有到见了便范围的程度啊！ “可能吧。”海瑟薇笑了笑，吃了口肉串，“不过，今天暂时就不要想这些事情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重整旗鼓，带着歌姬称号，去找姐姐对峙！” “嗯。”莫里森不禁被她感染，也露出了淡淡的浅笑。两条深蓝触手不知何时也爬到了莫里森碗边，探头探脑，似乎在询问它们能否分享一点。 “请吧。”莫里森大方地做了个手势，两条触手立即眼睛放光——如果它们有眼睛的话，迅速一头扎进碗里，以口器品尝着美味的鱼汤；另一只则将前端探至辣椒碟旁，好奇地吞了一口。 啪啪啪啪！ 那只偷食禁果的触手显然挑战了自己主人也无法战胜的敌人，它的身体变成了辣椒一般的红色，在餐桌上疯狂扭动，试图缓解侵入神经的辣意。 “笨馋鬼。”海瑟薇抓起触手，从橱柜中取出一个盆，将其放入盆中，打开水龙头，帮它清洗了身体。忽然，一个奇怪的想法涌上海瑟薇心头： “话说……” 海瑟薇低头望向那只享受清洁的触手，只觉得这触感姿势都与她先前洗鱼煲汤十分相似： “前辈，这玩意儿能煲汤吗？” 蓝发少女提溜着那只触手的前端，眼巴巴回头： “感觉看起来很好吃。” 正在温柔望着触手进食的莫里森一下子呛住：“？？！！” “不能！” “但是，您有两只……” “不行！” “好吧。”海瑟薇将触手放回了盆里，听起来十分低落。 为什么会想到吃触手？！！不应该感到害怕吗？真是恐怖的人类……莫里森端起玻璃杯，打算喝口水压压惊，却忽然反应过来一个事实—— 这个叫海瑟薇的女孩，好像，从一开始……就没对他的触手害怕过？ 甚至划破手指，试图喂给触手鲜血……唯一被吓到的几次，好像也只是触手进食时吃得太干净，让女孩产生了一定的恐惧……现在怎么会直接想到吃触手？！ 人类写在大多黑暗生物食谱上，而不是黑暗生物写在人类食谱上，是这样没错吧？ 一时间，莫里森甚至想到了他脱下马甲，女孩得知他其实是一条深海人鱼后，第一反应会不会不是“哇好酷”，而是，“哇——” “好大一条鱼！” “——您的尾巴肉能让我尝一块吗？” 那也太恐怖了吧！！！ 霎时间，那两条触手同时加快了进食与清洁速度，并在完成之后，迅速躲进莫里森脚下的阴影。 “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啦～” 蓝发女孩露出温和的微笑，踢踢脚，跳下椅子： “好了，我要去喝药了。” 莫里森并未过多在意，直到对方拧开瓶盖，倒出两粒白色的小药片。 “等等！” 莫里森忽然瞳孔骤缩，冲了过去。 第74章 水泡与巨浪像股暖流，又像一片柔软的…… “您做什么！” 海瑟薇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抢走了她手中的药片。 “这就是你一直喝的药吗？”莫里森问。 “是的。”海瑟薇伸手，试图将药片抢回。莫里森轻轻一闪，令对方扑了个空。 “别闹了前辈，快点还给我。” 海瑟薇双手叉腰： “这是西尔维娅姐姐从道林医生那里给我买的，有什么问题吗？” 莫里森没有立即回答。他拿起药，走向窗边： “道林医生，道林医生……” 海瑟薇本以为对方会将药直接丢出窗外，立即起身，打算阻止，墨蓝发色的青年莫里森却在窗前停了下来。 “其实，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对其他人有效的驱虫恢复药水，在你身上效果甚微。” “本以为是体质差异，现在看来……” “原来是这东西作祟。” 莫里森闭上眼睛。窗外微风拂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墨蓝发色的青年再度睁眼时，身后响起鸟雀腾起的扑腾声。 海瑟薇顺势望去。一条触手不知何时蹿到了窗外，抓住了一只棕灰色的麻雀。它像只猫般，跳回青年的肩膀，将衔着的小鸟送到莫里森手中。 “您……这是，要做什么？”海瑟薇紧张地望着那只蹬腿的小鸟。 “放心，我又不会捏死它。”莫里森叹了口气，“看好了。” 说完，莫里森碾碎药片，掰开鸟喙，将药粉洒了进去。麻雀扑扇翅膀，拼命挣扎，炸出几根可怜的羽毛，对方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啾啾咕咕——！啾啾——！” “好了。”莫里森合上鸟喙，将那只毛绒绒的小鸟递向海瑟薇，“嗯，拿着。” 海瑟薇目瞪口呆。她低头望向手中的小鸟，它正扑腾翅膀，对着莫里森方向，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似乎在控诉对方的无情。在对上莫里森如霜的目光后，那只麻雀立即收起羽毛，缩成一团，变成一个球状毛绒绒。它转了个面，面向海瑟薇，颇为委屈地“啾啾啾啾”。 简直像个在外受苦，回家告状诉苦的小孩子。 海瑟薇想。 可惜我并不懂鸟语。 然而，那小毛球的叫声很快低了下去，随后变得低沉，尖锐，嘶哑。 就像…… 乌鸦。 这个词在海瑟薇脑海中盘旋一瞬，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惧在她心头炸开。 “怎么样？” 莫里森像是预判了她的反应一般，在海瑟薇下意识望向他时，冰蓝的眼睛恰好望了过来。 “现在……你还想救你那位姐姐吗？” 海瑟薇向后踉跄了一步，指尖脱力，麻雀趁机逃脱，扑棱棱飞走。 药是姐姐从道林医生那里买的。而道林医生从妈妈还在时，就常为妈妈看病了。如果道林医生有问题，妈妈不可能在海难前还依旧健康。但如果道林医生没问题—— 那就…… 只剩下买药的姐姐了？ ……不对！ 海瑟薇攥紧裙角，反复深呼吸，平复自己混乱的思绪： “不可能的。姐姐不可能有问题。” “是吗。”莫里森望向一旁，“你的意思是，那位道林医生有问题了？” “不、不对，道林医生也没有问题！” 海瑟薇大声反驳。她的理智告诉她，莫里森前辈说得有道理，可是，可是…… 如果姐姐或者道林医生也不值得信任，那她所认知的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真实的呢？ “不可能……姐姐，姐姐不可能害我。” 海瑟薇晃晃脑袋，试图将心中的困惑驱逐。但怀疑这种东西，一旦生出一棵小小的芽，如果不连根拔起，就很难忽略无视。 “……冷静些，海瑟薇。” 见到女孩露出那样慌张的神色，莫里森一时间竟有些动摇。黑暗生物面对队友时直截了当的作风或许的确不够温和委婉，没有留给女孩缓冲的时间。 在喂鸟实验前，莫里森并未想到那些药片会毁人嗓子。在海瑟薇拧开药瓶的瞬间，同为黑暗阵营的他立刻感应到那药瓶中存在着一股令鱼熟悉的黑暗力量—— 不知是先前隔着触手，难以感受清楚，还是因为听过女孩的丰收节演出后，他的魔力进一步恢复，今天他对那股黑暗气息，感受得分外明显，于是便顺手喂了小鸟，却没想到—— 少女的姐姐，会做到如此决绝的地步。 这里是以歌为尊的阿兹卡 那。毁掉一个人的嗓子，不就意味着…… 毁了她一辈子吗？ 莫里森垂下眼睫，眼前浮现出那日神殿之上，他那面目狰狞的血亲。 在光明结界内的这段时间，女孩总向他讲述亲情如何如何美好，说他不懂得人间真情，简直像是没有心一样—— 莫里森并不觉得冒犯。在传说中，人鱼是连灵魂也没有怪物，所以，他们才会难以自控地，将爱慕的对象拖下水面——哪怕他们知道，这会让爱慕对象死去。带有这样种族天性的残缺生物，不理解、不信任感情，岂不是很正常的吗？ 但是，女孩又常常让莫里森怀疑自己。莫里森原本觉得，世界上并不存在纯粹的善意。互利互惠，各取所需，在莫里森看来，已经是难求的理想—— 当他看到那位名叫苏的女孩莫名贴上海瑟薇时，只觉得对方是伪装成黑色羊羔的灰狼。他并没有直接阻止海瑟薇接纳对方，为的就是等待一个时机，将对方的劣质伪装悉数拆穿，顺势为单纯的海瑟薇补上一课。然而，黑色的羊羔脱下伪装后，竟然还是一只黑色的羊羔。她与海瑟薇呆在一起，不仅没有做出什么背叛之事，反而让孤身一人，强撑坚强的海瑟薇脸上露出了更多笑容…… 有好几次，莫里森自己也为这种纯粹的情绪感染。那种在心口涌动的，温暖的无名情绪，像股暖流，又像一片柔软的羽毛，让莫里森产生了种自己也喜爱阳光，向往光明的错觉—— 他偶尔竟也觉得，这种情绪很棒，觉得那些四处散布恶意的家伙应该学学海瑟薇，觉得如果所有生物都像女孩一样，那这个世界…… 该会多美好啊。 然而，这瓶药内黑暗力量的显现，让莫里森从那些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里瞬间清醒过来。 血亲之情，亲友之情，爱慕之情……不过都是虚无缥缈的美丽水泡。在名为利益的巨浪面前，它们是那样易碎，荒谬，又可笑。 “……被他人欺骗是很正常的事。” 不善安慰的人鱼努力搜刮着脑中本就罕见的温和措辞： “你无需自责懊恼。” 但海瑟薇并不想听这个。 “不对，莫里森前辈。”蓝发少女抬起紫眸，“我相信姐姐还是爱我的。” 莫里森有些惊讶于对方的执拗，眉头微皱： “所以？” “我……我要去和姐姐当面对峙！” 海瑟薇大着胆子说出来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她不敢抬头，生怕那位贤者先生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嘲笑。 “你……是笨蛋吗？” 莫里森在沉默许久后，出言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要是你的姐姐真的想害你，你回去当面对峙，就不怕对方急于掩盖真相，将你彻底封口？” 蓝发的青年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海瑟薇后退两步，支支吾吾： “不、不至于吧。” “阿兹卡那有一套完善的刑法！” “是吗？”莫里森抬眸轻笑，“我记得今天早上报纸刊登的情况是，那个凶杀抢劫犯尚未缉拿归案，近期治安不太好吧？” “……！！！” 海瑟薇无法反驳。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竟然生活在一个如此水深火热的国家。如果惹到大人物，竟可能被无声无息地做掉！ “……对了。” 少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抬头，两只罗兰紫色的眼睛宝石似的，亮闪闪地望向莫里森。 “……做什么。”莫里森被对方盯得心里发慌。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叫海瑟薇的女孩又要转动她那神奇的小脑瓜，说出一些语出惊人的言论了！ “那个，贤者前辈，您的魔法很厉害，对吧？那么，可不可以……” “不可以！”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蓝发女孩没有放弃的打算： “我想让您陪我和姐姐见面。如果真的发生什么，您恰好可以保护我。” 莫里森哑口无言。他想要拒绝，却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什么拒绝女孩的理由。或者说—— 为什么不呢？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 如果女孩的姐姐真的有问题，他正好能帮忙观察，以免对方即使露出马脚，某个笨蛋却因为听不懂恶意，继续与对方相亲相爱；如果对方起了杀意，他恰好可以带着女孩跑路，加强感情，从而顺理成章脱下马甲，建立盟友关系。 似乎是怕莫里森拒绝，海瑟薇继续加大诱惑： “那个，我可以支付报酬的。” “这是钱的问题吗！” 莫里森愤愤道。 他只是讨厌这种被拿捏的感觉！ 明明，他原本想的是，女孩在这次事件后，认同他的观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竟然不要报酬吗？”海瑟薇双手合十，“那改成，为您单独唱歌，怎么样？” 天蓝发色的女孩侧头微笑着，似乎在等待对方的反应。 莫里森一时间险些忘记去呼吸。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眼前的女孩似乎并不像看起来那样单纯痴傻，相反—— 非常敏锐，非常聪明。 “那我都要。” 莫里森理了理衣襟，如此回答道。 为了掩饰他确实对女孩的演唱报酬无法拒绝，他选择这种更为贪婪的方式。 “好的，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微微一笑，伸出手，向对方发出邀请： “那么，我们走吧。” “今晚就出发。” 第75章 过去与未来[痛痛，飞走啦。]…… 白色的阳光洒满大地。安溪市某所小学内的人工湖旁，传来了小孩子吵闹的声音。 “哟，这不是第一歌姬大人的女儿，比肩‘天使’海瑟薇么？” 一个高傲的女孩挡在抱着书本的蓝发女孩身前。周围的其他孩子也瞬时围上来，挡住了前后左右所有的去路。 海瑟薇抬头望向对方，面前的女孩并未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反而因她的对视，露出了轻蔑的笑意。 “怎么，是童星就可以不向同学打招呼了吗？” 女孩笑笑： “真是不讲礼貌。难道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不能目中无人——啊，差点忘了……” “原来你已经没有妈妈了啊。” 小海瑟薇瞳孔骤缩，鼻头一酸，想要与对方辩驳，然而，喉咙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周围的小孩一哄而上，趁她情绪激动的间隙，抢走她手中的课本。 “来追我们呀，小哑巴。” 那些孩子嘻嘻地笑着，将海瑟薇的课本抛来抛去。海瑟薇并不是第一次遇到那群小孩。她明白对方并不可能将书本那样轻易地归还——但海瑟薇也知道，如果不去追逐，那些孩子大概率会进一步做出更过分的事——比如，撕掉她的课本。 如果课本被撕毁，老师也会责备她。 海瑟薇不想被责备。于是，她还是追了上去。 那群孩童见 戏弄的对象依照了剧本，一个个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像戏弄猎物的豺狼般，在对方即将跑不动时，刻意放缓速度，又在对方即将触碰到课本时，将课本抛给另一头的友人。 几番下来，海瑟薇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她弯下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请。还给。我。］ 脸色苍白的女孩打着手势比划道。罗兰紫色的眼睛里噙了泪，直直地望着那群孩子，几近恳求。 “还给你？可以啊。”女孩说，“你不是第一歌姬之女吗？那就给我们唱个歌呗。唱了，就还给你。” 小海瑟薇瞳孔微动，眼泪已然在眼眶打转。 “唱啊，快唱啊，你不是最喜欢唱歌了吗？” 其他孩子将海瑟薇的课本抛起又接住，捏着一角，放在碧湖的上空。 “……那副不情愿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别人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在欺负你。” 说着，起哄的孩子将课本的高度一降再降，似乎下一瞬就要接触水面。 “唱啊。” 小海瑟薇捂住耳朵，两行眼泪从眼眶中涌出： “咿……呀……咿……” 那声音是那般刺耳。周围的孩童愣了一秒，随后哄堂大笑： “你们听到她刚才的声音了吗？那也算唱歌？” “神明在上，她简直像只乌鸦！” “第一歌姬之女？哪怕捉只海鸥，叫的比这好听！” “我要是她，早就羞愧到跳进大海，自我了结了——人家却好意思继续上学……啧啧，真是学不来的‘坚韧’呢！” 孩子们捧腹大笑。 小海瑟薇原地呆愣，混乱中，不是是谁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跌在地上，膝盖处传来火辣辣的痛。 “你唱得太难听了。一点都没有尊重我们的意思。”拿书本的小孩居高临下地俯视海瑟薇，“作为惩罚——” “这书我就不还给你了。” 扑腾一声，课本坠进碧湖。 小海瑟薇慌忙抬头，只见人工湖内碧波荡漾，她的课本正一点点地被打湿，向下沉去。忽然间，海瑟薇不知是哪里来了力气，她突然站起，推开那些小孩，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她，她疯了！” “快去叫老师！” “叫什么！快跑！” 好冷……小海瑟薇扑腾几下，捞起了课本一角。因为刚才的追逐，海瑟薇早已没有多少力气，在拿到课本，精神放松后，她感到眼前开始模糊。岸上那些孩童早已落荒而逃，很快，便连背影也看不清楚。 胆小鬼。 海瑟薇骂了句，意识逐渐消散。因为父母出事的缘故，她对深水的湖泊河流，都格外恐惧。可今天亲身接触，却觉得—— 水不可怕…… 人……才可怕。 海瑟薇不清楚自己是没了力气，还是丧失了求生的本能，总之，她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等待着最后的终结。她的眼前浮现出爸爸妈妈灿烂的笑容，温暖的怀抱……蓝发的女孩勾起唇角，露出了甜甜的微笑。在美妙的幻想中，她失去了最后的意识，沉沉地睡去了。 “你们刚刚谁欺负过我妹妹？” 一声洪亮而决绝的女声如一道劈开乌云的闪电，将海瑟薇从暗无天日的黑暗中强行震醒。 她再度睁眼时，发觉自己正躺在谁温暖的怀抱里，身上盖着一件大她好几号的校服。 “没人呀。是，是她自己发疯突然跳下去的！” 啪！ 领头的女孩捂着脸踉跄几步，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眼前和海瑟薇拥有同样天蓝色头发的高马尾少女。 “放屁！” 蓝发的少女竖起好看的眉毛，海蓝色的眸子扫过她半路捉回的小孩。 “没人承认是吧。” “那就都打一顿。” 小海瑟薇睁大眼睛，抱她的人却伸手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闭上眼睛，海瑟薇。”布莱克变戏法似的掏出两朵小棉花，堵住小海瑟薇的耳朵。“在哥哥怀里睡一觉吧。” “睡一觉醒来，噩梦便结束了。” 然而，布莱克并不知道，他的指缝并未完美合拢。睁大眼睛的海瑟薇透过那细小的缝隙，见证了西尔维娅将施暴者们的头按入碧湖的全过程。 她才不会因此惧怕姐姐。因为…… 那是，她的英雄啊。 …… “海瑟薇？海瑟薇！” 海瑟薇猛地睁眼，莫里森正探着脑袋，伸出五指，在她眼前微微晃动。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海瑟薇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望向列车窗外。窗外星光点点，山与树影簌簌地向后倒去。 表面上信誓旦旦，心里却有些慌张吗……莫里森轻叹一声，将刚才点的血橙汁递了过去。 “谢谢。“海瑟薇接过橙汁，喝了一口，甜甜的果汁瞬间散开在她的味蕾上，那些萦绕在她心头的雾霭也随之消散许多。 一小时前，海瑟薇战战兢兢地给西尔维娅姐姐所在的蔚蓝剧场打了个通讯。嘟嘟的提示音响了很久，惹得海瑟薇心里毛毛的。在最后时刻，那个熟悉的声音却出现在了通讯那头： “海瑟薇？” 对方的声调一如既往地平和，海瑟薇却在听到的瞬间格外亲切。她小心翼翼地说明自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和姐姐相约面谈。 “可以。”西尔维娅答，“今晚我正好有空。” 姐姐同意了！海瑟薇在心中欢呼雀跃。 在她看来，只要肯沟通，愿意见面，那问题就都不算大。 列车到站后，海瑟薇与莫里森转乘马车，很快到达了露西亚姨妈家。 海瑟薇站在门前，反复深呼吸几次，调整好情绪后，推开了住宅大门。 “回来了。” 西尔维娅已客厅沙发上等她。吊灯并未亮起，只有一盏小巧的魔晶台灯立在茶几上，暖黄色灯光盈满了整个屋子。 在注意到她身后还跟着莫里森后，西尔维娅微调眉毛，从沙发上站起。 “您是……伊莱医生？“西尔维娅并未表现出过多惊讶，反倒语气平静，“海瑟薇果然背着我和您联系。” 海瑟薇轻咳一声，主动跳过这个话题：“是这样的。您先前也看到了，莫里森先生更擅长魔药领域。他认为我的症状与……与……” 海瑟薇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如描述那名为“梦魇之虫”的魔法生物，更无法解释为何这种寄生生物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我就直说了，里奇小姐。”莫里森打断道，“作为一名医者，我无法容忍患者错过最佳治疗时期。因此，绕开您为海瑟薇小姐用了药，主要用于治疗梦魇之虫，以及简单的灵体修复——您可以理解为，神秘学版本的提高机体免疫力，从而让人更有精神。” “是的！”海瑟薇疯狂点头，“在服用莫里森先生开得药后，我嗓子痛的症状现在已经基本消失。” “如果您有关注海瑟薇小姐的丰收节演出，应该会知道她的声音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莫里森并不打算留情。如果对方真是一位称职的姐姐，那她便不会因他咄咄逼人的话语感到难堪，反之亦然。 海瑟薇望向西尔维娅，期待她对莫里森先生的话给予认可。 “是这样吗？”西尔维娅依旧如往常般平静。她望向莫里森，宝石蓝的眼眸内，亦是同样直白的漠然。 “如果真是这样，我便要真诚地感谢您。只是……” “伊莱先生，您的诉求是什么呢？” “权利？人脉？声望？……在我那位要强且坚韧的姨妈离世后，这些笼罩里奇家的荣光早就烟消云散了。现在，这儿，这孩子身上，什么都不剩下。那么——” 西尔维娅的目光落在海瑟薇身上： “身为药剂师的您，究竟想从这孩子身上，获取什么？” 过于直白的质问让莫里森愣了一秒。与海瑟薇不同，西尔维娅明显具有更为丰富的阅历，对于事物的认知，也更为透彻。一时间，莫里森竟想起数年前与现任精灵女王谈判的情景，均是如此直接，甚至更为尖锐 。 不过—— “海瑟薇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莫里森说。 只要对方本性善良，那真诚便是最好的必杀技。 “莫里森前辈……！”海瑟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她对万事万物的态度相对宽容，但她并不能保证，在莫里森先生将与她那堪称魔幻的相遇全盘托出后，西尔维娅姐姐仍能冷静对待。 “在我像海瑟薇小姐这么大的时候，曾经因为家里的一些事情……嗯，产生过许多消极的情绪，甚至有过许多荒唐的想法。就在那时，我见到了海瑟薇小姐的表演——” “那样小的妹妹尚能积极面对生活，努力为大家带来欢乐……我又有什么消极的资格呢？” “正因为有海瑟薇小姐这样的偶像，我才能振作起来，一步一步，成为今天的药剂师。” 西尔维娅完全呆愣，似乎被对方的言论惊到。海瑟薇则侧过身子，在姐姐看不到的角度，捂住了脸。 这完全就是糅合了她、苏、安琪儿三人经历的胡编乱造吧！ 得亏她还担心莫里森先生会自爆老底，过于诚实—— 现在看来，完全是白白操心啊！ 然而西尔维娅似乎从未考虑到这种可能，竟完全被镇住了。她微皱眉头： “所以说，您是位歌迷？” “准确的说，是被歌声阻止过做傻事的歌迷。” 莫里森双手抱臂，冰蓝色的眸中不含半点迟疑： “您的问题我已经回答。那么，接下来，轮到我提问了——” “海瑟薇小姐当年摔下舞台，撞到头部，明明更偏向于外伤，可症状，却是失语和噩梦……您不觉得很奇怪吗？” “虽然外部的撞击确实有概率导致语言中枢受损，但那种创伤，大多都不可逆。可海瑟薇小姐却能随着时间的推移重新开口，对这种现象，难道您也认为，简单地归功于医学奇迹，就可以了吗？” 西尔维娅眯了眯眼，表情也逐渐凝重： “您是想说，可能是人为导致？” “只是一种猜想。”莫里森笑笑，“毕竟，海瑟薇小姐的症状实在太过反常。不光是我，但凡是位了解具体情况的药剂师，恐怕都想将海瑟薇小姐变成自己的病人，好好研究一番。倘若能获得成果，发表一些文章，也能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上增添浓墨重彩的一笔，不是吗？” 西尔维娅垂下眼眸，一些过去的记忆在她眼前浮现。良久，她抬起双眸，平静地说出了以前的事： “八年前，玻璃港的医生给海瑟薇开具的诊断证明上，写的确实是……” 她顿了顿： “颅脑外伤导致的失语症，终生不可逆转。” 说着，西尔维娅起身从卧室内拿出了一份发黄的病历，递到莫里森手中。 “我确实对此困惑过。但海瑟薇病情好转，无论对她还是对我和母亲，都是一件好事——” 西尔维娅倒吸了口气，面上浮现出少有的笑意，声音却带上了细微的颤音： “只要能开口讲话，就已经很不错了——就已是命运莫大的恩赐。当然，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命运和只会劝我们放弃的医生，我更宁愿相信，重获声音是海瑟薇一路坚强结出的硕果。 “现在，海瑟薇已经能够开口讲话，我又为什么要继续深究，自寻烦恼呢？” “是吗？”莫里森说，“即使这场病痛本就是人为造成，即使你的妹妹从始至终根本不用经受这场无妄之灾——” “你也依旧选择熟视无睹，任凶手逍遥法外吗？” “你！”西尔维娅簌地站起，“你有什么证据？” “我当然有。”莫里森并不打算留给对方喘息的机会，他起身，拿出药瓶，“这是海瑟薇平时服用的药，里奇小姐应该并不陌生。现在——” 他无视西尔维娅的惊慌后退，来到那只养有观赏鱼的鱼缸前，将药片碾成粉末，洒了进去。 白色的药粉无声散开，而水中的观赏鱼对即将迎接的事物一无所知，以为是房间的主人向它们投喂饵料，纷纷向上游去。其中的一尾橙金色的金鱼游得最快，它甩动尾巴，浮出水面，张合嘴巴，将水面上的药粉悉数吞食。 三分钟后，那鱼的呼吸频率肉眼可见地降低，并逐渐归于平静。最终，那鱼翻了肚子，浮在了水面上。 西尔维娅捂住了嘴巴。此刻，眼前的景象让这个向来稳重的女孩再也无法保持平静，扑通一声，跌坐在沙发上。一时间，西尔维娅想到起了许多情景：她想起，年幼的妹妹被苦涩难喝的药片喝到反胃，也依旧十分懂事地喝了下去；她想起，年幼的妹妹无法吞下药片，是她与母亲亲手将药片研磨成粉，化在汤勺内，与牛奶与方糖混合，给海瑟薇一勺一勺喂了下去；她还想起，这样能毒死金鱼的药，妹妹喝了数年。 有着天蓝长卷发的女孩此刻彻底崩溃。她想到很多种可能，却都不敢承认；她曾想过医生误诊，却没想到…… 有问题的，可能是药本身。 “不止如此，里奇小姐。”莫里森并未打算就此收手。他掀开事先准备好的鸟笼，将又一颗药片碾碎，喂给了那只可怜的小鸟。 “喳喳——喳喳——” 与先前一样，那只小鸟很快叫声嘶哑，发出了类似于乌鸦的声音。 沙发上的西尔维娅瞳孔骤缩，指尖冰凉。 “对药品抵抗力比较差的金鱼来说，这药会直接致死；但对于体型稍大些的小鸟来说，则是重点针对嗓子，毁坏声音。” “里奇小姐，这件事，您了解吗？” “不，我不了解！”长卷发女孩疯狂摇头，眼底昔日平静的神色早已荡然无存。她是那样慌张，甚至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我……不知道……” 啪嗒，啪嗒。 有晶莹的液体顺着西尔维娅的脸颊流了下来。 姐姐，在哭？ 在姐姐成年后，她再也没有见过姐姐流泪—— 倒不如说，她长这么大，见过姐姐流泪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海瑟薇心中翻起一阵苦涩。她走过去，拿了纸巾，试图帮姐姐擦泪，却被对方一把抱住： “对不起，海瑟薇，对不起……” 名叫西尔维娅的女孩哭得是那样伤心，以至于海瑟薇也被她影响，眼睛酸涩，鼻头发酸。 “我怎么就没有及时发现？我……” 西尔维娅没再说下去。她搂着海瑟薇，低声哭泣，同时，身体颤抖。 她的眼前浮现出某次打架后受伤住院，那只蓝色的、不会说话的小团子比母亲还要亲她，从早到晚都陪在她身旁，监督她吃饭，督促她喝药，担心着她的一举一动。 [痛痛，飞走啦。] 那只过得更惨的小团子努力比划着手势，用哄孩子的方式，笨拙地逗她开心。 那是…… 她最喜欢的妹妹。 可她却把自己最喜欢的妹妹，亲手……！？ 西尔维娅抽泣着，不敢再想下去。 姐姐在害怕……海瑟薇敏锐地察觉到了姐姐情绪，伸手，轻轻抱住对方： “姐姐不知道这件事，对吗？” 她的声音是那样温柔，温柔到不像一个被有问题的药毒害多年的人该有的反应。 西尔维娅摇摇头。海瑟薇却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 “那就好办啦。这样的话，姐姐也是受害者，不用担心，都是坏蛋的错！只是……” “道林医生开的药为什么会有问题？” “那可是常给妈妈看病的医生，他不是老熟人吗？” “我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莫里森见名为西尔维娅的女孩瞬间变得那般崩溃，不像演的，便未对她继续施压。 “想搞你们家的人，从八年前……不，在莉迪亚女士全盛时期，就已经开始暗中布局了？” “那个总被你们惦记在心上的道林医生，真的是因为与莉迪亚女士聊得来，才与她成为了朋友吗？” 莫里森冰蓝色的瞳孔微竖，将两姐妹不愿拆穿的最后一层纱利落地挑开： “或许，他才是导致你们一家悲剧命运的关键。” “你是说，道林医生一开始就是安插在姨妈身边，用作监视的棋子？” 上一秒还在啜泣的西尔维娅迅速抹了把脸，恢复了平时严肃的神色： “可是姨妈的身体一向十分健康，这又要怎么解释？” “很好解释啊。”莫里森偏移视线，目光落在海瑟薇身上，“有可能是慢性毒药，中断服用或者长期累积到一定程度才会爆发……那场海难是背后的始作俑者用来毁尸灭迹的也说不准——你们有亲眼见过莉迪亚女士的遗体吗 ？” “……”海瑟薇摇了摇头。她的眼神呆滞无光，似乎被莫里森的推论吓到，“消息传回玻璃当天，我就摔下舞台，住进医院了……” “后来我噩梦严重，医生担心我二次应激，便没放我去看爸爸妈妈……” 说着，海瑟薇望向西尔维娅，似乎渴望从她的口中听到更多有关父母的信息。 “……不排除这种可能。”西尔维娅神情凝重，并未立即给出回答。 “什么叫‘不排除这种可能’？你看到的遗体是怎样的，就是怎样。”莫里森听得着急，“你们不还有那种报告可以看吗——还是说，教会封锁了权限？那样的话……” 西尔维娅摇了摇头：“那件事远比你们想的复杂。比起那个——” “我更想找趟道林医生。如果他真敢卖假药的话……” 她活动了下手指上的关节，轻笑着，望向海瑟薇：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起出发。” 第76章 斗争与退让“退让不会为弱者博得任何…… 今天是星期天，难得的周末。道林医生像往常一样，只上完半天的班后，就将【歇业中】的木牌挂在门口，关上了自己的诊所。 这样就好了。道林医生一边美滋滋地哼着颂神曲，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听诊仪器。接下来是他的私人时间，无论是去观看一场美妙的歌姬表演，还是回到家中，与妻儿相聚，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嘭！ 一道强光自门口方向扑面而来，不知谁人掀开的大门撞击在其后的墙上。道林医生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席蓝色的影子便向他飞来，嘭的一声，将他逼到了墙角。 “喂，老东西，我看你又哼歌又歇业的，小日子过得挺不错啊！” “西，西尔维娅？” 道林转动眼珠，看向离他耳朵只有几厘米的拳头，艰难地吞咽了口诞液： “发生什么事了吗？有话好好说，别动手……” “别打岔！” 西尔维娅伸手按住了试图逃走的道林，却听得“咔”的一声脆响—— “啊啊啊！我的腰！我的老腰闪到了！” 西尔维娅挑了下眉毛。眼前的医生鬼哭狼嚎，扶着腰，面容扭曲，看起来确实非常痛苦。于是，她松开手，放任对方坐在了椅子上。 “嘶……嘶……我的腰！”道林医生呲牙咧嘴，揉着自己的腰部，“小西尔，你为什么越长大越调皮？你小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闭嘴。”西尔维娅将一只药瓶掏出，放在桌子上，用食指向前推了推，“这东西是您开的，没错吧？” “安神片？是我开的没错……” 咔。 道林医生抬头，西尔维娅白皙的指尖快要将木桌抓烂。再往上看，便看到了西尔维娅勉强维持的和善微笑。 “西、西尔？” “这药，有、有什么问题吗？” “您自己看！” 西尔维娅取出一只小鸟，将莫里森先前的实验重复了一回。很快，得出了相同的结果。 道林医生目瞪口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西尔，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毒害海瑟薇。” 西尔维娅皱着眉头，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中年男子。 道林医生同样眉头紧皱，颤巍巍站起身，将那瓶药拿起，仔细检查： “不可能啊……我的药不可能有问题。它们都通过了圣子大人的合格检验……” 西尔维娅猛地抬眼，双手拍在道林面前的诊断桌上：“您说什么？” “呃，我的药都是合格产品……？” “上一句！” “经过……”道林医生愣了一下，“圣子？” 啪。 西尔维娅的拳头砸在木桌上。 圣子！ 蓝发的歌姬闭上双眼，眉头紧皱，似乎在懊恼自己为什么这时才发现。 道林医生张大嘴巴，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西尔维娅在担心什么。 “和莉迪亚女士有过节的是教宗阁下，他因疾病已经隐退数年，现在教会主要由圣子把持——那位少年也继承了教宗的意志吗？” 道林医生也带上了愁容，连连叹气： “药品的抽调检查一直是教会负责。对于圣子的抽查，我并未多想——当然，也无法违背，否则，教会有权吊销我的行医资格。送检药品归还后，我也有仔细检查，留心病患的反馈，但一切如常，并未有什么异常。” 道林医生说着，打开了身后的药柜，并随意从各个橱窗中取出几瓶： “试试这些。” 西尔维娅望向身后，海瑟薇这才气喘吁吁地跑进诊所，手中捧着一只小麻雀。 “还要用小鸟吗……” 海瑟薇察觉到姐姐与道林医生注视的目光，低头看向手中的小鸟。 虽然莫里森先生说，在这件事落下帷幕后，可以为小鸟也制作相应的解毒汤药，但海瑟薇还是觉得小鸟好可怜，需要因她承受这些无妄之灾。 “抱歉，小鸟。”海瑟薇摸了摸小鸟后颈上的羽毛，“我们会对你负责。” 那只小麻雀好像真的听懂似的，乖巧地在海瑟薇手中蹲下。海瑟薇又摸了摸它，随后，将它带了过去，递给了西尔维娅。 “开始吧。”西尔维娅朝道林医生点点头。 道林医生立即将桌上剩下的药品分出少许，研磨成粉，逐一喂给小鸟。 几分钟过去，麻雀除了叽叽喳喳地将道林医生的手啄红好几处外，看起来非常精神，声音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这……”道林医生皱起眉头，重新将视线投向那瓶开给海瑟薇的药。 西尔维娅没有说话，只是神情严肃地将那瓶安神药品递了过去。五分钟后，麻雀再次出现了声音嘶哑的症状。 “怎么会这样？这批药是一起送过去检查的，却只有海瑟薇的药有问题？” 道林医生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西尔维娅微垂眼帘，神情冰冷道： “所以说，果然是被教会针对了吧。” 她冷笑一声。 “您开给海瑟薇的安神药品还有吗？保险起见，我建议您最好检查一下柜子。” 道林医生听取了这一建议，将剩下的安神药品全部取出。他从剩下的药中随机选出一瓶，拧开盖子，取出一颗，碾成粉末，加水化开，再次喂给了小鸟。 “喳喳！”那小鸟叫着。 它的声音听起来更嘶哑了。 道林医生神情变得严肃。他与莉迪亚女士虽然是旧相识，但也是在莉迪亚女士出道之前。在莉迪亚女士成为第一歌姬后，为了保证双方的安全，他们每次见面都会隐蔽进行—— 莉迪亚女士会乔装打扮，故意乘坐错误的马车，在这附近绕圈，避人眼目；而他则选择将诊所开在这条偏僻的小巷，甚至因此收获了“巷中神医”的称号。 而现在，他的药却被人做了手脚——甚至，非常精准。 这让道林医生不禁捏紧了拳头： “莉迪亚……” “我们暴露了。”西尔维娅言简意赅，“看您的样子，应该也是刚刚得知此事。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行离开了。请注意安全，不要表现出什么异样，以免打草惊蛇，带来危险。海瑟薇，和道林医生再见。” 海瑟薇取回小鸟，刚打算挥手，道林医生却从座位上站起： “等一等！” “能告诉我，是谁做出了正确的诊断吗？” 那位鬓角已经斑白的男士眼角发红，眼内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他的眼神是那样真挚，声音却带着一丝无助的恳求： “那一定是位了不起的医师吧。我得感谢他，然后，好好向他学习……” “不用了，道林医生。”西尔维娅停下脚步，缓缓回头，“从来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医师。” 她宝石蓝色的眼睛内一半是惋惜，一半是决绝： “是海瑟薇自己发现的。” 说完，高挑的蓝发少女拉起妹 妹，与她一同走向诊所大门。 “道林医生，不要自责。姐姐她没有怪你！” 海瑟薇一边走，一边回头，望向那位原地呆立的男子： “都是小心眼教会的错！” 道林想说些什么，但却在雾气般的无力中选择了缄默，目送着里奇家的两姐妹消失在门口—— 一如目送八年前孑然一身，却义无反顾的“辰星”歌姬。 “如果我一去无回。” 那位女性眼神坚毅，如此托付。 “请一定帮我，照顾好海瑟薇。” 中年男子坐回椅子，双手插。进花白的头发，低头闭眼。只剩他一人的诊所没了刚才的吵闹，显得格外沉寂。 都是教会的错……么。 分明是他的医术不够高超，没能完成旧友最后的托付。 道林苦笑一声，又摘下眼镜，擦了擦微湿的眼角。 离他最近的抽屉中，一封发黄的信纸正静静地躺在那里。信纸上蓝色的字迹漂亮却有力： “退让不会为弱者博得任何权利，斗争才会。” “如果某天海瑟薇选择了与我相同的道路，请不要阻止。那是成长的表现。” “（另一种潦草的笔迹）即使粉身碎骨？” “（秀气且有力的笔迹）即使粉身碎骨。” “莉迪亚……” 道林放下眼睛，望向窗外。窗外花开鸟鸣，一片光明。 “你说得没错。” “退让不会为弱者博得任何权利，”他皱了皱眉，捏了捏鼻翼两侧。再度睁眼时，那位中年者的眼中竟闪烁过些许斗志与希望，“斗争才会。” 他与那位露西亚女士尽了最大努力的保护，却都没能避免女孩遭受外界的伤害。而在女孩重新振作、在那场堪称叛逆且铤而走险的丰收节的演出后，在他们看来已经完全一边倒的阿兹卡那舆论，如今竟然浮现出一点希望复燃的火星。 “你看到了吗？小海瑟薇最终……” “还是选择了和你相同的道路。” 中年男子起身来到窗边。他的眼角虽然还泛有红色，但窗外的小鸟却唱起了歌。 紫色的牵牛在和煦阳光下争相开放，像一颗颗比拼光亮的小星星，又像极了少女明亮的眼睛。 * 海瑟薇与西尔维娅走出小巷，抱着双臂的莫里森已经背靠墙壁，在那里等她。见到她们出现，对方也随之放下胳膊，关切询问： “怎么样？” “道林医生也是一个遭受欺骗的受害者。”西尔维娅摇头回答，“至于那毒素的来源……恐怕还是与圣子有关。” “以及，依照约定，我并没有暴露您的存在。” “圣子？”莫里森将这个词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是他……等等。” 墨蓝发色的青年抬起眼皮，冰蓝色的眼眸重新充满戒备： “你不是圣子的仰慕者吗？” 海瑟薇也睁大眼睛，竖起耳朵。早在道林医生房间内时，她就注意到了姐姐的态度。明明在音乐节过后，每次她谈到圣子，讲几句坏话，姐姐都会异常激动地训斥她一顿。可今天在从道林医生口中得知圣子与药物抽检后，姐姐反应却像是怀疑了圣子很久，并且…… 眼睛中也充满了愤恨的情绪。虽然只有一瞬，但维持的时间并不算短，海瑟薇看得非常清楚。 西尔维娅没有立即回答，她垂下眼睛，宝石蓝色的眼珠望了望，确定没人后，才幽幽开口： “你觉得呢？” 海瑟薇两眼发光，心脏也砰砰猛跳。 没有反驳！难道！难道！！！ 莫里森则皱起眉头，嗤了一声，将目光投向一边。对于本就没有完全信任的人，他没有兴趣猜来猜去。 “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西尔维娅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在发现一座公共通讯亭后，拿出一枚贝币，递给海瑟薇，“去，给布莱克打个通讯，就说今晚你过生日，想请他吃饭。” “遵命～姐姐！” 海瑟薇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活泼了起来。紫色的双眸中仿佛燃起两簇火苗，兴冲冲地跑向通讯亭。扬起的天蓝发尾自莫里森眼前拂过，令后者眯了眼睛。 “这又是在搞什么？家庭聚会？” 莫里森轻笑一声： “那个叫布莱克的家伙我之前见过。整个人惨兮兮的，‘西尔，西尔’地叫个不停，让不清楚实情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是哪家被主人遗弃，呜呜咽咽的丧家犬呢。” 西尔维娅皱起眉毛，严肃的脸上透露出些许难以掩盖的窘迫。 “伊莱先生。”她看起来非常不满，“您的措辞并不是十分礼貌。” “您发起狠来，以强制力逼迫海瑟薇违背自己意愿时，不也没有思考过礼仪问题吗？” 冰蓝眼睛的青年抬眼直视着蓝发的歌姬，而后者一时间竟哑口无言。她低下头，没有再与青年沟通。不远处的海瑟薇打着通讯，又是挥动手臂比划，又是笑容满面，似乎在丰收节被大人忽视后，忽然重获糖果的小孩。莫里森看在眼里，眸色微。 “我该走了。”青年起身离开小巷，“你们亲友重聚，应该有许多话想讲。我再呆在这里，确实不合适。” “请等一等！” 高挑的蓝发歌姬忽然出声，叫住了那位长发青年。 “还有什么事吗。” 莫里森转过身来。 蓝色的发丝在风中微微扬起，冰蓝色的眼睛仿若北境山脉上最靠近蓝天的冰雪，是那样纯粹无暇，不含杂质。 “今晚的派对，您也来参加吧。”她说。 少女歌姬宝石蓝的眼睛少有地浮现出温和的笑意： “如果您能到场，海瑟薇会很高兴的。” “……” 莫里森愣神的间隙，海瑟薇已经打完通讯回来了。她抬起罗兰紫的眼睛，满是好奇地望向莫里森： “莫里森先生刚刚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进去与道林医生沟通呢？” “还让我们保密……真可疑啊。” “明明告诉道林医生是你看出问题的话，他一定会将您视为厉害的前辈，然后对您敬佩有加，视作前辈老师的。‘巷中神医’的老师，听起来就超厉害！应该可以接到很多病人，实现财富自由，再也不用兼职打工了！” “兼职打工？”西尔维娅颇为惊讶地上下扫了莫里森一遍。 明明看起来是位体面的帅哥，实际上却是位不得不兼职打工的贫苦人吗？ 她甚至还怀疑过对方会不会是什么到魔药协会体验生活的贵族…… 真是世事难料啊。 这回轮到莫里森陷入窘迫了。不过，解决尴尬的最好方式就是无视它，于是莫里森回答： “很简单，因为，我只不过是个弱不禁风的药剂师而已。如果那位道林医生是教会的人，那他肯定是位普通人无法对抗的魔法师。如果他试图袭击你们，我可以负责在巷子外大声呼救。” 当然，真正的原因，仍然是高调=成名=暴露在圣子眼皮底下=死。 莫里森自然不想死。 “原来是这样吗！”海瑟薇积极棒读，“不愧是技能点全点头脑的药剂师先生啊。” 呵呵！要不是她亲眼看到莫里森先生仅仅用一根触手宠物便轻易打飞了一位布莱克哥哥的跟班，她恐怕真的会相信了。 “至于兼职打工……每个人都难免会有落魄的时候，更何况劳动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嘛。” 莫里 森笑着回答。海瑟薇则眯起双眼，深刻怀疑眼前这个谎话连篇的家伙家里实际上有数套大别墅，甚至有皇位需要继承。 如果创业失败就得回去继承百万家产什么的——很符合一些罗曼蒂克小说的设定啊。 话说南大陆的国王叫什么，大酋长吗？说不定真的和贤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海瑟薇陷入了头脑风暴。西尔维娅轻叹一声，走在了最前面。莫里森其次，海瑟薇则走在最后面。 忽然，走在前面的莫里森忽然停下脚步，还在进行头脑风暴的海瑟薇没反应过来，一头撞在对方背上。 “您做什么！” 海瑟薇揉着发红的额头，瞬时产生了跳起来将这个停下来不打招呼的家伙揍一顿的冲动。莫里森望着对方发红的额角，下意识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那个……” 他回头望了眼西尔维娅，又小声询问： “你不会真的今天生日吧？” 第77章 真实‘星光号’事件可能并不是一起天…… “啊？” 海瑟薇愣了一瞬。 她没有过生日啊。 不过，海瑟薇很快想起，眼前的贤者从首次相遇开始，已经骗了她无数次。那么—— 她骗对方一次，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是啊，我的确是今天生日。”蓝发的女孩捂住嘴巴，满脸惊讶，“您竟然不知道吗？” “……你也没告诉过我。”蓝发青年眉头微皱。 “我以为您会从苏那里听到消息。”海瑟薇摸了摸下巴，“再说了，如果我告诉您的话，岂不是需要您破费，筹办礼物了？” 蓝发青年微眯眼眸，似乎对女孩的言论十分不满： “破费？你觉得我会在意那些？” 他偏过目光，沉默片刻： “……算了。我会带礼物过来的。下次不许瞒着我。” 说完，蓝发的青年在路口停下，挡了一辆与海瑟薇相反的马车。 真信了？海瑟薇万分吃惊，又有点小小的内疚。她不明白为什么看起来十分精明的贤者先生，竟然也会有呆呆的时候。 不过，谁让对方先骗她的！ 这只是一点小小的惩罚，只是为了向莫里森先生证明，她才不是笨蛋！ 这般想着，海瑟薇与姐姐登上了回家的马车。 * 莫里森来到了附近的一家礼品店。店铺并不算大，内部却被展柜分成三个区域，打扮漂亮的年轻女孩们在其中尽情欣赏商品，时不时呼喊伙伴，与她们分享自可爱的商品。 “您想要什么，先生？” 和蔼温柔的店主女士笑着上前询问： “生日礼物？践行纪念？还是……情侣专属？” “生日礼物。”莫里森言简意赅。他随着店主走进店铺，头顶的各式各样的蓝色风铃随之发出叮咚的脆响。 “哦？生日礼物……”店主女士将莫里森引向第三排货架，“请看这些——” “对了先生，方便问一句吗，对方是男性还是女性？” “……女性。”莫里森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选择全盘托出。 “这样吗？我明白了。”店主女士指向略微高些的货架，“这些是阿兹卡那最火的玩偶。有小熊，兔子，以及，小猫小狗。” 她耐心地讲解道： “它们有多种款式，大小不一，您可以慢慢挑选。而这些……” 礼品店的主人指向旁边的货架： “是结合了北大陆设计与东大陆工艺的精致人偶，转动背后的发条，它们便能在光滑的镜面上翩翩起舞。那边是音乐盒……” 莫里森在店主太太热情的介绍中，了解了许多小礼物发展演变的历史。但对于购买什么礼物，依旧一筹莫展。 动物玩偶和木制人偶究竟有什么魔力，能叫人类女孩们如此喜爱？ 莫里森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东西有什么值得惊喜的。它们不能吃，也毫无功用。如果他小时候收到这些礼物，他只觉得对方用意不明，甚至在侮辱他智商。 比起这些，莫里森更想得到一把称手的武器，一本没看过的魔法书，或者一头肥硕的猎物。 女孩喜欢什么呢？ 似乎是那道名为“烧烤”的食物。 但提着一包肉串登门拜访，怎么想都不太合适。 莫里森低头思忖。猛然间，他注意到了一件极其特殊的商品—— “老板，”他指向货架，“我要那个。” * 时间很快来到晚上。一轮弯月挂在名为天空的幕布上，散发着温柔的清光。 布莱克依照约定来到了里奇家的住宅。推开房门，里奇家的两姐妹已经在客厅等他。 “西尔！” 布莱克情绪激动。作为陪伴海瑟薇长大的哥哥，他怎会不知道，今天并不是海瑟薇妹妹的生日。而小海瑟薇之所以那样说，实际上只是一种避人耳目的暗语。 “好久不见，布莱克。”西尔维娅轻轻地回答。她拍了拍身旁的沙发空位，“坐。” “好、好的西尔！”布莱克赶忙坐下。黑色的眸子直直地打量着西尔维娅，可一但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望了过来，黑发的青年便立即低下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窘迫。 简直像一只听到主人呼唤，摇动着尾巴的黑色大狗……坐在对面的莫里森有些嫌弃地向后靠了靠，仿佛这样就能与对方拉开距离。 “抱歉，布莱克。”西尔维娅说，“先前的不辞而别与无故断交应当为你带来了许多困惑。在此，我想对你进行真挚的道歉。” “不、不要紧的！西尔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使是不辞而别，也一定有迫不得已的缘由！”黑发青年今天显得有些兴奋过头。那副大公无私的样子与先前落寞失神的表现判若两人，一度让海瑟薇想起一句话—— “好了伤疤忘了痛。” 海瑟薇叹了口气。 如果姐姐下一句是发好人卡的话，布莱克哥哥绝对无法保持现在的状态，随后找个没人看得见的角落，崩溃大哭的…… “谢谢你，布莱克。”蓝发歌姬的脸上闪过转瞬即逝的笑意，随后立即恢复了严肃冷淡的神态，“你，还有海瑟薇，一定都难以理解我为什么会选择和圣子一队……今天，我会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 她转向莫里森： “莫里森先生也一样。”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布莱克小声感叹。他这才发现沙发对面还坐着一个人。先前对方处处与自己不对付的情景重新浮现在布莱克眼前。 “……”莫里森抚摸着提前准备好的礼盒，又扫了眼布莱克空空如也的两侧，意识到自己可能上当受骗了。 “是里奇小姐邀请我的。”莫里森望向布莱克，眼中浮动着些许居高临下的炫耀，“顺带一提，你是最后一个被邀请的。” “你……！” “好了，两位。”西尔维娅出言打破了二人的明争暗斗。她望向一旁的布莱克： “你还记得那场邀请了所有高年级生的生日宴会吗？” “当然。”布莱克对此很有印象，“那位贵族小姐出手是那样的阔绰，而你也是在那场宴会后，整个人变得奇怪的。” 西尔维娅并未反驳，她低下头，似乎鼓起勇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海瑟薇。”她望向海瑟薇。后者闻声抬头，却看见姐姐的眼中再次露出了悲伤绝望的神色—— 一如她在那个预知梦境中所看到的那样。 “我在，姐姐。”她连忙回答。 “伊莱先生，你之前问我，为什么明明看到了亲人的遗体，却不能立即给出判断——” 西尔维娅深深地吸了口气： “如果我说……我从来见过呢？” “什么……？”海瑟薇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消息太过骇人，以至于她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可是……不是说……因为海难发生地点离港口比较近的缘故，白盔骑士团和魔法部的战士们尽最大的努力，成功将所有的‘星光号’事故遇难者的遗体打捞上来，并供家属认检……” 海瑟薇罗兰紫色的眼眸失去了光彩，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望向姐姐： “姨妈和您不是还去确认过？不是已经下葬……” “冷静点，海瑟薇。”西尔维娅示意海瑟薇坐下，随后视线偏向一边，“当年我们确实前去确认过。但是——” “搜查队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他们找到了所有遇难者的遗体，除了……洛兰夫妇。” “至于葬礼上的那些……”西尔维娅顿了顿，似乎实在讲不出 口。 “海瑟薇，那是两具空棺。” “什么……”坐在沙发上的海瑟薇向后靠去，整个人似乎完全呆住。海量的信息塞满了她的大脑，又一条一条散开，最后，她抓住了一条仅存的希望—— “没有找到尸身的话……”女孩罗兰紫色的眼睛前所未有地亮起。 “那是不是说明，爸爸妈妈可能还活着？” “那种可能，微乎其微。”莫里森出言打破了女孩美好的幻想，“那可是在海上。往坏的想，也可能是被鱼吃掉了，所以再怎么找也找不到。就算没有立即死亡，抓住一块木板随着浪花漂流，在海里也活不长久。别忘了——” “那可是‘黑暗巢穴’奥尼亚海。” “无论是上空还是内部，都有着数以千计的黑暗生物，尤其是因为事故，坠入水中的猎物。万一擦破皮肤，流点血，那伙怪物可是会闻着味来的。” “确、确实呢……”海瑟薇松开了因激动握紧的手。 事实上，她本就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如果爸爸妈妈真的还活着，这八年来，为什么不回来看她呢？ 只是一种微小的奢望罢了。 “抱歉，海瑟薇，你当年的病情太严重了。我和妈妈搜担心直接告诉你那些英勇的搜救人员也没能找到姨妈姨夫，会……” 西尔维娅眸色哀伤，没再说下去。海瑟薇则轻轻摇了摇头： “海瑟薇明白。海瑟薇从来不会怪你们。” “抱歉……”西尔维娅叹了口气，“那我继续说。在那场邀请了所有同学的宴会上，我因为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去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却在偶然间，听到两个贵族同学正在谈论这件事。” 西尔维娅再次深呼吸了一次，声音也微微发颤： “她们说……” “‘星光号’事件可能并不是一起天然的海难。” 第78章 生日礼物走在时代前列，不是把其他人…… “不是，天然？”海瑟薇瞳孔骤缩。 那是……什么意思？ 海瑟薇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恐怖的想法。她瞬时呼吸急促，指尖冰凉。 西尔维娅摇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那两位贵族小姐后面的谈话是凑在耳边说的。但从倾听者的反应来看，似乎……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事。” “所以，你就因此贴近圣子？”莫里森问。 “没错。”西尔维娅眨了眨眼睛，“当初的‘星光号’事件遇难者全部经由教会之手，安置在王都冷翠城的大教堂附近，以示对于死者的尊敬。如果能想办法前往王都的话，势必能有所收获。” “而前往王都最好的方法，便是成为第一歌姬。但若要想更进一步调查此事，就必须与教会目前的代理人——圣子，打好关系。” “所以，您并没有和圣子陷入热恋？”海瑟薇的目光再次明亮起来，“也没有因为爱情失去理智？” “太好了！”海瑟薇握紧双拳。 她的姐姐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被什么蛊惑！ 一时间，海瑟薇心中的小猫在草地上滚来滚去，挥动猫猫拳，打跑了代表圣子的可恶白猫。 哼哼，果然，还是她与姐姐间的亲情更为牢靠。 什么圣子？可笑可笑。 “传闻，圣子非常喜欢漂亮单纯，心怀歌姬梦想的女孩。具体原因尚不知晓，但他与我相处时，举止轻浮，态度暧昧，完全不是正经神职该有的样子。” 西尔维娅眸色微暗，垂眸望向地面。一旁的布莱克愣了愣神，试探性伸手，轻轻拍了拍西尔维娅的背部。 “西尔……”黑发青年眉头微皱，黑色的眸中满是心疼，“……辛苦你了。” “那个混蛋，他有没有……”青年握紧拳头，黑色的眸子瞥向一边，声音也变作了蚊子的叫声，“逼迫你做什么？” 西尔维娅沉默一瞬，垂下眼帘： “没有。” “但我觉得他并非没有这方面意思……”蓝发少女冷哼一声，“那只是我态度强硬的结果。如果换个性格软些的女孩子……哼，那个衣冠禽兽的伪君子，不知糟践了多少好姑娘。” “所以，我才一直不想信仰所谓的光明神。如果神真爱世人，那为什么那样的货色却是位高权重的神眷者？教会的家伙，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海瑟薇瞪大眼睛，脑内细胞飞速运转。在那个梦境中，她一直以为圣子最多是位喜新厌旧负心汉。但现在听姐姐的意思…… 难道是指圣子同时勾搭很多女孩子吗！ 海瑟薇感到自己的三观正在碎裂重组。一旁的莫里森看着对方一副打击到掉色的样子，甚至产生了要不要用水魔法暂时捂住对方耳朵的想法。 但转念想想，过度的保护只会让笨蛋越来越傻。适度地了解一些外界的险恶，才能让对方自主建立起防范意识，从而避免被骗。 “为了靠近圣子，打探消息，我才在两年前学习了唱歌，并努力成为一名小有名气的歌姬。” 西尔维娅说。 “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为了避免圣子起疑，我不得不扮演起一个恶毒姐姐的形象。既势利世俗，又自私自利。不顾妹妹的感受，成为一名与圣子恋爱的歌姬；又断绝一起长大的挚友，完全无视那刻进灵魂的交情……” 蓝发的歌姬低头，露出了自嘲的微笑： “即使如此，却还是被圣子摆了一道。” “如果他多年前就知道道林医生为姨妈和海瑟薇暗中治病，就不可能不知道我——妈妈忙起来以后，就总是我带着海瑟薇去找道林医生。上次音乐节，蔚蓝剧场上，他甚至说出了我以前的外号……” 西尔维娅垂下眼眸，轻叹一声： “当时，我还心存侥幸，希望圣子只是偶然得知；现在想来，恐怕对方早就了解我的为人，甚至将我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她望向海瑟薇： “如果不是海瑟薇你及时发现药有问题，我恐怕仍然像个小丑一样，在那个混蛋面前，胆战心惊地演戏……不知持续多久。” “那个，”海瑟薇举起了手，“既然圣子知道姐姐是在演戏，为什么没有直接拆穿，反倒陪着姐姐演下去呢？” “当然是因为玩弄猎物的恶趣味了。”一旁沉默许久的莫里森忽然开口，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对有些人来说，欣赏猎物垂死挣扎的模样，比狩猎本身更能带给他们那变态般的快感——” “看孤傲者折腰，观圣洁者堕落，赏禁欲者淫。荡；让理想主义者屈于现实，令英勇牺牲者人人唾弃，使忠诚尽职者……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都是那伙变态爱看的东西。如果没能及时发现，以后很可能出现对方明知你们相互在意，却故意逼迫你们血亲相残的情况——” “如果不去战胜对方，就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无法保护对方；如果不彻底斩断，势必会互相牵制，只能让圣子得利。” “可要是真的因此决裂，假戏真做……” 莫里森长叹一声，冰蓝色的眸内尽是冷意： “岂不是刚好顺了圣子的心意？” 西尔维娅低头垂眸，不再言语。布莱克瞪大双眼，怅然若失。 “但是，现在因为有了莫里森先生的帮助，我们已经提前发现，并尽早避免啦！” 海瑟薇忽然站起，带着百分百的笑容，环视一圈周围垂头丧气的哥哥姐姐： “百分之九十的痛苦都源于沟通不足。如果今天我没和姐姐交流，也无法知道姐姐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背负了这么多；如果姐姐没有将真相全盘托出，布莱克哥哥也会一直沉浸在怀疑和自我怀疑的痛苦之中，久久无法振作。而现在……” “我们都明白了对方在想什么。” 海瑟薇双手叉腰，罗兰紫色的眼眸中是难以阻挡的自信： “蒙在鼓里的，只有圣子！” “状况之外的，只有圣子！” “换言之，现在的圣子是笨蛋中的笨蛋！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已经互相交换了信息，还在他那人人簇拥的华丽床帐里呼呼睡觉 ！” 西尔维娅先是一愣，紧接着浮现出笑意：“你说的有道理，海瑟薇。” “没错。”布莱克抱起胳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所谓圣子，不过是只进城忘本的白切鸡！我们‘齿轮巷穿梭的黑色夜影’才不怕他！” “那是我走后你新起的帮派名吗？”西尔维娅皱了皱眉毛，“好中二。” “诶，诶？有吗！” 布莱克略显慌张，立刻当场想出几个新名字，供西尔维娅挑选评定。 望着恢复心情，相处融洽的哥哥姐姐，海瑟薇也不禁露出微笑，坐回沙发。 “喏。”莫里森递过细长形状的礼物盒子，见海瑟薇没有立即伸手，又摇了两下，“礼物。给你的。” “愣着做什么。有本事骗我，却没胆子接吗。” “我才没有不敢！”海瑟薇一把抢过细长礼盒，当场拆了起来。 这个前辈，说话总是这样！ 原本她还在酝酿道歉的话，现在她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对方口中的笨蛋、傻瓜！ “里面是什么？”海瑟薇一边拆，一边气鼓鼓地问道。 “你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莫里森向沙发后倒去，“这叫惊喜。惊喜，知道吗？” 不说拉倒！整什么装神魔鬼，装腔做调！海瑟薇加大手上的力度，什么锦缎蝴蝶结也顾不上研究怎么解，索性直接用手扯开，掀开盖子。 “这……是什么？” 蓝发的女孩皱起了眉毛。盒中灰不拉擦的超级仿真咸鱼玩偶正瞪着生无可恋的鱼眼睛与她深情对视，身上的仿真鳞片随着角度的不同，不时闪过诡异的光。 这、这是什么啊！ 好——怪——啊！ 此时，海瑟薇心中仿佛有成千上万只麻雀被触手捏住了身躯，随后在意识到危险后，张大嘴巴，呲哇乱叫。 “这是鱼玩偶。不明显吗？”莫里森将鱼从盒子里取了出来，“我记得你喜欢烧烤，特地寻找了一款可拆卸的。就像这样——” 啵。 那条鱼的头和身子在莫里森手中分成了两半。 “内部有个中空的小洞。你可以将这根玩具铁签穿进去，然后——它便成了烤鱼。” 莫里森将穿好的半截鱼尾递向海瑟薇： “现在你就收获了一串仿真烧烤。不想玩的时候就将签子取出，然后合上。” 莫里森又亲自示范了一次如何将鱼头和鱼尾连在一起： “怎么样，你学会了吗？” “学，学……” 海瑟薇难以置信地打量了一遭莫里森的容貌——仿若雕刻出的工艺品般难以挑剔的面容，以及那双一看就十分高冷，难以接近的冰蓝眼眸…… 怎么看都和这堪称逆天的审美不匹配啊喂！ “不喜欢吗？”对方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打量，冰蓝色的双眸直勾勾地打量着她。 “不，不是的。”海瑟薇赶忙摇头，接过那只生无可恋的咸鱼，再次打量一番，“只是这件礼物对我来说，实在是有些——” “太超前了。” “这样吗。不过歌姬确实应该走在时代前沿，从而引领新的风尚。店主老板悄悄告诉我，这件玩具最初的设计稿是出自‘先驱者’之手，但因太过创新，销量不佳。我记得你对先驱者先生十分尊敬，也觉得这件玩具很有意思，于是就买了，你喜欢就好。” 可是前辈，歌姬是走在时代前列，不是把其他人都创飞然后独领风骚啊QAQ！ 不过……海瑟薇看了眼怀中的咸鱼。 知道这东西是先驱者先生设计的后，反而觉得一切都合理起来了呢。 毕竟那位敢于口叼玫瑰，公开告白的先生完全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嘛。 “所以说，为什么骗我。” 抱着咸鱼的海瑟薇抬头。对方的声音实在太轻太小，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为了好玩？还是能获得不菲的成就感？” 逆光的青年面上浮现出自嘲的笑意。声音却前所未有的轻，语气也没什么起伏，完全没有平常质问或嘲讽的气势。 海瑟薇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对方。 是她的错觉吗？ 莫里森先生的眼里…… 竟然有埋怨和悲伤的情绪。 第79章 疑心……太近了。【二合一】…… 与莫里森先生相处这么久，海瑟薇见过很多不同的莫里森： 假扮邪神，言辞冷漠到不像人类的莫里森；前辈般对她谆谆教诲，温柔的莫里森；以及动不动就对她的亲友充满攻击性，挑衅十足的莫里森；轻笑的莫里森，害羞的莫里森，被辣椒辣到险些失态的莫里森…… 但是，神色哀伤的莫里森先生，海瑟薇是第一次见。 “抱、抱歉。”海瑟薇下意识说道，“我以后再也不说谎了……抱歉，我不是故意骗您。”” 她惹祸了吗？ 海瑟薇心中七上八下。她只是大胆了一次，却好像伤到了贤者先生。 “我，我可以发誓！如果我以后……” 海瑟薇举起手臂，对方却伸手拦住了她。 “不用。”莫里森抓住海瑟薇的手，将其按了下去。 实际上，莫里森话刚一出口便后悔了。作为一只隐瞒身份，有所图谋的黑暗生物，自己似乎确实没有什么谴责对方戏耍他的理由。 只是，察觉被骗后，那日血亲自背后贯穿他胸腔的情景便再次浮现在莫里森眼前。背部的伤口早已在海瑟薇的歌声中愈合，但一种不安惶恐的氛围始终萦绕在莫里森左右。 那是，由父亲为他种下的，名为“怀疑”的恶种。 神位争夺战前，莫里森四处游走，组结盟友。收编对象，多是那些遭受过他那魔渣父亲伤害，饱受痛苦，且拥有复仇意志的魔法生物。而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安迪伊莱金，那条浅金色的人鱼，也是其中的一员。 莫里森第一次找到安迪时，对方哭着喊着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大哥大哥”地叫个不停，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依靠的救星。莫里森以为弟弟是在过多的流离与歧视中几近崩溃，于是便拍了拍安迪的肩膀，安慰他不用再害怕了，随后，将其带回了自己的水晶宫殿。 安迪对一切充满好奇。在水晶宫殿内摸摸这个，戳戳那个。恰巧现任血族亲王，路易前来拜访，在看到那尾金色的陌生鱼竟出现在莫里森的领地后，毫不留情地对其发起了攻击。 金尾的安迪惊慌逃窜，很快便躲在了莫里森背后，瑟瑟发抖。 “住手，路易。”那时的莫里森将安迪护在身后，冰蓝色兽瞳中的威慑没有半点退让，“他和我们一样，都是被那恶魔播撒到世间的受害者。” “是吗？”挥动着蝠翼的血族于空中冷笑，“联盟可不是什么慈善组织，不养闲魔。尤其是——” 血族赤红色的眼眸扫过莫里森背后的金色人鱼，后者似乎受到惊吓，又往莫里森身后缩了缩。 “这样胆小的家伙。” 说完，血族收起翅膀，落到莫里森与安迪面前，拿起石桌上的海果茶，毫不客气地一口喝光。 “没什么味道啊，莫里森。不如……把你身后的懦夫加到这茶里，怎么样？” 血族擦了下嘴角，赤色的眸中满是戏谑： “我还没尝过那魔渣老贼儿子的血。” “我不喜欢这种玩笑，血族。”冰蓝兽瞳的人鱼神情淡漠，却不容置喙，“离开，或者停止玩笑。否则，别怪我收回你水下呼吸的权能。” “哎哎哎，别生气嘛莫里森。我走就是，我走就是。不打扰你们兄弟团聚了，毕竟我只是一只非鱼的血族。” 路易高举双手，张开蝠翼，化作一群黑色的蝠影消失了。 瑟瑟发抖的安迪这才按你莫里森身后游出，他望向血族离去的方向，微皱眉头： “哥，我不喜欢那只血族。” 金色的人鱼回头，眸中尽是慌张： “哥，你不要和他来往了，好不好？我害怕。” 莫里森一愣，似乎被对方的行为惊到：“不用担心，路易只是看起来凶，他 不会杀你的。” “可是哥……我害怕！”金色人鱼像个撒娇小孩般晃动着莫里森的胳膊，“他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杀我而已！他的眼睛里满是杀意！他会趁哥不在的时候，杀了我的！” “别怕。”莫里森按住弟弟的手，拍拍他的肩膀，“路易不会杀你的。” “哥！哥！” 金色的人鱼少年仍在大喊大叫，发现莫里森油盐不进，甚至打算转身做自己的事去后，安迪连忙甩动尾巴，冲到了莫里森的去路上。 “哥，可是我们才是同族，你为什么要偏心一个异族？那个路易可是肮脏的吸血鬼，他甚至没有高贵的——” “安迪，”冰蓝眼睛的人鱼眉头微皱，语气冰冷，“不要出言贬低我们的盟友。” “我……我！”安迪愣了一瞬，垂下脑袋，牵起莫里森的手臂，“对不起，哥。是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那位血族亲王。” “嗯。他是我们联盟不可或缺的中坚力量。你们务必好好相处。”莫里森有些不适地从安迪手中抽回手臂，“至于路易……你不必过于担心。” “今后，我会亲自教给你许多克敌的魔法。只要自身强大起来，路易就不敢，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莫里森向前游去： “相处久了，你会发现，其实路易并不可怕——只要你不动他盯上的东西。” “好的！谢谢哥！” 得知有魔法可学的安迪兴奋道谢。莫里森也因此觉得，对方是个好学的孩子。可随着时间的推进，安迪说的更多的却是—— “哥，魔法好难学啊。有没有什么快速变强的方法？” “哥，我果然不像你那样天才……如果我学不会的话，你可以保护我一辈子吗？” “哥，我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打败你啊？” “打败……我吗？” 莫里森望着趴在地上，气喘吁吁的安迪，深刻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过于严苛了。 “你为什么想打败我呢？” “当然是因为哥很厉害了！”安迪爬起身子，改为坐在地上，“我也想成为哥那样厉害的鱼！” 莫里森微愣一瞬，露出浅笑。他伏下身子，将一只烙有魔纹的小瓶递给了安迪： “这是精灵女王送我的魔药，可以短时间迅速增强魔力。” “这，这，我真的可以拿吗？”安迪两眼放光地接过小瓶，旋开盖子，“可是这药是女王给哥的，女王陛下知道了不会连夜追杀我吧？” “伊琳娜她，应该不会……”莫里森仔细思考一番，感觉那位强势的精灵女王好像真的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于是轻咳两声，转移话题，“这种东西我用不到。依靠勤加练习掌握的术法，比魔药更为可控。安迪，我给你的魔药只能让你短时间有所突破，如果想成为佼佼者，还是离不开刻苦与努力。” “知道了，哥哥。” 安迪一口气喝光了魔药，一抹嘴角，瞬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体内游荡。 “这就是哥平时的感受吗？”安迪动了动自己的手指，那奔涌的力量似乎随时都要突破身体，让他产生了一种即使是莫里森，他也可以轻易撕裂的错觉。 “真好啊，哥。”安迪最终还是按耐住了心中的欲望，垂眸笑道，“我真羡慕哥。如果我也像哥一样强大，应该就不用整日东躲西藏了吧。” 莫里森微微颔首：“不过，你现在加入了联盟，就已经不需要东躲西藏了。” “不光是我，联盟内的其他生物也会保护你。所以，要更加努力才行，知道了吗？” “知道了，哥。” 安迪答应得非常好。莫里森也打算就此放心。可安迪却似乎没听进去，甚至，越来越变本加厉。他总是缠着莫里森将他带去一些本不应由他参与的机密会议，追问莫里森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秘术，甚至不走正道，总想学些不光彩的把戏。 “背刺和偷袭是不光彩的。”当年的莫里森环抱双臂，“我更推荐你学习一些正面迎敌的杀招。” “可是啊，哥，”正在礁石上打磨暗器的安迪笑着抬头，“我们是黑暗生物，不是什么光明伟正的人类法师。还是说——” “哥其实格外温柔？面对敌人，即使冒着失败的风险，也要坚守底线，恪守道德？” “我才没有温柔……”年轻的蓝发人鱼竖起兽瞳，仿佛被踩到尾巴的猫般摆出攻击的神色，“当然，当然是胜利更重要了。” “是啊，哥。”金尾的安迪将磨好的尖针递到莫里森眼前，“我们的敌人……可是父亲啊。” “如果不采取一些过激的手段，又怎能取得胜利呢？” “……”冰蓝眼眸的人鱼伸出手，握住了那根尖细的钢针。 “对，就该这样。”安迪微眯双眼，松开了扶着莫里森手臂的手，“为了最终的胜利，我们就该……” 咔。 安迪猛地睁大双眼，闻声望见那根尖细的钢针已然在自己兄长的手中断成几截，随后化作向上飘去的齑粉。 冰蓝眼眸的人鱼语调上扬，似乎在笑： “我为什么非要选出一个？” “作为贪婪狂妄的黑暗生物，底线与胜利——” “我难道不应该，全都要吗？” 说完，冰蓝眼睛的人鱼抛掉手中仅存的钢针粉末，扬长而去。 安迪僵在原地。那一瞬间，他竟发自内心的产生了一种俯首臣称的冲动与甘拜下风的震撼，但很快，这种情绪便转化成了不爽，愤恨，与羡嫉。 正因为是王的孩子，所以才能说出那样硬气的话语；正因为蒙受偏爱，所以才能有恃无恐。 而他……永远不行。 说出硬气话语的莫里森此刻正耷拉着脑袋，不知道如何面对海瑟薇—— 果然，装X的话语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当年他之所以那样回答，仅仅是因为那个叫安迪的弟弟实在太烦了—— 他精心整理的魔法书却被安迪称难；他鼓励安迪付出更多努力，对方却整天抱着他哭哭啼啼；遇到危险或者路易，安迪就立即像个刚破壳的雏鸟般惊慌失措，立即蹿到他背后并像溺水的鱼般黏着他不走，或者慌不择路四处乱游，害得莫里森不得不分出精力，保护对方—— 以至于，往日几乎战无不胜的莫里森在弟弟的“贴心”辅助下，挨了路易好几拳头。 这是什么破弟弟，这分明是个祖宗！ 被打得很痛的莫里森如此想到。 浑身作痛的莫里森完全没有心力教对方什么阴暗杀招，对方却得寸进尺地打听他的母亲是否给他留下什么，甚至用父亲的事动摇他的心智，这令莫里森异常不爽。于是，他便折断对方的暗器，留下一段听起来很酷的话语，警告对方，并趁机走掉。 自那以后，吵闹的安迪就忽然安分了许多。他还是看不懂复杂的魔法理论，依旧胆小，但却再也不说那些没有边界的话，不在战斗中做那些让莫里森头疼的事，见到路易与精灵时，也能正常问好；他会在捕捉到猎物后为莫里森留一份，也会早早在家泡好海果茶，迎接莫里森的回归，还会采取魔株，炼制魔药，在莫里森受伤时尽力帮忙—— 虽然以上种种，莫里森都没有接受——他更习惯自己动手。但心中的担忧与警惕却放下大半，感慨弟弟有所成为，不会再将他气死。 然而，一切就从这时发生转折。 按照他们得到的消息， 那位高天之上的邪神，他们的父亲今天应该有什么事，不在神殿；没了父亲这一主心骨，神殿剩下的歪瓜裂枣根本不值一提。 幽灵负责牵制，他与路易负责输出，而远方乘坐着魔法飞毯的精灵，则负责在千米之下，一箭射穿那些侥幸逃窜者的头颅。 一切看起来是那样顺利。直到…… 莫里森发现有一支理应出现的小队未能及时汇合。 紧接着，是两支，三支…… 天空中不知为何忽然起了大雾，莫里森暗叫不好，赶忙叫大家向他周边汇合。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一位位熟悉的身影在距他几米的地方像是被什么拽住双腿般忽然跌倒，紧接着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几秒后，便连惨叫也听不见了。 “好久不见啊，莫里森。” 白雾逐渐散去，高座之上的恶魔也隐约浮现。他一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紧握权杖，血色的眸子扫过莫里森及他身后的血族。 “奥，路易也来啦？真热闹啊。见到你们真是令我开心。” 说完，高座上的恶魔一挥权杖，三根箭矢般的黑色魔法瞬时向莫里森方向飞去。莫里森跳起闪过，路易也借着躲闪的功夫，闪到了莫里森身边。而他们身后，被黑色魔法击中的纯白柱体轰然倒塌。 “哦哟，很厉害嘛。不愧是我的孩子。”高座上的恶魔愣了一瞬，露出微笑。他维持着那副宠溺的神情，权杖轻点，将更多的黑色魔法漫天释放。 “情报有误，紧急撤退！”路易砍翻一只扑上的敌人，“我们之中可能出了叛徒。” 莫里森一边点头，一边凝出一个水泡，努力将所有盟友都罩在下面，使他们免受父亲法术的攻击。 “哥哥！” 金发的安迪忽然出现在莫里森身后，双手紧握一把花纹繁琐的小刀： “我来帮你！” 说完，胆小的人鱼高喊一声，将小刀插进了前方敌人的脑门。一时间，脑浆迸裂，粉白横流。然而，那已被爆头的魔法生物临死前还是使出了最后的魔法，一掌将金色人鱼拍飞至莫里森背后。 “……安迪！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说你留在后方，照顾伤员就好了吗？” 莫里森回头，想要上前查看对方的情况，却因需要支撑防御结界无法分心。 “路易！带他走！” “什么？我？带他？”刚刚将佩剑从敌人胸腔抽出的路易愣了一瞬，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皱起眉头，冷嗤一声，朝那条刚刚从地上爬跪起身，又咳出一口鲜血的人鱼不情不愿伸手，“喂，快跟我走。” 金色人鱼也朝路易伸手，似乎想要借力站起。触碰到对方手心的一瞬间，那金色人鱼突然像蜡烛般骤然融化，化作千丝万缕的黑气顺着路易的小臂缠绕爬上，紧接着如食人花张开大口，将路易瞬间吞没！ “啧。”一群黑色的蝠影在另一个角落凝聚，手臂滴血的路易反手提剑，从中走出，“果然是你。” 以为这样的小把戏就能杀死血族吗？ 真是卑劣又愚蠢。 路易伸出滴血的右掌，逆流的血液瞬间点亮红色的逆六芒星法阵，于那团黑影上下展开！ “【千刃血】！” 古老的血族语在青年唇齿发出。下一秒，无数的血刃如箭雨般上下往返，那团黑影立即发出惨叫，身上也出现几个大洞，露出神殿之下洁白的云朵，徒留一点淡淡的血痕。 淡淡的……血迹？ 不对。 路易心中一紧，当即转身，却恰好看到那条金色的人鱼自背后贯穿了蓝发领袖的身体。 “……莫里森！” 路易试图抢先施术，名叫安迪的金色人鱼却眸中带笑，挑衅般地握紧那把细长尖刀的刀柄：“是我赢了。” “两位了不起的兄长大人。” 他咬词极重，又眼神轻蔑地将那把尖刀猛地抽出。 鲜血喷涌而出，不过，安迪下一秒便被愤怒的血族一脚踹飞。胸口开了个大洞的莫里森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倚仗着触手撑住身子，没让抵御黑色法术的结界骤然结束。 “莫里森？莫里森！你还好吗？” 路易看了一眼倒在远处的金色人鱼，暗骂一声，赶忙来到莫里森身边，施加血魔法，阻断了鲜血的溢出。 “那个没良心的白眼狼，真是……” 路易之后骂了些什么，莫里森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安迪将尖刀刺进他胸口时，那堪称恐怖的感受。体内的魔力不知为何不受控制，如流水般，朝着刀刃方向汇去。 那只匕首……正在吞噬他的魔力。 “哥总是倚仗这身魔力保护所有人，但如果哥自身难保呢？” 金尾人鱼将匕首一点点地刺入。 疼痛倒是其次。但是…… “为什么？” 莫里森不明白。 “殿下，以真心便可换得真心。” 小章鱼老师是这样教的。他也一直如此践行。如果对方表现出困扰或者恶意，莫里森便会立即停止。 “那些与我们经历不同的人，难以理解我们的心境，因此排挤我们，畏惧我们十分正常。但如果遭遇相同，便很容易感同身受。” 安迪也是父亲的孩子，他的母亲同样也被父亲玩弄抛弃。安迪母子也因此不被族人待见，流离失所，饱受摧残。 一样的经历，为什么却没能相互理解呢？ “你是你，哥。”缓过来的安迪跳进白雾，“你是父亲最看重的孩子，只要你愿意，你完全可以立即分得父亲的力量，成为神使。而我们一旦造反失败，就会被父亲立即处理掉，成为炮灰中的炮灰。” 但是，那个老东西的力量根本…… “你想说父亲的力量是在鲜血中获得的，背负着无数女性的性命，对吧？” 安迪垂眸，轻笑一声： “但在我看来，她们已经死了。与其去维护那些死物的尊严，倒不如用她们的牺牲强大我们的力量！” “毕竟，只有我们这些生物的生命得以延续，那些女孩再次遇到欺骗与苦难时，我们才能挺身而出！” 啪！ 安迪被抡飞出去，摔在地上。他撑着身子爬起，摸了下发烫的脸庞，发现它已肿起半边。 深蓝触手顺势收回，捂着胸口的莫里森不顾路易慌张的神色，强行站起： “你凭什么，替她们原谅？” 安迪捂着脸颊，爬起站好：“哥，我的母亲已经死了。” “如果她活着的话，肯定也希望我放下仇恨，好好活着的！” 啪！ 深蓝色触手缩回，又甩了安迪一记耳光。 安迪飞出老远，摔在地上，抽搐不已。 “你怎能忘记。” 冰蓝眼眸的人鱼语气冰冷，手中凝聚出一把狭长水刃，向前走去。水刃在地上拉出一条清晰的水痕，又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怎敢忘记。” 冰蓝眼眸的人鱼高扬水刃，向下刺去。 “可以了，莫里森。” 黑色的球状法术弹碎了莫里森的水刃。遭到反噬的莫里森咳出一口鲜血，倒在安迪的身后。 一直保持笑意的恶魔从座位上站起，脸上满是困惑的神色：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想杀掉那些亲近我的血亲。他们可都是你同父异母的手足。” “父亲！”安迪兴奋地叫道，仿佛兄弟打架时，得到了父母撑腰的小孩。 “我没有这样的手足。”莫里森冷笑一声，一爪撕破安迪腿部的皮肉，并撕扯下来。丑陋的肉块脱离了本体，很快在莫里森手中化作一片金色的鳞片。 安迪大喊大叫，哭嚎的声音响彻云霄。恶魔却只是看着，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们的计划安迪全部告诉我了……嗯，想趁着我在不家，杀掉我忠心的属下；待我回来时，就只能孤立无援，被你们合力杀死……” 黑色的恶魔拍了拍手，笑容纯良灿烂： “非常棒的想法呢！不愧是我的孩子！” “但是啊，爸爸我暂时还没当够这个黑暗之主。等我老了，自然会退休，将神位让给你们这伙年轻孩子的。太过心急，爸爸可是会非常伤心的啊。” 恶魔按向胸口，铺天盖地的黑影魔法再次冲击莫里森撑开的结界。莫里森再次吐出一口鲜血，路易想要上前帮忙，却被莫里森喝止： “走！别管我！” “安迪说的没错，他……不会杀我！” 但也仅仅是不杀而已。 一想到对方会使用的各种折磨，莫里森便不禁收缩身体，一阵惧怕。 只是，生不如死…… 但如果能因此换得大家最后的胜利，倒也确实算不了什么。 “保护精灵，尽快撤退！” 踌躇的 血族迟疑了一瞬，退后几步，化作蝠影，消失在神殿之中。 高台上的恶魔注意到了这一异动，却并未派魔去追。 “不愧是我的儿子，”他走下高台，无视安迪，来到莫里森前蹲下，“你可真是太伟大，太无私了。明明——” “你才是获利最大的那个。” 恶魔的声音轻飘飘的，他伸出手，指尖汇聚出银色的光芒，清洗掉莫里森身上的血迹： “真是的，搞成这样，都不漂亮了。” 莫里森多次偏头，躲避对方的治疗无果后，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 “啊。”恶魔迅速缩回手掌，他银霜般白皙的手背上骤然多了几个骇人的血洞。 “莫里森，你多大了，还咬人。” 恶魔似乎很是嫌弃，他从身后的随从手里取过手帕，擦去血迹，又握住那柄镶嵌着奇异宝石的权杖，他的伤口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我虽然很看好你，但你却屡次带坏别的兄弟姐妹，挑拨离间，甚至想要杀我篡位。作为父亲，还是需要给你一点惩罚作为教训。” 恶魔伸手，抓住了安迪的脑门。金发的人鱼还来不及求饶，便瞬间发出惨叫。没过多久，恶魔便从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光球，送到了莫里森面前： “真心是无法换的真心的，莫里森。别被邪恶的古神蒙骗了。” 恶魔将光球彻底释放。许多存在于安迪内心的图景与声音在莫里森眼前与耳畔展现： “莫里森就是一个愚蠢的傻瓜。 “他有着那么好的资源，却要帮助他人。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不过，只要装装可怜，卖卖惨，他就会心软，连魔药也能轻易骗到手。真是笑死我了。 “明明是黑暗生物，却总说着死板的大道理。装什么呢？我记得很清楚，女王陛下死的时候，在场的只有莫里森。说不定就是他杀的。 “联盟联盟，每天就知道拿联盟的目标和自己的道德约束我。我只想每天品尝美味的猎物，让所有鱼都对我俯首称臣。那些仇恨，那些痛苦，谁在乎？” “怎么样？莫里森。” 恶魔望着目光空洞的莫里森，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真心是不可能换得真心的，他们只会觉得你像个傻瓜。” “你想想……我对你很真心吧？那你呢？你根本没有因此感谢我，爱戴我，反而因此怨恨我，想要杀了我！” “莫里森，你仔细想想，对你一直掏心掏肺的魔，是不是我？” “……是的。”人鱼目光空洞，仿佛被摄夺了灵魂，“父亲。” “很好。”恶魔看起来非常满意，“那你现在有什么愿望吗？我可以帮你实现——当然，除了神位。这个暂时还不能给你。” “我……”目光空洞的莫里森望向安迪，“我想揍他。” 刚刚清醒过来的安迪：！！！ “不！父亲，我也是您的儿子！” 恶魔像没有听见身后的杀猪惨叫一般，对莫里森温柔笑道： “好。” 他一脸笑意地将安迪用过的匕首捡起，递给莫里森： “用这个吧。这个劲大。” 安迪瞪大双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努力挪动身子，却还是没能躲过莫里森插来的短刀。 “嗷！” 金尾人鱼的哀嚎响彻整个神殿。在场的魔法生物都无法忍受这对残忍的父子，皱眉的皱眉，闭眼的闭眼，生怕哪里惹到那位长子，下一个就轮到自己挨刀。 只有恶魔眯着赤瞳，看着莫里森将安迪打飞，捅刀，打飞，捅刀，打飞…… “嗯？” 恶魔看见莫里森将安迪踹出神殿，并追上前补刀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神明大人，他跑了！” “神明大人，他根本就没有中您的蛊惑，他装的！” “神明大人，他从神殿上跳下去了！” …… 此刻，侥幸逃跑的莫里森正在与海瑟薇告别。蓝发少女眼神湿漉漉的，像一只淋雨的小鹿： “您真的没有生气吗？” 女孩的声音小小的，带着一丝犹豫。 “嗯，没生气。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自从掉进光明结界后，因为那件事的影响，莫里森变得难以相信他人。一旦想要全盘托出，那日穿破胸膛的刺痛和带有蛊惑的法术便总是浮现在莫里森眼前，仿佛一道触之不得的疤痕，又仿佛一道隐秘难以言说的诅咒，时时发作，阵阵疼痛，让他痛苦万分。 尤其是，名叫海瑟薇的女孩也很有礼貌，乖乖巧巧，柔柔弱弱，和安迪非常相像。每当看到海瑟薇被人欺负，莫里森总会产生一些教她防身魔法的冲动，但这时，自己教出的弟弟最终将刀刃按照他教的手法，插进他肋骨的往事便会重新浮现在莫里森眼前—— 看到这个厉害的防身招式了吗？ 以后会原封不动地被用在你身上呢^＿^ 失败的养成经历让莫里森万分痛苦。但海瑟薇终究不是安迪。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天真善良的人类女孩。因为安迪的事，带着有色滤镜和她相处，对海瑟薇来说，显然是不公平的。 通过这段期间的相处观察，莫里森觉得对方确实没什么城府，只是偶尔玩心大发，说出或做出一些令鱼吃惊的事。 那么，也是时候收起一些疑心了。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从一开始，我就编出许多谎言。你感到愤怒，也很正常。抱歉。” 莫里森双手搭上海瑟薇的肩膀，冰蓝色的眼睛直直望着对方：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对你说谎。也请你……尽量不要骗我。” 对方忽然一本正经，冰蓝色眼眸内又满是认真，盯得海瑟薇微烫，有点不好意思： “嗯，好呀。我不会骗您。” 但是……太近了。 那张脸实在太过犯规，整得她都有些心跳加速了。 “嗯。”莫里森轻应一声，收回双手，“明天……我可以去你家吃饭吗？” “你做的鱼很好吃。” “诶？” 海瑟薇脸蛋涨红。 这个前辈，怎么蹭饭上瘾了啊！ “可以是可以……但是……” 就算莫里森先生不会做饭，用工资也能轻易买到更加可口的菜肴吧！ “我可以请莫里森先生在外面吃饭的！”海瑟薇鼓起勇气，“我还欠了您好几顿饭呢！” “没关系，就在你家，你做的就好。我很喜欢。” 莫里森笑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最好只有我们独处。”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第80章 宠物总动员“可能会有点痛哦，您忍耐…… 玻璃港市，莉迪亚旧居附近。 从海鲜市场回来的海瑟薇一手提着一只袋子，一手提着两盒被低级魔晶石包裹的冰淇淋，往家赶去。在拐过最后一个拐角后，她看到了早已等待在门口的莫里森。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下意识举起右手，向对方打招呼，却忘记手中还提着食物，于是被袋子拉了下去。 “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呆在阴影下乘凉的莫里森立刻上前，接过海瑟薇提着的袋子，在触碰的瞬间，莫里森甚至被袋中的物体冰了一下。 “是什么？”莫里森提起那只装有冰淇淋的袋子，皱起眉头，仔细打量。 “是冰淇淋！一种夏日解暑的甜品！嘿嘿，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夏天了……”海瑟 薇掏出钥匙，插进锁孔，“南大陆有吗？” 莫里森摇摇头。为了更好的扮演南方贤者这一角色，他可是下了好大的功夫，查阅了不少相关资料。资料显示，南大陆并不拥有西大陆司空见惯的魔导科技，他们仍然处在一个非常原始的状态，甚至将忍受蚊虫叮咬视作一种磨炼意志的试炼。 “这样吗，那贤者前辈可以趁机尝尝，很好吃的！” 阿兹卡那虽然已经步入秋天，但无雨的日子依旧燥热，尤其是玻璃港市这样的南方。海瑟薇旋转钥匙，打开房门，舒适的阴凉立刻迎面扑来，驱走了外界烈日当空的炎热。 门口的莫里森刚想进入，忽然感觉手中装鱼的袋子动了一下。 这么热的天，竟然没有热死？真是强悍的生命力……莫里森短暂地怜惜了这只可怜的生灵一秒，打算走近屋子，却感应身后出现了一只四足的动物。 “喵。” 一只通体灰色的猫咪轻摇尾巴，抬着脑袋，宝石蓝色的眼睛打量着莫里森。 这是……猫？ 莫里森在图书馆的生物百科上了解过这种生物。他下意识绷紧精神，向后退了半步： “走开。” 好奇怪，为什么他会感到有点紧张？ 因为猫吃鱼吗？可是他并不是普通鱼。 想到了这一点的莫里森立刻反应过来，可能是小猫嗅到了自己手中的鱼气息，因此被吸引过来。 莫里森将袋子向后靠了靠，召出三只深蓝触手，作为威慑： “这不是给你的。” “……咕噜咕噜。”猫咪俯下身子，腹部发出代表攻击前兆的声音。 它似乎一点也没有因为触手感到害怕，相反，倒像是被其激怒，双腿一蹬，朝着其中的一根触手撕咬过去： “喵！” “……蓝莓？” 攻击姿态的小猫被海瑟薇自背后抱起： “是你吗？你还记得我？” 女孩的声音中满是惊喜，紫色的眼眸也变得亮亮的。灰猫舔舔嘴角，又低头蹭了蹭海瑟薇的手指。 “蓝莓！真的是你！” 海瑟薇抱着灰猫又摸又蹭，那只猫也只是安静地受着，完全没有先前面对莫里森时的凶相。 这年头，猫都有两幅面孔了吗……莫里森一面腹诽，一面望着海瑟薇怀中的小生灵，确定它变得安分后，上前一步： “蓝莓？” “是这东西的名字吗？” “什么叫‘这东西’啦，一点都不温柔。明明是可爱的小猫！” 海瑟薇很不服气，据理力争。 “蓝莓是我以前养的猫猫。但后来我病了，自顾不暇，只好将它送给邻居……没想到它竟然跑回来了，还记得我！” 海瑟薇把猫送到莫里森面前：“蓝莓可爱又亲人，手感超好的。莫里森前辈要不要摸摸看？” 莫里森与猫对视片刻，试探性伸手。 嚓！ 三道血淋淋的伤口出现在人鱼精致的脸上。 蓝莓舔舔爪子，跳到地上，昂着尾巴跑了。 无敌的（？）莫里森捂脸蹲下了。 “莫、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吓了一跳，连忙将对方拉回室内，安置在沙发上： “我，我这就帮您处理伤口！酒精，酒精在哪里……” 海瑟薇在沙发前的桌柜抽屉内翻来翻去，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瓶可用的酒精，一袋未拆封的棉签。 “蓝莓她一般都不伤人的！这次不知道怎么了……”海瑟薇拧开盖子，用棉签蘸了酒精，轻轻擦去莫里森伤口附近的血迹，“可能会有点痛哦，您忍耐一下。” 海瑟薇这样说着，心中却惴惴不安。明明是自己信誓旦旦邀请对方摸猫，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不过，说来确实奇怪。蓝莓明明一直很温顺，她当初也送给邻居送了很多供蓝莓磨爪子的猫玩具，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为什么蓝莓就偏偏抓了帮了她很多的莫里森先生呢？ 海瑟薇十分困惑，但现下她只能压下这些疑惑，专心帮莫里森先生擦酒精。蓝莓留下的抓伤主要集中在对方的眉心，海瑟薇沾了酒精的棉签擦过伤口时，冰蓝眼睛的青年便会微皱眉头，似乎忍耐着蛰痛，却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很痛吧。”海瑟薇十分犹豫，手上的力度下意识又减弱几分，“我当年摔破额头时也涂过，我是知道的，” 说完，她重新蘸了下酒精，想要为莫里森继续涂抹时，却被对方捉住了手腕。 “莫里森先生？” “可以了，已经不痛了。”顶着三道伤口的莫里森面上确实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不用再涂了。” “那可不行！”海瑟薇以为对方疼得受不了，才强装镇定，企图蒙混过关，“消毒工作不做好的话，可是会引发感染的！” 说完，她尝试着挣脱对方，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仿佛被钉死似的，怎么使劲也抽不出来。 莫里森伸出另一只手，将那根蘸了酒精的棉签从海瑟薇手里抽了出来，摸索着擦过眉心的伤痕： “我明白了。不过我可以自己来，你去忙你的吧。” “真的……没问题吗？”海瑟薇原地看了一会儿，见对方的动作还像模像样，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开，“不能因为怕痛就擅自减短消毒时间哦！” 蓝发的青年嗯了一声，微笑着目送女孩远去。 怕痛吗？ 如果他会害怕那种东西的话，也不会反抗父亲了。 只是，从小到大，似乎从来没有生物询问过他这个问题。 “莫里森先生，您很痛吗？” ——那个弱小的人类少女歪着脑袋，一脸担忧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莫里森从未被生物用那样的目光注视过，尤其是异性。他感觉非常奇怪，又难以形容。 就好像，有点羞恼，有点不爽，又有点……开心。 好奇怪。莫里森甚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照做。明明这点小伤对他来说完全不值一提，用不了半天，便会自行恢复，根本用不着擦什么酒精。 莫里森将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桶。抬头，又看到那只灰猫在窗口出现。它板着猫脸，竖着尾巴，蓝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莫里森。 还想抓我？ 莫里森轻笑起身，那三只躲在他影子里的深蓝触手再次探出脑袋，争先恐后地向蓝莓蹿去。小猫不甘示弱，敏捷地闪开首条触手的攻击，又一个飞扑，将第二条触手摁在爪下，咬住它的前端，进行撕咬。 中计了呀。 莫里森嘴角浮现出一抹轻笑。第三只触手自小猫的后方悄然探出。正在啃咬第二只触手的小猫仿佛察觉到了背后的危险，忽然停下动作，向前跳去—— 第三只深蓝色触手轻易地抓住了它。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一只。它们颇为好奇地探上小猫的身体，包裹住它的身躯。其中一只触手甚至伸出它尖细柔软的前端，学着海瑟薇的手法，在小猫脑袋上试探性地抚了两下。 蓝莓试图挣扎，却无济于事。它左右打量，确定无法逃跑后，生无可恋地叫了起来： “喵——喵——” “这时候知道害怕了？”莫里森靠近窗户，居高临下地与猫对视，“要是遇到别的黑暗生物，可是直接会将你这个胆大的小家伙吃掉哦。” 说完，莫里森去掉【水雾】，释放出体内全部力量。 “喵！喵——！” 小灰猫更为凄厉的叫了起来。在它眼中，面前的这个生物背后全是可怕的黑影，而它那清澈单纯的主人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帮对方擦药水！ 真是急死猫了喵！ “想用听起来就很可怜的叫声污蔑我吗？省点力气吧，你的主人她……听不到的。” 莫里森眸中带笑，拍拍手，让半透明的隔音屏障出现在小猫眼前： “你就乖乖的呆在这里，不要耽误我和你主人的美事。” 说完，莫里森往厨房内走去。 窗外的小猫凄厉喵喵，以猫猫脏话控诉着这只伪装成英俊青年的无耻坏鱼—— 喵喵闻得出！那根本就是一条大鱼喵！ 触手拍了拍猫头，写下单词，让它不要叫了，表示主人只是吓唬吓唬你，真的没什么恶意。 然而触手忘记了。 猫猫看不懂文字。 ＊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刚进厨房的莫里森确实是这样想的。 “莫里森先生！你来得正好！”拿着菜刀的蓝发少女惊讶回头，“帮帮忙，我们的午餐跑了！” “什么？”莫里森以为自己听错了。食物逃走这种事他并非没遇到过，只是—— 这是在用钱就可以买到食物的人类领域吧！ 而且，女孩买的不是鱼吗！ “莫里森先生，它跑到上面去了！” 海瑟薇爬上凳子，用刀指着天花板： “从我清洗它的时候它便剧烈挣扎，试图逃走，我拿刀拍晕了它；但当我将它放在案板上，用刀去切它时，它又逃走了！” 莫里森怀着十万个困惑说着女孩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天花板上正趴着一只深蓝色的章鱼，它的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水迹。 老、老师！？？ 莫里森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揉揉眼睛，再次朝天花板望去，只见那章鱼蠕动触手，密密麻麻的深海古语中只透出一句话： 【殿下，救我！】 真，真的是老师！ “嘿嘿，一直做鱼汤一点新意也没有，所以，今天我在海鲜市场买了只章鱼，打算做章鱼小丸子。”站在凳子上的女孩一手扶墙，一手将菜刀戳向头顶的章鱼，“老板说这只章鱼最有生气，我便将它买了回来——啊，前辈，它好敏捷，我刺不到它！” 海瑟薇跳下椅子，将菜刀递给莫里森： “还是您来吧！您比我高！一定可以扎到的！” “……”莫里森捏着菜刀，望向天花板，在少女期待的目光中，久久不动—— 废话，怎么可能真的杀死自己的老师！ 【殿下！！！】 天花板上书写文字的章鱼触手几乎快要甩出火星子了。 【不可以见色忘师啊啊啊啊！】 “其，其实，我觉得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吃鱼，对吧？”莫里森僵硬微笑，将菜刀摁回案板，“鱼也是一种小生灵，我们应该……” “可是莫里森前辈，你前几天明明吃得很香。” 少女眉头微皱。莫里森感到仿佛有一把刀插进胸口，隐隐作痛。 明明昨天才刚承诺过不会再对女孩说谎，今天却又遇上这样的事情！ 他这是要摆脱不掉谎话精人设了么TWT “那，那不一样，”莫里森顿了一下，开始了他的狡辩，啊不，合理解释，“之前的那些鱼，都没有这只章鱼这么强的求生意志，对吧？” “你看这只，它正疯狂向你挥手，”莫里森指向天花板，“致以最诚挚的问候——” “……”海瑟薇摇摇头，“看不出来。” “海瑟薇！”莫里森忽然牵起海瑟薇的手，“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善解人意的歌姬。你相信万物有灵，对吧？那么，如果我能证明这只章鱼真的通人性，你能不能放弃吃它的想法？” “诶。”海瑟薇一下子被夸得不好意思，“那，那要怎么证明？” 拼命表演的莫里森松了一口：“我会将它唤到我的手中，并保证它不会伤害我。” 海瑟薇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好吧。但您要注意安全哟。” 莫里森来到墙边，伸出手掌。 那只蓝色的小章鱼迟疑片刻，这才慢慢地往下，往下，最终落在莫里森的手中。它的触手轻微蠕动，却没有半分伤害莫里森的迹象。 “哇！”海瑟薇试探性凑近，指着章鱼，“那我，我的话它也能听懂吗？” “当然。”莫里森说，“你可以尽情尝试。” “嗯、嗯、你好！”海瑟薇喊了出来，仿佛害怕声音过小，对方就听不懂那样。 蓝色章鱼伸出触手，在空中招手般挥动。 “哇，竟然真的听得懂！”海瑟薇又凑近了些，“跳、跳舞！” 小章鱼挪动身体，转了个圈，好似灵巧的芭蕾舞演员。 “吃、吃掉自己的触手！” 小章鱼缩成一团，一只轻轻抚上莫里森手腕，仿佛在寻求他的帮助。 “……”莫里森闭上眼睛，“你不能提一些会伤害它自身的要求。” “这样吗？抱、抱歉，我只是好奇它能做到什么程度……” 海瑟薇试图继续靠近，莫里森却转了个身： “这只章鱼有点害怕。还是先让它在水里呆一会儿，恢复体力吧。” 趁着将小章鱼托走，海瑟薇没有追上的功夫，莫里森立即将它塞进客厅的空鱼缸： “老师，您怎么会在这里？” “殿下，我自然是关心您啊。”蓝色的小章鱼伸出一条触手，轻轻覆住莫里森的手，“神位争夺战那天，在路易大人的疏散下，许多战士们成功撤离。但我却迟迟没有看到您的影子，因此，便躲在神殿周围的云朵里，”可刚刚躲好，就看到您踹着安迪从神殿内出来。我想要呼叫您，您却跳下了神殿——” “神殿下可是光明结界啊！我这样想着，也跟着您跳了下去，想为您提供帮助。可惜中途有点偏轨，我就掉进了别的地方。再次醒来时，我就被这里的人类装进了加盖的鱼篓，摇摇晃晃地送往各个海鲜市场！” 小章鱼说着，啪啪甩了下腕足，似乎异常激动： “殿下，您知道的，这个地方会让我们变得虚弱。因此，我对您的感应也变得似有似无，若隐若现。您的使魔曾经经过我的鱼篓旁边，却因为结界的原因，没能感受我的存在，那时候，我简直以为我这一辈子都要找不到您了！” “为了找到您，我只能拼命逃跑，否则就会沦为人类盘中的章鱼烧，呜呜呜呜，真是太可怕了！” 小章鱼将脑袋埋进了莫里森的手心。望着眼前熟悉的恩师兼友人，莫里森下意识露出微笑，摸了摸章鱼脑袋： “别害怕。我们现在不都好好的么？” “嗯嗯，没错！”小章鱼抬起脑袋，紧紧盘着莫里森的手指，“见到您平安无事真是太好啦。之前，我还担心殿下您会不会已经……或者已经被一些奇怪的人类捉去，做一些奇怪的……” “咳咳。”莫里森轻咳两声，“老师，不要总把我想的很没用啊。我也是很强的。” “是吗？”小章鱼伸出一根触手，直指莫里森眉心，“迷上人类，并因此惨死的人鱼可不在少数。殿下，您真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吗？” “还有……殿下，您脸上的抓痕……是被猫抓了吗？” “这完全是我们海洋生物败北的耻辱！” “这只是个意外啦。”莫里森僵硬地笑着，“我的使魔已经完全驯服了那只毛茸茸的四足兽。不信您看——” 小章鱼望向莫里森所指的窗子。窗外，灰色的猫咪正懒洋洋地躺在一根触手身上，十分惬意地摇着尾巴。另外两只触手一只卷着一片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大枫叶为猫猫扇风，另一只则在猫猫面前一跳一跳，充当了逗猫棒的角色。 “……！”莫里森皱起眉毛，瞳孔地震。 三只沉迷为猫猫服务的触手似乎感受到主人的视线，连忙藏起枫叶，停下所有动作。驮着灰猫的触手连忙从其身下爬出，猫猫却毫不客气地回头，以尖尖的牙齿咬住了它的前端。触手微微挣扎几下，又怕弄伤猫猫，于是自暴自弃了。 莫里森感到自己的认知发生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变化。小章鱼则摇摇脑袋，目光鄙夷： “殿下，好逊啊。” 才不是这样！莫里森在心中反驳。这时，蓝发的少女端出一份冒着热气的土豆炖肉和一份绿油油的蔬菜沙拉放在桌上。 “家里别的菜不是很多，就只能用这些将就一下了。” 说完，海瑟薇再次返回厨房，去取相应的餐具。 “诶，那个女孩子……” 小章鱼注意到对方罗兰紫色的眼眸。脑海中瞬时闪过一些闪回的片段： 天空乌云密布，神情淡漠的天使 手拿琴弓，自高空降落，停至墨蓝色的海面上空。 六只羽翼于背后展开，掉下金色的光羽：金色的卷发如黎明时的第一缕晨曦，顺着肩部倾泻而下，已然没过了曲线分明的小腿；而头顶的光环则明亮如阳，无声宣判了来者的身份。 而最为重要的是…… 她也拥有这样一双罗兰紫色的眼睛。 小章鱼吓了一跳，立即缩回莫里森身后，身体止不的地发出颤抖。 “老师？”莫里森显然注意到了它的异样，上前询问。“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那个，那个女孩！”小章鱼伸出触手，指向厨房，“她，她的眼睛！和天使一模一样！” “天使……？” 莫里森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睁大。 什么……天使？ 是他想的那个天使吗？ 或是，他听错了？ “是的，殿下！”小章鱼摇晃着莫里森的手臂，“那绝对就是天使！那双罗兰紫色的眼睛，和天使一模一样，我不会看错的！” “殿下，我们快逃吧殿下！” 小章鱼疯狂摇晃莫里森手臂，听起来仿佛要哭了一般。莫里森非常犹豫，他扒开小章鱼的触手，安慰道： “老师，您冷静一点。那不是天使，是海瑟薇——她只是一名普通人类。” “普通人类？”小章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天使的伪装随随便便就能识破，那笼罩着这个国家的结界也不会延续几千年了。” 它换了个姿势，望向茶几上的水果： “殿下，您听说过……‘寄宿’吗？” “万事万物就像这水果一样，如果寄宿了害虫，就会萎靡不振，进而走向死亡；但天使的‘寄宿’却不同……” “祂们能够寄宿在宿主的【灵核】——也就是灵魂的核心之中；如果宿主死亡前，天使都未彻底觉醒，那便不会对宿主有什么伤害。但天使一旦觉醒……” 小章鱼眯了眯眼睛： “宿主本身的灵魂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什么也不剩下，连转生的机会也没有。” “换句话说，被寄生的人生来就是天使自我修复的‘茧’，被视作应该为天使奉献全部的存在。他们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为觉醒后的天使提供躯体——当然，我并不这么认为。但这确实是一种极其普遍想法……尤其是当被寄宿者的身份被公之于众后。” 小章鱼说着，望向厨房内劳碌的身影： “那么，这个女孩目前发展到哪一步了呢？” 莫里森瞪大双眼。海量的信息如潮水一般涌进他的脑中。 海瑟薇……是天使？ 骗人的吧。 女孩是那样厌恶天使，甚至曾邀请他一起打败祂。 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是……？ 莫里森单手扶额，一时间难以接受。但同时，某些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此刻竟莫名清晰明了起来。 如果是天使，拥有治愈能力便十分合理了；如果是天使，恰好能解释为什么女孩中了那么久的梦魇之虫，却依旧活蹦乱跳；如果是天使，能对危险产生预警，进而拥有预知能力，也就不足为奇…… 不对，不对。 莫里森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他与女孩相处了这么久，确定过那么多次——她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类而已…… “您不肯相信吗？殿下。”小章鱼看起来颇为苦恼，它动动触手，再次指向海瑟薇，“您仔细看看，以她为中心，周围漂浮着一圈白色的气体，只要在那些白气的范围内，一切黑暗生物的气息都会被掩盖。” 说完，小章鱼从鱼缸跳了下去，并爬进了白色气体保护的范围。莫里森释放魔力，尝试感应对方的气息，却什么也感应不到——即使他用眼睛便能直接看到小章鱼，却丝毫不能从它的身上感受到半点黑暗气息。 这……！这究竟是……？ “这就是天使的力量，殿下。”小章鱼又爬了回来，贴在鱼缸内壁，“除了天使，没人能掩盖您身上的黑暗气息。尤其是……” “您还是恶魔和人鱼诞下的孩子。” 莫里森瞳孔颤抖。霎时间，他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的感叹—— 人类的魔导师都是瞎子么？ 除了刚刚进城时，那个堪堪魔法学徒的大小姐拦住过他一次后，就再也没有人理他。 “……”莫里森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如果是因为天使的庇佑，那就完全说得通了…甚至非常合理。 但，但是……天使又怎么会庇佑黑暗生物呢？ “前辈！当当当当！” 海瑟薇将餐盘与刀叉放在了离莫里森靠近的座位： “我拿来了餐具呦！放心，没有任何辣椒，一起来吃吧！” 说着，蓝发的人类少女拉开椅子，就近坐下。在看到莫里森没有立即入座后，亲切地拍了拍身边的椅子： “前辈，你坐呀！待会还有冰淇淋！蓝莓口味的——我是说水果的那个蓝莓啦！” 莫里森冰蓝色的眸子微微颤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前辈？”海瑟薇罗兰紫色的眼睛圆溜溜的，露出困惑的神色，“不要玩鱼了。快过来吃饭。” “……好。” 莫里森深呼吸几下，让全身放松下来。他拉开椅子坐下，以叉子插中了一块鲜艳多汁的番茄。 “……”莫里森将番茄块放入口中，眼睛却忍不住向海瑟薇望去。蓝发的女孩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十分开心地舀起一块土豆，放在嘴边，呼呼吹凉，随后送进口中，露出了幸福的神色： “莫里森先森，”海瑟薇捂着脸颊，两眼发光，口齿不清地感叹，“这个真的很好吃！” “您也尝尝吧！” 海瑟薇将土豆汤向莫里森推了推，见对方迟迟不动，微笑着起身，拿起汤勺： “怎么，我们之间也需要不好意思吗？”她笑了几声，“我帮您盛一碗好了。” 一碗浓稠鲜香的土豆炖肉很快出现在莫里森的面前。海瑟薇笑着坐下，重新吃起来自己的沙拉。 莫里森望着眼前飘着各色调味品的土豆汤，一时间久久不动。 在黑暗生物的文化中，由于食物需要狩猎采集，所以主动分享食物，是极致友好的象征。 人类社会中，虽然能用金钱买来食物，但一起吃饭的，除过家人朋友，就是利益相关。女孩按最初的最初，就询问过他要不要吃从圣子烧烤宴上薅来的虾仁。 虽然莫里森更习惯自己狩猎，自己进食，但对方一开始便能有那样的举动，担心他被饿死，这让当时的莫里森莫名腾起一种奇怪的情绪： 自己的食物，自己要看牢。 在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的时候，竟擅自分享——简直像个笨蛋一样。 莫里森握起拳头，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拿起汤勺，将一块带汤的土豆送进了口中： “非常美味。” 先前他曾说过，女孩只是女孩，不必囿于她母亲的阴影。而现在，莫里森觉得可以将这句话原封不动的送给自己—— 女孩就是女孩，不 是什么天使。 看这个笨蛋的样子，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拥有这样的身份。更何况，小章鱼老师说了，只要不彻底觉醒，被寄宿者本身的灵魂就不会消失，更不会被替代。那么，就不存在什么危险。 “真，真的吗！” 海瑟薇眨巴着眼睛，似乎颇为感动： “谢谢您的称赞！我这就帮您再盛一碗！” 殿、殿下疯了！呆在鱼缸中目睹这一切的小章鱼捂住脸颊，发出无声尖叫。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竟然让天使给他当女仆！！！ 正在盛汤的海瑟薇注意到了那只章鱼奇怪的表情，微皱眉头，面露困惑，来到了鱼缸面前： “莫里森先生，这只章鱼好奇怪啊。已经没把它做菜了，它看起来却还是很痛苦。” “或许是看到海瑟薇小姐你手艺的高超，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能死在您的刀下，成为一道精美的菜肴。” 用餐完毕的莫里森优雅地擦了擦嘴脸，对着鱼缸中的章鱼露出微笑： “真是令人敬佩的牺牲精神啊。” 海瑟薇了然点头： “原来如此。真是令人动容的章鱼先生呢。” 泡在鱼缸中的小章鱼：？？？ 屁啦！它才不想被做菜呢！ 还有，这两个家伙为什么一唱一和起来了！不应该是自然对立的天敌吗？ 望着满头问号的小章鱼，莫里森露出浅笑。趴在鱼缸边缘的海瑟薇却忽然回头，困惑道： “对了，莫里森前辈。您昨天说今天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究竟是什么？” “没什么。”莫里森收拾好餐具，摞成一摞，“就是想说，祝贺你成功拿下歌姬称号，救下姐姐。过几天，我请你吃一顿玻璃港的烧烤？” “……啊，啊——啊！”海瑟薇紫色的眼中出现了星星，“真的吗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笑着点了点头。 “不、不胜感激！” 海瑟薇的周围仿佛明亮了一圈，她朝莫里森鞠了一躬，抱着收拾好的餐具，快步跑进厨房。 微笑着的莫里森望着少女忙活的背影，抓紧了椅背上的背套。 抱歉，现在还不是时候。 再等一等吧。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我会告诉你一切的。 暗下决心的莫里森望向鱼缸，冰蓝色的兽瞳中满是坚定： “老师。” “您博学多识。知不知道阻断天使觉醒的方法？”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新星榜他好像有点理解天使为何偏爱人…… “阻断？” 小章鱼似乎十分惊讶，蠕动的腕足扶住下巴： “您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虽然天使平时处于沉睡状态，但所有阻碍过祂觉醒的生物，都会被祂铭记在册。待祂觉醒，便会一一清算。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顺其自然吧。” 莫里森愣了一下，下意识想要反驳。 从理性角度来说，小章鱼说的确实十分在理——作为从小教导他的老师，对方确实比他掌握更多知识。 但今天，莫里森却很不服气，乃至于小章鱼带来的“海瑟薇是天使”这个消息本身，都令他不太高兴。 “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人类女孩的灵魂从世界上消失？” “老师，您说过，如果我们因弱者的遭遇感到愤怒，是可以放手去做的。” “这不一样，殿下。对人类来说，被天使寄宿，并非一件纯粹的坏事。被寄宿后，人类可以获得天使的力量。那股力量非常强大，击杀黑暗生物，也不在话下。” “此时，如果那名人类发现自己的天赋，成为魔法师的话，无论在哪个大陆，都能成为受人敬仰的魔法师，不愁吃，也不愁穿——那可是常人穷尽一生，也难以触碰的高度。” “更何况，一般情况下，天使觉醒的速度非常缓慢。最常见的情况就是，天使还未觉醒，人类就先行死去了——您记得吗，人族是只能活几十岁的短生种。他们对于我们，和宠物对于他们没什么两样。” “也就是说，大多情况下，人类只用享受天使带来的便利，而不用承担什么代价。对一些贪婪的人类来说，他们巴不得天使降临在他身上，毕竟这样就不用努力了嘛。” “所以说，殿下。您完全不用担心那个女孩。那可是天选之子，是神明眷顾，是承载着无尽未来的幸运儿。与其担心她，倒不如担心我们什么时候能够打败您父亲，不用过这种东躲西藏的生活……” 小章鱼露出了气馁的神色，耷拉着脑袋，了无生气： “要不是天使觉醒后会无差别攻击黑暗生物，我都想鼓励您将那个女孩送给教会，让觉醒后的天使看在我们忠心耿耿的份上，帮我们打败那只恶魔了……” 说完，小章鱼瘫在水底，一脸“我不想努力了，殿下您能不能争口气成为天使的小白脸带我吃香喝辣”的表情。 莫里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摇头道：“那不是和那只为了胜利，不择手段的恶魔一样了吗。” “确实哦。”小章鱼看起来更加无精打采。良久，它再次抬头： “那您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莫里森一阵心虚，但实话实说：“拉拢盟友。” “那个女孩？”小章鱼满脸狐疑，“用什么拉拢？” 这点莫里森非常有底气：“当然是您教的真心。” “真的？”小章鱼眯起眼睛，“没开魅惑？” “没开魅惑。”莫里森答。那次被动触发的不算。 “那就行，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小章鱼十分自豪，“看在您这么有原则的份上，我可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那就是，我刚才查看过了，那个女孩子的觉醒程度虽然有点高，但速度仍在可控范围。只要不刻意去刺激或加速，在她走完此生前，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莫里森眼前明亮许多：“您是说……” “没错。您想邀请她成为盟友的想法完全可行——只要争得她本人以及她家人的同意。至于觉醒程度什么的——” 小章鱼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有我实时监测，您完全可以放心！情况一但不对，我们就立即跑路……” 莫里森悬起的心放下，但同时，另一种奇怪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走完……此生吗。 作为长生种，莫里森几乎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周围的其他生物同样拥有漫长的生命。死亡对他们来说，基本等同于在战斗中陨落。备受保护却无可逆转地走向死亡……这种情况，他也只在书上见过。 明明蒙受天使的恩惠，明明处在那样强大的结界之下，人类，却始终无法摆脱寿命的禁锢吗。 可…… 莫里森的视线重新落在人类少女忙碌的背影上。 她却从未因此悲伤，甚至，总带着一副灿烂的笑容？ 她……不害怕吗？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忙完了厨房里的活，从低级魔晶石下拿出了一只方形的盒子，一只小勺，一并递给莫里森，“冰淇淋！” 莫里森接过冰淇淋，学着女孩的样子打开盖子，轻轻舀了一勺。酸甜与冰凉瞬间触动他的味蕾，顺着舌尖，传遍全身。 霎时间，那股笼罩着他的闷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安适与清醒。 他好像，有点理解天使为什么偏爱人类了。 * 海瑟薇正在尝试通过魔晶手环的最新功能，与瓦隆女士进行实时通讯。 一周前，她在丰收节的表演上大获成功，不仅取得了歌姬称号，还引起了一波不小的反响。她的歌迷数和心动票也因此激增，俨然冲上玻璃港新星榜第一。 许多听众积极为她留言鼓励，有询问她的病情的，有隐晦表白她老妈的，也有花式表白她唱歌动人的。 还有一些人表示他们是在看了一篇名为《黑羽与魔女：丰收节夺目之星》的报道后，想看看她之后还能整出什么与众不同的演出，纯属好奇前来关注的。 总而言之，大多数人仍然是因为母亲的原因，她以前的优异，以及出于怜悯与鼓励投她票的。真正被那场演出打动的也有一撮，但比起大头，实在是有些太少—— 不过，与之前默默无声的状态相比，现在的状态，海瑟薇已经很满意了。毕竟—— 有歌迷关心她了诶！ 与此同时，苏的情况也得到了改善。在那场丰收节演出过后，加西亚太太在苏的鼓励下，于玻璃港中学附近开了一家主 打南瓜饼的甜品店。许多在丰收节上没吃到，或者没吃够南瓜饼的同学成为了店铺的主顾。 在发现加西亚太太不仅南瓜饼做得美味，夹心小饼干也做得不错，还有其他各项手艺后，玻璃港中学的同学发动自来水之力，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加西亚太太的小店成了玻璃港最受学生好评的店铺之一！ 小店大部分的收入用于填补凯文空缺的的手术费。在凑齐钱款后，医院立即为凯文进行了手术。最终……手术圆满完成。据医生说，再休养一个月左右，凯文就能够恢复到其他小孩子一样，在阳光下自由自在地打闹玩耍。 而这一切，都是源于她们演出成功！ “谢谢你，海瑟薇！”当时，刚刚得知弟弟平安无事的苏一把抱住海瑟薇，眼角盈动着湿润的泪水，“谢谢你！” “这是我们共同的努力呀，”海瑟薇给予了对方同样热情的抱抱，“应该感谢你自己！” 听到这话，苏再次流出眼泪，抱着海瑟薇不停哽咽。海瑟薇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朋友的背部，安慰对方应当微笑。 “你好，海瑟薇。” 瓦隆女士的投影出现在海瑟薇面前，那抹靓眼的鲜红以及温柔的语调将她从漫长但美好的回忆中拉回现实。 “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教授。丰收节已经结束，交换活动应该也要告一段落了吧？我打算明天回到安溪，是不是还要向这边的老师打声招呼呢？需要准备离校证明什么的？” “不需要。” “好的，那我就……” “不，海瑟薇。”那头的瓦隆女士说，“据我观察，你与玻璃港这座城市的适配性非常高，继续发展下去，角逐第一歌姬也并非没有希望。” “因此，我已经为你办好了转学手续。之后会转交相关人员，并邮寄过来，你不用再操心。这件事我已经与你的监护人露西亚女士交流过，获取了她的同意。你就继续呆在玻璃港，安心唱歌吧。” 转、转学？露西亚姨妈？！同意？！！ 大量的信息冲进了海瑟薇的大脑。这些消息一个比一个炸裂，让她不知道先去思考哪一个好。 “怎么样，海瑟薇？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只需你点头同意。” 红发的瓦隆教授温和地望着海瑟薇。她的目光像两汪温泉泉水，打在海瑟薇身上，让她感觉暖暖温温的。 “当、当然没问题！” 海瑟薇激动地喊道。 玻璃港是她的出生地，也是她与爸爸妈妈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有着许多他们共同的回忆。但在那场意外后，再呆在玻璃，难免触景生情，从而引起应激。 露西亚女士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将她转学至安溪。希望在一个新的环境里，她能无忧无虑，快乐成长。 然而，事与愿违。或许是因为安溪属于南方的比较偏僻城市，那里的规章制度不太完善，人文环境也不算太好。 处于这样环境下的小孩子耳濡目染，往往也变得自私，势利，尖锐刻薄。他们既没有大城市的开放包容，也没有原始乡村的热情四溢，反而夹在中间，吸收了二者的缺点，彻底成为了比下有余，比上不足的“中间人”。 而安琪儿，就是这种压抑氛围下最典型的受害者。 海瑟薇垂下眼眸。 如果没有那些嘲笑安琪儿出身的同学，安琪儿之后即使遇到圣子，她的心态会不会不同，她的悲剧…… 会不会发生改变呢？ 海瑟薇不知道。 目前，她也只能继续向前，努力成为第一歌姬，制裁圣子，寻求真相了。 “别担心，安溪的情况我已了解，并上报给了圣达尔克。”瓦隆女士似乎看出了海瑟薇的担忧，“相信不久的将来，笼罩安溪的阴云必会消散，阳光也会倾洒进来。” 海瑟薇点点头。瓦隆教授总是那样温柔靠谱，仿佛在她说出一切之前，早已做好一切。 “谢谢您，教授。” 海瑟薇正打算切断通讯，这时，魔晶手环却忽然振动，一个新的投影未经海瑟薇确认，挤开原有的投影，展示在海瑟薇面前。 “好久不见，王国的小鸟。” 投影中的金发青年脸色苍白，面带微笑：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 第82章 孤儿院神明大人虽在沉睡，但也渴望归…… 圣、圣子？ 海瑟薇吓了一跳，下意识望向瓦隆教授。对方却摇摇头，示意她冷静。 投影中的圣子仿佛并未察觉这一异动。海瑟薇大着胆子，在圣子投影前晃了晃手后，发现对方仍旧没什么反应。 是单向通讯！ 海瑟薇松了口气。 也对。圣子这样傲慢的人，怎么可能亲自给每个歌姬打通讯嘛。 “圣女，也就是我的妹妹，雾妮，通过数年的苦修，终于在昨天听到了神明大人的声音。” 金发的圣子微侧身体，让那名手拿权杖的少女显露在投影之中。 “是…是这样的！” 金发少女将权杖举起，又缓缓收回胸前。 “哥哥，啊，不，圣子大人说的是真的。” 金发的女孩闭上双眸，神情严肃，似乎在感受什么： “神明大人祂，目前正沉睡在某个阴暗无光的角落。我能感受到祂的悲伤，祂的愤怒，以及……” 汗滴从女孩的额角渗出，似乎维持这样的沟通十分费力： “想要重新守护大家的希望。” 圣子做了个手势，示意圣女可以退下了。后者点点头，从投影镜头中默默退出。 “正如圣女所说，神明大人虽在沉睡，但也渴望归来，重新给予大家庇护。” “因此，即日起，我们决定，将第一歌姬选拔赛精简进行！” 圣子语音刚落，海瑟薇的手环便发出了“滴滴滴”的声音。 【经光明教会暨第一歌姬选拔主办方综合评定，您近期的表现已到达海选标准，成功晋级！】 “相信个别歌姬已经收到了晋级的消息，暂时没有收到消息的歌姬也不要气馁，剩下的消息会在一个工作日内陆续发放，请大家耐心等候。” “晋级海选的女孩们，我代表光明教会向你们致以最诚挚的祝福。你们都是王国的希望，愿你们每个人都能在这场旅途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 说完，圣子露出微笑，投影戛然而止。 提，提前了？海瑟薇有点吃惊，但并不意外。 毕竟圣子这种漠视规则的人，不顾大家死活，突然开赛也不是没有可能。 “你和苏应该都成功晋级了吧。”画面那头的瓦隆教授说，“我说过，歌姬需要时刻做好准备，以应变这种突发情况。” “之前没有通知，就让你们参加统考模拟，实际上也是希望大家能从陷阱中收获智慧。可惜……” 瓦隆教授滑拉了下自己的手环，上面许多关注的选手头像都变成了灰色： “还是有许多人在同一个陷阱中跌倒两次啊。” 海瑟薇点头。母亲在世时，也常常这样教导她。但那时，她对这句话的理解并不深刻。直到今天，她才真切感受到歌姬处处受难的处境。 即使终点光鲜亮丽，路上却仍有着无数想断你手脚。他们挥挥手，便有无数山峰拔地而起，让人望而却步。 “继续努力吧，海瑟薇。” 火红头发的女士说着，切断了通讯。 海瑟薇点点头。 她知道，前方的路只会更加难走。 ＊ 玻璃港市，图书馆。 莫里森正在查阅一些神学相关的书籍。自那天从小章鱼老师口中得知海瑟薇可能是天使寄宿的对象后，莫里便开始着手搜集有关天使的信息。在查阅了大半个图书馆后，他终于获得了一些有关“最初的天使”的古老资料。 书上记载，光明神最初并不被人称为光明神，祂有着另一个代称——“音乐天使”。 千年前，诸神混战，战火纷飞。不管是天使与恶魔， 还是黑暗生物之间都打得不可开交。而人类作为一个不擅魔法的弱小种族，在战火之中，自然显得格外尴尬。 他们不仅难以守住自身的资源，就连本身也频频被其他种族视作食物或奴隶，或被捕食，或被掳走，或被戏耍于爪间。 总的来说，死伤惨重。 这时，手拿琴弓的天使从天空降临。斩杀魔物，驱逐恶灵，为人类赢得了喘息的时间。 人们从战火中抬头，却因对方太过圣洁，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 相传，那位天使有着三对圣洁的羽翼，波浪般的金卷发，一双紫色鸢尾花般美丽的眼睛。哪怕是世间最好的玉匠，也不能确保自己能够雕刻出如此精致的生灵。 最初的记载里，曾明确提到了天使的性别特征。祂似乎更偏向于女性。后续的资料也是如此，直到近几年，天使的性别才被模糊化。与之对应的，还有对方的权能，从指代明晰的“音乐”，逐渐演化为了更加宽泛的“光明”。 十分可疑。莫里森合上书本，打算阅读另一本时，窗外却传来了吵闹的声音： “即日起，第一歌姬选拔赛正式开始！” 莫里森靠近窗户，向外望去。 一架镶有魔晶石的魔导广播激情喊叫： “即日起，第一歌姬选拔赛正式开始！请各位晋级选手做好准备，确保有充足的精力，迎接预赛到来！” * 王都，冷翠城。 乔伊斯夫人正坐在椅子上，举止优雅地接过女仆递来的茶水。 “母亲！” 贝丝冲进室内，金色的眸中一半震惊，一半愤恨： “为什么我会晋级？” “我连歌姬资格证书都没拿到！” 同样有着一头金发的乔伊斯夫人抬起眼皮，松开杯中小勺，像看待怪物般，凝视着自己的女儿： “没拿到歌姬证书，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吗？” 她放下茶杯： “教会的那个小杂种越来越变本加厉了。如果我们不能将第一歌姬控制在我们手中，他的尾巴恐怕要翘上天了。神明在上，您何时才能降下神谕，让我们年轻的小陛下收收他那过分的仁慈呢……” “贝丝，别人永远都靠不住。只有审时度势，适度牺牲，才能将我们乔伊斯家族的荣光继承发扬下去。” “可我在唱歌方面没有半点天赋！”金色短发少女微握拳头，似乎暗自下定决心，想将自己真实的想法全盘托出，“与其没天赋却凑上去赶热闹，却被对方秒杀，那才是真正地有损家族颜面！” “况且，我喜欢的是画……” 啪！ 乔伊斯太太将最喜欢的杯子摔在地上，里面溅出的茶水扑在贝丝的脸颊。女仆吓得一颤，连忙低头。 “贝丝乔伊斯！” 乔伊斯太太怒喝： “你那点可笑的兴趣究竟有什么用？不去争取作为第一歌姬的权利，反倒跑去画那些没用的画？清醒一点，贝丝。你是引领者！是榜样！无需去做那些逗人开心的事情！” “可是母亲，我已经认真研究了魔法学。在画画的同时，贵族功课也没有落下，为什么非要逼我去参加那个我没兴趣，更没天赋的歌姬比赛？” “每个领域都有喜欢且擅长它的人，与其盼望我，倒不如趁早援助那个叫海瑟薇的女孩，期盼她能在获得第一歌姬后，记得您的恩情呢！” “海瑟薇？”乔伊斯夫人轻笑一声，“那确实是个麻烦。如果我的消息准确，预赛时你会和她一组。” “所以……”贝丝摊手，“我就更应该趁早放弃，免得……” “不，贝丝。”乔伊斯夫人说，“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上台表演，就一定不会输。” “我已经买通一位主办方的工作人员，在她的演出地点上……” “做了些手脚。” ＊ 玻璃港市，某偏僻街道附近。 海瑟薇正拉着行李箱，按着纸条上的地址，寻找她的演出地。 按照第一歌姬预赛规则，主办方会将所有歌机分成数个小组，两两对决。每位歌姬都会随机抽选一处表演地点，根据最终演出的听众数，后续影响综合评定，最终选出优秀的一方，晋级复赛。 而她抽中的表演地…… 海瑟薇低头望向手中皱巴巴的纸条。 玻璃港曲奇街66号星芒孤儿院。 等到海瑟薇走到目的地时，才知道从抽到这个地址开始，那种若隐若无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这完全是她资助过的孤儿院嘛！ 孤儿院上方的蓝色门牌，还是她当年看着挂上去的。不知道这里的孩子有没有因为她的资助，而过上更加美好的生活？ 海瑟薇信心满满地向下望去。 破旧生锈的铁门，夸张的蜘蛛网挂在四角，以及，已经通过铁门，隐约可以看到的，已经坏了一半的跷跷板。 等等，她记起来了！ 她出意外前，最后一笔资助资金也不知道究竟进了谁的口袋。孤儿院的负责人有没有收到资助，还是一个未知数。就目前的条件看来，孤儿院目前的情况似乎……呃，不太乐观？ 海瑟薇心脏怦怦直跳，握着行李箱的手也不禁紧了紧，但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选择敲响大门。 吱呀——吱呀。 一个男人从门口的小房子中探出脑袋，上前为她打开大门。 大门吱吱呀呀。 那个男子从头到尾也没有与她说过一句话。 海瑟薇有点尴尬，她拉着行李箱，向内走了几步，换上微笑，与那名男子搭话： “你好，我是抽中在这里演出的歌姬，请多关照。请问我可以住在哪里？” “哦。歌姬。”那男子瓮里瓮气指了个方向，海瑟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座充满蜘蛛网与灰尘的木屋立在不远处。 海瑟薇仍在呆愣，男子却直接扭头走掉，未再给她一个眼神。 “好，好冷漠……” 海瑟薇推开门，扑面而来的灰尘呛得她直咳嗽。 “咳咳！” 海瑟薇拍拍身上的灰，放好行李，打算来个彻彻底底的大扫除。 这时，几个脑袋从屋外向内张望，眼睛亮亮的，似乎充满好奇。 是孩子们！ 住宿条件不行，还好有可爱的小朋友TVT “你好！我叫海瑟薇，你们呢？” 海瑟薇露出微笑，与他们打招呼。 那几个孩子对视一眼。领头的男孩上前一步： “你好，姐姐。” 真是有礼貌的孩子。海瑟薇笑盈盈地握向对方的手。 “哇！” 海瑟薇猛地收手。 这孩子的掌心中，有一只带刺的小虫！ 第83章 小木屋他们都很可爱……就是、调皮了…… “你们……” 等海瑟薇反应过来时，那几个孩子早已跑开，连影子都看不到。 “这伙小孩……” 海瑟薇望向手心，被扎的地方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出于保险起见，还是去医务室借点酒精，消毒看看吧。 海瑟薇这样想着，一边寻找医务室，一边留意观察这所孤儿院的情况。基础设施还算完善，但部分游乐设施已经损坏，看起来是后续保修没跟上导致的。 一架红色的滑梯破了一角，海瑟薇伸手推了推，滑梯立马出现摇摇欲坠的情况。 这个样子……完全存在安全隐患的吧。 海瑟薇叹了口气，继续前进。最终，在一个拐角处找到了只有一位年轻药师的医务室： “你是抽中这里作为演出地的歌姬吗？”年轻的女性药师一边消毒，一边询问，“虽然我很喜欢孤儿院的工作，但实话实说，这里并不适合作为表演的场地。” 海瑟薇不解：“为什么这么说？” 穿着粉色衣服的药师小姐擦过伤口，将棉签丢进垃圾桶： “这个嘛，我听院长说，因为一些历史遗留原因，这里的孩子都不太喜欢歌姬。尤其是……你的头发还是天蓝色。这与那位资助我们的歌姬小 姐一模一样。” 呃……其实我不仅发色和那位捐赠者一样，我甚至就是捐赠者本人……海瑟薇努力保持着微笑，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位捐赠者……怎么了吗？” “说实话，她并没有什么错。”药师小姐整理着架子上的药品，叹气道，“只是因为当年她曾经表现出会和孤儿院长期合作的迹象，我们以为资金匮乏的情况会得以好转，因此在选取个别基础设施时，对经费的把控不太到位。后来，那位歌姬小姐似乎出了意外，后续的资金并未到达我们手中。孤儿院的财政因此出现了赤字。” “当时，院长已经考虑将原有的翻新工程停下，节省资金，保证已经建成的设施的质量。但是，孤儿院中，一位叫安森达尔西的老师却提出了反对，他拿出自己写书的稿费，对院长说： ‘继续修完吧。也算是给孩子们一个幸福快乐的童年。’” “院长自然不同意。但那位老师百般恳求，最终，院长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也因此有了外面那些五颜六色的游乐设施。可惜……” “可惜？” 药师小姐的神色黯淡下去。她将最后一只药瓶摆好位置，深吸一口气： “安森先生，最终因为劳累，英年早逝了。” 海瑟薇没有说话。她望向户外那些已经破破烂烂的游乐设施，一种悲伤却肃然起敬感油然而生。 别过药师小姐后，海瑟薇打算折返小屋。途中，她路过了孩子们的食堂。如预期中一样，食堂早已歇业，里面空无一人。 还好，她早有准备。 海瑟薇返回小屋，坐在床边，从双肩包内掏出了提前备好的三明治，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 【你在哪里？】 一只深蓝色的触手从地板下探出头来，传递着莫里森的声音。 “曲奇街66号！星芒孤儿院。”海瑟薇停下咀嚼，“这是我抽中的表演地。现在我在一间小木屋内。” 【小木屋？】 那头似乎沉默了几秒，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进门后左转这个？】 “没错。” 海瑟薇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她跳下床铺，放好三明治，为对方打开了门。 “又见面了，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坐回床边，重新拿起三明治。莫里森今天扎起头发，整个人看起了精干了不少。 “这是什么条件……” 他皱起眉毛，在小木屋内转了一圈，又摸摸桌面，不出所料地沾了一手灰。 “说好的歌姬人人敬仰，却让你们住在这种破房子里？” “安全能保证吗？下雨会不会漏水？会不会滋生霉菌，叫人生病？” “这些都保证不了的话，还谈什么看重？别告诉我苦修也是歌姬成长的一环——” “不要说啦，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做了个“嘘”的动作，“这里可是孤儿院啊。能腾出一间房子就很不错了——您看到外面那些滑梯跷跷板的情况了吗？他们的财政问题很严重，请体谅一下吧。好吗？好吗？” 海瑟薇一脸认真地望着莫里森的眼睛，两双罗兰紫色的眼睛内仿佛闪烁着小星星。莫里森很快受不了这种真诚，偏过头去。得逞的海瑟薇露出微笑，继续吃起了手中的三明治。 眼前的女孩像只小兽般安静地吃着面包，只是看着就让鱼感到放松与惬意。 那日小章鱼的话语不知为何又回荡在莫里森脑内—— 那不是一位普通女孩，是一只尚未觉醒的天使。 天使……吗？ 莫里森望向海瑟薇。她正坐在灰扑扑的床边，咬着三明治，时不时还要拧开水杯，喝口水中和一下。床帐四角，张扬的蛛网抬头可见；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发霉的味道，在窗口透进的阳光下，纷飞的灰尘十分明显。 冥冥之中，莫里森仿佛看到了爬满青苔的断壁残垣，碎石与瓦片各自散落，而一切破败中央，浑身发光天使正缩在那里，像一个失去成人保护的幼崽那般，啃咬着不知从哪里寻来的苹果。 似乎察觉到注视，她停下动作，望向了他。紫色的眸中满是不解与困惑： “怎么了？”海瑟薇奇怪地问，“您也没有吃早餐吗？但这个我已经咬过了……” “没什么。”莫里森摇摇头，转身离开小屋。再次出现时，他的手中出现了一瓶热牛奶。 “喝这个吧。” “水缺乏养分。” “诶，给我吗？谢谢您……”海瑟薇有点不好意思地放下水杯，接过莫里森递过的牛奶。牛奶的温度竟出乎意料地刚好，她尝了一口，香甜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好甜！”海瑟薇又喝了一口，很快立起瓶子，咕嘟咕嘟喝了个尽光。 莫里森先是一愣，紧接着露出微笑。细嚼慢咽的礼节在黑暗生物中并不适用，但他没想到身为人类的女孩海瑟薇，也会如此不拘小节。他非但没觉得不妥，反倒觉得……十分可爱。 这样可爱的女孩真的会是严肃无情的天使的化身吗？ 如果她真的是天使，又为何愿意栖身于如此破败的地方？ 在莫里森的印象里，天使应该出现在富丽堂皇，装有丰富图案彩玻璃的教堂内部；如今这副模样，倒像是天使流落凡间，羽翼被雨水浸湿，变得脏兮兮的；光环也因过度奉献，失去了原有的光亮。盲目的信徒们沉迷祈祷，却不肯回头望望他们身边。 更荒谬的是，他们还总是驱逐，针对这位天使的化身；甚至让他一个本来毫无机会的黑暗生物，有了可乘之机。 “海瑟薇。” 莫里森呼唤对方的名字，海瑟薇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困惑抬头：“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叫叫你。” 莫里森如实回答。他的心中翻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奇妙而隐秘的快感，如同小孩背着全世界找到一处藏有宝藏的秘密基地，只有自己知晓。 “好可疑。”海瑟薇皱起眉毛，跳下床铺，拿起一块抹布，向外走去，“别逗我取乐啦，我要打扫屋子了。” “不用。” 莫里森轻打响指，四五个清洁魔法瞬间落在小屋内的各个角落。海瑟薇感受到身后的气浪，缓缓回头，刚刚还破破旧旧的小屋瞬时洁净如新。 “礼物。” 莫里森勾勾手指，三只触手同时行动。其中的一条昂起脑袋，趁海瑟薇出神的瞬间，从她的手中抢走了抹布。另外两只一个推动水盆，将其顶到室外，拖至水池旁，一个拧开水龙头开关，令水哗哗落下。在接满一盆水后，又合力将其推回了小屋。衔着抹布的触手有模有样地将其摆湿拧好，一点一点地擦起了清洁魔法难以触碰到的死角。 “这、魔法是这么用的吗！”海瑟薇瞪大眼睛，退后一步。 在她的认知中，魔法都是用来抵御敌人，保护家人的。而利用魔法，偷懒做家务的…… 她还是第一次见。 “当然。这种简单的体力劳动对你毫无价值，倒不如用这个时间练习唱歌。” 蓝发青年抚上她的肩膀，将其按回床边。 虽然不想承认，但海瑟薇确实有一点心动。那个噼里啪啦的清洁魔法实在太酷了吧！ 她原本还担心水碰到手上被伤的地方会有点疼痛，现在，全都不用担 心啦！ “好的，莫里森先生，我会好好为预赛最准备的！”海瑟薇从背包里掏出一只笔记本，唰唰唰地写出一个纲要，“请看，这是我对与预赛歌曲初步的设想。” “孤儿院作为演出地最大的优势，就是有许多孩子。如果我们能和孩子们打好关系，组织一场童声合唱，配合街头露天演出的形式，一定会吸引来许多听众的！” “那么，你和这里的孩子打过照面了吗？”莫里森微眯双眼，表示质疑。 “……当然！”海瑟薇双手叉腰，“他们都很可爱！就是，就是调皮了一点……” “不过，我认为，只要与他们好好沟通，就一定能够互相理解的！” 海瑟薇深呼吸一口气： “毕竟，演出获得的费用，可以用来维修他们那些坏掉的玩具呀！” 第84章 三角铁您的食指……在跟着打拍子诶。…… 次日，海瑟薇提前选购了一大包零食，并在孤儿院内老师的引导下，来到孩子们所处的自由活动室。 在那位年轻老师的一番介绍下，原本正低着头玩耍的孩子们纷纷抬头，一双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海瑟薇，其中也包括先前那个几个刺头。 那位老师简要地说明海瑟薇来意后，对她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你们好！” 海瑟薇向孩子们打招呼，将袋子中的零食倒在桌上： “我叫海瑟薇洛兰，是一名抽中这里作为演出地的歌姬！这是一些见面礼，希望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们能好好相处。” 小孩子们看到零食果然眼睛发光，一个个地凑上前来，开始挑选。 “不要争不要抢，人人有份哦！” 海瑟薇双手叉腰，全神贯注地盯着那群孩子，以防因此出现打闹的情况。先前那个小刺头也凑了过来，但他只是在距离几米的地方远远望着，没有继续上前的意思。 是想吃零食，却不好意思吗？海瑟薇很快注意到了那个小孩，她从零食堆里摸出一包茴香籽味小饼干，来到那个孩子面前。 “喏，”海瑟薇露出微笑，将饼干递到那孩子面前，“拿着吧，你也有份哦。” 男孩伸出手，握住饼干。 哼，这个年龄阶段的小家伙再怎么调皮，也拒绝不了小零食嘛。海瑟薇放松地想着，对方却扯住那袋饼干，从她手里猛地一拽。 然后，直接跑开。 干什么，我又不是不给你！海瑟薇愣了一下，顺势抬头，小男孩早已蹿进那堆挑选零食的孩子中间，一边往从桌上拿，一边兜里揣。 什么！这可不行！ “你要等其他小朋友都拿好了才可以多拿！”海瑟薇连忙赶到男孩身边。她得保证每个孩子都拿到礼物。 那个男孩没有理她。在揣了一盒小蛋糕，一盒巧克力后，他迅速返回原位，将它们都递给了身边一位棕色头发的小女孩。后者满脸忧郁地摆摆手，拒绝了巧克力，只留下了小蛋糕。 竟、竟然是分享给朋友吗？海瑟薇扶额。竟然是她把人想坏了。一定是和莫里森先生呆久了的缘故！ 在每个小朋友都拿到零食，坐回座位后。海瑟薇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三角铁和铃鼓，分发给了第一排的孩子： “收下了姐姐的礼物，可以陪姐姐玩个游戏吗？”她拿起三角铁，“我来唱歌，当我唱完一句歌词，拿到三角铁，也就是这个三角形的东西，的小朋友就‘咚’——的一下敲响。像这样。” 说着，海瑟薇敲了下三角铁，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很简单吧？” 个别孩子被三角铁清脆的声音吸引，也尝试着敲了一下。 很好！海瑟薇鼓足干劲，又拿起铃鼓： “当当！这个叫铃鼓！” “到我到下一次唱完歌词时，拿到铃鼓的小朋友就像这样，‘嘭’的拍一下这面鼓。” 说完，海瑟薇再次以身示范，轻拍铃鼓：“再像这样转一下……” 铃铃。铃铃。 清脆的铃声在活动室回响，个别咬下零食的孩子停下动作，望向海瑟薇手中那面鼓。那个扁扁的东西，明明是鼓，却可以发出那样的声音吗？ “我可以和你交换吗？”一个灰色眼睛的女孩戳戳身侧的男孩，眼睛是满是期待的光。 “当然啦。我正好想试试那个叫三角铁的玩具呢。”男孩爽快答应，与女孩进行了交换。 不光男孩女孩，有许多孩子也进行了交换。后排没拿到的孩子们只好眼巴巴地望着前排，十分羡慕。 “不要急，我们一排一排来，每个人都能轮到的。” 海瑟薇笑了笑，放下示范的乐器，拍拍手道： “准备好了吗？小朋友们？” “接下来，我要开始唱歌了。请不要忘记我刚说的话哦。” 海瑟薇拨动留声机，一阵轻松欢快的音乐从中倾泻而出。 [我有一座小花园，化身辛勤小花农] 这是一首简单通俗阿兹卡那童谣，无论是曲调还是音乐，都很简单好记，朗朗上口。 海瑟薇轻点脚尖，轻拍双手，为孩子们将拍子拆解在眼前与耳边。 [玫瑰月季与铃兰，鸢尾雏菊满天星] [经过夜晚和白昼，历经发芽与播种] [无数汗水风雨后，迎来绽放与彩虹] 欢快的音乐与歌声中，三角铁的“叮叮”声与铃鼓的“铃铃”从起初的混乱逐渐走向统一，甚至有了一点点合奏的样子。 莫里森正靠着活动室外的墙。叮叮铃铃的乐声与海瑟薇的歌声不断从中传出，并蹿进他的耳朵。那欢快活泼的歌曲和它的歌唱者一样横冲直撞，在不顾及对方想不想听的情况下，肆意回荡。 但是……他并不讨厌。 或者说，作为一个充满幼崽的地方，充满歌声与欢笑才是正常健康的。而女孩卖力唱歌…… 正像以一己之力盘活了孤儿院上方阴暗的天空。 [经过夜晚和白昼，历经发芽与播种] [无数汗水风雨后，迎来绽放与彩虹] 海瑟薇的歌声仍在继续。深蓝触手昂起前端，歪着脑袋，凝出水雾文字： 【主人，您很高兴吗？】 莫里森一惊：“为什么这么说？” 【您的食指……在跟着打拍子诶。】 莫里森瞳孔骤缩，他连忙改变抱臂的动作，轻咳两声，将双手都藏在身后： “没有的事。你看错了。” 【……】 触手们面面相觑。 主人的伪装，好幼稚。 另一边，海瑟薇正打算停下唱歌，夸奖一波小朋友们都表现的很棒时，那个刺头男孩咬紧牙关，再次站了起来： “大家不要被她骗了！她就是那个不守信用，导致安森老师病倒的坏歌姬！” “坏歌姬？”孩子们大惊失色，停了下来，纷纷抬眸望向海瑟薇。 “没错！她现在之所以送我们礼物，对我们好，只是因为需要我们！想利用我们！等我们失去利用价值，再一脚踢开！” 小男孩伸出一根手指，直直指着海瑟的鼻子： “她让你们敲拍的根本是不是玩具，而是乐器！她是骗子！” “海瑟薇姐姐是坏人么？”那个拿着铃鼓的女孩抬头，神色悲伤，“如果姐姐是坏人的话，安妮就不能和姐姐玩了。” 说着，她将铃鼓交回讲台。 “不是的，我没有想利用你们……” 海瑟薇试图解释，然而这伙小孩似乎都被引爆什么情绪炸弹一般，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歌姬都是坏人！”那个男孩越说越起劲，甚至跳上桌子，“大家都忘了吗？她们都是一伙铁石心肠的女人！每年挣那么多钱，吃美味的牛排羊排，而我们却只能吃粥！” “圣乐夜，歌姬们在家里吃着美食，美滋滋地烤火，拆着粉丝送来的礼物；而安森老师为了让我们每个人都有新年礼物，省吃俭用，一个月没吃早餐，昏迷在了办公室里！” 在小男孩的鼓动下，越来越多的孩子将乐器归还到了讲台上。眼看着乐器小山越累越高，海瑟薇却没有半点办法： “请听我说……” 我只是……想教会你们唱歌的本领。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们也能凭借演出获得金钱。 在度过最艰难的一段时光后，你们就能学习任何想学的技能，实现自己的梦想，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海瑟薇想这么说。但在沉痛的现实面前，一切解释和道歉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海瑟薇低头垂眼。这种感觉，她感同身受。 她在失去双亲，极其愤怒的情况下，也曾怨恨过骑士团和魔法部救援的效率为什么那么缓慢——即使她知道这样不对。后来长大了，这种想法才改善许多。 那位善良敬业的安森老师，对于孤儿院的孩子们来说，一定也相当于第二任父母……不，或许，比父母还要重要。 “你根本没必要为过去自责。”莫里森不知何时出现在活动室口，“你帮助了这所孤儿院，他们理应感谢你，却因那位老师的偶然辞世迁怒，这简直是愚蠢的表现。假如没有你当年的捐赠，那位善良的老师恐怕依旧会呕心沥血，说不定，会更早……” “我知道，莫里森先生。”海瑟薇抬起罗兰紫色的眼睛，泪珠却止不住地啪 嗒啪嗒往下掉。 “您说的我都知道。” “那你……” “我只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海瑟薇擦了擦眼泪，挤出微笑，“如果我当年能够再聪明一点……发现主办方存在贪腐行为的话，那位老师应该可以轻松一点吧？” “如果……如果，我在听到父母出事的当天，能够再坚强一点，没有摔下舞台……安森老师……这些孩子……是不是就可以……！” 水光在海瑟薇紫色的眸中晃动。终于，海瑟薇还是没能保持那副强撑出来的笑容，她垂下眼睛，仿若打湿翅膀的鸟儿收拢羽毛： “如果我再努力一点点……这座孤儿院的孩子，或许就能拥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冰蓝眼睛的人鱼完全呆住。不是考虑“可恶的白眼狼，没了我你们照样过得很惨”，而是“如果做我得更好，他们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 这种理念……在结界外，他从来没有听过。 “所以……你并没有因为那个小鬼的斥责生气？” “是的，莫里森先生！我没有气馁！甚至，这所孤儿院我帮定了！” 海瑟薇脸上还挂着泪珠，情绪却瞬间恢复，斗志满满： “就、就算他们不领情也没有关系！因为这是我想做的事，也是安森老师的愿望。他听起来是个很温柔的人，如果他还活着，我真想去拜访他！” 确实……莫里森颔首。 因为捐款把自己搞穷的歌姬，和因为想给孤儿院孩子们一个美好童年，将自己累到猝死的老师……某种意义上，应该确实能聊得来吧。 不过…… 你们笨蛋都这么伟大的吗？ 怎么搞得他像一个铁石心肠的坏鱼一样！ “不是的哦。” 一个女孩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二者的思维： “海瑟薇姐姐很棒，内心也很善良，我相信院里的大家都会相信姐姐没有恶意的。” 海瑟薇与莫里森闻声望去，这才发现还有一个孩子坐在原地——正是先前那个棕色齐刘海，满脸阴郁的女孩。 她手拿三角铁，轻敲一下： 叮。 “只是时间问题。” 第85章 小螃蟹“太残忍了……竟然吃鸭鸭！”…… “诶……” 海瑟薇收紧手指。 “诶！” “莫里森先生，你听到了吗！这个小妹妹在夸我！她说只是时间问题！” 蓝发女孩两眼放光，一把将女孩拥入怀中：“呜呜，谢谢你！” 只是口头上的安慰而已……至于这么开心吗？莫里森十分不解，但也没有反驳什么。 “不用谢哦，海瑟薇姐姐。”小女孩拍拍抱着她的海瑟薇，后退半步，离开了海瑟薇的怀抱，“我叫黛西盖德。叫我黛西就好。” “之前那个挑您刺的男生叫做麦克科尔，他本性并不坏，只是有些极端，希望您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没事没事，”海瑟薇连连摆手，“我并没有生气哦！” 黛西抬头，眸中光芒闪烁，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您真是个伟大的人。” 海瑟薇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小黛西却继续说了下去： “其实，在您出意外后，曾有其他歌姬尝试接手您没做完的慈善活动，但是……她们都让人不太舒服。” 小黛西皱了下眉毛：“其中，很多姐姐来院里后，会让我们背一些奇怪的台本。然后，再反复排练，最终，在记者咔嚓咔嚓的照相机前，将我们排练过的，表达感谢的话再说出来——在做完这些事后，就再也没来过。” “这样很奇怪。黛西不喜欢，麦克更不喜欢。他觉得这是一种侮辱。于是，在一次发布会上，在记者面前，他拆穿了一位歌姬，并当众斥责了她的虚伪。” “当然，自那之后，就很少有歌姬资助我们了。但我们确实不用再去背那些枯燥的台本。也不用在闪光灯下，硬着头皮说谎。” 黛西低头垂眼，似乎想起了那时的煎熬。 这样啊。海瑟薇撑起下巴，陷入沉思。 所以……这伙孩子是因为以前的事，担心再次被消费，被利用吗？ 确实呢。毕竟他们的老师因为这项事业付出生命，那些歌姬却能通过排练，在闪光灯下获得大众的夸奖，久而久之，孩子们便不再信任歌姬了吧。 这种事情，短时间似乎确实没什么好方法，也难怪小黛西会说“是时间问题”。 “决定了！”海瑟薇暗自下定决心，“我要在正式表演前，让这里的孩子们都看到我的真心！” “……不是什么事都能用真心解决的吧。”莫里森无奈地皱了下眉毛，抱起双臂，轻声叹气，“更何况，离预赛开始只剩一个周了吧。” 这么短的时间，谈什么真心…… “给我点信心啊莫里森先生！那副表情一看就是不相信我的样子！” 海瑟薇气鼓鼓地说道，并将剩下的零食全给了黛西：“拿去和你的小伙伴分吧～” * 次日，清晨，星芒孤儿院食堂。 孚德大叔正在晃动着饭勺，搅动着锅内的西红柿粥。这所孤儿院内的孩子并不是很多，所以，食堂内平时只有他一个人也绰绰有余。 “您好，孚德叔叔，我可以进来帮忙吗？” 孚德抬头，只见一个头戴厨师帽，身着围裙的蓝发少女出现在窗口。 “你是……歌姬？”孚德满脸堆笑，摆摆手，“不用了，大叔一个人能行。” 放在以前，他可能还会一口答应；可现在他早就知道，这些歌姬都是些只会唱歌，平时在家备受宠溺，从未碰过锅铲的花瓶小姐。她们的帮忙多半临时起意。 别说帮厨，只要进厨房不把糖当盐，不把生油倒进煮好的饭里，不忘记时间火烧厨房，他都要谢天谢地，感激地说上三声“神明在上”。 “唔，拜托了孚德大叔，我想帮忙，做什么都可以！只要让我帮忙就好！” 海瑟薇说着，重重鞠下一躬。头上的厨师帽顺势滑下，又被她伸手扶住。 这孩子……真是倔强啊。孚德大叔叹了口气，指着一侧热好的面包： “那就帮我把那些小蛋糕放进盘子吧。很烫的，记得带手套。” 没办法，即使是洗盘子洗菜这样简单的工作，孚德也不敢交给女孩去完成。毕竟有过洗盘子结果不干净，还葬送了几个的先例；也有过洗菜结果有蜗牛，歌姬小姐吓得丢下菜叶哇哇大哭，反过来还要他安慰的事迹。 所以……孚德只好安排女孩这么一件傻瓜的工作，以免对孤儿院本身就岌岌可危的财务情况更添一笔。 “没问题！”海瑟薇满口答应，转身来到烤箱旁。褐色的小面包正一排一排，乖巧地排列在托盘上。 只有面包的话，看起来会光秃秃的吧。 海瑟薇扫了圈厨房，发现墙角的箱子里恰好有苹果和甜橙。她弯腰拿出几个苹果，清洗削皮，一气呵成。又拿起菜刀，细细雕刻。 孚德大叔忙完了手里的活，忽然想起厨房里还有海瑟薇这么个存在，连忙转身去看。 果然，这些歌姬就是不靠谱。过了那么久，海瑟薇却似乎还在忙活什么。孚德一拍脑门，为自己的决定感到后悔。 “大叔？” 海瑟薇似乎听到了孚德的 脚步，转过身来。孚德这才看清，她的手中拿的并不是蛋糕，而是一只被削成奇怪形状的苹果。海瑟薇正拿着刀，螺旋形的果皮削了一半，向下垂着，完全没有即将断裂的迹象。 “小面包我已经摆好了，只是想加点装饰。”蓝发女孩笑着让开身子，请孚德大叔检查成果，“您看！” 孚德心脏砰砰直跳，生怕看到什么恐怖的黑暗料理。可盘子中的小面包整整齐齐，只是多了些苹果削成的小鸭子，橙肉和橙皮摆成的小螃蟹—— 等等，这是什么！ 孚德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他冲上前去，拿起一只小鸭子仔细端详，并一口咬掉鸭头。 “诶，孚德大叔？这是给小朋友！”海瑟薇吓了一跳，“如果您想吃，我可以重新给您削个。” “不用了。”孚德摆摆手，眼中却有水光晃动。 那真的是苹果！ 他看了半天，尝试学习，却怎么也看不懂怎么做到的！ 还有那些小螃蟹，是怎么想到将橙子皮也用上的？ “我想着加点摆盘，会让孩子们吃饭更有积极性嘛。”海瑟薇放下菜刀，“这点刀工也只是我小时候生病在家，无聊学的，可能不是特别完美，让您见笑了。” 孚德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这还叫不是特别完美的话，那他是什么？残疾人吗！ 这时，起床的铃声响起。孩子们洗漱完毕，陆陆续续来食堂吃饭了。海瑟薇朝厨房内躲了躲，开始观察孩子们的反应。 “哇！好可爱的小螃蟹！”一名女生惊呼。 “我的是小鸭子！！”一名男生拿起苹果鸭子，“这是什么，可以吃吗？” 说完，他啃了一口。 “松口啊！肯定不能吃的！”坐在他身后的女生努力拍打男生，希望他赶紧将可爱的小鸭子吐出来。那男生却我行我素，继续咀嚼。 “太残忍了……竟然吃鸭鸭！”女生看起来快哭了。 那男生却两眼发光： “是苹果！这个是苹果诶！” “苹果？不可能的吧？” “是真的，不信你们尝尝。” 更多的孩子们尝起了动物水果。最初的小女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拿起盘子里橙色的小螃蟹，小心翼翼地咬下。 好、甜。 橙子的汁水瞬间流淌在她的舌尖，酸酸甜甜，安抚着她每个味蕾。 “……”麦克正摆弄着盘子中的苹果。不知为何，他的苹果形状和大家都不一样，是一只可爱的小兔子。 孚德大叔整日不思进取，自我感觉良好，不可能突发奇想，去学这什么奇怪的切花给他们惊喜的。所以…… “这一定是海瑟薇干的！” 麦克突然从座位上站起，巨大的嗓门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这是她的阴谋，想用这些小手段迷惑收买我们！” 同时，麦克还望向厨房，果然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些许露出的蓝发。 “大家快看，她就在……” 然而，这回大家并没有向上次一样放下东西就走，而是困惑地打量着麦克。 咦。麦克有些慌张： “你们、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泥在嗦神么啊。”一个嚼着苹果的小胖子伸手摸向麦克盘中的兔子，“你的苹果和大家的都不一样，这么可爱。不要给我。” 说完，小胖子便当着麦克的面，从他的盘子里取走苹果兔。 “什、什么？”麦克愣了一下，很快摆出不在乎的笑容，“那种丑东西我才不在意呢。想拿？请吧。” 话虽如此，但当小胖子真的咬下那只苹果兔的脑袋时，麦克心中不知为什么还是有一丝不甘。 “我才不会在意！”他摊手轻笑，“都是哄孩子的把戏。” “你的意思是，我们都很傻喽。”一位女生咬下小面包，一副看戏的模样。 “切，我才没有。”麦克不想与幼稚小孩一般见识，他拿起小勺，舀了口番茄粥。 呕。 麦克啃了口干面包。 ……好难喝。 第二天一早，麦克又向往常一样来到餐厅。 一定要将那个蓝头发的虚伪骗子抓个现行！ 想到这里，麦克紧了紧拳头。可刚走了两步，他便看到那个蓝头发的家伙竟然光明正大地出现了食堂中央！ “骗……” 麦克的声音还未从喉咙里发出。身后的同学便先他一步蹿了进去： “快点快点！迟了就喝不到海瑟薇小姐做的萝卜丝蔬菜汤了！” 什么？麦克抬头望去，果然看到了海瑟薇身后放着一只汤桶，以及一块巨大醒目的白板： 【孚德先生身体不适，我来代班一天！】 【喝汤即送阿兹卡那最热故事书一本/动物水果切法手把手教学二选一】 【此非主食，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哦（^＿）】 那是什么一眼促销的拙劣广告啊！难道他的小伙伴都看不出么！？？ 麦克正要上前拆台，忽然瞥见海瑟薇准备的故事书中，最下面的那本正是《花精灵梦游奇遇》。 那，那是安森老师的作品！ 咕咚。 麦克吞了口口水，有些心动。 不行，要忍住！这也是那个蓝毛的阴谋！ 还是限量精装图文版！ 她、这个蓝色的讨厌鬼怎么会有！ “麦克哥哥，我想要那个。” 跟在他身后的黛西忽然开口，指向汤桶： “我们去喝吧。” 第86章 风雨日简直和传说中吃人的恶魔一模一…… 我……我……麦克捏紧了拳头。 他才不会去喝呢！ 但那本限量版《花精灵梦游奇遇》也不能落在坏歌姬手里！ 麦克清清嗓子，换出不在意的表情，陪着黛西向前走去。 “一碗蔬菜萝卜汤！” 麦克拍了下桌子，尽管他也觉得，这样很没底气。但他还是强撑着表情，大声喊道：“是黛西想要的！” “哦～这样啊。” 海瑟薇露出微笑，动作娴熟地为二人呈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萝卜汤。 香喷喷的萝卜汤冒着热气，点缀着红色的番茄丝，看起来不知比孚德大叔的一锅炖好看多少倍。黛西接过海瑟薇递来的小勺，舀了口汤，轻轻吹了下，四溢的香气瞬间拂过麦克的鼻尖。 “好香啊，麦克哥哥！”黛西舀了口汤，送到麦克嘴边，“哥哥要尝尝吗？” 麦克吞了口唾液，闭眼推开黛西的胳膊，偏过头，轻哼一声：“我才不喝。” 与此同时，一声清晰的“咕”从麦克的肚子里传出。麦克瞬时涨红脸颊，一咬牙，转身抽走海瑟薇准备的故事书堆中最下层的那本《花精灵梦游奇遇》，随后，撒腿就跑： “烦死了！” “麦克哥哥，”黛西回头，“你还没吃早餐！” “我不吃！这个女人给的东西我一口都不会吃！” 说着，男孩的身影消失在食堂门口。 “真倔强。”一直呆在门口向内观望的莫里森望着男孩消失的背影，这样感叹。 您不是也做过类似的事……深蓝触手缩了缩，将想法收回心里，生怕主人一生气，就将它们送给海瑟薇做海鲜汤。 另一头，海瑟薇则注意到了那本被拿走的故事书。 那个孩子，为什么偏偏在意那个？ 她记得，那书好像叫做《花精灵梦游奇遇》。 那本书讲述了一个叫做爱丽丝的小女孩误入精灵的领地，在花精灵的引导下，完成了一次美妙且难忘的旅行。又因为书中对精灵领地的描写的极其梦幻，神奇植物和精灵仙子也奇妙灵动，就好像世界上真的存在这么一个地方，因此受到了阿兹卡那孩童的一致喜爱。 “坏、坏歌姬！你也喜欢《花精灵梦游奇遇》吗？” 一个喝完汤，吃完面包的小孩擦了下嘴，质疑地盯着海瑟薇。 虽说歌姬都很可疑，但是喜欢安森老师 作品的，应该……都不是坏人？ 什么，吃完饭就从“海瑟薇姐姐”变成“坏歌姬”了吗……海瑟薇一阵心痛，但还是保持着微笑道： “唔，其实……” 海瑟薇思考片刻，决定实话实说： “我还是更喜欢《血色午夜》《幽灵楼阁》《王子复仇记传》之类的。” 什、什么？竟然是恐怖风吗？ 孩子们瞪大眼睛，纷纷觉得不能以柔弱美丽的长相来认知这位姐姐。 “好啦，吃完饭就快去活动吧。想学切苹果的同学，记得在今天下午去准时到活动室哦。” 海瑟薇笑着送走孩子们，并将一块褐色的面包放在黛西手心，食指搭在唇边： “不要说是我给的哦。” 她弯眉一笑。黛西也瞬间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接过小面包，跟着人流出去了。 “你竟然喜欢那种恐怖的书？”莫里森一边注视着远去的孩子们，一边从门口进来，“……完全看不出来。” “因为很刺激嘛。虽然我也会吓得睡不着觉就是啦……” 海瑟薇吐了下舌头，“还是说，您害怕？” “我才不怕。”莫里森淡然回答。这是真的。毕竟他自己就能够扮演那些恐怖书籍中的灵异角色…… 不过仔细想想，也十分合理。毕竟女孩第一次见他的使魔时，并没有表现出非常害怕的情绪……除了触手将肉啃的很干净的时候。 或许这就是“虚假喜爱”吧。虽然口头崇拜，但实际上还是怕得要死。 莫里森叹了口气，愈发担心自己脱下马甲后，会将女孩吓得不轻。 “那么，”莫里森望向汤桶，“汤还有吗？” 海瑟薇倾斜汤桶看了眼：“很抱歉，莫里森先生……” “一丝不剩。” * 轰隆，轰隆。 这是阿兹卡那久违的秋雨。 狂风呼啸，仿佛带了哨子一般，压弯了河边的绿树。白色的闪电划过天空，一次又一次，仿佛将天空撕裂，露出鱼肚。 此刻，海瑟薇正在孤儿院内和孚德大叔一起烘焙着面包。在海瑟薇的建议下，这位大叔终于尝试性地开始注重菜品的外表，努力让面包外表金黄，保持松软。 “很好，已经比之前看起来好看很多了！” 海瑟薇在一旁鼓励。金黄的面包一盘又一盘展现在她的面前，伴着浓郁的香气，叫她胃口大开。 “多亏了你的指导，海瑟薇。”孚德大叔摸摸脑袋，“我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卖相问题。” “不用谢，大叔也不是一学就会？天赋堪比皇家大厨！” 海瑟薇笑着，将红色的果干点缀在面包上方。她并没奉承孚德先生的意思，在厨艺方面，他确实进步极快。 事实上，孚德先生做的饭味道堪称中等，只是每天缺乏新意，来来去去都是那么几样；加上他做饭做菜都比较“随心所欲”，即使是味道不错的饭，都被他做的品相极差（这点和总是研究出“黑暗料理”的露西亚姨妈不相上下）——让人失去食欲。 综上种种，造成了孤儿院孩子们抱怨的根源。但孚德先生只需要改变了这一点，就能进步很多。 “好了，接下来，叫孩子们过来吧。” 海瑟薇点点头，来到隔壁学习室喊了一声。孩子们即刻放下手中的事，涌向休息室吃甜点。 经过几天的相处，海瑟薇发现这些孩子本性并不恶劣，他们和孤儿院外其他孩子一样，热爱零食，也醉心故事。只是因为安森老师的事，心中形成了一道难以跨越的膜。 这是……自我保护机制。 海瑟薇叹了口气，跟着孩子们来到休息室。她环视一周，却没有见到麦克的身影。 咦？ 海瑟薇以为自己看错了。她伸出手，一个一个地数了一遍：一、二、三…… 真的少了个人！ “有人看到麦克了吗？” 海瑟薇提高分贝，大声提问。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你，都摇了摇头。 “黛西！”海瑟薇呼唤一声，“你知道麦克去哪了吗？” 名叫黛西的女孩微微一怔，摇摇头，眸中却有慌乱的神色：“我不知道……” 不知道？海瑟薇望着那个女孩，感觉对方似乎知道些什么，却有意向她隐瞒。 吵架了？闹别扭了？海瑟薇来不及多想，赶忙撑起雨伞，奔入雨中： “孚德大叔，您看着这些孩子。我去其他房间找一遍，如果麦克回来，立刻通知我。” 说完，蓝发的少女踩进雨水，丝毫没去顾及浑浊的泥水是否会弄脏她的衣裙。 黛西张了张嘴，试图出声呼喊，却被身旁的另一个男生眼神阻止： “那是我们和安森老师的约定，不可以告诉别人。” “是啊，为了小爱丽丝。”另一个女生说。 “别的事情我们都可以告诉她，唯独这件不行。” 但是，但是……黛西闭上双眼，陷入混乱。噼里啪啦的雨声在耳畔响着，像极了摔碎在地上的琉璃珠。 一时间，她仿佛看见麦克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陡峭的山崖上，呼呼作响的狂风推着他往前走，紧接着，他踩中了一块被雨水浸湿的土地，随后…… “海瑟薇小姐！” 黛西瞳孔骤缩，大喊出声。然而，眼前哪里还有海瑟薇的影子。只有淅淅沥沥的雨滴，以及没过鞋面的浑浊水流。 “黛西……！” “她可是坏歌姬。” 伙伴们仍想劝阻，黛西却提高了分贝，全无平时的怯懦模样： “海瑟薇姐姐明明很关心我们！你们没看见吗？那么大的雨，她是关心麦克，才会那么义无反顾地冲出去！” 黛西越说越激动，泪水也在眼眶打转儿： “这么大的雨，如果还不告诉海瑟薇姐姐麦克的去向的话，他真的会有危险啊！” 在场的孩子们呆愣片刻，纷纷低下了头。 这段时间，要说他们真的对海瑟薇没有一点好感，那绝对是假话。 “怎么了，小黛西？” 这时，洗好厨具的孚德听到了外面的吵闹。恰好从厨房探头。 “孚德先生！” 小黛西呜咽着扑了过去，一把抱住孚德先生的腰部： “麦克，麦克他偷偷出去摘草药了啊！为了小爱丽丝！” “什么？”孚德的眼睛瞪成了鸡蛋。他赶忙放下厨具，摸起墙角的雨伞。 但是，这些孩子如果没人看管，因为担心伙伴跑出去的话…… 孚德咬咬牙，正想做出决断，一道没有感情起伏却异常动听的男声出现在他的耳中： “下午好，孚德先生。” 莫里森收起雨伞，快速扫了眼室内，并没有看到海瑟薇的身影。 “你来得正好，”孚德先生绷紧的神色瞬间放松下来，“帮我看着这些孩子，我去转告海瑟薇！” “……？”莫里森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孚德先生便拿起雨伞，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发生什么了？海瑟薇出事了吗？ 莫里森望向室外，磅礴的大雨让他想起了一些人类的船只在海中失事的记忆。 人类……是没法在水中呼吸的。 莫里森暗暗咬牙，恨不得立即冲出去，找到海瑟薇。 “你，你是总跟在坏歌姬身后的怪哥哥！” 一个小孩指着莫里森的鼻子。 “总是在暗处偷看，鬼鬼祟祟的，和坏歌姬一样都是坏……” 咔。 莫里森手中的伞柄出现了裂痕。发声小孩呆愣一秒，紧接着，瘫坐在椅子上， “不继续了吗，小家伙？” 莫里森放下雨伞，拉出椅子，坐在孩子们对面，露出微笑： “别人帮助你们，你们却说别人是坏人，真没礼貌。” 小孩子们下意识向后缩了下，感觉身上的汗毛都像炸毛猫咪一样竖了起来。 这个青年，虽然总和海瑟薇同来同往，性格却毫不相似，甚至截然相反！ 简，简直和传说中会吃人的恶魔一模一样！ “呜……” “不许哭。好好说话。” 莫里森拿起茶杯，以小匙搅 动茶水： “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我来！” 小黛西举起小手，忍着颤抖，将刚才说给孚德先生的又重复一遍。 竟然是去救那个坏小子去了！？ 听完黛西叙述的莫里森猛地放下茶杯，起身便要离开。 “莫、莫里森哥哥！” 黛西颤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您可以留下来吗？” “一会儿就好，孚德先生马上回来。” 莫里森轻咬牙齿，张口就要拒绝——他可不是海瑟薇，对这些不懂感恩的人类幼崽一点好感都没有；更何况，海瑟薇是他看重的盟友，如果真的因为找那个坏小子出什么意外，这里所有小孩加起来也比不上—— 但是…… 莫里森冰蓝色的眼睛动了动。朦胧间，女孩怅然若失，眼角挂泪的情景又出现他眼前： “莫里森先生……” “如果我能再厉害一点，这些孩子的命运会不会发生改变？” “嗤。” 莫里森握紧的拳头松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坐了回去。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生物那么在意别人的死活？ 莫里森不明白。 但莫里森觉得，如果这些孩子因为他的疏忽出了意外，那个善意溢出的家伙一定会不高兴的。 “接下来，我会监督你们。”莫里森顿了顿，“吃饭。” 同时，他悄无声息地放出两只触手，令它们追踪海瑟薇的去向。 第87章 奇遇记一件温暖的事物包裹住了他。…… “太好了！”黛西笑了笑。然而，莫里森却真的面无表情地一眼一眼地”监督“，看起来有点僵硬，又有点尴尬。 “那个，莫里森先生，如果您无聊的话，请看这个解解闷吧。” 黛西掏出一本封面精致的书，莫里森定睛一看，正是《花精灵梦游奇遇》。 先前海瑟薇送出的那本书？ 说实话，莫里森对这种五颜六色的图画书并没有什么兴趣，但眼下着实没什么事做，用来转移注意力，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莫里森随意翻开几页，草草扫了眼。 等等…… “这是……？” 莫里森瞳孔骤缩，向后翻了几页，神情越来越严肃。 这位作者书中描写的精灵领地，和他去过的、现任精灵女王的领地一模一样！ * 海瑟薇正撑着雨伞，奔走在一座名为蓝月崖的小山上。十几分钟前，匆匆赶来的孚德大叔告诉她，麦克去了蓝月崖上寻找一种特殊的药草，似乎是为了治疗孤儿院内另一名患上怪病，不肯说话，莫名嗜睡的孩子—— 好像是叫爱丽丝来着？ 海瑟薇来不及多想，赶忙和孚德大叔兵分两路。一人负责通知孤儿院内其他老师，一人赶忙来蓝月崖上看看情况。 “麦克——” 海瑟薇在雨中呼喊。回声在山间回荡，却丝毫没有听见麦克的回答。 这孩子……究竟去哪找药草了？海瑟薇撑着伞一路往山上跑。泥泞的水潭在她脚下开出涟漪之花，斜织的雨滴也在她身后飘荡。 当海瑟薇来到蓝月崖山顶时，终于看到了一个穿着宽大雨衣的瘦小身影。他正拽着山崖边的野草，侧着身子，去够侧边的一株蓝紫色的草药。 竟然真的有草药……不对，海瑟薇摇摇头。 这太危险了！必须制止！ 然而，海瑟薇还未来得及行动，麦克抓着的杂草根部泥土便在雨水的浸泡下。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危险！” 海瑟薇丢下雨伞，扑了过去，眼疾手快地一手拽住麦克的胳膊，一手搂住身边的树木。 “海……坏歌姬？”惊慌了一瞬的麦克在看到海瑟薇后，脸上的表情变作了茫然，接下来是愤怒：“黛西告诉你了？” “嗤。”麦克冷哼一声，“那个叛徒……你放开我！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说着，他竟然猛烈挣扎起来。 “诶？不要，不要晃啊！”海瑟薇胳膊发酸，搂着小树的小臂也逐渐使不上力，但仍然没有松手的意思，“我不能松手啊，你会掉下去摔死的！” 麦克向下看了眼，崖底雾气茫茫，看不清有多深。但他们身侧不断跌落的碎土块顺势滑下，也要好久才能挺到声音。 “我……你！” 麦克咬牙皱眉，抬眸却发现海瑟薇脚下的那块泥土不是什么时候也开始下滑。而那位蓝发少女则因为集中注意力拉他上去，并未注意这一脚底的异动。 “……快松手！” 麦克忽然大叫，同时，将怀中装有草药小包向上扔去： “替我把这些草药拿给小爱丽丝！” 他可不想欠歌姬人情！ “什么？” 磅礴的雨声掩盖了麦克的声音，海瑟薇愣了一瞬，便察觉脚底下陷，整个人重心向前，与麦克一同栽了下去—— “你是笨蛋吗！！！” 下坠的麦克望着与他一起下坠的蓝色身影，带着怒火，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明明只是想利用他们……明明他们只是歌姬完善人设的工具……！ 只是为了这个，却要做到这种程度。实在是…… 虚伪至极！ 现在好了吧，因为虚伪，要和他一起丑陋的死去了。这恐怕也是…… 麦克瞳孔骤缩。 一件温暖的事物包裹住了他。 “你这孩子，真让人不省心……” 海瑟薇苦涩的笑了一下，然后，努力抱住下坠的麦克，一个转身，借助甩力，将自己与麦克的位置上下打了个颠倒。 麦克瞪大双眼：“不、等等，这样你会……” 咚。 崖间传来一声闷响。 少女和男孩双双摔在地上。两根深蓝色的触手从海瑟薇身下爬出。趁着二人摔蒙了的瞬间，迅速拖来许多干草，垫在二人的身下。 “唔……”麦克摸了摸额头，在望着漆黑的山体发呆几秒后，迅速从海瑟薇身上爬了起来。 “海……海瑟薇姐姐？” 他们正处于一个凸出的崖体上。先前，伸出的部分笼罩在白雾下，这才看不清楚。而又因为刚好摔在了一堆干草枯叶堆里，这才没什么大碍。 但是…… 麦克声音颤抖，努力摇晃着海瑟薇： “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唔呃……” 海瑟薇缓缓睁眼，罗蓝色的双眸倒映着苍白的天空，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冰凉的雨水打在她的脸颊，整个人显得苍白且虚弱。 “你坚持一会儿，我，我这就想办法带你上去！” 麦克脸色前所未有的苍白，他四下张望，企图找到一株能够止血的草药。 “麦克……” 女孩声音轻缓。 “怎么了？”麦克连忙赶来，生怕耽误对方的伤情。 “你终于……肯叫我姐姐了。” 什么？麦克还沉浸在震惊之中，便看到蓝发少女从落叶草堆里坐了起来： “呃，好疼……” 她这般喃喃着，随后望向麦克，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 “你原来没事吗！？” 麦克跳了起来，可身上的阵痛很快让他打消了剧烈运动的打算，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怎么没事，脑瓜子嗡嗡作响！”海瑟薇摸了摸脑袋，眸中发光，神情严肃，“差一点又要摔傻了……” “你……！”麦克很想反驳，抬眸却望见海瑟薇的手指因为拉他时牢牢抱着小树，此时已经泛出点点血痕。 与此同时，麦克忽然想起，眼前的这个姐姐也曾摔下舞台，无法开口。就好像…… 小爱丽丝一样。 “既然没事，就一起想办法上去吧。” 麦克望向上方，然而，崖顶离他们的高度实在称不上近，如果不依靠外力，仅仅凭借他们二人，大概是无法上去的。 “放心，你的事我已经委托孚德先生通知了所有老师。我们只需要在这里呆一会儿，保持体力，应该很快能被救会上去的。” “你！”麦克再次握紧了拳头，“你这个大嘴怪！” 竟然将他和老师的秘密告诉了所有人！ “没办法，如果不告诉别人的话，我们现在可能就要在这崖底无人知晓的过一辈子了。” 海瑟薇笑了笑，继而换上认真的神色，望向麦克： “安森老师如果知道你因为保守秘密失去生命的话，大概也会很伤心的。” “不准用安森老师威胁我！”麦克大吵大叫。 但海瑟薇却只是笑笑，一点也不觉得生气。 通过她刚才摔懵后麦克的反应来看，对方实际上不过是个嘴硬心软，关心同伴的执拗小孩。 “这边似乎有个山洞。”麦克拿起一根树枝，向内戳了戳，确定没有什么猛兽后，向内走了两步，“喂，还不快点过来避雨。我可不想欠一位感冒的歌姬人情！” “我的身体好疼啊。”海瑟薇抬起胳膊，微笑着开口，“请问，可以扶我一把吗？” “不可以！” 麦克这样说着，身体却十分诚实地走了过去，将海瑟薇搀扶进了山洞。 “谢谢。”海瑟薇说，“你真是个好孩子～” “再乱说话我就把你丢出洞外！” 麦克大喊一声，回头却发现山洞的内壁上有着一个奇怪的银色纹路。借着洞外的光，他鬼使神差地伸手，压了一下。 轰！ 海瑟薇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与附近的麦克一同吸了进去。 因恐惧而大喊大叫的二人再次反应过来时，发现他们正处在一处风景优美的森林。这里，金色的阳光如丝绸般倾斜在嫩绿色的草地上，清冽的溪水潺潺，在他们的面前蜿蜒流过，萤火纷飞，鸟鸣不止。 这是…… “《花精灵梦游奇遇》！” 海瑟薇与麦克同时喊出，又互相对视，双双愣住。 但是，那不应该只是书中描绘出的世界吗？ 海瑟薇咬牙站起，走向那条小溪。 在《花精灵梦游奇遇》中，从生命之树根系趟过的溪水具有极强的治愈能力，如果这个地方的溪水也能治愈伤口的话…… 她将手足浸入水中。 清澈见底的溪水仿若有生命般轻触着她的脚踝与手指。与普通水体不同，海瑟薇并未因水的刺激感受到多少刺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舒适与温柔的触感。 “这水可以减轻疼痛。”海瑟薇提醒麦克。 虽然没有到达书中描写的“瞬间治愈”的程度，但浸泡在水中，海瑟薇感到自己身上的疼痛确实缓解许多。 麦克呆愣一瞬，也将因野草扎伤的手掌浸入水中，获得了同样的感觉。 “这是……” 麦克声音颤抖，眸中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安森老师没有骗人……相信童话……世界上真的有金灿灿的精灵之森！” 沙，沙。 安森将视线从掌心掬起的轻流中缓缓抬起。在那金色与翠色交融的树影中，一位具有银白色长发，银色眼眸的青年面带微笑，从内缓缓走出。 麦克倒吸一口凉气，眸内水光随之闪动。他一边抽泣，一边步履踉跄地站起，向前挪去： “真的是你吗？” 男孩破涕为笑，眼泪却在眼眶疯狂打转，似乎积累多年的情绪在这一刻集中爆发： “安森老师。” 第88章 萤火虫说是‘理想乡’也不为过。…… 安森……老师？ 海瑟薇愣了一瞬，眨了眨眼。 但他不是已经去世了吗？ 她伸出手，试图拉住麦克。对方却擦过她的手指，踏过小溪，朝着“安森”跑去。 “安森老师……真的是你吗？” 麦克露出笑容，张开双臂，朝“安森”抱去： “我好想……” 麦克的话还没说完，他便看到自己的手臂穿过了“安森老师”的身体—— 这是…… 麦克扑了个空，瞳孔骤缩。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望向眼前与安森老师有着一样容貌的虚影： “老师……” 他再次伸手，却又一次穿过对方的身体。 “这个……好像是投影？”海瑟薇跟了过来，摆弄几下自己的魔晶手环，“就像这个……诶？怎么没信号了？” “你好，闯入的先生或女士。” 一道温柔的男声进入海瑟薇的耳朵。她抬起头，发现声音正是从那位银发银眸的年轻人口中发出： “请放心，您看到的并非什么灵异事件。这里不过是我拜托自己的魔法师朋友和懂得魔导科技的巧匠一同制造出的一隅。这里非常安全，呵呵，说是‘理想乡’也不为过。” 银发的年轻人笑了笑，脸上隐约透出点稚气。他银色的眼眸如两颗水晶，又像极了冷月下的两口清泉，包含万物，却又丝毫不显凌厉。 “如您所见，这里的景色和《花精力梦游奇遇》中的描述非常相似。不瞒你说，这是我的一点私心，如果您恰好不是这本书的粉丝，或者不太喜欢这本书，在此，我将向您表达真诚的歉意。” “不过，我还是想向您介绍一下这个空间。”投影安森微侧身子，望向湖面，“这是加了魔法药剂，能缓解疼痛的泉水。如果不出意外，您应该也是从山上掉下来的吧？非常凑巧，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事。” “掉下来之后，我等了很久，都没有人路过。身上又痛又冷，没有水源，也没有食欲食物。绝望之际，终于有人发现了我，将我救了上去。回去之后，我便有了这么一个想法——” “‘给这个山洞内安置一方小空间，供跌下的伤员休息歇脚’，怎么样？” 投影笑了笑： “这个小空间内的时间和外界相同，如果觉得救援快到，或者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随时可以出去。只需要对我说‘我想离开’，到时候，我会送你们出去。” “当然，如果喜欢这里景色，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看看风景，自然没有问题。” “现在，请自由探索吧。” 说完，银发的年轻人原地坐下，目光无神地望着眼前潺潺奔流的小溪，一时间，显得非常惬意。 唔……这是进入“待机”模式了吗？ 海瑟薇伸手在安森眼前晃动两下。 “您好，请问还有什么需要解答的吗？” 投影安森忽然回投，眼眸中重新恢复神采。 “啊，不不不，我没什么疑惑！” 海瑟薇连忙摆手。那投影重新转过头去，望着溪水发呆。 “真，真是敏锐……”海瑟薇拍了拍胸口，努力使自己过快的心跳趋于舒缓。 “安森老师……” 麦克望着那个投影，怔怔出神。过了一会儿，他蹲下身子，绕到正面，再次伸手，停在了对方手背的地方： “老师……” 海瑟薇没有说话。她静静地望着那个小少年的身影。周围金黄色的树叶与绿色的草地交织，却始终萦绕着一种淡淡的哀伤。 “您好，请问还有什么需要解答的吗？” 投影安森抬起双眸，微笑着望向安森。 “……老师，”安森声音颤抖，终于伸出胳膊，将对方虚抱在怀中，“老师！” 他咬着牙，却始终没能抑制住眼眶打转儿的泪水，吧嗒，吧嗒地滑落下来。 “……” 投影安森困惑良久，忽然出声： “麦克？” 海瑟薇和麦克同时瞪大双眼。麦克赶忙松开对方，再度惊喜，抱着一丝自己也不相信的奢望： “老师……” “麦克，是你吗？你也掉下来了？” 银发银眸的貌美年轻人眸中光芒闪动，他尝试着伸手，没有实体的指尖穿过麦克的肩 膀： “……抱歉。” 安森老师面上的惊喜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时候，我已经从你们身边离开了。所以，你才会来这座我们秘密的小山丘上，为孤儿院的大家采摘草药，对吗？” “孤儿院的大家还好吗？谁生病了？要不要紧？” 投影安森一声接一声地问着，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轻叹一声： “抱歉，不用回答。这只是一个投影。没能一直陪在你们身边，却用投影自顾自地问这问那，麦克，你会怪老师吗？” “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有结束的一天。这是不变的真理。所以，我委托那位魔法师在投影中增加了简单的识别方法，以及想对你说的影音。如果你直视了投影的眼睛，这段影像便会自动播放。” 银发银眸的年轻人松了口气，温和的目光洒落在麦克的身上： “现在你能听到这段话，说明我的担心并不多余。不过，下次无论干什么，都要小心啊。” “毕竟，现在老师不在你们身边。没法每次都保护你们。即使是这个空间，也有能量枯竭的那天。” 说完，投影安森露出微笑，他伸手，摸索着轻抚麦克的头发： “麦克，你是孤儿院里年龄最大的孩子。老师不在你们身边，你就是大家共同的哥哥。老师希望你能承担起保护妹妹弟的责任，替老师守护大家，带着大家走向更加幸福的明天，可以吗？” “嗯……嗯！”麦克的眼睛早已发红，同时，也蒙上了一层水雾。但他还是努力平复心情，用力地点了点头，“好！” “谢谢你……麦克。” 安森露出笑容，指向金色森林的一角： “那边临水的地方有好大一片药田。如果情况严重，你可以全都采去。给你，或者给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但最好不要卖掉，这是我们共同的秘密。” 投影安森伸出小指： “我们拉钩？” 麦克在一旁无声无息地抹了好半天的眼泪，此时回转，才望着安森的面庞，有些犹豫的伸手。 “麦克，不要犹豫！就当做圆梦吧。” 海瑟薇在一旁加油打气。 麦克随即明白了海瑟薇的意思。这段投影看私生动，但说到底不过是是安森老师根据他以及对孤儿院大家的认识，提前“录好”的。如果动作慢一点，对方很可能会“播过”这个动作，从而失去拉勾的机会。 “拉勾！” 麦克伸出手指，与老师投影的小指互相勾连，却又没有真正挨住。 安森老师欣慰地露出笑容： “谢谢你，麦克。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将老师的想法带回孤儿院，让更多小朋友知道，老师的精神会一直陪伴你们，直到永远。” “以及，无论未来发生了什么……” “都请相信，你们从不是孤身一人。” “即使收到冷落，无人关心，都请记住——” “此刻，我委托魔法师朋友和魔导科技专家共同制造的这个投影，会永远地爱着你们。” 正如海瑟薇预料的那样，在麦克搭上小指后的下一瞬，安森先生的神色发生了改变—— 他的脸上满是释然的欣慰。 如果刚才安森没能及时搭上手指，现在这个因学生而高兴的投影便会显得有一丝……程序化。 “其实……这个空间的能量已经岌岌可危，恐怕很快就要消失了。” 银发银眸的年轻人面带微笑，语气轻柔： “能在最后的时间与麦克再次相遇，老师非常开心。” “你们已经在这个空间内休养了一段时间，我也听到了救援者靠近的声音，是时候告别了。” 安森说着，海瑟薇和麦克身上同时闪现出点点金光。 “我会送你们离开。” 说着，银发银眸的年轻人的脸颊开始一点一旦化作绚丽的光点，与周围美丽如仙境的景色一起，开始向上消散。 “老师！” 麦克挣扎着伸手，努力够向安森，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光点的溃散—— 然而，无济于事。 逆光望着他们的银发青年笑容温和，抬起手臂，轻轻挥动： “要健康，要幸福，要快乐……” “最后，再见。” 一道亮眼的光瞬时充斥了整个空间。海瑟薇与麦克再次睁眼时，早已回到了灰暗的山洞。 咚。 那枚有着奇怪纹路的石头从石壁上跌落，摔在地上，失去光泽，化为了一颗极其普通的石头。 孚德大叔呼喊的声音在山崖上回荡： “麦克——海瑟薇——你们在哪儿？” “我们在这里！” 海瑟薇一边大声呼救，一般拿起一块小石头，砰砰砰地敲击墙面。 麦克则望着前方，怅然若失。忽然间，一棵棵草药进入了他的视线，与之相对的，还有几篇金色的树叶，以及几只装着萤火虫的玻璃瓶。 “这些……” 麦克瞪大双眼。 都是那个空间内才有的事物！ “或许，是你的老师请来的魔法师运用了某种投映类型的魔法……”海瑟薇努力比划猜测，“现在那个微小世界内的能量枯竭，他们便恢复了原状。” 麦克点点头，弯腰将药田上的草药摘下，小心翼翼地塞进兜里。 “喏。” 海瑟薇抬眼，一捆蓝紫夹杂着金黄的药草展现在她的眼前。 麦克头也不回，反手抖了抖那一小捆药草： “我听说你也生过病。这些就送你补身体。安森老师的草药学可是很厉害的。说是包治百病，也不为过。” “诶？”海瑟薇指了指自己，“给我？” 这是……开始认可她了吗？ 不过包治百病什么的，怎么听都像是有夸张的成分。还是之后拿给莫里森先生确认一下吧。 “那几个装萤火虫的瓶子也送你好了。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我拿着也没什么用处。” 麦克说着，将那几个玻璃瓶也塞进海瑟薇怀里： “好了，我们上去吧。” * 玻璃港市，星芒孤儿院。 恢复了不少的海瑟薇在麦克在麦克的引领下，来到一个房间。屋内，一个金色头发的小女孩正紧闭双眼，似乎陷入了一场难以醒来的梦境。 “她就是小爱丽丝？” 麦克点头： “安森老师出意外的当天，小爱丽丝也生病了。先是高烧不退，后来醒了，也变得沉默自闭。我们起初以为，是老师的死对她打击很大。但渐渐的，我们才发现，这更像是一种病态。” 麦克望向床上的女孩，眸中满是担忧： “小爱丽丝她……变得十分嗜睡。甚至，有越睡越久的趋势。我们担心她这样睡下去，会……” 麦克的眸色黯淡几分： “所以，我才会按老师教过我们辨认药草的方法，为她采药。” 亲近之人离世的打击？嗜睡？ 这，好熟悉的感觉……！ 海瑟薇一惊，产生了一个大胆想法。 这时，小黛西忽然跑进房间，莫里森跟在她身后。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开心抬头。 莫里森恰好也对她点点头： “方便出来一下吗？” “我有话想问你。” 第89章 暗精灵《面善心黑两足兽对鱼十大酷刑…… 海瑟薇跟着莫里 森来到了一处偏僻的拐角。她左右望了望，确认没人打扰： “怎么了？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很少见到莫里森露出这样严肃的神色。况且他今天神神秘秘的，怎么看都有些反常。 “你了解那位《花精灵梦游奇遇》的作者么？” “诶？”海瑟薇吃了一惊。 一向对故事书不感兴趣的莫里森先生，今天竟然会主动向她打听提问？ “抱歉，我不是很了解……”海瑟薇摇摇头，“但如果您想了解恐怖小说，我倒是可以为您推荐几个我喜欢的作者……” “不用。” 莫里森沉思片刻，再次开口： “我听说这里的孩子说，安森老师是那本书的作者。这样有才华又富有童心的作家我很感兴趣，尤其是……他的书里描绘的一些植物，我在我的家乡，好像见过类似的。就想知道……他会不会和我一样，也是外地人？” 莫里森斟酌着措辞。 从他看到那本书内容的第一眼，他便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所谓的安森老师可能和他一样，是结界外“偷渡”的魔法生物。 大概率是精灵，也有可能是某些高位种族的领导者。在与精灵建交或交易的途中，参观了精灵族那堪称景点的精灵之森。 但是…… 魔法生物究竟为什么能出现在光明结界？ 对此，他曾经请教过小章鱼老师，但对方却一边喝着血橙汁，一边以触腕撕开饼干包装袋，姿态悠闲道： “这个嘛，殿下，我也并非全知全能，怎么会知道天使的结界是如何运行的呢？” 说着，它将一块番茄味的饼干高高抛起，又用口器接住咬碎： “毕竟，我只是一只可爱的小章鱼～” 看那个家伙游刃有余的样子，怎么看都是知道些什么，但是就不告诉他！ 莫里森握拳许久，又缓缓松开： “又是试炼，对吧？” “宾沟！”小章鱼放下零食，拍拍触手，“您已经是条成熟的人鱼了，能够抢先为老师找台阶下，不错不错！” “那么，看在殿下如此尊敬老师的份上，我就再给您一条提示吧——” “所有的法术运转都离不开最基础的‘法则’。” “哪怕是天使，也不例外。请坚信这条。” 法则……？是指魔法发动的条件吗？莫里森之前也有过这种猜想，但依旧毫无头绪。无论是方面他在礁石书洞内看过的文献，还是人类图书馆内查到的资料，对结界的描述都非常恐怖—— 只要黑暗生物靠近，灵魂与肉。体都会瞬间燃烧殆尽。 那他现在究竟算什么东西！人类吗？！ 莫里森觉得，再不调查清楚结界发挥作用的条件，他的自我认知迟早有一天会出现问题。 而这位同类的出现，则让他激动万分——即使表面没有显露出来。如果能与这位同类进行沟通，便能分享串联起各自掌握的线索——可惜对方已经死了——还是死因离谱的猝死。 虽然不排除真的存在这种可能……但长生种猝死这种事，堪称闻所未闻，怎么想怎么荒谬。 莫里森几乎看过礁石书洞内所有资料，也从未见过一起案例。与其猝死，他更怀疑自己这位可怜的老乡已经被人类暗中做掉或调包囚禁，然后随便安了个死因哄骗这伙不太聪明的人类幼崽。 嘶…… 所以说，还是要提防人类吗？ 一时间，深海人鱼用来预防未成年鱼被人类拐骗而编写的《面善心黑两足兽对鱼十大酷刑》内容浮现在莫里森脑海。 “……” 莫里森呼吸沉重地揉了揉太阳穴，在心中为那位朋友默默点了个蜡。 希望对方只是单纯死遁或是简单地被杀。 现在，线索在这里断了。但已经可以确定，能够在光明结界内存活，并不是他一鱼独特的体质。他与那位老乡应该有着什么共同的条件—— “哦，对了，莫里森先生。”海瑟薇拿出一棵先前从山洞里收获的一半蓝紫，一半金黄的奇异草药，“您能帮我看看这株药草是什么植物，有什么功效吗？” 莫里森一怔，眼前的异色草药逐渐与他记忆中的某个场景重叠—— 这是，只有精灵一族最高位的血脉才能培育出的“生命之种”！ “你……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莫里森瞳孔骤缩，从海瑟薇手中接过那棵植株，仔细打量。 没错，就是这个，如黄金金般明丽的叶片，只有伊琳娜伊卡洛斯一脉才从生命之树中汲取力量，从而培养出的特殊魔法植物！ 而能够培育出一半金黄，一半蓝紫的“生命之种”的，就只有…… 莫里森眼前浮现出那个有着月光般银白色长发，星河般透彻眼睛的精灵族小少年。 与其他金发碧眼的森林精灵不同，他有着一对银紫色的翅膀，暗灰色的皮肤。因为与族人颜色差异过大，总是受到议论，他总是躲在姐姐身后，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那是…… 现任精灵女王的弟弟—— 伊兰伊卡洛斯。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注意到了对方神色发生了变化： “这株草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莫里森换回了往日的微笑，脑中却炸成一片—— “我的弟弟失踪很久了。” 那位傲气十足的女王曾经这样说道： “我派手下找了很多地方，都一无所获。” “如果你们谁找到他的线索，请务必转告诉我。” “就算不回来……也让我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有没有受苦，有没有被欺负……” 那位总是自信满满，伶牙俐齿的女王陛下在谈到自己的弟弟时，少有的露出了与以往不同的神色： “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他，天生异色不是他的错！” “那些议论他发色，皮肤，眼睛，翅膀的流言，都是我的政敌妄图动摇我继承权而竖起的靶子！” “他体内流淌着伊卡洛斯王族的血脉，拥有的是纯正的与生命之树联通的能力，凭什么受到那样的侮辱？” “有错的，只有那只老恶魔！” 据精灵族女王伊琳娜所说，她的弟弟伊兰因为那副异于族人的相貌，形成了自卑内敛的性格。 与前任女王同样于生命之树上孕育诞生的舅舅发现了这一弱点，多次质疑伊琳娜继承王位的合理性，企图染指森林精灵一族王位只能由女性继承的千年传统，并提出—— 如果伊琳娜不肯放逐自己那位被恶魔血脉污染的弟弟，就说明伊琳娜与她的母亲一样，对黑暗生物柔情似水，缺乏作为王的理性，不配担任女王之位。 强势的伊琳娜态度坚定，即使遭遇重重中伤与质疑，也仍旧如同从未听见过舅舅的暴论般，在保护弟弟的同时，坚持在生命之树中进修。 但细心的伊兰却发现，姐姐为了保护他，承担了太多本不应承受的指责。平时必须分心留意他的情况，无法做到真正地一心一意。 于是，伊兰留下一封信，离开精灵之森，替姐姐完成了舅舅口中，只要完成便承认她合法继承权的“放逐”—— 在那之后，任凭伊琳娜如何寻找，都没能发现伊兰的足迹。直到她成功当上女王，却还是未能得到伊兰的消息。 而现在，这位失踪已久的精灵王弟去向何方，似乎终于变得清晰明了。 只是…… 他恐怕已经没机会听到姐姐宽慰他的话了。 莫里森眸色黯淡，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将这个沉重的结局转告伊琳娜。 “这株药草……可以给我吗？” 莫里森问： “它十分珍贵，我想带回去研究。” “没问题呀！”海瑟薇爽快答应。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莫里森先生用这种近乎恳求的语气说话，看来这株草药真的没问题，连莫里森先生也心动了呢！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莫里森将草药收起，“它究竟是从哪里发现的？” “这个……这个您就不要胡乱打听啦，是我和麦克的秘密！而且，那个地方已经轰的一声不存在了，就算我真的告诉您，您大概率也是找不到的。啊，对了。” 海瑟薇跑回爱丽丝的房间，又跑了回来： “给，这个。”海瑟薇将一块圆圆的石头塞到了莫里森手里，“如果您想研究那种药草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的话，这个或许会有帮助。” 莫里森低头。一块圆圆的，带着紫色魔法纹路的石头正躺在他手心。他轻轻感知一番，还能捕捉到一丁点还未散尽的黑暗气息。 黑暗加精灵……错不了了。 莫里森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收起石 头： “谢谢你，海瑟薇。” 他当年在海滩上捡到这只人类少女时，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能帮他找到血亲的消息，甚至，带回像遗物一般性质的东西。 “嘿嘿，不用谢。”海瑟薇摆摆手，“对了，莫里森先生，我也有事想要告诉您。” “听麦克说，那个叫爱丽丝的女孩是整个孤儿院最受欢迎的孩子，也是安森老师生前，最贴他的孩子。在安森老师去世后，那个女孩被打击到发烧生病，之后，就变成了现在嗜睡还不与他人说话的样子！” 海瑟薇努力比划： “莫里森先生，你觉不觉得……‘打击——生病——失语’这个流程很熟悉？” 莫里森一愣，很快便明白了海瑟薇的意思： “你是说……？” 圣子？ 但是……这…… 莫里森一时间不敢往下思考。 之前女孩总说，圣子是坏人，他并未怎么在意，只觉得这是女孩家与教会的私人恩怨。但如果圣子真的是非常邪恶的存在，那—— 莫里森冷汗直冒，没再继续思考。 “带我去看看爱丽丝。” 莫里森说。 他要看看对方身体目前的情况。 第90章 玩偶兔比天使更像光与正义的存在。…… 莫里森与海瑟薇回到爱丽丝所在的房间。小黛西正趴在爱丽丝腿上，轻轻晃动： “醒醒，爱丽丝，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她将那本精装限量版《花精灵梦游奇遇》高高举起。 小爱丽丝缓缓睁眼，在麦克的搀扶下，坐端身体，靠在床背上。听到黛西的声音后，爱丽丝顺势抬头，眸中闪过一丝显眼的欣喜。但很快，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再次垂下脑袋，恢复先前失落无神的状态。 “爱丽丝……” 麦克喂了对方几口粥。爱丽丝机械地吞咽下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毫无生命的发条人偶。吃完饭后，她两眼微眯，开始小鸡啄米般点头。 “怎么样？”海瑟薇转过脸，小声问莫里森。 莫里森微皱眉头，神情凝重。这个孩子的情况似乎非常特殊——她身上的灵魂火焰非常纯粹，并没有什么梦魇之虫或者诅咒入侵。 换言之—— 她非常健康。 莫里森摇了摇头，将他的结论如实转告了海瑟薇。 “莫里森先生也无能为力吗？可……” 海瑟薇努力遏制住震惊的心情，十分担忧地望向小爱丽丝： “那个样子，怎么看都非常不妙啊。” 莫里森没有说话。那个叫爱丽丝的女孩灵魂火焰虽然非常纯净，但她的火焰却黯淡无光，仿若冬日雪地被雪水浇灭的薪柴。 出现这种情况，更像是精神上遭遇了某种巨大的打击。即使个体的生命力仍然旺盛，也敌不过濒临溃散精神的拖曳摧残。最终，两者都会在这种消磨中损耗，影响个体，诞生疾病。 而疗愈心灵，并不在他擅长的范畴之内。 莫里森眸色微动，目光再次落在海瑟薇身上。 传说，天使具有治愈身心的能力。 如果是她的话，会不会……？ “不对，小爱丽丝一定会好起来！” 海瑟薇忽然出声，打破室内悲伤的氛围： “等我完成这场演出，拿到收益，我们就能去请更专业的医生！一定能够治好小爱丽丝！” 说着，她坐在床边，双手握住爱丽丝的小手。 嘶，好冰。 海瑟薇吸溜一声，将对方的手贴上她的脸庞，又回头道： “莫里森前辈，你能帮我灌个热水袋吗？” “我？”莫里森愣了两秒，又放下姿态，答应下来，“好，好的。” 从小到大，从未有生物敢这样指使他做这些琐事。名为海瑟薇的人类女孩却截然相反——这固然有她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缘故，但另一部分，确实是本性使然（他先前伪装邪神，并未觉得对方有多客气）。 而最让莫里森不解的是，他并未觉得冒犯，也未产生什么抵触的情绪—— 只是有些惊讶，有些无措，又无法拒绝。 对方那双罗兰紫色的眼眸是那样坚定，似乎只要犹豫一秒，都是对这份认真的亵渎。 即将打盹的小爱丽丝注意到海瑟薇后，当即瞪大眼睛，像打量一位生人般端详着海瑟薇，她张了张嘴，除了喉咙中发出几道“呜呜”声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你想说什么吗？” 海瑟薇反握住对方的手背，接过莫里森灌好的热水袋，让小爱丽丝轻轻搭上去。 “不要着急，我们都在听。” “……呜。” 小爱丽丝垂下眼睛，两只手摆弄几下，又摸摸头发。随后，又重复了一遍那套动作。 “好……黑？” 海瑟薇读出了对方的意思： “你是想说，你在一个很黑的地方吗？” 周围的三人都吓了一跳。麦克抢先开口： “您懂手语？” “嗯……懂一点吧。” 海瑟薇笑笑： “毕竟，我之前失语时，也是通过这样的方法，与姐姐她们沟通的嘛。” “果然是手语！果然是手语！”小黛西泪盈眼眶，摇着麦克的胳膊，“都怪麦克哥哥当年没好好学！听不懂爱丽丝说话！” “我……我哪知道安森老师教的手语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麦克大喊大叫着，眼眶却也跟着一同泛光： “海瑟薇姐姐，您可以教我们吗？” 莫里森愣在原地。他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女孩竟能通过这种方式，一次又一次地解决问题。 自身所经历过的痛苦，也能成为前行道路上无人能替的经验吗？ 不明事理，不懂感恩的幼崽，在他看来，最应当施以强权与恐吓；至于温柔与良善，那是乖巧懂事者才能受到的待遇。 可女孩，却一视同仁，甚至取得了成功。 望着那群围绕着海瑟薇，眼睛发红的孩子，莫里森心中升起一股困惑与迷茫。 为什么……她能成功？ 那些，明明和他一直以来信奉的准则不同。 如果女孩是正确的，那先前一直打压对方善意，甚至对对方的执着善举不以为然的自己—— 又算是什么呢？ “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呼吸停了一瞬，这才发现他早已走出了房间。同行的海瑟薇正歪着脑袋，皱着眉头看他： “您这两天怎么总是心神不宁的？是因为总来我这里，没休息好吗？” “要不……” “不用。”莫里森摇摇头，“只是最近接待了几个不讲理的病人……有些心烦而已。刚才说到哪儿了？继续吧。” “嗯嗯。”海瑟薇点点头，继续说道，“通过小爱丽丝的描述和状态，我觉得她的精神状态似乎……非常不好。很害怕，同时，又非常绝望。这与我以前的状态非常相似。” 海瑟薇低下头，像是怕冷，轻轻抱住自己的胳膊： “我非常能理解那种感觉。无法开口，就像是被关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房间内，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喊不出。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更不知道恐怖的过去会不会再次追上我……” “您明白那种感觉吗？莫里森先生？” “正因为我们如此相似，我才更想去帮助她，帮助这所孤儿院里的孩子。” “所以……” “接下来的演出，我一定要成功！” 海瑟薇握紧双拳，罗兰紫色的双眸好似两颗亮晶晶的宝石： “不仅是为了调查我父母死亡的真相，不仅是为了姐姐，更是为了这所孤儿院里，所有本应乖巧温柔，却因为恶劣环境，被迫扭曲变形的孩子。” 海瑟薇的眼眸中仿佛熊熊燃烧起两簇紫色火苗。那火光是那般耀眼，却又那样温暖和，以至于莫里森作为一只黑暗生物，都未被灼烧，甚至，心生向往。 那是—— 在莫里森看来，比天使更像光与正义的存在。 结界之下，尚存黑暗；可女孩所到之处，无不闪耀着金色的希望。 “好。”莫里森轻声答应，“剩下的这几天，你专心演出吧。爱丽丝的病情我会帮你留意，并尝试配置一些魔药，进行治疗。一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谢谢，”海瑟薇连连道谢，“如果我真的当上第一歌姬，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向国王陛下提议，解除海禁，让您能尽快回家，与家人相聚！” 回家……？莫里森一愣。 是指南大陆吗？ 她还记着啊。 他忽然一阵心虚。 “你是石头吗，这么不懂变通！快让我进去！” 一个熟悉的女声从孤儿院门口方向传来。海瑟薇与莫里森顺势望去，一位贵族打扮的金发少女正与门卫争执。 “抽中这里作为演出地址的歌姬已经在里面了。”门卫掏掏耳朵，弹飞出去，“你不许进。” “呃呃呃好恶心别乱弹啊你这贱民！” 咦？ 海瑟薇睁大眼睛。 金色短发，金色眼眸，身着浅金色长裙…… 那不正是—— 贝丝小姐吗？ “贝丝小姐！” 海瑟薇远远地向对方挥挥手，又来到门卫处，向对方解释道： “这位小姐确实是我的朋友，请让她进来吧。” “好吧。”门卫掏出一串钥匙，划了半天，提起一把，上前开了锁，“请进。” 他有气无力地说。 “你这消极怠工的家伙！”贝丝还在因为刚才被关门外的事愤愤不平，“等我回去……我要为这里招聘一位新的员工！” “那也得环境好，有人来，小姐。” 门卫笑了笑，转身钻进值班室。 “你……！” 贝丝瞪大眼睛，却无法反驳。 “好啦，贝丝，别介意。”海瑟薇微笑着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又从贝丝的手中接了几个袋子，“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记得你抽中的演出地并不在这里。” 贝丝抿了抿嘴唇，她低下头，沉默良久，又将手中提着的一个包裹，塞到海瑟薇怀里。 “这是什么……诶，玩偶？” 海瑟薇有些吃惊地望着从包裹中伸出耳朵的玩偶兔子。 “你这是……你该不会？！！” “这是我给孩子们买的礼物！怎么，不可以吗？想要的话就拿着，不想要了就还给我！” 贝丝说着，气呼呼地提着剩下的包裹，向孤儿院内走去。 海瑟薇和莫里森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你能来，我当然很高兴呀。怎么会不欢迎你呢？我亲爱的朋友～” 海瑟薇又笑眯眯地帮对方分担了一些包裹，并将其中一些比较重的，分给莫里森。 “对了，贝丝，我们正在筹备演出的内容呢！要不要一起来，帮我们参谋参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100 第91章 真心话我？黑暗生物？修光明结界？…… “参谋……” 贝丝犹豫片刻，母亲训斥的情景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 “不用了。” 她说。 “我们可是对手啊。对手之间可是要保密的，以免被剽窃创意——你不知道吗？” “也对，是我疏忽了。”海瑟薇捂住嘴巴，像是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不再纠缠贝丝，专心致志地分类起了贝丝带来的礼物。 贝丝原地站着。远处几个孩子探出脑袋，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贝丝。 “海瑟薇姐姐，我来帮你收拾吧！” 黛西从室内跑出，在海瑟薇旁边蹲下，两人一大一小蹲在那里，仿佛雨后的森林中冒头的蘑菇。 她在帮她……贝丝眸色微动。 这个地方，看起来似乎……没有母亲描述的那么坏。不—— 贝丝摇了摇头，目光落在海瑟薇身上。 也可能是那个家伙已经解决了…… 贝丝抿了抿嘴唇，咬牙握拳，鼓起勇气，上前一步： “海瑟薇，你能过来一下吗？” “我有话对你说。” “嗯？好呀。” 海瑟薇将分好的礼物交给莫里森，随后，跟着贝丝来到了孤儿院一处角落。 “有什么事吗？”海瑟薇问。 贝丝低着脑袋，沉默许久，忽然塞给海瑟薇一只钱包： “对不起。” 她重重地鞠了一躬： “非常抱歉，都是我母亲非要让我做歌姬的！” “欸欸欸？” 海瑟薇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给她一只沉甸甸的钱包，一时间非常慌乱，左右互抛了好几次，这才稳稳接住，仿佛拿到了一只刚刚从烤架上拿下的土豆。 “其实，你本来不会抽到这里！只是因为你初赛的对手是我，我母亲想让我赢，这才……” 贝丝将母亲的行为逐一告诉海瑟薇，包括但不限于“自己考了三年歌姬资格证都失败了却莫名进入海选”。后者听得双眼瞪大，时而困惑，时而皱眉思考。 “总，总之！我今天来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善心发现，而是完全出于愧疚！” 贝丝一直低着头，不敢抬起： “我不知道你会怎么想，但如果我不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你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这对你不公平，对我也是一种煎熬。” “但是，我也阻止不了我的母亲——她严厉且执拗。如果你以后成为第一歌姬，想向我们复仇的话，我绝不会阻拦。” “现在，我只能带来这些礼物，希望能安抚孤儿院孩子们的情绪，同时，让你的演出更加顺利。我不求感谢，不求原谅，只求你能不像我的母亲希望的那样出丑。” 贝丝说着，拉住了海瑟薇的手：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改变乔伊斯家族腐朽的现状吧。” 海瑟薇望着对方那双金色的眼眸，颇为不解。她从贝丝手中抽出胳膊，转身望向一边： “贝丝不想成为第一歌姬，而是喜欢画画，对吗？” 贝丝一愣，点了点头： “但我的母亲认为，画画是没有价值的爱好。在这个以音乐天使为神明的国家，只有唱歌才能被夸奖，被鼓励，才能光明正大地在众人面前施展。” 贝丝说着，看了一眼海瑟薇： “你很幸运。你的爱好正好是神明所喜爱推崇的。只要去唱歌，并能得到无数人的支持，收获鲜花，掌声，声望，乃至于至高无上的权力——而我却不行。只是因为我喜欢画画，而非唱歌。你知道吗—— “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从小学开始，你就因为唱歌受到了老师的关注，同学们的喜爱。你爱好的事物，可以为校争光，乃至于代表整个玻璃港参加比赛。” 贝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不像你，生来就有做歌姬的天分。我对唱歌毫无兴趣，也搞不明白那些枯燥的乐理。但是，就因为这个，我却要从小受到其他贵族的嘲讽，哪怕我的魔法和药理门门拿A，胜过他们所有人！” “为什么？我只是想画画而已……” 贝丝再次低头，脸上露出少有的落寞。 “所以，拜托你了，海瑟薇。” “请一定要取得胜利，淘汰掉我——” 贝丝捂住自己的胸口，看起来非常激动： “只要我输掉比赛，无缘第一歌姬，我母亲就不会再逼我唱歌了！” 金发少女眼神真诚，看起来不像说谎。 “……真的，就不会再逼你了吗？” 有着罗兰紫色眼眸的少女语气轻轻。但在贝丝看来，却如同压垮危房的最后一根羽毛—— “你说……什么？” 贝丝捉住海瑟薇胸前的蝴蝶结，想要反驳，怒火却逐渐熄灭，冷静下来。 “……” 她松开海瑟薇，背过身去。 “但是，贝丝小姐。”海瑟薇上前几步，“其实你随时都可以画画啊。” 贝丝诧异回头，正想问问对方什么意思，便看到对方噙着微笑，贴着她的耳朵： “包括，在舞台上。” “！” 贝丝瞬时瞪大双眼，脑子里闪过一系列疯狂的事。 在舞台上，画画？！ 贝丝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那个女人气到抓狂的样子——但，她远在冷翠城老家，就算想阻止，也无法立即飞过来，打断她的演出！ 这样的话，登台表演，不就成了美术展览的好机会！ 贝丝瞬间眸色明亮。一时间，她已经开始思考要在舞台上展览哪篇作品。同时，她感到了难以言说的喜悦，以及报复母亲的快感。 唱歌唱歌，丝毫不顾及她的能力和想法，就将她送进海选，不知挤掉了哪位可怜选手的名额—— 这才是真正有辱乔伊斯家族荣誉的做法吧！ 以身作则，保护民众。这才是乔伊斯家族先祖流传下来的精神理念。不会唱歌，不擅长讨神明喜欢怎么了—— 千年前阿兹卡那建国血泪史，分明就是依靠人类自己的鲜血一滴一滴铸成的！ “谢谢你，海瑟薇！” 贝丝双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随后优雅转身，恢复了往日骄傲张扬的姿态： “没想到你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脑瓜里却能产出这么疯狂的想法。连我都要惊叹几声，厉害呀，海瑟薇？” 海瑟薇歪头笑了笑： “贝丝小姐只是太具贵族修养，这才被那群讨厌的家伙左右心情。您可是魔法师！双A的那种！还会画画！这不比歌姬厉害多了！是他们没品！” “如果让我选，我一定会选魔法师的！” 贝丝被逗乐了，掩面轻笑： “胆大包天。要这样说的话，神明大人也喜爱音乐，那难道祂也没品吗？” “话说，你对魔法很感兴趣？等我忙完手里结界修复的事，或许可以教你两招——对了，如果你会魔法，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把我讨厌的人丢进海里喂鲨鱼！” 海瑟薇激动回答，却看到刚刚还面带笑容的贝丝忽然脸色惨白，甚至向后退了半步。 “你好可怕。” 贝丝摇摇头，又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歌姬都这么可怕的吗？” 难怪贵族们会害怕歌姬啊！ 贝丝跑出角落，生怕多待一秒，就会被表面可爱，实际凶残的前任第一歌姬之女手刃鲨掉。 “你干嘛吓唬她……” 收拾完礼物的莫里森走了过来： “那位贵族小姐好不容易才振作起来，就不要——” “您觉得我在吓唬贝丝小姐吗？” 海瑟薇十分困惑，抬头望向莫里森： “我说的是真心话啊。” “……” 莫里森张了张嘴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好恐怖。 她真的好恐怖！ ＊ 有了贝丝的友情资助，海瑟薇终于得以放开手脚，为演出订购服装和道具。不过，能省的地方，她还是精打细算省了下来——毕竟，贝丝小姐说过，演出剩下的钱，她可以自行处理—— 那当然是要留下来维修孤儿院年久失修的娱乐设施了！ 海瑟薇两眼放光，干劲十足地筹备着一切。贝丝则趴在她的床上休息，呼吸沉沉，似乎睡得很香—— 早上，在海瑟薇的建议下，贝丝十分僵硬且别扭地拿起铅笔，在孩子们面前，画下了一只又一只可爱的小动物。 正如海瑟薇所预料的一样，贝丝刚一出手，便得到了孩子们的狂热吹捧。这位傲气凌人的大小姐在状如潮水般地赞赏声中，依靠贵族的修养，没有多么露出激烈的反应——但海瑟薇通过对方的喜悦的眼睛，按捺不住上扬的嘴角，清楚地认识到一个事实—— 这位贵族小姐今天过得非常开心。 这是一件好事。 海瑟薇想。 不过，贝丝今天提到了“修复结界”，是说结界出故障了吗？ “不知道会不会有黑暗生物趁机进来，好担心啊。” 海瑟薇伸了个懒腰，望向一旁的莫里森： “贤者前辈，您也会魔法吧。要不要和贝丝小姐一起去修它？” “用修结界的功劳去抵消偷渡的罪名，或许能让国王陛下网开一面，从而授予您一定的职位，在阿兹卡那生活得更好。” 我？一个黑暗生物？去修光明结界？莫里森皱了皱眉毛，立即摇摇头道： “我不去。” “……有些法律比你想象中的要严苛得多。” 莫里森这般敷衍道。 “与其担心我，倒不如和孩子们多排练几遍演出内容。” 废话！只要他敢去邀功领赏，就百分百回不来了好吧！ 第92章 背向阳光心怀希望 “这样啊……” 海瑟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再说话，起身将手中的策划书塞给门口偷看的麦克。 “海、海瑟薇姐……” 麦克吓了一跳，险些没接住笔记。 “去告诉大家一声，准备排练。” 蓝发少女双手叉腰，面带笑容。 望着少女自信的笑容，麦克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低头看了红皮笔记一眼，指节下意识收紧。 “怎么了？”海瑟薇俯身问他。 “我们……真的能成功吗？” 麦克虽然有一百个不情愿，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比起对一切充满善意的黛西，他一向更为现实一点。 海瑟薇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恢复笑容，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没事的。一定没问题的。” “真的吗……”麦克吸了两下鼻子，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其实，我知道星芒孤儿院的演出条件有多差。” “我们没有华丽的灯光，没有高大隆重的舞台，也没有舒适的观众席……” 他缓了口气，抬起眼睛，含泪微笑道： “海瑟薇姐可以去更好的地方，对吧？” “您和那位贝丝小姐之前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你是说……”海瑟薇一滞，先前贝丝与她争执的内容再度浮现在她眼前： [“那样宽阔的舞台，给我一个完全不懂音乐的人，完全是浪费。”] [“所以，和我交换演出地吧！海瑟薇。”] [“你，才是众之所盼。”] “为了我们，拒绝充满希望与光明的未来……这样的人，有安森老师一个就够了。” 麦克咬咬牙，犹豫了一小会儿，故意摆出轻松的样子，抹了下鼻尖： “所以，海瑟薇姐姐，你就放心的去吧！” “我们星芒孤儿院可不是……专门拖垮好人的累赘！” 咚！ 海瑟薇收回轻敲麦克脑袋的纸筒，皱眉转身： “说什么丧气话呢。累赘什么的，我可从没有这么想过。不光是我——” “孤儿院的大家，都在不懈努力着啊！” 吱呀—— 海瑟薇推开活动室的大门，明亮的阳光迎面照了出来。 麦克有些不适应地缓缓睁开双眼。阳光不知什么时候从活动室的窗口斜照： 大家有的正穿着纯白色演出服，背对朋友，等待对方帮自己扣好扣子；有的则三五成群，探讨着三角铁的正确敲法；一个孩子将铃鼓高高举起，给其他孩子做着耐心的示范…… 无论是谁，阳光都温柔无私地洒在每个人身上。背向阳光的他们，身上却都像镀了一层圣洁的金辉。 “……” 麦克的眼眶再次湿润。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不在孤儿院，而是身处天堂。周围的每位伙伴，都是神明身边奏乐歌唱的天使使节。 “麦克哥哥，快看！大家说我唱歌好听，推荐我和海瑟薇姐姐主唱呢！” 小女孩像朵摇曳的白百合般，哒哒哒跑来，一头扎进麦克怀中，将写有歌词的白纸，送到他眼前，摇得哗哗作响： “你看！” 哗，哗。 小黛西停下动作，抬头微微愣住： “哥哥？” “你在哭吗？” “才没有呢。”麦克吸了吸鼻子，昂头微笑道，“这是幸福的泪——” 是快乐的泪。 海瑟薇笑了笑，走进活动室。孩子们立即 停下了手中的活动，一个个转动着满怀希望的眼眸，抬头挺胸站好。 “之前教大家的歌词，都学会了吗？” 海瑟薇在一架老旧的钢琴前坐下： “我要开始检查了哦？” 孩子们齐声答好。海瑟薇点点头，清泉般温柔的乐曲瞬间从她指尖流淌—— 如水般清澈无瑕，又如水般，奔流不息。 ＊ 歌姬选拔赛，初赛，当天。 夜色如黑纱般如约降临，整个阿兹卡那却笼罩在明亮的灯火之中。 今天，是第一歌姬选拔初赛表演的日子。音乐迷们三五成群，接二连三地进入了附近的歌剧院。 如果说，海选是鱼龙混杂，什么水平的歌姬都有的话，这初赛，才是新老歌姬你争我抢，展现自身能力，拉拢粉丝的战场。 正因为百花齐放，万家争鸣，新老歌姬，各有所长，歌姬选拔也是从初赛开始，才变得好看起来。 “山姆，那边好像有个台子，也是歌姬选拔的场地吗？” 一位年轻的女士挽着男朋友，好奇地朝曲奇街方向望去。 “应该不是吧，哪有那么简陋的演出地？”名叫山姆的男士努努嘴巴，露出讨好的笑容，“亲爱的苏珊娜，我们还是去蓝宝石歌剧院吧。那里的演出甚至提供茶水和甜点。” 高高的舞台上，黛西眼巴巴地看着那对情侣停下脚步又走远，整个人急得跺脚： “怎么办，海瑟薇姐姐，我们的露天舞台根本没人过来！” 海瑟薇注视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低头看了眼手表。 还有十五分钟，演出便会开始。 她望了圈台下已有的听众，莫里森先生，孚德大叔，护士小姐，门卫先生，以及—— 一位大爷和一只狗。 这都是什么啊！ 除了熟人还是熟人，简直是熟人大集结！ 她早早地就在魔晶手环的个人主页上留过言，只是……因为星芒孤儿院的位置实在太过偏僻，她的留言区现在充满了—— “海瑟薇小姐，曲奇街没有看到大歌剧院啊！小点的也没有！” “海瑟薇小姐，您究竟在哪里，我特地从安溪市追过来，但，迷路了QAQ！” “海瑟薇小姐，我的指路灯塔，我的指路道标——您隐蔽演出地一定是神明对我的考验，但别担心，我已在路上！” 海瑟薇轻扶额头，起身转了一圈，冷静道： “现在将我们的简易舞台挪至最近的广场，还来得及吗？” “倒是来得及……”孚德大叔抹了把汗，“但是，海瑟薇小姐，最近的广场是市中心广场。如果去那里的话，会不会有些……” 太张扬了？ 孚德心中仿佛有一面小鼓，正在咚咚咚地敲个不停。 这些孩子平时从未参与过正式演出，如果一下子就去那么显眼的地方的话，一旦演出失败—— 孚德打了个哆嗦。 一想到只认实力的玻璃歌迷会给出什么样的苛责评论，孚德先生感觉自己的脑袋都大了几圈。 然而，蓝发少女却勾起唇角，露出微笑： “那就去市中心广场。” “什么？”孚德大叔张大嘴巴，“不行不行……” “相信我吧，大家。” 海瑟薇朝孩子们点点头，紫色的眼眸中充满真诚。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重重地点了点头—— “完全不用担心，伙计们。” 坐在最前排的麦克忽然站起，嘴角噙笑： “我们从小受到的嘲笑与愚弄还算少吗？” “有关父母，有关未来，有关我们最亲爱的老师——这哪一种诅咒我们没听过？” “在海瑟薇姐姐之前，那些贵族，那些歌姬，哪一个给过我们好眼色？” “被看不起，被当做工具，被视作没有未来的人，被看作只能依靠他人接济生存的米虫——而今天，我们好不容易有了这样一个机会，只要成功，就可以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你们，难道会想放弃吗？” 孩子们窸窸窣窣，低下脑袋，仿佛在为刚才的犹豫愧疚。海瑟薇则瞪大双眼，颇为吃惊—— 这孩子，竟然有成为演说家的潜质！ “前几天，我偶然找了安森老师留下的信。他在信中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们能够幸福，能够快乐，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不畏他人的眼光，茁壮成长——” “所以，都给我快点精神起来啊！” 麦克的声音不大，却极具感染力。在座的孩子们纷纷敛起失落的情绪，擦擦眼睛，大声回答： “好的，麦克！” “很好，这才是我的伙伴！” 麦克说完，转身加入移动舞台的莫里森与孚德。这时，海瑟薇才看到，对方的眼中同样有水光反射，只是他一直忍耐着，未在伙伴面前显露。 固执要强的小孩…… 海瑟薇轻叹一声。 但，我并不讨厌。 海瑟薇深呼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我也要燃烧起来了！加油！海瑟薇！ 或许因为所有人都有些共同的目标，不到十分钟的功夫，重新搭建的舞台就出现在了中心广场上。 与偏僻的星芒孤儿院不同，海瑟薇仅仅摆好钢琴三秒，就有几个散步的市民凑了过来。 “露天演出吗？真是大胆的想法！” 一位不明真相的市民给海瑟薇等人比了大拇指，又在舞台对面的花坛条椅上坐下： “加油！我就在这里听你们唱！” “是，是听众！野生的听众啊！” 小黛西抓紧麦克的衣角。后者虽然也紧张得心脏嘭嘭跳，但仍然故作镇定，摸了摸小黛西的头发： “不要紧张，把他们当圆头盆栽就好。” 海瑟薇重新修改并发布了演出地址，不出三分钟，先前找不到路的歌迷便接二连三地出现，其中也包括先前她在医院中见过的史密斯太太，伊丽莎白女士，以及那位咋咋乎乎的大叔—— “加油，人美歌甜的蓝色小鸟！” “加油啊，小可爱！” “加油！” 台下的听众并不算多，声音却各个熟悉，就像是在异乡的宴会上，重逢了一位又一位叙旧的老友。 今天晚上虽然时不时有风刮过，海瑟薇却觉得一点也不冷。她向台下提裙行礼，心中格外温暖。 铛，铛，铛。 教堂尖塔上的时钟指针转动，发出声响。 演出，正式开始。 第93章 萤如星火[自有光点聆听许愿] 今夜，月光皎洁。 贝丝正站在蓝宝石剧院幕后，心中忐忑不安。 在她背后，月光正透过巨大的玻璃窗，勾勒出二人的阴影。 “小姐……我们这样做真的没问题吗？” 栗发的玛奇朵站在她身后，双眉微蹙，似乎十分担忧。 前几天，自家小姐去了趟孤儿院后，整个人似乎变了个样子。 “没事的……玛奇朵。”贝丝带着白手套的手指微握，深呼吸一次，“就当是……为自己活一回。” “小姐……” 蓝宝石歌剧院门口，一块编有鲜花的木牌悄然立起。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人们看清了牌子上的文字： 【这里没有合格的听觉盛宴】 【如果还未检票退费还来得及】 【但如果你喜欢美术喜欢色彩喜欢用笔将万事万物描绘下来】 【那么今夜的蓝宝石剧院为你敞开】 “咦，这是……” 剧院门前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或许是新的推销方法？”有的人挠头疑问。 “呃……要不我们还是进去看看？” “我可不去，抽中这里作为演出地的歌姬自己都这么说了，我还是及时止损，去别家看看吧。” 人们议论了一会儿，纷纷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站在背后的贝丝看见仍有人陆陆续续地来到舞台下落座，心中触动，又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 忽然，一阵如流水般流畅的乐音，传至贝丝耳畔。 是市中心广场！贝丝 心中一喜。通过魔晶手环，她看到了海瑟薇微调场地的消息。 贝丝不禁握紧拳头，充满力量。 加油啊，海瑟薇。 贝丝这般想着，转身面向观众。 巨大的红色幕布缓缓升起，明亮的聚光灯打在了贝丝身上。她掀开一旁早就准备好的画板，站在凳子前，向各位观众深深行了一礼。 “晚上好，各位观众。” “感谢你们能在看到木板上的提示后，还能来看我的演出。既然如此，今夜我不是贝丝乔伊斯，而是带大家领略视觉盛宴的演出者，你们的朋友！” “现在，演出开始，敬请期待吧！” …… 另一头，从蓝宝石剧院走出，游离街边的听众正四下留意，尝试找到一家可去的剧院。 [相约夏夜星空灰暗] 一句动听的乐音，忽然飘至大家耳中。 “哪里传来的？”人们驻足停留，寻找声音来源。 [今夜无风流星也不见] “在那里！”一个人指向中心广场，激动地叫道。 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蓝发歌姬正站在简陋材料搭建的舞台上。她的台下听众没有很多，但她依旧专心致志地唱歌。 皎洁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比那个舞台上任何一只聚光灯都要耀眼，简直形成了一道天然的打光。 [未有光点无人许愿] 一个衣着朴素的小男孩上前一步，他的声音未经历变声器，还透着几分稚气： [大地的心愿有谁能实现] 另一个稚嫩的女性童声传进大家的耳朵： [不知不觉行至森野却见星芒点点] 小黛西攥紧话筒，手心不禁出汗： [原不是星星流落人间] 海瑟薇接道： [亦非月光倾泻洒满] 二人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与麦克一起，让开身体，让其后台架上的孤儿院的其他成员，也显露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萤萤之火行行蹑蹑] 孩子们温柔合唱的声音飘至天野。 与此同时，无数只不知从哪里来的幽蓝萤火虫自舞台后缓缓飞出。 “那是什么，萤火虫？”一位女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用萤火虫，当舞台效果？！ “已经是深秋，还会有萤火虫吗？” “或是借用了魔晶石科技。”有人称赞，“不管怎么说，都是有心了。” 随着大家一起合唱的麦克勾了勾唇角。 那可是—— 从安森老师秘密空间内带出来的萤火虫。 他将它们送给了某个蓝头发的家伙，对方却说，要将这些小家伙也一同加入演出效果。 现在看来，她竟然是对的。 麦克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那么，就继续吧—— [原不是星星流落人间] [亦非月光洒满倾泻] [萤萤之火行行蹑蹑] [代替星光点连成线] 台子上孩子们忽然从背后掏出蓝色的荧光棒，有节奏地摇了起来： [星星如火抬头可见] [萤萤如火指引人间] [在没有星星的夜晚] [请不要忽视那萤萤点点] 孩子们手掌一挫，那蓝色荧光棒竟然旋转着飞向天空—— 原来那根本不是什么荧光棒，是涂了荧光燃料的竹蜻蜓！ 荧光竹蜻蜓飞过天空，像极了一颗一颗流星。 孩子们在海瑟薇的带领下从演唱铁架上走了下来。手中的铃鼓和三角铁有节奏地敲打着，整首曲子也加快了节奏，变成了欢快的曲调： [相约夏夜星空不再灰暗] [今夜无风萤火亦能看见] [自有光点聆听许愿] [大地的心愿我们自己实现] 噗，噗，噗。 围绕舞台的蜡烛接二连三地点燃，映照的火光，形成一颗白色爱心，将整个简陋舞台包在中间。 忽明忽灭的蜡烛让孩子们和海瑟薇脸上的光影浮动，温暖又分外放松。 合唱的声音回荡在风中。孩子们两两成群结队，互相拍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海瑟薇则一手拉着麦克，一手拉着黛西，转圈起舞。 台下观众无一不瞪大眼睛，竖起耳朵，沉浸在，这一视听盛宴。回味着刚才简陋却无可挑剔的动人表演。 “天呐！”有人的眼眶竟然盈动水光，“这是哪个唱诗班的孩子吗？” “是啊！表演的实在太动人了！如果不是从小培养的专业歌手，怎么会……” “不是哦，我们是——”麦克双手叉腰，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自豪，“星芒孤儿院的。” “这首歌名为，《萤如星火》。”海瑟薇微笑着，向台下的听众鞠了一躬，“希望大家能喜欢。” “如果喜欢的话，还请大家多多投票支持！星芒孤儿院现在硬件设施非常不健全，大家每投宝贵的一票，孤儿院的经费都会多一分！这些孩子也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黛西垂着眼睛，手心出汗，完全不敢直视台下。 刚才表演途中，她都用着麦克哥哥的方法，一直默念：圆头盆栽，圆头盆栽！这才，硬撑下来—— “好哦！”被她视作“圆头盆栽”的观众发出呼声，“只是一张门票钱！” “只是一张门票钱！” 他们面前仿若卖艺的空碗内很快堆满了亮晶晶的贝币，远远望去，像是一座小山，又像是一只溢出甜筒的冰淇淋球。 而更多的人，则是凑上前来，像抚摸小猫般，慈爱的抚摸着小黛西的头和手。 诶、诶？小黛西被薅的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往麦克身后躲了躲。 第一次面对这样热情的观众，麦克实际上早已咬紧牙关，控制着理智，克制着自己逃跑的欲望，但还是主动将黛西护在了身后—— 然后自己承受了更多的摸摸。 海瑟薇撩起迎风扑脸的鬓发，望着又惊又喜的孩子们，松了一口气从，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太好了呢…… 这些星星般可爱的孩子，虽然暂时没有成为星星那样能够独当一面，挂在天空中的厉害角色，但他们也在努力地成长，执拗地守护着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就像萤火虫一样。 虽然只能在黑夜中点起一点微光，但如果能给他们一个温柔适宜的环境，这样成长下去，终有一天，也能成为流星—— 就像，她传承之于妈妈，这些孩子也能传承安森老师的信念一样。 远处，班森放下相机，转身消失在夜风中。 “属于她自己的‘蓝色流星雨’啊……” 班森坐上马车，望向怀中的相机内的相片： “……这会不会算我这一代，见证的‘奇迹’呢？” 马蹄声哒哒远去。广场上，莫里森收回刚才负责瞬间点蜡的触手，来到海瑟薇身边，恭贺她的成功。 而千里之外的王都冷翠城内，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抓紧座椅的扶手，望着眼前魔晶投影上海瑟薇飙升的人气票，整个人重心前倾，脸色黑得发青。 “乔伊斯太太……” 女仆担心地望着妇人颤抖的身体，上前伸手： “要不，我还是帮您关了吧？” 啪。 乔伊斯太太打开了女仆的手背，自己起身，调了下魔晶投影的遥控器。 瞬时间，投影的内容发生了改变。 身着金色晚礼服的贝丝出现在了投影之上，她像只灵巧的松鼠般蹿行在画板之间，一张又一张地介绍着自己的画作。她的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是乔伊斯太太从未见过的。 “没出息的东西，竟然被那个平民歌姬给骗了，简直丢尽……” 乔伊斯太太的话说了一半。 她看见台下许多观众热情欢呼，他们或呐喊，或挥手，无不为贝丝乔伊斯的画作吸引打动： “再来几个！乔伊斯小姐！” “我真没想到能看到这样的视觉盛宴！” “乔伊斯小姐，我爱你！你的才华是神明独赐！” 一旁的女仆战战兢兢地调出一个页面，推到乔伊斯太太眼前： “太太 ，您看，小姐她的人气票……” 乔伊斯太太望了过去。 贝丝的人气票正在以一个惊人的趋势增长。 虽然比起海瑟薇，还差一大截，但那个速度，已经远超她的预期。 “贝丝？” 乔伊斯太太愣了下。她忽然想起，贝丝小时候总以画画赢得班上同学的夸奖。 但自从她进行干预以后，贝丝便再也没有光明正大地展示过自己的才艺了。 音乐与艺术之都……吗。 乔伊斯太太从座椅上起身，仿佛想起了一些久远的回忆。 “那，太太，小姐收藏的这些……画家洛兰的手稿，还要烧掉吗？” 女仆抱着怀中画作，紧张地问道。 “……留着吧。” 乔伊斯太太迟疑了一瞬，走向卧房： “看在她取得了不错成绩的份上。” 第94章 独当一面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曲奇街，星芒孤儿院。 金发女孩缓缓睁眼，从床上坐起。 头隐约还有些疼，但已经不要紧了。 爱丽丝揉揉眼睛，望向窗外。 她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很黑，很可怕。但冥冥中，她听到好像有人在唱歌。 她循着歌声走呀，走呀，隐约看到了蓝色的光，再后来，她便醒了过来。 [那是萤萤之火行行蹑蹑] 一阵悠扬的歌声透过玻璃，传进了爱丽丝的耳朵。 和梦中听到的好像…… 爱丽丝掀开被子，鞋也没穿，光着脚丫，来到窗前，向歌声来源方向眺望—— 麦克，黛西，以及孤儿院其他小伙伴们正站在广场中央的简易舞台上，在一位蓝发姐姐的带领下，放声歌唱。 台下，听众们无不沉浸，部分甚至跟着节拍点头。远处，行人逐渐向这边靠拢，仿佛觅食休憩的蝌蚪群。 大家……！ 金发女孩瞪大双眼，星星点点的萤火表演倒映在她的眼中。 [“老师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们有一天即使离开老师，仍能独当一面。”] 过去的记忆如流水般涌过爱丽丝的脑海。记忆中，安森老师放下书本，温柔地摸了摸爱丽丝的脑袋，笑着说道。 “我才不要离别！爱丽丝想和老师永远在一起！” 回忆中的小爱丽丝立刻抱紧安森，吵吵嚷嚷，又抬头呜咽： “其他小伙伴一定也这么想……老师不要离开我们！” “你呀。”安森老师无奈地叹了口气，银色的眸光如水中倒映的月亮，“老师也……” “不想和你们分开呀。” 咣—— “小、小爱丽丝？” 一个大一些的女孩手中餐盘跌落，她捂着嘴巴，眸中却是无尽的惊喜： “你醒了！” 她声音颤抖，连忙把爱丽丝扶回床边，披上衣服： “感觉怎么样？手脚有力气了吗？还犯困吗？还有哪里不舒服？” 小爱丽丝缓缓摇了摇头，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温和的微笑： “我没事了，梅蜜姐姐。你去忙你的——” “哇——” 梅蜜似乎忍耐了很久，终于一把将爱丽丝搂紧了怀里： “呜呜，爱丽丝！爱丽丝！” 梅蜜抱着爱丽丝晃来晃去：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以为，我差点以为你——” 梅蜜发出了近似悲鸣的声音，小爱丽丝愣了片刻，搭上梅蜜的手： “已经没事了哦，梅蜜姐姐。” “嗯，嗯！” 梅蜜点点头，擦干眼角的泪痕，双手叉腰，强撑坚强：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惜大家都不在——我去告诉院长！” 说完，梅蜜收拾起地上的餐盘，叮嘱好小爱丽丝不要乱跑，小心受凉后，飞快地跑开了。 我似乎睡了很久……目送梅蜜离开后，小爱丽丝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与哀伤。 她想起来了。 那个比噩梦还要恐怖的夜晚。 ＊ “爱丽丝！！！” 小黛西像只撒欢的柯基般一头撞进了爱丽丝怀里，像位魔术师般，变着戏法似的不断从身后拿出不重样的零食： “你想吃这个，这个，还是这个？” “这都是海瑟薇姐姐用演出费买的！是，我们共同努力的劳动成果哟！” “黛西。”麦克抱着胳膊，目光投向一边，“别大清早打扰爱丽丝，伊莱先生说了，小爱丽丝她现在还需要静养。就不要——” “不要不要！我只是想和爱丽丝分享喜悦！”黛西的声音少有地高了起来，“小爱丽丝这么久都躺在床上，只能吃普通的流食，我要帮她补回来！！！” 麦克叹了口气，无奈扶额。 海瑟薇在一旁看着闹腾的孩子，只觉得这才是这个年龄段孩子还有的样子。这时，有人敲门两声，紧接着，戴着眼镜的蓝发青年便出现在门口。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开心地喊着。 今天的莫里森先生穿着一件棕色的毛马甲，休闲的同时又能很好的勾勒他挺拔的身材。在蓝色长发的遮挡下，使其棱角若隐若现。 “嗯。”莫里森轻声应了一声，没再过多言语。 “黛西，我有一些问题还想详细和海瑟薇姐姐单独聊聊。你先去吃早餐吧。” “呜呜……好！” 尽管小黛西有一百个不情愿，但爱丽丝已经提出了这样的请求，她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点点头，和麦克一同离开了。 明明爱丽丝的年龄更小，却更像个成熟的姐姐呢。海瑟薇在心中轻叹一声，感慨孩子们的可爱。 莫里森也打算转身离开，爱丽丝却出声叫住了他： “伊莱医生，您也可以留下。” “我？” 莫里森眉头微皱，转身留下。指尖却魔力凝结，做好了迎接意外的准备。 他原本的打算是，就算爱丽丝只和海瑟薇说悄悄话，他也可以操纵触手暗中偷听。而现在，对方点名让他留下，却让他担心那位暗精灵兄弟是否向这个孩子透露过身份信息，或是谈及过他的姓名。 “可以吗？海瑟薇姐姐？” 小爱丽丝转向海瑟薇： “您觉得伊莱先生是个信得过的人吗？” “如果您给出否定的答案，我便会请他离开。” “欸，欸？”海瑟薇忽然被提问，下意识脱口而出，“当然值得信任啦！” 莫里森先生可是帮过她无数次的大好人！ “好，既然海瑟薇姐姐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小爱丽丝叹了口气，面上的笑容减淡许多： “其实，这件事本来和你们没有关系。如果我说出真相，你们极可能被波及，被卷入，但是……” 小爱丽丝抓紧了被单，深吸一口气： “既然海瑟薇姐姐能将我唤醒，这就说明，您是安森老师也认同的存在，所以，我——” “等等，你说什么？唤醒？” 海瑟薇微皱眉头： “呃……我并没有做什么啊。相反，为你配药的是他，”海瑟薇指向莫里森，“是这位莫里森医生，他是一名药剂师！” 莫里森瞳孔微竖，眸色暗下几分。 个体一旦知晓了自己具有特殊身份，她的思想，她的心态，便会无可逆转地发生变化—— 尤其是，对方 可能是一位天使，而他是一条人鱼，一只黑暗生物。 黑暗生物接近代表圣洁与光明的天使，居心何在，没人不会多想。 即使，他从未那么想过。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小爱丽丝低下头，“但我确实是在听到一阵歌声后醒来的。当时，你们正在进行初赛表演。” 莫里森凝聚魔力的手指骤然脱力，蓝色的魔法光芒随之消失。 也对。即使是拥有进入生命之树权能，掌握智慧的的暗精灵，也不可能如此精准地掌握天使转世寄宿者的身份—— 如果能做到，精灵族大可直接利用人类，将天使转世诱骗出结界，从而圈养控制。 作为少数本源力量为光明的魔法生物，精灵族对黑暗生物的鄙夷与厌恶可谓是到了极点。 如果可以，她们恨不得将黑暗生物全部杀光或变为奴隶。 莫里森忽然浑身发冷，一些被现任女王伊琳娜整蛊的记忆忽然涌上心头。那杯“刀尖行走深海人鱼专属森林之茶”留给他的阴影简直记忆犹新—— 嘶。幸好是他先发现了天使转世。 莫里森深深地松了口气。 “但是，我……我知道，安森老师并不是人类！” 爱丽丝说完后，又一阵后怕，蜷缩身体： “你们或许很难相信，但——嗯？” 爱丽丝感觉自己飞速跌落的情绪被一只铺满羽毛与紫罗兰的篮子接住了。 “我相信的哦。” 海瑟薇双手握住爱丽丝冰凉的小手： “魔法生物什么的，姐姐我都非常相信哦！” “谢谢……”爱丽丝眸光闪动，海瑟薇温暖的体温让她的心情逐渐变得平静下来。 “嗯，那我继续说了……在几年前的那个晚上，我看到安森老师的皮肤颜色加重，耳朵变成了尖尖长长的样子，好似书中的精灵……但又不像……” 爱丽丝摇摇头： “精灵应该是金发碧眼，有着洁白的皮肤，晶莹剔透的翅膀——《花精灵梦游奇遇》中是都是这样写的。但安森老师……” “暗精灵。” 莫里森忽然发声： “精灵的一种，只是本源力量发生了改变……你可以理解为变异。” 爱丽丝点点头，没再追究： “总之，那天晚上，教会的圣子不知为何来到孤儿院附近。他和那些白袍人邀请安森老师出去喝茶……但是大晚上的，喝什么茶？” “于是，我跟了上去。但他们并没有去茶馆，而是在外面发生了争执，似乎在争吵些什么。圣子的人不知怎么的就发现了我，还将我捉了起来……” “他们说，安森老师身体出了问题，要带安森老师去检查身体，如果继续留在孤儿院，会害了所有人。可是，安森老师从来没向我们说过他身体有问题……我们也都很健康！” “可圣子说，‘真正的隐疾是难以启齿的，见不得光的。’如果老师不配合他们，就别怪他们对老师珍重的事物不客气——” 爱丽丝再次换了口气，眼睛中仿佛有水光闪动： “然后，他将我推到了老师面前。” “爱丽丝做错了，爱丽丝那天不该偷偷跑出去……老师在看到我的瞬间，整个人愣了一下，似乎十分惊讶，又非常愤怒；他指责了圣子的失德，然后，圣子，圣子大人他竟然……” “用匕首抵住了我的脖子。” 爱丽丝说到这里，呼吸急促。莫里森察觉到了这一异样，施加些许镇定魔法，努力稳住对方的灵魂火焰。 “我……爱丽丝不明白。爱丽丝不明白为什么善良的圣子大人那晚像一个可怕的暴徒。总之，最后老师放弃了抵抗，那些白袍人一拥而上。有的将一些奇怪的丝线插进了老师的身体。有的将一些奇怪的药水给老师灌下……” 爱丽丝摇摇头，泪眼婆娑： “爱丽丝不懂那是什么，但那绝对不会是什么治疗！” “虽然，安森老师最终只是趴在地上咳了两下，随后站起身子，笑着对我摆摆手，对我说赶快回孤儿院去，他只是去王都大教堂接受治疗……” “但圣子却没有真的放过我。我非常害怕，一路哭着喊着往回跑，企图引来大人，阻止圣子的恶行；然而，圣子的部下却跟在我后面，用匕首贯穿了我的胸膛……” “这时，安森老师再次出现了。他一脚踢开白袍人，抱起我一路飞奔。同时，念动咒语，指尖凝聚出一个白色的小光球！” “在光球的作用下，我很快不再疼痛，胸前的洞也逐渐不见了。但安森老师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发丝更是白到发光，在一个街道拐角处，他停了下来，将我塞进了垃圾桶——” “他说，‘嘘，小爱丽丝，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一个坏蛋来了就睡觉的游戏。’” “那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依靠着曲奇街住户家中的灯光，我看见了——” “安森老师真正的样貌。” “深色的皮肤，银月般的双眸，细长的精灵耳朵，以及，如星屑洒落般，被细小光点笼罩着的银发。” “只有那一秒。在那以后，安森老师关上了垃圾桶盖。我按照安森老师的要求，努力入睡。等我再次醒来时，已经被洗得干干净净，躺在孤儿院的床上。而周围所有人都告诉我——” “安森老师不在了。” “因为劳累，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爱丽丝两眼放空，嘴角带笑： “劳累过度，英年早逝？” “亏教会的那伙人编得出来！” 女孩的声音带着愤怒，却不得不压低声音，以防被伙伴或其他人听到，惹得他们一同伤心，或引来祸端，让安森老师的愿望和努力付诸东流。 “我们这些小孩，根本无法对抗教会……我没有任何证据。更何况……” 爱丽丝的声音骤然小了很多： “如果安森老师身份暴露……那他的种种善举，还会被人们称赞吗？” “教会只要宣称，我们这些孤儿院的其实是安森老师的储备粮……安森老师就会成为十恶不赦的坏蛋。” “正义的天平，还是会倒向他们那边……” “安森老师认真写出的童话……他的作品，恐怕也会成为违禁书籍，禁止在阿兹卡那传播吧……” “明明，他才是受害者啊。” 吧嗒，吧嗒。 泪水从眼眶跌落，打在被子上，浸出几点水痕。 “……我明白。”海瑟薇再次覆住对方的手，将女孩搂入怀中，“我都明白。” “嗯……嗯。”爱丽丝呜咽两声，点点头，松开海瑟薇，“安森老师的魔法是，‘如果心愿没有实现，就永远不会醒来’。” “而我的心愿是，孤儿院的大家重燃希望。” 爱丽丝抬头，眸中泪光颤抖： “我也是孤儿院的一员……” “那您……也可以是我的希望吗？” 第95章 魔法攻击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对吧？……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转凉。 太阳依旧明亮地挂在天上，却不再有夏日的炎热。 莫里森坐在天台的石桌上，摩挲着那颗带有纹路的圆石头，沐浴着金色阳光。 尽管他已经动用水泡魔法将其隔绝，但那块石头上，暗精灵留下的魔力痕迹仍在不可逆转地流失消散。 到现在，只剩下微弱的几缕。 这样下去……将它带回精灵之森，交给伊琳娜时，恐怕就只是块普通的石头了吧。 “莫里森先生！” 蓝发少女笑容灿烂，一点儿不客气在他旁边坐下。 “您很在意这个吗？” 她偏头，打量莫里森手中的石头一会儿，抬头担忧道： “您看起来心情不好。” 海瑟薇眸中充满担忧。罗兰紫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让莫里森不禁想到眼眶湿漉漉的小狗。但下一瞬，他便感到这个想法十分亵渎，尤其在听说了对方灵魂中可能存在天使寄宿后。 会被杀掉的吧。 莫里森心中忐忑，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 必要害怕。天使是天使，海瑟薇是海瑟薇。二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更何况小章鱼老师说，海瑟薇的觉醒程度尚在可控范围内。 “也对，这两天发生的事都太疯狂了……”海瑟薇叹了口气，低下头，又望向远方，“谁能想到，安森老师的真实身份，竟然是……” 她顿了顿： “圣子究竟在搞什么？” 他们所处的位置很高。坐在这里，可以看到奥尼亚海方向。黑蓝色的海水潮涨潮落，涌动依旧，沙滩上却没有一个游客，显得格外寂寥。 莫里森眸色黯淡。 在爱丽丝说出真相前，他还对那位暗精灵血亲抱着一丝侥幸存活的希望；昨天之后，那点不切实际的希望便彻底湮灭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海瑟薇也揉揉头发，脑袋发疼。 昨天，爱丽丝提出请求后，她并没有马上答应。虽然她也希望帮爱丽丝洗清安森先生的冤屈，但她也只是一名歌姬，无法保证真的能干过圣子。 自己的事，咬咬牙拼一拼，失败了她也认命；但面对爱丽丝这样天真的孩子，她无法在那样期待的目光中，双手叉腰，自信地夸下“放心交给我吧”这样让人脸红的海口；只能和对方讲清事实，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尽力帮助对方。 “为什么要那么纠结？” 莫里森换了个姿势，冰蓝眼睛望向海瑟薇： “说到底，人类和黑暗生物本就天然对立。或许那个暗精灵真的把孩子们当作储备粮，只是还未来得及吃，便被圣子发现了……” “我们听到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相吗？” “不要这样说！” 海瑟薇握紧手指，站了起来。 “安森先生如果真的将孩子们当作储备粮，那个晚上，他完全可以吃掉小爱丽丝，增强力量，进而打败圣子——打破道德可以增强力量。奇幻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对吧？” 她本来还以为对方在为暗精灵的事黯然伤感，谁知对方竟然一点没变，依旧这幅铁石心肠！ “你很在意吗？海瑟薇小姐？” 蓝发青年抬头，冰蓝色的眼眸竟然盈满笑意： “就算那位老师真的是位好精灵，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和黑暗生物沾上关系，搞不好会背上叛国罪，然后被推上绞刑架，活活烧死？” 莫里森笑着，语气幽幽，像勾人心魄的鬼魅。然而，话语的内容却不是让人浮想联翩的甜言蜜语，他每次开口，都能非常精准地踩中海瑟薇的怒点。这让海瑟薇每次都不禁怀疑—— 这个人是专门来气死她的！ 说好的救命恩人呢！ 你报恩的方式就是每天说怪话，然后把救命恩人气死才甘心吗！ “当然和我有关系！”海瑟薇遏制住给对方一拳的冲动，整个人气鼓鼓的，“因为安森先生是个好人、不对，好精灵。总之，就算他是黑暗生物，只要他无罪，我都会努力捍卫他活下来的权利！” “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自不量力，但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努力尝试。就算失败，也能问心无愧。” “是吗？” 莫里森垂下眼睛： “只要无罪，你都会支持？” 他目视远方。 诶？ 海瑟薇愣了一下： “对、没错！” 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我都会支持的！” 蓝发青年忽然站起，任凭猎猎微风吹动他的长发。 海瑟薇微微侧头。天空中飘过一片白色的云朵，又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 蓝发青年眸间带笑，唇齿开合，似乎要说些什么： “那如果我……” “海瑟薇姐姐！” 麦克忽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天台，双手扶膝喘了好大一会儿，才指着门口方向： “那个叫贝丝的姐姐找您！” 海瑟薇顺着麦克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金发的贝丝正站在大门口，不耐烦地等着。在看到海瑟薇与莫里森呆在一起后，贝丝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你怎么总和那个家伙走那么近？快点下来，我带你去修结界。” “好！”海瑟薇答应一声，转而面向莫里森，“您要一起吗？” “不了。”莫里森没什么感情地回答。 “那我就下去啦？前辈再见！” 说完，海瑟薇提起裙子，嗒嗒嗒地跑了下去。 一时间，天台上只留下麦克与莫里森面面相觑。麦克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却又觉得对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是很友善—— 仿佛被打搅冬眠的兽物在打量入侵者那般。 “我，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事，就想不打扰您看风景了！” 麦克丢下这句话，匆匆跑开。 莫里森眉头微皱，目送着男孩离开。 三条深蓝触手不知什么时候在莫里森身后悄然扬起，生长膨大，如九尾般，徐徐展开。 【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其中一只触手凭空书写，由水汽构成的单词只在空中停留了一瞬，便向上消散。 “嗯。”莫里森轻应一声，一只巨大的水泡逐渐在他周身凝结，缓缓地将他包裹其间，随后，水泡向上飘去，带着莫里森离开了地面。 因为“水雾”的隐蔽效果，地面上的人类无法看到，更无法察觉到他的存在。莫里森就这样在空中飘着，一路跟在海瑟薇与贝丝身后。 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后，两个女孩与便衣伪装的乔伊斯家仆来到了奥尼亚海边缘的海滩。 脚下松软的触感让海瑟薇童年的记忆翻腾涌现。自父母逝世后，海禁政策实行，人们被禁止前往沙滩，她也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了。 “贝壳。” 海瑟薇轻声提醒，但并未伸手去捡。因为她知道，乔伊斯家族是因为掌控魔法，并承担着维护结界的重任，才被允许到这里来的。她不能给大家添麻烦。 “嗯哼，不过现在别捡。等我修好结界，你偷偷捡几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贝丝像位潇洒的女侠般走在前面，时不时挥动魔杖，施术清除掉渗透进来的黑紫色气体。海瑟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谈起魔法和绘画的时候，贝丝总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变得专业又可靠。 “结界的问题严重吗？”海瑟薇有些担心，“持续多久了？……当然，如果涉及机密，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不严重。”贝丝拔出佩剑，插死脚边一只被黑色气体污染的螃蟹，指了指天空道，“喏，只是破了一个洞而已。” 海瑟薇望向天空，白金蛋壳般的结界穹顶果然破出一个大洞。洞外的颜色与周围不同，黑色的天空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站在下方，时不时还能感受到又冰冷潮湿的空气迎面拂过，让海瑟薇不禁打了个喷嚏。 “其实这洞出现也没多久，就在几页月前，忽然出现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一般。”贝丝收起佩剑，再次拿起魔杖，“说来也奇怪，历年来，结界的修复周期是有规律可循的。可近年来，修复的周期越来越短，这次更是破成这样。哎，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好冷。”海瑟薇忽然抱紧双臂，觉得身上衣服十分单薄。 结界外的景象让她想起了那个预知梦。不仅如此，她还感到呼吸不畅，胸闷气短。 “诶，你是传说中的魔素敏感体质吗？”贝丝见状，脱下身上的长披肩，系到海瑟薇脖子上，“这样的话，你还是离远一点，躲在我身后休息吧。” 说完，贝丝便分给海瑟薇一根魔杖，并将其护在身后： “你学着我们的样子，随便试试就行。如果未能成功，也不用气馁。” 海瑟薇点点头，周围的魔法师家仆们也亲切地将她护在中间。一位年长的女士身着白色长袍，身上的缎带却是不同于教会的紫色： “我的孩子，只需在心中不断默念愿望，便能将魔力导至这根魔杖上，你试一试？” 这怎么可能成功嘛……海瑟薇学着众人的样子挥了挥魔 杖，不出所料地，无事发生。 我果然不擅长魔法…… 海瑟薇看着手中只发出指甲盖大小白光的魔杖，深深感叹。 否则，她一定要用魔法攻击圣子的，让他再起不能！ 再也无法像那个预知梦中的那样，欺骗类似姐姐那样的无辜少女！ 第96章 双A天才喂，骑士团吗！我家门口有可…… 千里之外，王都白塔内的圣子打了个喷嚏。 海瑟薇自然不知道这件事。此时，她正躲在一众家仆身后，躲避着那些从脸上掉下来的黑气。 忽然之间，海瑟薇感觉有粘稠潮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下意识转头看去，数只黑色的，看不清面目的怪异生物正趴在十几米之外的结界上，张着嘴巴伸着舌头，诞液长长的拖在地上，仿佛看见了什么可口的食物。 “这伙畜牲，真是见了人连命都不要了！” 一位年轻的男性法师丢出符咒，瞬时间光芒迸射，烧得那些黑色的生物浑身冒气，呲哇乱叫。 “那是……什么东西？”海瑟薇问。 “那就是神明大人挡在外面的黑暗生物啊。”年轻人拍拍手笑道，“这伙畜牲喜欢吃人，不过不用害怕，他们不敢进来。” 黑暗……生物？ 海瑟薇望着结界外丑陋又邪恶的物种，一时间感觉幻想破灭，又难以将那些东西和先前见到的暗精灵联想在一起。即使只是个投影，她也觉得对方面容精致，宛若能工巧匠雕刻的大理石雕像，又像是天上坠下的银月，带着一丝神秘高贵的色彩。 “洛兰小姐，看您的表情，是不是也被一些三流罗曼小说影响了？”年轻法师摊摊手，“那些既好看，又优雅，又尊敬人类的黑暗生物是不存在的。” “是呀，”另一位魔法师击飞一片掉落下来的黑气，“他们不是有所图谋，就是只占优雅和好看。然后，优雅地杀死我们的同胞。” 海瑟薇低下罗兰紫色的眼眸，忽然间，感受到一阵阴冷的气息向她袭来： “小心！” 海瑟薇喊出了声，手却先一步反应。等她反应过来时，手中的魔杖早已刺穿了那只兽形黑气的喉咙。 “近，近战法师？” 有人惊叹一声，另一个声音却“嘘”了一声： “别用那个人发明的词。” 发声者顿悟似的嗯嗯几声，不再言语，但海瑟薇却听得真真切切。她垂眸打量那只黑色兽物，后者却很快破碎，化作粉尘消散了。 海瑟薇再次抬头，望向天空，黑紫色的光弧如一滴滴坠落的雨滴，直愣愣地向他们所处的方向砸了下来。海瑟薇尝试着向左迈一步，那些“雨点”便向左飘。她向右移动，那些“雨点”也跟着向右。 “我……好像有点明白我的作用了。” 海瑟薇将目光从天空收回，落在魔杖上： “各位女士先生，这些黑色的线似乎格外针对我。用我引开火力，能帮贝丝小姐争取更多的修复时间！” 海瑟薇望向那位白袍紫色锦带的女士。众人先是一愣，继而议论纷纷，那位戴帽子的女士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颔首： “好。” 说完，白袍女士一把抓住海瑟薇的肩膀，将她带离了家仆围成的圈。不出所料地，那些黑色的雨点偏转了方向，斜织着向海瑟薇与她的方向漂来。 白袍女士眸色微动，咬了咬嘴唇，一挥魔杖，数个大大小小的星盘法阵在她面前展现： “刺！” 海瑟薇听话刺去。那些被法阵控制住动作的黑色小兽瞬时被串成一串，挣扎几下，消失了。 “厉害呀。”先前讲述黑暗生物定义的年轻男子称赞，“准头很好！继续保持！” 黑雨的大头被海瑟薇吸引过来。法师们依靠着范围魔法，一杀杀一片，效率提升不少。只留下两位家仆一左一右守在贝丝身边，保证她能安心修复结界。 贝丝听着众人与黑暗对抗的声音，额角不禁渗出汗滴。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一人修复结界。 以往，强势的母亲都会派她手下亲信魔法师来辅助她。但对方却总惧于她的身份，在修复结界时，刻意多使用几分魔力，从而让她轻松、歇息。 但贝丝不想这样。 活在母亲的影子里固然更加舒坦，但这份舒适，却不得不付出相应的代价。她每依仗母亲一天，能够自己做决定的日子便少一天；如果无法生出金色的羽翼，得以在天空自由翱翔，她就永远是只囿于笼中的小鸟。 但，她真的能独自做好这一切吗？ 贝丝不太确定。 作为法师，内心一但迟疑，相应问题的便会显露在法术上。正如踟躇的贝丝一样，她施向天空的法术立刻产生了一点动摇。 这不行。贝丝心想。她必须成功。只有成功，才能向母亲证明自己—— 看到了吗？无论是画画还是魔法，她都可以兼顾得很好呢。 可有时候，人越心急，心中却越乱。 贝丝反复暗示自己必须平静下来，可穹顶上刚刚形成的一层薄膜却逐渐变得稀薄。很快的，它“咔”的一声，裂开一道小口。 “不要紧张，贝丝小姐！”海瑟薇叉完一只黑色小兽，回头出声道，“请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别忘了，你可是稀有的双A天才啊！” 我是……双A……！ 贝丝浑浊的金眸一瞬间变得明亮。 是啊，她是魔法与药理双A的尖子生，是整个阿兹卡那少见的天才—— 如果连她都搞不定，那守护阿兹卡那明天的任务，还有谁能搞定？！ “呀——！” 贝丝集中精神，将乱七八糟的情绪赶出脑子。她直直地望着穹顶上的小洞，仿佛除此之外，其他的一切事物都不复存在。 “加油啊！贝丝！” 海瑟薇喊着，忽然发现自己的魔杖尖端也盈出一点白光。她连忙高举手臂，让仅有的白色亮光投向天空。 唰。 两股一粗一细的白光撞到一起，形成了一股更粗的光柱。贝丝有些诧异地望了海瑟薇一眼，但很快，她将注意力重新投向天空。 海瑟薇凭借着直觉，在众魔法师的掩护下，逐渐缩小与贝丝距离，最终，两只小木棍的尖端“咣”的一声，合并在一起。两位少女十分有默契地抬高手臂，将力量送往更高处的天空。 一定要成功啊。贝丝心想。 一定要成功！拜托了！海瑟薇闭上双眼，卯足一口气，将白色力量全部推了上去。 轰—— 白色光柱骤然膨胀，随后以穹顶破碎的孔洞为中心，豁然扩散。 耀眼的光芒猛地迸发，仿若太阳跌落星空。 海瑟薇和贝丝都下意识护住眼睛。 天上的孔洞后仿佛藏有一只足以吞下世界的怪兽，吸得那光柱直上云霄。海瑟薇和贝丝也被带着踉跄了下，紧接着，光芒散去，她们望向天空。 太阳的辉光重新透过结界，洒在众人身上。刚才还能感受到的阴冷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晒过的棉被般，舒适的温暖。 “愿神明降福于你！” 有人将手放在胸前，眸中盈满金色辉光，仿佛承接了过量的希望。 “愿神明降福于你！” 人们重复道。 海瑟薇知道他们在感动什么。传说中，阿兹卡那能够千年风调雨顺，几乎未曾经历过旱涝大灾，就是凭借着天使的庇佑。 “我们成功了！”她一把抱住贝丝，呜呜咽咽道。“我们成功了啊！” “……”贝丝似乎不太喜欢如此亲昵的接触，耳阔迅速爬上一抹绯红。她推开海瑟薇，轻咳两声，高昂脖子道：“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怎么会败？” 海瑟薇一愣，紧接着笑了出来。 果然，贝丝还是那个贝丝嘛。不过，她脸上的笑意似乎变得更加明显，也更加可爱了。 “笑什么笑，傻不傻。” 贝丝轻哼一声，转头就要走掉。海瑟薇却出声叫住了她： “贝丝小姐喜欢画画对吗？” 蓝发女孩双手背后，歪头微笑： “我爸爸也喜欢画画呢。你有兴趣看他的画吗？”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直接送你几……” “送什么送！你这蠢蛋！” 贝丝猛地回头，一把按住海瑟薇的肩膀，反复摇晃： “你应该高价卖给我！！！你根本不明白你父亲的画有多高的收藏价值！你这个只懂唱歌的傻蛋！！！” “嗯，可是我们是朋友啊。送朋友几幅画，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海瑟薇笑得灿烂，背光望去，仿佛一朵随风摇曳的白色百合花。贝丝下意识想恨铁不成钢地开口反驳点什么，又想起她无意识听到的，贵族之间的谈话： [“洛兰的画作色彩鲜艳，渲染大胆，极具收藏价值。”] [“是这样，但他将绝大部分画作都留给了他的女儿，海瑟薇洛兰，那个不会开口的小哑巴。神明在上，我可不想从那个倒霉蛋手中高价买画！] [“当年我为了压她夺冠，可是付出了一座庄园的赌注！可她呢？却直接从舞台上掉了下来，仅仅是因为她父母出了事。气得我一个礼拜没能睡好觉。”] [“这样么？……我有一个想法。] [“只需要加大负面宣传，从教科书中抹去洛兰画家的名字。无人了解他的价值，那些画作的价格，自会一降再降。记得吗？他的哑巴女儿急需医药费。到时候，自然会急于抛出。那时，我们再……”] [“精妙绝伦的良策啊，阁下！”] [“不敢当，不敢当。”] 贝丝激动的心情逐渐沉落。那时，她只是一个小孩。洛兰画家，是她最喜欢的画家之一，甚至名列榜首。 但在那之后的不久，画家洛兰的作品竟真的从美术教材中消失了。人们都说，他是引诱前任第一歌姬走向堕落的魔鬼化身，因此才会被官方抹去。 而贝丝却知道，一代大师陨落的源头，根本不是什么恶魔与**—— 那是一场肮脏卑劣的计谋。 不过，那些贵族没有想到的是，那位画家年幼的女儿似乎对父亲的画作价值一无所知。 即使是最艰难的时候，她也从未动过卖画的念头。 而在她父亲的大名从美术教材中删除过，她更是失去了了解父亲画作价值的唯一途径。因此，在海瑟薇的眼中，画更像“礼物”，而非“商品”。 一些死要面子，乔装打扮的贵族甚至登门拜访，试图高价收购那些作品，小海瑟薇却砰的一声关上门，迅速回屋拨通魔导通讯，打字留言： [喂，是骑士团吗？ 我家门口有可疑的诈骗犯！] 想到这里，贝丝笑了。 因为这样那样一系列很蠢的原因，海瑟薇竟然成功守护了那些画作，没让卑鄙者阴谋得逞。 “好吧。”她昂起脖子，“就给你一个向乔伊斯家族赠礼的机会。不过，我也会好好回礼的。” 说完，贝丝高昂下巴，向海瑟薇家的方向走去。 浩浩荡荡的大部队离开后，一直潜伏于灌木丛中的莫里森现出身形。 他望向补好的结界穹顶，只听得“咔”的一声，一条由水雾构成的触手自外部穿过。 触手周周身，金色的透明晶体不住跌落，像是一块被打破的碎玻璃。 第97章 一点不像还真……敢要啊。…… 先前，海瑟薇和贝丝进行施术时，莫里森便凝结水汽，将一部分自己的力量放在洞口，像阻挠织布那般，横挡在中间。 一个经验不足的魔法师和一个完全靠运气的小白，自然没能发现这一异样。 于是，莫里森只要在结束修补后抽走力量，那脆弱而薄薄的一层便会不攻而破。 莫里森向前走去，黑色的雨滴再次斜织，落在地上，成为大大小小的兽物。 “呜——呜——” 结界外的黑暗生物兴奋地低吼着。它们依靠本能，俯下脑袋，试图向高位者显露自己的虔诚，继而倚仗对方强大的力量，打开结界，狩猎食物。 “你们……” “想进来吗？” 蓝发的人鱼声如鬼魅，不再遮掩，露出属于兽类的尖细竖瞳。他抬起手，凑近结界外兽物的额头，将触未触，仿佛搅动众生欲望的恶鬼。 与此同时，莫里森再次看见了那些长着翅膀的白色小球。它们紧慌失措，伸出丝带般地触须，缠住莫里森的胳膊，“咿呀咿呀”地向后拉去。 然而，它们的力量对莫里森来说，实在是太过微弱。非但没拽住莫里森，还被对方带着向前移动老远——仿佛贪心的顽童牵着一群气球。 嗒。 一只水泡避过结界，直接在黑兽们的周身形成，并将其包裹其中。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很快，结界附近徘徊的所有黑兽都被包住，它们心跳加速，嚎叫欢呼。 莫里森的嘴角笑意浮现，指节猛地一收。 嘭。 水泡内压强骤然增加，那些黑色兽物甚至来不及惨叫，便被挤压碾破。 黑色雨滴淅淅沥沥溅出，扑向莫里森，却被光明结界阻隔，化作白烟，向上飘去。 莫里森收起法术，回头望向那些挽着他胳膊的小光球。它们似乎愣了一下，紧接着，半信半疑地收回触须，像水母般，在莫里森周围的空气里游来游去，像是在观察一只难以理解的动物。 “我没有恶意。” 莫里森言简意赅，举起双手，看起来异常放松： “请随便看。” 说着，莫里森保持着那个动作，打开“水雾”。果然不出所料，那些看似呆傻的小白球却完全不同于眼瞎的人类法师，像群跟宠般跟随莫里森前行，并保持着同样的速度。 “好了，就在这里吧。” 莫里森在灌木丛中停下。 这片区域本就因为海禁政策荒无人烟，更别说这草木茂盛的灌木丛，更是无人靠近的存在。 小白球们触须微动，伸出轻触莫里森，又受惊似的缩回，仿佛受到外界刺激的蜗牛眼睛。如此反复了许多回后，小白球们大着胆子，凑近察看。 一只小白球飞向触手，趁着对方不注意的空隙，咻的一下，冲进对方的口器。 打哈欠的触手吓了一跳，口器也不敢乱动，立即将对方吐了出去。向外飞出的小白球扇动翅膀，在空中停住。它打量着瑟瑟发抖的触手，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随后，它微侧身子，向着深蓝触手，发起了第二轮冲锋。 触手打了个寒颤，立即躲到莫里森脚下的影子里。那小白球却伸出触须，试图将那个大它十几倍的巨物拽出来。 另一只小白球抬起触须，像对外界一切新生事物好奇的小猫那样，轻轻拍了下深蓝触手的脑袋。后者转动肢体，微伸前端，想与白球进一步嬉戏，白球却上下颠倒，似乎被吓晕过去。 这……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不行不行，关键时刻，不能被天使的把戏迷惑心智。 莫里森摇摇头，捋除杂念，抬头望向天空： “我没有恶意，天使大人。如您所见，我因为意外掉进这里。实际上，我想对付的敌人，只有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因此，我们实际上并非仇敌。起码，现在不是。” “您比我拥有更加久远的见识，经历过更多往事，想必，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那两个女孩很优秀。但经验和实力，仍差一些。即使成功铸修结界，恐怕也只能维持一小会儿。所以，结界维护——” “我愿献出我的力量。” 莫里森说完，闭上嘴巴，耐心等待着。 这段时间，他在图书馆内阅读了相关书籍。书中表示，万物皆有灵，包括伟大的神明大人。 只要作为传播桥梁的魔力或信念足够充沛，神明大人确实有很高的几率听到信徒的声音。也就说——祈祷并非反向传音。 只是，绝大多数人类并不具有强大的魔力，信念也多为半瓶醋的程度；即使通过后天努力，也只能使这种通讯的成功率升高一点。因此，人们推出了聆听神明旨意的代表，即，“神眷者”。 一般来说，拥有这种力量，且成功率最高的，便是教会的圣女。传说，历代圣女天生就拥有这种纯粹到不像人类的至高信仰。最初的圣女甚至能聆听神谕，更好地指引人类向前。 而为了更好地保护圣女信仰的纯洁性，大多自小便会被接进教会，保护起来，并进行一定地禁欲苦修。 这代圣女更是被她的哥哥送进白塔，在选出第一歌姬前，如非必要，禁止她抛头露面，严禁她与外界的接触。 莫里森作为黑暗生物，自然不具备与天使同源的力量，更不具备圣女那样纯粹无瑕的 信仰。但既然强大的魔力，也能作为沟通的桥梁，那么，恢复半数力量的他，应当也可以成功。 呼—— 一阵风吹起莫里森的头发。 莫里森咬紧牙关，集中精神。一股无形的力量随之而来，压得他足下的脚印向下深陷几分。 他知道—— 天使，真的来了。 一种奇异的缠绕感爬上了莫里森的左臂，紧接着，莫里森便感到浑身刺痛一下，力量有些失控地顺着左臂，向外涌出。这让他不禁放下右手，转而轻托左手，努力让身体保持平衡。 还真……敢要啊。 莫里森再次抬眼，望向那处破了洞的天空。他体内暗蓝色的魔力正逆流向上，以一种十分违背魔法常识的姿态，流向天空，并化作丝线般的形态，在那个洞口织起了布。 这下，真的成修光明结界的黑暗生物了！ 莫里森腹诽一声。眼看着那洞补得差不多了，便收起力量，想要停止输送。而这时，他却发现一个诡异的事实—— 这传送，好像有点停不下来？！ “喂……” 莫里森刚想开口，那来自天空的力量却加大了索取的力度。他连发声的指令也无法送出大脑，整个身体如同被捏烂的番茄，明明已经损失够多的水分，对方却完全不去思考，不懂分寸，只知道加大力度，简直试图榨尽他体内余下的一分一毫。 这样下去……会死！ 莫里森瞳孔骤缩，想要挣扎，但身上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面上维持伪装的魔力如秋日的树叶般一点一点褪去，蓝色的鳞片若隐若现。 此时，莫里森才真正意识到，他真的像一条搁浅的鱼般，明明意识清醒，拼命挣扎，却毫无成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死亡，意识消散。 扑通。 莫里森跌了下去。 就在他以为他即将必死无疑时，那股奇异的力量忽然从他左臂上消失了。 但他本身早已被弄得乱七八糟，鳞片外露，鱼尾显现。整条鱼跌在灌木丛的阴影里，不敢出声，也不敢乱动。 一点也不像。 莫里森垂下冰蓝色兽瞳，眼前是一棵嫩绿色小草。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确实是有几分原因，是知道海瑟薇大概是天使的寄宿者，才敢冒这个险的。 莫里森闭上双眼。不知为什么，眼前开始浮现那个叫海瑟薇的、总是挂着明媚微笑的、蓝发女孩的身影。 那个家伙才不会这样冷漠无情，粗暴又不讲道理。 他轻轻握住那根小草，将其连根揪出。 ……一点也不像。 第98章 华丽礼服莫里森先生这个反应，就意味…… 今年的春天似乎来得格外早。 刚刚步入三月，阿兹卡那的温度早就逐渐上升，环境也一并变得温暖、舒适起来。 海瑟薇压着一顶白色淑女小帽，哒哒哒一路小跑，来到约定的地点。 “早安，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摘下帽子，几点清晨的露水还挂在她蓝色的发梢上。在阿兹卡那南部，春冬季节多为雨季。空气也格外潮湿，就在刚刚还稀稀疏疏地下了一阵蒙蒙细雨。 “早。” 莫里森不紧不慢的回答，并从海瑟薇手中接过雨伞，一起挂在门口的伞架上。看样子，他应该在这家热饮店前等待了一会儿。按照约定，在享用一杯热气腾腾的饮品后，他们将一起前往练声室练声。 海瑟薇道了谢，跟在莫里森身后，走进了热饮店。刚一进门，浓郁的咖啡香味扑鼻而来。这个时间，对咖啡有着巨大执念的阿兹卡那人已经三三两两出现在店内。他们大多会点一杯咖啡，一手拿着报纸，好第一时间了解阿兹卡那又发生了什么大事。 “一杯热可可。” 海瑟薇落座点餐，递过菜单。莫里森点了一杯咖啡。热情的店员看在他们是常客的份上，十分贴心地赠送送了他们两份小报。 “你就这么喜欢甜食吗？” 莫里森轻轻按着小报，看着侍者将一杯绘有爱心图案的奶油热可可放至海瑟薇面前。他不太能理解对方对甜味饮品的狂热，在他看来，那和哄幼崽睡觉的糖水没什么两样。 “那苦咖啡又有什么好喝的？” 海瑟薇干脆反驳，毫不退让。 “它可以提神。”莫里森才不想承认，这是他发现的质量极好的提神药水。 “好吧，莫里森先生。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海瑟薇极其闲适的搅动着杯中的褐色热饮，舀起一块棉花糖，送入口中。 啊呜。 好甜！ 海瑟薇眸色明亮。完全浸泡在热可可中的棉花糖一口咬下，潜藏在其中的汁水立刻像夹心一般喷涌出来，散在口中，甜香四溢。 在下过雨的早晨手捧一杯热可可，简直是极致的享受！ 海瑟薇托起双颊，眼中冒起了星星。莫里森望着对方的夸张反应，搅动咖啡的动作微微一滞，冰蓝色的眼眸似乎看出了神，几秒过后，莫里森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许冒犯，连忙调转视线，将目光落在眼前的小报上。 “最近怎么样？” 莫里森一目十行地看着报纸，按着小报的手指以一个微小的幅度轻敲桌面。 “很不错！” 海瑟薇欣喜抬头，像只被打开的惊喜盒子般，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去年在星芒孤儿院表演过后，我收获了大批歌迷。现在，我的主页再也不是寂寥一片，无人问津，现在，有许多人向我积极留言，甚至有几个零零散散的热情歌迷，他们每天早晚都会对我说‘早安’‘晚安’。” 海瑟薇说的兴高采烈，自然也未注意到对面的莫里森指节微收，将小报按出一个淡痕。 “还有还有，苏也通过初赛啦！听说她分到了一处灯光效果单一的舞台，但却恰好符合她最初的风格。于是，就表演了一出‘幽蓝魔女’。那场演出的录像带您看了吗？我看了——” 海瑟薇顿了顿，双手握拳，脸上满是激动。 “在黑色长假发的装饰下，苏甚至能不戴魔女帽，借助自身神秘寡言的气质，以悠远动人的音调，镇住全场！” “那很好。” 莫里森回答。 苏加西亚是海瑟薇的朋友。一般来说，她获得了什么成功；海瑟薇都会做出十倍反应的举动。 “咦。”海瑟薇没再继续说下去，反而瞪大双眼，困惑又好奇地望向莫里森。 “您今天……怎么没反驳我？” 她双手叉腰，咳咳两声，学着莫里森的语气，开口道： “‘人家取得战果，等待着她的事无穷的利益。那么——” “又关你什么事呢？‘” “怎么样，像吗？” 说完，海瑟薇昂首挺胸，像一只等待主人夸夸的猫咪。 我哪有这么骄傲……莫里森闭眼，实话实说道： “我十分同意你的立场、观点。所以……” “我不会去反驳你。” 莫里森平静地望着对方，语言明确，情感清晰，看起来不像说谎。 是她的错觉吗？ 自从上回孤儿院事件后，莫里森先生反驳她的频率似乎大大降低了！ 海瑟薇轻抿一口热可可，微抬眼皮，偷偷打量莫里森。 蓝发青年目光柔和，相比从前，少了几 分锋利与锐气。 “看什么呢。”莫里森似乎察觉到了海瑟薇的打量，出声打断。 “没、没什么！” 海瑟薇连忙低头。桌上，锃亮的餐盘倒映出她的面庞。 怎么说呢？ 不怎么反驳她的莫里森先生，她总感觉有点…… 不习惯？ 海瑟薇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莫里森先生好不容易不反驳她，本应是天大的好事！她反而觉得不适应？难道她存在受虐倾向吗！ 不。不对！一定只是不习惯而已！ 海瑟薇这样想着，开始阅读今天的报纸。试图通过转移注意力的方法，忘记刚才的种种猜想。这时，一处带有娱乐性质的花边新闻映入她的眼帘： “海瑟薇演出服装多为临时购买染色，疑似不重视歌迷！” 什么？ 海瑟薇呛了下，险些被棉花糖噎住。 她继续向下看。后文洋洋洒洒，语气刻薄地论证了她的种种罪行。大概就是引用了丰收节歌姬资格证的演出，以及孤儿院的初赛演出两场比赛，描述歌姬海瑟薇总在临近演出时才匆匆购买或染色服装，相比于其他自比赛前三个月就精挑细选、悉心准备的歌姬，她实在存在敷衍比赛，不将第一歌姬选拔放在眼里的嫌疑。 “怎么这样……” 海瑟薇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 “我也不是故意的……” 只是每次演出的条件都会格外艰苦，等稳定下来，已经马上到演出前了而已！ “不必在意。”莫里森放下报纸，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我记得这个板块并非官方或报社撰写。只要贝币给足，任何人都可以刊登文章。一般用来发布广告。” 海瑟薇点点头。她确实听说过这么一回事。只是对方都能闲到专门花钱来抹黑质疑她，总让她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没关系。你现在有钱了，”莫里森放下报纸，望向海瑟薇，“上次孤儿院演出获得的报酬足够你买好几套新礼服吧？之后应该不需要那么匆匆忙忙，报纸上的那些质疑也会不攻自破——你现在还剩多少钱？” 这是一个直扣心扉的问题。海瑟薇喝热可可的动作停了一下：“呃，这个嘛……” 她的眼神左右漂移：“星芒孤儿院的硬件软件设施不都不太完善嘛，我……” “你……捐了？” 莫里森忽然从座位上坐起，眉头微皱： “捐了多少？” “呃……”海瑟薇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全、全部都……” “你！” 莫里森明显噎住，站在座位上，一时间竟愣住几秒。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四周都有顾客，于重新坐回座位： “你一枚贝币都没给自己剩？做慈善也要保证自己的基本生活吧！这么无私，你是天使转世吗！” 莫里森想起什么似的，忽然一噎。 差点忘了，某种意义上，她还真是。 “……总之，你给自己留点啊！” 莫里森感觉自己的心在滴血。虽然他并不反对慈善与资助，但面前的女孩凡事却总是优先别人，让他抓狂不已。 这样看来，以后重塑海瑟薇金钱观的教育有必要尽早提上日程！ “抱歉，莫里森先生，”海瑟薇连忙道歉。莫里森先生熟悉的反驳感又重新回来了，这让她感觉十分熟悉，就好像，这才应该是莫里森先生该有的样子。 “但是，您看——” 海瑟薇翻转报纸： “星芒孤儿院的孩子现在都很开心诶。” 一份醒目的图文直入莫里森视野。照片上，麦克，小黛西等孩子正开心地玩着滑滑梯，远处几个孩子荡着秋千，简直都要飞到天上。在场的孩子无不满面笑容，沉浸在属于儿童游戏的喜悦里。 “对吧？” 海瑟薇放下报纸，罗兰紫的眸子微微带笑。 莫里森望着对方的笑容，心中因为对方不懂得考虑自己而燃起的火焰忽地熄灭，仿佛迎面被泼了一桶冷水的焰火，噗地一声，只留下些许尚未散去的余温。 “哼……”莫里森偏过脸庞，“随便你了。反正不是我的钱。” “诶？”海瑟薇眼前一亮。一般来说，莫里森先生这个反应，就意味着他默许了！ “谢谢您的理解和支持！”海瑟薇双眼明亮。 即使是姐姐和姨妈，也没有这样无条件支持过她有些稚气的理想信念。 “不过，那小报也有说的有道理的部分——”莫里森转转眼珠，“你确实应该准备一套精致点的礼服了。我记得你最近刚好有一场比赛，如果穿上新衣服，隆重登台的，那些你帮助的孩子也会非常高兴吧？” 莫里森深呼一口气，露出微笑： “恰好，我认识一个人。他那里……” “正好有一套精致华丽的礼服。” 第99章 朋友之间“作为朋友，我想看你穿新衣…… “认识一个人？” 海瑟薇眨眨眼睛，看起来似乎有所顾虑： “但是，贤者先生的熟人……是在阿兹卡那吗？” “我以为会在南大陆……” 莫里森微怔一秒，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神情： “确实不在阿兹卡那。不过，也并非南大陆。” 或许是海瑟薇格外单纯的缘故，他与其相处时，总会格外放松。这次，甚至在看到有关女孩服装的**后，第一时间想到了那位收藏着许多美丽礼服的血族领主，并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莫里森左右扫视一遍，确定无人注意这边，摆摆手，示意海瑟薇凑近些，小声道： “如你所知，我是一名魔法师。所以，相对应的，我的朋友也是法师。” 海瑟薇罗兰紫色的眼眸可见地瞪大了。她左右张望，确定无人注意他们二人后，也跟着小声说： “也就是说……！！” “没错。”莫里森抱起双臂，坐回座位，“魔法师会魔法。自然有自己的拜访方法。一般来说，我们是不会告诉其他不懂魔法的人类的。不过……” 莫里森抬眼，纤长的睫毛也跟着上扬。 “你是特殊的。” 他望着海瑟薇，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你救了我，理应得到相应的回报。” “可是……我并没有做什么呀。” 海瑟薇抬头，罗兰紫色的眸子满是困惑： “虽然您一直这么说，但更多的，其实都是您帮我，我……”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开口： “您那位朋友的礼服……多少钱？” “我给您打个欠条。” 什么？欠条？莫里森的笑容怔在脸上。 按照正常发展来说，收获了赠礼——尤其是漂亮礼服的人类女孩子，都会非常喜悦，开开心心地穿上漂亮衣服，参加下一次盛大的晚宴。又在晚宴上成为最靓眼的那个，继而艳压群芳，惊艳全场。 但是，海瑟薇却说出了“欠条”这样生分的话！ 这和他在人类图书馆看的罗曼小说完全对不上啊！ “我不需要欠条。”莫里森犹豫了一下措辞，紧接着说，“我们是……那个，朋友，对吧？” “朋友之间，就该互帮互助。你对苏这么说过。” 莫里森说完，便感到浑身的鳞片都要倒竖起来了。对于一只黑暗生物来说，“朋友”啊“羁绊”，“友情”什么的，简直是肉麻的代名词。一般当他们想恶心一下盟友或战友时，才会语气做作地，以夸张的神情说出这些词汇。 “还是说，在你看来，我还不算是你的朋友吗？” 莫里森微微抬眼，目光真挚地等待着海瑟薇的回答。 “不不不，我绝对没有这么想过！” 海瑟薇连忙摆手站起，途中险些撞翻只剩一个杯底的奶油热可可。莫里森眼疾手快扶住，这才没有弄脏海瑟薇的衣裙。 “莫里森先生对我非常好！您、您当然是我的朋友！只是……” 海瑟薇目光偏移，又垂下眼眸： “但是，就是因为太好了，所以……” 海瑟薇顿了顿，继续道： “我……其实什么也没做。您能从海怪的爪下存活下来，靠得是您顽强的意志。已经漂流到了岸上，其实也不需要我的歌声……随便一个好心人路过，都能将您救起的吧？” “所以……您根本不需要对我付出这么多。如果真的需要报恩，那在您帮我检查出来药有问题时，就还清了。” 蓝发少女的脸上浮现出苦涩的微笑： “我并没有讨厌您……只是，我觉得自己并不能承受您这么重的回礼。虽然我的歌姬身份以后会有些人脉价值，但您那么优秀，整天和我混在一起的话，恐怕……” “会耽误您与更优秀的歌姬交友。” “你在……自卑吗？” 莫里森以为自己听错了。他顺着海瑟薇的视线望去，远 处桌上两个贵族打扮的小姐正用扇子遮着小嘴，说着什么，同时，打量着海瑟薇，露出轻蔑的笑。 “光明神在上！瞧瞧，那个穷酸平民女就因为唱好了几首歌，就敢跟那样精致的帅哥谈恋爱！” “哼哼，人家想她谈，她倒推推拖拖，不会真以为人家真心喜欢她吧？可笑。我看八成被甩。” “别这么说，说不定这是人家吸引男士的手段呢？” 说完，又是一阵嬉笑。 人鱼的听觉十分敏锐，因此，莫里森能够清楚地听到她们每一句话。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海瑟薇的听力也是非常好的。 也就是说…… 就是这两个人类害得海瑟薇做出那种反应！ 冰蓝眼眸的人鱼微微垂眼，搭在桌上的指尖轻点两下。 “哇，我的茶，我的茶里有条蚯蚓！” 那两个贵族小姐中的一位忽然跳了起来。她脸色苍白，完全忘记了贵族的礼仪，将口中的茶水喷在了餐布和自己洁白的衣襟上。 “没有啊。”热饮店的侍者走来，检查了杯中的红茶。 “什么也没有，小姐。” “有的！这不是吗！这么大一条！” 那位白色衣领的小姐大喊大叫，引得店内许多顾客皱起眉头，瞥向她的方向。 “你瞎了吗！” 白领小姐忽然扯住侍者的领口： “你们的经理是谁？今天不把这条蚯蚓解释清楚，就别想在这条街继续营业了！” “是吗？”一位佩戴者乔伊斯家族徽章的男士从二楼向下俯视，“这么厉害？你是哪个家族的？” “乔、乔伊斯家族的人！”刚刚还在破口大骂的白领小姐瞬间敛声，拉起身着金裙的同伴，“快走，这里是乔伊斯家族的产业！” “谁……” 另一位金裙小姐目光空洞，左顾右盼， “谁在说话？” “喂，你怎么了？”白领小姐拍了下同伴的肩膀，对方却捂着耳朵，尖叫着跑了出去。 “她们怎么了？”海瑟薇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十分迷惑。 “谁知道呢。” 莫里森微笑着放下餐巾纸，微竖的瞳孔恢复原状。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作为朋友，我想看你穿新衣服的样子。” 墨蓝发色的青年微微伏腰，绅士般伸手，做出邀请的动作： “你想想，作为苏的朋友，你也想看到她穿各式各样风格不同的演出服演出的样子吧？” “嗯。” 海瑟薇点点头，将手搭在莫里森手心。出乎她意料的是，莫里森先生似乎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健康—— 他的体温比其他人低！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猛地抬头，“虽然您是医生，也要保重身体啊！” “啊？” 莫里森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海瑟薇在说什么，露出一个笑： “小事。别在意。” “那么，我们就约在今天下午三点，你家集合。我回去准备一些见朋友必不可少的东西。” 第100章 玫瑰岛屿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9.…… 下午，三点十五分。 海瑟薇正站床前，心脏嘭嘭直跳。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玻璃器皿。莫里森点燃了其中的一堆草叶，一阵浓郁的香气瞬时从中弯弯绕绕腾出，刺激着海瑟薇鼻子痒痒。 依照莫里森先生的说法，他们即将拜访的那位魔法师性喜欢安静偏远的环境，不喜欢被人打搅，因此，需要暂时封闭她的五感。 “准备好了吗？” 莫里森拿出一条红色的缎带。看起来恰好能蒙住海瑟薇的眼睛——这是药物与物理的双重保险。 “嗯嗯，准备好了！” 海瑟薇深呼吸一口气，坐在床边，闭上眼睛。冰凉的丝绸触感贴上她的眼皮，她能感受到对方撩起她的头发，在她后脑勺轻轻打了个结。 “紧吗？” “不、不紧。” 海瑟薇赶忙说道。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点心慌无措。仅仅是视觉被剥夺，她便感到强烈不安——她只能通过听觉和触觉判断对方在哪个方位，而对方却能对她一览无余，将她的一切小动作尽收眼底。 “别害怕。我就在你身边。” 莫里森说着，伸手引导海瑟薇从床边站起。海瑟薇点点头，在对方的搀扶下，向前走了几步。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适？” 海瑟薇摇摇头。 “嗯。那我们就出发吧。” 海瑟薇在莫里森的搀扶下向前走去。她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感到眼前忽然亮了许多。 这是……出门了？ 海瑟薇在心中默默想着。 不知为何，她感觉自己的五感似乎并没有想莫里森先生说的那样完全封闭——只是迟钝了些。 “可以停了。” 莫里森的指令发出，海瑟薇按照他的要求乖乖停下。忽然之间，她感到地面正在飞速上升，下意识想要惊叫出声。 “嘘。” 莫里森出声制止： “地面没有上升。你摸摸看。” 海瑟薇一怔，松开莫里森，蹲下身子，轻轻划了下脚下的地面—— 光滑。平整。冰冰凉凉。 海瑟薇十分吃惊：“这是……？” “你可以理解为，‘魔法师界的魔导交通’。” 莫里森本来也不抱多大希望能完全封住对方的五感。按照小章鱼老师的说法，正在觉醒的天使只会越来越强—— 简单来说，就是魔素适应性提高，能使用更强大的魔法，魔力上限有所突破，同时，获得更高的魔法抗性。 然而，莫里森没有想到的是，对方觉醒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变强”的“强”度会如此夸张。以至于，连仪式魔法的效果都大大削弱了。 看来，只能用“那个”了…… “你可以坐在这里。” 莫里森声音很轻。海瑟薇正打算摸索着站起，忽然感到身后有东西将她托起，使她坐了下来。在她两只手边，还有一左一右两个扶手—— 这是一条表面光滑，坐起来冰冰凉凉的椅子。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坐在水汽凝成的椅子上，虽然蒙着眼睛，但仍然习惯性地左顾右盼，“您竟然能做到凭空造物吗？！” “嗯……也不算凭空吧。” 莫里森含糊地回答。 他的法术需要依靠水汽。如果是在沙漠之类炎热干燥的地方，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松。 “总之，路途遥远。你可以坐这里，先睡一会儿。” “诶？那，莫里森先生您……” 海瑟薇本来想问莫里森先生要不要坐下来一起休息，但她忽然听到一阵歌声。那声音似远似近，悠远悲凄，仿若海上迷雾中亮起的一盏灯塔，吸引着她想要靠近。 ……好好听。 ……想要……找到…… 海瑟薇的手抬了一半便垂了下去。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感到很困。虽然她仍然想找到声音的来源，眼皮却重得仿佛挂了两块巨石。 不行，不能睡。我得找到…… 海瑟薇强打精神，绷紧理智，那歌声却忽然更加悲戚哀婉。突然间，海瑟薇感到很悲伤，很难过，眼泪似乎要冲出眼眶。 慢慢地，她感到玻璃港灿烂的阳光洒在了 她身上，暖洋洋的。爸爸妈妈正站在远处，向她招手。 海瑟薇眼前一亮，下意识向前一步。脚下的沙滩却是空心的。她瞬间掉了下去，掉进了地下，掉进了一只巨兽的鸟巢里。鸟巢内，一只橙色的垫子接住了她，温暖舒适得让她不禁合上双眼。 好温暖……好软…… 海瑟薇还有好多话想说，可大脑却像停止了工作似的，怎么转也不动。橙色的垫子微微合拢，带着她向中心陷去。 好暖和……好想睡觉…… 海瑟薇意识迷离。她想要晃晃脑袋，使自己清醒一点，但身体根本就不为所动。 呜……好困。 在莫里森先生面前这样睡过去是不是不太礼貌呢？……不知道莫里森先生有没有听到刚才的歌声？……真是动听…… 海瑟薇脑袋一沉，靠在椅背上睡着了。她偶尔咂咂嘴，嘴里也时不时嘀咕着一些旁人听不真切什么听不清的，断断续续的单词，喉咙里偶尔传出几句含糊不清的哼声，看起来惬意极了。 可算安分了。 站在长椅前的莫里森环抱双臂，打量着眼前酣睡的少女，如此想道。 比起先前他忘关魅惑就脸红心跳，现在的少女听他唱起人鱼之歌，甚至都能抵抗几秒，这让他不得不承认，“天使”力量的恐怖。 但是……为什么会觉醒得那么快呢？ 按照小章鱼老师的话说，不是这辈子过完之前，都不会有事吗？ 莫里森皱眉垂眸，目光落在酣睡少女白净的脸蛋上。对方看起来非常放松，像一只敞开肚皮，晒太阳睡觉的傻猫。 “……” 莫里森的眉毛皱得更紧。 这个家伙似乎真的一点都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几个月前，他在光明结界前献出魔力，却差点被吸成鱼干的遭遇仍然历历在目。 相传，那个结界蕴藏着天使的意志。他可以很肯定地说，那位“天使”绝对不是什么脾气温和的主。如果祂已经觉醒，是不会装作海瑟薇，假装睡觉来试探他，更可能的，是直接将他杀死。 莫里森摇摇头，将那些杂乱的思绪甩出脑袋。他心情复杂，甚至有一点小小的不安。但他却不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 假若天使觉醒，那第一个铲除的，势必是他的父亲——敢把神殿建在光明结界上的当今黑暗之主。对于一位大概率暴脾气的天使来说，这毋庸置疑是一种挑衅。 斩杀父亲，一直是他活下去的信条，为此，哪怕付出再多，莫里森也从未有过怨言。 但是…… 如果让女孩觉醒为天使，就能杀死父亲，完成他一直以来的理想呢？ 莫里森喉头微动，瞥向海瑟薇。蓝发的女孩正歪着脑袋，靠在椅背上沉睡。她睡得是那样沉，以至于他伸出指尖，轻轻滑过她的脸颊，她也未作出任何反应。 好弱。毫无防备。只需稍微用点力，就能轻易掐死。 莫里森竖瞳微动，纤长的指节顺势向下，落在了海瑟薇的脖子上。那脖颈是那样纤细，又是那样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外面，一点也不像天使应有的样子。 莫里森下意识伸手，习惯性将将对方的脖颈握住。 不对！ 我在……想什么！ 莫里森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吓到，触电似的，连忙缩回手指。 很奇怪的感觉……莫里森退后两步，和海瑟薇拉开距离。不知为什么，他竟觉得水泡内的空气有点热。 “加大制冷。” 莫里森对两条触手发号施令。不一会儿，水泡内的温度便降了下来。莫里森感觉舒服多了。可一回头，却看见沉睡中的海瑟薇又抱着双臂，微微发抖。 “她怎么了？”莫里森询问触手。 他觉得自己降下的温度也没多冷啊。 【她很冷，主人！人类很弱，受凉会感冒生病的！】 莫里森暗啧一声，将目光投向那两条正在调节温度的深蓝触手—— 它们看起来似乎不能提供多少温暖。 莫里森垂眸看向自己的衬衫。近日阿兹卡那春日回暖，气候日益温暖湿润。他并不觉得严寒，因此只穿了一件。 那要怎么办。莫里森东张西望，都未想出办法。忽然，一个故事情节在他脑中闪过—— 那是一本他恶补过的人类罗曼小说。 故事中的男女主角在遭遇海难后，一同漂流到一处无人的荒岛。他们没有火源，就只好相依取暖。 相依…… 是……触碰的意思吗？ 莫里森若有所悟。一挥手，将单人座椅变成了双人条椅。失去支撑的海瑟薇顺势向一边倒去，又被莫里森轻轻接住。 瞬时间，那股挥之不去的燥热又重新笼罩了莫里森，让他脸颊发烫。就算是莫里森，此刻也差不多明白，刚才那种闷热的氛围并非物理现象，而是他在害羞。 【您可以吗？主人？】 两条触手探出前端，好奇地展示出水汽凝成的大字。 “闭嘴。” 涨红了脸的人鱼呵斥一声，他的声音很低，甚至带着一丝沙哑。接着，他将怀中的女孩轻轻环住，再也没说一句话。 书里说得不对。 莫里森心想。 热的，明明只有我一个！ ——归根结底，这书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冷血的黑暗生物怎么能温暖自己的伙伴！这完全是谬论中的谬论！ 但即使如此，莫里森还是一路没有松手，像捧着个古董花瓶的小孩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那个动作，直到光明结界边缘的黑暗森林。 ……手臂，麻了。 落在地面上的莫里森头脑空白，自嘲似的冷笑一声。 果然，他是脑子瓦特了才会相信人类写的言情小说！ …… 安排好触手暂时搀扶住海瑟薇后，莫里森在两棵树间幻化出一只吊床，将海瑟薇放了上去。自己则飞身上树，来到树冠顶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那里，有一块颜色稍微与其他部分不同的暗色圆圈。 莫里森用手掌轻按圆圈中心，银色的涟漪立即以他的掌心为原点向外荡漾。自从上次他向光明结界献祭魔力后，似乎就获得了一部分光明结界的【权能】——他能自由开关一扇“门”，从而穿行结界。 碍于之前魔力全被结界吸走，外面又有很多喜欢落井下石的低阶杂鱼，莫里森并没有贸然尝试。前几天他恢复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关进出几次。但碍于某个老东西的部下很可能在这附近“蹲点”，莫里森都未走远。 而今天，带上了“无限魔力药水瓶”海瑟薇，应该有备无患了吧。 莫里森确认好权能无误，跳下树冠，从水吊床上捞起海瑟薇，将她打横抱起，重新回到了树上。 虽然搞不懂那位天使的意图，但先走一步看一步，应该也算一种行动。 莫里森这样想着，抱着海瑟薇，腾身跃入“门”。 瞬时间，白色的光充满了莫里森的视野。一张半透明的白色大网张开，将他和怀中的女孩一并拦在了结界内。 “叽叽叽，叽叽叽，嘤！” 成千上百个小球拍打着翅膀，伸出长长的触须，拉住了海瑟薇和莫里森的胳膊。它们个个咿咿呀呀地叫着，仿佛使出了浑身的劲儿，将海瑟薇和莫里森往回拽。 “我们会回来的。”莫里森对小光球们解释，“请放心。” “叽！” 小光球们叽叽喳喳，不太高兴地张开翅膀，仿佛保护小鸡不被老鹰叼走的鸡妈妈一样。 “没有可是，”莫里森伸出手指，蹭了蹭其中一只小光球的翅膀，“放心，我会照顾好这个女孩的。” “叽～！” 那只小光球抖了一下，仿佛石化一般，一时间竟然停止扇动翅膀，垂直掉了下去。 “……？” 莫里森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其他小光球似乎都被他的行为惊到似的，一齐朝后退了一圈，发出叽叽嘤嘤的叫声，不再上前。 听起来，它们好像在骂我……莫里森扫了一圈小白球，它们立刻伸直触须，一副警惕的样子。 ……我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吗？莫里森放下手。不过也无所谓，恰好不会继续妨碍我们穿破结界。 莫里森这样想着，抱着海瑟薇，向外跃去。 没了小白球的阻拦，莫里森的结界穿行顺利许多。他们成功穿过层层防御，自结界上空突破飞出。 结界外的天灰蒙蒙的，乌云密布，时不时又几道闪电划过——这才是莫里森熟悉的景色。 在光明结界的那段日子，莫里森几乎都要忘记，外面的世界，原来一直是这幅模样。 这才是“黑暗巢穴”—— 这才是……奥尼亚海真正的样子。 莫里森眸色微暗，解除水泡的屏障。周围 一群黑黢黢的黑暗生物立即围了过来。他们没有形体，只是纯粹的黑色。但莫里森依旧能透过那些黑影的覆盖，依稀看到他们口器中不断淌下的诞水。 这是在求食，表忠心。 莫里森轻笑一声。 愚蠢。 他看起来像是那种会投喂野猫野狗的鱼吗？ 与此同时，莫里森嗅到了海洋和腐朽的味道，夹杂着一丝血腥。 熟悉的……气息。 莫里森皱了下眉头，在那群黑暗生物的引领下，看到了一具被开膛破肚的女尸。 她的衣服已经腐朽，周围也围满了蝇虫。一只用四肢走路的人形黑暗生物敏捷地跑着，赶走了那些流口水的小辈，做出邀请的动作，殷勤地邀请莫里森共享。 一只，两只，三只……所有低阶的黑暗生物都退至两边，如同迎接一位领导者般，为蓝发的人鱼让出一条道。 啪！啪！啪！ 三朵幽蓝色火焰在女尸上忽然燃起，周围的低阶黑暗生物瞬间慌了阵脚，四处乱跑，试图找到能够扑灭火焰的物件。 “【惊鱼海之浪】” 莫里森面带笑容，高举右手，铺天盖地的海浪自他身后席卷而来，将许多四下逃窜的黑暗生物直接带走，同时，也带走了那具破烂的尸体。人形四足的黑暗生物瞪大眼睛，锤动胸口，朝着莫里森狂奔而来，似乎想让对方为无礼的行为付出代价。 “原来，你们也会愤怒。” 莫里森原地消失，又从自己的右侧出现，让那只愤怒的黑暗生物扑了个空。 “既然你们的同胞被海浪卷去，都会如此生气，那你们吃别人的同胞，为什么会如此心安理得呢？” 莫里森语气轻轻。黑暗生物一个紧急转弯，再次撞向莫里森。 “嗤。” 莫里森头也没回，右手施术向后一甩，一个巨大的水泡便将那只黑暗生物困在了里面。 “灵智这么低，却学其他高阶黑暗生物贪婪贪嘴。就算我不杀你，结界里的那伙法师也不会放过你们，倒不如，提前替你们解脱。” 莫里森轻打响指，水泡内的压强瞬间增大。 那只黑暗生物很快变成了一坨浊物，又化成粉末，飘零向上。他张开掌心，水泡破解，黑色的粉末流向大海。 剩下的黑暗生物们都四下逃窜，一个接一个地跳入海中，不见了。 这堆家伙……莫里森来到海边向下望了会儿，放弃了追杀的打算。 现在……还不是时候。 莫里森叹了口气，收起所有念头，伸手重新开始凝聚水泡。空气里的水汽聚集于他的指端，听从他的心意缓缓流转，温柔的蓝色光晕逐渐在女孩和他的周围浮现。海瑟薇睫毛轻颤，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魔法的白光慢慢在两人身下显现，那光芒在最明亮的瞬间倏的一闪，水汽变成了一个泡泡，包裹住二人，贴着水面，缓缓飘向了远方。 一路上，仍有低阶黑暗生物陆陆续续地浮出水面，窥伺着水泡内的海瑟薇。 莫里森背靠海瑟薇坐下，环抱双臂，闭上眼睛，借助感知，以三条触手，玩起了真实版的“打地鼠”。 …… “我们到了。” 海瑟薇醒来的时候，隐隐约约记得自己似乎做了一个梦。但梦中的景象已经模糊，任凭她怎么想，也记不起来了。 迷迷糊糊中，她感到有双手灵活地在她脑后动作。随着蒙眼丝带的掉落，一片明艳的景色出现在她眼前。 这里似乎是一座小岛。岛上，一朵朵红色的玫瑰开得娇艳欲滴，墨绿的叶子层层叠叠，赤翠交错，偌大的玫瑰花田像一副幽深的油画。 海瑟薇不禁睁大了双眼。 “您的朋友……住在这里吗？” 海瑟薇望向其中的一片玫瑰。一阵清风吹过，馥郁的花香迎面扑来，在鼻端久久不散。 好。美。 简直就像梦中才会出现的情景一样。 海瑟薇完全看呆。 莫里森“嗯”了一声，将的视线投向小路前方，那里隐约可见一座建筑的尖顶。 “他是这座岛屿的主人。” 几个黑发赤眸的年轻女性听到声响，从玫瑰花田里抬起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莫里森先生？” 其中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士面带微笑，似乎认出了他们。她望向花田角落，那里，一个黑发赤眸的男孩正提着一只水桶，试图浇花，桶中的液体忽闪忽闪，似乎就要泼洒出来。 “亚历克斯，快去上报路易大人。” “好，保证完成任务！” 那男孩丢下水桶，为那位女士行了一礼，随后，化作一群蝠影，骤然飞走了。 那名黑发女士明显愣了一下，莫里森也嫌弃地皱起眉毛。 海瑟薇瞪大眼睛，认知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不要惊异，孩子。这里是奇妙的魔术乐园。” 那名女士很快从错愕中回过神来。 “大变活人和帽子戏法都是极其常见的景象。” 她微笑着摘下带有黑色薄纱的帽子，从中掏出一束鲜艳欲滴红玫瑰，递给海瑟薇： “送给您。” “给我的吗？……谢谢。” 海瑟薇赶忙接过那束玫瑰，顺便瞥了眼那位女士的帽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真的是魔术师吗？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好、好厉害！” 花田里的女士都笑了。她们弯下腰，捡起自己修剪玫瑰的剪刀和工具，送给海瑟薇。 海瑟薇有些困惑地看了莫里森一眼。在对方点点头后，海瑟薇尝试着收下一把做工精致的剪刀，和一只刨土的迷你花铲——那群黑发赤眸的姐姐给的太多了，她却没有口袋或背包，只能拿下这么点。 没能送出剪刀花铲的女士们连称可惜。不过，她们还是很热情地给莫里森和海瑟薇指了路。 待二人走远后，花田里才传出一阵轻微的喧闹： “刚刚那是……人鱼之子？！” “他竟然没死吗？不是说……” “他身边的那个，是人类吗？” 几个容貌美丽的女性一边打量着海瑟薇的背影，一边窃窃私语。 “或许是人鱼之子带给路易大人的礼物。” “有道理。她看起来确实美味，长得也很漂亮。是块可爱的小蛋糕。” “但是，莫里森大人不是不吃人类的吗？” “笨番茄，你懂什么。既然是可爱的小蛋糕，那可不是一定要用来吃的。耳朵凑过来。” 一位眼型狭长的血族女性勾勾手，那个歪着脑袋，一脸困惑的同伴凑上前去。在对方的旖旎的描述下，那个懵懵懂懂的血族少女瞳孔颤动，苍白的脸颊也变得像周围的玫瑰一样红。 “这、这……”懵懂血族轻咳两下，抱着花篮远离同伴，“路、路易大人才不会是这样的人。莫里森先生也一样。他们都是我们黑暗生物的骄傲！” “更何况，人类是食物。两位大人怎么会对食物产生感情嘛！那、那也太不正常了。” 血族少女将脖子昂得高高的，同伴们看着她的样子，都嗤嗤发笑： “阿迪娜，你还太年轻。人类可和别的食物不一样，他们是有灵智，有感情的高级生物，又弱得 要死。即使是你，也能轻易制服一个年轻貌美，身材完美的人类小伙，还能让他对你言听计从，难道你不会心动吗？” 阿迪娜肉眼可见地犹豫了几秒，她吞了口口水： “那，做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了。” 成熟的血族女士们轻而易举地看透了年轻孩子的想法，嬉笑道： “不听话了，觉得不新鲜，没兴趣了，便吃掉。一举两得，所以，才被大人物所喜欢嘛。” “那怎么行！？”阿迪娜大惊失色，连忙摆手，“我、我不会吃掉他。如果他不喜欢我，我就放他回家。” “你呀。果然是笨番茄。” 花田里又传来一阵笑声。走得慢些的莫里森觉得吵闹，伸手又添置了一张屏蔽水雾。 蓝发少女早已迷失在芬芳的玫瑰园里。她左看看，右看看，时不时俯下身子，欣赏花朵，偶尔又被花田里悠闲漫步的黑猫吸引兴趣，跟着它们奔跑；又像只八百年没有带出家门的哈士奇般，一会蹿到这边，大呼小叫，一会儿找到一朵开在树干上的红花，指给莫里森看。 “这里真的好漂亮！” 海瑟薇凑近一只深灰色的猫，试探性伸手，将它搂进怀中。那只灰猫温顺地呆在海瑟薇的怀里，在女孩轻柔地抚摸下，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您看，好乖。” 海瑟薇痴痴地笑着，将猫举到莫里森面前。罗兰紫色的眸子中瞳孔缓缓放大，似乎完全沉浸在美景和猫猫笼罩的幸福中。 “……”莫里森冰凉的目光落在猫身上，伸出手，用食指和拇指构成一个圈，随后，在海瑟薇的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啊呀！” 海瑟薇下意识捂住脑门，灰猫也从怀中跳到地上，趁机溜走。这时，海瑟薇才发现，那只跑走的灰猫背上，还有一对儿小小的蝠翼。 “诶……”海瑟薇瞪大眼睛，“诶？” “那是什么？” 海瑟薇感到大脑瞬时清醒了很多。她这才发觉，这里的猫多为黑色或者深灰，眼睛则是赤红色的，有的背上还长着一对小小的黑色翅膀——大概由于翅膀和他们的毛皮颜色相同的缘故吧，她刚刚竟然一点也没能发觉。 “莫里森前辈，您看到了吗？那只猫竟然是有翅膀的！” “那是炼金产物。” 莫里森沉默了一会，开始胡编乱造： “因为一些动物天生残疾，遭人遗弃，这座岛上的居民将它们捡回岛屿，并配置了翅膀，以更好地保持平衡。” “……这样吗。”海瑟薇望着那只猫远去的背影，它看起来似乎确实没受什么影响，跑得飞快。 海瑟薇长松一口气： “那这座岛上的居民，真的非常善良啊。” 莫里森目光移向后一边，没有接话。 最初的时候，是一只游历大地的血族第一次见到猫这种生物，觉得非常可爱，于是便将它们抱在怀里，又亲又揉，有时候撸上了头，便会对猫脖子来一口，将自己的力量分猫一些，将它们转化成一种全新的血仆……或者，自己成为血仆。 被转换的猫会长出红色眼睛与黑色翅膀，灵智和寿命大幅提升，有的甚至可以当成使魔来用。 这种可爱的生物在血族迅速风靡，但也引发了一系列杀人夺猫的问题。在路易掌控血族大权之后，饲养血仆猫有了更加严苛的标准——只允许转化饲养残疾、野生或被遗弃的猫，并办理好相应手续。同时，出台了一系列养猫规定，包括不限于：禁止抢夺其他血族或其他种族的猫；禁止为猫大打出手；禁止在公共场合不雅吸猫。违背规定的血族将剥夺终身养猫权，并须在家族集会上，当着所有亲属的面，学三十三声猫叫。 “请来这边。” 一只脖子上绑着红色蝴蝶结锦带的黑猫跳出花丛，来到了海瑟薇与莫里森面前。 “会、会说话的猫！” 海瑟薇瞪大眼睛，险些跳起来。 “请不要大呼小叫，小姐。” 黑猫优雅地转过身子，向前走去： “这样很没礼貌。并且，显得您很呆。” “我……”海瑟薇原地愣住，“很呆？” 她、她被一只猫骂了？！ 黑猫继续向前： “我不会说话，小姐。我的脖子上有一颗经由路易大人改造的宝石，它可以直接将我的想法翻译成您能听懂的语言。” 黑猫纤长的尾巴甩来甩去，时不时停下来等候海瑟薇和莫里森。海瑟薇注意到，它脖子上红锦带中央确实有一颗璀璨的红宝石。 好神奇。海瑟薇想。 当他们走到一个岔路口时，道路豁然开朗。路过的行人向莫里森行礼，一辆由玫瑰枝条缠绕而成的花车在他们面前停下。 “莫里森先生，以及这位女士，请上车。” 一位侍者从车厢中下来，对着海瑟薇和莫里森，俯身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莫里森点点头，迈步上车。海瑟薇紧随其后，同时回头，对侍者和那只黑猫都说了声“谢谢”。 “您客气了。”侍者笑着说。 黑猫则甩甩尾巴，骄傲地将头昂向另一边。 “带我去见路易。”莫里森吩咐道。 车夫没应声，但花车已缓缓向前。海瑟薇趴在花车窗口，好奇地向外打量。米白色的车厢酷似故事书里帮助公主出逃的镂空马车，透气且华丽。 “这里……好神奇。” 海瑟薇微微回头： “您发现了吗，莫里森先生？现在还没到玫瑰的花期，这里的玫瑰花却开得这样好看。” 不光如此，一路上，海瑟薇还看到许多穿着繁复美丽的女士和先生。从服饰上看不出属于哪个大陆，硬要说的话，倒是有些古阿兹卡那的遗风。但他们大多年轻貌美，英俊端庄，就像是那个时代油画中的人物活过来了一样。 远方是尖尖的城堡，天空比这边暗些，是阴沉的色调。血色的玫瑰娇艳欲滴，整幅画显得艳丽诡奇。 “它们是特殊方法培育出的魔法植株。” 莫里森含糊回答，他听见女孩的惊叹，有点庆幸她没有刨根问底。 事实上，他有些心不在焉。去往路易住处的道路十分平坦，车内弥漫着让人放松的玫瑰清香，他脑内的弦却无法放松。 莫里森与路易幼年相识，对方是少数能让他信任的人之一。那时，他根据母亲生前与吵架时说出的信息，查阅资料，最终，找到了血族领地方位。 当时，他已有了反抗父亲的想法。他听闻血族如今的领导者也曾因父亲的弃养有过一段不幸的遭遇，因此，便产生了拉对方入伙的想法。 因为父亲刻意离间的缘故，路易起初并不打算理莫里森——甚至对他十分仇视；但在看到莫里森态度真诚，意志坚定后，路易深深触动，并同意与他结盟。 虽然过程一波三折，但最终，莫里森还是成功将对方拉拢，成为了可靠的同伴。 莫里森闭上眼睛。上次见到路易，还是在神位争夺战上。血亲临时反水，把他的计划全盘打乱。当时，他纵身一跃坠入光明结界，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确认他费尽心思拉拢到的盟友是否已经安全撤退。今天看来，这座岛屿没受影响，路易也应该没什么大碍。 车厢轻微震了一下，随即停下。一道动听的女声自车外传来： “欢迎您，莫里森大人。” 玫瑰荆棘自动退开稍许，一位年轻美丽的女性正立在那里，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路易在吗？” 莫里森无心寒暄，迅速下车，单刀直入。 “路易大人公务繁忙。得到了您的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请您先休息片刻。” 莫里森简单地应了一声。 他们停在墨色城堡的门口。大门自动打开，似乎在迎接他们的到来。 海瑟薇从花车内探出头来。莫里森向她伸手，海瑟薇愣了一下，随即搭了上去。那位年轻美丽的女性轻轻“呀”了一声，赤红色的眼眸快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好， 小姐。” 年轻女士温柔微笑，声音柔柔的，仿佛蜜罐内果浆的味道。 “欢迎来到玫瑰岛屿。请问怎么称呼？” 女士说完，微笑着静静地望着她。从车上跳下来的罗兰紫眼眸的少女如同一块柔软美丽的小蛋糕，点缀着淡奶油和蓝莓果酱，圆圆的脸颊像鲜嫩的樱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我叫海瑟薇洛兰。叫我海瑟薇就好。” 一阵风吹来，海瑟薇下意识缩了缩胳膊。这里不像阿兹卡那，明明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沐浴在阳光下却让人暖和不起来，岛屿内部更是比边缘更加阴冷，她看了莫里森一眼。对方却表现得十分正常，似乎一点没有受到岛上反常天气的影响。 海瑟薇肩膀突然一暖，那位温柔的女士为她盖上一条毛茸茸的雪色小披肩。一种不同于玫瑰香味的浓郁香气包裹了她，温暖一时间驱散了阴冷。她有些紧张的心情也被抚平了。 “暖和些了吗？”女士笑着问她。 “嗯，好多了，谢谢姐姐。” 海瑟薇抓着雪白色小披肩，整张脸都陷在白色毛毛里，蓝色的头发垂在脸侧。 美丽的女士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莫里森则皱眉，看了她们一眼。 ……如果他没记错，那种披肩是用来帮助血族捕捉来的人类缓解紧张情绪的。血族讨厌阳光，这里笼罩着一层与光明结界类似的结界，将阳光的热量统统阻挡在外，只留下不带温度的亮光。他忘了，人类在这里会感觉冷。 那位女性看着海瑟薇，笑得温柔而得体—— 对任何血族来说，海瑟薇都是一份令人满意的礼物。 “既然已经不冷了，就请领我们继续前进吧。” 莫里森不想在此过久停留。好事而又沾染诸多恶习的血族总喜欢凭借自己的经验想象一些事实，并对此大肆传播，深信不疑。 因为血族只需进食鲜血，而不像人鱼那样，把猎物连同血肉全部吃掉，所以，将捉来的人类吃饱后（如果她/他没有因为缺血过多死去的话）圈养并非一件稀奇的事。甚至，对于一些美丽的种族，个别血族还会逼迫诱惑对方喝下自己的血液，使对方上瘾，随后或转化，或控制，将其囚禁在自己身边。 又因为转化会使自身变弱，许多血族并不愿付出这样的代价，因此，将美丽弱小的种族不经转化，关在一些隐秘的小房间这种事，在部分血族——尤其是血族中的贵族身上，时有发生。但大部分血族只想吸血，并不想耗费精力去养一只储备粮兼宠物——那些捉来的生物或试图自我了断，或尝试刺杀主人。因此，这种圈养行为虽在血族（乃至黑暗生物）内部魔尽皆知，但始终被视为……一种变态的存在。 那只女性血族看到他带着海瑟薇来到血族领地，恐怕在脑内已做许多奇怪的猜测——海瑟薇肩膀上的披肩就是证明。 莫里森忍住扶额的冲动，跟着那名血族女士，来到一间私密的办公室。 “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路易大人随后就来。” 美丽的血族女士对莫里森点头行礼，随后微伏身子，退了出去。 “这里就是贤者先生朋友的房间吗？” 海瑟薇左右打量，这是一间主色调为黑白的办公室。室内物品摆放整洁，桌上放有许多金色的器皿，其中多半为化学仪器。看起来造价不菲，又充满时间的痕迹。但最令她注意的，还是桌上一副只有水杯大小的人类白骨模型。在它的旁边，摆满了红墨水瓶和羽毛笔。 “他看起来像位医生。”海瑟薇自言自语，“或者炼金术士。” “差不多吧。” 莫里森也随意地回答。路易还未赶来，蓝色头发的少女便在屋内转来转去，好奇地打量着屋内的一切；她一会儿双手轻搭膝盖，俯下身子，细细观察着模型和器皿；一会儿凑近书架，睁大眼睛研究书上古老的文字。 在这个过程中，莫里森始终胆战心惊——他生怕自己这位血亲屋内存在什么可怕的痕迹，或是一些奇怪的“战利品”。好在，路易是只谨慎且喜欢整洁环境的吸血鬼。名叫海瑟薇女孩除了感叹几句血族文字和古阿兹卡那文字有几分相似外，并未对其他物品做出评价。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莫里森顺势抬头，海瑟薇也扭头去看。 一位黑发青年快步走进室内，身后的黑披风如波浪一般翻腾。他的眼睛呈现危险的赤红，刚一踏入办公室，他便将目光投向了靠近门口的莫里森。 “莫里森？” 路易上下打量了一遍墨蓝发色的青年，露出浅而戏谑的笑容，双手按住他肩膀： “你没死啊？” “怎么。让你失望了？” 莫里森平淡地回应，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海瑟薇以为双方先前存在矛盾，正想开口调和，那黑发青年却爽朗地笑了： “我可不敢。没了伟大的深海之子指引，我怎么敢动啊。” 眼前的血族摊开手掌，一点也不为自己的话脸红地笑着。莫里森忍住给对方一拳的冲动，紧追着对方望向他身侧的眼神，将视线投向海瑟薇。 “这位是……” 赤红眼眸的血族目光落在莫里森身侧的蓝发少女身上，停留了几秒，重新投向莫里森。 “朋友。”莫里森简明扼要。“西大陆的。” 血族恍然大悟似地轻“哦”一声，换上笑容，上前一步，脱下手套，伸出右手： “你好，我是路易。” “您好，路易先生！” 蓝发少女步伐轻盈，向前几步，也伸出右手，与对方轻轻握住。 “我叫海瑟薇洛兰！叫我海瑟薇就可以。我听莫里森先生说过您，您也是位优秀的魔法师，对吧？” 她笑笑，罗兰紫色的眼眸就像两颗晶莹剔透的宝石： “这座岛真漂亮！” “过奖。” 路易浅浅微笑，目光却不动声色地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海瑟薇。她的身上有股香甜的气息，皮肤也白净光滑，简直像块奶油小蛋糕。 黑发青年喉头微动，虚空吞咽一下。 无需检验，光凭强烈的狩猎直觉，他也能判断出，这个蓝头发的女孩子是名人类。 路易的目光扫过海瑟薇全身，最终停留在她那张精致可爱的脸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路易赤红色的眸子瞥向莫里森，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哟呵，要不是这位小女伴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原来——伊莱先生这么在意我啊？真是让人受宠若惊，不敢承受。” 说着，血族青年微微侧头，将脸完全展示在莫里森眼前。莫里森的眉毛肉眼可见地皱起，握起的拳头也将衣襟攥出了淡淡的痕迹： “我没说过。” “是她记错了。” “诶？”海瑟薇一下子愣住。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将梦境当做了现实。 “好好好，你没说过，你没说过。” 路易闭上眼睛，下巴微抬，声线慵懒： “我不过是你可有可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泡沫兄弟罢了。说吧，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血族重新睁眼，赤红色眼眸不偏不倚地落在海瑟薇身上。 “我要一件女式礼服。”莫里森实话实说。 血族明显地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恢复笑容：“可以。” “我的仓库里有很多……” “我要那一件。” 冰蓝眼眸的人鱼神情坚定，语气不容置疑： “最好看的那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细心与回答“红色眼眸…非常，非常，…… “最……” 一直微笑的血族瞬时噎住，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瞥了眼海瑟薇，又微皱眉头，一半难以自信，一半担忧地抬眼，望向莫里森： “你……认真的？” “你大难不死，也没向我传个平安无事的消息。刚一见面，就向我借裙子？” “挑就算了，还专挑我手里最好的？！” 一直云淡风轻的路易肉眼可见地绷起精神，连海瑟薇都能 够轻易看出来。他转了转眼珠，赤红色眼眸再次扫过莫里森和海瑟薇： “你应该知道那条裙子代表着什么吧。” “我当然知道。” 莫里森平静回答，冰蓝色如同一汪冰封的湖水，看不出什么波澜。 血族闭上眼眸，微微低头，没有说话。 该不会要吵架吧！海瑟薇紧张地嗅着二人是否存在火药的气息。看路易先生的样子，那条最好的裙子好像很贵重的样子—— 海瑟薇捏紧裙角。莫里森先生也真是的，直接上来就向朋友索要“最好看”的礼服，一点也没和她提前说过。早知道礼服这么贵重，她也不会同意来了。 “其实……”海瑟薇鼓起勇气，抬眸开口，“不是最好看的我也可……” “好吧。” 黑发青年缓缓睁眼，仿佛终于做好决定似的： “最好看就最好看吧。我同意了。” 他赤红色的眼眸瞥向海瑟薇，朝她微笑。 “欸？！” 海瑟薇瞪大眼睛，完全搞不懂这两个青年间奇怪的逻辑。 路易笑了笑，挥手叫来刚才那位女士，对她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对方拿来一串钥匙，从中挑出一把，送到了路易手上。 “跟我来吧。” 路易对海瑟薇使了个眼神，走出几步，又回头，对莫里森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像是在故意气谁： “你……就别跟来了。” “女孩子的房间，你进不合适。” 莫里森迈开的脚步一顿，正想开口，那名血族女士便微微俯身，朝他做了个“请”的动作： “路易大人不喜欢其他人靠近洛里安小姐的房间。请您谅解。” 美丽的血族女士微笑着。莫里森抬眼扫视血族一番，对方却微微侧头，笑吟吟的，似乎在说：“看吧，我没骗你。” “你不是男性？”莫里森微微皱眉，用眼神质疑路易。 “是啊。但那是我妹妹的房间。哥哥进出妹妹的房间，比你一个异族异性合适得多吧？” 路易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样子。莫里森察觉对方似乎在故意刺激他，让他和海瑟薇的关系蒙上一层暧昧的粉纱——他才不会上当。于是莫里森不再追问，对那名血族女士道： “带路吧。” 同时，冰蓝色的眼眸望向路易，其中充盈着警示和提醒的味道—— [不许吃她。] “哎哎，知道啦知道啦。”路易目送着莫里森一步三回头地前往大厅，摊手摇头，“我会照顾好她的。” 说完，路易转过头来，赤红色的眼眸望向海瑟薇： “好啦，我们也该出发了。” 他向前走去，海瑟薇下意识追了上去，紧随其后。一路上，橘黄色的灯光昏暗。明明城堡内无风，走廊里的灯火却飘摇不定，忽闪忽闪。海瑟薇左右打量，只觉得格外渗人，下意识拉了拉身上的白色披肩。 “你多大了？” 路易察觉到身后的蓝莓小蛋糕竟自觉地盖好餐布，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并放慢脚步。 “今年十六，还没有过生日。” 路易有些诧异地回头扫她一眼，又想起什么似的，露出微笑： “那我们差不多算同龄人了。” 海瑟薇瞪大眼睛。路易先生虽然看起来非常年轻，但不知为何，总给她一种老练成熟的感觉。她看不透对方在想什么——比圣子还让她感到难以捉摸。 “莫里森比你大一点。嗯……洛里安应该和你年龄更加相仿。如果她还在的话……应该和你差不多高吧。” “洛里安……”海瑟薇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犹豫片刻，“她是……您的妹妹吗？” 路易轻轻地嗯了声，转瞬被走廊的阴风吞没。 “她……怎么了？” 路易沉默片刻，没有说话。向前径直走了一段路，他才开口： “因为一个可恨的恶魔，她不在了。” 海瑟薇顿时感觉有一簇正义的火苗在胸中燃烧，许多谴责的词语涌到嘴边。但路易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在一扇门前停下，语气平淡，仿佛他口中的那位女孩并非他血亲似的： “我们到了。” 路易打开门，与海瑟薇预想的不同，室内光线明亮，与昏暗幽冥的古堡完全是两份不同的光景。等到海瑟薇的眼睛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她才发现这间房子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大——只有路易办公室一半大小，却非常温馨。 不同于路易办公室的黑白金，这个房间被藕荷色填满：藕荷色的窗帘，藕荷色的床帐，藕荷色和白色、咖啡色相间的床单——整个房间朦朦胧胧的，仅仅是看着，就让人想起粉粉嫩嫩的水蜜桃，咬一口，还能尝出甜味来。 “好漂亮。”海瑟薇情不自禁，出声感叹。 路易笑了。他来到窗边，刷的一声拉开迎风涌动的藕荷色窗帘。 窗外的光照了进来，海瑟薇这才发现，窗外竟又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玫瑰园。只不过外面的玫瑰不同于岛屿入口的那些——这里的玫瑰看起来更加水灵，娇嫩。玫瑰花田周围，嫩绿色的草地去地毯一般，延展到天边。 海瑟薇凑近窗子向外看。这时，她才发现窗户的玻璃上有着精巧美丽的玫瑰雕纹，它们蜿蜒枝条，尽显身姿，各不相同。路易打开房间临近小花园的后门，一阵风立刻携着花香吹进屋来。 “坐吧。” 路易搭上化妆桌前的坐椅。海瑟薇踌躇了一下，没有动。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这里本来也没人住。” 似乎是看出了海瑟薇的心思，路易拉开椅子，将海瑟薇摁着坐下。随后，他拍拍手，两个黑发赤瞳的年轻女士迅速来到海瑟薇身边，一个帮她梳头化妆，另一个则排出一列饰品，供她挑选。 “这……我自己可以！” 海瑟薇试图起身，从黑发女士手中接过腮红与眼影盘，却被路易摁回座位，压下手臂。 “你没有过彻底放松的经历吗？” 路易收回手，眼角噙笑：“玫瑰花岛本就是放松休憩的地方。作为这里的主人，哪里有让客人自己动手的道理？” 旁边的两位年轻女士也捂着嘴巴，嗤嗤发笑： “放心吧，小蛋糕。我们一定会将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是呀！您这么好看，完全不需要担心。请好好坐着，耐心等待吧。” 海瑟薇怯怯点头。为她化妆的年轻女士将她的下巴轻轻扶起，像位画家或雕刻师般，神情专注，仿佛正在潜心打磨一件艺术品。 海瑟薇望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两位女士将华丽的头饰别在她的头发上。她平时不习惯用这些鲜红色的饰品——她总觉得它们过于张扬，不适合自己。但现在真正戴上了，却意外地好看。 “真好看。”一位女士将玫瑰花环在海瑟薇头上比了比，“要是您的眸色是红色，就更好看了。” 话一出口，那名女士才意识到不妥，连忙改口：“当然，现在也已经很好看了。” 但路易冰冷的目光仍然投了过来。那名女士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将花环放在桌边，退到衣柜边，整理其中繁多的礼服去了。 “别在意。只是玫瑰岛屿的居民偏爱红色而已。不过，说道眸色，西大陆似乎有个被称作‘先驱者’的人物，发明了一种名为‘美瞳’的晶片。” 路易自然地打开抽屉，取出一只精致的木箱。他轻巧打开，从中取出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盒，打开盖子，推到海瑟薇面前： “我觉得有趣，也订购了一些。” 海瑟薇顺势望去，一对儿绯红色的圆形晶片正静静地躺在盒中，盈盈反光。 “不过，要是让你带上这个出门，你那位莫里森先生会吃了我的。” 路易笑着摇摇头，啪的一声将小盒盖上，随后，塞到了海瑟薇手中： “送给你。” “在你离岛前，我会安排人帮你整理相应的护理液和说明书。如果有兴趣，可以戴戴看。” 路易轻笑着拍了拍海瑟薇的肩膀，站直身子，退到海瑟薇身后几步的地方，不给她退回的机会。 海瑟薇捏着那只小盒，望着化妆镜中黑发赤瞳的男男女女，忽然意识到一个巧合： “路易先生……” “这座岛上，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红色的。” 两位女士的动作明显僵了一下，路易却没什么变化，甚至笑得更加深邃。 “细心的孩子。”他称赞，“那么，你害怕吗？” 玫瑰岛屿的主人静静地笑着，等待着海瑟薇的答案。帮海瑟薇梳妆打扮的两位血族却都捏了把汗： 有些事，自己猜到但不说出，那大家还能做朋友，好好相处；为什么非要把话挑明？惹得她们也左右为难。 看来，小蛋糕只是徒有其表，实际上和笨鸟蛋没什么区别。 “不怕。” 海瑟薇摇摇头，罗兰紫色的眼眸仿佛天上的星辰： “红色的眼眸……非常，非常，非常漂亮啊。” 这一次，包括路易在内的血族都肉眼可见地愣住。不过，路易很快恢复如常，爽朗地笑出声来： “有趣。海瑟薇小姐，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回答。” “是真的！”海瑟薇扑闪着眼睛，认真说道，“在阿兹卡那，绯红色眼眸是王室的象征。红色鸢尾花是阿兹卡那王都的市花，印在旗子上，随风飘扬！” 她以极小的幅度左右打量一遍房间内的人： “我说真的！要是哥哥姐姐们去阿兹卡那王都 ，大概还能受到额外的尊重，被当做和皇室有关的人，享受三到五折的购物优惠呢！” 海瑟薇怕大家不信，急忙抬起罗兰紫色的眼睛，真诚地打量着每个人。年轻的女性血族们内敛地笑着，低头继续专注手中的化妆与挑选服装的工作。路易则手搭在椅背上从座位上站起，含笑的血色眼眸望向衣柜。那里，还挂着几件款式各异的黑红色裙子。 “我改变主意了。 “最好看的那套，我们稍后再试。房间里这些，你都试一遍。 “哪些合身，一并送你。” 第102章 冲动与错误通俗来讲，这个种族就是天…… “送我？” 海瑟薇连忙摇头： “这、这不太好。” “哪里不好？” 路易双手搭上海瑟薇的两肩，笑着望向镜中的她。海瑟薇抵抗不住对方过于强硬的气场，只得顺着对方的目光，打量同样的事物。可这一打量，她倒抢先惊住——镜中的她在两位女士的打扮下，蓝色的卷发高高盘起，只留两束微卷的鬓发垂至耳侧，整个人显得精神……且成熟。 海瑟薇肉眼可见地瞪大双眼。 “看吧，你多漂亮。” 路易依旧按着她的肩膀，靠近她的脖梗，笑吟吟地说着那些魅惑人心的话。 “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这些衣服最初确实是想送给洛里安；但洛里安已经不在，它们留着也没人穿。与其让它们在我死后尽数腐朽，化为灰烬，还不如让它们呆在更好的位置上，发挥自己的价值。” 路易语气平淡，表情没什么变化，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海瑟薇觉得她应该再说点什么，却半天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好眼看着路易转过身去。 两位血族女士上前，拿着几套礼服，指向一边： “这里有更衣室。” 海瑟薇顺着她们指着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了一条闪烁着红色星点的帘子。她起身向前，那两位女士也跟着向前。直到她碰到更衣室的布帘时，那两位女士还跟在她身后，一点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我……自己可以！” 海瑟薇迅速涨红了脸，从女士手中夺过一件衣服，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更衣室。两位女士都愣了一下，紧接着相视而笑，又捂住嘴巴： 原来是块格外害羞的小蛋糕。 不过，血族的礼服繁琐复杂，也不是那么好穿的。 果然，不到十几秒，一条乳白色的小臂便从更衣室中探出。海瑟薇捂着胸前黑红色礼服，从布帘后露出脑袋。她声音细小，脸蛋绯红，像极了天边将落未落的晚霞： “帮我……绑一下后面的带子。” ＊ 莫里森在一望无际的玫瑰园里坐了很久。身边的血族侍者一杯一杯地为他添满玫瑰花茶，但他实际上并没有多少喝的欲望。 海瑟薇怎么还没过来。 冰蓝眼眸的人鱼垂了垂眼，纤长的睫毛扇动，在他的眼睑处留下几道细细的阴影。他动动手指，不断将白色陶瓷茶杯轻握又松开。 站立在一旁，拿着茶壶的血族侍者眼尖地捕捉到了这位深海的客人细小的异动。联系到刚才与他一同前来的那位人类女性，一些大胆而震撼的猜想在她脑中翻涌形成： 人鱼是极易陷入爱情旋涡的种族。他们的种族天性总会驱使他们在爱情的洋流中趋于劣势，失去自我，乃至于做出一些冲动疯狂的事情。无论平时有多么理智冷静，聪明冷酷，在爱上别人后，他们都会变成满脑子只有爱情的笨蛋，甚至做出一些有损尊严的事—— 不太礼貌且通俗的来讲，这个种族就是天生的恋爱脑，但又由于恋爱后会开启冲动疯狂的debuff，让所爱之人无法忍受，所以又常常打出BE。（1）（2） 久而久之，大多人鱼都选择不相信爱情，他们通过结交大量伴侣来麻痹自己的大脑，或是利用自己的美貌，魅惑目标后直接吃掉，从而使自己保持清醒。 说起来，莫里森殿下似乎刚成年不久啊。 血族赤红色的眸子转了几下。就目前她听说的消息来看，莫里森殿下似乎因为那位邪神的缘故，从小就被族内其他女孩子排挤疏远，因此没什么经验；同时，因为那位邪神用爱情骗了太多种族，使得许多种族的女孩子都命运悲惨，莫里森也和路易大人一样，对恋爱不屑一顾，甚至有些鄙夷。 这样的莫里森殿下，真的能意识到自己的异样吗？ “海瑟薇小姐来了！” 一道明亮的女声自远方的花丛中传来。紧接着，一个提着裙子的女孩从灌木后出现，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时而望望身后，时而将目光投向莫里森，朝他点头问好。 莫里森松开茶杯，下意识想要站起，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不必迎接某个笨蛋的归来——她还是他带来的呢。莫里森想。他凭什么这样殷勤。 “莫里森先生。” 一个甜糯温柔的声音响起，不用抬头，莫里森也知道是谁。他坐在原位，冰蓝色的眼眸缓缓抬起。可这一抬眸，莫里森却完全愣住了。 女孩双手交握，放在腹前，显出几分与平时不同的腼腆。她往日披在肩头的天蓝色长发如今被挑起些许，盘在头上，并饰以装点有红玫瑰的黑色纱帽；剩下的那些自然垂在肩部与背上，或许施加了些许处理，看起来似乎比平时更卷一些。垂落的卷发边，是雪白雪白的肩，精致清晰的锁骨，还有…… 莫里森赶忙移开视线。理智告诉他，血族的礼服一向如此；但他怎么想，也觉得路易给自己妹妹的，会稍微内敛一点，没想到仍旧……没什么区别。 “……好看吗？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转了个圈，脸蛋变得绯红。她从没穿过这种风格的礼服，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莫里森重新抬起双眼，将目光落在海瑟薇如浪似火的裙摆上。作为一名黑暗生物，让人发现他竟会因这点小事下意识移开视线是非常可耻的。于是，即使莫里森呼吸微乱，心脏猛跳，他还是强迫自己看了下去。 海瑟薇正踏着一双漂亮的绯红色小高跟，脚腕上挂着一只腿环，饰有一朵精致的半透明水晶小玫瑰——这与她匀称的小腿非常相配。 莫里森不敢让目光过久停留，再往上看，他看到了华丽又不失优雅的裙型——前长后短，却未拖曳及地。银色的饰品如黑色夜幕中跌落的流星，又像荆棘丛般，缠绕在海瑟薇黑红相间的裙摆上。 莫里森这才注意到，海瑟薇的手腕上也缠着两只蕾丝制成的手环，同样，它们也饰有玫瑰点缀。远远望去，它们像两颗夺目娇艳的宝石，又像玩偶身上可爱的粉色纽扣。与之呼应的，还有海瑟薇颈部那串款式繁复的项链——那儿缀着一颗真正的红色水滴形宝石。 好……可爱。 这是莫里森心中最直接，且唯一的感受——直到他注意到女孩脸颊上的绯红，以及眼角那抹与蜜桃同色的色彩。 扑通。 莫里森感到心脏漏了一拍。他想起东大陆某条谚语：如果你要画头巨龙，就一定要记得为它加上眼睛。 穿着血族礼服的海瑟薇不是图画，可她却像极了那条谚语中最为关键的，巨龙的 眼睛。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见莫里森半晌没应答，心中越发没底。路易却笑着： “当然好看。你没发现吗？ “你莫里森先生的眼睛都看直喽～” 海瑟薇没想到路易忽然开起了她和莫里森先生的玩笑，一时间吓了一跳，脸蛋也从绯红涨成了火红。 “没有这回事。”她说，“请您不要开这种玩笑……” 海瑟薇表面上没什么动作，心里却急得发慌。仿佛一只猫蹿进厨房，撞翻各色瓶瓶罐罐倾倒在地，她却手拿冒火的油锅，无暇顾及。 “……谁看直了。” 莫里森微皱眉头，冰蓝色的眸子望过来，扫在路易与海瑟薇身上，不含一点温度。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想要说点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什么也说不出。 她觉得莫里森先生似乎有点生气。 莫里森没看她。起身与她擦肩而过，丢下一句： “一点也不好看。” “难看死了。” 海瑟薇感到心口被谁用铁锤敲了一下，晶莹的水光瞬间盈满眼眶。她想过莫里森先生可能会生气，但她完全没想到，对方甩出的尖刀竟然是刺向她的。 “……对不起。” 但仔细一想，这又非常合理。毕竟，路易先生是莫里森先生不知认识多少年的挚友，而她只不过是一个莫名其妙被冠上恩人之名的异邦女孩。 海瑟薇扯下颈上的绑花，向她与路易来的方向跑去： “我这就脱了。” 莫里森听到身后的声响，猛然愣了一下，但想到周围仍有许多血族的仆从看着，他还是选择原地不动，与面前的粉色的玫瑰花面面相觑。 “莫里森！”路易少有地皱起眉头，大吼一声，“你那是什么意思？是说你不远万里请来的朋友丑陋，还是对我为妹妹准备的礼服提出质疑？” “我不是那个意思。”人鱼揪下一片玫瑰花叶，被弹起的花刺扎了下手，“我只是觉得，红色不适合她。” “是吗。”路易冷哼一声，“可我却觉得，红色于她，合适得很呢。” 说完，黑色短发的青年骤然转身，循着海瑟薇跑走的方向快步追去。外黑内红的披风在他身后翻涌而起。莫里森听到对方离开，脑海中闪过一丝一同去追的念头，却很快被他坚决否定。 他凭什么去追？ 是她自己跑的。 就算被玫瑰花岛上的血族捉住吃掉，那也因为她冲动行事！ 莫里森赌气般垂下眼睛。实际上。他的心中早已乱成一团： 穿着路易妹妹礼服的海瑟薇真的不好看吗？ 不是的。相反，他觉得非常好看，好看到他有些忘我，好看到他甚至产生了一些不应出现的，多余的感情。 莫里森觉得这样的感情不对，甚至，不可饶恕。海瑟薇是他的盟友，是他打败父亲的底牌，但他却对她产生了那样的想法，那样的情感。莫里森无法容忍这样的自己。路易直白的言语仿佛一个顽童搬开一块泥泞中的石头，阴影中的蚂蚁见不得光，只能惊慌失措，溃散逃跑。 可是，即使如此，他又为什么要说海瑟薇呢？ 莫里森低头，娇艳的粉玫瑰正在他的眼前傲然盛开。忽然，莫里森意识到这里充满了粉红色的花，充满了赤红眼眸，充满了黑红配色的礼裙或常服。 而他和海瑟薇，是岛上唯二的两抹蓝色。本想向这里的血族炫耀一下他捡到的蓝色珍宝，可当海瑟薇穿上血色礼服，并且非常漂亮时，莫里森才发觉，原来蓝色宝石到哪里都会闪闪发光。 ——原来蓝宝石随时可以离开他。他却无法离开蓝宝石。鸟儿长着翅膀，随时能够展翅自由飞翔，他却非常被动，囚于名为过去的深水之中，只能注视着鸟儿美丽的翅膀。 “我错了吗？” 莫里森小声自问。 但他也只是不想让路易将他不堪的一面暴露在海瑟薇面前。 “您确实错了。” 拿着白色茶壶的血族侍从一边斟酌措辞，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 “您惹哭了那位人类小姐，理应向她道歉。” 第103章 意外与欲望仿佛通过这样的方式，就能…… 莫里森微微侧头，望向那位大胆的血族女仆。但那位少女只是垂了下眼眸，再次抬眼，已经显得十分镇定： “莫里森殿下，我只有一个问题。 “您在意她吗？那名人类小姐？” 莫里森沉默几秒，语气平淡： “当然在意。” 如果他不在意，就不会冒着被某个老东西发现的风险，横跨奥尼亚海域来到这里。 “那就好办。” 赤眸的血族少女露出微笑： “既然在意，就不要说那些让那位人类小姐伤心的话。” 莫里森正要反驳，那位黑发赤瞳的血族小姐接着说： “我听园子里的玫瑰花说，您曾经称呼那位人类小姐为‘笨蛋’。可在我看来，那位小姐聪明灵巧，惹得路易大人非常开心——” 她顿了顿，笑着说： “路易大人十分讨厌愚蠢的生物。所以……” 莫里森眼眸微眯： “所以，你觉得我在说谎？” “不。”那名血族少女不卑不亢，玫瑰色的眸子抬起，略带锐气的神情不掩笑意，“殿下，我只是暂时脱离血族的身份，做一些温馨的提醒。毕竟……” “如果您无法辨别珍珠，我想，血族并不介意替您做出选择。” 莫里森冰蓝色的竖瞳瞬间露出警惕的神色，血族少女却将茶壶轻轻放在桌边： “当然，那只是针对您对那位小姐不感兴趣的情况。既然您十分在意，那就请好好地拿出应有的态度——” “您口口声声说称那位小姐是‘盟友’，是‘合作伙伴’，那么，起码要拿出您对待精灵女王殿下的态度，不是吗？” 血族少女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莫里森没有说话，过去拜访精灵之森的经历仿佛就在昨天。他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少女的问题： “真心……” “才能换得真心。” 少女微微点头，与莫里森一同说出后半句。 “既然您已经明白怎么做了，那我就不再叨扰。 “这里风景优美，您可随意游玩欣赏。” 血族少女微笑点头，剪下几束粉色玫瑰，放在篮子里，行礼告辞。 就在这时，莫里森嗅到甜腻的花香中一股淡淡的，血腥的味道。 人类鲜血的味道。 海瑟薇！ 莫里森心脏猛缩一下，下意识便想到了最坏的情况，随后，立即向气味来源处奔去。提花的血族少女想要开口劝说莫里森无须担心，毕竟在血族的领地内闻到鲜血的气息再正常不过。但这时，她血色眼眸内的瞳孔却骤然扩大，涎水不受控制地自嘴角流下。 扑通。 莫里森急于赶路，自然也就未能注意到身后的少女双腿脱力地跌坐在地，木条编成的花篮在地上滚了一圈，粉红色的花瓣从花束上跌落，稀稀零零地撒了一地。 佳肴……与……力量…… 黑发红瞳的少女眼神空洞地望着路易所在的方向，对食物强烈的渴望捣毁了她所有理智，叫她无法思考，只能任凭津液在口腔不断产生。但残存的求生的本能依旧对她的身体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不能过去。] “那是路易大人看上的食物……” 眼神空洞的少女痴笑着将地上的粉色花瓣捡起，送入口中，缓缓啮咬，仿佛通过这样的方式，就能缓解她的饥饿与欲望。 “要让路易大人……第一个品尝。” * 五分钟前。 海瑟薇正在血族女仆的帮助下脱下了那套礼服，并换上新的一套。 “你别听莫里森那家伙胡说，你穿我收藏的这些礼服，无论哪一套都很好看。” 路易 正站在一旁，望着镜中闷闷不乐，眼角还带着泪花的蓝发女孩，语重心长地安慰道： “至于莫里森，他根本不懂欣赏。你就当他是棵会说话的杂草好了，千万别被他影响。在舞台上，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到时候……恐怕有无数帅小伙为你绝倒，哪里还顾得上管什么莫里森？” “哈哈，不要这么说呀，路易先生。”海瑟薇被逗笑了，晶莹的泪花随着颤动的睫毛上上下下，“我是参加唱歌比赛，不是选美大赛，也不是相亲节目。” “至于莫里森先生，我和他也只是普通朋友。嗯……他帮我治好了嗓子痛的毛病，还帮了我家大忙，是位善良温柔的医生呢！” “就是，就是说话总是不太好听……呜……” 海瑟薇微垂脑袋，肉眼可见地耷拉下去。路易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海瑟薇不满地皱了皱眉头，“你们男魔法师都这样吗。在别人伤心的时候大笑，在别人的伤口上洒满盐巴。” 海瑟薇哼了一声，偏过头去，赌气似的望着远处的玫瑰。 “别生气，别生气嘛。”路易笑够了，才笑着摆摆手，“我没笑你。我只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拿‘善良’来形容莫里森，实在是……实在是……” “太有趣了！” 路易还没说完，再次笑了起来。虽然这次他以手掩面，不像上次那样失态，但笑意还是从指缝和他的眼睛里漏了出来，这让海瑟薇十分困惑。 “有问题吗？”海瑟薇皱起眉头。 “没有没有！”路易甚至鼓起了掌，“说的太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亲眼见到海瑟薇小姐在莫里森的面前树说出这句称赞的话。我想，他大概会很高兴的～” “真的吗？”海瑟薇半信半疑，但转念想到莫里森先生听句感谢的话都会变得奇奇怪怪，眼神乱飘，刚刚又对她说了那样的话，便垂下脑袋，语气淡淡，“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当然可以。你的自由。”路易点点头，赤色的眸子满含笑意，紧紧注视着海瑟薇的背影。 明明都被莫里森那条笨鱼欺负到哭了，这个女孩子却依旧没被他的话挑动引导，甚至积极主动地替莫里森找补说好话……是该说莫里森本事大到能让包括他在内的多数生物忠心呢？还是说这个女孩子真的单纯善良，并且有情有义？ 黑发的血族垂下眼眸，笑意依旧。 无论出于哪一种原因，都让他充满兴趣。莫里森既然能带她来见他，就意味着这个女孩大概能加入联盟，发挥些许作用，而不只是简单的爱慕对象。既然如此，那就意味着他同样可以向这位人类抛出橄榄枝，邀请她接受转化，加入血族——如果莫里森无法把握机会的话。 只是……不知道她能否接受他们黑暗生物的身份呢？ 血族赤色的眼眸重新落在海瑟薇雪白的背上。看莫里森藏着掖着的样子，大概是出于什么原因，暂时将挑明身份的事搁置了。他同样不是一位短视的君主，因此，不急于一时。如果莫里森觉得还不到时候，还需要再用那所谓的“真心”策略软磨硬泡一会儿，他也乐于耐心等待——只要对方不因情感失去理智，抛弃他们儿时立下的理想。 “嘶。” 海瑟薇雪白的肩膀抖动了一下。路易闻声抬头，身前那名协助海瑟薇穿衣的血族女仆立刻单膝跪下，低着脑袋，浑身颤抖。在她的指甲尖，沾染着一点淡淡的红色。 “抱歉，路易大人，我的指甲不小心划伤了海瑟薇小姐……请，请不要……” 她感受到上位者的冰霜般寒冷沉重的注视，没再说下去。眼泪在她血红色的眼眶打转儿，声音也止不住地打颤： “请……从轻处置……我。” “带下去。” 路易的声音没有半分变化，仿佛一台只会处理政务的冰冷机器。等身镜前的海瑟薇注意到了女仆颤抖的肩膀，连忙转身上前： “我没事，只是被划了一下而已。这位姐姐也是不小心，路易先生您……” 海瑟薇话说了一半，忽然感到背后一凉，一双没有温度的手自后箍住了她的胳膊，与之相伴而来的，还有落在她背上的，一阵轻微的，令人发痒又面红不已的气息。 “！？” 海瑟薇打了个哆嗦，整个人仿佛一只炸毛的猫。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的背后站着另一位美丽的姐姐——那位姐姐现在似乎正将脸埋进她因礼服镂空部分而裸露在空气中的背。 所以，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海瑟薇脸色瞬时涨红。她尝试着挣扎，却发现身后那位姐姐的力气大得出奇，她使出全身的力气，都无法使对方动弹一下。 跪在地上的女仆瞬时起身，摸起桌上餐盘上的小刀向海瑟薇身后扎去。温暖的液体瞬间喷出，被扎中的血族却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仅仅是颤抖悲鸣，身体却纹丝不动。 什么……情况？ 海瑟薇脸色苍白。她感觉身后的姐姐状态不太对。但又立刻意识到，更值得担心的，似乎是她自己。 咚。 海瑟薇背后一轻。黑发红眸的女士如飞矢般重重地撞在树上，又跌滑下来，震得许多清脆的树叶簌簌落下。路易收回手，立刻喊来其他侍从，将那位发疯的女士和伤人的少女带了下去。 “她们……怎么了？” 海瑟薇不安地询问。 “放心吧，她们没事。”路易回过头来，冰冷的目光重新变得温和，“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大夫替她们治疗。相信，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那就好。”海瑟薇松了口气。 血族的眸子微微一动，笑道： “倒是你，伤势怎么样？转过去让我看看。” “我没事。”海瑟薇说着，乖乖转了过去，“只是一点小伤而已。” 但路易却未回答。他忽然注意到，那些本该被他遣散的侍从与手下并未离开，他们潜伏在玫瑰花丛后，眸色猩红，像集体捕猎的狼群看到羔羊般，凝视着他们二人。 “……怎么了？”即使是迟钝的海瑟薇，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异常。她转过身来，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花丛中美丽俊秀的年轻男女此刻都仪态尽失，嘴角挂着不雅的涎水，眸色猩红如血，目光空洞。 “路易先……他们！” 海瑟薇话还说完，眼前便被红色覆盖。那是路易为她绑上的一条玫红色蕾丝缎带。 “事态紧急。跟紧我，要上了。” 之后的事，海瑟薇都不清楚了。她只知道她跟着路易先生拼命奔跑，周围还不断传来硬物被击飞的声音，同时，伴随着飞扬的花瓣，叮咣的声响。 直到一处深红色林子，海瑟薇眼前的蕾丝缎带才落了下来。他们的周围那伙举止疯狂的年轻男女早已不见，林中弥漫着红色的雾气。但路易仍抓着她的手腕，警惕地环视前方，大口喘气。 “路易先生……” 海瑟 薇很担心对方的状态。他神情严肃，全无笑意，呼吸沉重而急促，看起来实在是非常疲惫。 “您……休息一下吧。” “不用担心。这里是我的领地。他们进不来。”路易急促地喘着，撒开海瑟薇的手腕，摆着手笑道，“你休息就好，我盯着他们。” “路易先生？” 海瑟薇捂住嘴巴，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路易环视一圈，并未看到别的血族，“不需要担心，这里很安全啊。” 海瑟薇瞪大双眼，疯狂摇头，不敢发声。 眼前的路易先生双眼猩红，空洞的眸中倒映出两道海瑟薇的身影。 一道涎水不知何时早已自他嘴角滑出。 第104章 冰凉与颤抖如同烧红的钢珠般，砸中了…… “怎么了？” 路易发现海瑟薇露出害怕的神色，正要开口询问，但在同一个瞬间，他看到了林间青翠草叶上的凝成露珠。 晶莹剔透的水珠光滑表面上，倒映着月牙白色的天空，也倒映着嘴角挂着涎水，双目猩红的自己。 路易赤红色眼眸内的瞳孔瞬时缩小。脑内那根因警惕而绷紧的弦“嗡”的颤抖一下，随后，猛然断裂。 “跑……” 路易竭尽最后的力气，试图将信息传给女孩。然而，他却犹豫了一秒—— 一位手无寸铁的人类少女，真的有几率从一只理智溃散的血族眼前逃脱吗？ 何况是已经位及领主地位的他。 不对。 年轻的血族抬起腥红眼眸，审视的目光直直落在天蓝卷发的女孩身侧。 他嗅到了鲜血的味道。那名血仆的指甲似乎划破了女孩背上的皮肤。就是那个使得他与其他血族理智尽失吗？ 路易下意识朝海瑟薇走去。如果只是普通人类的话，应该无法让他对鲜血的渴望。难耐到这个程度。 虽然他不像莫里森那样变态到如苦行僧般绝对禁食人类，但克制欲望的训练，他也并非未进行过。在这方面，他甚至算得上血族内的佼佼者。可今天，他却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理智也如同一块晶莹剔透的玻璃，被自高空坠落的琉璃珠砸得哐当一声，碎屑四溅。 路易感觉口腔的津液变得更加充盈。眼前的女孩在他眼中慢慢变成一块有着鲜红果浆夹心的奶油蛋糕，又像熟透了的浆果，只需轻轻咬破，便能品尝到甘甜爽口的汁水。 他的眸色变得更加鲜红。 “路……路易先生？” 海瑟薇下意识退后两步，撞在一棵松木上。双眼发红的路易先生不再言语，只是径直向她逼近。 一步，两步。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海瑟薇脑中下意识闪过一些恐怖小说内发生过的情节：诅咒？附身？集体失智？一个个看似荒谬虚构的情节都向海瑟薇透露着同一个信息—— 如果放任大家继续下去，恐怕会造成严重且可怕的后果！ 海瑟薇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事情向不可逆的方向发生。在大脑飞速运转后，她迅速折下一段眼前的树枝，朝路易先生划出一道光滑的弧—— 咔。 成功了吗？海瑟薇睁开双眼，她曾在书里看过，强烈的痛感有一定几率打破幻境或催眠。尖细的树枝尖端确实划伤了路易先生苍白到无血色的手指。鲜刺眼的血如豆子般渗出，又沿着路易的指关节顺势流下。 嘀嗒。 鲜血滴进泥土。 然而路易先生却只是分出注意力，将视线在受伤的手指上停留半秒，随后，又望向海瑟薇所依靠的那棵松树—— 那处早已空无一人。 海瑟薇尽自己最大努力，朝路易所在的相反方向跑去。然而，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就自后方搭在了她的肩上。 “！”骗人的吧！就算是魔法师，这个移动速度也有些太作弊了！ 海瑟薇来不及细想，正在她思考如何脱身之时，却听到肩上噼里啪啦一阵声响，束缚感也随之消失。等到她跑出几步，回头再看时，路易已一手撑地，滑出老远。 而他的左手，正在冒着淡淡的黑烟，似乎受了伤。 ……我什么也没做呀？海瑟薇随意左顾右盼，却发瞥见手腕上的魔晶手环正在闪着耀眼的蓝光。 这是…… [我帮你再施加一层防身魔法。把手环‘遇到黑暗生物就劈’的指令，改成‘遇到具有强烈攻击意向的黑暗生物…再劈’，怎样？] 蓝发青年双眸带笑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海瑟薇还在思考，路易便重新站了起来，只是这一次，他只是原地注视着海瑟薇，没有再追。 欸，为什么没有追上来……？ 一声清脆的叮声打断了海瑟薇的思考。她赶忙望向声音来源方向，只见一块蝙蝠形红石骤然落地，伴随破碎的，还有她手上的魔晶手环—— 它噼里啪啦闪了几下，随后光芒散去，变成了暗淡的灰蓝。 与此同时，几簇玫瑰花丛拔地而起，带着尖刺的荆棘挡住了海瑟薇的去路。她试图改变方向，却发现那些娇艳的玫瑰不知何时已开满她的四周。 海瑟薇赶忙停住步伐，后退几步，但周围已被玫瑰花丛封锁，已经算是退无可退。而这时，一股冰凉的气息也贴上了她的脊背—— 对方轻而易举地捉住了她。 “路易先生！”海瑟薇大声喊叫，“您清醒一点！或者，您能听到我说话吗？我应该怎样才能帮到您呢？……” 海瑟薇忽然瞳孔骤缩，汗毛竖起，她感受到一阵呼出的微弱气息喷在了她露出的脊背上。 这……这、路易先生这是在干什么？浓重的绯红瞬时充满了海瑟薇的脸颊，脑中也浮现起许多荒谬的猜想。 不，不对。那种事情，怎么可能呢？但是，万一，是真的……？ 海瑟薇垂下眼，脑中乱作一团。 轰—— 噙着泪的海瑟薇忽然觉得紧贴着她的阴冷消失了，一股力量将她从封锁的玫瑰花丛中猛然拽出。熟悉的墨蓝发丝在眼前随风轻晃，而路易则被击飞出去，直直撞在一棵松树上。 “你没事吧？” 莫里森转过身，连忙将护在身后的海瑟薇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对方基本无伤，只是发顶略微凌乱了些，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我没事。” 海瑟薇呆了一瞬，又连忙回答。那双冰蓝色双眸实在是太过美丽——又或是刚刚经历过危险，对方又恰好将她救出的缘故，让她物理意义上心跳加速，竟下意识多看了几秒。 “但，但是路易先生和他的岛民情况似乎不太好！” “岛民？” 莫里森睁大双眼。他这才想起刚才路易的状态似乎很不对劲——刚才他来得匆忙，刚一到此处，便看到路易用玫瑰花丛困住海瑟薇，且举止暧昧，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无名之火，遂下意识出手，将其击飞。 “没错！路易先生本来正在与我试衣服，但一个姐姐忽然不慎划伤了我的脊背，之后大家就开始互相打架，最后路易先生也开始不对劲，不仅困住我，还对我产生了攻击意图！” “……” 莫里森瞳孔微颤。他与少女仅仅分开了一小会儿，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蓝发少女眼底闪烁的泪花投映在他冰蓝的眼眸中，仿佛几颗烧红的钢珠从天而降，叮铃哐啷砸中了他最为脆弱的尾鳞。 “对不起……” 莫里森胸前也为之一痛，一股巨大的歉意笼罩了他。但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意识到那人类鲜血气息的来源—— “你受伤了？” 海瑟薇正想摆手说一点小伤而已，莫里森却抢先一步，撩开了她掩盖住背部的卷发——那道浅红伤痕并不算深，但在对方雪色的肌肤上，却显得那样刺目，那样显眼。 莫里森皱起眉头。与此同时，一阵窸窣声传入了二人的耳朵。二人抬起眼睛，一双双猩红色眼眸此刻正于周围的灌木丛中闪烁。 莫里森嗤了一声，凝出一个水泡，将海瑟薇送进了里面，随后护在身后，做好应战准备。 哗啦，哗啦。 一阵声响从他们身边传来。莫里森这才想起最危险的战力并未周围的那些低阶杂鱼，而是—— “呃……好疼啊……” 路易揉着后脑勺缓缓站起，见到莫里森对他显露敌意，连忙双手抬起，苦笑道： “啊哈哈，别紧张，好兄弟，我已经完全清醒啦。多亏你刚才那拳……” 他又揉了揉脸颊： “就是，下次下手能不能再轻点……鼻梁骨都要碎了……” “废话少说。”莫里森见对方眸色恢复，能够沟通，便放下了对他的戒备，“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海瑟薇为什么会受伤，你又为什么会陪着你的族人发疯？” “这个问题，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路易拍拍身上的灰尘草叶，朝莫里森方向走来，“不过，你们的当务之急，不应该是赶快离开这个小岛吗？” “反正衣服已经拿到了，你们继续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我可不想再次发疯，然后再次挨你一拳。那很痛。”说着，路易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两个精致的手提箱，送到海瑟薇的手边，“这是适合你的礼服。趁着某人生闷气的时候，我已经打包整理好了。” “谢……谢谢。”海瑟薇犹豫了下接过，随后像接了块烫手的山芋般，匆匆放在水泡壁底。 或许是今天的经历太过混乱，海瑟薇觉得自己短时间内不想再与路易沟通——她想快些离开这座岛屿。 “红雾松林是我的领地，踏入这里与我战斗并不具备什么优势，所以那群胆小鬼只敢看着，但我估计也撑不了多久。松林尽头有一只木筏，用魔法驱动。你们可以乘坐它离开。” 说完，路易便朝灌木丛丢出一个散发着浓重香气的红色光球，带着莫里森与海瑟薇朝林子深处逃去。那些潜伏其中的红色眼睛像见了鱼的猫，争相恐后地朝光球飞走的方向蹿去。 “快走吧。那东西吸引不了他们多久。” 路易割破手腕，以鲜血滋润林中草木，后者飞速生长，不一会儿就改变了地形。 “黑、黑魔法？”趴在水泡内壁上的海瑟薇目瞪口呆。 “是的哟，海瑟薇小姐。这也是你那莫里森先生对你遮遮掩掩的原因所在。”路易一边放血，一边笑着向前跃蹿，“黑巫师容易坏脑子人尽皆知，有一个岛屿的黑巫师朋友，莫里森他自然不敢向你坦诚啦～” 黑巫师……？向前奔走的莫里森皱了皱眉。也亏路易能想得出来。用黑魔法的反噬效果解释血族的莫名暴走，顺带解释他们的一切反常—— 乍一听好像有点道理，但临时想出，毫无铺垫，怎么想都十分可疑，没人会信吧！ 海瑟薇瞪大眼睛，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莫里森：“……” 莫里森暗暗移开视线，目光偏移。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点感动，又有点无言以对。 要是换只黑暗生物，海瑟薇恐怕早被吃干抹净一千次了！ “我会送你们到木筏上，然后留下来对抗那些意志不够坚定的家伙。在那之前，没有战斗能力的海瑟薇小姐需要先上船，清理掉木筏上的植被伪装；莫里森则留下来，协助我为海瑟薇小姐争取时间。大家明白了吗？” 路易说着，忽然停在了松林口。果然如他所说，这里豁然开朗，不远处便是沙滩与大海。 “您一个人留下？”水泡中的海瑟薇心头一紧，“那岂不是很辛苦？我们可以一起逃走……” 虽然路易先前给了她很大惊吓，但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对方送命——那可是一个岛屿的敌人啊。 “……辛苦？”路易似乎惊异于海瑟薇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唇角勾起，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我不会有事的。” “我留在这里，作第一道防线！” 说着，他将海瑟薇和莫里森推了出去。自己则从腰间拔下短刀，插在了地上。绯红色魔法如电流般瞬间涌出，扬起的气流险些将水泡中的海瑟薇吹上天。 莫里森伸手拉住了飘向深红天空的海瑟薇，并将她带至了地面。 “这三只使魔的使用权暂时交予你。尽快清理木筏上的草木伪装，我去帮助路易，直到你任务完成。” 冰蓝眼眸的青年温和地笑着，三条深蓝触手自他衣袖爬至海瑟薇手腕。海瑟薇下意识抬眸，对方交付使魔的神态与动作不知为何竟与多年前父亲交付她双星绕月头饰时的景象相交重叠。 “莫里森先生……我……” 千万猩红之眼如蜂巢般在莫里森身后显现，海瑟薇竭力忍耐住心中的恐惧与怯弱，一咬牙，向飘在发紫海面上的木筏跑去。 “保证完成任务！” 海瑟薇头也不回地奔向白筏，四下张望，捡起地上尖锐的石块，一下一下砸断那那些生长其上的顽固藤蔓，随后捡起木筏上的落叶枯草，一堆一堆的往下丢，；深蓝触手也没懈怠，轻而易举地扯断一条又一条横斜其上的粗大枝蔓。 路易绯红色的魔法控制住了不少血族，但也有少数通过屏障，落在了莫里森手里，被他轻易控制，送入梦乡；在战斗的间隙间，路易忽然回眸，以特殊的频率发声，向莫里森提出了一个问题： 【你带来的人类，为什么会使我们发疯？】 【因为鲜血。】 莫里森平静回答。 【你们血族，无法克制对鲜血的渴望。】 【渴望？】 路易空灵的笑声在莫里森脑海肆意涤荡： 【你的意思是，连我也不行？】 【莫里森，你应该不会不记得，我幼时经历过什么吧？】 【区区鲜血……哈哈……还是说，就连你，也想要对我隐瞒什么？】 【莫里森伊莱银，我最为尊敬的伙伴，手足，盟友——】 【够了，路易。】莫里森出言打断，【我明白你的困惑与骄傲，但事实如此。你中招了，而我没有。如果你们是因为海瑟薇，才失去理智，那我又为什么能幸免呢？】 【我们同为黑暗生物，均非滥杀无辜之辈，而唯一的不同，就在于——】 【我从未饮用过人类的鲜血。】 【从未。】 【……】 莫里森耳畔呼呼的风声停止了。不远处的黑发青年垂眸转身，似乎因为无法反驳而分外落寞。 “找准时机离开吧。” 他的声音很轻，淹没在周围的气流中，转瞬不见。 “你们留在这里，我反而不方便施展全力。更何况那个女孩是人类，只要她离开，我们自会恢复正常。不用担心我。” 莫里森点点头，一道水刃击翻了凑上前的血族，随后脚尖点地，跳上木筏，又以水刃砍断了固定木筏的最后一根藤蔓—— “坐稳了！” 嘭。 与此同时，莫里森激起浪花，反向推动木筏驶离海岸，黑发青年的背影也在他们的视野中变得越来越渺小，最终消失不见。 哗，哗。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与海面重新归于蓝色。在终于摆脱了那片红色的海域后，一切归于平静。 水汽凝成的泡泡在海瑟薇与莫里森周身重新凝起，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海瑟薇早已带上了那条用来遮蔽视线的缎带，在她的耳边，回响着海鸥和浪花的声音。 “我们是在海上，对吗？” 她微蜷着身子，声音有些颤抖。莫里森这才记起对方有着晕船的特性，连忙伸出手指，在对方额间一点，蓝色光芒一闪而过。 “是的。”莫里森没打算隐瞒，“不过我已为你施加了一个祝福。现在，你不会晕船了。” “谢谢。”海瑟薇声音很轻，似乎还沉浸在刚才混战的惊吓中，久久不能恢复。莫里森目光微动，收回施加加护的手，坐在木筏的前头： “抱歉，是我的疏忽。我不该放任你一个人清理木筏上的植被的——我忘记你恐惧大海。” 海瑟薇轻轻摇了摇头：“您和路易先生都在战斗，我做点后勤工作没什么的——何况还有使魔帮忙，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莫里森眸色微动。他想起自己登船时，女孩洁白细嫩的手心已经多了几道鲜红的血痕；不用那么拼命的。莫里森想。他说不出那时心中的感觉，只觉得像是被小兽撞翻了货架，什么味道的药剂都叮叮框框倒进锅里，混乱不已，极难分辨。 他掏出一颗玫瑰形水晶，放在海瑟薇手心，霎时间，绯红的光雾笼罩了二人。海瑟薇感受到掌心的疼痛消减许多，下意识开口：“这是什么？” “治愈水晶。” 莫里森答。这是路易送他的魔法道具，能够有效止血，缓解疼痛。但也仅此而已。除非使用咒术，否则便无法进一步治疗伤口——黑暗生物再好的治愈水晶都敌不过光明属性天使一句歌声，但非完全体的天使暴露只会引来祸端，这也是他不敢让女孩在路易面前开口吟唱的真正原因。却没想到，她的血液也拥有吸引黑暗生物的能力。 如果……黑暗生物也能拥有治愈魔法就好了…… 莫里森暗暗攥拳，他想到了半年前那只被他斩杀的幽灵。当时，它便对他破口大骂，说他不识货，有食物不吃，是眼瞎中的眼瞎；如今，血族们因海瑟薇的鲜血暴走，而他却始终毫无感觉，察觉不到任何异样。 “你背上的伤还疼吗？”莫里森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话一出口便觉得极不合适，对方却毫不在意，欣然又自豪，“好多啦！只有一点点。” “那我也帮你止下痛吧。”莫里森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手却先一步接了玫瑰水晶，绯红的光很快照亮了对方柔滑的肌肤。 带着血渍的痕迹直直映入莫里森眼帘。这一靠近，莫里森才感到自己确实有些异样：脑中冒出些让他昔日唾弃的奇怪想法，呼吸也随之加急，脸颊发烫。 这就是路易他们的感觉吗？ 莫里森下意识偏过头去，似乎这样就能抵抗来自天敌的诱惑。他的指尖变得冰凉，有些拿不稳玫瑰水晶，脑内那些奇怪的想法让他又惊又恼，却又挥之不去，让鱼发慌。 “好些了吗？”他硬着头皮问道。 “诶，好，好多了。”海瑟薇烫着脸颊。事实上，她正犹豫要不要告诉莫里森先生，他颤抖时，冰凉的指关节时不时擦过她的肌肤，让她有些发痒；但莫里森先生又怎么会颤抖呢？他是那么厉害的一位魔法师，南大陆的贤者，魔药协会药师医者——这样的人，会因为治疗女孩子的背而害羞到发抖吗？ 肯定不会呀！ “那个，岛上说你穿礼服难看的事，我想对你说声抱歉。” 莫里森的忽然出声打破了海瑟薇脸颊的升温，她从羞涩中清醒过来，摆摆手道： “啊哈哈，那个呀。没事没事，每个人审美不同，我当时也有些激动了。觉得不好看是正常的事，我早就不难过了。” “不。”莫里森的声音从海瑟薇背后传来，“很好看。” 他的语气比以往认真几千倍，甚至几万倍。 “我觉得实在太好看了。所以我有点生气。明明你是我介绍给路易的朋友，你却在他的打扮下显得更美丽——我明明知道路易擅长于此，才带你过去；真过去了，却不想承认。我好小气。” 欸—— 海瑟薇感到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炸成了一朵粉色的云： “不是，等等——” “这是我的不对。所以，海瑟薇，我想向你道歉。” 莫里森将治愈水晶从海瑟薇背部收回，重新放至海瑟薇手心： “我不该因为自己的原因说你不漂亮。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这样了……你……” “可以原谅我吗？” “诶！”海瑟薇的脸颊变得通红，即使带着眼罩，她也能想象出对方此刻的模样：用那双冰蓝色的，纯净如冰雪的眼眸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同时，用着那张精致到逼近女孩子的脸！ “莫里森先生……” “嗯？”莫里森屏气凝神，竖起耳朵，紧张地等待着。 “您是和路易先生打斗的时候伤到脑子了吗？” “什么？”莫里森如遭五雷轰顶，直接从木筏上跳了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我觉得这些不像您平时能说出来的话。” 海瑟薇看起来很平静地阐述事实： “虽然我明白您是真心实意想要道歉的，但……硬逼着自己说自己不擅长的话，不仅自己难受，听得人也会觉得很奇怪哟？” “直白地说，就是，呃，好肉麻啊……” 肉麻？莫里森感觉自己从悬崖掉入了深渊，同时，又感到深深地委屈。 明明那只血族少女说，只要将真心说出来，女孩子便会很开心的！ 而且，他也没有逼自己啊！这都是真心话！ 还是说…… 莫里森望向水面，泛起涟漪的海面上倒映着他破碎的面容。现在的他穿着人类的服饰，人鱼的特征无一显露。即使有同族巡海撞见，恐怕也会误认为他是一名普通人类，哪里会联想到族内那个漠然冰冷，不近鱼情的他呢？ 假面戴得太久，终有一天会摘不下来。 海瑟薇对他的认知，也只能停留在他最初想让她看到的那些——如果他不从现在做出改变的话。 “水下有情况需要处理，你等我一下。” 莫里森一挥手，恢复原形，扑通一声，跃入水中。 “诶？诶！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伸手去捉，却只捉到莫里森溅起的一把浪花。 “海很危险……不要去……” 一阵咸腥的海风吹过，海瑟薇忽然感到有些寒冷。她下意识缩了缩身体，一条深蓝触手帮她盖上了外套——那是莫里森留下的。 “谢谢。”海瑟薇对触手笑了笑，紧了紧肩上宽大的外套。 在海瑟薇看不到的地方，一只只黑暗生物如鱼群般浮出水面，又如黑龙卷般，紧随木筏身后。 第105章 睥睨与善意殿下眼中那份光芒，绝不仅…… 奥尼亚海域深处，某一领域。 沉睡于水流控制室内婴儿蓝发色的人鱼睁开双眼，晶蓝兽瞳瞬时如宝石般望向声音来源——那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游来。 “殿下！？” 浅蓝发色的人鱼瞬间从由水凝成的牢笼中钻出，周围的一切防御措施在同时变换，如流星般，向下滑落。 “您……还活着？” 年轻人鱼的声音中带着惊喜。但只有莫里森知道，对方完全当得上自己的长辈了。 莫里森点点头，朝对方露出礼貌性浅笑： “是的，阿亚兹。我回来了。” “您没事真是太好了，这样一来，我们又可以……我这就召集大家……” “等一等。” 莫里森出手拦住了兴奋的人鱼。婴儿蓝发色的人鱼抬起头，晶蓝的眼底涌动着某种对争斗的渴望。 “殿下？” “我并不是回来造反的。” 莫里森目光平静，与阿亚兹擦身而过： “我的伤仍未完全痊愈。再者，在没有万全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出手，和自取灭亡没有任何区别。” “……那么，您今天回到这里，是为了……” “取走……‘她’留给我的东西。” “……” 阿亚兹一时间原地呆住，整条鱼陷入头脑风暴。 “等等，您是说，那件……‘海洋之沫’？” 阿亚兹眸中的战欲肉眼可见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千万倍的惊讶与八卦之光。 “……嗯。”莫里森径直向内走去，“我记得‘她’的遗产，是全权交由你保管的吧？” “的确如此……”阿亚兹表面上没有什么波澜，脑内却早已波涛汹涌。 他没听错吧，莫里森殿下刚才提到了“海洋之沫”！ “海洋之沫”，那是前代人鱼女王，银，留下的礼服，也是她成人礼上穿过的衣服——最初，是人鱼一族的先祖赠予后代的馈礼：如果掌管族群的王为雌性，则直接赠予“王”；如果王为雄性，则作为厚礼，赠予那位与“王”携手共度一生的王妃。 与此同时，“海洋之沫”具有极强的祝福加成，又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它不仅能够大幅提升穿戴者的魅力，又能使“王妃”获得仅次于“王”的权能；即使是异族，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原本，这样一件礼服应当是各族爱美之人最为羡嫉、最为渴望之梦想，却偏偏碰上了银女王——当时还是公主，拥有一切，又蔑视一切的银。 在那位衣裙如山，聛睨一切公主看来，这件无差别为异族提供魅力加成的礼服不过是一件过于逢迎的老古董——美丽的人鱼天生丽质，根本不需要这种外在的东西来增加魅力。至于异族—— 区区异族，凭什么凭借一件衣服，就来与人鱼媲美？ 那是痴妄。是愚昧。是 不知死活，不明天高地厚的天真。 于是，这件蕴含着无尽祝福的“海洋之沫”在被那位孤傲的小公主穿过一次后，就丢给了尚且年幼的莫里森。貌美的女性人鱼居高临下，肆意调笑着她尚且年幼的孩子： [这种低贱的东西就是我族捕猎的渔网，你若敢用这个骗来别的女孩，就别怪我将她们一一吃掉。] 说是诱骗，但实则不过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幌子，用来威胁当年的小殿下拼命守住那件衣服——阿亚兹永远记得，那位高傲癫狂的女王大人曾经说过怎样的至理名言—— “它可以不好，但我不能没有。” 因此，即使是被她视作垃圾的礼裙，也是值得儿子用生命守护的东西。 如果哪个人鱼族的女孩无意中窥见了裙摆上的浪花，便要被女王剜下双眼；如果不慎触碰裙身，便要被女王砍下双手。这样的事情并非没有发生—— 在那之前，努力藏匿礼服的莫里森殿下总被冠上[自私][小气]之名。尽管小殿下的出发点为善，却多次不被族人理解；而当他意志动摇，心存侥幸，违背那位女王的意志，将这份美丽分享于众鱼时，淋漓的鲜血便携着指责与谩骂便如约而至。 至于小殿下因知晓“海洋之沫”的藏匿信息，从而遭至外族埋伏毒手，频频挂彩，也并非稀奇之事。只是那位高贵的女王陛下却安静默许着这一切发生，仿佛看着自己的儿子在痛苦和鲜血中挣扎，才是她最初的意愿。 她为何如此？又从中得到了怎样的快慰？ 无鱼知晓，也无鱼在意。 或许正如深海中的某条传言那样，是因为她的孩子莫里森银的尾鳞与发色皆为深色，失去了女王尾部最为自豪，最为骄傲的，冰雪般耀眼的高贵。但诞下子嗣这件事，本身便是两种生物所为。聪慧的女王大人不会不明白。倘若果真是如此，她最初的最初，又为何要选择那只从头漆黑到尾尖的恶魔？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银女王自己知晓。 阿亚兹收回思绪。好在，那位可怕的暴君已经身陨。如今的小殿下可以自由处置那件礼服，重新赐予它最初的光辉，让它重新带有最初的意义。 也就是说…… 殿下要恋爱了！ 阿亚兹脑中炸起了烟花。 虽然复仇很重要，但小殿下再怎么说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这种鱼生大事，他自然也十分在意了！ “怎么了？” 莫里森察觉阿亚兹的速度减慢，一回头刚好对上对方那双惊讶又欣慰的眼。 “您终于想开了吗？对方是个怎样的……” 阿亚兹忽然想起自家殿下似乎在神位争夺战中，掉进了……光明结界。 婴儿蓝发色的人鱼下意识吞咽一下，他环顾四周，确认莫里森确实独自一鱼回来： “生物？” 他犹豫半晌，选了个含糊的问法。 “想开？……” 莫里森向前游动的身姿微愣一下，脑中再次浮现出血族少女叮嘱他要说真心话的情景。 “确实……不过，我早该想开了。” 莫里森停止了前进，侧身对身边的人鱼露出微笑： “所以，阿亚兹前辈，我也应该对您说声，谢谢。” “……？咳咳。”阿亚兹一阵生硬的咳嗽。成年后的小殿下越发标致，笑起来更是格外温柔。要不是他看着对方长大，知道对方取向趋于异性，否则，简直都要思考对方拿那“海洋之沫”究竟给谁穿这个问题了。 “不用谢我，莫里森殿下。帮你守家是我应做的。你和血族的那位亲王可是联盟的主战力。至于后勤保障，交给我和属下就好。” “不过……您在光明结界内，究竟经历了什么？现在是否危险？是否受到限制，亦或监视？” “以及……” 阿亚兹忽然停下，晶蓝色的兽瞳落在一块无形的水之屏障上。他伸手轻触屏障，一片新的领域在他们眼前延伸显现。阿亚兹上前一步，掌心的水蓝色的魔法波纹落在路中央的巨石上，只听得“咔”的一声，多余的碎石破碎跌落，一只穿着蓝色华丽礼服的人鱼石像豁然而出。 [人类很危险——您处境如何？] 这句话阿亚兹并没有问出口。小殿下十分聪明，暗示到这个份上，他理应明白自己想要询问什么。更何况，如果殿下当真已被迷惑，心向人类，按照深海人鱼那一旦觉醒便无可救药的恋爱天性来说，他无论怎么说，怎么劝，都不会有效果。 “这个，说来话长。但，阿亚兹，我现在绝对清醒，你大可放心。我记得我们的目标是扳倒那只恶魔。至于我来取‘海洋之沫’……也仅仅是因为，我遇到了一位可靠的盟友，如果将它作为礼物送给她，我们成功的几率就会大大上升。” 莫里森言之凿凿，不觉得自己的言论有哪里不对。雕像旁的阿亚兹却眉头微皱，满面顾虑： “人类？” 莫里森点点头：“是的，人类。但她的身份却不仅仅像表面上那么简单。相信我，阿亚兹前辈。我没有被胁迫，更没有被天性冲昏头脑。” “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大可以检查我的鳞片或精神。” 这倒完全不必……阿亚兹微微扶额。 从见到莫里森的那一瞬开始，他其实便已经从头到尾观察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端倪。更不必说小殿下自幼便带着一股与黑暗生物格格不入的正直之气，又因为励志要成为一名与父亲截然相反的黑暗生物的缘故，大家其实都不怎么担心他做坏事。相反，更担心他那份善意被人利用，那颗赤诚之心被算计伤害。 “我相信您。只是，您怎么能确定，那位女士就一定会收下您的礼物呢？” 阿亚兹试探着提问。如果对方是一国的公主或者贵族，对这种东西恐怕如曾经的银女王一般，只有些许的兴奋与收集的快感，并无法领会一族之宝真正的宝贵。 “她……” 莫里森迟疑了一瞬，眼前浮现出那张讥讽海瑟薇的报纸与海瑟薇收下路易赠礼后，笑容灿烂的样子。 “她没有衣服穿。” 似乎是意识到可能会引起歧义，莫里森连忙补充： “她很漂亮。她将演唱获得的报酬捐给了孤儿院的幼崽，自己却没钱买到那些漂亮的礼服，从而受人讥笑——” “我认为……这不应当！” 人鱼冰蓝色的眼眸内此刻正在发光。阿亚兹僵在原地，似乎惊异于心存正义却向来口舌带刺的小殿下今日的坦率。但同时，阿亚兹也很清楚，小殿下眼中那份耀眼的光芒，绝不仅仅只是在诉说理想。 “好吧，殿下。我同意。” “但同时，我也要提醒您，尽管‘海洋之沫’美丽珍贵，但它也有赠送失败的可能。这一点，请您务必知晓。” “……为什么？”莫里森总觉得此刻的阿亚兹笑容过于慈爱，话里有话。 “这个，就留给您自己思考了。”阿亚兹笑着，挥别莫里森。后者虽然满头困惑，但还是作别阿亚兹，重新游向浅海。 半路上，莫里森掏出“海洋之沫”重新展开，裙摆上涌动的暗流发着瑰丽的银光，在灰暗的海水中，如同一块具有 魔力的宝石，又如同真正大海的缩影。 这样美丽的礼服，怎么会比不过路易自己找材料制作的？ 莫里森看来看去，始终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但阿亚兹身为他的前辈兼职管家，按理说，没有坑害他的道理。 于是，莫里森掏出一把用水凝成的钥匙，绕至一座珊瑚礁旁，从低处开出一个他不知何时埋下的小盒。他打开小盒，从一堆不知从何得来的首饰中，挑出他最为看好的一个—— 那是一颗蓝色的晶莹剔透海星形水晶。它被串在一些相对普通的蓝钻中，显得美丽典雅，又不至于太奢华。 这样应该算两手准备了吧。莫里森将海星手链放至身上，关上花纹繁杂的小盒，转身离去。 第106章 莫里森的触底反弹“你也很贵重”—莫…… 莫里森返回海面的时候，海瑟薇所乘坐的木筏早已被“乌云”吞没——那些闻味而来的黑暗生物或因触手的刺穿停滞在空中，或因为失血过多，如腐烂的枯叶一般，漂浮在海面。 阿兹卡那海鲜烤串。莫里森不知为何脑中冒出了这样一个比喻—— 虽然同为黑暗生物，这么形容难免有些地狱笑话，但谁让那些蠢货是为攻击海瑟薇而来的呢？于是，便只剩下笑话。 “问题已经彻底解决，我回来了。” 人鱼形态的莫里森轻轻抓住木筏一角，双臂交叠，冰蓝色的兽瞳向上抬起，仰望他守护在乌云下的纯白小猫。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看起来十分激动。或许是出于父母曾经葬身海上的担心，或许是出于独自一人飘荡洋面的害怕，亦或是两者都有—— 总之，反应剧烈的海瑟薇摸瞎坐起，伸出双手，直直覆上了莫里森的脸颊—— 而那个角度，恰好能碰到他脸侧冰凉湿润的鳞片。 “……！” 莫里森本能快于理智，一个反制魔法噼里啪啦瞬间便将对面的女孩击倒。海瑟薇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便感到脑内一沉，意识断片，全身脱力地向前栽去。 “海瑟薇！” 莫里森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接住跌下的来人。女孩双目闭合，身上闪烁着断断续续地魔法电流——他没想伤害海瑟薇。攻击也完全是出于理性与本能——如果女孩意识到他脸侧生有鳞片，察觉端倪，他的身份便会曝光——他还没有准备好。 但同时，深深地自责席卷了莫里森。明明想要送对方礼物，却一见面就劈晕了对方——好在感性及时追上本能，他及时收了力度，女孩只是陷入沉睡。 事已至此，纠结已无意义。莫里森思索了一会儿，决定为海瑟薇调整姿势，好让她睡得舒服，醒来时不会手脚麻木。他试图翻身上船，怀中女孩发间若有若无的百花香气却跃入他的鼻中，叫他一时间忘了行动。 不对不对不对，他这是怎么了？竟变得如此不知分寸。莫里森烫着脸颊将对方摆好，又双手一撑，以人鱼的姿态坐在了木筏的边缘。 真是好看。莫里森欣赏着海瑟薇身上艳丽可爱的血色礼服，尾巴不自觉地在水中轻摆。路易收藏的小礼服穿着对方身上，就如同一块白净的宝石绑上了红色缎带，显得更加高贵优雅；但同时，二者又相辅相成，互为提升，缺一不可。 先前不怎么觉得，血族的暴走再一次让莫里森深刻意识到，写在黑暗生物食谱上的人类是多么脆弱，在他们面前，真的就只能像弱小的食物一样，手足无措，流下晶莹如珍珠般的眼泪—— 如果现在让他用食物形容现在的海瑟薇的话，那一定是送松软软的白色棉花糖，草莓口味的；或是东大陆特色小食——玫瑰汤圆；又滑又软，白净可爱；一口咬下，酸甜多汁，绯红色酱液定会溢满整个口腔，如玉似雪的外皮入口即溶，甚至不需要多余的啮咬…… 人鱼冰蓝色的眼眸不知何时已染上浑厚的霞色。他喉头微动，轻轻握住海瑟薇露在外面的一截胳膊。 话虽如此…… 但他怎么可能真的舍得去吃呢？ 人鱼伸出指尖，在少女裸露在外的小臂上画起圈圈。即使少女看着再怎么美味，他都清楚地明白，那些可爱梦幻的比喻，对人类来说，只会是噩梦乃至毁灭般的存在。 莫里森眼睫微垂。仅仅这样看着，仅仅保持现在的状态，对他来说…… 本就是一种奢望。 …… 海瑟薇再度睁眼时，头顶是明亮的太阳。 澄澈的天空中白云飘荡，偶尔有白鸽飞过，洒下一串呼朋引伴的鸣叫。太阳光暖洋洋的，洒在身上，满是再熟悉不过的温度。 这是……我回到阿兹卡那了？ 海瑟薇骨碌一下撑地坐起。或许是起得太猛的缘故，她的头有点疼。 “醒了？” 墨蓝发色的青年正背对着海瑟薇，沐浴着徐徐海风。他的蓝色发尾正在空中微微扬起，听到海瑟薇发出声响后，他转了过来，朝她微笑。 “莫里森先生！” 扶着脑袋的海瑟薇先是一喜，紧接着注意到了莫里森身后的光明结界。结界外的海水正在涨潮，涌动又退后的浪花打湿对方的鞋底，如同一位亲吻主教足尖的狂热信徒。 确实是在结界内部……这个距离，如果莫里森先生真是可疑人物的话，光明结界不会坐视不管……海瑟薇轻咳两下，打消了怀疑的念头，向对方所在的方向走去： “不要站在那么边缘的地方啦！海水也是很危险的。您没听说过吗？奥尼亚海，黑暗巢穴。顾名思义，也就是说……” “喏。” 一只做工精巧的棕色木箱出现在海瑟薇眼前，打断了她喋喋不休的叮嘱。海瑟薇顺势望去，那正是那名黑魔法师——路易先生，送她礼服的木箱。 “虽然中途出了些差错，但还是希望你旅途徐快。怎么样，还算可以吧？” 莫里森说着，松了手，任凭海瑟薇去接那只木箱。随后，又在沙滩上蹭蹭鞋底——正如他在《阿兹卡那风俗志》上看到的习惯那样。 “……”海瑟薇睁着紫色眼眸，在莫里森的衣着上扫了一圈。它们干干的，一点也不像下过水的样子—— 难道说，莫里森先生处理水下的问题时，竟褪去了上下衣物吗？！ 海瑟薇一时间瞪大眼睛，只觉得那副画面完全不敢想象。莫里森先生看起来那么优雅有气质的一个人，怎、怎么会……！ 这、这可真是难以想象……海瑟薇闭眼扶额，一时间觉得大脑过载，运转困难。 “我突然想起来……其实我也有礼物能够送你。只是带在身上太久，以至于，我自己都忘记了——” 哗啦。 一件纯蓝的礼裙在莫里森手中展开。站在对面的海瑟薇睁大双眼，瞳孔微缩，一时间险些忘记了呼吸。 那条裙子的版型称不上复杂，甚至非常经典——然而，它的色泽却是那样绚丽，让人移不开眼。不过，最令人惊讶的，还数它布料上不知用何种工艺制成的暗纹，从不同角度看，他似乎还会折射出不同的辉光。裙摆底部更是随着光线的变化发生各种反射，色泽千变万化，像颗切碎切片的宝石，又像某种神话生物的遗留的鳞片，熠熠生辉，美丽奇妙，哪怕是人类最出色的裁缝，恐怕也无法制成这件瑰宝—— 换言之，在海瑟薇看来，那早已不是礼服，而是一件举国无双的艺术品，亦或是传说童话中才存在的宝藏。但如今，它却确确实实，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眼前，触手可及，举目无双。 “如何？” 莫里森很满意海瑟薇的反应。他很清楚，没有生物能在人鱼一族的珍宝面前保持镇定——尤其对方还是一个屡屡登台表演，年轻爱美的小姑娘。对美感知越是强烈，在绝对的美面前，理智的大堤越是不值一提。 “喜欢吗？”年轻的人鱼眸带浅笑，声音也不禁染了几分骄傲与诱惑，“送给你。” 他向前送了送衣裙，声音极其轻柔。好似垂钓的渔人蹑手蹑脚，唯恐惊跑了看上的鱼儿。 “送、送给我？” 海瑟薇一愣，罗兰紫色的眸中露出了震惊，随即连摆双手：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怎么行呢？” 人鱼眸中的骄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困惑。为什么？为什么不行呢？ 明明她已经流露出那般纯粹的渴望——虽然只有一瞬，但对欲望分外敏感的人鱼，又怎会放过对方显露的一分一秒？ “这……太贵重了。”海瑟薇微垂下脑袋，“我不能收。” 为什么不能？冰蓝眼眸的人鱼心中焦躁。属于他的东西，他想怎样支配，难道还需过问他人？ “你也很贵重”——莫里森很想这样回答，却又觉得非常不合适。在他看来，生命本就是无价之宝——更何况，比较对象是海瑟薇—— 真要他说，他反倒觉得这裙子浮华如泡沫，就算用十条“海洋之沫”来换，他还舍不得换呢。 “我们之间，还需要……”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出言打断，“南大陆，我还是略有耳闻。在那里，‘贤者’指的是具有最高智慧之人，也是一个族群的统帅者——说是一方领袖也差不多。所以，您拥有这样的东西，也很合理。但，送给我实在是太过贵重……我只是一介平民，也帮不了您什么，就算是投资，也太过不划算了。” “投资？” 莫里森有些惊讶。在对方眼中，他们竟这样生分吗？“不，我是真心想送你的……” “不是的，莫里森先生。”海瑟薇摇摇头，“要是您真的想送给我的话，是不会在路易先生送我裙子后才拿出来的。” “您之所以想将它送我，只是因为您看到昔日的朋友，与他人走得更近；您想证明，您比他强——不是吗？” 海瑟薇抬起双眼： “是的，正如您所说，我们之间的关系不用谈这些。也正因为如此，您更不需要送我这些东西去证明什么。您是我的朋友，陪在我的身边，我就已经非常开心了。” “所以，收起您这的贵重礼物。明白了吗？” 海瑟薇单手叉腰，等待着莫里森放弃。对方却笑笑，抬眸，掏出一只手链，展开在她的面前： “那这个呢？这个总行了吧？它可没有价值，只是一串普通的手链而已。” 海瑟薇犹豫片刻，接过手链，仔细端详。正如莫里森所说，这串手链确实没什么特殊的，除过中间的海星晶石比较可爱外，其他水晶似乎相对劣质——属于在学校门口的小商贩那里也能淘到的类型。 “唔……好吧，这个可以收。那我就……” “慢着。” 莫里森突然发话，笑吟吟地看着她： “收下的话，可要天天戴着哦？” 海瑟薇正想反驳，莫里森又发话了： “别急着反驳呀。如果你答应天天带着，我就教你唱歌。顺便，给你讲一个能够作演唱素材的故事——” “怎么样？” 第107章 极致推拉笨蛋与聪明蛋。…… “唱歌……故事？” 天蓝发色女孩罗兰紫色的眼眸一下子明亮起来。 “前辈真的愿意教我唱您那种特殊的唱腔吗？……嗯，那个，故事……可以小小的透露一下是哪方面的吗？” 果然如此……莫里森在心中暗自扶额。 这个家伙在谈及和音乐有关的话题时就会两眼放光，一点都不像平时迟钝犹豫的样子…… “当然。”他摊手，“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作为掌握南大陆最多知识的贤者，我很乐意与你这样充满求知欲的后辈分享我们一族的歌曲。” “至于故事，那位黑魔法师先生和他妹妹的过去，怎么样？” “成交！” 海瑟薇眼中星星闪烁，毫不犹豫地将手链戴在了手上。紧接着，她抬起头，满眼期待地等待莫里森开口。 冰蓝眼眸的人鱼将这一切默默收于眼底，念想得以实现的同时，又感到一阵如海浪轻浸沙滩般微凉的悲伤。 海瑟薇说得没错——他确实一开始没想到“海洋之沫”这件礼裙，更没想过将这件礼服送给她；虽然他对深海人鱼的传统与礼仪不甚在意，也未有过寻找一个异性坠入爱河，共度一生的打算，但由于那条银发人鱼——他生物学角度的母亲的缘故，莫里森并不想去接触那些旧物，重拾那段荒谬的回忆—— 他巴不得逃得越远越好——甚至一刀两断——怎么会主动靠近？ 但是今天，他却在无鱼逼迫的情况下，主动那样做了。做得那样迫切，那样卑微，那样……不符合他往日的作风。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源自于，他看到海瑟薇在路易身边笑颜绽开，穿着玫瑰的美丽小裙子，漂亮可爱得像位小公主那样。 那一刻，莫里森感受到的不是愤怒——他们一位是他一起战斗过的兄弟，一位是他异域相逢的盟友；他们相处和睦，他只觉得欣慰；然而，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或者说……危机感。 这种危机感如窒息般笼罩浸泡了他。他不觉得路易称赞海瑟薇不妥，也不觉得对方碰了他的蛋糕——与之相反，他在那一刻，清楚地冒出一个念头—— 原来她可以这样耀眼？ 原来她可以笑得这样开心？ 原来她可以不被人称作“笨蛋”，笼罩在声声甜美的夸奖中，过得这样……幸福。 那么，他呢？ 他又能给海瑟薇什么？ 一份虚无的信仰？一个冒牌的邪神？一位从头到尾只想拉她上战场的贤者？亦或是无尽的唬弄，无尽的谎言，以及永远看不到她有多么耀眼，忽略、甚至不愿承认她的夺目，日日夜夜重复数千次，在心中或是嘴上喊出的“笨蛋”？ “对不起。” 莫里森垂下眼睫。这次，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笑意。 “玫瑰花岛上的事，真的很抱歉。” “还有，我以后不会叫你‘笨蛋’了。” 海瑟薇愣了一瞬。眼前莫里森的状态让她感受到一点陌生——但不是坏的方面。在她看来，这位博学聪慧的贤者先生虽然待人接物总和和气气，面带笑容，但骨子里却总能感受到一种鄙夷蔑视的冷气——这让她总觉得看不透——好像雾里看花，或是隔着一层薄纱对话。 而现在，仿佛有一份力量撕掉了那层轻纱，一切变得清晰无比，她眼前的莫里森先生也更加立体，更加清晰了。 不过话说回来…… “您以前有喊很多次我笨蛋吗？” 海瑟薇眉头微皱，十分困惑。 感觉……她似乎没多少印象。 虽然莫里森先生鄙夷一切，但在看她、与她说话时，更像是一种把她当三岁小孩，或者看到什么动物会算算数，背单词时的惊讶和调笑—— 总之，莫里森先生虽然总让人火大，但每次与她接触，都有仔细拿捏好分寸，没有做过什么真正带有恶意的事情。 “那个……”蓝发的人鱼视线偏移，“你当然不知道。” “因为……我总在心里说。” “诶！！！？” 海瑟薇瞪大眼睛，脸颊一下子红了半边。 “莫、莫里森前辈好过分！！！” “怎么可以说女孩子笨蛋呢！不对，怎么可以在心里吐槽女孩子笨！” 眼看对方看起来又羞又恼，震惊且崩溃，眼泪在眼眶打转儿，一副要哭的样子，莫里森忙出声安慰： “已经不会这样了，我改，我在改了！不要难过呀……我、我不是说了吗，那是以前、我已经想好了新的称呼，从今往后，我……” 海瑟薇微微抬头，对方慌乱又焦急的安慰竟然让她觉得十分有趣，甚至产生了一种异样的征服感，以及窥见人秘密的恶趣味—— 昔日严肃有逼格的莫里森先生，实际上竟然是这种会因为女孩子的眼泪手足无措的性格吗？ 说起来……一年前她不小心抱到了莫里森先生，对方的反应也十分夸张且可疑呢。 难道说…… 莫里森先生其实根本就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实际上—— 是个连女孩子手都没拉过的究极社恐！？？ 海瑟薇被自己这个猜想彻底惊到了。不对不对，她见过工作状态的莫里森先生，那种程度的社交，绝对不是正常人能演出来的吧。 似乎是好奇心作祟，海瑟薇忽然想要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于是抱起双臂，故意转过头去，佯装不开心道： “不行，我不接受。您骗了我好多次，我是不会相信您的。” “除非……” “您一边唱歌，一边让我编头发～” “什么？” 莫里森睁大眼睛。 这是什么奇怪的惩罚PLAY——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海瑟薇吗！ ……唔，似乎听到了呼吸加快的声音；难以置信、抗拒，以及些微恐惧的情感。看来判断没错。海瑟薇唇角勾起，继续沉着嗓子道： “不愿意吗？哎，果然，前辈又在和我开玩笑，逗我玩了。如果我就这么原谅，前辈一定又在想：‘嗤，果然是个笨蛋啊’……” “停！我答应你！我答应你总行了吧！” 莫里森并不想让这段关系破裂，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一撩头发，曲腿坐在了地上： “你说的那些都没问题，但是，一定要相信我的道歉……” “嘿嘿。”海瑟薇笑了笑，在他身后跪坐下来，拿起一捧丝绸般光滑漂亮的蓝发。 “这个，就要看您表现喽～”” ……？？” 莫里森眨了眨眼睛，甚至怀疑海瑟薇是不是被某个血族咬了一口，进行了初拥转化—— 这哪里是海瑟薇。 这简直是—— 魔鬼。 …… 其实，海瑟薇一开始并没有想到，莫里森先生会答应得这样干脆。甚至…… 选择坐在沙滩上，原地接受编发。 其实……她的意思是，回去之后，找个人流量不那么密集的时间段，坐在屋子里编。 但对方已经摆出拼死一搏的阵势坐下，她如果再出言挑破的话，对方大概会脸红到炸掉，并崩溃逃走的吧。 毕竟在为莫里森先生编发的过程中，他的脸色先是逐渐红成夕阳，紧接着又变得苍白如纸，以至于现在……他变成了一种看起来戳一下就马上要死掉的灰色。 她做得太过分了吗……呜。 海瑟薇惴惴不安，手指更加灵活纷飞，加快了进度。 “好、好啦！” 完成编发的海瑟薇赶忙撒手，将莫里森这条搁浅的鱼重新送入水中。 “您自由啦！” 莫里森听起来松了口气，但仍在唱歌，仿佛没有听到海瑟薇讲话。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 “莫！里！森！前！辈！” “呃？结、结束了……？” 目光空洞的莫里森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海瑟薇担心他跌倒，甚至伸手扶了他一把。 “您、您还好吗？” “……” 好半天，莫里森才回过神来，空洞的眼神逐渐恢复光亮。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连忙望向海瑟薇的眼睛： “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了吗？” “接、接受啊！”海瑟薇怕他再受什么刺激，把“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接受了”这句话吞回了肚子里。 “太好了……”蓝发青年看起来十分欣慰。他微舒眉头，露出了一个释然的浅笑。海瑟薇注意到了他的笑容，不禁愣了一下。 那是不同于莫里森先生平时任何一种的，真诚情感最浓郁、最真实的微笑。 “所以，您想的新称呼是什么？” 夕阳已逐渐下沉，隔着结界的大海显得深邃而美丽。海瑟薇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莫里森，努力寻找话题，试图更快让对方从虚脱中恢复过来。 “那当然是……” 在海瑟薇的搀扶下，莫里森深呼一口气，真诚且认真道： “……聪明蛋*。” 扑通。 海瑟薇撒了手，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为什么突然丢下我！别走啊海瑟薇！这里是结界边缘，那些可怕的黑暗生物会吃了我的！” 某条人鱼从沙子里抬起脑袋，声线慌张。 “怎么会呢？‘聪明蛋先生。’”往日温柔的女孩微微侧头，露出一个核善的笑，“您的魔力那样深厚，想必区区边缘级黑暗生物，对您来说，不在话下。” “……” ……这倒也是……不对！是个头啊！ 喉咙是人鱼的重要魔力器官。连续唱了几个小时，莫里森已经消耗了不少魔力。虽然打个低阶黑暗生物绰绰有余，但【水雾】已很难维持。万一有什么勤劳小贵族突发奇想加班巡逻，或是路痴魔导师迷路迷到这里，他一只柔弱黑暗生物魔力空空只有任人宰割被做成标本的份啊！ [不要走] [求求你] …… 这样的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 莫里森眼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树林深处，一直想伸出却不敢的手此刻终于无力地贴在了地上。 他早该意识到了—— 他无法像父亲那样抛下傲骨，俯身做犬，摇尾乞怜，只为事业上的胜利；也无法像母亲那样强取豪夺，“凡己算念，我必攫取”。 他想拉海瑟薇入伙，但理智却一遍又一遍地提醒他，对方只是个普通人类，不应卷入他们黑暗种族厮杀的战火；他也想过揭露身份，吓跑对方，但她又是目前最有几率消灭父亲的，逆境翻盘的底牌…… 不过，除过理想与信标，褪除理智，他作为【莫里森】这个个体…… 却似乎有点……欣赏海瑟薇。 她在星芒孤儿院时，能将那样的逆境绝地翻盘—— 这样的事，莫里森向来不信——但她却做到了。甚至依赖的不是天使的力量，而是耐心，信念与良善。 [做黑暗生物真不好。] 莫里森想。 [如果他真的像他捏造的身份一样——是名人类，是不是就可以远离禽兽般的父母，远离纷飞战火中敏感衰弱的神经，远离手足相残，勾心斗角……] [如果他也是一名阿兹卡那人，就能在舒适的大房子里工作挣钱，不用亲自狩猎食物；就能在下班后买上一张歌姬演出的门票，缓解一天的压力；就能在名为‘学校’的组织里学习，不用自己一个人钻研晦涩的石书；就能吃到多种烹饪方式的美食，尤其是阿兹卡那烤鱼……] [最重要的，还是能和海瑟薇这样善良美丽的女孩子，生活在同一片结界下。] [那样的生活，该有多好啊——] 可惜。 他就是一只不被光明待见的黑暗生物，一条把人类写在食谱上的人鱼。他不得不亲自捕猎，斩杀手足；前瞻后顾，时刻算计；面对自己欣赏之人，都无法告诉她自己的真身—— 即使她善良过头，在知道他种族后，仍愿意帮他剿灭父亲—— 他又拿什么，作为她同为胜者的嘉奖？ 地位，权利，物质……这些许诺在人类那不过百年的寿命面前，显得那样虚无可笑。而最为重要的永生——初拥或活祭或许可以做到，但那样肮脏的术法，他都无法接受，纯洁得像一片雪花的她，又怎会答应？ 更何况那两种术法也只能做到形式，不仅治标不治本，用多了还会影响精神。 所以……他与她……注定无法…… 莫里森微蜷身体，收起情绪，试图更快恢复体力。 “莫里森先生。” 一双熟悉的红色鞋子出现在莫里森眼前。 “我怎么真的可能丢您一个人，在这个破烂神的结界边缘不管呢？” 穿着黑红相间礼服的海瑟薇伸出手，紫眸带笑： “吓您的。怎么，当真啦？” “那看来，您也不比我聪明多少嘛。是吧，聪明蛋先生？” 少女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凉爽的夜风之中。皎洁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发上，圣洁得仿佛一樽大理石雕刻的音乐神像。 “还有还有，您答应的故事和唱歌技巧还没有教我呢。就凭这个，我又怎么会抛下您呢？是吧？您是了解我的。怎么，没想到？” “不过，那些明天再说。现在——” “我们回家吧。” 第108章 黑心合同“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四十…… [我们回家吧。] 这句话如微风掠过风铃，清脆却又令鱼惊醒。 坐在地上的莫里森微微抬头，天上的月光仿佛和少女融为一体，一切显得那样圣洁，又是那样柔和。 是的。柔和。 相比于月亮，璀璨的金阳才是以更高频率与神明——那位天使， 一同出现；更何况即使在月光下，那位天使的神像也比海瑟薇更具威严，更加……俯瞰众生。 在来到这个大陆的第一晚，莫里森便在少女从安溪市教堂匆匆跑路时，下意识望了一眼—— 祂的形象高大，美丽，莫里森当时疲惫的心灵却无法得到任何安抚——相反，他只感到生理性恐惧，以及挥之不去的压抑—— 只想逃离。 “莫里森先生？” 少女歪头困惑，以为他累到恍神，没听清她说什么。 “嗯。” 莫里森轻应一声，眸光是前所未有地温和。他半是犹豫，半是踟躇，朝少女缓缓伸出自己的手。 片段式的记忆忽然闪回，一些尘封已久的过去重新呈现在莫里森眼前—— 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没有结识小章鱼时，似乎也有一位温柔长者这样对他。他已记不清对方的长相，脑海之中，只剩一个模模糊糊的印的影子： [早上好！小殿下，这是我出外勤巡海时发现的粉紫色海螺，色泽晶莹，音色澄净，送给您。] [小殿下，您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是谁伤了您！……女王陛下？ ……不怕不怕，我这里有特殊药剂，我们偷偷涂在伤口上，很快就恢复了……] [小殿下，您饿了吗？这里有一些小鱼……] 莫里森想要看清记忆的细节，却难以进一步看清或想起——或许是传说中大脑的自保机制作祟，让他忘记了这位 死无葬身之地，极其悲惨的长者。 但他那份和蔼，那份温柔，他抚向自己头顶的掌心，都深深地刻进了莫里森每一处大脑皮层——即使他早已记不清对方的样貌，只能依稀记得，对方有着一头月白色的头发，温暖的怀抱，以及深邃大海下，他童年时期仅获的温存。 当时，他的母亲，昔日将恶魔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鱼女王，银，终于在多次作恶的影响下自食恶果—— 她引以为傲的冷漠与骄傲终被偏执与盲目淹没——没有人鱼能逃过名为“爱情”的致命毒药。 即使，一开始银并没有掏出真心的打算，只是羡嫉那只恶魔的力量，但她也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与自我折磨中，也逐渐沦陷—— 而这，正是人鱼这个种族的悲哀之处。 偏执与占有欲一旦诞生，便如山顶滚落的雪球一般，再也停不下来。 轻则浑浑噩噩，重则消亡自我。至于倾慕对象，也会因为受不了人鱼们日渐加重的占有与偏执，或愤怒，或惶恐地逃离。 而早就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人鱼，便会将爱人拖入水中，试图用这样的方法，逼迫对方重新爱上自己；以至于他们忘了—— 所爱无法在水下呼吸。 但这并不是想说明，银女王有多么多么可怜，多么多么悲惨；相反，人鱼在爱情之外的方面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除过他的恶魔父亲，独裁暴戾的银女王不允许其余任何鱼违背她的命令。而那位前辈，就是其中的一个。 银失智后，对某只恶魔太过疏忽放纵，导致他用虚无缥缈的承诺与“爱”篡夺了她大多权力，本就突出的魔力更是远远甩掉了所有人鱼—— 昔日出身低微，受鱼轻视的异族，有朝一日竟能骑在所有人鱼头上，成为实际意义掌管一切上的权臣。甚至…… 背着母亲，勾引起了另一位女王——守护生命之树，掌握光明之力的金发精灵。 恶魔的背叛让女王怒不可赦。她一把抓住莫里森，水之刃割破了他的喉部的皮肤，并以特殊的魔法联通恶魔与之通讯，扬言他要是再不和■■■■（一些污秽的人鱼粗口）的精灵一刀两断、立刻滚回家，就杀掉他的孩子，莫里森。 出乎莫里森意料的是，那恶魔竟真的被威胁到了，乖乖回了海底，这对当时的莫里森来说，无疑是莫大的欣慰；然而，母亲却派给了幼小的莫里森一个任务—— 讨好他的父亲。 当时的莫里森并未认清恶魔究竟是一只怎样的黑暗生物，于是点头接受；然而，他幼稚拙劣的讨好却被那只恶魔一眼识破，对方似乎觉得无趣，简单吃了几口菜肴后，起身处理公务去了。 失去利用价值的莫里森被母亲揍得血肉模糊，关了禁闭。期间，不允许他任何接触食物。 也就是那个时候，那位慈祥和蔼的人鱼大臣看不下去，轻轻叩响了禁锢莫里森的石门： “小殿下，是我。 这是一些小鱼，刚抓的。非常新鲜，趁着这会儿没鱼，您赶紧吃了吧。” 那时的莫里森早已饿到眼冒金星，嗅到食物的味道，直接扑了上去。等几条下肚，他的意识才逐渐清醒： “不对，我不能吃……” “快点拿走，被鱼发现，母后会惩罚您！” “不用担心，小殿下。我已经支走了其他鱼，今晚只有我们俩……” 那一夜，竟真如那位前辈所说那样，风平浪静。小莫里森吃完了小鱼，还在对方温暖的臂弯里睡了一觉——虽然等他醒时，那只月白发色的人鱼早不见了，但房间内残存的小鱼鱼鳞却清楚地证明着，那并非他做出的一场美梦。 直到莫里森禁闭结束，想要带着礼物去拜访那位大臣时，他才知道他早已被女王赐死，尸身随意丢至了充满低智海怪的深渊与海沟——原来那晚前辈还是撞上了鱼——只是对方看在他贵为王储，却活得如此悲惨的份上，才保持安静，让他做完了一生一次的美梦后，才将那位前辈押去见母亲。 [所以说，莫里森。] 高座上的银色人鱼手撑下巴，打量着用那位大臣鳞片装点的华丽手套。 [别去接受别人的好意，也别想着去帮助谁。] [你是我的孩子，必须遵从我的意志，捍卫我的权利。哪怕是我叫你去死，你也要去得义无反顾—— 你的生命都是我给的，即使我想收回，你也不得有怨言。明白了吗？] 幼年莫里森在大殿中央低头跪着。眼眶中明明已经盈满了眼泪，疯狂打转儿，却只能拼命强忍，并点了点头。 ……如果掉眼泪的话，又要遭受一轮来自母亲的毒打。 已经没有鱼来送他小鱼了——如果再被断食一次，前辈一定会伤心的。 于是，小人鱼声音颤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 “我明白了……母后。” [这才对嘛。] 银发人鱼精致的脸上少见的浮现出笑容： [要做一条无心之鱼。只要没有心，任何生物都伤不到你。] [就能像我一样…… 所向皆靡。] “莫里森前辈！” 莫里森的回忆再次被打破。眼前的少女眉头微皱，正卖力拉着他的手，试图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虽说我是想拉您起来的，但您也别光顾着发愣啊！” 莫里森呆了一瞬，连忙一个借力站起—— 竟出乎意料地轻松。 “走吧！” 蓝发少女在月色下微微歪头，随后牵着他的胳膊，步履轻盈，大步向前走。 “……好。” 蓝发的人鱼在少女身后蹒跚行走——仿佛他第一次将鱼尾化成双腿那样。 与此同时，他的心底陡然生出一些莫名的希望——或许一切并没有那么坏：女孩能在他的协助下当上第一歌姬，调查出父母真正的死因，报仇雪恨；他也能在女孩的帮助下，成功打败父亲，拿走他的神核与称谓。 那时，结界将不再重要，天空将不再昏暗，银白的浪花与金色的沙滩也将搭配深蓝色大海，成为每一种生物都能欣赏到的一处景观。 那时，一切罪恶将被清算； 一切…… 皆为过眼云烟。 * “彼时，路易还是个幼小的孩童时，他那杀千刀的父亲便无情地抛弃了他。” 莫里森一边走，一边讲到： “不过，还好，他有一个可爱的妹妹，漂亮得像精致的人偶娃娃；” “他的母亲也非常温柔贤惠，从不打骂他们兄妹俩，有什么美食，也第一时间拿给他们兄妹。” 因为涉及路易马甲问题，莫里森对真实情况进行了一定变形—— 比如，路易母亲寻找的“美食”，实际上是当年血族对个别人类部族进行狩猎的“采血队”（虽叫采血，但实际上多为咬破动脉放干）。 “养孩子需要钱，但路易的妈妈却碰上了一些‘坏老板’。他们只想看到成果，完全不顾路易母亲的身体状况——啊，忘记说了，那位女士的身体很差。” “总之，坏老板们疯狂压榨路易妈妈。有一天，那位可怜的女士终于病倒了。路易家失去了唯一的收入来源。 这时，身为哥哥的路易挺身而出了。 他说：‘妈妈，我已经7岁了，可以打工，养你和妹妹。’” “诶，那是什么工作呀，小孩子也可以干吗？” 海瑟薇眉头微皱。 “那肯定 是有些艰难的啦。毕竟，有些成年人都干不好——你可以理解成下矿，既要出力，又危险——那些黑心老板才不管矿洞会不会塌陷呢！” 那段血族的历史又在莫里森脑中重复。 因为别的大陆没有光明结界，血族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狩猎。久而久之，当地的人类也不乐意了，于是诞生了一种名为“吸血鬼猎人”的职业。他们虽是人类，打起架来却一点不比黑暗生物狠——听说有好多只血族曾被他们布下的陷阱活活烧死。 于是，许多血族贵族就不愿自己去冒这个险，便通过招募的形式，将那些普通血族，或是落魄的小贵族组织起来，令他们替他们收集新鲜血液；同时，承诺将百分之三十到四十的收获分配给雇佣者—— 换话句话说，即，多劳多得。 百分之三十的收获占比虽不算大，但养活三只血族，却不在话下；因此，报名的普通血族趋之若鹜。路易和他的母亲也是其中之一。 “那么，最后，路易一家过上幸福生活了吗？” 海瑟薇话一出口，便感到一阵后悔—— 路易先生的妹妹已经不在了。 “发生什么变故了吗？” “嗯。” 莫里森点点头： “当时路易签了三个月的劳动合同，第一个月工资发下来却寥寥无几。他跑去和老板对峙，质问说好的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四十在哪？黑心老板却说，合同上写的清清楚楚，你再看一遍？” “原来，老板看路易未成年，便在合同上做了手脚。不是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四十——” “而是，百分之三到四十。” “百分之三，到，百分之四十。” 第109章 地下文学他才不会把路易的限制级文学…… 百分之三……到四十？ 海瑟薇不禁瞪大眼睛。 即使是傻瓜都知道，这两者相差多么大；路易赚取报酬得越多，损失得也就越大。 而那时母亲生病，妹妹还小，想要独挑大梁的路易必然不可能不拼尽全力，去博一个看似光明万丈的未来。 “怎么……这样？” 她下意识退后几步，似乎是无法相信世界上竟有这样险恶的人——竟然对一个母亲生病，妹妹待养的孩子也要这般剥削。 “是啊。但远远不止如此。”冰蓝眼眸的人鱼微微阖目，瞳中透出的光芒洒在海瑟薇身上，似乎流露出几分对方能活在如此舒适环境中的羡慕，又有几分对对方不谙世事、以善良揣度他人的感叹。 “一开始，路易自然非常震惊，也非常生气；但渐渐的，他发现那些没被合同欺骗的大人，也未能拿到应得的工资——那些巧舌如簧的老板搬出一千一万种理由拖欠推拉，但刚刚见识过对方无耻的路易却听出来了，那些嗜血的恶魔话里话外，实际上都透漏着一个词—— “谎言。” 莫里森向前走了两步： “从一开始，他们——那些贵族雇主，根本就没将他们当人看。 “‘只是一些低贱可怜的劣种罢了。没了我们，他们连创造价值的机会也没有——给他们打工的机会已是莫大的殊荣，他们理应跪在地上，成为我们忠实的奴仆才对——现在却因为一丁点利益暂时申报不下来，反过来怨恨我们？’” 说着，他摊出一只手，头颅位侧，露出轻蔑的微笑。 目瞪口呆的海瑟薇静静地看着对方，冰冷的月光下，对方惟妙惟肖的演技仿佛真的让那位无耻的贵族嘴脸在她眼前重现；即使有着神级颜值加持，她也不禁怒从心生，指节收紧，充满了给对方一拳的冲动。 “既然不想给，就应该一开始把话说清；对方也好找个下家；活都干了，对方的时间也耗费了，却来这出？” 海瑟薇握紧拳头，偏过头去，尽力压下胸中的愤怒。 莫里森微微点头，表示赞许：“确实如此。但他们不是人，是不会有这样的良心的。在那之后，路易辗转反侧，几经周折，最终……选择成为另一家贵族的家仆。” 海瑟薇漂亮的紫眸瞪得更大——她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想象中联合其他受害者起义开除老板的戏码没有出现，与之相反的，却是更加戏剧化，更加荒诞的发展。 “为什么……？”女孩不解，“贵族……他们不是……” “路易先生他……”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莫里森出言打断，“路易自然也明白他们不是好人。但倘若没有组织，没有物资分发者，个人的行动不仅只能创造出更少的价值，而且，还要迎接更大的风险——” “举个例子吧，路易和队友们去挖矿，如果受伤了被埋了，队友还能拉他一把，再不济也能呼喊救援；但倘若，路易一个人呢？” “如果他遭遇不测，没能回来，他的母亲，妹妹，又要怎么办？” “那个族群里啊，最排挤与异族通婚的人。而路易的母亲，正是这样的人，她又恰好被那个异族人渣抛弃——海瑟薇，你觉得她会遭遇什么？” 海瑟薇愣了几秒，低头望向自己的脚尖。在人情处事上，她虽然迟钝笨拙，但也能猜到那位女士会遭受怎样的讥讽冷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她再清楚不过的道理。 父亲是这样，母亲也是这样—— 姨妈，姐姐，以及……她自己无一不是这样。 蓝发女孩忽然鼻头一酸，眼眶也盈出泪来。但莫里森先生在这里，并且还在按照承诺，为她讲故事；她不可以哭的。 于是女孩微吸鼻子，抬头强撑坚强： “她会被昔日反对者落井下石，会被往日羡嫉者中伤，更会被过去某些爱慕者恶语相向。” “但那又怎样？” “这只能说明这些人都是垃圾狗屎，白痴怂包。” “倘若真是勇士，怎么不敢在对方幸福时出现，非要避其辉光？” “是没那个自信？还是阴沟里的老鼠当久了，自知有多少分量？” 女孩声音颤抖，却句句铿锵有力量，竟生出种坚韧威严的气场。 讲故事的莫里森愣了一愣。他自然明白对方心地善良，又正直正义，听闻这个故事一定会情绪起伏，却完全没想到，对方竟会因为这个说出粗口重话——这完全不符合对方平时温柔可亲的人设。 “噗。” 莫里森忽然想起什么，笑出了声。 与温和模式下的女孩相处久了，他都差点忘了，对方在最初召唤他这个冒牌邪神时，也是态度嚣张鄙夷，十分亵渎地喊了一句：“狗屎光明神”。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聪明蛋同学？” 海瑟薇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激动，有些失态，脸颊肉眼可见的涨红。但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像泼出去的水般无法收回。于是她皱起眉头，高抬下巴，摆出一副“姐就这样，不服来战”的姿态蔑视莫里森。 “哪有。”莫里森又笑了几声，拍拍手，又比出大拇指，“你说得很对。太对了！我十二万分地支持。” 海瑟薇轻哼一声，转过头去： “不仅如此。那个抛妻弃子的渣男也不是什么好卵，要是他 不干这些事，路易先生一家也不会遭此劫难。” “确实。”莫里森点头称是。这种骂渣爹的句子大可多来点。他很爱听。 “就是。这种■■■东西就应该开花■■爆炸，丢进**里被无数人■■最后被抛弃到路边被野狗扒开肚子吃掉内脏——啊不对，简直辱狗了。修勾那么可爱，怎么能吃脏东西？渣男呸呸呸。” 莫里森比大拇指的动作僵住，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不是，他看上的善良正直纯洁无瑕可爱小跟班是从哪里学会这些尺度巨大的污言秽语的啊！ 尤其是配上海瑟薇那双扑闪扑闪眨动的紫色无辜大眼睛，以及她眸中真情流露出的对狗的怜爱——诸此种种配合起来，无不让莫里森觉得诡异万分。仿佛披上伪装假扮人类的不是他，对方才是恐怖的那个！ 但是…… 她在骂那个老东西诶。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海瑟薇激情辱骂某老东西，对方知道了自然不会放过她（更何况海瑟薇本就是天使寄宿，与老东西更无和谈可能）；而海瑟薇又是他看中的跟班盟友，究级辅助—— 她抨击老东西抨击得这般激昂真切，作为部下，不就是思想觉悟高的证明么！ 忽然间，莫里森感到一切豁然开朗！什么诡异，什么反差，那都是海瑟薇忠心不二、想他所想的证明罢了！他怎么可以惊讶害怕呢！ “好！很有精神！”莫里森咳了两声，“我的意思是说，你说得对。” “是吧，我也觉得我说的很有道理。”海瑟薇双手叉腰，自豪坚定，“所以，我决定将这个故事改编成曲，搬上舞台，让更多人看到，从而，远离渣男！爱惜自己！” 说完，自信满满的少女又仿佛想起什么，瞬间败下阵来，恢复成往日柔弱怯懦的模样。 “那个……”她抬眼瞥向莫里森，支支吾吾。 “我可以改编成曲吗？” “路易先生会不会不希望自己的过去被揭露在大众面前……虽然远隔……呃，”海瑟薇忽然想起了自己并不清楚玫瑰岛屿到阿兹卡那的距离，“总之，虽然这里没人认识路易先生，但在改编前……我们是不是应该事先征询一下路易先生的意见比较好？” “不需要。”莫里森回答，“他不介意。” 反正这本来就是经他改编的版本，海瑟薇再改一次，早就不是原来的模样。估计等最后拿给血族，他们自己也认不出这是他们领主的苦逼创业史。 紫眸少女据理力争：“您又不是路易先生，怎么知道他不介意？” “他真介意的话，就不会讲给我。”莫里森顿了顿，“何况这玩意整个玫瑰岛屿都知道。” 海瑟薇：“？” “不仅如此，路易的这段经历还被编成小说，成功学，以及传记，在玫瑰岛屿广泛流传，大受那里的书迷喜爱。时至今日，甚至产生了很多衍生作品，比如穿越到路易的童年去拯救他什么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限制级地下书籍……” “不要再说了！”海瑟薇捂住耳朵，表示可以了。她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和灵感，要被这些东西冲散了啊喂！ 你们玫瑰花岛人都这么随便的吗！ 可恶！ “我要回家了！”海瑟薇捂着耳朵，连连后退道，“在那之前，你必须把故事给我讲完！而且，不要提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好好好，海瑟薇小姐。我会照做的。” 莫里森笑盈盈地回答。 哼，可笑！ 他才不会把路易的限制级地下文学讲给他看上的小跟班听呢。毕竟，那些东西真的很…… “好吧，我们继续。故事讲到……” 青年和少女的声音回荡在街道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与月色融为一体。 第110章 百花剧院票价这么低，你们的主唱歌姬…… 三月中旬，正是阿兹卡那百花盛开的季节。 夕阳洒下，太阳西垂。 玻璃港街头巷尾，商铺门口，都摆有五颜六色的郁金香盆栽作为装点；道路两旁的樱花树更是在风中轻摇，时不时簌簌落下几片粉白色的花瓣，如琉璃，似白玉。落在地上，打个旋儿，又被苏对方脚步带着扬起，又落在地。 “买花吗？姐姐？”一个手捧鲜花的女孩笑着问道，“第二份半价哦。” 苏窘迫地笑了笑，摆手躲开了卖花女孩，护好怀中印有海瑟薇演唱宣传的海报，朝街区尽头走去。 一路上，苏撞见许多对儿年轻男女依偎亲昵，结伴而行。身为一名没有伴侣，却小有名气的年轻歌姬，苏也撞见了几位热情的粉丝娇羞扭捏地朝她递上粉白色信封—— [尊敬的加西亚大人，如果百花节您还是一个人过的话……！] 不！ 苏连连摆手，干脆果断。 她的心中已经有海瑟薇了！ 她绕至小路，从一条不为人知的小巷穿行，来到百花大剧院门前。 “还好赶上了。”苏瞥了眼魔晶手环上的时间，呼出一口气。 比平时慢了整整十二分钟！ “哎呀，没办法，谁让最近是百花节呢？”多丽丝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苏身边，“情侣和追求者躁动一些……唔，看表演的人越多，我们也好赚钱～” “多丽丝姐姐！”苏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您怎么会在这里？” “呵呵～加西亚小姐，我当然和你一样啦。”棕发女孩一撩头发，笑着摇了摇海瑟薇的宣传单，“海瑟薇的演出，我怎么会错过？” “更何况西尔维娅那家伙不好意思过来，明明买了票，却要我拿来和朋友消费，刚好遇上你，就送给你吧。” 棕发的女孩笑容开朗，还不等苏推脱，便将另一张门票塞进了她的手里，随后，步履轻盈地走向检票口。苏追上去，想要表示感谢，却在门口看到了检票员打扮的莫里森。 “伊莱先生？” 苏下意识瞪大眼睛。 “您在这里做什么……” “欢迎光临百花大剧院。”蓝发青年微笑着点头问好，一副不认识她们的样子，“两位小姐，请出示你们的票根～” 喂，你那是什么意思啊！ 装作不认识我们，是想不告诉海瑟薇我们来了吗！ 苏皱紧眉头。莫里森却敛起笑容，神情与声线一起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工作，笨蛋。我可是大公无私的检票员。就算你们是海瑟薇的朋友，也不能逃票。” “但是您的资金情况，根本用不着来剧场打工吧！”苏一边愤愤递过票根，一边按耐不住地吐槽。 “而且，您刚在那是什么情况，笑吟吟的，声线也很……” 苏打了个寒颤。虽说确实温柔又好听，但她和对方相处过一段时间，知道对方真实的性格有多么恶劣（只会挖苦和冷嘲热讽！），现在这么听着，只会觉得…… “肉麻！” “哈？你是这么觉得的吗？看来，你还是太年轻，不懂得什么叫‘营业模式’，还是快去买份焦糖奶茶，一边喝一边等海瑟薇演出开始吧。” 说完，莫里森便扭头去迎接其他观众了——当然，他又换上了那副笑盈盈的“营业模式”。 ！所以她作为海瑟薇的朋友却在之前被对方怀疑揣测，待遇还不如这些陌生听众么！ 苏瞪大眼睛，十分委屈，身旁的多丽丝却眼睛一亮，嘴角浮起一抹八卦而富有深意的笑： “嗨呀，有意思。” 棕发少女轻笑一声，视线瞥向从后台露出半个脑袋的海瑟薇。 “什么？”苏十分不解。 多丽丝笑着摇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有些人在朋友面前放得开，在陌生人面前虽然微笑，心却冰冷。莫里森先生大概也是这样的人吧。” “是吗？”苏不怎么赞同。 她不认为莫里森那么外向社牛的性格是一层伪装。 就在这时，一对儿小情侣手挽 着手来到剧院门口。女孩打量着莫里森身边的宣传板，扭扭捏捏，时不时向剧院内瞥去。 “您好，有什么能够帮到两位的吗？” 莫里森笑得友善温和，这让苏眉头皱起，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亲爱的，我们进去看看吧！” 女孩拉起男孩的手左右摇晃： “你答应我要在百花节一起看表演的！” 她鼓起腮帮子，圆圆的脸颊像只粉色的气球。 “噢，亲爱的。并不是我吝啬……”那位年轻男士看起来很不情愿，“歌呀舞呀这些东西看一遍就过去了，什么也留不下。倒不如省下这点钱，跟我去买身新袍子—— “我明天要是穿着崭新的袍子参加魔法部新人选拔，会给那些大人物们留下好印象的。” “可……” “假如我进了魔法部，得到了道尔顿家族，乔伊斯家族，圣子或者皇室任何一方的赏识，亲爱的爱雅，你也会跟着飞黄腾达的～！” 说着，那名贵族打扮的男士笑着搭上女孩的肩。女孩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据理力争，最终却垂下头，眸色黯淡： “那好吧……” “请留步，两位。” 莫里森微眯眼睛，笑着从剧院门口的通道处走出： “两位似乎是新面孔，又是情侣，对吧？ “百花节期间，情侣购票可享受六折优惠哦？原本500贝币的票，现在只需要300贝币——加上你们是新听众，再优惠50贝，怎么样？” 300减去50……只需250贝？布林达迈出的脚停在半空，狐疑地瞥了眼莫里森。 “哼，你们这些卑贱蛭虫般黑心商人，怕不是临时整出的骗人把戏？” 布林达冷笑着夺过莫里森手中的宣传单，一行一行迅速扫过： “别以为我不知道市场价。票价这么低，你们的主唱歌姬难道是做慈善的？” 苏皱起眉头，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按照莫里森先生一贯的作风，这位男士大概率要被讥讽的。 然而，苏等了半晌——什么也没有发生。 “海瑟薇洛兰……？” 拿着传单的布林达瞪大眼睛，停止浏览的动作。 那个八年前资助孤儿院，八年后复出又捐了一堆的那个笨蛋？ 莫里森轻笑着抽出布林达手中的传单，语调轻快，语气幽幽： “是的，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没、怎么会有问题呢？慈善事业嘛，值得支持。”布林达忽然爽快地从钱夹中掏出三枚圆滚滚，亮晶晶的硬币，又回头对名叫爱雅的女孩温柔说道： “亲爱的，你喜欢海瑟薇吗？怎么不早说？我差点错过第二颗冉冉上升的晨星！还好，一切还不算太迟。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度过吧。” 爱雅明显因为对方突如其来的埋怨愣了一瞬。不过，她很快恢复原先甜美的笑容，点点头，轻声说好。 “两张门票，谢谢。” 布林递过贝币，莫里森则麻利地拿出两张新票，撕下票根，双手递过： “感谢您的支持。”他轻笑着，“祝二位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您今天出门前是喝了过期的魔法药剂吗？” 两位小情侣走远后，苏满脸疑惑地从通道阴影里走出： “那个人让我很不舒服。如果是我的话，我不希望那样的人出现在我的演唱会上。我想，海瑟薇小姐也应该一样。” 与她相处时强势又记仇的伊莱先生，今天面对陌生人的恶意，却能保持微笑，甚至如此和和气气——这让苏难以接受。 “还是说，您其实是一个海瑟薇最讨厌的那种，欺软怕硬的人？” “欺软怕硬？” 莫里森轻哼一声，转过身来。晶莹的金属货币在他手中熠熠发光。他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笑意，瞬间让苏有了种熟悉的感觉。 不过，与不同的是，今天伊莱先生带笑的眼中并不像往日那样毫无温度。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幸灾乐祸的忍耐？ “加西亚小姐，你真的查阅过今天的演出内容吗？” “当然！”苏涨红了脸。 身为海瑟薇的朋友——兼本次演出活动的内部人员，她还是有从海瑟薇那里获得了一些“剧透”与情报的。 “不就是被父亲抛弃的少女家破人亡，最终踏上复仇之路吗？” “那么，那个女孩子的父亲，是因为什么，抛弃了他的妻女？” “当然是不爱，不在乎了。” 苏话刚一出口，便反应过来了莫里森的意思—— 正因为不爱，不在乎，所以抛弃时，才会义无反顾，分外决绝； 而那位青年男士眼中只有他前途未来，将对那位年轻小姐的承诺抛之脑后，无比轻视—— 不也是因为……不在乎吗？ 苏原地愣住。 她在乎海瑟薇，所以演唱活动再忙，她也会抽时间过来，观看海瑟薇的演出；虽然她的事也很重要，但正因为心里有了值得挂念，值得关心的好朋友，她干活才会更加努力——争取在海瑟薇演出开始之前赶来，而非轻飘飘地来一句“你的事情不如我，我的更重要。” 在这一点上，多丽丝小姐是这样；西尔维娅小姐也是这样。更别说西尔维娅小姐一开始分明反对海瑟薇参演，身边还有圣子的眼线，如今却依旧想办法买到了门票！ 这些，均是何等的【在意】啊。 苏感大彻大悟。与此同时，她敏锐地注意到了体现这一特征的另一个人——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却莫名其妙呆在这里的，某位药剂师先生。 “……哦噢，原来伊莱先生很在意海瑟薇呀——真是令人吃惊，难以相信啊。” “荒谬！我只是作为医生，格外关注患者的身体状况罢了——你没发现她的声音已经恢复许多吗？” 莫里森转过身，只留给苏一个背影： “如果她有什么意外，有医生在这里，就能及时妥善处理。身为歌姬，我想你应该很清楚这点。” “更何况，你是海瑟薇的朋友。我在这里，你难道不应该感到放心吗？” 说完，莫里森不再言语，只是抬头望向天空，等待夜幕降临。 “好吧，医生先生。” 苏终于明白了多丽丝那富有深意得笑容是怎么回事。同时，她也不想和嘴硬的人再讲话。 不过，上次丰收节演出中，海瑟薇遭遇意外时，她简直要吓死了。那时，她绝望又紧张。混乱之中，她瞥见了莫里森一闪而过的衣角—— 难道说，伊莱先生其实还是一位魔法师？ 魔药协会的人……唔，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无论莫里森先生是药剂师还是魔法师，对海瑟薇来说，都是百利无一害。 这就够了。 苏摇摇脑袋，不再深究这个问题，朝剧院内部走去。 …… 另一头，穿着血红色礼服，戴着绯红色美瞳的海瑟薇此刻正拿着台本，坐在化妆间内，认真核对着每一句歌词。 啾，啾。 一阵冰凉滑腻的触感从她小腿传来。 海瑟薇下意识绷直身体，左右张望，确定四下无人后，才低头向下望去： “小小蓝！” 海瑟薇露出 笑容，向下伸手一捞。蓝色的触手顺着她的指尖，爬至掌心，又很快盘成一团。海瑟薇将那堆触手小心翼翼托至面前，声音温和： “演出马上开始，现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0-120 第111章 我之所及【你听说过“堕天”吗？】…… 深蓝触手前端微点，从盘成蛇形的躯干下变魔术般取出一只蓝色的手环。 “魔晶手环？你们修好了？” 海瑟薇喜出望外。她接过手环，“咔”的一声，重新戴回自己手上。 有了这个，她表演的内容便能够顺利【直播】（提供给玻璃港以外想要观看却无法抵达现场的观众）和【留档】（提供给主办方，以供选拔参考；另一方面，也为以后刻录成光盘或录像带兜售打基础）了！ 先驱者先生的发明真好用！ “谢谢你，小小蓝。也替我转告你家主人，我很感谢他的帮助。”海瑟薇提起裙摆，朝深蓝触手屈身行礼，“不过在那之前，我得去演出了。” “等这次演出结束，我请他吃阿兹卡那特色烧烤——吃到尽兴那种。” 红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化妆间。使魔另一头，守在剧院入口处的莫里森轻触使魔，接收来自海瑟薇的讯息。 “我知道了。” 扎着马尾的墨蓝发色青年收回手指，遣散触手，令周围的一切重新趋于宁静。 烧烤吗…… 莫里森并不抗拒，甚至有些喜欢。在美食方面，他不得不承认，人类熟食的口感确实比生食棒许多倍—— 且不谈熟食已死，不会挣扎，不会弄伤狩猎者，不会奋起反击； 尤其是撒上那些奇奇怪怪的，魔法药粉般的调味品后，食物竟带给他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如果不是他无意统治深海人鱼，他一定会努力将这一烹饪手法推广——说不定那群凶恶的家伙会因此戒掉人肉，投奔烧烤的怀抱——毕竟狩猎人类风险极大，生食味道又不及它。 【喂，傻鱼，你的志向就只有这点吗？】 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响起。莫里森竖瞳微缩，立刻转身。 “是你？”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颗黑到发亮的珠子再次挂着水泡囚牢，飞至与他视线平齐的高度。 莫里森做出警戒姿势。这时，他忽然注意到对方的两侧生出一对黑色的，由影子构成的蝠翼，快速地扇动着。 这莫里森立即想到了光明结界附近的那些白色小球。 【相信了吧！我可是伟大的纯血恶魔！童叟无欺，如假包换，是与你父亲一样的存……】 莫里森目光冰冷，凝出一把锋利而狭长的水刃。 黑色宝珠：【（°Δ°）？！】 黑色宝珠：【啊哈！怎么可能和那个■■■的一样呢！我是至高至上，无与伦比，甚至和天使同源的存在——当然，比起你的魔渣老爹，我更愿意和您一起战斗……】 铛。 莫里森的水刃砍在了黑色宝石上。 【喂喂！要碎了要碎了！傻鱼，你听不懂魔话吗？】 黑宝珠听起来很慌张。 【我只是想和你合作！】 “我和恶魔没什么好合作的。”人鱼眼眸微眯，透漏出明显的厌恶。 【可是，你的身体里也流淌着恶魔的血液……】 人鱼眯起眼眸。 【呃，我、我的意思是说，恶魔之力非常强大，能够在你反抗父亲的过程中，助您一臂之力。就算确实厌弃，起码也应在打败那个魔渣后，再抛弃吧？】 “不需要。”莫里森斩钉截铁，“更何况……” 他摊开双手，露出微笑： “你说的那东西，我从小不会。” 【诶诶诶？】 黑色宝珠不可思议地绕着莫里森飞了一圈，发现对方确实是徒有强烈的黑暗气息，而属于恶魔的力量，却只有稀薄的一丁点，甚至比不上个别未成年恶魔幼崽。 他……没有任何强烈的欲望？ 【……不，这不可能。】 黑色宝珠不服气，最终，在莫里森心底，窥见了一朵小小的紫花。 一朵罗兰紫色的花。 ……就只有这么一点？还是一朵人畜无害的小花……？ ……恋爱脑。 黑色宝珠的兴致顿时少了大半。 一般来说，越有攻击性的植物代表着【恶魔之种】力量越强。而【恶魔之种】越强的魔，则更有变强突破的可能。 ——那位将它从深渊之树上摘下的存在，心中便有一片险恶无比的森林。 宝珠环顾四周，一望无际的冻土让它更加怀疑这条人鱼的精神状态——它瞪大眼睛仔细找了半天（如果宝珠也有眼睛的话），才在紫花的根部找到了几条细细的暗红色荆棘。 这才对嘛！……虽然实在少的不像恶魔，但至少可用。 【喂，傻鱼。那只章鱼能修好你都不懂的人类科技，你一点都没怀疑过吗？】 被路易失智时打碎的魔晶手环，是交由那只蓝色章鱼修补的。黑色宝珠能感受得到，虽然这条偏执得像倔驴的人鱼看起来十分正义，但内心深处还是拥有着一些属于黑暗生物的特质——那些暗红荆棘就是铁证。 没有人不拥有任何欲望——更何况恶魔。 “这就是你想说的全部吗？”莫里森手上已凝聚出蓝色的魔法光团，“那我们可以再次说再见了。” 【凭什么！那只章鱼说海瑟薇是天使你都信！我说的明明更值得怀疑——你这个双标恋爱脑！……】 封印的光芒闪烁一次。宝珠被禁锢在水牢之中，再度安静下来。即使如此，它还是竭力扭动身体，在其身体表面滚动显示出一行银色小字： 【坠入爱河并不可耻。】 【但身为具有恶魔血脉的黑暗生物，你应当有更加宏伟的目标。】 【比如……饲养天使什么的？】 【在那种高贵的生物神智未开之时，以超越世人程度的爱意与信仰将其灌满……】 【你听说过“堕天”吗？】 啪。 莫里森一把攥住珠子，使那些文字物理角度上从他眼前消失。不知为何，其上不断浮现的字符让他感到呼吸急促，十分不安。 【看来，你也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正直纯洁。】 这一次，宝珠的声音直接穿透了莫里森的鼓膜，带着调笑的味道，在他脑中嗡嗡作响。 【我就直说吧。高贵的天使不会有任何欲望。人有。因此，那是被寄宿者保持理智，同时又兼具天使权能的唯一方法——】 【你不是想打败你的父亲，同时，又不将海瑟薇完全当工具吗？】 冰蓝眼眸的人鱼竖瞳微动，双手凝出水针，决然扎向自己的耳朵。 一阵熟悉的歌声从身后的百花大剧院传来，莫里森刺向双耳的动作微微迟疑几秒—— 今晚是海瑟薇演出的日子。 如果弄伤耳鳍，就无法听到那歌声，无法做出评价； 更何况，海瑟薇的歌声，不就具有驱邪净化的作用吗？如果此刻聆听，“以毒攻毒”，比他血脉更纯粹的黑色宝珠应当会受到更重的伤…… “殿下！别听！那是假的！” 一团蓝色的，软趴趴的东西盖在了莫里森的脸上——是小章鱼。莫里森因发愣没有防备，直接被扑得失去平衡，坐在地上。 远处，月光明亮。教会塔楼上，时针正指向“Ⅶ”，分针指向“Ⅰ”。 现在是7时05分……离海瑟薇的演出开始还有整整15分钟。 他上当了。 尽管小章鱼已经用特殊的术法帮他隔绝了声音——但终究还是慢了一秒。 莫里森的视网膜上出现了一行文字： 【您的信徒数：1】 【信仰力：1999】 【信仰等级：依恋】 【信仰转化魔力加成：基础魔力值＋900，魔法伤害＋15% 【加护： 【“天使的偏爱”：魔力值恢复速度＋25%（信仰等级：2） 【“伟大意志的僭越者”：自由穿行光明结界（中立）（每月扣除100点魔力值，并持续增加） 【“光屏领域”：处于此领域下，一切洞察类魔法失效（生效中）】 【堕天成功率（自然）：15%】 【强制堕天成功率：40%】 【欺瞒堕天成功率：50%】 那只恶魔的声音在他耳畔愉悦响起： 【饲养天使什么的……】 【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 百花剧院内，布林达正与爱雅坐在座位上，等待着演出开幕。 “开心点，亲爱的。”布林达笑着凑近爱雅，“这不是你最期待的歌姬表演吗？” 爱雅原本低着头，她还在思考布林达进入剧院之前的话——用看表演的钱买一件新袍子，那样，她喜欢的人就能得到大人物的赏识—— 她是不是太固执了？是不是忽略了对方的感受？是不是十分自私……？ “爱雅？” “啊！”爱雅从紧张恐惧的情绪中惊醒，挤出一个笑，对布 林达点点头，“我没事……” “那就行。我还以为我花了钱，你却不感兴趣呢。”布林达语气没什么变化，将目光投向舞台。爱雅却感到一种极其不适的冰冷，让她喘不过气。 她欲言又止，最终偏过头去。 “这海瑟薇洛兰你听说过吧？听说是罪人的孩子——莉迪亚里奇，那个妄图挑战贵族权利的乡下女人，最终却被那穷酸画家迷了心；听说是哪位贵族夫人看不上的。” “乡下女人？”爱雅瞪大眼睛，久久说不出话。布林达顿了几秒，才记起爱雅也出身平民；只是她以优异的成绩被贵族学院破格录取，甚至处在比他更优异的班级，让他经常忘记这一事实。 “抱歉，爱雅。”他道歉道，“我忘记了。” “你知道的，我记忆力不好，因此才记不住那些枯燥的文法修辞。噢，天哪，你还记得那个黑衣服，高个子的文法教授吗？他讲课真让人瞌睡连连。” “是吗。”爱雅没有接话。 那位黑衣长者是指导过她论文的教授。虽然看着严肃，却和蔼可亲，还为她向学校争取了更多研究经费。 ……从来都是这样。 作为一名被亲生父母丢至路边，又为他人捡到的弃婴，爱雅常常感到活着便是神明的恩赐，不敢奢求更多。 因为不是亲生骨肉，爱雅不敢奢求养父养母的偏爱。每当养父养母询问她和妹妹想要什么时，爱雅都会微笑着摇头摆手，连称不用。久而久之，包括妹妹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爱雅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 所以，她的想法，可以不问。 因此，爱雅吃着不合口味菜，穿着不喜欢的衣服慢慢长大。上中学时，班上的同学购买丰收节礼物时不小心漏了爱雅，对她连连道歉，甚至想将自己的送给她。和她同班的妹妹却说，爱雅无欲无求，礼物这种东西，即使没有拿到，她也不会伤心生气。 “真的是这样吗？”那位同学困惑地问道。 真的是这样吗？爱雅在心中问自己。但她还是微笑着点点头，将同学递来的礼物送了回去。 久而久之，爱雅变成了班上出了名的“善良”的人。每当有人丢了课本，缺了文具，都会到爱雅那里“借”上一点——反正她不会拒绝，不生气。直到有一次爱雅被一群流里流气的高年级生拦住，他们说： “早就听说爱雅小姐善良慷慨，不会拒绝，也不会生气。哥几个百花节寂寞孤独，不知道爱雅小姐能不能陪陪我们，让大家都快乐快乐？” 他们吹着口哨，下流的目光抛向街边灯红酒绿的情侣旅馆。 那段记忆爱雅一直抗拒回想。她只记得那些人围了上来，拉扯她的胳膊。最终，是妹妹出现，打伤了那些混混，带她逃离了那个地狱。 “说你傻，你真是傻啊！连呼叫逃跑都不会？” 比她娇小的妹妹擦了擦脸上的血痕，恨铁不成钢地将她像赶鸭子一般逼到明亮的地方，自己却遭到追来混混的偷袭，后脑勺受击，永远地跌在了地上。 “傻爱雅，你真是我的累赘……” 这是爱雅听到的，妹妹生前最后一句话。 在那之后，爱雅的养父母亦未大骂爱雅，只是对她冷淡了许多。爱雅心怀愧疚，决心更加听话，对养父母的建议百依百顺。然而，上天似乎和爱雅开了个玩笑。一所贵族院校看上了爱雅过人的才能，将她破格招录，爱雅没能去往养父母期盼的学校，再一次事与愿违。 在贵族学校的生活并不快乐。虽然院校的各位教授老师都很喜欢她，但与同学们巨大的差异还是让爱雅每日沉默寡言，仿佛身处局外。一次公共课上，爱雅结识了布林达，一位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小贵族。与其他贵族都不一样，布林达对她分外热情，不仅教爱雅学习贵族礼仪，还在学年舞会上邀请她跳舞——前所未有的体验让爱雅沉醉，于是，她答应了布林达的表白。然而，在布林达生日宴会那晚，爱雅却无意间从喝醉了的布林达嘴里，听到他感兴趣的，只有她那张被神明亲吻过的脸。 爱雅摸着自己的脸蛋，低头沉浸在音乐之中。她只有19岁，却没有一天不是浑浑噩噩，迷茫痛苦。她经常幻想出十八年前亲身父母丢弃她时的场景，并由衷地觉得，他们做得对。 倘若她冻毙于寒风，她的养父母就不会失去亲爱的女儿——他们理应会过上更好的人生。 善良的人，不应当遭此劫难；更不应在十八年前那个冬天捡到她。 而在她浑浑噩噩的人生中，音乐演出是唯一的净土。那些身着华服的女孩们总带来一个又一个经妙绝伦的幻想故事，让现实生活中疲惫不堪的她拥有一丝时间喘息。 倘若大脑中充满糖果气息与甜蜜的酒水，即使她的人生只是一只玻璃瓶，也是一只好看的玻璃瓶。摇摇晃晃，发出轻响——起码充实，不再空虚。 爱雅望向舞台，渴望寻找到糖果般梦幻而旖旎的爱情故事。 嗒，嗒，嗒。 舞台昏暗，脚步声在昏暗中响起。惨白的光圈追少女的步伐，映照出一身玫瑰色的裙子。 “年轻的女孩，请问你想要什么？” 在女孩对面，又一光圈亮起。带着骷髅头面具的死神手持镰刀，如此询问。 “我之所及……” 女孩重复半句，似有所思。 【在那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光】 【我亦可嗅花朵芬芳】 平稳而温柔的歌声如月光，缓缓流进爱雅心房。 【哥哥翻土我栽花】 【母亲纺织人人夸】 舞台上的光芒亮起变化，一片玫瑰花圃出现，一只小屋伫立在林间。母亲于屋内纺织，兄妹二人于花圃间照顾玫瑰。 【虽然生活清贫苦】 【积攒点滴却有家】 “后来发生什么吗？” 女孩点点头，舞台瞬间光芒变化，电闪雷鸣。 【春去秋来寒冬至】 【玫瑰谢去不复返】 【不见踪影的父亲/忽出现】 【以债款的方式/作惊喜】 一群人出现，捉住了兄妹的母亲，对其推推搡搡。 【叠叠情书/今不过/共犯之罪证】 【淋淋鲜血/更堪比/玫瑰之红】 他们翻出那位女士珍藏的情书，指责对方应当归还。 【花叶散去/泥土溅起】 【布匹断裂/踏痕尽显】 【人们挖掘无金之土地】 【如犁开残弱之肉。体】 玫瑰花被连根挖起，丢得到处都是。花瓣零落，屡遭践踏，渗出汁水。 【勇敢的兄长/为救助病重的母亲】 【放下花具/应召贵族之游戏】 贵族颁布挑战，声称决斗胜利者可得巨额奖金。 哥哥望着病重的母亲，背过妹妹，签订了协议。 妹妹背起行囊，跨越千山万水，找寻父亲下落，却只找到了一座威严的宫殿。 周围的士兵都说：这是公主的城堡；明日她便要加冕为王。她的父亲不可能在此处，让她赶快回家为好。 妹妹收好盘缠，却在出城的花车上，瞥见了父亲的面貌。对方正如沐春风，在碎阳里微笑。 【坚忍的妹妹/寻 找消失的父亲】 【踏遍千山/却无意撞破真相】 【原是罪魁祸首/从未用真心】 【故事的绳结/从头就编错】 【纵使】 【斗兽场上/徒留衣角残破】 【玫瑰田前/雨水冲刷淤血】 【负心的人儿/不会回头看一眼】 【小小女孩/手持最后金币/驻足残破花前】 【哪怕】 【献祭灵魂/出卖意念】 【也要将夺走血亲之人/尽数手刃】 “刺杀高位者并不明智。”死神提醒道，“女孩，这样你会死的。” 女孩摇摇头，微笑道： “死亡是一道大门，连通着我见亲人的路。” 【在梦中/玫瑰花儿依娇艳】 【在路上/兄长体温犹可见】 【在未来/负心者烟消云散】 【纵然对方给予我生命】 【可他作恶伤害我所爱】 【所赋予的/欢乐小于痛苦】 【仅凭此条/即可拼尽一切】 “我明白了。”死神说。 女孩点头称谢。 灯光暗去，身着娇艳红裙的女孩拖曳着长剑，走进某座华丽大厅。昏暗中，只能听到金属拖过地面的声响。 铛——铛—— 远方，电闪雷鸣，雷雨交加。 血液自暗处流了出来。不知属于女孩，还是那位负心汉。 幕布缓缓落下，留给观众无限想象空间。 “简直荒谬！”布林达紧张站起，“我们贵族才不会那样——我们才不会贪图名利，抛妻弃子！” “布林达。”爱雅目不转睛，神色冰冷，“你为什么会认为，那位负心汉是一名贵族？” “明明……这首歌中，并没有体现。” 第112章 她的天使（二合一）#精通占卜小乌…… 布林达一时愣住。其实他刚才听得并不认真，但仔细想想，却好像真的没有提及负心汉的身份。 在这个故事中，他很神秘。明明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却自始自终没有出现。 但布林达听到他为了公主抛弃妻女时，却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借高利贷是败家行为，他确实觉得不妥。可成为女王或公主的丈夫，理应是绝大多数男人梦中的渴求—— 不仅可以得到富可敌国的财宝，更能将一国的君主或宠儿完全支配；强大且美丽的人儿折服在自己身下，那将是何等的有成就感。 若是为了这个而抛弃妻女，倒确实情有可原。只是苦了那位贤惠的妻子——可谁让她不够幸运呢？ 布林达有些遗憾地想。 倘若贤惠的妻子是公主，或贤惠的妻子同时具有公主的身份，他又怎会变心；光明神总会变着法儿来考验有天赋的人，检验他们是会选择辉煌的伟业，还是那可有可无的柔情；而恰好，他正是明智的那一个。 “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爱雅。”布林达严肃神情，“你想说我心虚多虑吗？今天可是百花节！” 布林达听说过对方百花节的遭遇，也明白对方对这个节日的阴影有多深。 因此，他直呼对方姓名，语气严肃，都是对对方的一种警告。 ——如果你再不听话服软，我可就要像过去你所遭遇的那些人一样无视你，抛弃你了？ “哦。”爱雅没有什么起伏的应了一声，注意力全在舞台上提裙行礼的红裙女孩身上—— 她怎能如此耀眼呢？ 明明是歌颂爱情的百花节，她又为何敢写下这样的篇章，并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负担的唱出？ 爱雅前所未有的地陶醉其中，仿若平时遨游于知识的海洋，贪婪地吸取只属于她一人的财宝。 之后还有一些简单的文艺表演，可爱雅的心早就飞到了九霄。她目不转睛地望着海瑟薇下场的地方，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渴望。 “哦——爱雅，你究竟是怎么了？”布林达眼见硬的不行，又换上软的，“歌姬的演出已经结束，快跟我回家吧——我给你买你最喜欢的仿北大陆软糖。” “我自己会买。”爱雅不冷不热地说，“我要等到演出结束。” 布林达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不理解为何仅仅是观赏了一场演出，对方对她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开始，因为对方票价偏移，让他觉得捡了个大便宜，只要花一半的钱，就可以哄得爱雅的芳心；但现在冷静下来，布林达才记起，海瑟薇的母亲，那个名叫莉迪亚的女人，曾经一首歌煽动了整个阿兹卡那王国。 教会防治天灾，王权肃清人祸，而被神明偏爱着的歌姬——从历史的一开始，就肩负起了鼓舞民心，诉说民意的使命。 在最初的最初，阿兹卡那的歌姬并不需要攀附任何贵族，甚至贵族还要反过来去支持、讨好她们；只是随着时光的变迁，每一方忌惮歌姬们强大感染力的势力都会在歌姬拥有的权利上划上一刀；久而久之，她们才变成了如今唱歌跳舞，供人欣赏的存在。 这是布林达在家族古老日志上看到的记载。那时，那位“晨星”歌姬一开口，即使是家族内最精明的贵族也要头疼半天。如今“晨星”陨落，“乌鸦”也只是中规中矩地参加着选拔赛；风平浪静的生活下，一切似乎都不会改变。可是，爱雅的变化，却令他万分不安。 “够了！爱雅，”布林达索性不再询问对方的意见，一把拽住爱雅详细的手腕，将她用力向上拉，“你要是再不走，我就再也不要和你讲话——快，跟我回家！” 啪。 粉色头发的女孩打开布林达伸来的手，紫红色的眼眸坚定冰冷——那是布林达从未见过的神色。 “我说了我要等到演出结束——你没长耳朵吗？” 布林达顿了一顿，无尽委屈从心底蔓延。他不禁握起拳头，魔力的辉光在他掌心凝聚—— 他要给这个不知自己定位的乡下女人一点颜色瞧瞧！ “海瑟薇的演出场地下，禁止打架。” 一道男声幽幽传来，布林达还在思考声音的来源，便感到双手以诡异的姿势被扣在了后方，又被对方紧紧禁锢着： “请出去。” 布莱克控制住了闹事的人，这才发现对方身上有着薄薄的一层魔法焰火，看起来像是随时爆发一般。然而，那层焰火却没什么温度，就算是是冬日的烤红薯捧在手里，也比这个热。 “还是个魔法师？” 布莱克笑了一声，转瞬又想到曾经对西尔维娅勾肩搭背的白切鸡圣子，顿时对这类没本事又擅于恶心女孩子的生物不爽起来。于是扯住布林达的衣领，像抓了一只小鸡般，将他单手拎着丢了出去。 “你没事吧？”多丽丝笑盈盈地在布莱克之后出现，“我们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和外面那个售票员一起负责维持剧场的秩序。” 爱雅点点头。她在魔晶屏幕上见过眼前的女性，知道对方也是名歌姬。和海瑟薇一样，她身上都有种无形的令人舒适的气质。她喜欢和这样的人靠近。 “多丽丝小姐，您可以帮我向‘乌鸦’小姐要张签名吗？” 爱雅的想法快脑子一步飞了出去。她只是太喜欢这场戏了，她想要借要签名的机会，对这位海瑟薇小姐采访一下，从而撰写一篇论文；但话一出口她便感到不对；她是今天才来听第一遍歌曲的‘新粉’，完全不符合音乐圈内能获得作者亲签的标准。 “当然可以。”多丽丝欣然答应，“海瑟薇就在后台。如果你有空，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 “真的吗？”爱雅怀疑自己听错了。她环顾四周，像一个得到糖果，唯恐被他人抢去的小孩。 “真的可以带我去吗？” “可我……” 爱雅摸向自己干瘪的钱包。作为一名家境并不殷实的学生，她并没有多少钱购买歌姬们昂贵的专辑唱片。 多丽丝却没有多说什么。她直接拉起爱雅，绕过安全出口从一个小道进入了剧院走廊，又轻轻敲响化妆间的房门。 海瑟薇正坐在那里。卸下两片绯红美瞳的她恢复了平常的罗兰紫瞳色，与舞台妆相比，显得更加平易近人。 那就是海瑟薇小姐……爱雅紧张地在心中排练了一遍想说的话后，鼓起勇气，走上前去： “你好，海瑟薇小姐！” “你好？” 海瑟薇似乎很惊讶化妆间竟然有新朋友。她看了眼多丽丝，明白了对方的来意，又扫了眼爱雅，见她两手空空，并没有供她签名的笔记本或物品—— “噢，亲爱的。”海瑟薇有些为难地说，“我不太推荐你们把签名签在脸上或者身体的别的部位——虽然可能很有纪念意义，但你们不能不洗脸洗澡。” “不，不是的。”爱雅连忙摆手，犹豫片刻，随后将心里话如倒豆子般倒了出来，“其实我不是想找您要签名——那只是个幌 子——实际上，我想要采访您……” “您为什么敢在人人庆祝的百花节上，上演这种……并不是很积极的乐曲？” 爱雅把心里话一口气全丢了出去，呼吸急促——她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为什么？” 海瑟薇似乎有些惊讶。 “你是想说，我很勇敢吗？” “不，我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我只是觉得，百花节有那么多相互爱慕的人表白，也有那么多赞美爱情的歌曲；但爱情背后的危机，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呢？” “百花节是歌颂美好情谊，可一味陶醉歌颂，没有在开始前就认识到未来可能遭受的磨难——这样的幸福，恐怕是难以长久的。” “有关警示方面的歌声暂时空白。因此，我想，既然没有人做词谱曲，那就我来做；既然没有唱，那就——” “由我来唱。” ＊ 直到回家的路上，爱雅仍然沉浸在深深地震撼中。 不是勇气，没有深意，仅仅是想到“这样做可能让大家更好”，便去做吗？ 爱雅叹了口气，仰面躺在了床上。 这可真是纯粹的“率真”啊。 什么时候，她也能成为海瑟薇小姐那样的人呢？ 这时，爱雅枕边的魔导接收器忽然“滴滴”地叫了两下。大概是有什么新闻发生吧。爱雅想着，拿起了接收器。她记得去年的新闻是，谁给谁表白送了几百只玫瑰蜡烛，结果引起了火灾，最终被骑士团列为反面案例整日宣传。 她还有心动票一张可以投呢。恰好这次关注海瑟薇的歌姬账号，顺便投出去。可当爱雅在搜索栏打出海瑟薇的名字后，她却看到了条排行第一的负面新闻—— ＃灾厄魔女霉运重现，带对象看其百花节表演后，竟离奇分手＃ 什么！ 爱雅从床上弹了起来，赶忙往下继续浏览，只见： ＃海瑟薇灾厄魔女＃ ＃海瑟薇百花节分手诅咒＃ ＃乌鸦海瑟薇灾厄魔女＃ 这都是什么黑词条啊！ 爱雅万分委屈，又十分愤怒。同时，她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些不愿接受的揣测。 布林达。 那个心胸狭隘的家伙完美复合词条发布者的经历，并具有相应的经济能力派人撰稿——而这条负面新闻的最初来源，也恰好来源于她与布林达所上的学校。 以爱雅对布林达的了解，她对今天的后续发展一点也不吃惊，但愤怒却少不了—— 毕竟推测和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到底是不同的。 爱雅的手指放在接收器上。即使掘地三尺，她也想将对方找出来当场，好平息心中的愤怒。不过，这个念头很快被她否定。 找出撰文者并非最优解，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阻止有关海瑟薇负面词条的进一步扩散。 作为校新闻部撰稿人之一，新写一篇正面报道对爱雅来说并非难事。可关键在于，要用什么身份发布，发布在哪里——相比于坏事，好事的传播条件更为苛刻——布林达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作为一名“纯路人”发表观点，但她作为海瑟薇的听众，一旦被深挖，就会被冠上“粉丝”之名；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认为是朋友之间的包庇与吹嘘——即使她们根本不熟。 如果布林达再丢失底线一点，还可以跳出来指认她的澄清正是中了海瑟薇魅惑的体现——虽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爱雅不得不承认，它并非不存在。 爱雅捏着接收器的手指愈加收紧。以往对布林达人品的种种猜疑，在今天全部化为现实——对方为人如何，她难道真的一点不清楚吗？它们之间的关系早已像一汪飘着花瓣的湖水，表面上华丽静谧，实则腐朽死寂。抽去湖水一瞧，湖底徒留污泥。 这时，一个名为【记者什么的不干啦】的账号发言引起了爱雅的注意。 @记者什么的不干啦：才不是这样。 @记者什么的不干啦：海瑟薇百花节当晚的演出又不只有一对情侣看。 @记者什么的不干啦：其他情侣全，部，分，手，了吗？没有吧。 @记者什么的不干啦：所以，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记者什么的不干啦：是被分手的人自己有错，还要污蔑到歌姬身上呢？ @记者什么的不干啦：毕竟，诋毁“乌鸦”小姐可是宗教正确呢。（笑） 诶？ 接收器前的爱雅瞪大了双眼。 对哦！ 差点忘了，海瑟薇小姐本就身负污名，易被抹黑。布林达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能煽动那么多人的！ 不是因为布林达说的有多么可信，而是人们对海瑟薇小姐的认知，始终停留在那个布满乌云的过去！始终对她有所怀怀疑，有所忌惮！ 所以……只要让大家看到海瑟薇小姐的演出就好—— 只需要让大家知道，海瑟薇小姐是完全无害的就好！ 一份大胆而振奋的策划在爱雅脑中初步成形，紫红色的眸中仿佛有火焰熊熊燃烧。爱雅抱着前所未有勇气，向那名为【记者什么的不干啦】的阿兹卡那居民发出好友申请；同时，她来到打字机前，噼里啪啦地敲了起来。 * 海瑟薇醒来的时候，魔晶手环亮得像个灯泡。她吓了一大跳，瞬间从床上坐起，然后轻触手环中心，看到了多到爆炸的留言，转发和消息—— 要不是粉丝数也随之增多，我还以为我被网暴了……海瑟薇切过那些留言，打开歌姬热搜榜——她只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见： #精通占卜小乌鸦甄识桃花人人夸# #第一歌姬选拔南北赛区半决赛# #海瑟薇西尔维娅# 等等，什么东西？ 海瑟薇啪的一声关上了手环。 一定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太对。 深呼吸，缓上几秒，重新打开： #精通占卜小乌鸦甄识桃花人人夸# 关掉。 打开。 瞄一眼。 眼前一黑。 海瑟薇啪的一声再度关闭手环。 那羞耻又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词条究竟是什么东西啊？！ 她不承认！不承认！！！ 这样想着，海瑟薇头发也顾不上梳，直接跳下床来到通讯仪旁，不顾现在是清晨6点10分，拨通了莫里森的号码。 “海瑟薇？”那头传来莫里森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十分惊喜。 “前辈！！！拜托你不要再搞那些奇怪的东西了！”海瑟薇的脸蛋涨红得像血族花园里的玫瑰，“虽然我也想上歌姬热搜榜，但不是以这种形式！” 虚假宣传！社死！欺骗消费者！呜呜呜！ 啊啊，已经在阿兹卡那生活不下去了，等一切尘埃落定，就让贤者先生把她带到南大陆生活好了……海瑟薇闭上眼睛，“精通占卜小乌鸦”这一词条便如同恶魔的低语一般，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什么？……你等我一下。”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一阵哗啦声后，莫里森似乎捧起了一张报纸，“‘精-通-占-卜-小-乌-鸦，甄-识-桃-花-人-人-夸’……噗，这是什么？好有意思。” “有意思个头啦！”对方又重复了一次，海瑟薇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烧成了炒番茄。她愤愤出声，又忽然反应过来，“不，等等，您不知道？” “嗯？”对方听起来似乎还带着几分诧异，“我并非全知全能。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写这种句子？” 这倒确实。让莫里森先生说情话，恐怕比让他在天上飞还难。 “那会是谁？”海瑟薇眨巴眨巴眼睛，一时间心里没数。 “你的歌迷啊。”莫里森听起来心情不错，“因为昨晚的自来水推广，你的歌姬人气指数大爆；截至目前，已经位居玻璃港最具影响力的歌姬榜首，阿兹卡那南部歌姬半决赛候选之一！” 莫里森看着手中的报纸，一行一行地念了下去： “成为一个城市 的歌姬人气榜首，便意味着你和你的姐姐西尔维娅终于平齐。还记得你做的那个梦吗？即使它是真的，那也不用怕了；因为你继续走下去，在半决赛时，就能直接淘汰掉你的姐姐！她无法进入决赛，自然就无法进入王都！所有的一切，都不攻自破了！” “恭喜你，海瑟薇。”冰蓝眼睛的人鱼舒了口气，语气平缓轻松，“你成功了！” 我……成功了？ 海瑟薇拿着通讯仪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此刻，她心脏猛跳，不敢相信。 ……她成功了！ 她已经追上姐姐，再差一步，就可以将一切悲剧扼杀于摇篮之中了！ 激动的泪水在海瑟薇眼眶打转。一时间，兴奋与喜悦冲淡了先前的窘迫与羞涩；是的，她成功了。这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努力的结果，也离不开帮助过她的莫里森先生，瓦隆老师，苏，多丽丝以及布莱克。除此之外，还有许多人；但最令她感动的，还是这些明明没有义务去做，却还是主动帮她宣传的歌迷—— 怀着激动的心情，海瑟薇小心翼翼地点开了那个词条。在这里，一个名为鸢尾报社的报道主导了这个词条：一位名为班森的记者和一名为“爱与诗”的神秘笔者合力撰写了一篇文章—— 《百花大舞台有胆你就来》 ……好吧。海瑟薇闭目一会儿。她该想到的。能想出这个词条的撰稿人，本身可能就脑回路异于常人。 然而，当她做好十二分被创的准备，开始阅读这篇文章时，却惊讶地发现，这篇报道感情真挚，语言精炼，图文详实；对于海瑟薇百花节致使情侣分手一事，撰稿人表示这其实是一个神奇的魔法——只有真心相爱的人，才能手拉手离开剧场；随后，撰稿人将海瑟薇在百花节当晚演出的内容做成了一个视频“切片”：在不剧透的情况下，展示了几张华美剧照，以及几句歌曲到达高潮时的片段。 【@再买衣服就剁手：光明神在上，太美了吧！简直是暗夜精灵！】 【@玻璃图书馆：错误。应该称之为血宴公主。（附：看起来很高大上的考据文献）】 【@这破学一天也上不下去了：喂喂！楼上公号私用！在？抽本词典！】 【@心分成很多瓣：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海瑟薇小姐的歌喉吗？怎么能在柔美和坚韧之间如此无缝切换啊！呜呜呜，这就是当年薄纱全市的童星黑马吗？原地转粉，从今天开始我就单推小乌鸦！】 不仅如此，在充分挑动路人的情绪后，这家报社抓紧时机，连续发文；趁热度还在，简单地介绍了海瑟薇复出后的行动轨迹，以及演出的作品，并为没看过、听过的观众指明了海瑟薇在歌姬选拔官方账号上传的留档编码，以及海瑟薇的个人账号。 而这一指路，正是海瑟薇人气暴增的关键与直接原因。 海瑟薇呆愣一会儿，又继续顺着词条检索下去——她看到了那个黑词条。 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原来她在梦中的时候，有那么多人努力挥动笔作武器，替她扫清梦魇，护她一夜安眠。 【谢谢。】 海瑟薇眼眶湿润。 【其实……】 她敲下一个词，思索片刻，又逐词删去。 【我爱你们。】 输入。 发送。 不一会儿，海瑟薇主页的这条推送下便充满了歌迷的留言。 他们热切，他们友善。 人类何须向神明祷告。海瑟薇想。他们就是最好的天使。 属于她一人的天使。 第113章 唱片专辑“我…不想你死。”…… 叮咚—— 莫里森听到门铃声，放下手中打扫的活儿，过去开了门。 “锵锵！” 一只披萨盒似的方形专辑出现在莫里森眼前。莫里森伸手接住，天蓝发色的女孩从盒子后探头微笑，随后双手背后，小鹿般跳到了一边： “海瑟薇小姐的全新专辑——《血色盛宴》～！” 莫里森还在端详专辑礼盒上的印刷，海瑟薇早已小兔子似地跳进他身后的居所。 “厉害吧厉害吧！我出专辑了！我出专辑了哦！”海瑟薇转了两圈，两只紫眸早已成了星星眼，“这是真的啊莫里森先生！呃呃呃，您快骂骂我，让我知道这是在做梦！” “不是梦哦。”冰蓝眼睛的人鱼语气柔和，将专辑轻轻盖在海瑟薇头上，“这是你努力应得的回报。” 海瑟薇捂住脑门闭眼咬牙。她以为莫里森先生又要弹她脑瓜蹦教训她了。然而，却一点也不疼——对方根本没有用力。相反，冰蓝色的目光中还带着慈爱。 “再说了。” 他轻笑：“你就那么喜欢让人骂？” “才、才没有。”海瑟薇皱起眉毛，收下专辑，“不，不对，这个是送给您的。” 自上次百花节舆论后，更多的人了解到了海瑟薇；其中不乏好奇心充沛者，强拖对象去百花剧院看演出，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好验证男女朋友是不是真心实意的—— 虽然海瑟薇再三强调，自己并不具备这种神奇能力，但或许存在心理暗示加持的缘故，竟真的有人在观看演出后更加亲密。有的人则被迫分手。 由于新听众的涌入，百花剧场客流量大幅增加；为了获取更多利益，剧院老板甚至为海瑟薇加了好几场戏；然而，海瑟薇本人几近累倒，观众们却还未看够，且有一批有一批新听众在看到那则新闻后，源源不断地涌来，甚至造成了交通拥堵。 剧场负责人对此一筹莫展，而这时，他们忽然发现，海瑟薇的歌迷标准已经到达了第一歌姬选拔赛中，可以出唱片专辑的标准！ 说做就做。百花剧场的老板立即联名其他负责人向冷翠城写了一封举荐信。信中，对海瑟薇的种种过人影响一一道明：她如何在丰收节上一战成名，如何在星芒孤儿院逆风翻盘，又如何在百花节黑词条漫天飞的情况下，依靠自来水歌迷的力量，一飞冲天—— 王都很快传来消息。答复内容是：【符合要求，予以批准。】 官方积极的肯定让几家伺机已久的发行商果断冲了出去。几乎在同一时间，海瑟薇收到了三家唱片公司的合作邀请；最终，海瑟薇选择了一家同意她将30%的唱片收益均投入慈善行业的公司。 她早就不是那个没有主见，任人宰割的小女孩了。 这一次，分成与合约，白纸黑字，她看得清清楚楚。 至于那个最初发布黑词条，将自身错误污蔑到海瑟薇身上的匿名撰稿者？ 他早就在自来水们的接连诘问中因拿不出证据，连连败退，最终销声匿迹，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 海瑟薇收回思绪，低头垂眸，再次将专辑推了过去。 “送给我？” 莫里森吃惊了几秒，接住女孩递过的专辑。对方手拿话筒，身穿绯红礼服的卡通画正印在封面上，线条流畅，色彩均衡。打开双层包装后，里面装有一张倒映着二人面庞的银盘。 “这是做什么的？” 莫里森将银盘拿了出来。 “唱片，是唱片啊。” 海瑟薇双手叉腰，腮帮鼓起。她这才想起，自家莫里森前辈是个对新时代科技总一无所知的“野人”。 “一种可以存储音乐的载体。” 海瑟薇从口袋掏出一盒《乌鸦与魔女》的磁带：“和磁带差不多。磁带呢？磁带您总知道吧。” 海瑟薇将磁带拿在手上。这时，她忽然反应过来，莫里森先生明明根本不清楚她获得了个什么东西，但还是夸奖她，说这是她应得的—— 莫里森先生，在努力照顾她的心情。 海瑟薇低下头，举着磁带的手慢慢缩回胸前。 “就像留声魔法石。对吧？” 莫里森将唱片小心翼翼放进海瑟薇带来的唱片机中： “但是它有什么用？我明明随时都可以听你唱歌——话说这个要怎么按？” 他拍了唱片机两下。想知道 这玩意放出来的海瑟薇的歌声还是否具有治愈效果。 “当然有用。收藏价值，收藏价值懂吧。”海瑟薇再度双手叉腰，昂首挺胸，颇为自豪，“假如有一天，我死了，唱片不再发售，又有土豪歌迷想要；您手中的唱片，就是可以上拍卖行的无价之宝——” “当然，前提是我死前已经爆火。如果我还是现在这样，不温不火的话……” “别说了。” 海瑟薇从畅想中抬头。莫里森正表情严肃，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不会死——”冰蓝眼睛的人鱼嘴巴微张，又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何等荒谬的言语。 “我的意思是，我……不想你死。” “我当然也不想死！”海瑟薇双手握拳，故作认真，又轻轻放下，露出微笑，“但是啊，莫里森先生，是人都会死的。” “我会死，您也会死，大家都会。我们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走向死亡。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开心点，多笑笑呢？” 海瑟薇双手伸出食指，抵在嘴角，歪头做了个上挑的动作： “算算日子，我起码还能活三四十年。所以说，开心点～好不好？” “来，笑一个嘛～别那么严肃～” 海瑟薇笑眯眯地望着莫里森，等待着对方长舒一口气。然而，对方却依旧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盯着她。甚至，目光渗人的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怎、怎么啦？眼睛瞪那么大，您要吃了我吗？”海瑟薇索性自暴自弃，转头不去看他，“如果不喜欢唱片，就、就还给我！” 她向后伸手。实际上一点没有接回来的意思——要是莫里森先生真的递回来，那她就会尴尬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短了。” 莫里森说。 “活久一点。” “诶？”海瑟薇完全没想到他是因为这个那样看她，“那、那我当然也想的呀！但是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对吧？如果可以，我当然也想活久一点。可以多看看姐姐，多看看姨妈，说不定还可以……” “看到变成老头的您！” 海瑟薇转了过来，十分挑衅地笑着：“早就忍不了了，您这张精致到让人嫉妒的脸！三十年后，时间的精灵会替我将它涂花！” 不会的。 莫里森想。 三十年对长生种来说，不过眨眼之间。 正因如此，他才会在海瑟薇说出“能活三四十年”时，感到无比悲伤与愤怒——她究竟有怎样狠辣的心，才能将如此残忍又恶毒的诅咒说得如此轻而易举，像句玩笑。 简直比母亲还要无情；比父亲还要无心。可他们都是大反派—— 海瑟薇—— 她究竟怎么敢？ “唔？贤者先生，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联系自己刚才说过的话，海瑟薇立马反应过来她哪句话又触动了对方敏感的神经，“那个啊。俗话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没想到天资聪颖的魔法师大人，竟然会在这个问题上看不开？” 海瑟薇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张优惠券： “答应你的烧烤，今晚请。怎么样？” ……才没有看不开。 莫里森默不作声地接过其中的一张。 只是因为…… 不想看你先行离去—— 却又无能为力。 “这就对啦。”海瑟薇拍拍手，又提出一只红色的纸袋，放在桌子上，“这袋是给路易先生的。感谢他的故事提供灵感；希望他能看得愉快。” “好。”莫里森点点头。待目送海瑟薇离开后，他才唤出小章鱼，并轻轻躺在沙发上。 “有什么事吗？殿下？”蓝色的小章鱼挥动触须，瞬时出现在莫里森手边。 莫里森点头：“帮我查查天使的寿命。” “天使？”小章鱼僵硬了身子，“您、您该不会是想……” “放心，我很冷静。”莫里森安慰它，“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海瑟薇成功觉醒，具体会付出什么代价，又会收获多少好处。” “作为盟友，单方面隐瞒对方可获的资源并不算磊落的手段；我认为，我们应当开诚布公——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 “……殿下，她成为天使，对我们来说，绝对是弊大于利。”小章鱼神色幽幽，视线偏移，“除过‘祂’能够协助您斩杀您的父亲外，全是坏处，没有好处。” “那么，”莫里森顿了顿，“天使能够永生吗？” “神明，或者，神明的信徒？” 小章鱼摇了摇头：“天使是长生种，殿下。” “和您一样。寿命虽长，但仍有尽头。” “……足够。”莫里森点点头，面上似乎露出点点无奈地笑意。 “……”小章鱼换了口气，“而神明……” “只要信徒足够，信仰力充沛，便可以是——” “永生种。” 冰蓝眼睛的人鱼前所未有的眼前一亮。 永生。 此时此刻，他才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父亲一直追逐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所谓神明，可以无视世间一切法则。 ……也难怪那么多黑暗生物想当。 “那、那个，”小章鱼结结巴巴，整只章鱼绷成一团，“您该不会也产生了什么危险的想法吧？” “都怪我……！那天没能拦住那颗坏珠子，让您受到了蛊惑！” 莫里森的手敷上小章鱼圆圆滑滑的脑袋： “放心吧，我很清醒。” “我只是觉得……” “这么好的位置，不能白白给了那个魔渣。” 第114章 戳戳摸摸结界附近出现了人鱼诱惑法师…… “殿下……” 小章鱼拍拍胸脯（如果它有的话），看起来松了口气。 “您能这么想，真是太好啦。” 与此同时，它注意到莫里森心底的紫红荆棘又生长了一些。它们像篱笆一般绕了一圈，将那朵紫罗兰完全围住。 “我还以为，您会因为那颗珠子怀疑我……” “不，小章鱼老师。” 莫里森出言打断。 “我并非不怀疑您—— “倒不如说，您的出现实在过于偶然，过于巧合；又掌握着那么多知识，同时具备不属于黑暗生物的高尚品德——这些加起来，但凡是个长眼睛，有脑子的黑暗生物，恐怕都会怀疑吧。” 深蓝章鱼僵硬了一下。随即低头沉声： “那您……” “但我依旧选择信任您，”莫里森起身离席，“我的恩师——” “我的伙伴。” 小章鱼原地愣了一会儿，片刻后，它收起触须，像位服务生般，交叠在一起： “感谢……” “那些繁缛的礼节就免了吧，我更注重结果和成效。打着‘为我好’幌子的黑暗生物有很多，但真正有益于我的，反而是那些默默无声做事的。” 莫里森倒了杯咖啡，又轻轻搅拌： “因此，想要打消我的怀疑，只需要按照要求，完成我交给您的任务便好；不必多花力气去解释什么。”他啜了口咖啡，“我还没有蠢到会听信那种拙劣挑拨的程度—— “所以，我希望您也能给予我相同的信任。” 小章鱼半天讲不出话。它呆了好一会儿，才跳起身子，开心地喊了声：“是！” 认真的起来的主人实在是…… 太酷啦！ 那个威胁的眼神！那个暗藏杀意的温柔浅笑！那种游刃有余，又从容不迫地气度！仿佛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说： “胆敢耍花招，就算是老师您，我也会直接吃掉。” 一想到可能会被对方端上餐桌做成章鱼刺身或烤串，小章鱼整只章鱼都变得僵直不已——这种被自己养大的孩子反过来制衡压制的失控感让它险些忘记呼吸，并深深地刺激着它身上每一个细胞。 不愧是它看中的鱼！ …… 是他的错觉吗？ 小章鱼老师的神情似乎变得更明亮了。 拿着咖啡杯的莫里森望向一边推着抹布打扫，一边唱着跑调的歌的小章鱼，有些不确定地想。 算了，只要不误事就好。莫里森叹了口气，收拾好最后的家务后，拿出优惠券和地图，开始规划今晚与海瑟薇聚餐的路线。 *** 海瑟薇今天选的这家烧烤店具奥尼亚海很近。站在露天阳台上，莫里森甚至能嗅到自海面吹来的风。 “太近了。”他说。 不太安全。 “诶！”海瑟薇大惊失色，“但是，这里离乔伊斯家族划定的安全线还有好几千米！比起我们站着聊天的地方，不知道远了多少倍！” “而且，大海怎么能和烧烤分开？烧烤不能没有大海，就像大海不能没有烧烤！” ——海瑟薇指的是上次他们从玫瑰花岛返回，并在沙滩上滞留一段时间的事。 那不一样。莫里森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立着，冰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远方。 即使是未生灵智的黑暗生物，也是十分聪明阴险的。作为同类，他们知道，且畏惧 他的身份，但前提是：他能够出手。 这家烧烤店其实是某旅馆的一部分，现因旅游业凋敝，便改成了同时提供餐饮与住宿的酒店。店内的客人并不多，但也绝对称不上少。在海瑟薇面前，他自称贤者使用魔法不会发生什么；但在这里，他便只能装作一个普通人——撑死能当个药剂师，但也免不了许多复杂麻烦的解释。 “我们换——” 莫里森回过头，说了一半的话瞬时卡在喉咙。 “瓦隆？” 莫里森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那个人类魔导师来这里干什么！ 虽然有海瑟薇的光屏加护，他理应不会暴露；但或许某些基因刻在了骨子里，让他每每看到对方时，都下意识精神紧绷，想要逃离。 “嗯？瓦隆女士？”海瑟薇顺着莫里森的视线望去，果然瞥见了一抹熟悉的火红，“瓦隆教授！这边这边！” 她招招手，将还在门口迷茫徘徊的大魔导师成功地吸引过来。 莫里森：（人鱼粗口），好想死。 “海瑟薇？”瓦隆女士露出微笑，“你在这里吃饭吗？” “嗯嗯！”海瑟薇连连点头，“听说这里的烧烤很好吃！” 瓦隆笑了笑，走至二人身边，偏头瞥了眼莫里森。似乎是想起什么，她轻笑着开口： “表哥？” 她眯着那双好看的橙金眼眸，语气幽幽，又带着半分调笑。 “呃。”海瑟薇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 她竟然在忘记之前扯谎的情况下，直接将瓦隆教授叫了过来！——还因为没反应过来卡壳了！ 完蛋了。海瑟薇大脑一片空白。瓦隆教授调笑的语气说明对方早已有所怀疑，她还偏偏在这时栽入大坑—— 这下瓦隆教授要误会她和莫里森先生的关系，并认为她有一些奇怪的嗜好了！ “不是这样的！”海瑟薇立即出声辩驳，“我、我和莫里森先生是朋友！” “绝，绝对不是什么男女朋友，也没有在约会！” 海瑟薇话音刚落，莫里森便偏转过头，遏制住皱眉的从冲动，在心中扶起了额。 这孩子！嘴笨不会说话就打哈哈带过，不要解释然后越描越黑啊！ “真……真的！” 周围不少客人好奇地看了过来。海瑟薇脸色涨红，看起来都快要急出眼泪： “请相信我，瓦隆教授！” “啊——海瑟薇，我当然相信你。” 瓦隆保持着微笑，点点头，坐在了海瑟薇和莫里森对面。 “介意我蹭个饭吗？加班处理公务错过了饭点，想找点饭馆吃夜宵，结果迷路到了这里。” 介意！莫里森保持着微笑，在心中愤愤大喊。 再怎么路痴，也不会从安溪迷路迷到玻璃吧！ 你们这些人类扯谎的水平怎么一个赛一个的菜——海瑟薇应该可以反应过来，然后拒绝的吧？ “当然不介意！”海瑟薇见对方没再深究，转悲为欢，将菜单递了过去，“您随便点！” 莫里森：……！！ 要死。 她信了！！！ “谢谢。”瓦隆女士微微起身，很有涵养地接过菜单，快速勾选了几道。莫里森纵使心中有无限吐槽，表面却不得不继续云淡风轻，并很有眼色地帮瓦隆提交了菜单。 ……全是蔬菜沙拉？瞥了眼菜单的莫里森感到一丝奇怪。 他悄无声息地扫了瓦隆女士一眼，渴望从她的体态上看出点什么。然而，对方宽大且偏长的衣物将自身包裹的很好，除过她的拇指和虎口处有几个轻薄的茧外，莫里森并未得到什么有效信息。 人类的魔法师……会起茧子吗？ 莫里森很快收回视线，在心中困惑。 在莫里森的认知中，他们应当不会有这种东西才对。但人类的魔法师有用魔杖的，有吹口风琴的，有撒药粉还吹一把的；对人类魔法师了解并不算多的他，一时半会儿也不确定是否真的存在这种可能。 “恭喜你成绩优异。” 瓦隆教授说着，从路过的服务员推着的餐车上拿下一瓶葡萄酒，摸起开瓶器，“啵”的一声打开，又将两只高脚杯灌满。 “为了庆祝，干杯。” 她笑着，将那杯酒推至海瑟薇手边。 酒？莫里森下意识皱起眉头。 作为一条对水质极为敏感的人鱼，他向来讨厌这种刺激性的饮品。它们味道刺鼻，令鱼头昏。 “诶？”海瑟薇也是一愣，她指了指自己，“老师，我……我可以喝吗？” 离她成年可饮酒的十六岁生日还有几个月。 “一点儿的话，不要紧的。”瓦隆女士笑着，又将高脚杯往海瑟薇手边推了推。 海瑟薇下意识伸手。在碰到杯脚的前一秒，那只玻璃高脚杯竟自己从她面前跑开了——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侧头望去。 原来是莫里森先生抢先一步端起了酒。 “我替她喝。”冰蓝眼睛的青年从座位上站起，直直地盯向瓦隆，又瞥了眼海瑟薇，“未成年禁止饮酒。” 随后，他扬起酒杯，一饮而尽。 海瑟薇惊讶地捂住了嘴巴。 冰蓝眼睛的青年没有理会海瑟薇，而是倾倒酒杯，向瓦隆展示自己一滴不剩： “作为长者，您难道不应以身作则？” 说完，莫里森放好酒杯，缓缓坐下。然而，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退让。 “说什么‘一点儿没关系’……不太合适吧？” 海瑟薇愣了一下。她分明记得莫里森先生对酒水一点兴趣没有，甚至有些厌恶；但今天却…… “你说得没说。”瓦隆轻轻鼓了三下掌，“这确实是我疏忽。” “不过，如果是你代替海瑟薇的话，就不仅仅是葡萄酒这么简单了哦？” 红发女士笑笑，起身从餐车上拿下两瓶餐后酒： “这个。阿兹卡那格拉帕。敢喝吗？” “又或者，换回海瑟薇？” 拿着两瓶烈酒的红发女士歪头笑着。莫里森意识到对方确实在试探他——虽然目的 暂不明确—— 是想要灌醉他，然后趁他意识放松，现出原形，从而暴露在海瑟薇面前吗？ ……好一步阴招。 “可以。”莫里森面不改色，目光平静。 可惜，这种程度的陷阱只能对待那些化形垃圾的低阶生物。 而他，即使喝醉，也能保持化形，不会有什么变化。 “但海瑟薇是想请我们吃饭——而非拼酒。”莫里森说，“所以，如果想要一醉方休的话，还请等到烤肉吃完后。” “可以。”红发女士点点头，表示十分同意。 那天晚上吃了些什么，海瑟薇已经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凉凉的海风呼呼地吹着，身旁的莫里森先生明明看起来马上就要喝到吐了，却还红着眼睛叫嚣着再来。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抓住他，“在这种事情认输没什么丢人的！有些东西是天生的！” “……” 莫里森抬头望向她。这一望，海瑟薇却吓了一跳，对方冰蓝色的眼睛变得红红 的，周围还起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 “我才不会让你喝酒。” 红着眼睛的莫里森轻轻推开她：“这么难喝的东西……简直是……毒药。” 扑通。 莫里森脸向下砸在了自己的胳膊上。 “看来伊莱先生已经不行了呢。” 瓦隆女士轻松站起。她依旧笑着，除过嘴唇亮了些外，她看起来简直像个没事人一样。 “不用担心，酒钱我付。” “这小伙子为你挡酒真是辛苦了。你去前台办张卡，就让他今晚好好休息吧。” “诶？”海瑟薇忽然意识到瓦隆女士又褪去了酒桌上的不依不饶，恢复了往日的温柔。 似乎是看出海瑟薇的困惑，瓦隆露出微笑：“一点小测试而已。” “所以您并没有让我喝酒的打算？”海瑟薇吓了一跳。 她刚才是真的想要伸手去接的！ 毕竟西尔维娅姐姐和布莱克哥哥经常一起喝，看起来也亮澄澄的……应该或许味道不错？ 瓦隆教授这是钓鱼执法！ “只是想看看他是否能遵守底线，是否有担当。” 瓦隆女士笑着说。 “通俗来讲，就是有没有资格和你在一起。” “值得高兴的是，他交出的答卷令人满意。” 海瑟薇动了动嘴唇：“我们不是情侣。”、 瓦隆：“我知道。” 海瑟薇：“所以……” “但如果你想的话，随时都可以——检测过的到底还是会放心一点，”瓦隆轻声道，“”对吧？” “才！不！会！想！那！种！事！情！” 海瑟薇再度涨红了脸。她完全没想到，看起来很严格正直的瓦隆教授在恋爱方面竟然看的这么开！ 不应该是‘学生恋爱，当场抓捕’吗！ “就算会也没关系，毕竟你已经十六岁了。我认为这十分正常。” 瓦隆还在一本正经地吐出一些令海瑟薇震惊的言论。海瑟薇索性不再管她，打算自己一个人将莫里森拖进旅馆。 “需要帮助吗？”瓦隆望着海瑟薇生涩的动作，于她背后幽幽问道。 “不需要！”海瑟薇当即拒绝。 老师帮助自家学生拖另一个容貌美丽的异性进入酒店这种事，怎么听怎么诡异可怕好吧！ 以海瑟薇的力量，是无法搬动一个醉酒的成年男性的。这是瓦隆对海瑟薇的初步判断。然而，蓝发的青年却被海瑟薇强拉着撑起，步履艰难地向旅馆内部挪去。 ……咦？ 瓦隆女士睁大了眼睛。 她想上前询问，但又觉得有些冒犯。毕竟自己在听到“你一个女孩子力气怎么这么大”时，也是会不太开心的。 所以，她最终选择目送。 支撑在莫里森身下，协助海瑟薇搀扶主人的隐身触手：“……” 呼。 逃过一劫！QAQ * 搬运莫里森的过程不算轻松，但也不像想象中那样疲惫。实际上，莫里森先生的眼睛大部分时间是睁开的，只是他的意识实在模糊，即使海瑟薇和他搭话，他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眼睛红红的，像是被谁欺负了似的。 这么想似乎不太好！海瑟薇在心中自责。莫里森先生是因为我才喝下那么多酒的，我怎么能看他的笑话？ 可是……可是…… 海瑟薇小心翼翼地抬头，仔细端详起莫里森。他冰蓝色的眼睛是那样好看，平时却总是放出可怕的光；即使有时温柔，她也总觉得心里犯怵，有些怕他。 但现在，他的眼睛红红的，眼眶里好像还含着泪水，整个人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脆弱得仿佛一张纸，即使是弱小的她也能戳烂——感觉非常好欺负诶！ 海瑟薇这样想着，鬼使神差地伸出一根手指，戳向莫里森发红的脸蛋。 呀。 感受到对方体温的那一瞬间，海瑟薇向触电似的缩回了手。然而莫里森先生依旧昏昏沉沉的，双目空洞无神，眉头微皱，似乎心情非常低落。 我从来没见莫里森先生这个样子。海瑟薇有些紧张地想。 那样强势的人，也有难过眼眶发红的经历吗？ 脑子虽然这样想着，理智却未能占上上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的海瑟薇再次贼心不死地戳了上去—— 软的。 嘿嘿。 魔法师有什么了不起！脸的手感摸起来还不是和普通人一样！ 不知是不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海瑟薇竟觉得非常有趣。她一一路戳上戳下，从最开始一根手指到三根，最后直接变成了半个手掌—— 好像比之前烫些。 海瑟薇摸了摸自己的脸，再度确定了这一认知。 可恶，这是因为自己！ 玩得正开心的那个恶魔海瑟薇被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身后有翅膀，手中有法杖的“天使”海瑟薇。 “这都是你的错！”“天使”海瑟薇闭着眼睛，像位圣母般批评着，“你应该为此负责！” “但是很好玩嘛。”小恶魔海瑟薇蹭着小天使，语气可爱地撒着娇，“这可是莫里森先生的脸！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说着，便开始拉扯天使海瑟薇。 “幼稚。低级。无趣。”天使一挥袖子，甩开了小恶魔。 “去照顾人。”她对海瑟薇说。 “好——吧。”海瑟薇有些依依不舍地照做了。她停止了对莫里森先生的“骚扰”，将一张魔晶卡放在了前台桌子上。 “请帮我开房。两个人。” “咳。”跟随在海瑟薇身后进店的瓦隆女士听到海瑟薇这充满误会意味的话，险些当场绊倒。 “她的意思是，开两个单人间。最好是隔壁或者对面的那种。” 险些没绷住温和笑容的瓦隆女士顿了顿，望向海瑟薇： “是这样没错吧？” “对！”海瑟薇狠狠点了下头。这个过程她太过紧张，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原来如此。”接待员笑了笑，很快帮海瑟薇开好了房，办好了手续。瓦隆教授一路跟随着海瑟薇，目送着她将莫里森送上床，这才提出了分别的请求： “其实这位先生喝的并不多，只是酒量太差而已。他完全有能力照顾好自己——” “你其实不需要留下来，单独开一个房间。” “但我们是朋友。作为朋友，我应该尽力保证朋友的安全——即使他是位男士，但也可能遭遇抢劫，不是吗？” 海瑟薇认真地答道。贵族子弟喝酒喝上头，跑去黑夜森林里过夜，第二天发现时，早已被人杀害并偷走钱包的事件可是真实发生过。 “你们都是负责任的人。”瓦隆点头赞许，“不过最近确实不太安全。我听说前几日结界附近出现了灵智很高的黑暗生物用歌声诱惑法师的事——或许是传说中的【人鱼】。幸好魔法部发现及时，阻断了受害法师的听觉，才未酿成大祸。” “人鱼？” 海瑟薇瞪大了眼睛。 “别瞎打听。你越是好奇，危险就越是可能找上你。”瓦隆瞥了眼魔晶手环还在海瑟薇手上，松了口气，“戴着就好。注意安全。” 她拍拍海瑟薇肩膀，挥手离去了。 人鱼…… 海瑟薇回味着这个词。 人鱼吗。 听说是很会唱歌的魔法生物呢！ 要是能见一见…… 叮咣—— 海瑟薇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跌在地上，面前是打碎的玻璃熏香。 “我来帮你吧。” 海瑟薇随即蹲下，将大片的玻璃碎片捡回了侍者女孩的托盘里。女孩未做过多停留，趁着海瑟薇捡玻璃片的间隙，她很快拿来扫把和簸箕，将那些捡不起来的碎渣扫走。 “这是什么香？” 海瑟薇见对方拿来抹布，一个人孤零零地擦地板，下意识想要找点话题，然后顺势帮她。 第115章 烫得要死只是轻微的碰撞，便让一抹绯…… 女孩没有回答，只顾低头擦地板。 海瑟薇以为她没听到，又清清嗓子： “我没闻过。” “您这样的大人物，没闻过劣等熏香不是 很正常？” 女孩忽然抬头瞥她一眼，抛下这样一句话后，继续埋头干活。海瑟薇被说得愣住，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抱、抱歉。但我……” 海瑟薇本想解释几句，但终究没说下去。比起分辨善意的真伪，海瑟薇在面对这种赤裸裸的排斥时，更为敏感。 这个女孩子不需要我的帮助——这是海瑟薇脑中迅速形成的判断。 虽然帮助他人脱离困境是一种美德，但自讨没趣的事，海瑟薇也不会去做。于是她匆匆拧开身后的房把手，逃避似的钻了进去。 “嗤……” 莫里森正靠坐在床上，身后垫着白色棉花枕头，眉头紧皱，轻捂额头。他的眼眶依旧发红湿润，意识模糊——直到海瑟薇走至他床边蹲下，他才意识到她的存在，放下手去看她。 “你来干什么。” 莫里森的呼吸声变得沉重急促，声音也比往常少了许多气势，甚至带着一丝虚弱，一丝颤音。 “我来看看您情况怎么样，需不需要人照顾。” 海瑟薇伸手覆住对方的手，或许是酒精的缘故吧。冰蓝眼睛的人鱼看起来反应迟钝，竟毫不反抗，毫不躲闪，乖乖让碰。 “好烫。” 海瑟薇又摸了下莫里森的额头，对比了自己额头的温度，立即反应过来对方的体温不正常。 “您在发烧？”海瑟薇嘣的一下站起来，“您怎么不早说？生病了就应该在家好好休息，吃饭可以换一天的呀？” “我没生病。” 墨蓝发色的青年胸脯随呼吸起伏，眼眸向下无神地垂去，嘴角却现出一抹平日里他最具代表性的轻笑： “……才不会生病。哼。” 前一个单词他说得很轻，海瑟薇没能听清。 “逞强！”海瑟薇将对方推了一把，莫里森却动都没动一下。 “我去给你找点冰袋和药。” 海瑟薇转身走向房门，没能走出半步，一只熟悉的手便自后拉住了她的胳膊。 “前辈？” 她回过头，莫里森瞳孔失焦，没什么表情，就仿佛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仅仅是是因为生存的本能。 然而，这种无辜虚弱的表象只持续了一秒。 海瑟薇还在为对方落寞无辜的眼眸心颤，莫里森却嘴角上扬，露出温柔到足已一抹溺毙万千花季少女的笑容，向自己身边一拽—— 海瑟薇完全没有防备，踉跄一步，直接侧身跌坐在床边；因为重心前倾的缘故，为保持平衡不压到对方，她不得不伸出左手，撑在床边。 青年抬起好看的冰蓝眼眸，颇为欣喜地看着她；他与她的距离前所未有地缩小，四目相对，为本就暧昧的动作平添了几分旖旎缱绻。 海瑟薇呼吸窒了一瞬。回过神来的她瞬时感到一丝不妙。她尝试挣脱抽离，却发现对方的指节如世间最坚固的锁扣，死死囚住她，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海瑟薇？” 冰蓝眼睛的青年声音轻柔，带着欣喜。他另一只手抬起，伸向海瑟薇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 唰。 一杯不知从哪里来的凉水不偏不倚泼到了青年脸上。 海瑟薇思维迟钝的感觉消失了。她像被拖入水下，又浮出水面的人般，大口地喘着气。 就在莫里森伸手的同时，她的大脑忽然迟钝了几千倍——意识清晰，却难以发出指令，以至于她忘记了如何呼吸。周围潮湿的水汽贴上她的背，并逐步凝成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要将她吞没—— 而就在刚刚那杯水泼中莫里森后，一切异样在同一时间消失了。 “……” 面容姣好的青年愣愣地眨了眨眼，伸向海瑟薇肩膀的手滞在了半空。晶莹的水柱还挂在他的睫毛上，随着他眼皮微动，水柱也一颤一颤。 一滴，两滴。 冷水自青年墨蓝色的发梢滴落，落在脸颊，又顺着其向下坠去，浸湿了他身前的被单。 “小蓝？”海瑟薇有些震惊地望向“罪魁祸首”。 床头柜上，一根深蓝触手缓缓缩回，放下倾倒的纸杯。 “……！？” 莫里森在看清眼前的情况，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倒吸一口凉气，仿佛碰到一块烧红的烙铁般，慌乱地缩回了双手，又撑着身子，向后靠了靠。 “海瑟薇……？” “你为什么在这里……” 莫里森感到头部一阵隐痛。 就在刚刚，他看到了熟悉的大海，看到了小时候的光景。族人们纷纷避他离去，徒有他一鱼抱着尾巴，靠坐在巨大的礁石后，强撑着被流言中伤的悲伤与委屈。 明明他没有像父亲那样伤害过别的女孩子，为什么仅凭血脉，就能将他定性为恶毒的骗徒？ 为什么？ 就因为他的尾鳞墨蓝，不像族人那般鲜艳靓丽？ …… 滴答，滴答。 鲜血自小人鱼的血淋淋的鱼尾上渗出，他的指节上沾满血污，又在水中氤氲散开。 幼年形态的莫里森兀自丢开一片带血的尾鳞，接下来是第二片，第三片。 恶魔的血脉，摘下来丢掉就好了。 他才不是坏蛋的孩子。他不要被污染。他不要成为那样漠视生命，伤害他人的存在。 所以，全部摘掉，摘掉就好—— [住手，莫里森前辈。] 一个温暖的身影按住了他的手。她的身体是那样温暖，即使周围充满冰冷的海水，他也仿佛感受到她呼出的温热气体喷在他的脖子上。她的身体温暖柔软，盖在莫里森身上，好像一只美丽脆弱的蓝紫色水母。 抱起来应该非常舒服。莫里森脑子里不知为何冒出这样一个想法。他伸出手想去回应，对方却起身离开了。 [不可以伤害自己哟。] 发着光的女孩如此叮嘱道。 她如幽灵般向后退去。 不，不。莫里森连忙抬头，一束耀眼的阳光穿透海水，使他不得不遮住眼睛，只能从指缝间眼睁睁地望着女孩的身形逐渐黯淡。 不，不。 你为何也要离开？ 慌乱的人鱼顾不上别的，下意识用力一拽。 可直到眼前海水散去，真正的海瑟薇被他拉至身边，神色惊畏，他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究竟干了什么。 “不，你不应该在这里……我……” 莫里森想要远离，却感到双臂一阵冰凉。他低头一瞧，是那两条深蓝的触手紧紧地箍住了他。 “莫里森前辈……？” 海瑟薇为眼前的景象感到不解。 所以说，这些使魔，或者说宠物，并不是与莫里森先生与共用大脑的吗？ 按理说，不应该是一个醉了就都醉了的嘛！ 【我们拥有单独的大脑。】 泼水的小蓝举起纸张，待海瑟薇看完后，又翻转过来： 【具有一定自主权，但无法违背主人的“强烈意志”。】 【当主人的意志强烈到一定程度时，无论他提出怎样的要求，我们也只能照做。】 【因此，只能趁主人还没有完全，】深蓝触手忽然停止了书写，似乎在思考应该使用怎样的措辞，【总之，我们唤醒了他。但只能维持一小会儿。所以……】 “别写了。”床上的莫里森忽然开口，朝海瑟薇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别听它的。我没事。抱歉，明明酒量很差自不量力地帮你挡酒，反而让你见到失态的一面了——” “我现在已经完全清醒，无需照顾……你可以回去了。” 青年呼吸急促，气息很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听起来都十分费力，仿佛在硬撑些什么。 “……您说谎。” 海瑟薇固然因刚才的事受了不少惊吓，但她更关心朋友的情况。 普通的醉酒应该不会出现这种症状吧。要是酒精过敏或者引起了别的什么疾病，那可是十分危险的—— 海瑟薇不会弃朋友于危险而不顾。 于是她下意识上前。 “别过来！”莫里森叫出了央求的语气。不过他 很快稳住情绪，“我的意思是说，我好多了，真的不用麻烦你。” 他摇摇头，冰蓝色的眼眸垂下，又笑着抬起： “看到绑住我胳膊的触手了吗？” 海瑟薇点点头。 哪有使魔捆住主人的，十分诡异。 眼看着女孩上钩，人鱼继续笑着说道： “其实，我有一个秘密。” “秘密？” “嗯。”他点点头，“还记得我是南大陆的贤者吗？我们信仰自然之灵，每过一段时间，自然之灵就会自天上降生于我们的身上，在夜晚写下只有直系信徒才可倾听的神谕。” “那时，我将不再是我，只是神明的奴仆；你不是南大陆人，按照自然之灵的契约，那时的我极有可能为遵守这条‘非信徒不可闻’的规则伤害到你——” “海瑟薇，你明白了吗？” 莫里森说完，便垂下眼睛，保持着温和的微笑，开始了每分每秒都是煎熬的等待。 “……好，好，我明白了。”海瑟薇收回迈出的脚，“这是您家乡的习俗，对吗？” 人鱼笑着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海瑟薇点点头，神情严肃地向外退去。在触碰到门把手的一瞬，她忽然回头，罗兰紫色的眸中流露出担忧与紧张： [那个神是坏的吗？]她做出口型，[如果祂亏待您，我们就想办法把祂做掉。] 莫里森一愣，很快露出安慰的笑容： “放心，我是神使。祂不会拿我怎么样。” “好。”海瑟薇重重地点点头，一脸严肃地出去了。 屋内的莫里森维持着挥手作别的动作，然而下一秒，他便骤然脱力，重心前倾，从床上栽了下去。 学者模样的人类男子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深邃漂亮的墨蓝鱼尾。 “嘶。” 莫里森尝试动了一下，身体却烫得要死。只是轻微的碰撞摩擦，便让一抹绯红爬上他的耳鳍。 “殿下……” 小章鱼不知从何处蹿了出来，它伸出触须，凝出一点蓝色光团，在莫里森额间忽明忽灭： “您……提前了？” 第116章 醉酒觉悟即使传言是真的，也不会殃及…… 发情期。 每条深海人鱼耻于提起，却不得不经历的时期。 因为这段时间是人鱼最虚弱，最脆弱、无力的日子，所以基本上每条人鱼都会记好算好自己的时间，尽量不在发情期前后安排事宜，以免使自己陷入不利境地。 莫里森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现在堪堪四月中旬，离他算好的月底还有一段期间。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答应海瑟薇的邀请。 发情期期间的人鱼和动物几乎没什么差别。只要能解决问题，根本不管对方是爱慕对象还是死对头（实际上，他们已被欲望冲散理智，根本无暇思考）。 更不必说海瑟薇是人类，很脆弱。发情期人鱼控制不好力度，没轻没重，一个小小的举动便可以对他们造成伤害。 就比如刚刚那一拽，莫里森自觉并未用力，但回过神来时，海瑟薇的胳膊上便隐约浮起红印——这让莫里森非常懊恼，愧疚难安，又自我厌弃。 如果他是血族或者精灵什么的就好了。 趴在地上的莫里森垂下眼睛，有些心痛地想。 美丽孤傲的精灵本就无害，血族纵使见了海瑟薇的血就流口水，但那大概也是因为路易定力不够的缘故—— 要不然，他为什么好好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明明人类连血带肉都写在人鱼食谱上了。 想到这里，莫里森有些自豪地昂了昂脑袋。 然而，滚烫的额头，模糊的头脑，这些无一不将莫里森从短暂的骄傲中拉回了现实。 “或许，是酒精的缘故。” 莫里森有些艰难地吐出几个词。 “这样啊。”小章鱼没有怀疑。 莫里森脸颊涨红，将脸埋进臂弯。 这是谎言。 酒这种东西，他先前并不是没有喝过。在血族举办的宴会上，路易曾热情地与他分享从各地搜罗的美酒。 彼时，莫里森还从未接触过酒水。在兄弟的再三劝诱下，少年莫里森学着的其他黑暗生物的样子，端起杯子，浅浅尝了一口。 然后，便被当场呛出了眼泪。 引他喝酒的血族随即捶桌大笑起来，似乎早就预见了这一结果。莫里森也不退让，反手便给路易一拳。后者四仰八叉，险些向后摔在地上。 好在路易一开始就挑了个私人的空间，没有血族看到两位高位者插科打诨，尽失仪态。 在椅子背上躺够了，路易才忽然坐端，解释说是因为自己在典籍中看到人鱼因对水元素格外敏感，所以酒水对他们也算是一种“毒”——他们往往几滴就醉。而他又只有莫里森这么一位人鱼朋友，便趁此机会，试试真假。 眼看着莫里森皱起眉毛，扬起的拳头又要揍来，路易赶忙抓紧道：“所以，你一定要点满毒抗。也不要和陌生生物喝酒。” 人鱼沙包大的拳头停在路易鼻尖。 “你在关心我？”冰蓝眼睛的人鱼充满怀疑，“……我知道了。” “我会努力提高毒抗的。”他放下手，正身坐好，“谢谢你。” “哈哈，兄弟之间，不必这么客气。”没羞没躁的血族嘻皮笑脸，将一只盛有红色液体的高脚杯放在莫里森面前，做了个“继续”的动作。 少年莫里森用“想死就直说”的眼神白他一眼。 “别误会，我只是听说每条鱼醉酒之后状态都不一样。今天只有你我二魔，你敞开喝，不必顾忌。” 见莫里森眸色更暗，少年路易又加快了语速：“不去尝试，就不知道醉酒后遇到危险应该如何应对；等到真正遇上那么一天，就只能惶惶无措，后悔终生。” “别担心，我们是兄弟，有什么危险，我替你抗。” 当时只是少年的莫里森被眼前的血族唬得一愣一愣。他想都没想，感动得直接端起酒杯，咕嘟咕嘟将整杯酒都灌了下肚。 那一夜，莫里森确实如愿以偿地知道了自己酒醉后的状态；但也萌生出了掐死血族的决心—— 他喝醉后的反应，是哭。 是情绪崩溃，泪眼朦胧，宛若与族群走丢的幼崽般，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哭。 莫里森不记得那晚他被路易骗了多少酒，但路易响彻鼓膜的狂笑声，以及对方以“不叫哥就把你丢掉哦”的玩笑将醉酒的他逗得两眼通红，并真的叫了的回忆，简直刻进了莫里森的大脑皮层。 事后他是怎样揍路易的，莫里森已经记不清了。但这一弱点的发现，确实让他避免了不少麻烦： 比如，和其他种族结盟和谈时，不会因为醉酒浸湿眼眶，尽失威慑；也不会因为手下败将暗藏杀机的殷勤讨好而接酒中招；更不会在回家路上因为误食了海妖用酒浸泡过的海草而扑通倒地，被拖入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切片做成上等魔药。 总之，从结果上来说，路易那家伙为他带来的情报好像确实利大于弊。 但是…… 莫里森很清楚，醉酒带来的负面状态里，根本不包括发情期。 他记得自己在哪里看过，发情期提前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 和喜欢的鱼在一起。 莫里森的脸颊愈加涨红，本就乱糟糟的脑袋里仿佛塞满了软软的云彩。 但海瑟薇，不是鱼吧……呃，那本书上好像也没说爱慕对象必须是鱼来着？ 毕竟人鱼爱上人类并非没有先例，甚至还有很多！ 难、难道说，他喜欢海瑟薇？！ 人鱼眼中的竖瞳忽的变窄，几乎快成一条细线。莫里森被自己得出的推论吓到了，他迷糊的脑子一瞬间竟震惊得清醒了几分。 什么什么，他喜欢海瑟薇？这怎么可能？他是人鱼，海瑟薇是人类诶！ 种族都不同，怎么可能谈恋爱？ 猛然间，莫里森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就是人鱼和 恶魔诞下的混血。 ！ 人鱼眼睛瞪大，墨蓝色的鱼尾抖动一下。 惊恐瞬间遍布莫里森整个神经。他想起幼年时期，族人间流传的那个传说，那个被他视作造谣的预言。 族人们说，恶魔的血液中蕴藏着罪恶。其强大而邪恶的基因会掩盖其他一切种族血脉中美好的品质，并遗传给子嗣后代。 森林精灵如阳光般美丽的金发与半透明金翅，沾染上恶魔血脉，便衍生出银发银翼的异族；纯洁无瑕的纯色系人鱼女王，与恶魔结合，也只能诞下墨蓝尾鳞的怪胎。 虽然不是所有恶魔子嗣都发生了变异，但足以颠覆一个种族特征的繁衍能力，还是在魔法生物界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那些发生变异的混血，真的还是原来的种族吗？ 那是否是一种全新的恶魔？ 四处留情的魔渣行为，是否只是恶魔污染血脉，光复凋敝族群计划的伪装？ 魔法生物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审视每一只恶魔混血：这个比他原先的族群多了阴谋诡计，那个具备了她的种族所不应具备的野心，最后那个具备她族从未具有的强势与武力…… 至于莫里森—— 人鱼们冷下神色，像打量一件物品般打量他。 年幼的人鱼瑟瑟发抖，从头至尾，尽是其母亲留下的血痕。 好弱。 他没有野心，没有诡计，更没有特别出众的能力。 面对父母的冷落与伤害，他似乎永远都在笨拙而努力地追逐，一次又一次献出珍宝，渴望能让那两位杀伐果断的大人，对他回以认可与柔情。 但那怎么可能？ 人鱼们凝视着莫里森。在他身上，他们找不出任何与人鱼相异，且可能威胁族群的东西—— 难道凭他那颗天生悲悯，突兀到有些可笑的仁爱之心？ 不……等等。 人鱼们望着手捧水泡鱼缸的莫里森，忽然想到了一种令鱼鳞片倒竖的可能—— “真诚，爱与麻痹”。 一如数年前那只不慎坠入深海的恶魔，年幼的莫里森在真诚、正直与无可挑剔方面，简直与父亲——如今那只一手遮天的大恶魔一模一样。 在遥远的过去，那只恶魔还是老实与仗义的代名词。他笨拙迟钝，即使被好事的人鱼调笑一顿，揍一顿，也只会红着眼道歉。除过他当时就显现出的堪称恐怖的魔法天赋外，没有任何征兆预示他的危险。 相反，人鱼们都很喜欢他。 因为他脑子笨，听话，好还用。无论是东边海域的珊瑚房塌了，还是西边海域的幼崽丢了，只要交给恶魔，所有的事都会有好结果—— 即使是最骄傲排外的人鱼，最终也成功抛掉了偏见，将自家珍藏的卷轴，费大力气弄来的猎物，最漂亮的宝石逐一拿出，送给了心思简单，魔力强大的恶魔。 没有鱼知道他是何时学会了阴谋诡计，更不知道他是从何时开始，便设下了一张欺瞒世界的网——当鱼们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变了。 昔日笨拙腼腆的穷小子，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为了他们必须俯身称臣的王。 以残暴独裁著称的女王也莫名陨落—— 鱼们的信仰崩塌成粉。被无心无德的恶魔。 鱼们收起回忆，带着族群群易主的羞恼，重新将目光投向那个的双目茫然的混血遗孤。 女王陨落那日，大海震荡，鱼心溃散。 鱼们渴望复仇。但从立在母亲尸身旁，双目茫然的莫里森脸上，他们竟未找到一丝一毫的愤怒。 他只有茫然。 甚至有一丝震惊与恐惧。 鱼们失望。鱼们愤怒。 [其实就是小殿下干的吧。] [女王陛下那么强大，恶魔怎能杀死？一定是身边亲近之鱼所为。] [听说女王陛下曾将小殿下的宠物荧光鱼杀死，逼小殿下吃了下去——可怜的女王陛下，在小殿下眼中，自然不如那弱小的小鱼值得怜悯。] 人鱼们没有这么说。但人鱼们的目光都这样说。 自那之后，莫里森虽还保留着人鱼一族王子的身份，但族人对他的态度都变得十分冷漠。 对莫里森，他们不驱赶，不欢迎，只若碰见了，便会远远避开。 爱好独处的莫里森起初没有意识到这点。直到有一天他肚子饿了，轻唤随从的姓名无鱼应答，他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他身边的仆从便已全部消失。 海水冰冷，宫殿凄清。 幼年莫里森路过母亲的宫殿，一条年长的人鱼正好抱着成堆的珠宝往出游。莫里森愤怒地喝住了他，老人鱼却说：“一切都变了，你还不明白吗？殿下。” “已经没有什么女王，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人鱼族了。” 他顿了顿，似乎是看迟钝的莫里森可怜： “我们要另立新王。” 谁？莫里森心中一颤。虽然他心中已早有预感。 “您的父王。” 年幼的人鱼瞪大了眼睛。 从他记事起，人鱼一族里，就从来没有过什么父王。 即使在父亲已经夺权，母亲拼命强撑的那段时间，他的称号，也仅仅是【王夫】而已。 “一切都变啦。殿下。” 老人鱼摇头摆尾，随手顺走几幅画，放在他搜刮来的珍宝堆上，走了。 幼年莫里森下意识伸手阻止，脑子里却又浮现出母亲生前将他拍飞到墙上的场景。 【就算我真的有错，你就真的一点未因她的死而高兴吗？】 这是母亲陨落后，莫里森去找父亲对峙时，身着披风的恶魔抛过来的话。 莫里森瞪大眼睛，答不上来。 【别想了，我的孩子。】威严可怕的恶魔忽然上前一步，将莫里森整个拥入怀中，【你总是如此善良。】 【你需要休息，莫里森。】恶魔慈祥得像一位温柔的神父，【去我的寝宫好好睡一觉吧。】 【你喜欢的小鱼，喜欢的风景，想看的书，我都会穷尽一切努力，在你醒来的时候，搬到你的寝宫去的。】 他俯近莫里森耳鳍，声似鬼魅： 【我亲爱的孩子哟……】 【恭喜你呀……重获新生。】 咚。 小莫里森猛地一把推开恶魔，拼了命地向大殿外跑去。恶魔也不拦他，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 哗啦，哗啦。 等莫里森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游到了很远的地方。 母亲让他痛苦，父亲更让他恐惧。 在这两个疯子的斗争中，他好像一只任人摆布的寄居蟹。 他们想让他恐惧，就敲击他的壳；他们想让他快乐，就将他抱在怀里。 这很恐怖。 小莫里森压抑得喘不过气。他想和鱼说话，却想起因为母后的命令，任何鱼都不能和他做朋友——这是王族的高贵。 大臣们也死的死，投靠的投靠；仆从们也不知是跑了还是死了。 王族的高贵？ 小莫里森忽然冷嗤一声，摘下水晶冠冕，摔在尾旁的礁石上，砸得粉碎。 有个卵用。 自欺欺人。 他继续向前游，一条提着篮子的白色人鱼出现在他眼前。她正在捕猎 。 莫里森歪头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一条也没捕到。 “需要帮忙吗？”莫里森不小心问出了声。 白色人鱼吓了一跳。她转了一圈，发现了莫里森，随后将篮子递了过去：“感谢。” 她似乎没认出我。 莫里森接过篮子，这样想到。 很快，他捉到了整整一篮。 “给你。”他将篮子还给白人鱼。 “谢谢！你真厉害！”白色人鱼女孩笑得纯粹甜美，“你叫什么名字？” “我……”莫里森的笑容僵在脸上。 “孩子，快过来！他是那个王子！” 白人鱼父母紧张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白人鱼脸上的笑容化作惊恐，她将篮子丢回莫里森怀里，像看到天敌似的，飞快游走。 “请不要害我！殿下！” 白人鱼的声音逐渐远去。 “您难道真的不明白吗？……您和您的父亲一样，都是给人希望，又没有心的存在——会吸引我爱上您，然后又将我背叛！” “求求您，不要追上来！我不想死！收起您的善意与好心吧，它们是会害死人的！” 幼年人鱼端着篮子，冰蓝竖瞳中映出震惊。 原来是这样。 …… 他现在为什么才发觉？ …… 自那之后，莫里森便不再踏足人鱼一族居住的领地，徘徊于人鱼与海妖领土的边界线之间。 同时，他给自己定了誓言，永不接触异性同类。 那时，莫里森还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离开大海，会碰到。因此，誓言的内容疏漏了些。 大概是因为这个的缘故，莫里森从小到大，并未接触过多少异性。 所以，一定不是因为我喜欢海瑟薇，所以才提前步入发情期的！ 莫里森笃定地想。 是因为我根本没有和异性如此长时间近距离的接触过——我根本不认识几个海瑟薇以外的，叫得上名字的异性。 而在所有认识的异性中，海瑟薇又是最让他满意的那个；既不会无缘无故地揍他，也不会坑害他，折磨他，更不会仅仅凭借一些流言，就说出那样伤鱼的话语！ 嗯……应该不会的吧？ 莫里森仔细想了想，海瑟薇好像不知道这个有关他的传言——这么想好像有点过于自信。 但海瑟薇自己也被传成灾厄魔女，她应该能懂这种不太舒服的感受的吧？ 莫里森点点头，打算姑且这么认为。 而且，海瑟薇也很漂亮，性格也很可爱。学东西又快，人又勤奋—— 任凭是哪个异性，都会在相处的过程中有一点点好感的对吧！ 所以，他并不是喜欢海瑟薇！ 只是他认识的异性太少了！ 太好啦！ 莫里森松下一口气。 这样那个传言即使是真的，也不会殃及到海瑟薇。 第117章 一墙之隔在床上也可以的。 眼看着自家主人冰蓝色的眼眸缓缓亮了起来，小章扶起脑袋，感觉对方八成又得出了什么奇怪的结论。 “如果是人类的话，其实……” 小章鱼望向一边的床铺。 在床上也可以的。 然而，莫里森却好像没听见似的，硬拖着鱼尾，爬至门口。在距门板还有几步的地方，他撑起上身，去够门把。 “不行的主人！你现在这个样子出去，会——” 小章鱼正想闪身拦至莫里森面前，却看见蓝鳍人鱼指尖蓝光显现，在呼吸越来越急促的情况下，咬牙完成了术法—— 那是一只水蓝色的锁形封印。 “……” 小章鱼睁大眼睛，原地愣住。 “您……”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莫里森跌了下去。 这样，就不会在最失去理智的时候，打开门去找海瑟薇了吧。 毕竟那个笨蛋善良心软，又那么好骗。发情期的人鱼最擅长扮可怜，她万一真的头脑一热，稀里糊涂被他蛊惑怎么办？ 趴在地上，意识再度开始模糊的莫里森想。 “剩下的事，交给您了。” “放心吧！守夜御敌的事就包在我身上！” 小章鱼拍拍触须，整只章鱼绷起身子，环顾四周，一副防御姿态。 莫里森脱力地点点头，将视线投向盥洗室的浴缸。 不到十步的距离，在此刻的他看来，却是那样的遥远。 …… 另一头，海瑟薇正坐在床边，脑子反复浮现起莫里森先生额头发烫，双目失神，并将她拉至身前的情景。 呜。 按理说，被一个醉酒异性莫名其妙拉至身边，正常反应不应该是排斥和厌恶吗？ 海瑟薇眨眨眼睛，长长的眼睫刷过面颊。 但是，她那一瞬间好像只是心跳加快，吓了一跳；至于厌恶和排斥…… 好像，并没有？ 难道…… 海瑟薇的脸刷的烫了起来。 不对不对，她想什么呢！那只是她当时懵住了没反应过来！ 而且她是知道莫里森先生是为了她，才变成那个样子的！所以，理解缘由，知道他很辛苦，自然就不会心生厌烦…… 尝试说服自己的海瑟薇趴在床边的桌子上，将发烫的脸颊埋进臂弯。 话说，就在她刚刚离开莫里森先生房间，关上门的一瞬间，她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 就像是有什么重物掉了下来。 海瑟薇第一时间想到了浑身稀软，气息不稳的莫里森。 他该不会从床上掉下来了吧？！ 海瑟薇担心极了，恨不得当场就冲进屋子，检查莫里森的状况。 如果莫里森先生因为她有事，她会自责一辈子的！ 可她答应过莫里森先生，在神降仪式结束前，都不打扰对方。 海瑟薇只好极不情愿地将搭在门把上的手收了回来。 可是，可是…… 一些独居老人因为体弱晕倒，撞到头部失血，又因为身边无人发现，最终错过最佳抢救时机的新闻一股脑出现在海瑟薇脑中。 莫里森先生不是老人，但一个生病又醉酒的青年，本质上和老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海瑟薇急得背手在门口转来转去。 又或者是南大陆的神明因为莫里森先生醉酒怠慢了祂，因此愤怒地劈下一道闪电，将外焦里嫩的莫里森先生直接劈下了床——海瑟薇越想越可怕，最后竟然急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还是进去看一眼比较好吧。 就在这时，她听到门内传来莫里森与另一个存在交谈的声音。 唔？ 海瑟薇瞪大眼睛。 “神明”……降临了？ ……原来神明真的存在？ 海瑟薇搭在门把上的手一动也不敢动，仿佛她要动一下，就会被内部高位的存在发现，并当场抹杀一样。 呜。好恐怖。 海瑟薇眼框中几乎快要凝出眼泪。好在屋内二人声音并不大，她即使站在门口，也未听清他们究竟在谈什么。 这并未违反她与莫里森的约定。 等到另一个声音消失后，海瑟薇才松了一口气似的，缩回冰凉发麻的右手。随后立马蹑手蹑脚，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呼。真是有惊无险。 海瑟薇打了个哈欠。 本来她还想问问莫里森有关“人鱼”的信息。毕竟莫里森先生是贤者，知识渊博，又不会受制于西大陆教会，将其视作禁忌——向他请教，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他醉了。话都说不清楚，迷迷糊糊的。 只好明天再问了。 海瑟薇再次打了个哈欠。 因为出了专辑唱片，她这一天都很兴奋。到现在，她也有些困了呢。 睡觉吧。 海瑟薇揉了揉眼睛，打算洗漱完睡觉。 这一揉她才发觉，她的指腹生疼。 海瑟薇放下手。 她的指尖不知何时有了一道鲜红的血线。 是捡打碎的熏香瓶时，被玻璃屑划破的吗？ 海瑟薇睡眼蒙眬。 她记不清了。 眼皮打架的海瑟薇实在困得不行，她环顾四周，随便扯了点纸巾，撕成条状将手指裹住，随后安然入睡了。 那一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是被骑兵们追缉的公主（虽然海瑟薇也不明白为什么王宫的近侍看起来却像是要杀了公主似的）。她拼了命地跑呀跑呀，穿过无数人流，几乎绝望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呢蓝色身影—— “莫里森前辈——！” 海瑟薇惊喜呼救，一头扑进对方怀里。 “莫里森前辈，救救我，快救救我！有人要追杀——” 冰蓝眼睛的青年将她从身上摘了下去。 他满目困惑。 他问： “你是谁？” 第118章 冒牌货“我是生理期，又不是做手术要……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室内，莫里森也恰好在这时睁开双睛。 那该死的发情期历经一夜终于过去，迷糊的大脑也重回清醒。莫里森感到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随即翻出浴缸，尾鳍点地， 瞬间化形。 “殿下～！” 坚守了一夜的小章鱼听到声响，转过身来。见莫里森完全恢复了，便拖着长长的尾音，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在与自家同伴相拥三秒后，莫里森无情地将对方放回地上： “您该减肥了。” “殿、殿下！？” 小章鱼看起来备受打击，原地变成一尊石像。看起来如果再听点什么嫌弃的话，它就要当场裂开了。 莫里森轻笑一声，步履轻盈地迈过它。他现在心情很好，清醒的大脑与可控的思维让他重新找到了作为高等灵智的感觉。 说起来，昨晚的事，应该去给海瑟薇道个歉吧。 莫里森手搭在门把手上，微垂眼睫。 “怎么了，您还没完全恢复好？”小章鱼见莫里森半天不走，索性抬头望他，“耳朵尖又红红的，难道又……” “才没有那回事。” 莫里森当即反驳，推门疾风般离去。 “哎。” 小章鱼望着对方消失的背影，摇摇头，也转身离开。 * 莫里森来到海瑟薇房间前，将敲未敲。 或许真的是太久未接触过这种“甜妹型”女孩子，莫里森一回忆昨晚那一意外拉拽导致的超近距离，便感到无比尴尬—— 仔细想想，这种行为恐怕已经几近骚扰；如果碰上的是精灵女王那样的女孩，当场反制并拧断他的胳膊，或许他心里还会好受点；但海瑟薇偏偏是那种格外体贴他人的，就算她感到不适，也大概率会因为他们熟人的关系，微笑着说没关系，让他别在意—— 这样他只会更在意，更愧疚好么！ 莫里森惶惶不安，心头仿佛有一百只蚂蚁在爬。但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敲门，并郑重道歉。 虽然确实会可能十分尴尬，但做了，就要承担责任。 想到这儿，莫里森鼓起勇气，轻轻敲了三下海瑟薇的房门，随后退后半步，理好衣襟，做好立正挨打的准备。 “我是莫里森。”他柔声询问，“你醒了吗？” “昨晚的事……我想对你说声抱歉。” 莫里森说完，便低下头，惴惴不安地等待着。他的脑中已经推演出不下十种海瑟薇可能出现的反应，为此，他一一做好了说辞。 无论海瑟薇态度如何，他一定要将这份歉意传达到！ 莫里森捏紧拳头又放下，整条鱼度日如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些不好的猜想在他脑中形成—— 海瑟薇她，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比他想象中最坏的那种结果还坏？ 那一刻，莫里森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了解海瑟薇。他们只认识了不到一年，他凭什么傲慢的觉得自己已经看穿了海瑟薇？ “……”人鱼抬起冰蓝双眸，眼前的木门就像一睹厚重的墙，将他像一个囚徒般围住困住。他很想知道海瑟薇的想法，可屋内什么动静也没有，这让他更加不安。 “海瑟薇？”莫里森凑近门板，将耳朵俯身贴近，“你醒着吗。” “如果醒着的话……可不可以应我一声？” 莫里森注意力全在屋内，未曾注意到他的声音不知不觉带上了几丝卑微恳求的意味。 这种感觉很不好受。 莫里森想。 就像踩在棉花上，下方还可能是万丈深渊。 放在平时，莫里森定会吐槽几句“在意一个人竟然如此痛苦，怪不得人鱼们都走肾不走心”；但现在，莫里森满脑子全是“是不是真的闯祸了究竟要怎么办”和“要怎样补偿对方才能让对方不难过”诸如此类的想法—— 礁石书洞里没有一本书是教怎么哄女孩的啊！ （魔渣老爹倒是试图教过他，但莫里森鄙夷对方的魔品，直接将对方骂走了） 魔法方面的天才人鱼今日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滑铁卢。究竟怎样才能不救，究竟怎样才能让海瑟薇不难过——他脑子要爆炸了！ 实、实在不行，直接坦白身份，让海瑟薇扣他几片鱼鳞下来——无论是做成魔法药剂卖钱，还是做成巫蛊娃娃每夜诅咒他生不如死，彻夜难眠，他也不会有半分怨言！ 只是……千万不要因为这个难过呀。 墨蓝发色的青年扶着门板，蹲了下来。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怎样才能让海瑟薇不要难过。 “先生，您怎么蹲在这儿？” 一道女声从背后传来。莫里森回头一瞧，是一位穿着酒店工作服的侍者。 “和女朋友吵架了？”侍者看向莫里森背后的门，又颇为怜悯地打量着蹲在地上的莫里森。 “……不是女朋友。”莫里森想了想，半真半假道，“但确实有些矛盾。” “噢……”侍者了然地点了点头，忽然猛地拿起手中的便携式魔导通讯仪，“那你就是纠缠女孩子的痴汉变态！我要呼叫前台，叫骑士团过来！” “哎。”莫里森连忙伸手制止，“您误会了。我们是朋友。” “是吗？”有着一双漂亮大眼睛的侍者警惕怀疑地看着他。 莫里森连连点头：“您可以查一下入住记录。是……是她带我来的。” 侍者半信半疑，拨通了前台号码。在核实好信息，确定莫里森确实不是什么可疑人士后，她才换出笑容，温柔道： “伊莱先生，现在是清晨6点半。我想，里面的那位小姐，或许还没有起床。” “不会。”莫里森执着地说，“她平时都起得很早。” 侍者看了眼莫里森，忽然笑了：“那是平常。” “我听前台说，您昨晚有些醉酒，是洛兰小姐将您扶进了房间。” “她今日累些，多睡了会儿，不是很正常吗？” “让她好好休息吧。8-10点我们提供额外的自助早餐。您可以那时再叫她。” 侍者笑眯眯地拍了拍莫里森的肩膀，随后带着副懂了一切的表情离开了。莫里森原地愣了十几秒，才忽然反应过来对方话里有话。 完全不是那回事啊！ 莫里森脸红成了火烧云。 这些人类，思想怎么比黑暗生物还要龌龊啊！ 顶着满脑子有的没的，莫里森以败北的姿态，再度回到了房间。这两个小时内，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眼巴巴地看着墙上的钟表，看着它一圈一圈，从“Ⅵ”走到“Ⅷ”。 刚一到点，莫里森便蹭的站起，转身走向隔壁。 “海瑟薇？” 他一边敲门，一边轻声询问。 “你在吗？” 青年起先敲得轻柔，随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退后几步，三条深蓝在他身后猛然扬起！ “海瑟薇？”莫里森语气沉沉，“你……真的在里面吗？” 刚才他被人鱼劣根性中的恋爱脑左右了思维，竟然遗漏了一种可能！ 敲门呼喊都没有回应，不一定是没睡醒，还可能是—— 遇到了袭击！ “如果遭遇了什么危险……”他扬起手臂，“可要——” “向我大声呼救啊。” 飒！ 物体飞速滑过空气的声音在人鱼耳畔响起。此刻，他前所未有的，在光明结界内，第一次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杀戮之心—— 咔。 木门忽然打开。蓝发的女孩小心翼翼地从门后探出半个脑袋。 与此同时，三条触手正以一个令人难以看清的速度冲向门口—— “呀！” “海瑟薇？” 莫里森赶忙调转力量，三条触手躲闪不及，全都一头撞在了门板上。它们像熟透了的柿子般，先是发出咚的一声，随后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海瑟薇？”莫里森连忙跑过去，抓着海瑟薇的肩膀看上看下，在确定对方并未受伤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呼，你没事吗。刚才叫你好久，你没开门也没应，吓我一跳。” “啊？呃，没有。”海瑟薇看了看地上抽搐蠕动的触手，下意识朝旁边退了两步。 “我昨晚没睡好。”她环顾一周脚下，又抬头望向莫里森，“让你担心了。” “不客气。” 莫里森想起自己本来是想道歉的，却因为疑心太重，将氛 围搞成了这个样子。一时间话卡在喉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那个，昨晚……” “你真的在这里啊！海瑟薇！” 一个女声忽然打破了二人的独处。莫里森有些不爽地抬头，随即便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闪电一般，蹿到了海瑟薇身边，并自后抱住了她的腰。 “您竟然真的和他住一个酒店！听说你们一起喝酒了？醉了吗？住一间房了吗？已经——了吗？” 苏抬起灰蓝色的眼眸，直直地对视着海瑟薇： “回答我，海瑟薇小姐！” “……那种事情怎么可能。”莫里森无情打断，“你没看到我们根本不是从一间房里出来的吗？” 苏左右看了看，发现两间屋子确实都有住人的痕迹，点点头：“确实。” 莫里森：“所以说——” “但是这并不能解除你们的嫌疑。”苏灰蓝色的眼眸忽然犀利起来，“毕竟我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那种上半夜在这个房间，下半夜在那个房间的癖——” “够了。”海瑟薇出言打断，“根本没有那回事。” 她抬起罗兰紫色的双眸，瞥向莫里森： “我和药剂师先生是分房睡的，这点毋庸置疑。” “药剂师……先生？” 莫里森晴天霹雳。 怎么就忽然降格成用职业称呼了呢？ 以前不都是莫里森先生，贤者先生，还有甜甜的前辈吗！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捅了一刀。它好痛，且在滴血。 苏倒是没在意：“呼，那我就放心啦。我相信海瑟薇小姐。话说，您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海瑟薇点点头：“我这几天生理期，不太舒服。” “可恶！有没有带热水袋？有没有止痛药？” 苏叽叽喳喳说了一堆，最后才反应过来身边还有第三个人似的，眼睛一亮，直直看向莫里森。 “……干嘛。”莫里森混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是我们女孩子之间讨论的话题！你这位男士快点去问前台要只热水袋，顺便整点热饮！” “……喔，喔，好。”莫里森没有怨言，兀自离开。他在人类的图书馆上看到过人类雌性有生理期这种东西。期间，保暖非常重要，就像人鱼的发情期必须有朋友守夜或者呆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一样重要。 所以，得知海瑟薇处在如此特殊时期，莫里森当即迈快步子，力争用最短的时间找来热水热饮。 只是，不知怎的，他还是有点小小的遗憾—— 那个叫苏的女孩子可以在海瑟薇最危险最特殊的时候，守护在她身边诶！ 可恶，为什么。他也好想守在海瑟薇身边。 自己最看重的盟友，竟然要交由他人照顾。简直就像老婆生病发烧，却只能交给兄弟照顾，自己不得不出门打工挣钱，好气哦！ 他也好想贴贴老婆！ ……啊不对不对，是照顾盟友，照顾盟友。莫里森赶忙将自己从奇怪的比喻里拉了出来。 海瑟薇现在非常脆弱，作为联盟的领导者，他自然要好好的发挥领导者的作用，将关心集体，爱护同僚的精神发扬光大！ “我是生理期，又不是做手术要死了。” 片刻后，海瑟薇看着眼前丰盛的的炖小鸡、鱼汤，苹果卷和坚果奶，如此评价道。 “咳咳。”莫里森清了下嗓子，“苏应该也没吃早餐吧。一起吃吧。” 才不是他觉得这些看起来都不错，结果一个不注意拿多了！ “诶，我？”苏似乎没想到自己也是招待的对象，道了谢后，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瓦隆教授让我们回安溪市一趟。你看到消息了吗？”苏拿起一块苹果卷，轻轻咬了口，“好像说有事要通知我们。” “重要的事？”海瑟薇戳了几下手环，仔细阅读了一会儿，“看到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非要回去一趟，不能直接发消息，好好奇啊。”苏说，“不过看瓦隆教授这样严肃的措辞，好像确实重要的。” 海瑟薇神情凝重，吃了几口便没再吃。她起身离席：“我去补下妆。” “去吧去吧。”苏摆摆手。 “补妆？她化妆了吗？”莫里森眯了眯眼睛。 他怎么感觉没有。 “这您就不懂了吧。”苏喝了口坚果奶，又吃了块饼干，“说是补妆，其实就是上厕所的意思。只是因为我们现在在吃饭，所以用了比较委婉的说法。” 奇怪的地域文化……莫里森不甚理解地点了点头。 片刻，海瑟薇回来了。三人一起用完了早餐，稍作休整后，登上了前往安溪市的列车。 笃——笃—— 庞然大物很快在汽笛身中哐哐启动。在人类社会生活了近一年，已经熟悉乘车流程的莫里森再也不像去年第一次坐车那样，像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鱼了。他十分自然交票根，放行李，在对应的座位落座，并十分主动地帮大家取了陪旅客度过漫长旅程的免费小零食。 “两包红椒香味，一包茴香籽味，一包番茄味，两包香草味。” 莫里森按照口味，依次将小饼干摆在桌子上，随后划分口味。 “这两包给海瑟薇，这两包给苏，这两包给我。” “可以换一个吗。”海瑟薇将其中那包红椒香味的推回中央，“我唱歌，吃不了辣。” “当然可以。”莫里森将红椒香味给了苏，分给海瑟薇两包番茄味饼干。 路上，吃了两包红椒香味饼干的苏忽然身体不适，三人便在列车抵达一处中转站时下了车。因为下趟列车还在三小时后的关系，莫里森订了间钟点房，供海瑟薇和身体不适的苏休息。 “这可真是不妙。”莫里森笑着感叹，“明明你们这些歌姬才是时代的主角，却都身体不适——搞得我都想替你们承受这些病与痛了。” 海瑟薇点头：“您很善良。” 莫里森笑了笑，没接话。他朝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苏努努嘴：“医生刚才怎么说？” “哦，医生说，加西亚小姐可能有些着凉——” 唰。 一条蓝色的触手插在海瑟薇脖子边。 蓝发紫眼的女孩瞪大双眸，抬起头看他： “您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 冰蓝眼眸的青年冷哼一声，不再掩饰。浓厚的潮湿的水分子扑面而来，海瑟薇恍惚一瞬，贴在墙上，下一秒，冰凉湿滑的软物反捆她双手，并微微蠕动！ “这话，该我问你吧？” 这时，肠胃炎不适的苏也从床上坐起，踱到海瑟薇身边： “海瑟薇她，从来没叫过我加西亚小姐。 “她最喜欢的饼干口味是香草和红椒香。” “海瑟薇小姐啊，她可是麻辣小龙虾重度爱好者——又怎会吃不了辣？ “所以，放弃挣扎吧。你这个—— “利用我朋友的身份，冒充她，又妄图窃取她所拥有一切的冒牌货！” 第119章 荆棘之星为了正义，她那位笨蛋朋友连…… “海瑟薇”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向后贴墙。 “怎么，觉得不说话就可以蒙混过关吗？”苏上前一步，扯住了对方的脸蛋。 她听说某些伪装魔法用道具就能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 “放开我！笨蛋。”“海瑟薇”扭头咬苏一口，后者并未因此松口，反倒愈加来气。 “你——”苏下意识手上施力，想要看看究竟是谁冒充她偶像，还用非常可恶的用她朋友的脸来咬她—— 可这伪装道具怎么就撕不下来？ “……等等。” 莫里森忽然微皱眉头，趁苏的注意力全在“海瑟薇”那里，于身后迅速施展了一个屏蔽术法。 “别扯她。” “伊莱先生！”苏没放手，颇为不满地看向他。 “这是个坏人，它是假的！不要因为它和海瑟薇拥有同一张脸就心疼它。” “我知道。”莫里森语气沉重，神情严肃。他走近“海瑟薇”，上下打量一遍对方。 “它确实不是海瑟薇。” “但它……又是海瑟薇。” “什么意思 ？” 苏的脑内瞬间出现了许多诸如人皮面具之类的可怕想法。她打了个哆嗦，只觉得冷嗖嗖的。 “我们面前的，确实是海瑟薇的身体。”莫里森顿了顿，“但——” “里面却承载着一个陌生的灵魂。” “什么？”苏瞪大眼睛，大吃一惊。 一直僵直身体的“海瑟薇”忽然松懈下来，不再紧张。她扑闪两下眼睛，想到什么似的，昂起鼻尖，露出笑容： “对。你们不能伤害我。因为海瑟薇就是我，我就是海瑟薇。我们一荣皆荣—— “一损……皆损。呃啊！” 蓝发青年眸色微黯，垂于身侧的拳头握紧。“海瑟薇”只觉捆绑她身体的透明触手兀地收紧，逼得她险些吐出早餐。 等等，是什么时候化作透明色的？ “海瑟薇”强忍着束缚的外力，抬眼看向苏。这时，她才发现苏仿佛根本看不见那些触手似的，完全不为所动。 “好恶心啊！你是做什么的？黑魔法师？……快放开我！否则……伤害我就是伤害海瑟薇！” “海瑟薇”大喊大叫，莫里森却仿佛没听见似的，垂着眼，一声不吭地收紧着触手的束缚。 “快停下啊伊莱先生，”苏抓住对方拉紧绳子的手，“不要继续紧绳子了，它说伤害它就会伤害到海瑟薇诶！” 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控制住伊莱先生为妙。 苏这样想道。 她与莫里森接触的并不算多，但她一直觉得，对方非常可怕。 莫里森抬起眼皮看她一眼，没说话。 她看到的竟然是绳子吗……真可疑……“海瑟薇”抿了抿嘴巴，故作镇定： “没、没错！你们不能杀我，杀了我，就相当于杀了海瑟薇。杀人犯法，你们没这个胆量。” 杀人犯法？ 苏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能干冒充他人这种恐怖的事的人，竟然还会在意别人犯不犯法吗？ “怎么看都是你更恶劣吧。”苏说。 莫里森转了转眼珠，一些灰暗的设想从脑中淡去，胸中怒火熄灭大半。 移魂术法十分罕见。 其仪式材料复杂，成功率低；同时，咒语也几近失传，所剩无几。 越是违背规则的术法，对使用者的要求越严苛，一旦失误，便会造成不可逆转的可怕后果—— 移魂术恰在此列。又因其需施术者与被施术者的灵魂同时离体，互相交换，在这个过程中，稍有不慎，便会双双灵体崩溃，当场暴毙。因此，几乎没什么魔用。 目前，这个冒牌货看起来仍生命力旺盛。那就说明，海瑟薇现在——起码目前应该活着。 他松下一口气，但又很快神情凝重起来。 但在那之后，便说不准了。 毕竟使用移魂术法诅咒别人的人，其目的便是替代原主，窃取对方的一切。现在大功告成，金蝉脱壳，哪里会管原主的灵魂是否安好？ “你是谁？海瑟薇现在在哪儿？谁教你的移魂魔法？” “现在坦白，还来得及。” 莫里森抱臂而立，神情淡漠：“我数五个数。” “我怎么会告诉你？我又不傻。”“海瑟薇”轻哼一声，“海瑟薇不见了，你们都很生气。我要是说了我是谁，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提刀上门砍我。” “除非你们现在立刻放了我。” “五。” “喂，你不会真的死心眼的记时吧？海瑟薇的线索可只有我知道哦？” “四。” “喂！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三。” 莫里森伸出三根手指，面无表情。 “二。” “喂！我……你不能……” “一。” 铮—— 一声锐利的耳鸣声在“海瑟薇”脑内响起，针扎般地刺痛使得她弓起了腰。 “你……”“海瑟薇”抬头看他，罗兰紫色的眸子中尽是不可思议。 “海、海瑟薇可是你的伙伴……！”冒牌海瑟薇倒吸着凉气，声音颤抖，泪水止不住地滑落脸颊，“你就这么狠心？为了找出凶手，不惜伤害她的身体？” “要是海瑟薇回来了，恐怕也——” “海瑟薇”停止了叫喊。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提起她的衣领，迫使她抬头向上。 “谁告诉你，你的痛苦同样会施加在海瑟薇身上？” 冰蓝眼睛的青年目光澄净，似夜间月光，平静冰凉。 而他的右手上，此刻正捏着一块雕有奇异纹路的符咒。 “亡灵法师？”“海瑟薇”一愣，“不，不对。如果你是亡灵法师，应该第一时间察觉我的存在才对。” 所以，那应该只是对方在魔法集市淘到的，来源于亡灵法师的魔法道具！ 铮—— “海瑟薇”感到肩膀一烫，随后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撕扯她的灵魂。她垂眼，竟看到自己的灵体正在徐徐燃烧。 她倒抽一口凉气，紧接着是无尽的惊恐。 “不！不要，快停下——” “灵、肉、魂三位一体，要是我的灵消完全消散了，却没有新的灵填充进来，那海瑟薇才真的彻底死去，谁都救——” “小偷。”莫里森神情漠然，“我并不是在和你谈条件。” “有一点希望你清楚，就算消灭你的灵会让这具身体彻底死亡，我也不会亏损什么。” “什么？”早已看傻了的苏回过神来，瞪大眼睛，“不对不对，那可不行，您要保住海瑟薇啊！” “她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莫里森回头看苏一眼，“凶手是它。” 他指向蜷缩在墙角的“海瑟薇”。 “加西亚小姐，你和海瑟薇相处那么久，难道还不明白她究竟是怎样的性格吗？” “圣子，神明，教会，这些人人恐惧的东西她都不怕，就是因为她认为这些东西都是坏的。” “如果死亡就能换来真凶缉拿、就能消灭邪恶——” “加西亚小姐，以你对她的认知，你觉得海瑟薇她会接受吗？” 黑发女孩一时愣住，她想了很多反驳的话，最终却发现，莫里森的话虽然听起来冷漠无情，却异常理性—— 为了正义，她那位笨蛋朋友连神明与权威都不怕，何况一个小小的死亡呢？ 苏原地哽咽啜泣，湿了承载灰蓝眸子的眼眶。 “什、什么？你们认真的吗？海瑟薇她可是你们的同伴诶！” “你们不应该好声好气和我谈判吗！” “海瑟薇”崩溃极了。她完全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那个海瑟薇洛兰也真是的，是因为脑子不灵光识人不清吗？竟摊上这样两位毫无人性的朋友，实在是倒了八辈子霉。 眼看眼前二人一副决然行刑的样子，“海瑟薇”实在不敢继续等下去，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说！我说行了吧！其实我也是受害者，同为歌姬，我因看不惯她放着好资源不用，反倒带头 扮丑耍滑，这让我感到非常恶心。” 似乎是害怕停顿会被对方手刃，“海瑟薇”将一切像倒豆子似的全部倒了出来： “恰好，有个神秘商人向我推销诅咒之术。看起来像模像样的，说是用了那个仪式后，海瑟薇就能倒大霉。我就买来用了，可谁知道，这玩意竟是交换灵魂的黑魔法！” 似乎是担心莫里森不信，“海瑟薇”赶忙继续补充道： “拜托！我也是歌姬好嘛！我用她的身体唱歌，即使青史留名，留的也是“乌鸦”，而非我“小蘑菇”—— “还有魔晶卡！我赚那些演出费是要养家的好吗！我成为海瑟薇，是想为露西亚里奇分担出力吗？” “我的粉丝比现在的海瑟薇多，我的实力更不在话下。除了脸，海瑟薇样样不如我——我要她的身份干嘛！” 小蘑菇一口气道出所有，安静地打量着莫里森和苏： “我一开始就想这么说的，可你们会信吗？” 苏点头赞同：“毕竟海瑟薇小姐的脸蛋确实美丽，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这一点也难逃嫌疑。”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好吗！”小蘑菇十分抓狂，“我问你，加西亚小姐，你想成为你讨厌的人吗？” “如果你因背地里诅咒了几句他，结果就变成他本人，你会开心吗？” 苏想了想，她讨厌的人是拐跑她童年玩伴，最终导致安琪儿悲剧的圣子。 如果她的灵魂进入到圣子体内的话…… 呕。 不行。光是想想，苏就恶寒阵阵，恶心到想吐了。 “所以嘛，我说的是真的啊！我真的也是受害者之一！我甚至想回到我的身体！” 小蘑菇说。 “但我怕你们根本不会信，然后，找到我的身体，与海瑟薇合伙将我谋害！” “所以，海瑟薇的灵魂现在在哪儿？你的身体里吗？”莫里森不想和对方废话，单刀直入。“你又在哪儿？” “……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小蘑菇顿了顿，艰难开口，“但说实话，我……” “其实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为了收集【被施术者血液】这一材料，我假扮成搬运香薰的路人，在海瑟薇面前跌了一跤。” “那天夜里，我们发生了交换。次日早晨，发现自己变成海瑟薇的我非常害怕，没有给您开门。随后，我从窗户外的排水管道爬到了自己的房间，却发现‘我’仍躺在地板上睡觉。” “难道‘我’死了吗？怀着这样的担忧，我查看了自己的状况。但‘我’仍有脉搏，只是怎么叫都叫不醒。” “如果海瑟薇能控制着我的身体起来说句话，你们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怀疑我。” “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她看一眼莫里森，“您非要敲门找人，为了不被发现，我只好回来。但直到刚才，我都没有感应到海瑟薇的位置——呃，其实，我也是一名魔法师。” “查到了。”苏抬头，将魔晶手环上搜索到的资料探至莫里森眼前： “歌姬称号：‘小蘑菇’。阿兹卡那北部地区当红歌姬。兼任魔法部战斗支部队长。 “多次协助乔伊斯家族处理光明结界附近魔物清理工作，屡创功绩。魔法部历史上晋升最快，最年轻的‘王国利剑’、‘荆棘之星’。” 第120章 蓝羽知更嘴边还粘着一根杂乱的蓝色羽…… “王国利剑？荆棘之星？” 人鱼冰蓝色的眸子扫过被触手摁在墙上的小蘑菇，冷哼一声，言语间带了些讽意。 “就这？” 现在人类魔法部里如果都是这个水平的话，别说他父亲，就算是他和路易联手，恐怕都能给予人类重创—— 人鱼下意识抬眸瞥了眼窗外。 也就靠那光明结界苟活至今。 “怎，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不要小看人！”小蘑菇颇为不服，“我才十七岁，魔力比不过你很正常。未来谁比谁强，还说不定呢。” “我说的可不是这个。” 莫里森换了口气，冰蓝眼眸毫无温度，却充满了审判的意味： “连他人性命都罔顾一边的人，就算学了高超的魔法，也不配当王国的卫士。” “你……” 小蘑菇一时愣住，说不出话。良久，她才脸色发白，嘴唇颤抖： “我也是被骗的……” “被骗？” 人鱼轻哼一声，唇角扬起，居高临下地扫了眼小蘑菇的脑袋： “怎么，上当受骗你非但没有反思愧疚，反倒洋洋得意，以此为荣了，是不是？” “要不是你身体不在这里，我倒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装的究竟是脑花，还是果酱。” 小蘑菇直接呆住，低下头一声不吭。 苏在一旁也听得愣住，越发觉得莫里森剥去道德伪装后，会是一条阴森可怖的蛇。 毕竟从理性上说，撬脑瓜这话多半是气话和抱怨的玩笑。但从莫里森口中说出来，苏竟有一种对方是认真的错觉。 “再问你最后一次，海瑟薇在哪儿？” 莫里森捏紧符咒，眸色冰冷。 “不说的话，后果你知道的。” “啊？”小蘑菇哆嗦一下，猛然抬头，“我不知道啊！我刚才已经把所有我知道的东西都告诉你们了！就算杀了我，我也……” 啪。 隐藏身形的深蓝触手威胁似的在小蘑菇脖边的墙壁上猛拍一下。 “啊啊啊快拿走你这恶心的东西！” 小蘑菇动了动嘴巴，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她慌乱张望，最终却将目光停驻在莫里森的身上。 “是你？” “你竟能使用如此强大的法术……？” “整个王都能使用这种法术的，就只有‘赤枫’团长，福金魔导士，以及乔伊斯家族的那位前辈——” 小蘑菇抬起罗兰紫色的眼眸，丝毫不掩怀疑： “那么，你究竟是……啊啊啊啊啊！” 深蓝触手又重重地拍了下墙。只有小蘑菇能听到的响声使她绷直身体，仿佛一直受惊僵直的兔子。 “蘑菇女士，是丰富的外勤经验，让您误认为您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么？” 莫里森抱起双臂： “你的上司没教过你，落进恶徒手中，要努力控制住对方的情绪，尽量不激怒对方吗？” 他收起触手，微微侧身： “我的耐心有限。希望你接下来想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后，再谨慎小心地开口。” 状况外的苏左看看，右看看，只见小蘑菇夺舍的海瑟薇和莫里森时而对视眼神交流，时而怒目相对——就好像他们背着她用着一种特殊的交流方式沟通，但偏偏屏蔽了她一样。 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苏想。 不过说来说去，八成也是海瑟薇下落的那些。由此，苏深吸一口气，上前，横在莫里森与小蘑菇中间，将他们分隔开来。 “我有一个好办法。” 苏笑着望向小蘑菇。 “蘑菇小姐，您年纪轻轻便成为魔法部的一员，中间的过程，应该很辛苦吧。” “是……不对，”小蘑菇腾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你问这个干什么？” “您看，因为自己的疏忽和失误影响到普通人的魔法师，受到惩处，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唔，我听说，严重的可会弹劾职位，录入档案，伴随一生呢。” 小蘑菇本就苍白的脸庞此刻发青发紫。她薄唇微抿，唇齿颤动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变态。” “你们，你们都是没有心的变态呀！” “呵呵呵。”苏轻笑两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不过，如果我不说，你不说，大家都不说，那么，就没有人知道蘑菇小姐您犯过错误了。” “你说是吗？莫里森先生？”她歪头抬眸，望向莫里森。 “……”莫里森愣了半秒，随即点头，表示赞同。 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这苏加西亚在审问逼供方面，倒有两把刷子。 “当然，如果蘑菇小姐能成功协助我们找到海瑟薇，这件事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我们之间的矛盾呢，也可以一笔勾销，毕竟海瑟薇善良大度，不会深究；这样，海瑟薇平平安安，蘑菇小姐的工作也得以保住——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划算？” 划算个头！ 小蘑菇心中咆哮。但是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吧嗒吧嗒流了下来。 太狠了，太狠了！这海瑟薇究竟都招了什么恐怖的朋友在身边呀！ “行行行，我答应你们！答应你们行了吧！” 小蘑菇很想嚎啕大哭，但看到莫里森目光冰冷地，用“不许用她的脸哭”的眼神盯着她时，她又把眼泪憋了回去。 “但我也不确定能否成功。万一失败了，也别找我！” 说完，小蘑菇开始思考之前的情况： “当时，我就在旅馆画阵施法，按理说，那个程度的魔法阵，应当不会将海瑟薇的灵魂传送太远。” 小蘑菇向莫里森笔画着法阵的大小： “其他的仪式材料我觉得都没有问题，但只有一样，让我感觉非常奇怪。” “那是一只鸟。”小蘑菇顿了顿，“蓝羽知更鸟。” “鸟？”苏有些不明白地重复一遍。 小蘑菇点点头：“一般来说，魔法阵仪式材料都是死物。但那位教我书法的商人却反复叮嘱，让我一定要带那只蓝色小鸟。” “移魂魔法，原理应该是活物和活物的交换。既然法阵中存在着第三种活物……那它，会不会就是那个变量？” 苏：“你的意思是……” 莫里森：“海瑟薇……变成了那只知更鸟？” 小蘑菇艰难地点了点头：“应该……是吧？” 除蓝羽知更外，她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可能了。 不对，如果海瑟薇的灵魂在小鸟身体里，那她的身体里，现在居住的…… 是一只鸟？！ “不要啊！”小蘑菇脑补了那只笨鸟用她的身体去啄木头捉虫子的场景，一时间非常崩溃，发出惨烈的悲鸣。 莫里森顾不上管她。现在，他们好不容易掌握了目前唯一有价值的情报。当务之急，是要以最快速度返回玻璃港，找到那只蓝色小鸟。 莫里森迈开步伐，又有些迟疑。 等列车太慢，低空飞行他没问题，但苏在这里，不方便施展。更何况，他也不放心把苏一个人和这个脑子不太灵光的“王国利剑”放在一起——万一那家伙又强制苏和她交换呢？ “那个……如果你们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提供传送法阵。” 莫里森回头。顶着海瑟薇身体的小蘑菇正微微探头，在触手微微松开她后，从身后拿出几颗色泽鲜艳，魔素饱满的魔晶石。 * 在还算有点用处的王国魔法师的帮助下，莫里森与苏共同体会了一次官方人员才能使用的大型传送魔法阵。 不得不说，这玩意儿比魔导列车带劲多了。 可惜损耗实在太大——那几颗刚刚还鲜艳美丽的魔晶石此刻已经全部冒烟，失去光泽——虽然小蘑菇坚称，它们还可以用个半次。 莫里森没再纠结这个，快步与二人返回先前的旅馆。 小蘑菇似乎并没有欺瞒，他们确实在对方所说的房间中，发现了一个和海瑟薇年龄差不多大的女孩——她目前正被旅馆的工作人员抱住，两眼发光，对着屋内的木质桌椅舔舔嘴唇，跃跃欲试。 “我们没有兜售假酒！”意识到三人嫌弃的目光，工作人员急忙如此解释道。 “看好她，看好她！”小蘑菇激动大叫，“千万别让她出去，如果让无良记者拍到了，对你们酒店可没好处。” 莫里森没在管他转头询问那名工作人员，有没有看到一只蓝色小鸟。 “小鸟？”工作人员思考一阵，“那个呀，确实有看到。不过那只鸟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我们想要靠近它，它却跌跌撞撞地飞走了——” “但它好像……不会飞？总之，它似乎从这里掉了下去。或许是翅膀受伤了？可怜的小家伙。” 掉了……下去？ 莫里森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向外看去。 一只橘猫正闲庭若步。嘴边还粘着一根杂乱的蓝色羽毛，身边也吊着几根蓝色羽毛，看样子似乎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 海瑟薇！ 莫里森觉得自己脑中有什么东西炸掉了。 天使的寄宿……被猫给吃掉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孩走了过来，双手叉腰，对猫训斥道： “坏猫咪。幸好我赶到及时，否则可爱的小鸟就要被你吃掉了。” “它那蓝色的羽毛太美丽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可爱的生物。弟弟他也很喜欢，正和它玩得开心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0-130 第121章 没有受伤一只白鸽飞来，落在莫里森头…… 莫里森竖瞳微颤，下意识就要撑着窗沿翻身跳下去。原本正与工作人员拉扯的小蘑菇察觉了他的想法，赶忙一个箭步上前将对方拉住： “喂，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毫发无损，你是想在公众面前暴露你魔法师的身份吗？” 莫里森冷冷瞥她一眼，像抖开什么脏东西般，将衣服从小蘑菇手中扯出，随后转身，向旅馆外赶去。 “呼。”小蘑菇松了一口气。 那个难缠的同行终于离开了。 她鼓起腮帮子，纤长的眼睫垂下，灰绿色的眼眸落在黑发女孩身上。 哼哼，狮子走得匆忙，掉下了软弱无力的幼崽。 小蘑菇看着自己张牙舞爪的身体，计上心来。 只剩一个普通人的话，她完全可以趁工作人员不注意，顺走她原本的身体，然后，溜—— 嘭。 墨蓝发色的青年推门折返。木门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朝工作人员迈出脚的小蘑菇僵了一下，默默将脚收了回来。 “嗨，药剂师先生，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需要我和加西亚小姐帮忙的吗？” 小蘑菇搓搓手绷出笑容，向莫里森打招呼。莫里森看她一眼，径直走向苏，将那块得以压制灵魂的符咒抛了过去：“接着。” 小蘑菇：诶？！ 苏稳稳接住符咒，扫了眼上面复杂的花纹，抬头望向莫里森：“我不会用。” 莫里森：“拿着就好。我已经改造了触发攻击的方式——万一要是有人想攻击你，用力捏符咒就行。” “啊呀，药剂师先生真是太贴心了！”小蘑菇卖力捧哏，左右张望，“不过这儿这里可是民居，非常安全，怎么会有人冲进来威胁加西亚小姐的安危呢！对吧？哈哈哈，哈哈。” 面对对方浮夸的演技，莫里森投以了冰冷的眼神。对方立即像摸了雷属性魔晶石般汗毛倒竖，乖乖闭嘴不再说话了。 “你太累了。”莫里森瞥向苏手边的一把椅子，“坐。” “我一点也不累……“小蘑菇话音未落，便看到那三条只有她能看到的触手再次出现在了她面前。 “……对！”小蘑菇一拍手重重坐下，脸上挂着极其僵硬的笑容，“我好累呀！我休息一会儿，哪也不会去的。” 她说这话时，声线微微颤抖，眼泪也在眼眶打转儿。 可那个可怕的同行还在这里。要是让其他人意识到异样，他看起来会直接杀了所有人灭口的！ 触手们觉得微妙。虽然主人下达的命令是捆住那个冒牌货，让她不要乱跑，但冒牌货目前所呆的身体，却是与它们朝夕相处的海瑟薇的，这让它们感到些许冒犯。 为了您能尽快回归，请允许我的失礼。 深蓝一一边缠上对方的身体，一边如此忏悔。 但即使如此，它的身体还是微微发烫。 多亏它有拟态之术努力压制，才没有变成熟透了的红色。 “这……”苏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小蘑菇竟然会听莫里森先生的话，乖乖坐回椅子！ “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苏忍不住感叹。 “大概是因为海瑟薇的人格魅力吧。”莫里森胡诌了个理由，见苏皱起眉头，他又将目光投向被绑在椅子上，生无可恋的小蘑菇，“对吧？” “没错！呜，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我、我决定在这里面壁思过！” 在苏惊诧的目光中，莫里森满意点头，转身走出旅馆。 苏：“……” 苏回头望向小蘑菇。 小蘑菇：（阳光灿烂的笑容）（澄澈期待的眼神） 小蘑菇：“——————？（译：您无聊吗？要不我唱歌给您听吧？）” 小蘑菇：？ （发现自己又发不出声音）（脸色发紫）（崩溃）（眼神放空）（生无可恋） 苏：“欸？” 欸——？！！ 所以，她的朋友究竟摊上了何方神圣啊！ * “虽然不能吃小鸟，但鱼还是可以吃的。” 小男孩说着，将一袋拆开的小鱼干推到橘猫面前。“快吃——” “喵！” 橘猫一蹦三尺高，随后飞速逃 走，甚至一头撞在墙上。 “咪咪？”男孩看呆了。他伸手想要叫住它，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幽、幽灵啊——！” 男孩发出如开水壶般的尖叫，起身被“幽灵”抓了个正着。 “那只蓝色的小鸟呢？”“幽灵”如此询问。 “不要吃我——诶？”男孩停止了踢腿，转身一看，“幽灵”竟是位墨蓝发色的男子。 “您说那只蓝色的，很漂亮的小鸟吗？”男孩站起身来，脸上带着笑容，“它确实吸引了不少大人围观。在我弟弟那里，我带您过去。” “好。”莫里森深呼吸一次，跟着小孩向前走去。 男孩的弟弟离这里并不远。转了几个弯，莫里森便看到了一位成年人类正带着他的孩子在人造沙滩上堆沙堡。 莫里森扫了一圈，没看到蓝色知更鸟的痕迹。 他偏过头，试图平缓情绪，却在不远处的沙滩上，看到了一截被剪断的细绳。 细绳的末端打了个微小的结，似乎刚好能将小鸟的脚部绑住。 莫里森竖瞳微颤。 一股前所未有的烦躁在他心底涌动。 “哥哥。”年龄小的那个孩见哥哥过来了，立即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 “小鸟呢？”男孩左右张望，同样没有找到小鸟的踪影。 “那只鸟？卖给一个路过的花鸟商人了。它长得那么漂亮，却偏爱啄人，你看看你弟弟的手被啄成什么样了？哎，真可怜，”成年人类这才注意到了孩子身后的一言不发的莫里森，“这位是……？” “他是……” “您好，我是玻璃港动物保护协会的工作人员。”莫里森掏出一张卡片，抢在男孩之前开了口，“我们正在寻找一只丢失的蓝色小鸟，她是玻璃港目前濒危一级保护动物，希望您能配合我们。” “没问题，先生。”成年人类扫了眼莫里森的工作证，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我知道那位花鸟商人的摊位在哪儿。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再拐个弯就到了。” 成年人类指了个方向，莫里森点头离开。 只有小男孩原地困惑： 明明那个大哥哥掏出的是一张白纸，他的父亲怎么就信了吗？ 大人们可真是奇怪。 * 有了那人的线索，莫里森很快来到花鸟市场，这里大大小小的商品琳琅满目。除过花鸟之外，还有一些被关在笼子里的猫狗幼崽。 一些人类将人鱼关进笼子饲养的史料在这时不合时宜地钻进莫里森脑中，血与肉的插图是那样凄惨，让他对那些选购宠物的人类生出一种没有来的恨意。 不，不对。 那是不一样的。 莫里森摇摇头，将怪异的联想甩出脑子。 这里的人只是在选购宠物，并未对动物进行虐杀。 莫里森加快脚步，不敢在猫狗笼前多做停留。他穿过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各色植物，最终来到了那家最大的摊位。 “上午好，先生。”胖老板笑着迎上前来，“您想要什么样的小鸟？” “……蓝色的，知更鸟。” 莫里森余光扫过排排鸟笼，发现蓝色的小鸟竟挂了足足半排。它们或翘着尾巴，或转动脑袋看他。 “你刚买回来那只。” 他补充道。 “刚买回来那只？” 老板想了一会儿，目光扫过鸟笼。 “卖了。” “……卖了？”莫里森感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被什么人挖去一块。 “是呀。就在你来前不久，卖给一位贵族打扮的公子哥了。” “为什么要卖？”青年手撑桌子，“那不是你重金淘来的吗？” “哎呀先生，我跟您讲，那只小鸟是我遇到的声音最难听的蓝知更了。”爱鸟如命，因鸟激动的年轻人老板见过很多，他不紧不慢，笑着说道，“明明颜色那么漂亮，歌声却那样刺耳，还爱咬人。那个嘴巴呀……啄人生疼。” “那样的鸟很难卖出高价。我正愁呢，正好来了个不懂行的傻小子，就看中那鸟桀骜不驯，生人勿进的性子，对其爱不释手。我呢，也就顺势收了他70贝币。” “不过您嘛。”老板上下打量，见莫里森那副认真的样子，看起来似乎不比那傻小子贵族懂行多少，“我肯定会推荐最好的啦。您瞧，我这里还有好多漂亮的蓝色小鸟：这只，这只，还有这只——它们哪个都比刚才那只强。您……先生？先生？” 老板举目四望，哪里还有蓝发青年的影子。 * 莫里森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巷中。 离了花鸟市场，消失在人群之中，没有任何标志，被其他人据为己有的蓝色小鸟，他上哪儿去找？ 花鸟市场的老板为他指了那名贵族离开的方向。然而，这附近道路错综复杂，他刚才隐了身形，利用泡泡飘至天上，纵览整个街道，也未找到蓝色小鸟的踪迹—— 他……追丢了。 莫里森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他在一处无人路过的角落蹲下。 明明昨晚还好好的，明明昨晚女孩还是那个鲜活的生命，还会非常温柔地叫他“前辈”，叫他“莫里森先生”。 为什么没能再谨慎一点？为什么没能教会她，不要随便帮助陌生人？为什么他学了那么多魔法，看了那么多书，却没能保住一个女孩？ 他昨晚究竟在做什么！ 不，昨晚，昨晚他…… 莫里森闭上眼睛，咬紧嘴唇。 昨晚，他在发情期啊。 正因为在发情期，所以才没在海瑟薇身边安置任何使魔，以防它们临时倒戈，对海瑟薇不利；但也正因如此，海瑟薇发生意外时，他却毫不知情。 莫里森忽然开始憎恨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不是人鱼，没有这该死的发情期，那根本不会误事； 如果他能抛下道德，在海瑟薇的灵魂上打上契约的标记，现在找起来，也不会大海捞针； 如果他没有反抗父亲…… 这转移灵魂的术法也不会作用于海瑟薇身上—— 是的。他认得，这是父亲的法术。 莫里森紧闭双眼。 这暗处的敌人，是冲着他来的。 他依稀记得，昨晚瓦隆女士提到了人鱼伤人事件；而今天，海瑟薇的身上便出现了属于父亲的术法。 主战派的人鱼里，闹腾的最欢的，恐怕就属他的弟弟，安迪——那条金色人鱼。 安迪还没背叛时，就多次向他诉说人类的罪恶；也曾旁敲侧击问过，他在打败父亲后，有没有兴趣圈养人类，统治世界。 莫里森摸向胸口。那里的伤口早已恢复，可那日背叛的刺痛，却仍旧留在他脑中。 是他吗？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将矛头对准海瑟薇？为了恐吓、压制他？ 为什么？因为他们走得很近？ 莫里森胸口隐痛。可那里并没有流血，没有受伤。 而且…… 他为什么……好像真的，被威胁到了？ “咕咕咕。” 一只白鸽拍着翅膀飞来，落在莫里森蓝色的头发上。 “咕咕。”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莫里森感觉自己的头不堪重负，索性站起身来。 他抬头仰望，只见天空中七八只种类不同的鸟儿成群结队，盘旋打转儿，似乎想要传递给他什么信息。 第122章 追逐战甚至没对他“咕”两声。…… 那是…… 莫里森望着那群盘旋的鸟儿。它们在他头顶打转，又朝巷口方向，飞出更远的弧。 它们，在为他指引方向？ 莫里森立即朝巷口追去。 他对天使并不了解。但小动物们天生亲近光明阵营、尤其亲近光明阵营的天使这点，他仍略有耳闻。 往常，他常以鱼鸟为食。若不隐藏气息，单单靠近，便能惊飞一群。今天这些鸟类反常，自然不会是出于他的原因。 那么，便只有【 天使】了。 祂……在觉醒？因为宿主生命受到了威胁？莫里森一面猜想分析，一面循着鸟儿，赶到巷口。 一批鸟停下，落于两边的建筑上。一批新的鸟儿展翅，飞向远方。 莫里森不敢停下。理性上，他非常排斥天使觉醒，这对他、对海瑟薇都十分不利；但感性上，他却前所未有地感谢天使的馈赠—— 祂的自救信号能帮助他更快地找到海瑟薇。 莫里森不敢怠慢，跟着鸟儿一路疾跑，又在拐角处一个急刹。它们飞得很快，快到他不敢停下来使用法术，仿佛那样就会跟丢似的。 一条，两条，三条…… 莫里森不知自己跑过了多少条巷子，穿过了多少条街道。最终，一只棕色的猛禽在巷中停下，歪着脑袋，橙色的尖喙指向前方。 莫里森顺着对方的尖喙望去。一座装修华丽的餐馆隐藏在小巷之中。一位穿着卡其色风衣，手捧鸟笼的金发贵族正哼着歌从中走出。 原来是躲进餐馆了。 莫里森眼眸微眯。 难怪他在高处找不到它。 一阵风迎面吹来，拂起盖着鸟笼的蓝布一角。不长不短的天蓝尾翼在莫里森眸中显现——即使只有一秒，他也已然确定，那就是海瑟薇化作的蓝鸟。 “海瑟薇！” 他轻呼一声。可笼中蓝鸟并无反应，只是偶尔从蓝布下传来几声沉闷嘶哑的叽叽咕咕。 金发贵族左右环视一圈，觉得身后人应该在叫别人，于是继续向前走去。 这个嘶哑的音色……他不会认错！ 莫里森冲向前去。沉重急促的脚步声惊得贵族一哆嗦。他回头，只见一个面色不善，脸庞发黑的蓝发青年正朝自己高速奔来，小贵族以为自己光天化日之下遭了劫匪，瞬间放声呼喊： “来人啊！救命啊！有人要抢劫啦！” 莫里森：……？ 不是，我不是…… 他还未来得及解释，四五个黑衣壮汉便从天而降。看样子似乎是一直隐藏于附近保护那年轻贵族的保镖。 “您想做什么，先生。”黑衣保镖抬起胳膊，凹出姿势，秀了秀他跳动的肌肉。 莫里森感到烦躁。他一点也不想和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壮汉纠缠。保镖们横在路上，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穿风衣的金发贵族飞速登上马车匆匆逃跑。马夫鞭子甩得都要起火。 “我不找他。”莫里森尝试摆脱，“我有急事，刚好也走这条道。” “您的眼神已经出卖了您。您的目光刚才确实落在我家少爷身上。”保镖们揉揉拳头，“更何况您在公共场合非常失礼地大喊大叫，让少爷受到了惊吓。” 莫里森：？ 您们家少爷是泥捏的还是陶瓷娃娃？这么容易受到惊吓？ “我们认为，很有必要给您点颜色瞧瞧。教会您平民应有的修养。” 黑衣保镖们围了上来。莫里森退后半步，神色微暗。 瞧，这个无礼的平民在害怕。排在最后的保镖十分怜悯地想。 但罗宾大哥不会放过任何伤害少爷的人。这个平民也应为自己的无礼付出代价。 “早知如此，何必当……” 咚！ 沉湎怜悯的保镖看着大哥的头被重重地摁在了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大哥！” 热爱怜悯的保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另一位同伴便朝他飞了过来，直接将他一并撞在墙上。 莫里森拍拍衣襟，直起身来，左脚踩在罗宾头上，朝剩下的保镖露出温柔魅惑的微笑： “给我点颜色瞧瞧？” 他脚步发力，不顾罗宾的哀嚎，将其踩进深坑。 “要不，一起上？” 他噙着笑，语气魅惑轻浮，朝众人勾手。 若是放在平常，保镖们只会觉得对方大抵是个举手投足迷倒万千少女的浪子；但碰上那与身板不符的怪力，与对方脚下的哀嚎，他们只觉得—— “怪，怪物啊！” 保镖们落荒而逃。莫里森却觉得不够。他明明是人，他们怎么能叫他怪物？ 必须给他们一点教训瞧瞧。 他一个飞身跃至逃跑的保镖身后，伸手提住他们的西装外套，向扔垃圾般，向后一甩—— 咚。 重物在身后落下。 莫里森转过身，眼底霞色荡漾。 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恶了，阻碍他救海瑟薇，欺压平民，还叫人怪物，真是不礼貌。 莫里森摇摇晃晃朝他们走近，深蓝触手也随之于保镖身后扬起。壮汉们四仰八叉，但多年保护主人的职业直觉使他们惊觉危险逼近，赶忙爬起。 “喂，臭小子！你想干什么？”保镖们撑地后挪，汗毛倒竖，“在阿兹卡那，杀人是犯法的！” “杀害贵族，更是罪加一等！虽、虽然我们也不是贵族……但少爷他不会放过你的！” “哼。”莫里森露出微笑，向前一步。 轰隆—— 白色的天空凭空发出雷鸣，一道白色的闪电自天空急速劈下。 眼底发红的莫里森听到声响，也下意识抬头去看。 彭！ 洁白的闪电不偏不倚劈在莫里森身上。 在一众保镖震惊的目光中，浑身散发着无敌气息的莫里森，摇晃两下，扑通一声，倒下了。 “什么情况？没有乌云，怎么会无故打雷闪电？”一保镖抬头望天。 “他死了吗？”另一位保镖捡起脚边的树枝，试探性戳了戳莫里森。 “哈，哈哈！我懂了！神罚，是神罚！”罗宾似乎记起了什么，欣喜站起，“神明大人爱好和平，不允许我们自相残杀，所以，他被劈了！” 罗宾举起双手，激动欢呼：“神明大人站在我们这边！” “喂。”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罗宾的脚腕。 冰蓝眼睛的青年忽然抬起头，身上白色的电流正噼里啪啦，明灭流转。 “我还没死呢。” “幽、幽灵啊！” 不知是那个保镖怪叫一声，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四下逃开。只剩被抓住脚腕的罗宾与莫里森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放开我！” “不放。” 莫里森拽着罗宾的脚脖子：“带我去见你家少爷。” “怎么可能！”罗宾骄傲地挺起胸膛，“少爷是我值得用生命守护的人！你休想让我将你带到他身边。” “切。”莫里森嗤了一声，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罗宾的另一只脚踝。 噼里啪啦！ 罗宾一阵抽搐，全身上下连同舌头都在发麻。 莫里森拽着对方的西裤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这玩意电流很弱，电不死人。” “那又如何？”罗宾咬住嘴唇，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 他绝对不会将危险带到少爷身边去的！ 所以，哪怕和这个怪力小子拼上性命，他都要—— “咦？” 罗宾左右环视一圈。 寂静的巷中徒有微风吹过，不知谁人丢下的纸团在地上快速地滚着。 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 * 莫里森正捂着胳膊，站在一栋建筑物的屋顶之上。 刚才，似乎是积压已久的愤怒与对 海瑟薇的担心冲破了他的理智，使他下手有些没轻没重。 灵肉魂的关系十分微妙。即使是“非原装”的灵肉，只要时间够长，二者的边界便会模糊，进而产生融合。 也就是说，海瑟薇的灵魂在知更鸟体内呆得越久，她就越可能与知更鸟的魂肉磨合，进而，真正意义上变成一只拥有着人类灵魂，鸟类身体的“薇鸟”。 这种情况下，即使换回原本的身体，也会难以避免地损伤灵智，影响智商—— 简单来说，就是会变傻。 正因如此，那个称号小蘑菇的女孩才急着换回原本的身体—— 她不想成为另一个人，更不想让她原来的身体成为一个装着鸟类大脑的“融合怪”。 按正常情况来说，“灵”保留着原身大部分记忆（比如小蘑菇的情况）。他在鸟笼外呼喊海瑟薇时，她就应该有反应才对。 可那时，小蓝鸟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没有对他“咕”两声，这让莫里森十分落寞。 不是有天使的力量保护吗？应该不会融合得如此之快吧？ 那个自称“小蘑菇”的家伙，不也看起来活蹦乱跳，没有融合海瑟薇的迹象吗？ 不论目前是什么状况，当务之急依旧是找到小蓝鸟，返回旅馆，解除诅咒。 哒，哒，哒。 莫里森向下望去，金发贵族果然提着鸟笼，如约而至——在刚才与保镖们缠斗的过程中，他顺带摸走了对方的行程本。 咚。 莫里森直接跳下，落在贵族面前。 “啊啊啊又是你！你这个幽灵怪！”小贵族立即调头折返，“来人啊！保镖！我的保镖呢？” 莫里森站着没动。 这附近都被他施过附带隔音加成的幻术结界。无论对方怎么走，最终都会迷路，原地绕圈圈。 金发小贵族跑了很久。 可无论他怎么跑，一抬头都会看见墨蓝发色的青年从侧方走出，挡在他面前。 “给我。”蓝发青年伸手。 “哇——！” 小贵族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不要杀我！也别绑架我，我、我把钱都给您——” 说着，他一边哭着，一边将钱袋里的贝币都叮叮咣咣地倒了出来。 莫里森上前一步。 “真的只有这么多！这是我全部的零花钱！我，我是家里不受宠的那种，绑架我，也换不来多少钱。所、所以，请不要——” 莫里森朝他伸手。 小少爷闭上眼睛，一阵湿热自身下流出。他的眼角挂着泪花，却一动也不敢动。 “我想要这只鸟。” 鸟笼的重量自手中消失。小贵族愣了愣，难以置信地睁开双眼。 莫里森提起鸟笼，仔细检查了小鸟的情况。在确定小鸟没有受伤、没被虐待后，他重新将目光落在小少爷身上： “多少钱？” 第123章 解咒方法“一个源于皇室的吻。”…… “什么？” 小贵族吃了一惊，连忙摆手道： “不，不，送你了。不要钱。” “既然您喜欢，那就拿走好了；就、就当我送您的——可以吗？” 莫里森没说话。他兀自打开鸟笼，朝内部的蓝色精灵伸出手掌。 小蓝鸟蹦跶两步，歪头看他。 确定没有危险后，小蓝鸟轻轻地走上了莫里森的手掌。 “哇。”小贵族感叹，“它好像很亲近你！” 那是当然。 莫里森颇为自豪地想道。 也不看看他是谁。 他可是与海瑟薇日夜相处的超级好友！ 莫里森没再过多纠结，伸手，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小鸟，并像打量玩具是否受损般，将她翻了个面。 小蓝鸟露出肚皮，似乎有些慌乱，她叽叽喳喳，咕咕叽叽地叫着，朝着莫里森的手指，狠狠啄了两下。 小贵族张大嘴巴，莫里森却熟视无睹。他十分满意地将小鸟握在手中，丢开那华丽却沉重的鸟笼。 金丝鸟笼砸在地上，又滚了一完整的一圈。最终，它在小贵族脚边停下，似乎宣告了它短暂而又惹人厌烦的一生。 小贵族反应过来时，墨蓝发色青年早已消失不见。在他面前留下的，徒有一只钱夹。 里面装满了亮闪闪的贝币。 ＊ 莫里森并不清楚歌声动人的蓝羽知更的市场价为多少贝币。但在他看来，海瑟薇是无价的。因此，他将自己的整个钱包都丢给了贵族，以向其彰显自己坚定的决心。 他望向那只蓝色小鸟，从刚才开始，这只小鸟就不断挣扎，不断啄他手指，与他预想中，变成小鸟后惊慌失措，瑟瑟发抖的海瑟薇不同，她看起来颇有活力。 这倒是十分反常。 莫里森心想。 也是天使寄宿自保效果的一部分吗？ “海瑟薇？海瑟薇？”他轻声呼唤。 小鸟却只是一个劲儿地啄他手指，用尖尖的喙衔着一块肉，朝相反方向一拧。 确实有那么一点轻微的疼痛。莫里森微微皱眉： “不要啄我，海瑟薇。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然而无论他怎么说，小鸟就仿佛傻掉了一样，完全沉浸在啄他手肉的斗争中，对他的话语，充耳不闻。 真是坏脾气的小鸟。 莫里森心想。 是因为平常受制于各种束缚，不得不做一个乖孩子，今天终于冲破梏桎，才如此肆无忌惮吗？ 这般想着，莫里森松开了手。 或许这么被束缚着，确实让她有些应激。有触手在，他并不担心海瑟薇会成功飞走。 扑棱棱—— 蓝色羽毛的小鸟落在了莫里森头上。 她东踩西踩，似乎将这里当做了窝——看起来，她对这个据点非常满意。 “你喜欢我的头顶吗？”莫里森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待在那里，不要乱跑。” “咕咕。” 蓝羽小鸟似乎就是听懂了一样，昂起胸脯，再次踩了踩莫里森的头发。 一路上，她真的没有再胡乱飞走，像只安静的小猫，一声不响地待在莫里森的头发里。 当莫里森回到旅馆时，苏第一个迎了上来。但当她看到莫里森头顶的盛况后，不禁张大了嘴巴。 “为什么在头顶？”苏困惑问道。 “为什么不能在头顶？” 莫里森一边反问，一边将小鸟从头上摘下： “解除诅咒的方法是什么？” 他审视地望向小蘑菇。 “海瑟薇的状况似乎并不乐观。她无法完全理解我说的每一句话。” “呃，似乎确实有说，这个诅咒还有一个能将人的灵魂困死在梦境的效果来着……” 莫里森猛然抬眼，冰蓝眼眸中的威胁意义不言而喻。小蘑菇没敢再继续说下去，而就在这时，那只被放在托架的蓝色小鸟再次扑棱棱地落至莫里森头上。 “咳。” 一个冷面严肃的酷哥头顶上忽然落了只傻了吧唧的小鸟—— 那场景实在太过滑稽，小蘑菇努力憋住情绪，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诅咒解开的方法，那个神秘商人似乎确实有提到过。好像是……” “一个来自皇室的吻。” 第124章 虔诚（二合一）少年轻阖双眼，于知更…… “一个来自皇室的吻？” 苏瞪大眼睛，皱起眉头： “你这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小蘑菇下意识视线偏移。 “荒谬！”苏一把抓住小蘑菇领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普通人怎么有资格亲吻皇室？还是说，你想让海瑟薇去竞选王妃？” “阿兹卡那又不止一位皇族……” 小蘑菇支支吾吾好一会儿，才试着将苏的手扒拉下来： “还记得那位从民间找回的长公主殿下吗？” “公主殿下人微言……呃，我的意思是，她人很好。也很好说话。如果我们说明来意，她应该会同意的。” 苏垂了眼睛，小蘑菇赶忙继续说： “海瑟薇，我，西尔维娅，库西——我的一位手下败将，我们四个是阿兹卡那南区总决赛最有希望胜出的几位选手。 “库西不足为惧，西尔维娅是海瑟薇的表姐，面对危及妹妹生命的事，一定会‘喉下留情’。 “至于我——” 小蘑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只需要在半决赛当天弃权，不上舞台就可以了。” 她用罗兰紫色的眸子露出遗憾，摊了摊手： “一路保送到王都。怎么样，很划算吧？” “你！” 苏怒目而视，张口想要反驳，理智却叫嚣着，让她冷静思考—— 用一个非常麻烦的吻换一路绿灯保送……似乎，真的不亏？ “但是，你怎么能保证公主愿意？ “如果那位大人非常保守，不肯帮忙——怎么办？” “那就……没办法了呗。”小蘑菇的声音在喉咙里瓮里瓮气 地打转儿，“总不能真的去选妃吧。” “！”苏退后两步，“也就是说，你下达诅咒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后果——” “那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小蘑菇拍桌站起： “你以为我就不想换回来吗！越是这种时刻，就是要抛掉所有羞耻心，才能逃离这由恶魔设下的囚笼！” 一阵突兀的笑声忽然打破二人争执的局面。 苏与小蘑菇同时回头，望向那位发笑的青年。 “你笑什么？”小蘑菇颇为不爽。 “我笑，某些魔法部的官方法师，竟然真的会相信那些玩弄黑魔法的恶魔。” 莫里森冰蓝色眼眸抬起，眼底尽是足以融化冰川的温暖笑意： “动动脑筋，小蘑菇女士。蛊惑你害人的恶灵，真的会贴心地告诉你‘真正的’解咒方法吗？” 小蘑菇瞳孔放大。 “正如你想的那样，它只是迷惑我们的烟雾。其实稍微动动脑子也知道，‘吻能解咒’这种东西，只会存在于童话之中。” 莫里森摊摊手： “如果你真的带着海瑟薇，请求与公主亲吻——先不提当今阿兹卡那那位国王会不会同意，就单说解咒——万一亲了后，还是没换回来呢？” 小蘑菇呼吸一滞。 如果失败…… 那她和海瑟薇不就是心怀叵测的重点怀疑对象了？ “不，”莫里森摇摇头，“甚至不需要失败。” “这种请求一旦提出，无论成功与否，本身就是一种亵渎。” 莫里森站起身来，笑着上下打量小蘑菇霸占着的身体： “这家伙父母的事，你应该不陌生吧？” “……”小蘑菇瞳孔骤缩，垂下眼睛，张张嘴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兹卡那本来就有‘第一歌姬莉迪亚因与先驱者走得很近，先王陛下对其渐生嫌隙’的民间传言——就算这则传言为假，我们又怎能保证，先王和如今的陛下没有受到这些舆论的一点影响呢？” “偏偏在这时，你带着这个家伙进入王都，提出这样无礼且莫名的解咒要求……你觉得，成功的概率有多少？” 说完，莫里森不再言语，静静地等待着小蘑菇的回答。 小蘑菇沉思良久，没有做声。 “看吧，”莫里森说，“你自己也觉得这是一步劣棋。” “那么，伊莱先生有什么办法吗？” 苏问。 她知道对方露出那副自信的笑容时，心中大概率已经有了想法。 “嗯。”莫里森应了一声，“就在刚刚，我忽然想起想起我似乎在哪本书里见过这个诅咒的解除方法。” “解咒方法？”小蘑菇眼睛发亮，“太好了，那赶紧换回来吧。” 苏则微皱眉头，怀疑地审视着眼前的青年。 “您……究竟是什么人？” 一些丰收节的记忆在她脑中逐渐浮现：她于威亚上接住海瑟薇时，舞台角落里那翘起的衣角，红色幕布旁那飞扬的发丝……这些无不让苏感到担忧与不安。 只是……这位伊莱先生从始至终似乎都未做过什么伤害海瑟薇的事，海瑟薇小姐似乎也不排斥和他相处，她也不好说什么。 但随着对方的特长越来越多地暴露在众人面前，苏越来越感到心神不宁：医术高超的药剂师，对演唱毫无兴趣的歌唱家，以及现在，知识储备超过官方人员的民间法师…… [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她不止一次地产生过这种想法。 可是，不是人类，那又是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遵纪守法，禁欲修身的吃素恶魔吧。 苏摇摇头，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无论莫里森究竟属于何方势力，她都不相信世界上有如此无条件付出的人——对方整日黏在海瑟薇身边，口口声声自称他也是海瑟薇的粉丝。可苏身为海瑟薇第一过激厨，怎么可能会认不出同担—— 要知道，那个家伙每次听海瑟薇演唱时，神情也没什么波动（即使有，也是微微浅笑，根本不像她们这些兴奋的歌迷）！ “一介庸人、最普通不过的魔法师罢了。”莫里森笑笑，抬手让小蓝鸟落在了手背上，“至于更详细的，你们想知道，可以等海瑟薇醒来后问她。” “对呀对呀。”官方法师小蘑菇见怪不怪，“我们这一行，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的秘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愿意服从组织纪律，愿意服从官方。就不要刨根问底，给别人留点隐私嘛。” 莫里森瞥了眼小蘑菇，欲言又止。 “总之，我会解除诅咒，解救海瑟薇。但解咒需要绝对安静的环境，所以……” 莫里森偏过头，视线落在苏的身上。 “我需要你们暂时回避一下。” “不行！” 苏一把从莫里森手上夺过小鸟，护在胸前： “谁知道你会不会趁我走后，对海瑟薇动手动脚！” “动手动脚？” 莫里森一愣，露出微笑： “对一只鸟吗？加西亚小姐未免把我想得太变态了。” “……等我们离开后，您偷亲海瑟薇怎么办？”苏直截了当，灰蓝色的眸中满是紧张，“作为朋友，我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她也怀疑过莫里森会不会是光明教会的人，试图以柔和的方式，让海瑟薇丢下仇恨，选择原谅；但每当苏旁敲侧击谈及教会神明时，对方鄙夷的程度甚至远超海瑟薇，这让她很快打消了这一猜测。 所以……也就只剩下…… “吻？”人鱼冰蓝色的眼眸纯粹到不含一丝杂质，“加西亚小姐，我并非皇室，就算亲吻海瑟薇，也无法取得什么效果吧。” “唔……” 也对。 苏眯着眼睛。莫里森先生的发色为深蓝，这与阿兹卡那皇室那一头代表性的浅绯相差甚远。一时半会儿，她竟找不到其他阻止的理由。 “……” “……” 苏左看看，右看看，发动所有脑细胞，最终还是败给了无路可走的现实。 “……好吧。” 她摊开双手，将小蓝鸟捧至莫里森面前。 “请……一定要好好照顾她。” 小蓝鸟好像听懂了似的，忽然一扇翅膀，落在苏的肩膀上，用它蓝色的小脑袋蹭了蹭苏的脸。 “海瑟薇……”本来还在紧绷着的苏看到这一幕，压抑着的情绪瞬间喷涌而出。她噙着泪光，伸手蓝鸟的脑袋，又恋恋不舍地勾了勾它颈上的羽毛。 “去吧，小家伙。” 苏轻轻叹了口气，挤出微笑，将其送到莫里森手中： “一定要好好配合，尽快换回来！” “咕！” 蓝色知更鸟张开翅膀，如此应答，随后，再次落在莫里森头上。 “既然如此，那我也回避一下吧。” 小蘑菇说着便要离开，却被莫里森叫住： “你得留下来。” “一旦换回，我需要第一时间确认海瑟薇的情况——”人鱼冰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以防你说谎骗我。” “好吧。”小蘑菇撩起裙子，于床边坐下，“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放任我意识清醒地呆在这里看你解咒——这种东西一般都是法师的私人绝学，不是吗？” 莫里森看她一眼，没有否认。 “好，让我猜猜，你会用什么方法让我失去意识呢？”小蘑菇翘起二郎腿，“是后脑勺重击，魔法，还是……” 一支青蓝色的试剂递至她的面前。 小蘑菇顺势抬头望去，蓝发蓝眸的青年平静如水，毫无半点攻击架势，甚至，透出一丝…… 若有若无的温柔？ “你——？” “别废话。快点喝了它。你是魔法部的人，我没胆量害你。” 莫里森将药剂推至对方嘴边，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态度让小蘑菇先前的感动瞬时化作泡影。 “好吧，当我没说。”她接过试剂，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了下去。 喝完试剂的小蘑菇应声而倒。莫里森漠然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到小章鱼探出脑袋，出言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 “殿下，您真的要吻她吗？” 它伸出触须，指了指莫里森头顶的小鸟。 “老师。” 方才还流露着些许情绪人鱼此刻已完全没了表情。他从头顶拿下小鸟，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略微不整的羽毛。 “这份诅咒……是冲着我来的。” 小章鱼倒吸一口凉气，慌忙到：“殿下！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能帮她解咒！” 因为父亲、血脉和那些传言的缘故，莫里森一直都很抗拒与异性的亲密接触：父亲周旋于各个种族之间、将爱情视作事业的垫脚石和调味品；人鱼血脉中的天性又会伤害人，为爱人和自己带来无休止的悲剧与烦恼；那些传言中，族人又将他视作继承了恶魔伪装与罪恶的继承人，即使心无恶意，也会在不知不觉中伤害所有人，最终—— 成为第二个父亲。 莫里森轻捂胸口。 他不想成为那样的混蛋。 为此，他竭力封存摒弃了自己所有想法，无视欲望，消除私心—— 只为杀死那只恶魔，破除他所恐惧噩梦。 人鱼冷哼一声，精致的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的变化： “他们不过就是想看我因迷上人类，主动破除自己誓言，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最终沦落为他们同类的样子——” “那就让他们看好了。” “诶，但是‘一旦打破，有一就有二’这个观点，是您自己研究得出的。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救这个人类女孩，从而导致我们的计划全盘失败的话……”小章鱼忽然反应过来这种“利益至上”的观点同样违背主人的原则，连忙偏移视线，转移话题，“我的意思是，如果您今天亲吻了海瑟薇小姐，就说明……您很在意她。” “殿下，您先前之所以每次出手都能毫无顾忌，招招以身犯险，不就是因为毫无牵挂吗？我并不反对您恋爱自由，但是……” “是谁说过，我喜欢她了？” 莫里森的一个反问杀得小章鱼措手不及。它原地呆愣许久，才吞吞吐吐说出一句： “难、难道，这种事情不是只会和喜欢的人做吗……？” “是啊。这也是他们的逻辑吧。”冰蓝人鱼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微笑，“毕竟‘从小过无人关爱，过得很惨又洁身自好，封锁欲望的莫里森在决战受伤后，遇到一个对他很好的，温柔体贴的人类女孩，对方却因他化作小鸟，一定会怒不可赦，进而将一切责任抛诸脑后，忘我地解开诅咒，从此沉溺梦想之乡，再也无法战斗’之类的戏码，是他们推测出来，并沾沾自喜的对我良方吧？”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我喜欢海瑟薇’啊。” “所以，我只要不喜欢海瑟薇就好——我……确实也不喜欢她。” 眼神坚定地人鱼吐字清晰，可小章鱼却觉得，对方在硬撑。 “……可是，殿下，你能控制自己的心吗？” “我从来都没有心动过，何来控制一说？”莫里森道，“我救她只是出于责任。” “是吗？”小章鱼没再追问，“好吧，我尊重您的选择。” “您不再问些什么吗？” 莫里森有些诧异。他已经想好了许多台词，譬如：“她是因为我才中此诅咒的，身为联盟领导者，我必须对此负责”，又譬如“只要让他们误认为我喜欢海瑟薇，就可以趁机装出懈怠摆烂的样子，让那群恶魔放松警惕，从而更好地夺得神位”。 “您想让我问什么呢？”小章鱼轻笑一声，“如果您真的问心无愧，就无须向谁证明什么。” 莫里森一时语塞。他想说自己可以在亲吻海瑟薇时睁眼，让小章鱼瞧瞧他的眼底有没有变红，以此证明他并没有因此沉溺；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了。 [你能证明，你真的没有半点私心吗？] 莫里森捧起蓝色小鸟。心中如同一片被猫咪蹿过的蒲公英田，思绪乱飘，如飞扬的花种。 责任，责任。 [如果拥有天使力量，且身中诅咒的，是苏或者路易呢？] 不知为何，莫里森瞬时感到万分抗拒——即使后者是他过命的战友，是他血脉相连的兄弟。 我的取向比较大众。莫里森如此安慰自己。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怀疑，他与路易的关系究竟有没有那么牢靠。 苏的性格他不喜欢；那么，如果是精灵族的女王、他童年时期的玩伴、亦或是那只男生女相的美丽幽灵—— 莫里森停止了想象。 他本不是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鱼，可一想到必须亲吻才能帮对方解除诅咒，他就不禁想起他们曾对他做过的事——并不算非常过分，但他似乎都能或多或少找出一两个缺点，从而非常抗拒。 那么，海瑟薇难道就没有缺点吗？ 不。 仔细想想，他也能找出一堆：比如脑子太笨很容易被骗啦，容易轻信别人、毫无警惕心啦，以及不够强势，总是被人欺负，被人算计。 但是，想起这些的时候，莫里森却一点也不觉得抵触。他只觉得对方非常单纯，让他非常不省心，非常心累。 好像一只因意外失去父母的幼兽，不会狩猎，不懂生存，只会徘徊在父母出事的草地，哭泣打转儿，叫他忍不住给她帮助，教她技能。 莫里森垂下眼睛。 早在他看到海瑟薇穿上血族礼服，在路易的夸奖下，露出同样的笑容，心中产生一丝难以言说的不爽和烦躁时，他就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还是难以避免地超出了临界——如同海浪拍击大坝，日复一日，终究渗进几滴晶莹的水花。 “我不喜欢她。” 莫里森说。 “老师……” “我——不能喜欢她。” 犹如一阵海风吹过心田，湿润了空气，也抚平了焦躁与不安。 “这样吗？” 小章鱼轻叹一声。 不是因为责任，也不是出自私欲，而是因为肩负着更重要的使命，连同萌生的情感也要掐灭于嫩芽状态吗？ “我明白了。” “我将为您设立结界，保证您与海瑟薇小姐不为外界打扰。” 说完，它跳至地上，于房间四周设置蓝色屏障。 [去做您该做的事吧。] 通过与触手的联系，莫里森听到了前辈最为温和的寄语。 “谢谢。” 莫里森轻声道谢，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回海瑟薇身上。 蓝色小鸟此刻正在他手心转来转去，察觉到他的注视，对方也敏锐地转了过来。 “啾？” 海瑟薇鸟歪着脑袋，黑豆似的眼睛中充满了好奇与疑惑。 “以后不要这样轻信别人了，好吗？” 人鱼以指背轻轻抚过小鸟颈下的羽毛，对方似乎觉得很舒服，竟十分配合地蹭了蹭。 “……？” 指尖炙热温暖的触感让人鱼一僵。他触电似地缩回手指，面上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红云。 “不害躁、笨蛋——毫无危机意识！” 人鱼低声埋怨几句，随后抬起双手，俯身低头： “所以……” “这是代价。” 啾。 蓝色小鸟下意识张开翅膀，竖起羽毛，却被人轻轻顺下炸起的羽毛。 【别怕。】 【我不会伤害你。】 好奇怪呀。小蓝鸟迷糊地想。 那个模糊的人影明明什么都没说，可他温柔的动作却令它舒适，驱散了它心中无边的恐慌。 ——应该，是个可以托付的好人吧？ 布置屏障的小章鱼感知到能量波动，下意识回头。 在它身后，蓝发的少年人轻阖双眼，于知更的尖喙上，落下一吻。 透过窗户的白色阳光洒在双方身上，使整幅画面平添几分圣洁。 明明是在打破誓言，却不含情。欲，不含杂质—— 如同一位虔诚的信徒。 第125章 呱呱王国历险记（一）如果要讨伐黑巫…… 海瑟薇醒来时，四面都是田田的荷叶。 天空广袤得像一片宇宙。翠绿的荷叶硕大无比，一片就有房屋那么高 ，那么大，影子投在她的身上，就像盖上了一片厚厚的乌云。 “哇！” 她惊叫一声，翻身坐起，却发现自己也正在一片巨大的荷叶上。她的手变成了青绿色的蹼，手背上爬满了褐绿色的纹路。 这是什么……青蛙？ 海瑟薇试着动了动蹼。还好，操控自如，暂且可以走路。 “呱呱王国最年轻的勇士哟，聆听女神的召唤出现于此，你是否要出发前往孤独山脉，去可怕的黑巫师那里，解救处于疾苦中的西尔维娅，你的姐姐大人？” 海瑟薇抬头望去，一只穿着金丝白袍的癞蛤蟆正拿着国王权杖，动作浮夸地用那根棍子指她。 勇者？我？姐姐？ 一连串的疑问跳进海瑟薇的脑海。然而，令她感到更疑惑的，还是王座上的那只头戴金冠的癞蛤蟆—— 虽然现在长得像青蛙，但气质声音什么的，她完全认得出那就是圣子好吗！ ——为什么圣子会坐在国王的宝座上！ 海瑟薇向右跳跳，圣子的权杖就向右指；海瑟薇向左跳，圣子的权杖就指向左边。 “喂，乱动什么呢你！” 一道白色的闪电便落在海瑟薇原来蹲的位置——海瑟薇下意识打了个滚，轻松躲过。 我的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海瑟薇爬起来蹲好，两眼发光地打量着自己亮晶晶，绿油油的蹼。 “国王陛下在同你讲话，你没听到吗！” 圣子呱旁边手拿神杖的少女蛙呵斥一声，神情严肃： “即使你是勇者大人，也不可违背陛下的名！”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唔，她的眼睛是美丽的星空紫，这是……圣女？ 圣女小姐是这种性格吗？ “发生什么事了？”海瑟薇问。 “愚钝！”圣子呱严肃呵斥，却顺着海瑟薇的话讲了下去，“简单来说，就是你的姐姐西尔维娅，被隔壁孤独山脉的坏巫师莫里森抓走了。 “孤独山脉是非常危险的地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牺牲，对于被捉走的人，我们都直接选择随机分配一块墓地。” 什么……好随意。 海瑟薇用蹼抓紧了荷叶。 有这样一位国王，这国家迟早要完。 “但是，你！”圣子呱再次将权杖对准海瑟薇，“王国最为可靠的勇者大人，我可以赐予你一个特权！” “是的，勇者大人。”圣女蛙一唱一和，“如果你想去救你的姐姐，我们不会拦。” “我当然要救。”海瑟薇下意识回答。 而且，莫里森先生怎么变成反派了？ 虽然记忆很模糊，但她隐约记得，她应该在旅店照顾莫里森先生才对。 如果找到他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圣女蛙：“你的姐姐很恶毒！” “她用邪恶的诅咒让你变成了青蛙！” 圣子呱摸了摸自己满是疙瘩的脸。 “失去了我们一族引以为傲的疙瘩！” 圣女为之绝倒，扶额做晕倒状： “哦！陛下！” 青蛙怎么了？海瑟薇颇为不服，指向圣女： “你不也是青蛙！” “我？” 圣女先是一愣，继而自信叉腰： “我是癞蛤蟆。” 明明就是青蛙好吗！ 海瑟薇看见周围的荷叶上也蹲满了大大小小的癞蛤蟆和青蛙，连忙询问： “你们看见了吧！她是青蛙吧？” “你在说什么，勇者。圣女大人明明是癞蛤蟆。” “我也觉得是癞蛤蟆。” “勇者大人，您怎么可以平白无故污蔑圣女大人是丑陋的青蛙！” “我……” 海瑟薇下意识后跳半步。 一时半会儿，她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认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探出脑袋俯视水面，水中倒映的，确实是一只绿色的青蛙。 “她是癞蛤蟆，我是什么？” 众蛙异口同声：“您是青蛙。” 又能认对了？ 海瑟薇以蹼托鳃思考一会儿，初步判定这个世界应该是遵从某种“设定”而运行的。 这个……世界？ 海瑟薇紫色的瞳孔猛缩一下。 她不是一直生活在这片水域，这片池塘的吗？ 她为什么要用“这个世界”？ 那个散发着暖黄色灯光的小旅馆……是什么地方？ 那个有着一头蓝色长发的人，声音很好听，似乎在喊她的名字——可是，他是谁？ 她为什么……想不起他的样子？ “勇者大人。” 圣子呱的声音将海瑟薇唤回现实： “如果您要讨伐黑巫师的话，请带上这把剑吧。” 说着，它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白色圣剑，由层层侍卫递给海瑟薇—— 虽然怎么看都只像一把普通的木剑。 海瑟薇接过圣剑，轻轻一掰，圣剑就像树枝似的拦腰折断。 “喂，断了。” 海瑟薇晃了晃手中“藕断丝连”的木剑。 “尊重的勇者大人，带上圣剑还不够，还挺带上这面结实无比的盾。” 圣女献上盾牌，提裙优雅退下。 “喂，这剑断了！”海瑟薇指着手中的断剑，“你们看不到吗！” “哦呵呵～”圣女捂住嘴巴，故作惊讶，“亲爱的勇者大人，这是您的私人行为，我们不支持保修的哦。” 海瑟薇：？ 重点不是这个！ 几经尝试后，海瑟薇终于意识到这里的人（呱）非常奇怪，根本无法交流。他们似乎有一套自己的行为逻辑：虽然能够正常对话，但谈话的内容却翻来覆去，反反复复车轱辘话。 海瑟薇想了一会儿，顺着众呱问出一个问题： “请问，黑巫师的名字是？” “这都不知道吗？傻瓜勇者大人？” 圣女轻笑一声，但还是很客气地做出回答： “莫里森伊莱。” “我在哪里才能找到他？” “孤独山脉顶峰的小屋。那儿很阴森，同时，有许多可怕的魔兽。” 圣女说着，用魔力将一份皱巴巴的地图送到海瑟薇手中： “最好不小心死掉，我们才不会帮你收尸——” 圣子起身打断喋喋不休的妹妹，将她挡在身后： “勇者大人，请不要在意我顽皮的妹妹。 “前路凶险，一旦殒命，我们呱呱王国最棒的牧师也救不了。还请勇者大人务必小心。” ……就是很危险的意思吧。海瑟薇叹了口气。 听圣子这么有礼貌地说话，总让她感到怪异，浑身难受。 带着地图，剑和盾，海瑟薇很快跳出茂密荷叶丛，来到一片相对僻静的荷叶上。 【莫里森伊莱】 她用木剑在荷叶上轻轻地刻画着。就在刚刚，她询问巫师的名字后，模糊混沌的记忆才重新变得清晰了一些。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可以确定，这个地方是虚假的。她来自阿兹卡那，不是呱呱王国；她是一名人类，不是什么青蛙，更不会是癞蛤蟆。 海瑟薇刻字的动作顿了顿，开始整理思路。 如果她猜得正确，这个空间似乎会扰乱人的记忆，最终达到吞噬的效果。 又因为她在这个世界苏醒前，最后的记忆是何莫里森先生在旅馆的缘故，在听到莫里森先生的名字后，她在旅馆的那段记忆就重新变得无比清晰——就像近视者带上一副合适的眼镜一样。 所以，莫里森先生的名字就变成了类似“迷雾中的明灯”一样的东西。只要看到或者听到，就可以抵抗这种“吞噬”效果，从而达到短暂的清醒！ 不过，她应该还是需要去找这个世界的莫里森的。呱呱王国的蛙都说莫里森是位强大可怕的巫师，如果能和那位莫里森先生搞好关系的话，应该可以请求他帮她找到回去的方法吧？ 海瑟薇看了看脚下的荷叶。 但把名字刻在荷叶上，她没法带着这么大的植物去旅行。更何况莫里森还是呱呱王国蛙蛙害怕的巫师，如果被发现自己雕刻对方名字的话，恐怕要被抓起来，煲成青蛙汤吧。 海瑟薇左右张望，最终将目光落在一株巨型莲蓬上。 有 了！ 她一个轻跳跃上高处，挥舞木剑在莲蓬头上轻轻一旋，一颗色泽饱满的莲蓬子便迸了出来。她又一个轻跳，一口叼住。 接下来就是做成可以随身携带的样子了。 事不宜迟，海瑟薇里立即出发，找到了呱呱王国最好的工匠。她委托对方将莲蓬子穿洞做成项链，好能够戴在脖子上。 “三只小鱼虾。”工匠如此答道。 “哦，好吧。但我不会游泳。”海瑟薇诚实地说。 她确实没有继承这一技能。 工匠蛙诧异且鄙夷地瞥了海瑟薇一眼： “那您会干什么呢？” “我会唱歌。”海瑟薇想了想，“我可以在您工作的时候唱歌吗，让您更加有劲。” 说完，海瑟薇张开嘴巴，想向工匠证明自己的能力。然而，她一开口，就是一段清脆的“呱呱呱”。 哦，完了。 海瑟薇绝望地想。 这个技能也被洗掉了！ “勇者大人，您的歌……” “我知道，我会去努力捉小虾的。” “不……”工匠说，“很好听呀。” 海瑟薇：诶？ “您看，有了您的歌声加持，我锻造出来的莲蓬项链更精致了。” 工匠将莲蓬子项链交给海瑟薇。它正在闪闪发光。 “我从未感到这么好过，作为谢礼，这单就算您免费吧。” “谢谢！”海瑟薇接过项链，开心道谢。 “您要去讨伐黑巫师的莫里森的话，就必须经过颓败沼泽。那儿的统治者是一位癞蛤蟆公主，性格很差，脾气不好。如果您不能惹它开心，就会被它丢给松鼠吃掉。您的姐姐对您下达了诅咒，不是什么好蛙。我认为您不如回家睡觉。” “谢谢您的好心，但我还是会去的。” “如果是您的决定的话。”工匠笑笑，没再拦她。 海瑟薇挥手告别工匠。她来到荷塘边缘，向远处眺望。 不远处有一片沼泽，棕灰色的，零星可见白色的动物骨骼，一片衰败景象。 那应该就是颓败沼泽了。 海瑟薇鼓起勇气。 为了拯救姐姐，为了从这里出去—— 出发！ 第126章 呱呱王国历险记（二）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不会游泳，便搭乘了一只浮木小舟。小舟由一只皮肤深绿的青蛙划着，看起来是一位长者。 “我看您很面熟。”海瑟薇说，“我们之前认识吗？” “我没印象，孩子。” 海瑟薇点点头：“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霍姆。” “霍姆？”海瑟薇瞪大眼睛。她在安溪市的神学课老师也叫霍姆。霍姆艾伯特。 “看您的样子，似乎认识我？”深色青蛙露出笑意，“我在这里撑船已有几个月，经常救起一些不会游水的孩童与粗心的鸟儿。勇者大人乐于助蛙，可能是见义勇为时，和我打过照面吧。” 不是的。海瑟薇想。 是因为我们曾是师生，我才能认出你。 不过，这个世界的霍姆老师，似乎格外温和有耐心。一时半会儿，她竟有些不适应： “我想去对面的颓败沼泽……您听说过住在孤独山脉的‘黑巫师’吗？” “黑巫师？”霍姆想了想，“那位坏女巫，莫里森伊莱？” “女巫？” 霍姆点点头： “那是个无恶不赦的家伙。” “传说他专吃女性、小孩；会把我们的皮剥下来，用骨架撑起，制成标本。” “不是、什么？”海瑟薇再次瞪大双眼，“您刚才说，女巫？” “是呀，女巫。”霍姆看了海瑟薇一眼，“他有着一头墨蓝色的长发，像水中的海草，又像最汹涌的浪花。” “他十分美丽，声音却异常丑陋，同时，还拥有控制心灵的能力——如果您要前去讨伐，千万小心他的歌声。” “好、好、但是……” 海瑟薇感觉世界观都要碎掉了。 莫里森先生……是女孩子？ 太奇怪了！ 海瑟薇试着想象了一下，完全想不出会是怎样的光景。 “那家伙拥有控制心灵、扭转感官的能力。如果您在梦中见过他，也会被他影响认知。” “梦中，也会被影响吗？” “是的。”霍姆认真回答，“所以说，是非常可怕的存在啊。” 海瑟薇有些迷茫。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在阿兹卡那的经历，会不会也是一场梦呢……？ “他会具象化你心中所想，达到‘无与伦比’的真实。”霍姆语重心长，如一位长辈，循循善诱。 “那种真实，是身中法术的蛙下意识会否定的、不愿醒来的真实。” 【海瑟薇，你说你有朋友，你的朋友在哪呢？】 金色沙滩边，一个看不清脸的女孩子双手叉腰，笑着质问。 “才不是！” 海瑟薇从记忆碎片中挣脱出来。 “海瑟薇大人？” 霍姆递过一片盛着清水的花瓣： “您身体不适吗？” “身体不适的话，就不要强行出征了。” “……我没事。”海瑟薇接过花瓣，打算饮下，又想起梦中的莫里森曾经叮嘱她不要随便接受陌生人的食物，便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怀疑我的能力。”她双蹼叉腰，颇为自信地露出笑容，“我可是勇者啊，怎么会中邪恶女巫的法术？” “没事就好。”霍姆笑了，划起树叶船桨，不再面对她。 奇怪，怎么会在这时想起小时候的事？这片空间实在是太诡异了……海瑟薇左看看右看看，装作不经意地，抛出一个新的问题： “您一直在呱呱王国划船，怎么会对黑女巫如此了解？” “据我所知，这个名字在呱呱王国简直算一个禁忌。” “呵呵。”霍姆笑了两声，“您没有听过那句话吗？‘最好的专家在身边。’” “别看我现在这样，之前也是勇者小队的一员呢。” “不过，是上任勇者的小队而已。” “上任勇者？” “嗯，上任勇者。”霍姆忽然回头，温柔地扫过海瑟薇的眼睛。 “你的母亲，莉迪亚里奇。” “她是呱呱王国最英勇的战士，却不幸爱上一只魔物——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家伙的真身大概是一只调色盘。趁着你母亲受伤的时候，变作一位美丽贤惠的姑娘。” “等等等等，”海瑟薇感觉自己抓到了突破口，“您说什么？” “一位……姑娘？” “是的，那位姑娘便是您的父亲。” 海瑟薇彻底呆住，眼睛瞪得鸡蛋大。她越来越不理解这个世界了：莫里森先生是位女巫，而她的爸爸是只调色盘（还是位姑娘）。 ——调色盘和青蛙到底是怎么生出她的啊！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海瑟薇把奇怪的吐槽晃出脑袋： “既然是父亲了，为什么会是女孩子？” 霍姆：“为什么不能是？” “那、那我的妈妈是，男、男……” “当然。”霍姆看她一眼，抱臂而立，“莉迪亚小姐是位英俊的男士。这点毋庸置疑。” “呃……” 海瑟薇以蹼托鳃，努力思考： 如果莫里森先生在这个世界为女性，而母亲又是男性的话—— “那，”霍姆前辈——” “我，是男性还是女性呢？” “男性。”霍姆毫不迟疑，“勇者大人，您究竟是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哈哈，没有，我好得很哪。” 果然，这个世界与现实世界存在着【镜像反转】。 在阿兹卡那，圣子是高傲的，无礼的，在这个世界，他却是温和的，有教养的；而圣女大人，她通过手环投屏看到的，是位内向怯软糯的女性，在这个世界，却语出伤人，异常吵闹。 所以—— 在阿兹卡那对她看不顺眼，恶语相向的霍姆老师，在这个世界才会对她如此温柔，无微不至！ 扰乱她的认知，恐怕是这 个世界的第二个恐怖之处。 海瑟薇背后发凉。一直到她抵达颓败沼泽，她都没再和霍姆说一句话。 她为什么会进入这个世界？处在暗处的加害者究竟出于什么目的，才会设计如此狠毒的幻境，破坏她的认知呢？ 魔法…… 这一定是魔法才能做到的吧。 在她身边，懂得魔法的人…… 那个有着蓝色长发，冰蓝眼睛的身影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莫里森前辈…… 轰隆—— 远处的孤独山脉山顶，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 不，不对，怎么会是莫里森先生呢？海瑟薇摇摇脑袋，将这个可怖的猜想驱出脑袋。 莫里森先生可是帮她拯救姐姐的大好人！ 而且，如果是莫里森先生施下的法术，他应该不会把自己也【镜像】成女孩子的。 她记得男生们似乎都很在意这个。 所以……是，圣子？ 海瑟薇自觉很有道理地点点头。 圣子和她一样出身平民，却那样冷血高傲，忘恩负义——这就是他脑子不同于常人的证明！ 不同于常人，所以不介意【反转】成女孩子——很合理，对吧？ 更何况，在她的预知梦中，圣子背后还有神明撑腰—— 说不定光明神就是个变态，没事就喜欢阉个神眷玩玩呢？ 反正那只天使活了上千年，口味猎奇点也不奇怪吧。 想到这里，海瑟薇自动把圣子丢进“嫌疑人名单”，并在心底为他狠狠记了一笔。 步入颓败沼泽，周围的景色逐渐黯淡下来。 高大飘扬的黄褐色芦苇荡取代了青翠养眼的荷叶，鸟叫虫鸣逐渐消失，周围开始变得一片寂静。脚下的路变得泥泞，海瑟薇只好踩着细密的植被，揪着芦苇的杆子前进。一路上，她稀稀零零地看到许多风干的动物尸骨。它们狼狈地躺在草丛或沼泽，与她面面相觑。 安息吧。 海瑟薇在心中默默为他们祷告。 咔。 一根粗壮的树枝受不了风的折磨，如划过天空的流星般，坠向大地。它以极大的阵势掉在海瑟薇面前，又极其缄默地沉入泥潭，没发出任何声音。 真危险啊。揪着芦苇杆的海瑟薇想。 如果在这里丧命，还能回到现实世界吗？ 没人能帮她回答，也没人能给出保证。 海瑟薇叹了口气。 总之，小心为妙。 咚。 一颗小石子似的东西砸中了海瑟薇的脑袋。 好痛！海瑟薇腾出另一只蹼，揉了揉额头。 “喂，那边那个丑陋的绿色笨蛋！”一只大尾巴松鼠正在树枝上蹦蹦跳跳，“谁允许你闯入女王的领地！” “女王？”海瑟薇想到之前工匠提到的癞蛤蟆公主，“抱歉，我并非有意闯入你们女王的领地，但我需要前往孤独山脉，救回姐姐，不得不从这里借道通行。” “借道？救姐姐？哈哈，谁在乎？”松鼠瞄准海瑟薇的脑袋，咚的一声，又丢了颗松果，“伙计们，把她弄上来，献给女王做苦工！” “不要砸我了！很痛！” 海瑟薇一边抗议，一边被松鼠们围住。忽然间，她注意到松鼠们在沼泽上如履平地，精准地踩中每一块植被。 跟着他们走，或许可以平安跨过颓败沼泽？ “如果我答应帮你们女王干活，你们能放我去孤独山脉吗？”海瑟薇问。 “哈哈，那当然了，蠢青蛙。”红松鼠俯身鞠了个躬，“我们女王是位仁爱的君主，她不会放弃任何松鼠。不像你们，只会放弃。” 这倒确实……海瑟薇对敷衍施救，只会分配墓地的王国好感为0。 海瑟薇一路被松鼠们架到像树粮仓。说是粮仓，不过是一小片像树林。橡树树身上有几个洞，里面填满了松果。 “你的任务是，填满这片橡树林里，所有的树洞！”松鼠说，“这是我们过冬的粮食。” “这么多，你们吃得完吗？” “这重要吗？”松鼠反问，“一点也不重要。” “听好了，蠢青蛙。作为奴隶，你只需要服从命令就好。你不需要提问，也没有问的权利，明白了吗？” “哦。”海瑟薇颇为不服，“你们是松鼠，可我听说你们的女王是一只癞蛤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没什么奇怪的。”松鼠答，“虽然陛下是一只癞蛤蟆，但她是一只美丽的癞蛤蟆。哦！臭虫！我怎么又接了你的话！” “各部门注意！各部门注意！女王陛下将于三秒后亲临橡树粮仓，视察工作！请立刻放下手中工作，低头行礼！” 一只松鼠举着牵牛花在枝头叫喊。海瑟薇想抬头，却被松鼠长官压了下去。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在众鼠的呼声中，癞蛤蟆女王穿着一身粉色礼裙，手持粉色羽扇出现了。在侍从的搀扶下，她优雅地来到树梢平台，俯视众生。 “一只青蛙？” 女王甜美的声线中透出半分吃惊，半分好奇。 这、这个声音是……！ 海瑟薇一个头槌撞开红松鼠长官，与女王对视。 那一瞬间，她屏住了呼吸： “安琪儿？” 第127章 呱呱王国历险记（三）踏入这片沼泽的…… “无礼的家伙！竟敢直呼女王的名讳！” 红松鼠跳起来，似乎又要打海瑟薇一下。 “等一等，肖恩大臣。” 温柔的女王做了个手势，红松鼠立即委身行礼，自觉退后。 “你是海瑟薇吧？”她露出微笑。 我是！海瑟薇一时间有种终于见到老熟人的激动，然而，女王的下一句话像冷水一样浇到了她的头上： “我从呱呱王国的王那里听说过你——你是一位真正的勇者，我允许你呼唤我的名字。” 红松鼠十分激动：“可是陛下……！” “不必再说什么了。”女王笑着说，“作为最美丽的女王，身边确实应该拥有一位勇敢可靠的勇士。侍卫，把他带到我身边来吧。” 就这样，尽管红松鼠长官一千个不愿意，海瑟薇还是在松鼠们的簇拥下来到了安琪儿身边。或许是不太习惯对方如此温柔的缘故吧，海瑟薇竟生出一股惭愧之情，像一位真正的骑士般，以蹼抚胸，单膝跪下： “敬爱的女王，我并非有意叫出您的名字，也不是故意闯入您的领地。我只是想前往孤独山脉，拯救我被黑巫师捉走的姐姐。” 女王嗯了一声：“我知道。” 海瑟薇：“所以……” “帮我一个忙。”女王说，“如果你成功了，我就放你走。” “真的吗？”海瑟薇喜出望外，但又抱着一丝怀疑。 女王勾唇笑了： “跟我来吧。” 海瑟薇跟着安琪儿走过一棵又一棵大树，来到一丛褐绿色的橡树林。其中，最大的那棵橡树长着人脸，像一位闭着眼睛休息的老爷爷。 “就是他了。”女王居高临下，“这里的橡树都是活的，就是因为中间那个老家伙（在说‘老家伙’这个词的时候，海瑟薇仿佛又看见那个目空一切的少女重新活了过来）。” “只要打败了他，这里所有的橡树都会失去活力，身上的橡子我们可以随便摘。到时候，沼泽之乡的勇士们就可以安心过冬了。” 女王含笑的眸子是那样纯粹无暇，微风拂过，吹动她粉红的裙摆。海瑟薇静静打量她一会儿，开口问道： “他们拥有活力时，不能去摘橡子吗？” 女王摇了摇头，指向前方： “看到那些藤蔓了吗？” “那些灵活的藤蔓会打飞我族勇士，让大家受伤。作为王，我有义务保护大家不受伤害。勇者，你的任务就是打败这棵老树，无论用什么方法。” 原来如此。海瑟薇了然。但她要怎么做，才能打败这样一棵老树呢？ 虽然她拥有盾牌和剑，但她知道， 自己并非一位真正的勇者，是无法和那些怪物战斗的。 或许……不需要打架？ 海瑟薇自言自语。 既然那棵老树长着一张人类的脸，或许拥有灵智。尝试与他沟通，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成功了她赚了；失败了，最多也是被打飞而已。怎么想她都不亏嘛。 这样想着，海瑟薇拿起剑与盾，跳下树干，向老树跳去。 红松鼠长官双手背后，昂着脑袋，傲慢说道： “温馨提示，我们一般都是用火烧的。勇者，勇者？——喂！你怎么赤手空拳跑下去了？快回来！” “我去去就回！” 海瑟薇回头对它喊道。 老树也在这时睁开双眼，瞪着眼睛，用那幅严肃的表情，冷冷地看着她。 “您好，老树先生。”海瑟薇很有礼貌地问，“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用藤蔓打飞这些小松鼠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丢下盾剑，卸下身上锃亮的盔甲。 “哦！快看那个傻瓜！”红松鼠在树梢怪叫，“她很快就要被老树打飞，发出刺耳的惨叫了！” “很简单。因为那些家伙总用火烧我们的根。” 老树的声音嗡里嗡气，像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人。 “他们还掏空我们同胞的身躯做树洞，里面塞满橡子和松果！” “这样啊。我明白了。”海瑟薇回头询问松鼠，“你们做过这些事吗？” “啊、这个、呃，嗯，咳咳！”红松鼠抱着爪子抖腿，支支吾吾，没有否定。 “老伯伯，我明白您悲愤的心情。但我先前去了他们的粮仓，里面多是些松果，没有多少橡子。”海瑟薇回忆着自己生物课上学到的知识，“如果没有你们身上摘下的橡子来补充热量，他们会渡不过这个冬天的。” 老树轻哼一声，没有一口回绝。海瑟薇眼看有机会，乘胜追击： “老伯伯，作为这片橡树林最年长的前辈，您应该也很担心后辈的未来吧？” 老橡树猛然睁眼，对海瑟薇怒目而视。海瑟薇却不卑不亢，没有因老树抬起的藤蔓颤抖一下。 早在她还站在树冠上时，她仔细观察了一圈周围的橡树。除了老树外，其他的树都是普通橡树。他们的根下虽然也有藤蔓，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藤蔓并非来自他们自身，而是自老树的根部探出，盘曲在他们附近的。 换句话说，这片林子中具有威胁的，仅有老树一个！ “如果您能与松鼠们签下和平契约，您的子子孙孙就可以受到松鼠们的浇水、照顾。即使有朝一日，您不幸辞世，也不用再担心子孙后代无人照料！” 仅仅只是采摘像子的话，是不会对橡树们造成多少伤害的！ 海瑟薇抬起蹼，一张洁白圣洁的卷轴瞬间出现在她掌心： “您想开什么条件，都可以写在这张契约里。” “谁要去照顾老树呀？”红松鼠不满地说。“那是低等生物才会做的事情。伙计们，给我拿下那个笨蛋勇士！” “不，松鼠长官。”海瑟薇说，“你无法下令逮捕我，因为，这是女王的命令！” “什么？”红松鼠大吃一惊。 “嗯，”海瑟薇目光明亮，“是女王陛下亲口说的，只要能打败老树，无论我使用什么方法。” 她歪头一笑，望向高处的女王。 “……哼。”安琪儿双蹼叉腰，“我确实说过。” “陛下！” “怎么？我作为一国之君，说出去的话，自然要绝对遵守，不可以言而无信呀？” 猜对了！海瑟薇在心中暗暗握拳。 这个世界果然是以她的认知来运行的。她学过的知识，看过的书，认识的人都会在这个世界重新排列组合：学校学的生物基础知识是这样，童话书里看到的不可违背的魔法卷轴是这样，反转过后的安琪儿也是这样—— 虽然总体看起来十分诡异，但都不会超过她的认知。 老树大笑几声：“没想到困扰了我这么多年的问题，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解决。真是命运的馈赠。作为报答，我请你到我的树梢坐一坐，看一看天空的风景。” “欸？那我要怎么……” 海瑟薇的话还没说完，便感到自己的身体轻了起来。她变成了一只蓝色小鸟。在老树的魔法下，缓缓升空，最终一拍翅膀，就落在了老树最顶端的树枝上。 “抓稳喽。” 老树说完，就将那根树枝探了出去，冲出树冠，超过松鼠们居住的树屋，直冲天空。 白云在海瑟薇身边飘荡，蓝天就在她的头上。对面的山顶上，乌云密布的城堡前，姿态怪异的黑色森林七横八竖地长着。 那里就是莫里森先生居住的地方吧，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很远。 那些黑色的林子，对应的原型是黑夜森林吗？ “你会唱歌吗？小鸟？” 老树苍老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我已经在这个地方很久很久了。从来没有一只鸟儿落在我的肩上。你可以唱首歌，让我解解闷儿吗？” “当然可以。” 海瑟薇一开口，一阵悦耳的鸟鸣声瞬间流淌在整片森林。橡树和松鼠们都惊呆了，一同沉浸在这代表和平的乐曲中，久久不能忘怀。 问题得以解决，双方签订了和平契约。海瑟薇被放回地上，恢复成青蛙的模样。身穿粉色衣裙的女王走下藤梯，缓缓来到她的身边。 “勇士，你做的非常好。和我跳支舞吧。” 海瑟薇正想推脱，女王却早已将她拉至身边。两只蛙翩翩起舞，引得一众松鼠拍手围观。 就这样，大家唱啊，跳啊，一直持续到晚上。松鼠们回到自己的领地，燃起篝火，共饮美味的榛子酒，并为海瑟薇也盛上了满满一杯。 “为了我们的胜利，干杯。” 女王似乎喝醉了，它的脸上浮起红晕，整只蛙变得懒洋洋的。它搂着海瑟薇的脖子，放松愉悦地扬起酒杯。 “我……可以去孤独山脉了吗？” “说什么扫兴话呢？你这么厉害，干嘛去孤独山脉送死。”女王没有立即答应，它的声音却饱含温情，“如果是个废物的话，我一定会十分干脆地让他去的。但是你，海瑟薇——” 它忽然靠近： “你是我见过最聪明，最勇敢的战士。不如留下来，做我的骑士吧？我会给你最高的待遇，让你这辈子不愁吃穿。” “我想去救我的姐姐。” 女王的脸色变了。它放下酒杯，曲起膝盖，整只蛙伏在腿上，盯着篝火发呆。 “你是从外面的世界来的吗？” “为什么这么说？”海瑟薇有些吃惊。 “因为只要是这个世界的生物，这个沼泽之乡的生物，都会无条件地爱我呀。”女王呱有些委屈地说，“这是呱呱王国的王，圣子哥哥告诉我的。这块土地被下达了诅咒，只要踏入这片沼泽的人，都会献出自己的心，无条件爱上我。” “而你不同，你很特别——你不爱我。” 它忽然转过头，对海瑟薇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你看，我是一只癞蛤蟆，这些松鼠却称我为女王，这不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然而，大家都习以为常，从来都不觉得奇怪呢。” 海瑟薇愣了愣。她没想到，这个虚假的世界里，竟会有生物想到这层。 所有诡异不符合常理的事情，他们应该意识不到问题才对。 就像童话故事的最后，王子和公主都会幸福的在一起。没人去怀疑、去思考那些政治问题，地位问题。 就在这时，海瑟薇忽然注意到忽明忽暗的火光下，女王的背上有一个反光的饰品在闪烁。她鬼使神差地伸手一拉，女王粉色的礼裙连同它绿色的外皮，一同掉了下来。 安琪儿察觉自己的衣服掉了下去，低头一看，地上躺着的，不光有衣服，还有它绿色的表皮。 “啊！” 它吓了一跳，扑通 一声，倒在地上。 海瑟薇也完全愣住了。眼前的女王根本不是什么癞蛤蟆，它有着一身松松软软的皮毛，圆圆滚滚的身子，以及一双小巧可爱的耳朵—— 安琪儿她……是一只仓鼠。 “陛、陛下，不好了！乔尼将军他拒绝和平契约，火烧粮仓，起兵谋反！” 红松鼠踉踉跄跄地跪倒在二人面前。抬头一看，哪里还有它绿色的女王。有的，只是一只青蛙，一只瑟瑟发抖的仓鼠。 “……陛下？” 第128章 呱呱王国历险记（四）“你可以——自…… 红松鼠爬起来，缓缓走向那只瑟瑟发抖的仓鼠： “你……” “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这个声音……陛下？陛下！是您吗！” “不，你认错蛙了——不要过来！不要看我！” 说着，奶茶色仓鼠竟哭了起来。整只鼠一抽一抽的，好像一只抖动的毛绒球。 “女王……” 海瑟薇也走上前来。她捡起那件绿色青蛙皮，发现那只是演戏用的仿真套装。 “别哭了。喏，这个还你。” 海瑟薇将手中的戏服向前递了递。安琪儿非但没接，反而更加大声地哭出了声。 “假的，都是假的…… “我根本不是癞蛤蟆，我没法再当女王了…… “圣子哥哥，你也是骗我的吗？” 这其中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吗？海瑟薇愣了一秒。下一瞬，冲天的火光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女王陛下遇刺！将勇者这个刺客和她的同伙捉拿归案！” “什么？刺客？我们？” 海瑟薇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手上的仿真青蛙皮便被一只松鼠抢走。它敏捷地跳跃几下，于一只灰色的松鼠身前，卑微跪倒。 “陛下……” “您安息吧。” 灰松鼠捻了捻青蛙皮套，严肃的神色瞬间变得锐利： “为陛下复仇！” 他高举木剑。 “为陛下复仇！” 数十只松鼠跟着他高举武器，向海瑟薇等动物冲来。安琪儿吓坏了，像块果冻般，到处乱弹。海瑟薇下意识举起剑挡住一只松鼠，与红色松鼠一同构成了坚不可摧的防线。 “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安琪儿抱着脑袋，将头伏在地上，全无先前女王时期的威仪。 “女王，别怕，我跟他们说明。” 红松鼠一边安慰安琪儿，一边将剑指向松鼠们： “喂，你们这群蠢货！难道听不出她就是——” 轰！ 几颗巨大的火球直接朝海瑟薇等动物砸来。 “女王陛下已经遇害了。”灰松鼠捻着青蛙皮，格外平静地说。 红松鼠长官一个低头滑步滚至海瑟薇身边，拉起安琪儿的手： “走！” 海瑟薇当即点头，一挥木剑，将松鼠们的列阵打开一个缺口，带着安琪儿一起跳下了树冠。 “他们都疯了！”红松鼠一边下坠，一边朝海瑟薇抱怨，“这是叛乱，明目张胆的叛乱！” 海瑟薇没有那么激动：“你不自己也说了吗？乔尼将军已经火烧粮仓了。” “是这样，但我没想到他们会如此大胆！” 红松鼠指了指夹在腋下的奶茶仓鼠： “这么大个陛下，活生生的陛下！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仅仅只是蜕了层皮，他们就不认识了！” “毕竟你也说过，女王陛下是一只美丽的癞蛤蟆。”海瑟薇无奈道，“你们不就是这样辨认的吗？” 红松鼠一时语塞。海瑟薇说得没错，就在刚刚，他第一眼看到陛下的仓鼠形态时，心中的第一句话也是“你谁”。 “但是陛下声音没变。他们长着耳朵难道是用来喂猫的吗？” 大概是因为……你是我认识的人，而他们只是我记忆拼凑凝成的模糊缩影。 但海瑟薇并不想戳破这层关系： “或许……不是所有松鼠都会像你一样，关注声音。” “什么，女王陛下天籁般的嗓音……没有松鼠关注吗？” 红松鼠一时愣住。他率先落在柔软干燥的芦苇丛上： “怎么会这样呢？”他自言自语地喃喃道。 扑通，扑通。 海瑟薇与安琪儿也落在了芦苇垫子上。他们还未来得及歇上半秒，乔尼冷静的声音便从高处传来： “别让那几个嫌犯成功出逃。” “点火，放箭。” “什么？他疯了吧！”红松鼠率先跳了起来，“这种地方，火势大起来，我们都会被烧死的！” 海瑟薇点头补充：“还可能会发生爆炸。” “完啦！我们这次死定啦！” 红松鼠万分悲观，忽然间，他好像感到有一股小小的力量在扯他的皮。低头一看，原来是那只灰白色的奶茶仓鼠。 “陛下？”他露出微笑，语气也染上许多温柔，“有什么吩咐吗？” “其实，那边有一条近路，可以逃往孤独山脉的。” 安琪儿哽咽着，指向一边。她的爪子抖啊抖啊，颤个不停。 “太好了！我们现在就出发——”海瑟薇举起剑盾，红松鼠却在她眼前将安琪儿放在了地上。 “肖恩长官？” “照顾陛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他露出一个笑。下一秒，一个甩尾，将海瑟薇与安琪儿全部打飞出去！ “什么，不，肖恩大臣！” 安琪儿一脚踢在海瑟薇胸口，靠着借力，像颗子弹般，咻地弹了回去： “你要做什么？作为女王，我不许你做傻事，要走一起走！” “陛下……” 肖恩笑了。他折下芦苇杆削成箭矢，朝着安琪儿扑过来的方向，拉开弓箭。 “喂，住手！”安琪儿吓得收回了爪子，“你要做什么？” “希望……下辈子，还能做您的臣民。” 咻。 箭矢穿过安琪儿的侧肩，将她直接钉向远方。 “……肖恩？” 少女红色的眸子中倒映出冲天火光。那只红色的松鼠平时她并未注意，此刻，他的身影却显得如此高大雄伟。 “很高兴认识您，陛下。” 他放下弓箭，转过身来。脸上洋溢的，是释然的微笑； “再见。” 轰—— 一瞬间，天地仿佛重新苏醒。耀眼的橙金色火光盈满了少女的眼眸，也映亮了她的脸。 红松鼠长官说过，他在研究人类留下的产品。好像叫做烟花来着。 他说，女王陛下，有朝一日，我想请您看最棒的烟花！ [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呢？] 他挠挠头，似乎很不好意思。 “呜。” 安琪儿的视线模糊了。 “肖恩大臣，我不要看什么烟花。” 她拼命摇头： “你快……回来。” 奶茶仓鼠摔在地上，咚咚咚如果冻一般四处弹射，在飞向海瑟薇时，她伸手捉住了它。 “是老橡树的枝丫接住了我们。”海瑟薇将安琪儿安置在自己身后，“否则，我们恐怕早已沉入泽底。” “……” 安琪儿垂下眼睛，没有说话。 “肖恩长官确实是位勇敢的战士，”海瑟薇不知道怎样开口，最终选择转移话题，“我们先逃走，否则他的牺牲就白费了。” “等火熄灭，老橡树会帮我们找出肖恩长官的遗体，那时候，我们再好好安葬吧。” 安琪儿点点头，贴在海瑟薇背上，非常安静地接受了转移。 海瑟薇一度想说些什么，可现实世界里，这个女孩一而再，再而三地想置她于死地，也是不争的事实。 “我们到了。” 海瑟薇率先落在蓝草地上。 她们似乎已经步入孤独山脉。这里夜色极好，幽蓝草叶随风轻晃，小小的白花如银河中的星星，灿烂夺目，又十分耀眼。 安琪儿落了地，她看了那些白花一眼，没有透露出任何兴趣。随后，她径直走向一棵大树，并在树下坐下，蜷起身子，抱成一团。 吧 嗒，吧嗒。 豆大的泪珠自安琪儿玫红色的眼中滚落，滑过面颊，滴在白花与草叶上。 “不要难过了……” 海瑟薇在她身侧蹲下。 “我从老树那里打听过了，这里属于邪恶女巫莫里森的领地，乔尼将军不敢来。你现在，已经完全脱险了。” “我知道。”安琪儿哽咽，“可是肖恩大臣回不来了。” “我很抱歉……但是换个角度想想，不当女王也可以活下去。”海瑟薇说，“也就是说，你自由了。不需要满足任何生物的期待，不用假扮另一个物种。” “你懂什么！”安琪儿突然大喊，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水，“什么叫‘你自由了’？根本不是我满足大家的期待，而是，大家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啊！” “为什么呢？”海瑟薇不明白，“明明你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呀。” “很早之前，我就怀疑过我不是癞蛤蟆了。那件外衣，是圣子哥哥给我的。他说，穿上那件衣服，就可以得到沼泽之乡所有动物的爱。” 安琪儿说。 “没有‘爱’的话，我是会活不下去的。” “为什么一定要有‘爱’呢？”海瑟薇问，“没有爱不也一样可以活得不错。——更何况，你知道，那是虚假的爱。” “我想让每个生物都喜欢我，就像呱呱王国的每只蛙都喜欢你那样。”安琪儿停止啜泣，看了海瑟薇一眼，“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 “……” 海瑟薇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怕告诉安琪儿自己源于另一个世界，根本不在乎这个世界的荣誉后，对方会更加崩溃。 “不需要每个人都喜欢也可以活下去的。”她垂下眼睛，目视前方，“我曾经那样活过。” “仅仅是有一两个人爱你，一两个生物热烈地爱着你，你也会感到无比幸福。”海瑟薇握着项上的莲子，“亲人的关爱少有杂质，胜过一千份虚假的情谊。” “是吗？”安琪儿又开始流眼泪，“可是，那只最爱我的，纯洁无瑕的松鼠大臣已经死了！” 天逐渐亮了，老像树把肖恩大臣的遗体送到了她们面前。阳光下，安琪儿看得清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她抱起那具伤痕累累的身躯上，开始嚎啕大哭：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生物爱我了！” “有人爱你的。”海瑟薇下意识说，“在另一个世界。” “真的吗？ 安琪儿吸了吸鼻子，没再掉眼泪： “那么，我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吗？” 海瑟薇愣了一下。但安琪儿却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举动。 “哈哈，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无论在那个世界，我都活得像个笑话。” 她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海瑟薇，带我去讨伐坏女巫吧！ “没了爱，我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与其如此，还不如和你一起！” 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 “海瑟薇？”安琪儿抬头望去，“你……” “要来爱我吗？” “不。” 海瑟薇回答得十分干脆。 几秒前，她的确那么想过。不过，她突然改变主意了。 “你可以——自己去爱自己呀。” “自己爱自己的话，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爱你，只要你还活着，都会有人爱你。” 她微微俯身，双手背后。 “自己？”安琪儿听傻了，“自己……能选择爱自己吗？” “当然可以哦。”海瑟薇说，“你可以将自己看做一个小宝宝，一个……小小的自己，然后，给予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这样，你就可以爱自己了。” “真的吗？” “嗯。”海瑟薇说，“毕竟，最清楚你想要什么样的爱的生物，不是别人，正是你自己呀。” “不信的话，你现在可以试试。”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睡觉。”安琪儿答，“我想睡觉。我好累。身体和心都好累。我可以靠着你睡一会儿吗？” “当然可以。”海瑟薇点头。 安琪儿点点头，脑袋搭在海瑟薇肩上一点一点，不一会儿便睡着。 一阵风儿吹过，白花浮动如潮，空气中弥漫起好闻的花香。 一只小青蛙与一只小仓鼠正互相依偎。在可怕的孤独山脉，她们将会共度一个童话般美好的梦乡。 第129章 呱呱王国历险记（五）美梦成真。…… 啾啾啾。 一阵鸟鸣声打破清晨的宁静。一只灰雀落于枝头，翘着尾巴，朝树下看去。 树下泥土翻飞，两只小动物埋葬了红松鼠长官，摘下一束白花放在小土丘上面。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不知是不是出于同情心理，海瑟薇问。 安琪儿拍拍身上的尘土： “我……我想和你一起去冒险。” “冒险？” “嗯嗯，讨伐黑巫师，莫里森伊莱。”安琪儿看起来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一只蛙太危险了，我陪你一起去吧。或许还能胜算大点。” 海瑟薇有些恍惚。她完全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有机会和安琪儿并肩战斗： “你不是说，只有笨蛋才会去女巫的城堡送死？” “话是这样说，但乔尼将军篡权，肖恩大臣不幸牺牲，沼泽之乡已经没有我的去处了。” 安琪儿顿了顿： “放心，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你不是说了吗？与其满足他人期待，成为他们心中的女王，不如先遵从自己的内心，让自己爽爽。” “况且……” 她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个颇具安琪儿特色的，高傲的笑容： “你不也是孤身一蛙嘛。” 海瑟薇：“……！” 可恶，好扎心！ “好啦，骑士大人，我并没有嘲笑你的意思。这是来自女王陛下的关心，”安琪儿轻叹一声，拉起海瑟薇的手，玫红色的眸中尽是笑意，“快收下吧。” 对方声音甜美可爱，给人的感觉像夏日酸甜可口的冰镇橙汁，又像一片草莓夹心的白色棉花糖。 海瑟薇感觉自己的脸颊也跟着有点发烫：“好吧。” 她忽然记起，安琪儿最初也是自己的歌迷。 如果没有圣子，没有那些嘲讽安琪儿不如自己，没有天赋的无脑粉丝，现实世界的安琪儿，会不会也是这样一个声音甜美，性格友善的女孩子呢？ “盯着我做什么？为我的美丽折服，爱上我了？” 安琪儿双手叉腰，转过身去： “那可不行。追求本女王的人能从这里排到呱呱王国——虽然那是以前，但是现在的我也不会将就。” 海瑟薇愣了片刻，露出笑容： “一起走吧。” “我同意了。” “什么什么，不是你‘同意了’，是我‘愿意了’！”安琪儿大声强调，“喂，你怎么直接走了？甚至没有扶一把伟大的女王！要是在沼泽之乡，你这种行为……” 安琪儿话还没说完，海瑟薇已经朝着山顶的城堡出发了。 “喂，蠢木头！别走那么快呀，都说了等等我！” 安琪儿跺跺脚，快步追了上去。 * 孤独山脉，女巫古堡。 黑紫色的城堡坐落在山脉顶端，不断散发着阴冷的气息。阳光完全消失，周围变作了夜晚。无光的地方全都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白色无温的巨大圆月亮得出奇，像一块镜子，又像监视塔上的照明灯，挂在天上，洒下冷光，将万物的影子都拉得很长很长。 “喂，前面就是女巫的领地了。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仓鼠安琪儿从黑色灌木中探出一双眼睛，有些不安地问道。 “嗯，只有找到他，我才能回阿到兹卡那。”海瑟薇说，“如果你害怕的话，现在逃走也来得及。” “哼，说、说什么呢。我才不会逃。” 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安琪儿尝试性地向前迈了 一步。 “小心！” 海瑟薇伸手去拉，然而还是太迟了。安琪儿脚下的影子忽然消失，继而变成一个点，以安琪儿为圆心，像黑洞一般迅速扩展。 “啊！” 安琪儿还未来得及多说一句话，便向下掉了下去。 “安琪儿！” 海瑟薇蹭的一声站了起来。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不知通向何方，不知掉下去后面对着怎样的危险，还能不能回家；莫里森先生，苏，姐姐与姨妈等人的身影在她眼前一一闪过，那些记忆此刻显得是那样清晰，那样温暖； 只差一步。 只差一步就能见到莫里森先生，就能回家，回到现实世界了。 海瑟薇瞥了一眼近在迟尺的古堡，又望向逐渐闭合，将要消失的黑色洞口。 [在爱护别人之前，先得保证自己生存的权利。] 记忆中的莫里森放下试管，语重心长。 [先己后人。记住了吗？笨蛋。] 没错。这是梦境。一切都是假的。现实世界的安琪儿甚至想要杀了她—— 但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就应该违背本心，见死不救了吗？ “……”海瑟薇咬咬牙，深呼吸一口气，一个助跑，朝着马上闭合的黑洞跳了下去。 对不起呀，莫里森先生。 我确实是个笨蛋…… 没能记住呢。 随着进入黑洞，海瑟薇才发觉自己并未像设想中的那样直直摔下，而是顺着弯弯曲曲的黑洞内壁一路下滑，高高低低，起伏不定。 好像滑梯诶。 海瑟薇一路滑到洞底，一头栽在早一步落下来的安琪儿毛绒绒的背上。 “快下来！你要把我压成饼啦！” “抱歉。”海瑟薇迅速下来，环顾四周。她注意到这个“洞”里一点也不黑，甚至有暖黄色的火光闪烁。 真奇怪。好像是城堡内的一间房？ “女巫都喜欢在家门口挖洞吗？”安琪儿试着敲敲墙壁，“不过我们确实在上面没看到能进来的地方。” “哼哼，不是洞，是‘接待室’哦？” “谁！” 安琪儿吓得一蹦三尺高。海瑟薇循声望去，一个步履优雅的灰色影子从门洞走出。 “欢迎你们，远方的客人。”灰蓝眼睛的猫翘着尾巴，轻轻摇晃，“伊莱大人是这座城堡耳朵主人，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喵？” 海瑟薇瞳孔微颤：“……苏？” “嗯？你是……勇者大人？勇者大人知道我的名字呢，”灰猫转头打量海瑟薇，“是我们之前见过吗？” “啊……没、没见过。”海瑟薇连忙摆手。 就算说了，她也不记得。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要说了吧。 “就是就是，谁见过你啊，笨猫！”安琪儿不屑，“别想套近乎！快去把你的主人叫出来和我们见面！” 灰猫沉默着，无言地甩了甩尾巴： “主人非常忙碌。你们的诉求是什么？” “说出来，我会做出评估。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的话，就不要麻烦伟大的主人了。” “我……我想见见你的主人。”海瑟薇说，“是非常重要的事，必须与他面谈。” 苏看起来虽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但海瑟薇却始终觉得，她似乎少了点什么。 “是吗？”灰猫冷哼一声，“我会帮忙的。” “不过，在女巫古堡，凡事皆需支付代价。我已经接受了你们的请求，现在，请你们支付报酬。” 海瑟薇：“报酬？” “没错。如果你们拒不支付，就别怪我不客气。” 说完，灰猫一甩尾巴，温暖的待客小屋瞬间变作了阴冷昏暗的监牢。整个房间纵向拉长了好几倍，地面距天花板的距离变为十米，窗户也高得像排风口，没有一点越狱的余地。 灰猫逆着月光，冰冷灰蓝眼眸不含一丝温度： “好了，现在，请支付代价。” “什么代价？”仓鼠问。 灰猫的眼神像在睥睨众生： “你。” “什么？” “我对你很感兴趣。勇者大人恰好有求于我，她可以将你作为报酬，转让给我。” “什、什么！”仓鼠瞪大了眼睛，“你、你这说的什么话！变态猫！” 一旁的海瑟薇瞪大眼睛，同样震惊。 她想起来了。 这个世界的苏缺少的，正是现实世界中苏所具有的【温柔】与【善良】。 海瑟薇的心变成了冬天的石头。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个世界的【镜像反转】，似乎不单单针对“坏人”。 从圣女那里开始，她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如果腼腆柔弱的圣女变得吵闹不堪，语出伤人，那么，莫里森先生呢？ 莫里森先生，会是好人还是坏人？ 如果他在现实世界是个好人，那这个世界的女巫便是个超级危险的存在；而如果，他在现实世界是个坏人…… 这个世界的女巫，便会是个靠谱的好人，她会愿意助她回家。 “我……不接受。” 海瑟薇抬起紫眸，坚定回答。 “我不接受先付。除非你让我先见到莫里森先生。” “我需要先确认他是否具备实现我愿望的能力，再决定是否支付代价。” 她瞥了眼安琪儿，继续补充： “我也不接受任何转让朋友的要求。她是一只仓鼠，并不是我可以随意买卖转手的商品。” “哦？这位客人，你倒是有趣喵。”灰猫甩甩尾巴，“我对你的兴趣超过那只小仓鼠了喵，真想立即带你去见主人，他一定会喜欢的。” 她望向安琪儿： “要不，你许一个愿望，将勇者大人卖给我怎么样？” 诶，轮到我变成商品了吗？海瑟薇有些心虚地望向安琪儿，害怕她会许下“离开这个鬼地方”诸如此类的愿望。 “我吗？”仓鼠直起腰杆，自信微笑，“本女王的愿望，那自然是……” 果、果然毫不犹豫地许愿了吗？ 海瑟薇有些失落，有些沮丧。 也是。 谁不想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呢？ 只有我这样的笨蛋，才会无视莫里森先生的教诲，总把他人放在心上了。 “听好了，我的愿望是——” “让我作为代价留下，让海瑟薇美梦成真，见到城堡的主人！” 什么？ 海瑟薇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下一瞬，她的身体开始变轻，飘向灰猫驻足的铁窗。 “明白了。” 灰猫说。 “你的许愿符合流程。特许你……” “美梦成真。” 第130章 梦醒莫里森快气笑了：“你看哪儿呢！…… “安琪儿！” 海瑟薇想抓住什么停下，却看见黑猫一跃而下，叼起仓鼠走向黑暗。 “没事的海瑟薇，这只猫只是对我感兴趣，没说一定会吃掉我，对吧？” 奶茶仓鼠一阵一阵地蹬腿，似乎试图通过这样的动作来告诉海瑟薇：我还活得很好，请放心。 “顺着城堡外的藤蔓一直往上爬，爬到最高的位置，就可以见到主人了。” 灰猫说完，叼着仓鼠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海瑟薇感觉眼泪在眼眶打转儿，但她选择转过身子，扯扯藤蔓。在确不会断后，她长呼一口气，抓紧藤蔓，咬牙憋着一股劲往上爬。 粗糙的藤蔓磨痛了她的手掌，尖细的凸起让她每爬一步都如紧握刀片，但海瑟薇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这是朋友用生命换来的机会。绝对不能随便放弃！ 海瑟薇一个翻身爬上顶层，躺在平台上大口喘气。现在的她已精疲力竭，无法思考其他任何事情。 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出现在她眼前。 海瑟薇吓得翻身站起，沉重的双腿打着颤儿，酸软地几乎快要支撑不住她的身体。 “是你要见我？” 王座上的莫里森轻哼一声。海瑟薇循声望去。有着墨蓝长发，冰蓝眼睛的男士此刻正支着下巴倚在扶手上，目光冰冷地看着她。 “一只……癞蛤蟆？” 他轻笑一声： “丑陋的生 物，却敢提出与我见面的请求，勇气可嘉。” “作为奖赏，我愿意听听你的愿望。” 海瑟薇双腿打颤，下意识后退半步。 不对，这完全不对。这根本不是平常的莫里森先生——即使他的样貌几乎没怎么发生变化，她却能感觉到，眼前这位女巫非常危险—— 这是反转后[邪恶]的莫里森。 海瑟薇因现实世界的莫里森先生真的是位好人高兴不到一秒，很快又被眼前的恐惧所吞没。她想逃跑，却不知往哪里逃。 【过来】 海瑟薇走向前去。她并未从大脑发出这样的指令，身体却先一步动了起来——她感到自己的行为正在失控，思维也变得无比缓慢、清醒。 或许是传说中女巫的法术。 海瑟薇的大脑缓慢运转着。王座上的莫里森勾着手指，脸上是完全看不穿的美丽笑容。 【好看吗？】 【那就看得再清楚一点吧。】 莫里森向后靠倒，游刃有余地像一位真正的国王（可能是暴君，也可能是摄政的权臣，但绝不会是一位明君）。 海瑟薇的视觉变得格外清晰。她清楚地看到莫里森的王座后延绵出树干粗的深蓝色触手，一、二、三、四、五……足足有八根之多。它们如黑蛇般于地上蠕动滑行，纷纷朝她探出前端。 与此同时，海瑟薇感到自己的听力也扩大了十倍。一些平常绝对无法听见的，触手移动的声音，莫里森先生鼻腔发出的轻笑，以及她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个别触手已探至她脚边。海瑟薇垂下眼睛去看，身体却没有给出任何类似于“逃跑”“警惕”“危险”的反应信号。 【别管它们，向前走，亲爱的】 海瑟薇想要拒绝，却只能服从。 那些触手分明已经停在距她脸蛋与身体20-30厘米的地方了，可她却一点都没发觉似的，径直走至女巫王座下的台阶上。 【你真棒，亲爱的。如此强大的意志力，不愧是……】 她的声音逐渐变小，最终俯在海瑟薇耳旁，低声言语： 【————】 海瑟薇瞪大眼睛，想要退后，想要拒绝，却只能看着女巫莫里森对她露出微笑，扶着扶手，优雅站起，接着…… 将手伸向她的脸颊—— 轰！ 一件物什从高空坠落，砸破了古堡的穹顶，一击便将上一秒还优雅可怖的女巫砸进地面，消失不见。 四周尘土飞扬，海瑟薇一时间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她感到思维重新归位：不仅能够进行思考，也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刚刚，好像有一袭粉白色的东西掉下来了。 海瑟薇望向那堆烟雾，想看清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下一秒，海瑟薇便感到身体一轻，被人抱着飞到了半空。 “你没事吧？” 莫里森气息很沉，似乎从哪里匆匆赶来的。他的背后有一双七彩色的半透明翅膀，正在空中微微扇动。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受伤？这个世界的家伙没有对你怎么样吧？那家伙刚才碰到你了吗？” 莫里森一口气道出了许多问题，海瑟薇却只是眨巴眨巴眼睛，一时间忘记回答。 “喂，清醒些，傻了吗？” 莫迪森似乎害怕她真的傻掉了，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这是几？”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莫里森： “您这身衣服……” 莫里森向下望去，瞬间瞪大双眼。他正穿着一身粉白色连衣裙，缀有粉色荷叶边儿。外层的袍子虽是白色，但在月光下却反射出青光与粉光两种光芒。他的手上戴着白手套，边缘则点缀着大大小小的粉色蝴蝶结。 “而且……” 海瑟薇微微低头，再次将目光落在莫里森胸前那片本不该出现的雪白—— 啪。 莫里森伸手盖住了海瑟薇的眼睛。 海瑟薇：！！！ 看不见了！ “别乱看。”莫里森似乎吸了口气，声音中呈现出少有的窘迫与羞恼。 “你们两个，真是够了！” 黑女巫莫里森从层层落石下站起身来： “我还没死呢！” “这卿卿我我，关键时刻救场的戏码真煞风景，给我到地狱里去演吧！” 说完，他法杖一挥，一个巨大的蓝紫色光球于他的法杖顶端凝聚，下一瞬，便朝着海瑟薇与莫里森急速飞出！ 白女巫莫里森冷嗤一声，腾出捂住海瑟薇眼睛的手臂，向前做了个抛掷的手势—— 轰！ 巨大的声响在城堡上空回荡，穹顶已然被炸出一个窟窿。黑女巫看着自己的城堡不断化作落石坠落，暗骂一声，背后展开一双漆黑的服役。 “你这讨厌的白女巫，我跟你拼了！” “哼。”白女巫莫里森轻笑一声，召出法杖，对准下方的黑女巫莫里森。 彭！ “咳咳，”黑女巫拍着翅膀闪到一边，对着白女巫刚刚所处的地方放声大笑，“白痴！你没打中！” “是吗？” 白女巫的声音从更高处传来。 不对。黑巫师莫里森猛然抬头。只见烟雾散去，他刚刚所处的地方，根本没有一点魔法弹的痕迹。他向天空望去，却发现漆黑无比的夜空竟被撕开一道口子。 “笨。谁要跟你打呀？” 白女巫一手抱着海瑟薇，一手拽住那裂开的缝隙，轻轻一扯： “你这个只存在于梦境之中的冒牌货。” “你！” 黑女巫气急败坏，但无论他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莫里森带着海瑟薇纵身飞进那片光明，来到一个四面洁白的地方。 “呼，还好赶上了。” 莫里森将海瑟薇放在身侧。法杖轻轻一点，海瑟薇立即从青蛙变回了原样。 她仔细端详了自己变回掌心的手，摸摸自己的身体，安心地松了口气。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梦境的边缘，现实与你潜意识的分界线。”莫里森解释道，“看到那个最亮的光点了吗？从那儿离开，就可以醒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 海瑟薇仍然无法将视线从莫里森漂亮的女巫服上挪开，很快就被对方敲了脑袋： “烦死了！你还好意思问！ “要不是你胡乱帮助别人先去危险，我才不需要来这里救你！” “呜……对不起。”海瑟薇真诚道歉，“麻烦您了，谢谢您来救我。” 看到海瑟薇服软的、可怜吧唧的样子。莫里森提前想好的许多冷酷台词都卡在嘴边，说不出口了。 “……是苏拜托我来救你的。”莫里森视线偏移，“你…你应该感谢她才对。” “嗯，好的，等我出去，我会感谢她。” 忽然，海瑟薇注意到梦境边缘有一颗枯萎的、玫瑰色的蘑菇。她立刻跑过去，将其捡了起来： “这是什么？” 莫里森瞥了眼：“不知道。丢了吧。” “喂！”海瑟薇不满道，“潜意识里的东西应该都很重要，怎么能说扔就扔？” “放心，不是你脑子里的东西。这里一片洁白，本就不是长东西的地方。” 海瑟薇不以为然，还是将蘑菇装到了口袋。随后，与莫里森一起，走向最亮的光点。 …… 海瑟薇睁开眼时，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她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却因重心不稳，起了一半儿就朝侧边栽去。 然后，脑袋便抵住了一处温暖的胸脯。 “小心点。” 莫里森将海瑟薇扶正，拉了拉他因海瑟薇脑袋而微微皱起的白色衬衣。 “我花了好大的劲儿救了你。别毛手毛脚的，磕磕碰碰了。” “好可惜。” 对方不知在小声嘀咕什么莫情其妙的东西。莫里森困惑抬头，却发现对方的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胸前，光明正大，毫不避讳。 “你看哪儿呢！” 莫里森快气笑了： “乌鸦小姐，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对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倒很上心哪？” “咳。”海瑟薇理双目明亮，伸手比划，“可是刚刚那个，真的很——” “我是不可能有那玩意的。死心吧。” 莫里森直接站起： “你已经醒了。我走了，再见。” 说完，他光速推门离开，换苏走了进来。 “海瑟薇！”苏直接三步并作两步扑过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伊莱先生是神！” “嗯，我没事。”海瑟薇笑笑，“让你担心了。” “对了，我听伊莱先生说你之前一直在昏睡，有没有做什么噩梦？” 海瑟薇微微愣了下，很快恢复了笑容：“没有啊。都是好梦。” “梦到什么了？”苏颇为好奇。 海瑟薇勾勾手，示意苏凑近点： “我梦到……莫里森先生有胸。” “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0-140 第131章 拉拢“您……是不是对伊莱先生有意思…… “我说真的。”海瑟薇认真道。 “不，我不是惊讶这个。”苏摇摇头，双手搭上海瑟薇的肩膀，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您……您是不是对伊莱先生有意思？” “啊？”海瑟薇露出困惑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说？我不明 白……” 眼看着自家偶像一脸茫然的模样，苏一时间怀疑她似乎真的在这方面极其迟钝——或一窍不通。 “一般来说，不都是这样的吗？”苏垂下眼睛，弯腰审视海瑟薇，“要不然的话，梦里好端端地怎么会出现男人呢？所以，这一定是春……” “可是梦里不仅有莫里森先生，还有苏呀。” “诶？什、什么！” 苏的脸瞬间涨红，整个人仿佛冬天里的热水，下一秒就要冒出热气来。 “嗯嗯。”海瑟薇认真点头，“还有圣子圣女，还有霍姆老师和安琪儿……” “够了！打住！不要再说了！”原本还因为能够出现在海瑟薇小姐梦中而害羞的苏感觉美好的想象被打破了。 “这根本不算什么美梦……” 只是大型回忆录吧！ 苏无奈地叹了口气。海瑟薇则吐了下舌头，露出一个十分温暖的微笑。 咚咚咚。 有人敲门？ 海瑟薇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有着灰色卷发，绿色眼睛，脸上有几颗雀斑的阴沉女孩子正站在门口。 “打扰了，海瑟薇洛兰。 “虽然现在出现非常打扰你们叙旧，但我认为，有必要亲向为你道歉。” 说完，灰发女孩大步流星地走到海瑟薇床边： “我就是因为一己私利害你陷入危险的元凶，歌姬称号‘蘑菇’。叫我小蘑菇就好。” “小蘑菇？”海瑟薇眉头微皱。 这个称号…… 她在梦里听说过！ 梦中，姐姐成为第一歌姬路上最强大的对手，就是这位“蘑菇”小姐！ 如果她记得没错的话，这位小蘑菇是位非常刻苦，且背后便是阿兹卡那王都魔法部，好像还担任了不小的官职呢！ 在阿兹卡那，提升魔力的训练方法一直掌握在贵族手中，而小蘑菇小姐，似乎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平民，在没有任何外界指导的情况下，能进入魔法部并担任重要职务，说明她本身具有非常强大的实力——说是天才也不为过！ 这样的对手，她真的可以打败吗？ 海瑟薇有些不安地向里缩了缩，小蘑菇以为她在害怕她，低下头退后半步，重重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身为官方人员，我却鬼迷心窍，动了伤害你的心思，非常抱歉。” “作为补偿，或是对我的惩罚，第一歌姬选拔南区半决赛……我……会弃权。” “什么？”海瑟薇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同为歌姬，放弃第一歌姬选拔对歌姬来说有多重要她再清楚不过。为了选拔，为了梦想，她们不知道在台下练习多少次，挥洒多少汗水，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才能站在能被人们看见的舞台上—— 每个参与第一歌姬选拔的女孩都有自己的追求，她也一样。为了找出父母死亡的真相，她已暂且放下对光明神的排斥，经历了那么多艰苦又难忘的表演，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这时有人要她放弃，她一定会跟对方争个头破血流—— 但小蘑菇却说，要放弃。 “是的，弃权。”小蘑菇面无表情，“我会在表演那天，也就是下周一缺席，到时候，你就能不战而胜。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大，也是对一个歌姬最残忍的惩罚——对我的惩罚。” “我不明白——”刚刚还病恹恹的海瑟薇瞬间掀开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缺席？你的歌迷怎么办？他们还心心念念你的表演呢！” “这和你无关吧，海瑟薇小姐。”小蘑菇看海瑟薇一眼，“你应该高兴才对。如果我不放弃的话，被淘汰的，就一定是你——” “我的粉丝是你的十倍不止。这一点，我想你应该很清楚。” 确、确实是这样。 海瑟薇感到心口插了一箭。 但是…… “如果你真的那么有自信，就不会对我下手！” 海瑟薇忽然凑近小蘑菇，罗兰紫色的眸中是少有的锐利： “你敢说你一定又有把握堂堂正正能打败我，丝毫不畏惧我将你淘汰吗！” 面色苍白、刚刚从诅咒中脱出的蓝发女孩伸出手指，直直地指着小蘑菇的鼻尖。 “你敢吗？蘑菇小姐你根本不敢！” 一旁的苏被眼前的这一幕震得忘记了开口。她非常担心虚弱的偶像因为情绪大起大落晕过去，想要伸手分开二人，身体却本能地觉得这是天才之间的战斗——她一个只晋级到初赛的普通歌姬没底气掺和。 “激将法？”小蘑菇冷哼一声，“想让我因此与你正面对决吗？” “很可惜，你的计谋太过幼稚，我是不会上当的。” “况且，我并不是因为怕你，才对你升起伤害之心的。” “是吗？”海瑟薇双手叉腰，“那你说说，你是因为什么才对我下手的呀？” “如果你说不出来，那就说明，你并不认为自己能够打败我——是因为心虚，才顾左右而言他。” 小蘑菇的脸色暗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忍无可忍： “……海瑟薇，你非要我把话说明吗？” “我根本不认为你能打败我，我之所以动手，完全是因为我讨厌你！” 海瑟薇忽然愣住：“讨厌？” 为什么这么多人讨厌她呀QAQ “没错，我对你的厌恶达到了极点！因为你是一个暴殄天物，不顾其他人死活的家伙！” 小蘑菇忽然逼近，强大的气场逼得海瑟薇后退半步。 “你明明有那么好的资源，却不珍惜，不利用，反倒跑到其他人擅长的领域，挤压我们早已为数不多的生存空间！” 小蘑菇再次逼近，将海瑟薇逼得坐在了床上： “你明明……拥有这样漂亮的一张脸，却要走哗众取宠、制造噱头、刻意扮丑这条路—— “你要我们这些真正平庸的人，怎么 办？” 望着对方精致白皙的脸庞，小蘑菇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怨恨更是达到了顶峰。 “投机取巧，旁门左道！ “你的母亲，那位曾经的第一歌姬，莉迪亚里奇，就是这么教你的？ “回答我！海瑟薇洛兰！” 坐在床边的海瑟薇眨眨眼睛，动动嘴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啊？” “你觉得我之前的那些演出服很丑吗？” 那可都是她精心准备，仔细挑选的！ 海瑟薇忽然觉得有些伤心： “我没有扮丑啊。” “我的那些看起来很像赶工敷衍的演出装扮都是事出有因的。” “歌姬资格证那套确实是临时染的，我承认，但那只是因为遭到了同行的针对；孤儿院的舞台确实简陋，但那时我们并没有多余的资金去装扮舞台，星芒孤儿院的孩子们过得并不好……与其做那些虚的，不如将钱省下来，给孩子们买新衣服和礼物。” “胡说八道！”小蘑菇并不相信，“你的母亲是莉迪亚里奇，阿兹卡那前任第一歌姬，演出无数，怎么会没给你留下存款？” 海瑟薇感到更加委屈，更加难过： “我没有钱。” “你的助学金呢？” “管助学金的老师不喜欢我，驳回了。” “抚恤金呢，总该有吧？” 这点小蘑菇记得非常清楚，她还见过王都拨给安溪市的账单呢。 所以，这一点她别想赖账。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抚恤金呀，就是，就是那个、王室王室拨给你妈妈的抚恤金呀！” 小蘑菇非常着急，但这项属于王室绕过教会为海瑟薇一家提供的特殊拨款，属于机密文件，她没法明说。 “哼，王室？”海瑟薇罗兰紫色的眸中水光闪动，似乎积攒许久的情绪就要爆发，“就因为先驱者先生追求过我妈妈，王室恨不得教我们千刀万剐！怎么会给我发抚恤金？” 小蘑菇脸上的冷漠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没由来的惊恐。 “不，海瑟薇……你真的没收到吗？” “你在撒谎，对吗？你想骗双倍的钱？” “我看起来像是那种人吗？”海瑟薇双手叉腰，“在这种事情上，我从不说谎，也不屑于说谎。” “……” 小蘑菇沉默了。 海瑟薇那双带着些许恨意的紫眸告诉她，她确实没在说谎。 “不……” 小蘑菇忽然害怕起来。 那这笔钱去哪了？ 王室不是一直有意拉拢海瑟薇吗？ 虽然莉迪亚女士触怒神明，使其降下神罚，但阿兹卡那王室还是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向这位曾经的第一歌姬的遗孤调配了一笔不小的财富。 这一度让小蘑菇颇为不满，认为王室完全是在做慈善。 而在她看到海瑟薇并未好好地利用那笔财富后华丽回归后，小蘑菇心中的愤懑便更加强烈—— 一个连财富都利用不好的废物，究竟有什么资格做第一歌姬的女儿？ 小蘑菇摇摇头，她不敢想象现在的海瑟薇对王室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态度。 但如果是她的话，她一定会非常憎恨王室。毕竟莉迪亚女士是在代表西大陆出海巡演时出事的。 “你……现在憎恨皇室吗？” 小蘑菇话一出口，便发觉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毕竟她属于官方人员，这样直接的问话，无异于陛下带着骑士团精锐视察偏僻小镇，然后随机拜访小镇居民是否认为他是个好王。 “还好吧。我为什么要去恨谁呢？” 海瑟薇没有直接回答，但小蘑菇听得出来，她确实对王室没有好感。 这下难办了。前任第一歌姬之女竟然与皇室闹僵，那她参加第一歌姬选拔的目的是什么？为了颠覆这个政权？不，即使海瑟薇没有这个想法，那些看不惯皇室的贵族也会在她当选第一歌姬后，向她疯狂灌输这些有关仇恨的东西的！ 不要啊！小蘑菇心中大喊。 她还不想失去工作！ “好吧，我同意和你比赛。”小蘑菇忽然想到了稳住海瑟薇的方法，“不过你得先回答一个问题。” “在你身边，有没有一些莫名对你友好的贵族？经常向你说王室坏话那种。” 海瑟薇想了想，摇摇头： “没有。” “呼，那就好。” 小蘑菇松了一口气。 “那么，舞台上见。” “等一等。”海瑟薇忽然叫住她，“我们组队对战吧。” “合唱一首，作词编曲全部我来——就当是对你的惩罚，怎么样？” 第132章 迷魂汤“女巫的瑰宝。” “什么？” 一时间，小蘑菇脑中很多把她写成恶毒角色，反衬自己高大抑或是分给她很少的唱词，让她当陪衬的可能。 “你……” 果然，世界上再傻的人，都不会放任仇敌好过。 即使善良如海瑟薇，也会变着花样折磨她，报复她。 她确实活该……她又在期待什么呢？期待海瑟薇宽恕她的罪行吗？ 小蘑菇深吸一口气，张了张嘴： “……我接受。” “好！”海瑟薇拍了下手，“你等一下哦？” 说完，她不顾灵魂刚刚回归身体的虚弱，踉跄着跑到写字桌前，抓起纸笔，飞快地书写起来。 “……？” 小蘑菇有些不解，走上前去。 “……” 她倒吸一口凉气，摇了摇头：“不，你……” 海瑟薇却不理她，晃动着羽毛笔，兀自书写着。不一会儿，她放下纸笔，露出笑容： “好啦。” 海瑟薇将歌词举到小蘑菇面前。 纸上的蓝墨鲜艳美丽，小蘑菇却觉得她们像一颗颗湛蓝发光的宝石，耀得她睁不开眼。 “你——” 没有刻意的抹黑，没有偏心的针对，有的，只是一个正常、凄美，如童话般的故事： 从前，有一位和小丑和一个人偶，他们都是马戏团中的演员，每日每夜进行演出，在人们的欢呼声中，仿佛从来都不知道疲倦。 有一天，王子的马车路过了马戏团。观众们都说，他英俊又勇敢。人偶也非常好奇，因此，她偷偷溜出了马戏团，一览王子的芳容。 可王子的身边，围绕着那么多贵族小姐，异国的公主。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偶，身上有难看的球形关节，他没有柔软的躯体，没有温暖的体温—— 这样的她，要如何站在王子面前？ 人偶求助了女巫。女巫给予了人偶人类的身躯，拿走了她的【幸福】作为代价。 幸福是什么？人偶不明白。 难道能以人类之躯，站在王子面前，不是最大的幸福吗？ 成为人类，她可以品尝世间的美食；可以走出马戏团这一方天地，到世界各处闯荡游玩；她可以触摸冬天的雪，可以感受炉火的热—— 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本就精致的人偶在去掉球形关节后，她的美貌，超过了所有的公主。然而，单纯的人偶没有想到，所谓的失去幸福，竟是在花海之中与王子相会时，被路过的邻国公主所妒，点上了一把大火。 人偶拼尽全力救下王子。她美丽的长发变成了焦黑弯曲的杂草，她雪一般的肌肤染上了焦黄与黑暗。清醒的王子却在看到被大火灼烧、残破不堪的人偶后，竟忽然恶语相向，指责她是意图暗杀王储的刺客，是人面兽心的怪物。 残破的人偶想解释点什么，愤怒的人们却一拥而上。他们剜出了人偶宝石做的眼球，夺走人偶水晶打造的项链。她孤独地躺在刑场之上，耳边尽是人类轻蔑的讥讽与嘲笑。 就在这时，人偶的朋友，小丑出现了。此时的小丑已经已经变得异常残暴，他一刀一个，杀死了那些伤害过人偶的人类，砍下了王子的头颅，又抱着人偶，悄然离去。 活下来的人们说，小丑的心口空荡荡的。他已然失去了心。 又有人说，那是因为小丑原本是一名人类。他爱上了一具人偶，人偶却爱上了其他人，想要变成人类。 为了实现人偶的梦想啊，小丑为此不惜与女巫做交易—— 他将他的心呀，悄悄换给了人偶。 ……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虽然不想承认，但小蘑菇觉得，这会是一场不错的演出：冲突拉满，剧情有起有落。虽然王子狗了点，但人偶与小丑的爱情令人扼腕惋惜，只要气氛拉满，应该可以获得不错的反响。 “这个人偶虽然不太聪明，但她追求美好生活的想法是值得肯定的。如果你能用歌声演绎出她的悲伤，或许能赚一波眼泪，博得不少粉丝。” “不是呀。”海瑟薇指了指歌词开头，“你看这里。” 小蘑菇抬眸望去，只见纸张抬头优雅的蓝色墨迹写道： 【小丑扮演者：海瑟薇】 【人偶扮演者：小蘑菇】 人偶……小蘑菇？ 我？ 小蘑菇睁大双眼。 我……是女主？ “不，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小蘑菇连连摇头，后退几步，“我认为……你不应该把这么重要的角色给我……” 小蘑菇的心这次真切地痛了起来——她感到难以置信，她感到惭愧得无地自容。她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海瑟薇想出的新的、折磨她的办法？ “你不用着急回答哦。” 海瑟薇双手背后，温和地笑着。 “对一个歌姬来说，确实不会随随便便接受他人的选角呢。” “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然后，做出选择。” 小蘑菇轻哼一声：“你确定不要我赔偿什么？” “说不定我会就此逃回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翻脸不认账？” 海瑟薇摇摇头：“您不是那样的人。” “你对我了解多少？”小蘑菇反问，“我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不了解。”海瑟薇大方承认，“但我觉得，愿意大方承认自己过错的人，心中的道德准绳还是没有完全消失的。” “更何况，我最近认识了一位记者朋友。虽然初出茅庐，但曝光点官方人员的失职行为，还是做得到的。如果您想回王都之后反咬一口，舆论战争可是完全没有优势的哦？” 海瑟薇依旧双手合十，甜甜地笑着。 小蘑菇呆了一下，嘟囔几句“知道了”，气呼呼地走开了。 “您……跟伊莱先生学坏了啊。” 苏望着笑眯眯送客的海瑟薇，叹了口气道。 “不过，您真的觉得她真的会回来吗？” “我觉得她也有可能直接向上级承认错误，然后积极完成魔法部的任务，戴罪立功的。” 海瑟薇看苏一眼，轻笑一声：“会哦。” “因为那个演出里，有蘑菇小姐无法拒绝的东西在呢。” “无法拒绝的……东西？” “嗯。大概是因为交换身体的缘故吧，”海瑟薇点头道，“在捡起梦境边缘的那个枯萎的红蘑菇后，我似乎获得了一段蘑菇小姐封锁在内心深处，不想面对的痛苦回忆。” * 嘟嘟嘟—— 窗外的魔导列车汽笛长鸣。小蘑菇气呼呼地走进魔法部与军方合作建成的分区建筑大门，将礼帽丢在了桌子上。 “回来了？天才小姐。”一个绿眸灰发的中年男子放下夹在报纸中的桃色杂志，“玻璃港的假期过的怎么样？” “海瑟薇她根本没有收到抚恤金。”小蘑菇绿眸抬起，“你骗我！” “哈？竟有此事？”男人耸耸肩，摆出并不知情的样子，“那可真是太可惜了。大概是哪个粗心糊涂蛋弄丢了吧？” “汉斯先生，收起你那不无所谓的态度！”小蘑菇神情严肃，“作为一名神职人员，你难道没有思考过这件事导致的后果吗？” “里奇一家会对我们心存怨恨——那个海瑟薇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如果她带着这份怨恨入选第一歌姬，后果将不堪设想！” “哦？天才小姐，那你作为魔法部最有实力的歌姬，直接在南区半决赛把她刷掉不就好了？” 姓氏为艾伯特的男人笑了。他走了过来，贴近小蘑菇，双手撑桌： “也不枉我花大力气把你从北方赛区区调过去，是不是？” “汉斯先生！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激化矛盾，不能解决矛盾？ “海瑟薇是前任第一歌姬之女，就算她的母亲真的触怒神明，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在魔晶石能量泄漏导致的‘大污染’事件中，莉迪亚女士曾为阿兹卡那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如果没有她，可能会有更多的居民——” “哦，你变了，天才小姐。”男人的笑容逐渐变得淡漠，“在休假前，你对海瑟薇的态度可不是这样。” “是那个孩子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吗？” “别忘了，她可是能吸走身边人运气的‘灾厄魔女’啊。” “如果和她走得近的话，说不定天才小姐也会倒霉呢。” “别扯这些毫无根据的谣言！”小蘑菇严肃地瞪着汉斯，“你分明知道，那只是民间传说！” “在明知我讨厌她的前提下，海瑟薇却还是邀请我与她合唱……甚至，分给我了一个…很好的角色！” “汉斯艾伯特！海瑟薇根本就不是你口中那个虚伪无耻，自甘堕落的孩子！” “哦～我以为是什么呢，原来仅仅是一个角色呀。” 汉斯一挥双手，金色的光芒便包裹这一张纸飞了起来。 小蘑菇立刻摸了摸口袋，而那里早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的……歌词！ “还给我！”小蘑菇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你这厚颜无耻的魔法师！” 汉斯却在小蘑菇过来前扫了眼歌词梗概，噗嗤笑了： “精致到压倒邻国公主的人偶？这都是什么小孩子才相信的东西。真没想到，天才小姐竟喜欢这个？” 噗的一声，汉斯手中的金色火焰骤然扩大，晃动的火舌仿佛一瞬间就能将整那张脆弱的歌词吞没。 “何况，天才小姐你长得也不漂亮嘛。 “脸上生有雀斑，身材没有曲线——所以才被人称作小蘑菇嘛。也就只有这身怪力看得过眼，能加入魔法部，做个近战法——” 咚！ 小蘑菇沙包大的拳头打在了汉斯脸上。 汉斯那张从容优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被打得表情扭曲，被打得吐出涎水，整个人直直的飞出，撞在了墙上。 “你懂什么！你这教会的虫豸！” 小蘑菇仍然记得，当她向海瑟薇提出同样的问题时，那个温柔的女孩是如何答复的： “女主角就一定要漂亮吗？” “我想，即使是公主，也可以是善良的，勇敢的，智慧的，甚至是邪恶的——就像这篇故事中的邻国公主一样。” “我们不需要先入为主的给它定下任何限制——就像人偶讨厌自己的球形关节。但我就觉得，有关节的人偶小姐很可爱呀？” “我不知道你的歌姬称号是如何来的，但我想，你既然有我10倍之多的粉歌迷，那其中一定有许多喜欢你的。” “它可能曾经含有贬义，可能曾经让你痛苦，但在我心中，‘蘑菇’的含义，就只是——” “女巫的瑰宝。” “或许，在你歌迷的心中，也是一样美好可爱的呀？” 第133章 清算“你的证书，好像是假的啊。”…… “怎么了怎么了？”小蘑菇的直系长官玛丽戈尔德小姐听到声响，匆匆推门进来。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地上，捂着脸哎呦哎呦的汉斯。 “天哪，您这是怎么啦？”玛丽格尔德小姐惊呼一声，立即将汉斯先生扶了起来。随后，她注意到一旁气呼呼的小蘑菇，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是‘蘑菇’小姐打伤了您吗？”玛丽戈尔德小姐立刻拍拍汉斯先生身上的灰尘，赔礼道歉，“她呀，一直是这样的。性格不太好，还请您见谅，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说完，玛丽戈尔德小姐便转向小蘑菇： “还不向汉斯先生道歉！” 小蘑菇不想说话。但玛丽戈尔德小姐在工作上对她一直很照顾，她不想让对方难堪。因此，她只是低下头，偏过脸，极其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抱歉。” 玛丽戈尔达小姐轻声叹了口气：“汉斯先生，回头我会好好教育她的。” 汉斯擦了下嘴角的血渍，愤恨地看了小蘑菇一眼：“好。” 他点头道。 “可得好好教育教育。今天顶撞了我不要紧，万一有朝一日，冲撞了了不得的大人物，你这个做长官的，可是第一责任人。” “汉斯先生放心，我会让她停止三天，在家好好休息的。” 听到满意的答复，汉斯艾伯特才点点头，在魔法部其他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前往疗愈室接受治疗。 砰。 魔法部办公室的大门重重合上。 “玛丽戈尔德小姐……” “你说，你动他 干嘛？“玛丽戈尔德小姐靠在门上，眉头紧皱，深蓝色的眼眸中满是不悦。 “是他先……” “我知道。”玛丽戈尔德打断，“那个汉斯因为是圣子的左右手，说话做事也愈加张狂，毫无忌惮。” “但你，小蘑菇，你是军方与魔法部合力培养的天才新星。继续锻炼下去，你的地位完全可以超越他数百倍。千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白白葬送大好前程啊。” “那种人，不值得你生气，更不值得你挥动拳头。” 玛丽戈尔德小姐摇摇头，一脸严肃。小蘑菇想解释点什么，但最终只是无力地垂下拳头。 “我知道了……” “但是，那些教会的家伙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汉斯艾伯特只是一个小小的神职，甚至不是贵族，更不是魔法天赋者！” “为什么圣子就能违背‘约定’，将魔法的秘密分享给他！” “那是因为教皇大人染上急病，教会一时间没有人手，圣子大人不得不这么做。” “……没有高尚的品德，性格人品也是一样的差，难道这就是现任圣子的任人标准吗？” 小蘑菇摊手，嘲讽冷笑： “对了，玛丽戈尔德小姐，我要向您举报，皇室向海瑟薇洛兰发放了一笔抚恤金，而汉斯艾伯特明知海瑟薇没有获得抚恤金，却无动于衷！” “抚恤金？”玛丽戈尔德小姐露出困惑的神色。 “没错。”情绪上头的小蘑菇并未意识到问题所在，继续说了下去，“这是一笔秘密拨款，由陛下亲自盖章……” “既然是秘密拨款，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 小蘑菇愣住了。是的，他忘记了，玛丽戈尔德小姐可能真的不知道这件事事。 “我……我是在和骑士团的人打交道时，不小心看到的……但我没有告诉其他人！” “我以为……像您这样的高层会知道些的……没想到……” 玛利戈尔德的小姐的神情逐渐严肃起来： “那么，你对汉斯艾伯特提过此事？” “他不知道吗？呃……” 想起刚才汉斯平淡的反应，小蘑菇便默认对方已经知晓此事。但听玛丽格尔德小姐这么一说，一个可怕的想法在她脑中渐渐生成。 汉斯艾伯特，他……其实并不知道这件事？ 这样的话，那岂不是……？ 小蘑菇捂住嘴巴。 来自陛下的秘密拨款，刻意避开教会视线的行动，诸此种种，都逐步勾勒出一个骇人的事实—— 陛下想做点什么，但又不得不瞒过教会。 而她的无心之举，将陛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行踪，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对方眼皮子底下。 “但，汉斯艾伯特之前向我提到过，海瑟薇正在挥霍浪费那笔抚恤金，我因此非常愤怒……” “他在提起抚恤金后，你就露出了愤怒的情绪吗？” 玛丽格尔德小姐摇摇头，深蓝的眼眸中满是不赞同： “一个对秘密拨款一无所知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表现出的，应该是愤怒吗？” “……” 小蘑菇完全愣住了。 不对。 是惊讶。 就像刚才玛丽戈尔德小姐从她口中第一次得知抚恤金时，第一反应，其实是惊讶。 “我……暴露了这件事？” “恐怕是的。” 玛丽戈尔达小姐目光平静： “不仅如此，他还反过来利用了你，再度确认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小蘑菇倒吸了口凉气，她跌坐在椅子上，大脑一片空白。 她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个缺乏教养，狗仗人势的蠢才，却没想到对方能在她毫不留神的情况下，从她这里套取信息，并加以利用。 “那要…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玛丽戈尔德小姐平静道，“事已至此，损失已无法挽回。只要你不说，我不说，陛下也不会知道，是谁暴露了他的计划。” “教会方也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情报，不会再对你做什么，只会在背地里嘲笑你的愚蠢——这无法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你需要做的，就是记住这个教训，从而，不断成长。” 小蘑菇懊恼极了。虽然玛丽戈尔德小姐那么说，但她的心里还是过意不去： “陛下知不知道他的抚恤金并没有送达呢？” “如果陛下不知道的话，那海瑟薇前往王都参加第一歌姬选拔，将会是一个灾难。” “那就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事了。”玛丽格尔德小姐撕下一张纸，飞速书写起来，“不过，我想陛下也在持续关注这件事。曾经的第一歌姬之女海瑟薇疑似重回巅峰的头条闹得沸沸扬扬，陛下虽然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呆在宫殿无法出门，但他并不是瞎子。” “至于你，小蘑菇。” 玛丽戈尔德将写好的停职单。我小蘑菇面前。 “你对海瑟薇的事过于关注。虽然我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我想这并不是一件好事。这段时间，你还是好好休息一阵吧。” 似乎是看出小蘑菇的疑虑，玛丽戈尔德又补充道： “放心，这只是避风头的手段。” “况且，我听说你去找那个叫海瑟薇的孩子了？你们相处的怎么样？” 小蘑菇想起下达诅咒的那件事，一时间支支吾吾，好半天才点点头，挤出一句： “还可以……吧。” “那孩子对你态度如何？” 小蘑菇想了想： “很友善。她还邀请我和她一起唱歌呢。” “你看，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玛丽格尔德小姐露出淡淡的微笑： “既然你这么担心海瑟薇会因为抚恤金的事心生怨恨，不如就借此机会，好好刷一刷她的好感，对她好好开导开导。说不定，她对官方的态度也会有所缓和呢。” 玛丽戈尔德小姐一挥手指，小蘑菇手中那片烧灼的纸张便飞了过来。她指尖轻动，轻声吟唱，绿色的修复魔法瞬间就将那张纸被烧毁的地方恢复如初。 “抱歉。我的能力有限，只能恢复到这个程度。剩下的，恐怕要靠你自己用胶水粘了。” 小蘑菇连连道谢，小心翼翼的将复原的纸张拼在一起，并用胶水粘在了一起。 纸张虽然已经变得皱巴巴，但上面蓝色的字迹却依旧清清楚楚。小蘑菇盯着歌词，久久出神，直到玛丽戈尔德小姐出言将她的回忆打破。 “想去的话，就去吧。” 她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如果我之前，因为冲动，已经对海瑟薇说了一些不礼貌的话呢？” “这样的我，也有资格赴约吗？” “那就好好道歉。” 小蘑菇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您，我会好好想想的。” 在得到玛丽格尔德小姐的肯定后，她步履坚定，走出魔法部。 ＊＊＊ 海瑟薇正坐在前往安溪市的马车上。 安溪市颠簸的乘坐体验并未能打断海瑟薇对梦境的回忆与思考。在梦境中，她本以为，莫里森先生会是温柔和善的模样——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指莫里森先生假扮邪神的那段时期），她只觉得对方神秘，严苛又可怕。 这样的人如果反转，一定会温柔客气，又亲近。 可梦境中的莫里森先生，却和她当初对莫里森的认知一模一样，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真是奇怪啊。 海瑟薇趴在胳膊上，困惑不解。 还是说，莫里森先生的真实性格其实就像故事中的白女巫一样正直，善良，友好？ 想不明白。海瑟薇晃晃脑袋，干脆不想了。 反正，能确定的是，他应该是一个好人——前提是，那个梦境不是他造的。 不不不，我怎么又开始怀疑莫以森先生了？ 小蘑菇已经承认了！她才是下手的那一个。 梳理好自己的思绪，海瑟薇的心情恢复了很多。她撑着下巴，望向窗外，欣赏起了一碧如洗的蓝天和悦耳的鸟叫。 听苏说，瓦隆教授有重要的急事告诉她们，请她 们尽快回安溪市一趟。因为小蘑菇的缘故，发生了不小的插曲。现在事情解决，她们便马不停蹄的往安溪市中学前进。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呢？ 海瑟薇颇为好奇地思考。 不过因为缺乏信息，一时半会儿，她实在没什么想法。 不一会儿，她们抵达了安溪市市中。学校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变，依旧是那副金碧辉煌的大门，依旧是那个熟悉的操场，变得，只有她与苏—— 她们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离开学校时，那两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孩儿了。 与此同时，心态也对应地发生了变化。虽然步入校门时，海瑟薇还是感到一股熟悉的压抑——那些痛苦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老师的针对，同学的嘲笑，以及无边无际的，充盈的恶意。但经历过诸多种种，海瑟薇早已成长，不再像之前那样反应剧烈。 “你还好吗？” 苏担忧地拍了拍她的背。 “我们办完事，马上就离开这儿。” 海瑟薇摇摇头：“不用担心。只是一瞬间有点不爽。” 她双手叉腰，朝苏露出一个自信满满的笑： “等我成为第一歌姬，资金充足了，就在玻璃港重新为姨妈买套房！” “那我要买你家隔壁！”苏笑了，“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 海瑟薇微微歪头： “如果有人不同意，我就以第一歌姬的名义，把他们通通赶走！”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年纪的她们没有忧郁，没有烦恼，有的只是对未来最为天真美好的幻想。 等海瑟薇和苏来到年级办公室时，瓦隆教授早已在里面等着。她火红的马尾依旧是那样鲜艳，那样夺目，那样动人。 海瑟薇下意识想打招呼，却发现年级办公室内，并不止瓦隆教授一个人。 戴着黑框眼镜，有着黑色头发的凯瑟琳女士局促地站在一旁；瓦隆的办公桌上摆着大大小小，种类繁多的文件。对面则立着她的神学课老师，霍姆艾伯特。有着羊角辫的金则背手站立，冷冷地俯视着两人。 “私吞挪用抚恤金？” 瓦隆女士将账本丢在地上： “霍姆老师，凯瑟琳主任，你们俩的收入账单上，可莫名其妙地多了一笔钱啊？” “不，瓦妮莎大人，您看看我的工资条，我没有收到这笔钱哪？我是清白的！请您相信我啊！” 向来稳重严肃的凯瑟琳小姐如今竟不顾形象，双手颤抖地递上了一张纸条。 “我知道。”瓦妮莎瓦隆冷冷地看她一眼，“你把这笔钱用在了对优等生的奖学金发放上。” “呃，是、我……” “据学生们反应，发到每位尖子生手上的奖学金，比学生手册上的要高出整整几千贝币。”瓦妮莎瓦隆目光鄙夷，“凯瑟琳女士，你是否觉得，这些钱被你利用得很好？” “我……” “可是根本不是你的钱。” 瓦妮莎突然严肃： “往大了讲，这是属于阿兹卡那，属于陛下，属于所有纳税人的。” “而你，一个地方学校的教导主任，你有什么资格支配这笔钱！” “我……”凯瑟琳女士垂下脑袋，看起来快要哭了，“对不起，‘赤枫’大人，是我一时迷了心窍，这才动了……动了海瑟薇的东西！” “赤枫”？ 海瑟薇陷入思考。 这个称号似乎有点耳熟。 凯瑟琳主任憋着眼泪，红着眼睛瞪向海瑟薇： “我错了！海瑟薇，你能原谅我吗？你看，老师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分给大家了呀？” “够了。”瓦妮莎呵斥道，“凯瑟琳主任，看来你根本没有意识你错在哪儿，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失职的老师教不出优秀的学生。从今天起，你就卸下年级主任的职务，回家反思吧。” “大，大人？！”凯瑟琳大惊失色，本就白皙的脸庞变成了白纸的颜色，“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您不要给我处分……” “走吧，女士。” 金看了眼凯瑟琳，在她失态地扑向瓦妮莎前，将她强行带了出去。 “至于你——” 瓦妮莎打量着眼前两腿打颤，瑟瑟发抖的男人。 “霍姆艾伯特。” 她将一封印有教会管风琴火漆印的信件摔在了男人面前： “你的教师资格证，好像是冒名顶替的啊。” 第134章 旧识“我们……是不是见过？”…… 霍姆冷汗直冒，交叉的双手一会儿这只放在上面，一会儿那只挪到下面，似乎窘迫慌乱到了极点。 “霍姆艾伯特。” 火红马尾的女士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这封被你烧毁并丢进垃圾桶里的信中写得清清楚楚。你想成为一名神学老师，好在学生中大肆宣传莉迪亚女士的负面讯息，却在资格考试上频频碰壁。在报名费用和购买参考书上，你耗费了一笔不小的开支，然而，成绩却平平无奇。” “几年折腾下来，你步入中年，自觉自己失去了试错的资本。你开始害怕一事无成，因此，逐渐动了歪心思。” “你想起自己有位远方堂弟似乎在圣子大人身边混成了大红人，一手遮天，有权有势。” “因此，你写下了这封信。在信中，你添油加醋地哭诉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努力把无能懒惰又缺乏坚定意志的自己描绘成了一只时运不济的可怜虫。你希望对方能为你操办一个合适的工作——对方同意了。” “利用人们对光明神的信仰以及对他神职人员身份的信任，对方十分容易地就将几位评委糊弄的团团转——他们错误地认为本应通过考核的那位年轻人身上散发着不详的黑暗气息，从而，将通过的名额留给了你。” “虽然和想象中的略微不同，但你并不因此痛心或愧疚——相反，你与弟弟举杯庆祝，你的教师生涯从此拉开帷幕。” “我说的对吗？” 瓦妮莎垂下眼睛，冷冷地看着他。 “霍姆艾伯特？” “呜呜……我，这个、那个……” “别想狡辩。”瓦妮莎一挥手，将更多证据丢在地上，“我已经找到那名被顶替的倒霉蛋了，加上这些证据，霍姆老师、不，霍姆先生，我想，今天你的罪行已经彻底钉死了。” “啊！” 霍姆悲鸣一声，抱着脑袋痛苦地喊叫起来。海瑟薇冷漠地望着那坨颤抖的肉块看了一会儿，将视线偏向一边。 “海瑟薇洛兰！” 霍姆忽然激动地朝海瑟薇跑来。他张开手臂，老泪纵横： “亲爱的，我可算是你的叔叔啊！我和你母亲很熟，我还给她送过花！” 海瑟薇摇摇头，退后半步，让霍姆扑了个空： “不，霍姆老……霍姆先生，你从来没向我说过这些。” 霍姆的门牙磕在地板上，一股腥味在口腔蔓延。他鼻子生疼，火辣辣的。 “那是……以前！ “海瑟薇，现在，我愿意全部告诉你！只要你帮我……只要你帮我向瓦妮莎大人求情！” 叮！ 白色的剑光闪过，霍姆被撞翻在地。金旋转剑柄，将佩剑收回剑鞘。 “先生，请保持安全距离。不要对海瑟薇小姐拉拉扯扯。” 海瑟薇退后半步，垂眸冷冷地盯着霍姆： “你爱慕我的母亲？” “是、是！” 霍姆忙说： “其实，我一直觉得莉迪亚女士遇害另有蹊跷！”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写信给我的弟弟，让他协助我们调查！” “大胆！”金再次亮出佩剑，逼近霍姆，金色的眼眸灿如朝阳，“你是在质疑骑士团和魔法部吗？” “还是说，在质疑陛下？”金的佩剑直逼霍姆的脖子，“嗯？说话！” 金大声呵斥，霍姆像个淋了雨的小鸡般缩着脑袋，支支吾吾： “没有这回事……我只是，感觉！” “对，感觉。我觉 得莉迪亚小姐那么好的人，怎么能被神明记恨呢？所以……我觉得很奇怪嘛。” 咔。 金将佩剑收进刀鞘，语气冷漠，面上没什么表情： “神明大人的心思，岂是我们能够揣测的。” “是……是！”霍姆搓搓手，不好意思地赔着笑，“我不该胡乱揣测的。” “霍姆先生，”海瑟薇对王权与神权之间的纠纷不感兴趣，“既然你那么喜欢我的母亲，又为什么要在她死后传播那些未被证实的谣言！” 她罗兰紫色的眸中闪动着水花： “对所爱之人，您就是这样表达爱意？” 霍姆艾伯特愣住了。十几年来，身边的朋友无一不赞扬他的深情，感慨他由爱生恨，从来没有人像这样，严肃地否定他的爱情。 “我那是……我那是求而不得，因爱生恨！” “是吗？”海瑟薇摇摇头，“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就只能看到好的一面。想她所想，爱她所爱。” “就算不小心犯了错误，你也会觉得——‘噢，她真可爱呀’，而不是将目光放在她的过失上，斤斤计较。” “霍姆艾伯特先生，如果你真的爱我母亲，在我母亲和父亲在一起的晚上，你就应该微笑着献上祝福的花束。在新年的烟花里，向神明祷告，希望我父亲没有不良嗜好，没有暴力倾向。希望我的母亲得神明祝福，此生事业顺利，幸福安康。” “然后——在灯火尽息时，放声哭泣。” 海瑟薇向前迈了半步： “然而很可惜，您并没有这么做。” “您独自一人跑去喝闷酒，并在酒馆骂出最恶毒的诅咒——您埋怨我母亲没眼光，只能看上一个穷酸画家，诅咒她去死，诅咒她一生不幸——” “这样的您，哪里配得上爱她？” “这，我……”霍姆仿佛被踩中了尾巴，目光漂移，慌张地说不出话。 “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海瑟薇说，“但露西亚姨妈以前常常泡酒馆，她说以前有个疯子在酒馆借酒发疯辱骂姐姐，她就走出吧台，将那人揍了一顿。” “加上那日我母亲刚好拒绝了一位来自安溪市的歌迷表白——她生前在饭桌上对父亲吐槽过，那时我也在座。所以——” “这么综合分析下来，那个发疯的歌迷就是您喽。” 霍姆艾伯特一连后退好几步。他没想到自己喝酒上头时胡乱喊出的诅咒，竟然会被喜欢的人的亲妹妹听了去。 莉迪亚知道这件事吗？如果知道的话，那他岂不是……？ 霍姆瞪大眼睛，万分绝望： “不，那是……醉酒……气话！” “是么。”海瑟薇冷漠地俯视地上的男人，“我倒不是没见过其他醉酒的人哦。” 一时间，因为姐姐与圣子走得近而借酒消愁的布莱克，因为姐姐英年早逝，而用酒精麻痹自己，强颜欢笑的露西亚姨妈，以及，因为醉酒而对露出孩童见到宝物般欣喜的莫里森，逐一出现在海瑟薇眼前。 “虽然可能确实继而平时不太一样，但他们没有一个像您这样，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所以啊，霍姆先生。我觉得您倾慕的并非我的母亲，而是您幻想中的，那个会对您百依百顺的、我母亲的投影。” “比起我母亲的幸福，我母亲的感受，您更在意的，是您自己啊。” 海瑟薇忽视了霍姆的摇头，继续上前一步： “您根本不爱我的母亲。您爱的……” “始终是您自己。” “不……不！” 霍姆崩溃极了。他想说点什么反驳海瑟薇，却发现，自己什么漏洞也找不出。而海瑟薇的话就像坚硬的银针，一下一下地捅碎了他自欺欺人的玻璃壁。 “我是爱莉迪亚小姐的……我是爱莉迪亚小姐的！” 霍姆忽然癫狂起来： “我买了很多莉迪亚小姐的演唱会门票，我希望莉迪亚小姐赢得第一歌姬，我希望她的歌声和才华能被整片大陆，整个世界都听到，看到！” “我希望……我希望……” 扑通。 霍姆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他真的有过无条件爱慕莉迪亚小姐的时期啊。 这份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扭曲，变质的呢？ ……记不清了。 霍姆因为过于激动当场昏厥，金很快带走了他。不一会儿，黑发但眼神慌乱的凯瑟琳小姐被换了回来。 “怎么了？”她依旧保持着那副接待上级的微笑，即使这回已仪态尽失。 “开除霍姆艾伯特的职务。”瓦妮莎说，“他的资格证是冒名顶替的。” “啊？好！我这就写文件向上申报……” 凯瑟薇主任僵硬地笑着，提笔就开始写革职报告。 “嗯，”瓦妮莎点点头，“别忘了，还有你的处分申请。” “啊……好……”凯瑟薇脸色发白，她笔尖颤抖，笑容惨淡。 送走了两个惹人厌的家伙后，瓦妮莎将两指夹着一张卡片，递给海瑟薇： “拿着吧。” “这是你应得的。” 海瑟薇没有接，只是抬起眼睛困惑： “您是什么人？” “啊，差点忘了重新自我介绍。”红发女士笑笑，从身上掏出自己的勋章，“白盔骑士团团长，瓦妮莎瓦隆。对外宣称代号，‘赤枫’。” 在阿兹卡那，为了确保顶级骑士的人身安全，骑士团设下了许多与颜色有关的代号。其中，“赤枫”则代表着骑士团团长。除了相关人员，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你应该知道失踪多年的长公主殿下被找回来的事吧。那天之后，王国上下重新核算了抚恤金等事务的贝币数额，我们发现，有一批属于你的抚恤金还未核查落实。所以，便由我前来调查。” “至于乔装身份，也是为了方便调查。以及视察第一歌姬选拔工作是否顺利开展，绝对没有其他意思。” “您是……妈妈的歌迷吗？” 海瑟薇垂下眼睛： “我们，是不是见过？” “其实，从见到您第一面起，我就觉得您这头火红色长发非常熟悉。” 海瑟薇眼神真挚。瓦妮莎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是的，海瑟薇。你那时还是个小不点。” “瓦妮莎前辈！” 海瑟薇忽然情绪激动： “您能帮我洗清母亲的冤屈吗？” 第135章 海洋之梦小小蓝十分心虚。 瓦妮莎似乎愣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垂下眼睛： “抱歉……” “‘星光号’事件涉及神明，不在我的业务范围之内。” 换言之，她没有这个权限。 “好吧。”海瑟薇的目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 “但是，海瑟薇，”瓦妮莎微微尾委身，将手搭在海瑟薇肩上，“如果你有其他事，可以直接找我。通过魔晶手环就行。” 海瑟薇点点头。 “那么，请收下吧。” 瓦妮莎将那张魔晶卡再次往前递了递： “因为那两个家伙擅自挪用的缘故，抚恤金完全追回还需要一段时间。我已经起草文件，要求他们以月为期限，每月月初归还一万贝币，直接打到你的账户上。” “如果他们逾期无力偿还，骑士团有权对他们的房产、物产进行拍卖，并将他们送进监狱。” “就是，快收下吧！”金看起来心情不错，“买点新衣服，改善一下伙食也好呀。一想到那两个家伙为了还款奔波憔悴的样子，我简直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我……不要。” “什么？” 金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笔钱……我不要！”蓝发紫眸的少女目光坚定，“瓦妮莎前辈，作为骑士，您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着比金钱更为重要的东西！” “那就是……信仰。” “我之所以选择成为歌姬，就是想要为我父母讨回公道！” “八年来，他们平白遭受了那么多污蔑与恶意，失去了那么多原本应有的荣耀！如果我没有做到帮他们洗清冤屈，却在今天拿了这笔钱，心安理得地去过所谓的好日子，那我把我的父母当什么了？” “作为女儿，恕我无法接受那样的生活！” 女孩罗兰紫色的眸中闪着泪光，声音颤抖，却没有哭出来的意思。一旁呆了许久的苏赶忙开口： “海瑟薇……” “话虽如此，但莉迪亚女士和洛兰先生应该也希望您过上好日子，不要沉湎于悲伤，所以……” “对呀。”金附和道，“收下吧，没什么的。团长不都说了吗？如果有关于“星光号”事件的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如果你不收的话，会让我们很难办的。”金努力比划，“我们从王都查到安溪，好远的一段路程呢！” “骑士姐姐，我并没有让你们难堪的打算。只是没有抚恤金，这么多年我也过来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将这笔钱投资到 更需要它的地方。” “比如——” “星芒孤儿院。” “什么？！”金瞪大眼睛。她从来还没遇到过不要巨额财产，甚至把钱往外送的人。 这孩子，是不是不明白每个月9000贝币的含金量啊！ 那可是安溪市普通家庭三倍的月工资！远超发达城市官员的收入！ “请听我说。”海瑟薇不紧不慢，“星芒孤儿院是我八年前就资助过的孤儿院，但因为类似的原因，那里孩子们没能收到资助。虽然我在入选第一歌姬初赛后，对它进行过一定资助，但基础设施翻新仍需要一大笔钱，我希望你们，作为官方人员，可以对那座孤儿院重点资助，同时，严厉打击这些挪用救助款，中饱私囊的家伙。” “除此之外，应该还有一些剩余。我不是很懂慈善基金，但我信得过你们，信得过瓦妮莎小姐。请用剩下的钱设立一笔慈善基金，应用于那些生活困苦的儿童——因为孩子们是国家的希望。” “我大概是没法长成美丽的红鸢尾了，但那些孩子还可以哦。” 海瑟薇说着，双手叉腰，露出一个积极的微笑： “瓦妮莎姐姐，救助要趁早啊。” 她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眸中阴霾泪光一扫而空。 “但是，你不也只是个小孩子……”金想再说点什么，却被瓦妮莎出言打断： “可以。” “这本来就是你的钱。你想怎么支配就怎么只配。” “团长！” “好！”海瑟薇对瓦妮莎鞠了一躬，“谢谢您！” “不过，既然以你的名义发起的救助金，你有想过叫什么名字吗？” 海瑟薇想了想：“就叫‘海洋之梦’吧。” “毕竟，这是一段始于海难，终于梦想的经历。” “‘海洋之梦’吗？”红发的瓦妮莎微笑点头，“没问题。” “我会帮你申请的。” “十分感谢！” 海瑟薇道了谢，便拉起苏的手，飞也似地跑走了。 “团长！你怎么能答应那么胡闹的请求呢？” “明显是那孩子不清楚几十万的概念，这才赌气拒绝的！” 金愤愤不满。瓦妮莎却无奈地摇头，耸肩，摊手道： “我倒不这么认为。” “那个孩子是莉迪亚的女儿。我曾经见过莉迪亚女士几面，她十分严格，比起希望女儿平安幸福过一生，她可能真的希望海瑟薇能鼓起勇气，勇敢反对一切强权。” “毕竟，那可是曾将创下‘流星奇迹’的传奇人物啊。” 瓦妮莎女士转过身来，将魔晶卡放到了金桔手里： “金桔，海瑟薇没能收下抚恤金，这是我们的错。” “我们来的太晚了。太晚了……她已经对官方产生了敌意，虽然不多。” “如果我们继续纠缠而不顺从她意愿的话，极有可能会进一步恶化我们之间的关系。” “那怎么办呢？”金担忧地问。 “还能怎么办呢？走一步看一步呗。”不过，瓦妮莎对此并不担心，“饭要一口一口吃，剑要一年一年练。这种事情急不得的。” “不过，我总觉得那孩子的成长速度是不是快了点？”瓦妮莎露出困惑，“我上次和她见面的时候，感觉她身上的气质还偏向柔和。” “团长的意思是……？” “以防万一，秘密调查一番她身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瓦妮莎严肃道，“要是被教会的人捷足先登就糟了。” “是！” 金接下命令。忽然，她想起之前在学校见过的那个蓝色身影，疑上心头： “对了团长，那个叫莫里森伊莱的远房堂兄似乎很可疑的样子，要查吗？” “嗯。”瓦妮莎点点头，“海瑟薇不喜欢教会。教会的人不会直接挑明身份，用假身份在海瑟薇面前刷好感的可能性极高。不过那位先生看起来很谨慎，可以直接请他……” 二人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很快再也听不见。 …… 另一头，告别了苏的海瑟薇脸上笑容消失，找了处无人的角落，蹲了下来。 “爸爸，妈妈……” 刚刚就在眼眶打转儿的泪水决堤而出。少女将头埋进臂弯，低声哭了起来。 *** 休养了好一段时间的莫里森刚刚迈进图书馆，就看到一伙身穿白色风衣的人类站在前台，似乎正和他的同事交流着什么。 “……”莫里森差点转身逃跑，但为首的人类刚好听到声响，将视线投了过来。 “嗨，您好，请问您是莫里森伊莱先生吗？” 那人挥挥手，朝莫里森走来。 对方的态度十分温和，一点不像来兴师问罪的。但莫里森一点也没有放松警惕。他注意到白衣人的手一直搭在佩剑上，尽管有长长的风衣作为遮挡。 这还仅仅是能看到的地方。一旦他选择逃跑，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家伙等他。 “有什么事吗？”莫里森佯装困惑，“我们似乎并不认识。” “是这样的，魔法部大扩招，我们将对每位居民都展开魔力天赋测验。我们注意到您曾经注册过魔药协会会员，是有很高概率能够觉醒魔法的！” “因此，我们特地上门邀请您前去检测。” 检测？怕不是伪装成魔力测试的测魔水晶？莫里森想了想，遗憾道： “这确实是件天大的好事。不过，我可以先完成我的工作吗？我已经因为身体不适，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如果再次耽误，恐怕……” “这个不用担心。”领头的男子说，“我们已经帮你把假请好了。” 靠。 莫里森心中一阵人鱼粗口。 这都差点把死亡证明拍他脸上了！ “现在……就去吗？” “是的，先生。现在就去。”领头人反问道，“难道您不愿意为王国的魔法事业出一份力吗？” “当然愿意。”莫里森笑道，“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一时间不敢相信而已。我们走吧。” 领头人点点头，跟在莫里森身后走出图书馆。一路上，他们的手都没有离开过剑柄。 我这是被盯上了？什么时候的事？莫里森一边回忆，一边动动垂在身侧的手指，驱走一条蛰伏在附近的深蓝触手。 …… 另一头，海瑟薇正在弹琴练习要与小蘑菇合唱的歌曲。一条深蓝触手从她的乐谱后蹿出，焦急地拍了拍谱子。 “小小蓝？”海瑟薇停止演奏，抬起头来。 “你有什么急事吗？” 啪啪啪啪。 触手虚空甩了几下，但海瑟薇很快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主人要你去一个地方，急！生死攸关】 “莫里森出什么事了吗？！” 海瑟薇蹭得站起： “快带我去！” 烧伤？骨折？魔药爆炸？ 一时间，海瑟薇想了很多。她匆匆换好衣服，拦下马车出了门。 “哪家医院？” 海瑟薇抱着触手，低声询问。 不、不是哪家医院哪。 小小蓝 十分心虚。 之所以说生死攸关，是如果主人被某位高位魔法师亲自测魔，身边又没有海瑟薇小姐作为天使的【光屏】buff的话，可是会被捉走杀掉的！ 现、现在告诉海瑟薇小姐他们要去的是一家魔法研究俱乐部，还来得及被原谅吗！ 第136章 光暗送行让苦难与悲伤，彻底与她一刀…… 某隐蔽大楼，魔法研究俱乐部。 “前辈！您没事吧？” 海瑟薇推门赶到时，莫里森刚好被一群人簇拥着。 “来了？”莫里森朝他点头笑笑，没有半点有事的样子。 诶？ 海瑟薇有些茫然。再一转头，便看到了了那头熟悉的红马尾。 “瓦隆老师？” 海瑟薇捂住了嘴巴：“您怎么会在这里？” “啊，这个嘛……”瓦妮莎搓搓手，不满地眼神望向莫里森，面上却依旧保持微笑，“魔法部扩招，缺乏人手，我来帮忙。” “真的吗？”海瑟薇有些怀疑。身边的莫里森立刻笑着发话了： “当然。正因为如此，我才邀请你来，不能错过跨越阶层的大好机会。” “何况，有魔法就可以干翻敌人。就算之后有人再传谣言，你挥挥魔杖就可以吓跑他。” 说着，他望向瓦妮莎： “魔法师小姐，不如给海瑟薇小姐也测一下吧？” “她可是您的得意门生。您应该不会吝啬给她测测天赋吧？” 莫里森笑着，心中满是打算。 如果这位大魔导师拿的是测魔水晶而并非天赋测试装置，那么，在海瑟薇接触时，同样会感到刺痛——这和传闻中神秘而激动人心的天赋检测并不相同，海瑟薇一定会有所怀疑——这并非这位聪慧的魔导师想要得到的，否则，她就不会背着海瑟薇，对他的马甲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所以，她便只能启用真正的魔法天赋测试仪—— 那是一种他在书中看到过的神奇仪器。传说，受测试者只需要将手搭在水晶球上（有的版本是握住一块灰白污浊的水晶），仪器便可以将受测者的魔法天赋，魔力属性，悉数展示在魔晶屏幕上。 瓦妮莎皱了皱眉毛。不过她很快恢复神色，退后半步，让出身后那台奇怪的机器，朝海瑟薇做了个“请”的动作： “……当然。” “不过既然已经排到莫里森先生，不如就由莫里森先生先来？” 她望向海瑟薇，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 “想必海瑟薇小姐也很好奇朋友的天赋如何，关注朋友的前途吧？” 不！我不想知道！ 海瑟薇在心中大声吐槽。 莫里森先生是一个伟大牛X以至于有点逆天的魔法师这一点她已经很清楚了！ 而如果莫里森先生魔法师身份暴露的话，他很有可能被彻查身份，继而被查出偷渡者的身份的！ “不……！”海瑟薇大声反驳，“我对魔法没有兴趣。” “我是歌姬，我的心中只有唱歌，根本不关心别的。” 一旁的莫里森见状，于众人的盲区露出一个难以察觉的笑，于心中默默摇头。 大魔导师小姐大抵是没想到海瑟薇知道自己的魔法师身份，想以此为由，向他施加压力吧？ 然而，这可怜的人类魔导师大概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学生是站在他这边的。 或许是黑暗生物恶劣的本性作怪，莫里森忽然玩心大起，脑中产生了一个足以让对面的魔导师崩溃的想法。 “虽然海瑟薇说她不在意，不过我还挺好奇的。”他抬眼，对红发的魔导师露出轻笑，“更何况魔法师小姐为操办这件事废了这么大的力气，我们应该好好配合她一下。” 说着，他义无反顾地走上前去。 “莫、莫里森前辈……！” 海瑟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一刻，她的脑中闪过很多可能，最终，一个唯一的可能逐渐清晰： 莫里森先生他……这是为了保护我！ 因为害怕藏着掖着会引起瓦妮莎小姐的彻查，进而怀疑到我身上——那样我会被判包庇罪的！ 海瑟薇的脑中出现了一副她和莫里森双双被抓，像排队上厕所的小朋友那样，一个一个送上断头台，然后被像切割火腿片一样削掉脑袋，打出GG！ 【达成结局：魂断梦碎】 噫！ 海瑟薇眼角微微抽搐。 她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她还没有查出父母失事的真相，她不想死！ “别担心。”走到仪器前的莫里森回过头来，朝她微笑，“一会儿就好了。很快。” “！” 对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配上如此疑似安慰的话语，让海瑟薇心口仿佛被什么突然击中了。一瞬间，她的脑中闪过几十本类似的悲剧小说——双双卧底恐怖地下组织的正义游侠总会在暴露前，一方手刃/拆穿另一方，以一人的牺牲，换来组织最终的大胜利—— “我明白了。”海瑟薇点点头，眸中尽是欣慰和感动。 她会好好扮演一个冷漠无心的队友，不会给莫里森先生添麻烦的！ “嗤。”站在旁边的金桔心中烦躁。 那是什么粘连不断的眼神啊？ 这个团长看上的孩子，竟被一个可能是坏蛋的陌生男人迷得神魂颠倒……！ 好像一拳打爆那个伪君子的狗头！ 金桔深呼吸了几下，松开紧握的拳头。 不行，忍住。要忍住。 装可怜卖惨又怎样，只要把手搭上去，证明他是属于教会的走狗，海瑟薇就会一脚踹了他！ 金桔表情怪异扭曲地露出邪笑。她看着将手搭向水晶球的莫里森，仿佛在看一团即将被丢进垃圾桶的果皮。 “呼。”莫里森深呼一口气，将手搭了上去。 一时间，光芒流转，照亮了整个房间。 “圣光，圣光，圣光，圣光，圣光……”金桔闭上眼睛，向音乐之神疯狂祈祷。 一定要是圣属性，光明阵营，最好是个顶级魔法师——好叫她们一举扒穿他的底裤！ 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出于各自不同的原因，海瑟薇等人都迫不及待地向魔晶屏幕望去： 【魔力属性：水】 【所属阵营：光明】 【魔法天赋等级：E】 【随处可见的小石子。没有什么做魔法师的可能。寄希望于学魔法，不如去买彩票。】 太好了！海瑟薇双手合十，心情愉悦。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莫里森先生被评价为菜鸡，但她和莫里森先生都不用死了，好耶！ “啊？”金桔瞪大眼睛，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哎呀，是竟然被说是废物……有点伤心。” 莫里森起身，从测试椅上站起： “我还以为起码会是个B呢。” 这……这怎么可能！他应该就是教会的卧底才对……金桔崩溃极了。她反复看了几遍魔晶屏幕，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好了， 我测完了。海瑟薇，接下来你来试试？” 瓦妮莎面上没什么表情。但莫里森能从对方的沉默中读出，这场拉锯战，是他赢了。 “好～！” 海瑟薇点点头，哼着小曲坐在测试仪前，将手轻轻搭了上去，双脚轻轻踢动。 莫里森先生果然是个大好人呐。 我之前竟然因为莫里森先生的朋友，路易，打碎我的魔晶手环而怀疑他们……唔，真是太不应该了！ 海瑟薇在心中哀痛反思。 明明莫里森先生帮了我那么多忙，我却怀疑他，这、这真是太失礼了！ 海瑟薇有些愧疚地望向莫里森，而对方站在她的不远处，正朝她点头微笑。 “前辈……” 海瑟薇低声喃喃，心口莫名发暖。 为了不辜负莫里森先生的期望……我要更加努力才行！ 想完这些，海瑟薇将注意力放回测试水晶球上，水晶球也在此时发出耀眼的白光—— 唰！ 那光实在太过耀眼，情况太过突然，以至于金桔都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但魔力高的瓦妮莎女士则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 灰白色半透明的水晶球变得越来越亮，最后变成了一个耀眼的光球。但她还是强睁着眼睛，看清了诡异而奇迹的一幕： 由水晶球延伸出来的白色魔力顺着魔素浓度计量表向上以一个诡异的急速反流，上升，上升，再上升—— 啪！ 魔素浓度计量表的顶端骤然破碎，魔力溢出产生的冲击力直接向外展开，将整台仪器崩成碎片，炸向众人！ “危险！大家躲在我身后！” 瓦妮莎一个箭步扑到海瑟薇，将她护在自己的披风下。随后瞬间施展结界，将仪器的碎片挡在外边。 “……” 海瑟薇掀起披风一角，从下面畏畏缩缩地探出脑袋： “抱、抱歉……” “都是我的错，我好像把仪器弄坏了……” 一个小女孩不可能弄坏几十位专家用高纯度魔晶石联合打造的仪器。 瓦妮莎这样判断。 “不是你的错。” “这台仪器本身也已经使用了很长时间，大概是寿命将至，该换新的了。” “况且，我们备有2号机，就在后面的仓库里。” “真的吗？”本以为要赔钱的海瑟薇松了一口气，“那可真是太好了。” “嗯。”瓦妮莎微微弯腰，将海瑟薇从地上拉起，“而且，如果那机器真的没什么问题，而是你让它产生爆炸的话，那就说明……” “说明我是‘灾厄魔女’？” “……不。” 瓦妮莎半是噎住，半是怜惜地望着海瑟薇罗兰紫色的眼睛。 “说明你的魔法天赋已经强到超出魔晶石的计量范围。通俗来讲，就是成长下去，无人能敌。” “哇！”海瑟薇两眼放光，几乎要冒出小星星。 一旁的人鱼闭目轻笑，暗暗自豪： 哼，那是当然。毕竟那家伙其实是只天使嘛。 也只有你们这群鱼目混珠的魔法师整天什么也看不到，忙里忙外，毫无效果。 “那我叫他们搬来2号机，再测一次？” “好！” 二人的声音传进莫里森的耳朵。他的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躁动，努力反抗。 和他混，捞不到好处的。 莫里森转身回头，温柔不舍地打量着他捡到的天使。 测吧。 即使检测之后，最笨拙最迟钝的人类方会开始思考海瑟薇的身份，从而发现她是天使，是这个世界最为崇拜的神—— 从而再也无法与他并肩—— 他也要完成这场送行，让苦难与悲伤，彻底与她一刀两断。 第137章 假装情侣这明明是张情侣专用卡！…… 唰。 一道白光闪过，包括海瑟薇在内的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紧紧盯着水晶球，想知道最终的测试结果。 一秒。 两秒。 三秒。 “未能显示？”瓦妮莎睁大眼睛，用手拍了拍那台崭新的2号机。 海瑟薇收回手，再次轻轻盖在水晶球上。然而，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多试几次？”金桔也在一旁不遗余力地劝说。 海瑟薇点头，又重复了几次。就在她马上打算放弃时，水晶球上慢吞吞地显示出几行白色文字： 【魔力属性：光（？）】 【所属阵营：光明】 【魔法天赋等级：F＋】 【千里难寻的魔法废柴。非常非常不适合做魔法师。】 哎，果然，我不是做魔法师的料。 海瑟薇拍拍裙子从测试椅上跳下，面向瓦妮莎： “教授，我似乎并不适合做魔法师。” 不过她并不气馁：“我喜欢唱歌，做自己喜欢且擅长的事会更开心。” “研究魔法，守家卫国的工作，果然还是交给擅长的人来做才比较保险吧。” 说完，海瑟薇歪头朝两位骑士笑了一下——虽然这对她们来说简直灾难。 “既然我们都没有魔法天赋，那我们就先走啦？” 海瑟薇挽起莫里森的胳膊，朝两位骑士灿烂的笑了笑。莫里森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拽着走了出去。 俱乐部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海瑟薇和莫里森走到距俱乐部有一段路程的时候，二人同时放缓脚步，抬头开口： “莫里森先生……” “你……”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微笑： “您先说。” “你先。” 二人推脱一番，最终还是海瑟薇率先开口： “前辈，你被怀疑了吗？他们有没有拿你怎么样？” 看着海瑟薇真诚关切的样子，莫里森一时间有些心虚，有些不安。 “放心……只是例行测试而已。”他安慰道，“并非只针对我一个。” 作为一只有道德的黑暗生物，莫里森并不想故意挑拨海瑟薇与其恩师的关系。 “呼，那就好。”海瑟薇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莫里森看着海瑟薇放松的模样，不禁眼眸微眯，眉头微皱。 为什么？ 魔法天赋测试仪为什么会说海瑟薇也是废柴呢？ 如果说，他的信息能从【黑暗阵营】变成【光明阵营】，是出于海瑟薇身上天使【光屏】的作用，那么…… 难道在众人面前隐藏海瑟薇潜在的实力，也是出于天使的意愿？ 莫里森有点不明白。 作为黑暗生物，他们基本只用强势的一面示人，示弱装可怜什么的，都是遭遇必须使用计谋的强敌时，万不得已使用的下下策。 而天使……明明是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存在，为什么要一直蛰伏在海瑟薇的灵魂中，不愿以真身示众呢？ 是因为他在的缘故吗？ 莫里森鬼使神差地将手探进口袋，从中取出一块灰白色的魔晶石。 “这是我在阿兹卡那山脉附近找到的。虽然未经打磨，不太智能，但也能测试魔力属性，魔力强弱。” 莫里森将魔晶石往前递了递：“你再试试。” “唔，好吧。”海瑟薇虽有十万个为什么想问，但还是乖乖伸手，搭在魔晶石上。 没有反应。 “握在手中。” 魔晶石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奇怪……莫里森瞥了眼一动不动的魔晶石，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海瑟薇，”他说，“闭上眼睛。” 海瑟薇闻言照做。然而，就在海瑟薇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她手中的那块魔晶石竟忽然发出耀眼而圣洁的白光！ 这……！？ 莫里森瞪大双眼，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这是……不想让海瑟薇，不，不让人类势力知道？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莫里森抓着海瑟薇的胳膊，使她面向川流不息的人群。 她手中的灰色魔晶石随之黯淡，不再闪烁。 莫里森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唤出小章鱼，重复上述实验，最终，得到了同样的结论： 天使不愿在人类面前暴露身份，而在黑暗生物 面前却可以。 ……为什么？ 莫里森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小章鱼透露的信息，天使在觉醒前十分弱小，任何外力都能轻而易举地捉住祂的寄宿对象，进而将祂囚禁。 如果将身份暴露给仇敌的话，不怕被捉去做一些……不太好的事吗？ 莫里森努力使自己摒弃一些“说不定天使口味奇怪，就是喜欢被做一些奇怪的事呢”诸如此类的天真冒犯的想法。 那可是天使，一人成军，差点灭绝黑暗生物的，不容小觑的天使啊！ 莫里森在心中反复敲响警钟，以防止自己升起一些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如，天使会不会站我这边/其实海瑟薇就是天使，她亲近我，所以光明力量受到影响，不再对我有害）。但当他看到海瑟薇时，他脑中那些萌动的欲望和利害分析瞬间一扫而光。 眼前的女孩目光澄澈，好似世界上最为清澈的湖泊。 一时间，莫里森羞得全身鳞片都要倒立。 他怎么能去思考那些肮脏腐朽的东西呢？ 就算天使有什么打算，那也是天使的错。 或许对方就是故意将buff叠满，像块诱人的肉片那样的海瑟薇放在仇敌眼皮子底下，好以海瑟薇为饵，引得仇敌放松警惕，钓上大鱼呢。 到那时，蛰伏许久的天使再突然出手，一击必杀。 好一招诱敌深入。 海瑟薇不知莫里森在想什么，只看见对方对她上下打量，时而严肃，时而惊讶；时而惊恐，时而微笑。 莫、莫里森先生一定是疯了！ 海瑟薇作出判断。 一定是骑士团的突击检查刺激到他了，使他现在精神状态有点不正常…… 海瑟薇忽然对这个流落他乡的异邦人生出许多怜悯。 “刚才的事已经过去了，莫里森先生就不要回忆啦。”海瑟薇自认为贴心地将一张草拟的宣传单递给莫里森，“看看这个。正如小蘑菇说的一样，我进了阿兹卡那第一歌姬选拔南区半决赛。对手正是小蘑菇。” “到时候，要不要来一场难忘的音乐盛宴？” “当然。”莫里森伸手接了卡片，“乐意奉陪。” “不过，我也有礼物想送给你。”莫里森从衣兜里掏出一张蓝色的卡片，“这是一张游泳馆的vip卡，你可以带一个朋友，比如，苏，一起去玩一玩。” “游泳卡？” 海瑟薇不解接过，眉头微皱： “可是莫里森先生，我……不喜欢下水。” 大概是因为父母失事的缘故，海瑟薇对下水始终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就像害怕水的猫咪那样。 “现在阿兹卡那全面海禁，就算学会，也用不上吧。 “以后会用上的。” “什么？” “啊，没什么。我是想说，如果以后有坏人要将你拖入水中窒息而死，起码你还有逃脱生还的余地。” “坏人？” “嗯。”莫里森点点头，“就像安琪儿或者小蘑菇那样。” 他的仇敌已经知晓海瑟薇的存在，并试探性地对其下手——以他对那伙黑暗生物的了解，他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第三次。 在危险来临之前，最好的准备就是提升自己。 等危险再度降临时，一切都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足以迎刃而解—— 这便是莫里森的鱼生信条，他的行事准则。 “对了，”莫里森说，“最近一段时间，你如果和我一起，最好与我行为亲昵，假装是我的伴侣。” 诶？诶？！？ 伴侣……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海瑟薇涨红了脸。 没想到莫里森先生竟然会是这种人！ “放心，只是演戏而已。”莫里森目光平静，如冰凉的泉水般浇灭了海瑟薇因为紧张而砰砰直跳的心，“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被小蘑菇暗算的背后，是我处理过的一些魔物——他们找上门了。” “不要担心，那些口味低俗的怪物根本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想彻底打败他们也并非易事。” “因此，海瑟薇，我需要你的帮助。” “帮我制造出‘我沉迷于你’的假象——那些恶魔最喜欢看这个。他们认为，我谈了恋爱就会降智，就会变成傻瓜，就会任他们宰割。” “如果那时，他们放松警惕，现出真身，我们就能将其一网打尽。” 海瑟薇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只是演戏的话，应该没问题的！ 更何况这还是帮莫里森先生摆脱魔物的绝佳时机，她一定不能拖后腿！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莫里森朝海瑟薇挥手告别，“小小蓝暂时就留在你那里，能保障你的安全，也能方便联系，有事及时沟通。” “好！” 海瑟薇目送莫里森的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随后低头，开始端详手中的游泳卡。 双人，包季，仅限持卡人使用……持卡人：海瑟薇洛兰…… 等等。 不对啊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险些跳了起来。她四下打量，企图叫住离开的青年，可大街上人头攒动，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唔呃……” 海瑟薇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 可恶。 说什么双人卡，说什么可以和苏一起…… 可，这明明是张情侣专用卡—— 一男一女的那种QAQ！ 第138章 南区半决赛人在剧场，刚下彩排。 “竟然是情侣专用卡吗？” “抱歉，我之前没办过这个，不太了解。” 深蓝触手拍拍尾巴，似乎陷入思考。 海瑟薇叹了口气。 半天前，莫里森先生送了她这张游泳馆的会员卡，说是可以让她和苏一起学习，但因为莫里森先生之前从来没办理过这种业务，被不明情况的同事直接推荐了一家情侣游泳馆，闹出了笑话。 “那就由我陪你去吧。” 思考完的莫里森说。 “反正也差不了多少。” 怎、怎么就差不了多少啦！ 海瑟薇十分崩溃。 明明就差很多的好不好！ “你有什么顾虑吗？” 莫里森似乎有些困惑。 “我比较擅长游泳。如果我和你一起去的话，你也不用额外付费，找教练了。” 是位勤俭持家的前辈呢……海瑟薇对此也十分赞同。 但她顾虑的不是这个。 游泳的话，岂不是…… 海瑟薇脑中顿时浮现出许多身材姣好的男男女女在沙滩上享受日光浴的场景——其中，总有那么几个突出到让人迈不开眼的。 她倒不怎么在意穿泳衣这件事啦。倒是莫里森先生…… 虽然她偶尔可能会说点玩笑话激一激他，在实干方面，她是完完全全的废柴——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莫里森先生平时给她的感觉，便是严肃，认真，有距离感；虽然偶尔他也会说出一些振奋人心的话，但海瑟薇始终觉得，她和莫里森先生之间还是隔了点什么——好像一层薄薄的白纱，叫她仿佛雾里看花，看不清楚，摸不真切。 和莫里森先生一起去游泳的话，多多少少会叫她有些紧张，有些羞涩。 但很显然，沉迷学术的莫里森先生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这点。海瑟薇也不好开口，点破这层诡异暧昧的关系。 最终，海瑟薇红着脸点点头，将这件事忐忑地答应了下来。 现在是四月月底，离阿兹卡那的盛夏还有几天。在此之前，海瑟薇选择先筹备好半决赛的比拼，再安排或后续的游泳事宜。然而，莫里森先生却又幽幽开口： “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每天再加上晨跑夜跑吧。也不需要跑很多，一万里就好。” 一、一万？ 海瑟薇瞪大眼睛。 亲爱的莫里森先生，想要谋杀我就直说！ “……呃，一千。我的意思是，一千里。” 莫里森立即改口。 因为人鱼最高游速可以达到50千米/时的缘故，他下意识就觉得一万里是个小数字了。 “这还差不多……”海瑟薇松了口气，“不过，我只是个柔弱无力歌姬，为什么要锻炼身体呢？” “因为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莫里森答，“只有活得久，才能唱出更多好歌，赢得更多听众。” “有道理。”海瑟薇点点头，没再深究。 莫里森则松了口气。 如果用不到，自然更好。 他只是担心，有朝一日，变故发生，危险降临时，某个笨蛋能够跑得快些，不要被黑暗生物吃掉。 *** 转眼之间，就到了阿兹卡那歌姬选拔南区半决赛演出的日子。 热情的歌迷们早早地就坐满了剧院。只是，不同于以往任何异常演出，今天的两位合作者，“乌鸦”和“蘑菇”，实际上是对不折不扣的竞争对手。双方的歌迷早就为“谁才是南区半决赛的胜出者”争得你死我活，面红耳赤，可谁能想到，一个眨眼，这两个剑拔弩张的 少女歌姬竟背着她们组队了！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有人捶胸顿足，悲痛怒号，“我为我推冲锋陷阵，我推和对家线下私奔！” “这、小蘑菇大人不是一直很讨厌海瑟薇的吗？怎么会……？” “肯定是你们家那坏乌鸦使坏，拿捏了我家小蘑菇的把柄！” “喂，某些蘑菇粉不要太搞笑，我们家海瑟薇可是天才童星，年度黑马，头条常驻，直接正面干死所有对手，还需要胁迫你家那位？” “别吵了别吵了，就我一个人关心‘女巫’，苏加西亚小姐吗？她那头黑夜般的短发已经深深刻在了我的心里……现在海瑟薇和小蘑菇合作，苏小姐不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吧，呜呜，太心疼了！” 以上种种，都是众歌迷在魔晶网络一音乐论坛展开的激烈讨论。不过，一切争论都在一个ID为“魔渣你什么时候死啊”的用户发言后，瞬间停止： 【你们的争论毫无意义。业内人士，人在剧场，刚下彩排。冒死分享，一会儿删】 【（一张模糊到看不清人脸的照片）】 “你这照片能看清啥啊？……不对。那三个人，该不会是……海瑟薇，苏，小蘑菇吧？！！” “回楼上，我也觉得像！！！” “根本就是吧，苏大人那头乌黑短发我绝对不会认错！” “海瑟薇小姐的新演出服怎么这么花？我的宝又要尝试什么前沿风格啊！啊啊好担心” “你们注意到了吗！小蘑菇大人她竟然穿裙子了！！！她以前从来不穿女式礼服的！” “说不定这就是海瑟薇的胁迫呢。” “但很漂亮！楼上，你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小蘑菇她那身比海瑟薇和苏的都华丽多了！是件鹅毛般的白色晚礼服。” “@魔渣你什么时候死啊，大佬，能透露一下她们三个是不是一起合作可以吗？求求了” 【魔渣你什么时候死啊：是。】 【魔渣你什么时候死啊：有图的那楼和我的楼都申删删了。别外传，也别说是我传的。】 说完，这位神秘的“魔你死”大佬便人间蒸发，留下一堆上蹿下跳，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又缺乏渠道的歌迷们嗷嗷待哺，抓心掏肺，最终，一股脑儿的钻进剧院订票，就有了今天“三家歌迷欢聚一堂”的神奇盛况。 “来了！” 不知是谁大喊一身，本来坐在座位上、但互相看不顺眼的听众们立刻放下敌视，安静下来。人们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舞台，生怕错过自家歌姬的一颦一簇。 “莫里森先生的造势计划真的很给力呢，台下的观众都很期待我们的演出。”海瑟薇自幕布后向外瞥了眼，回头对小蘑菇伸出了手，“走吧？如果紧张的话，可以拉着我的手。” 谁要和你手拉手。小蘑菇十分嫌弃地看海瑟薇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传说中的天才歌姬其实是这个样子的吗？ 不高傲，不死板，甚至有点接地气。 既能将对手带上舞台认真合作，也能为了演出人数狠下心来拉营销，好像那些在她看来“万万不可以做”的诸多事宜，在海瑟薇这儿，就是家常便饭。 她难道永远不怕失败，信心十足吗？ 小蘑菇垂下眼睛。 真的好像一只小鸟。 翱翔于天地之间，半点不受牢笼束缚。 “要上啦。” 随着海瑟薇一声提醒，伴奏的音乐响起，剧场内的灯悉数暗了下来。 一片昏暗中，唯有舞台中央打着暖色灯光，那儿站着一位抛红球的小丑，一位像发条人偶一般，不断转圈起舞的人偶。 【小丑和人偶，是对朋友】 【小丑与人偶，演出延绵】 人偶与小丑在灯光下起舞，做出一个落幕的谢礼。 幕布合上又开，场景打光随之改变。 一位王子来访，溜出马戏团的人偶于暗处远远望着他。 【王子呵！您的短发灿如金，您的双眸美若辰】 【英雄漂泊归故里，良辰美景配佳人】 人偶懵懂地听着那些贵妇人的赞美。她不明白那些晦涩比喻句的深意，她只知道，自己似乎爱上了这个英俊潇洒的帅小伙。 【女巫，女巫，你在何方】 【请你出现，应我心愿】 【金色如阳表希望，献出我心换宝藏】 小蘑菇一开口，场下其他不是小蘑菇的听众也被她瞬间镇住。 这个女孩的歌声……竟然这样温柔甜美？ 这和他们之前从其军方＋魔法部的官方背景中猜想的气质完全不一样！ 她的声音是那样温柔，比起强情绪渲染、多花样的海瑟薇，开局暗黑、后半场释放张扬的苏，小蘑菇简直就是为这类温和软糯的角色而生。 她歌声甜软，即使人偶这个角色对王子只见了一面，便一见钟情， 人们也因为她甜美纯净的歌声，感受到她天真懵懂，纯洁无邪的一面，至于缺点，大家则选择性失聪。 【宴会之上，人偶吸睛】 【棕色长发，洁白纱裙】 【水晶眼眸，温柔众生】 【动人舞姿，艳惊四座】 场景再度变化，舞台变作名流聚集的宴会。 【王子果下台，邀与之共舞】 【探戈复芭蕾，人偶无不擅】 【王子欣喜极，赐宝又求婚】 【相约花海中，幸福以终老】 花儿轻摇，汇聚成海。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美好，直到—— 【邻国公主至，见之心生愤】 【少时相约婚，许誓生生世】 【无论生或死，共面老与病】 【今日遇佳人，殷勤且沉溺】 邻国公主悲愤交加，她恼怒王子的朝三暮四，请来国师，为她出谋划策。 【国师闻悲伤，占卜商与策】 【可取地狱火，烧尽无尽恶】 于是，变成人类的人偶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到花海与王子相见时—— 邻国公主恰好于花海边缘，点起一把火。 第139章 拒绝内耗这心动票我们早就势在必得，…… 善良天真的人偶哪里知道这件事。 怀揣着对爱情的向往，对未来的希冀，她踏入了花开蝶舞的花海，一时间，她仿佛置身人间最美丽的仙境。 直到人偶看到一团火—— 一团巨大的，橙红色的，伸出火舌舔舐天空的大火。 在和女巫做交易前，人偶是木头制成的。木头害怕火焰，她也本能地下意识逃跑。可是，在这时，她听到了王子凄厉悲惨的哀嚎。 那是……王子殿下。那是在牧师面前，立誓要保护她一生一世的王子殿下。 作为爱人，她有义务救助自己的伴侣！ 穿着白色纱裙，和人偶一样有着翠绿眼眸的小蘑菇轻轻将手搭在胸口。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是名人类——她已经有心了。 拥有心脏的她，更不可以像以前那样胆小呆愣了。 想完这些，人偶放下手臂，提裙匆匆踏入更深的地方。 【冲天火光起，侍从哭奔去】 【人偶逆流上，不惧死亡心】 【火焰燃其体，为爱不足惜】 【终于林深处，寻得王子身】 面对王子燃起火星的身体，小蘑菇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以肢覆其身，以发护其体】 【焦火灼偶肤，须臾徒露骨】 刚在还美丽动人的人偶很快在火舌的舔舐下变成一堆丑陋的骨架。原来，女巫只是给了人偶一颗人类的心脏，以及一副新的，隐藏关节，活动灵巧的外壳。 钻心的痛感席卷人偶全身，疼得她差点就要流出眼泪。她开始回忆她变成人类前的经历——那时，哪怕胳膊扭了，手掌掉了，优雅的小丑先生都会耐心地帮她粘好，安上。 而最重要的是，她那时还人偶。她 感觉不到疼。 披着疲惫的身躯，人偶走啊，走啊。等走到王子的宫殿时，她的右足已经彻底破碎了。一些黑色的，如煤渣般的晶粉人偶破裂的脚腕处撒出。它们粘在人偶白嫩的小腿上，仿佛把这里当做了烟囱。 就差一步了，人偶心想。 只要将王子送回领地，他的部下一定会拼命地救助他。 扑通。 或许是精疲力竭，也或许是执念消失的缘故，人偶忽然眼前一黑，向前摔去。 舞台一暗一明，场景也从府邸和花海变成了一个令人咂舌的场面。 【偶醒处囚笼，手足皆被缚】 【千目如蛇兽，万人观如奴】 【口中出恶言，言言道奇丑】 【偶慌不知措，声声唤王子】 【王子出人群，眸中徒留恶】 【指其为灾祸，以术蒙君主！】 被缚的小蘑菇神色忧伤，仿佛真的遭遇了这样非人的待遇。 【术士其上前，褪尽魔女咒】 【人偶失其心，困顿不得动】 【一人夺其眼，一人剥其饰】 【奉于君主前，君主颇赞赏】 【人偶徒余骨，独躺刑场上】 一瞬之间，一个美好的生灵就这样变成了一具破烂。她漂亮的眼眸被剜去，她精致的项链被夺走，那双黑洞洞的眼窝中未流出一滴血，却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隐约渗出一滴泪。 【人人叹其蛊，欺君虚伪极】 突然，一个衣着鲜艳的人出现了。那就是由海瑟薇扮演的小丑。 不同于往常任何一次少女扮相，今天的海瑟薇头戴小丑帽，脸上涂着油彩，长襟用皮带紧紧扣住，脚踩一双红色尖尖鞋，整个人显得凌厉又干练。 他啪嗒啪嗒地走过雨地，朝早已是一具残木的人偶走去。围观的人们许多不知道小丑是谁，但他们也被这种冰冷哀伤的氛围感染，下意识向后散去，为他让开了一条道。 “唔……海瑟薇也可以是这种风格吗？”观众席上一位海瑟薇的歌迷，又是吃惊，又是激动，“感觉……好酷！” “只是……小乌鸦这副扮相，简直是从恐怖小说里走出来的一样，就连我也有点害怕了呢……” “怕什么？她能让你感到害怕，说明我们家海瑟薇技艺高超。仅仅是依靠装扮，就可以压倒全场了呢。” 因为涂有油彩的缘故，小丑的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但如果现场存在一位马戏团的老观众，就会细心地发现，今天的小丑在妆容上，比以往的演出要多上一滴向下的泪。 【有人惊呼指，众观小丑背】 【其胸空荡荡，其心何所去？】 【忽一红心至，竟出人偶身！】 【赤诚似玛瑙，熠熠如日辉】 【猜疑一时止，众生默无闻】 及此，海瑟薇的演唱部分正式展开。 【携起人偶，安顿盒中】 【卸去道具，捡起刀剑】 【只身一人，独闯皇宫】 【遇一杀一，挡十斩十】 【血流如毯，蔓延扩展】 【剑刃渐损，仍未行止】 【小丑持剑，立于行宫】 宫殿之上，吓破胆的宫人四散窜逃，只留下王子一人，在地上惶恐挪动： “敬爱的勇士，我们无冤无仇” “为何偏偏把我纠？” “举国财宝任你挑，但求你将我放过” 海瑟薇只是笑了笑。 蹭。 身着明黄色褂子的小丑剑柄一挥，一道亮丽如闪电的白色弧线跃动在王子脖颈间。 咚。 王子人头落地，像熟透的柿子坠下枝头。 手起刀落，削铁如泥。 “我心空空，无惧死亡。” “降下诅咒，加诸汝身” “血如泉涌，无休无止” “直到时光荡去，此处的腐臭” 唰。 舞台的场景再次变化。 复仇结束的小丑逃进森林，却在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橡树下停了下来。 树上，一位黑色短发，灰蓝眼眸，魔女装束的人，正扶着树干，站在高处看他。 “哦哦哦，是苏！是我家小天使，苏加西亚！” 舞台下，苏的歌迷欢呼起来。 “是我家小天使苏上场啦！” 与海瑟薇和小蘑菇不同，苏加西亚在前几轮的PK赛中，不幸抽到了十分强势的对手，因此止步半决赛前夕。不过，在苏的几次比赛中，因为其别具一格的演出方式，也为她吸引了不少歌迷。 在今天之前，许多苏的粉丝已经默认，在歌姬选拔的赛场上，他们已经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苏小姐演唱亮相了——毕竟歌姬选拔的热度实在太高，歌姬们担心多人合作可能抢走自己的潜在粉丝，一般都不会将其他被淘汰的选手拉上来—— “除非，她是海瑟薇。”苏的歌迷如此感慨。 “橡树之下，埋吾挚爱。” 海瑟薇平静舒缓的歌声再次将思绪打开的诸位拉回表演： “女巫在上，聆听吾愿。” “愿奉所有，永生相伴。” 【一时间，冷光现】 【幽灵蝶，环其间】 【小丑与人偶，消失不见】 【徒留对蘑菇，闪烁林间】 【双双直飞向，女巫指尖】 【后来的追兵，方向难辨】 【一齐消失在，迷雾中间】 幽蓝色的灯光逐渐暗淡，海瑟薇和小蘑菇的身影消失在观众面前。 灯光亮起，海瑟薇再次出现时，她已经洗去了脸上的油彩，恢复了往常少女的装扮： 【传说迷雾森林有女巫】 【女巫拥有着两个蘑菇】 【蘑菇一高一矮夜夜哭】 海瑟薇放下麦克风，在一阵欢呼声中，苏从一旁阴暗的角落里缓缓走出，接续接道： 【摘下的人可健康长寿】 【他们的爱恋永不将就】 【但须同时服下不遗漏】 【否则将染上恶毒诅咒】 苏说完，同样放下麦克风，穿着白纱裙小蘑菇最后一个走了出来： 【但传说真假无从得知】 【谁又敢拿生命开玩笑？】 三人同时举起麦克风，合道： 【女巫树屋下有两个蘑菇】 【矮蘑菇华丽灵蝶簇】 【高蘑菇朴素却有毒】 【树下白骨堆作肥】 【徒留石板歌声微：】 【小丑和人偶，是对朋友】 【小丑和人偶，永远相随】 演出的最后，三位歌姬手拉着手，并将麦克风高高举起： “谨以此歌，送给所有因为外貌不断焦虑的朋友！” 她们齐声道。 “只要幸福，哪怕是变成橡树根下的一株真菌，也好过在那些因为你愿意为他失去自我，抛弃快乐的‘王子’身边，做一具千疮百孔的木头！” 说完，三位歌姬同时深深鞠了一躬，红色幕布缓缓落下，台下掌声雷动。 “哇！” 海瑟薇脱离了演出状态，瞬间没了那股“认真到难以亲近”的架子。这让小蘑菇感到非常不真实： “大家的反应很不错诶！” “我宣布，我们今天的演出大获全胜！” “这还没投票呢。”小蘑菇扫了眼海瑟薇举得很高的手，无情但理性地泼了盆冷水。 第一歌姬之女平时就是这种状态吗？ 尽管小蘑菇给自己做了很多思想工作，但仍然无法摘掉她认知中，海瑟薇洛兰≈很有唱歌天赋的傻狍子这一刻板标签。 不过，这样的话，海瑟薇应该也无法、也没有那个意愿动摇阿兹卡那政权。 她的工作保住了？ “是吗。”海瑟薇比了个剪刀手，“但我觉得看现场观众的反应，就能预估结果呀？” “相信我，蘑菇小姐。这心动票我们早就势在必得，囊中之物。” “你就相信海瑟薇吧。”苏抱着双臂，也跟着劝说道，“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不相信这些的。” “但越是前进，我越觉得，或许怀着一腔浇不灭的热血，一个劲儿地往前冲，远比停下来疯狂内耗好得多哦？” 苏小姐也比了个“V”：“毕竟有句俗语说，‘笨蛋总是幸运儿’嘛。” “你们……” 忽然有这么多人开导她，小蘑菇一时间非常不好意思，但无论她如何努力，悲观的想法却没有一刻离开过她的脑子。 我们……是对手啊。 小蘑菇低下头。 万一我赢了，你之前做的一切努力，便会前功尽弃—— 如果我现在说出这些，你还会像现在一样，乐观开导我，对我微笑吗？ “通知，通知，主持人已讲完规则，观众们即将开始打分。请两位参赛选手立即前往B口入场，于舞台上，面对你们的最终成绩！” 剧院负责人的声音从魔晶手环传出。 海瑟薇深呼一口气，与小蘑菇对视一眼，收下来自苏的祝福，与小蘑菇一起，走向B口。 第140章 遗失之梦“最终结果，海瑟薇洛兰一…… 南区半决赛演出现场。 幽暗的舞台重新变得明亮。在剧场工作人员的安排下，海瑟薇与小蘑菇分别站在舞台左右，白色的聚光灯分别打在二人身 上。 “现在，我宣布，选拔投票正式开始！” 随着主持人一声令下，场下的观众纷纷低头，在投票器上按下了自己心仪的选手。 看不到歌迷的神色，小蘑菇的紧张越加严重了。她交叉扣住的十指微微起伏，心跳响亮得自己都能听到。 呼。放松，放松。大不了一败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蘑菇这样想着，下意识将视线微微偏向一旁的海瑟薇。 蓝发女孩笑容依旧，双目直视前方。相比紧张兮兮的小蘑菇，海瑟薇简直平静的不像一个参赛选手，反而像一个来比赛现场旅游的。 小蘑菇眉头微皱，收回目光。不偷瞥海瑟薇倒好，这一看，险些给她看自闭了—她的焦虑与不安不减反增。 哎，果然应该听海瑟薇的。少看别人，只和自己比较。 小蘑菇目视前方。属于她的票数条形图已经开始稳步上升，与海瑟薇差异不大。但小蘑菇的焦虑没有得到任何缓解——这是以前积攒的老粉丝，她想。 投票继续进行。二人的票数你追我赶，一会儿小蘑菇超过了海瑟薇，一会儿海瑟薇又将前者反超。二者就这样你高一会儿，我高一会儿，一直持续到1500票左右的时候，数据的涨幅慢了下来。 到丢人现眼的时候了。小蘑菇心想。 阿兹卡那的歌姬选拔制度其实有很多奇怪的漏洞。比如决定歌姬选拔结果的关键，就是每一场正式比赛中，现场观众的人数和投票数；即使魔导科技后，许多想要观看演出，却因为有事或抢不到门票的听众，其实是可以通过魔晶屏幕远程观看的——但他们却不能投票。 而这一漏洞，就会导致一部分支持歌姬的听众无法为喜爱的歌迷投票，歌姬的生死，完全决定在现场的观众手中。 她刚才草草扫了扫这个剧场。作为半决赛所采用的比赛场所，这个剧场非常宽阔，一共有两层，大概能容纳五六千人。换句话说，只要有3000多人投票，那个歌姬大概率就会取得胜利。 而她的票数……却在2000不到时，放缓了涨幅？ 小蘑菇冷笑一声，心如死灰。 明明是她自己说要放弃比赛，将晋级决赛的机会留给海瑟薇；如今自己马上就要输掉比赛，这心里，怎么反倒这么难受、这样不甘呢？ [“你如果不害怕输给我，又怎会出手害我？”] [“你这分明就是忌惮。”] 小蘑菇眼前模糊，紧咬着嘴唇，不让泪水涌出眼眶。 原来她竟然会不甘心——原来她竟真的忌惮海瑟薇。原来她并不是因为听那个叫汉斯的神职说海瑟乱用抚恤金才心生愤懑，而是因为……她嫉妒？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羡慕。 她羡慕海瑟薇出生在一个艺术家庭，她羡慕海瑟薇从小就有一个歌姬母亲陪在身边，她海瑟薇天生拥有漂亮的基因，她羡慕海瑟薇天赋过人，不需要多少努力就能一战成名，代表玻璃港参加歌唱比赛，成为“童星天才”。 因此，她得知海瑟薇因为父母的噩耗从舞台上摔下时，她才会在心底埋怨海瑟薇为什么不能再坚强一点点；她得知海瑟薇随意挥霍莉迪亚女士留下的抚恤金时，才会那样愤怒；所以，她在得知海瑟薇明明拥有那样一张漂亮的脸蛋，那样一种旁人望尘莫及的演唱天赋，却偏偏选择用什么“乌鸦”当称号作践自己时，她才会感到暴殄天物。 这都是因为……她不曾拥有啊。 小蘑菇肩膀微微浮动。她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悲伤和羞恼一股脑儿袭来。 以前，她每每看到海瑟薇失误、消沉时，都会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心中满是“要是我在那个位置的话，我一定会做得比她更好”。 可是，今天她仅仅是和海瑟薇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演了一场“一直期待，却从来不敢”的演出，票数的涨幅比平时早饱和了一点，她的心里就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爬，慌得她喘不过气来。而海瑟薇却没什么激烈的反应，悠闲得像一株微风中的蒲公英。 [她才十七岁！]——小蘑菇忽然想起她在与莫里森争论辩驳时，对方翻了个白眼，紧接着露出了一个彻骨的冷笑。 是的，她今年确实只有十七岁，被人挑唆几句意气行事似乎也很符合这个无所顾忌的年纪。可她回王都后仔细查了查海瑟薇洛兰的档案—— 她仅仅只有十五岁。十六岁生日还没过——就在两个月后。 她确实年龄小。可海瑟薇比她更小。她一个十七岁的大人，却曾经鬼迷心窍，去害一个小她两岁的妹妹！ 羞愧的泪水在小蘑菇眼里打转儿。直到现在，她竟然才真正从心底里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自己的无能，自己的傲慢——那个十五岁的孩子如今虽然光鲜亮丽，可她失去父母的那一年，只有七岁。 她竟然曾苛责一个豆丁大小的孩子！ 小蘑菇的心脏深深地疼了起来。她确实没有海瑟薇那么有歌唱天赋，可她如今十七岁父母双全，十五岁进入魔法部，前途无忧；十二岁打破“平民魔法师不如贵族”的偏见，令军方守旧派大跌眼镜；九岁觉醒魔法能力，保送王都。 相比之下，谁才是世人眼中，更加幸运的那个？ 小蘑菇倔强地抬起脖子，试图让眼泪倒流，不被台下观众发现。 蓝色的条形图缓缓地增长着，像一位步履蹒跚的老人般，艰难地爬到了2000出头。 小蘑菇瞥了眼，只觉得那条形图像可笑的自己一般，一眼便能望到头。一些久远的记忆逐渐突破迷雾，浮现在她眼前—— “同学们，五月音乐节临近，学校准备组织一场音乐剧表演，谁要参加呀？” “我！我！” 棕灰色短发的幼年小蘑菇将手举得高高的： “老师！我要参加！” 老师笑了笑：“很好，亲爱的。那么，你想演哪个角色呢？” “我……我，”幼年小蘑菇铆足了好大的劲，才鼓起勇气，“我想演……公主！” 教室内一片哄笑。幼年小蘑菇呆住了，她像没扭足钥匙的发条人偶一般，僵硬地转后，看向哪个笑声最大的后桌。 “就你？你还演公主？”那男生笑得前俯后仰，合不拢嘴，“谁家公主脸上会有雀斑？你看看你自己，脸上这么多点点，一块一块的，演个公主误食的毒蘑菇还差不多吧！” 说完，他哈哈大笑。 班里其他角落也随之传来或大或小的笑声。 “请不要随便给其他同学起外号。” 对。老师，还有老师。 幼年小蘑菇 转过身子，满怀期待地望向那位温柔的老师。 “亲爱的。” 那位老师俯下身子，带着商量的口气，温柔而委婉地开口： “你……还有什么别的角色想报名吗？” 明明是最温柔的语气，却像一根美丽的刺，比同班同学的嘲笑更为锋利地刺进了小蘑菇的心窝里。 从那以后，小蘑菇再也没有穿过类似公主风格的裙子。她开始选择黑色或灰色的上下衣，戴上一棒球帽，在运动场上风驰电掣，打破了一项又一项校园记录。 即使觉醒魔法天赋，即使后来被军方看重，但我仍然是没法穿上公主裙，无法圆心中那个埋没许久的梦想的。 小蘑菇低着头。 因为……我不合适。 我永远只能做一棵不起眼的蘑菇，在大树的根部，悄然腐朽。 “快看啊！她们的票数咬的好紧，但马上就要到持平线了！” ……什么？ 小蘑菇下意识抬头。 面前的大屏幕上，她的票数为3034，而海瑟薇的票数为3035。 小蘑菇捂住了嘴巴。 怎么可能？ 她的票数在乌龟爬的情况下，竟然可以爬到3000出头！ “你犹豫那么久，最终还是选了最初选的那个嘛。” “哎嘿，因为两位歌手都很厉害嘛，我有点选不出来了。” 是……是因为真的势均力敌吗？ 她和海瑟薇？势均力敌？ 小蘑菇震撼到忘记动作与表情管理，眼睛直直地望着那两个跃动的数字。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一人一半的持平线应该是3165左右。 也就是说，她刚才的演出不仅被听众认可，还被评价为和海瑟薇五五开？ 五五开！ 小蘑菇眼中再次泪光闪动，只不过，这次是幸福、激动的泪水。 【3147，3150】 【3158，3157】 【3160，3163】 【……】 【3165，3165】 小蘑菇屏住呼吸。 海瑟薇也呼吸凝滞，不敢挪眼。 她们，持平了。 “天哪，这是歌姬选拔世上百年难遇的情况吧！” “这次演唱会门票真没白买！精彩！太精彩了！” 主持人和观众微微骚动一会儿，又因为迫切想知道结果，很快安静下来。 全场寂静，仿佛连呼吸都能听到。 数字再次缓缓滚动。 【3167，3168】 “喔！” 全场躁动。主持人挥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现在，我宣布南区半决赛最终结果——” “歌姬‘蘑菇’vs歌姬‘乌鸦’，票数——3167比3168。” “最终结果，‘乌鸦’海瑟薇洛兰一票险胜！”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0-150 第141章 甜蜜陷阱“泳衣买好了吗？” 结束了。 小蘑菇愣了几秒，很快笑了。 是啊。结束了啊。 但她却一点儿都不觉得伤心，一点都不觉得恼怒。 因为她并没有输得狼狈，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输得很惨。 这就是做自己喜欢的事的感觉吗？ “‘蘑菇’小姐！”一个小女孩捧着花走上来，“你今天真好看！” 我……漂亮？ 小蘑菇原地愣住，险些忘记接花。 在此之前，她一直觉得她和这个单词八竿子打不着。 小女孩笑着扭捏道： “没错。您穿白纱裙好好看呀。演唱的人偶小姐也很可爱。” “而且，听了您的歌后，我似乎更有勇气去追求那些我想要的了……即使我可能遭人嘲笑！” 遭人嘲笑的感觉很糟糕。 这是小蘑菇再熟悉不过的。 “不。” “其实……我根本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好。我的脸并不漂亮，上面有——” “‘蘑菇’小姐！” 女孩忽然提高分贝： “请听我说。” “脸什么的根本无所谓，我们又不是来看选美大赛的。” “重要的是，歌声。” 女孩转了个圈： “在神明引领的阿兹卡那，容颜只会如流水般逝去，唯有……” “音乐长存，历经岁月冲刷，永垂不朽。” 小蘑菇笑了，如沐舂风。 “是呀是呀，您唱到老，我们就听到老。”另一撮粉丝说，“外表什么的，才是最肤浅的。” 另一头，海瑟薇被几个歌迷团团围住。那些年轻的女孩手拉着手将海瑟薇围在中间转圈： “‘乌鸦’大人，您这身好酷。我好喜欢。” “我可以嫁给你吗？”有人大着胆子问。 “去去去，还是我吧。海瑟薇大人选我，我超甜。” 最后排的观众席上，蓝发青年放下投票仪，它闪动的屏幕上，正显示着这样一幅图景： 【是否要将您的心动票*1投给“乌鸦”海瑟薇洛兰？】 【确定（状态：已投）】 【感谢您的参与，光明神不会忘记任何一个虔诚的信徒】 莫里森向后一靠，冰蓝色的眼眸恰好落在陷入狂欢时刻的舞台上。 那个笨蛋啊，可真够乱来。 要不是他用假户口及时投出心动票令票数反超，某些人恐怕真的要把自己搞翻车了。 不过，莫里森也不会去说她什么。毕竟那个家伙一旦选好了路，便会倔强地一条路走到黑。任谁说也不行。 既然如此，他能做的就只有提供一个绝佳的环境，使这只固执小兽能任性地在一方天地间施展拳脚，在她即将搞死自己时，适时拉她一把。 这便是他作为一条人鱼，一位前辈能做的了。 半决赛结束后的“狂欢时刻”持续了很久。歌姬与歌迷欢聚一堂，亲密无间。 其间，小蘑菇还哭了。不过据她所说，自己这是快乐的泪，释然的泪，感动的泪。 *** 伴随着南区半决赛一同结束的，还有轰轰烈烈的五月音乐节。 海瑟薇扳指头数数，感慨时间过得真快。 去年这个时候，她还在因为梦到了姐姐出事，一个人偷偷地在角落里流眼泪呢。 而如今，她却早已成为一名歌姬，能够堂堂正正地直起腰杆，靠着自己的歌喉，于正面打败姐姐——然后，名正言顺地阻止姐姐前往王都。 “还刻苦呢？” 海瑟薇感到脑门疼了一下，赶忙捂住。抬头一看，正是她的姐姐，西尔维娅里奇。 “怎么，我们的海瑟薇即使面对亲爱的姐姐，也不愿意手下留情？” 西尔维娅笑着说。 “大不了我放水，故意输给你就是了。别练了，好不好嘛？” 骗人！ 海瑟薇在心中大声反驳。 你根本不是那种会对妹妹放水的人！ 虽然在很久之前，博学的莫里森先生就揭穿了圣子的恶毒，向海瑟薇姐妹证明了，圣子确实心存不轨。 海瑟薇本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可谁知，知道圣子有问题的姐姐更加坐不住了，半点没有就此打住，放弃歌姬身份的意思。 “你去干嘛！”海瑟薇急得比划，“你去了，他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 莫里森微微点头：“说不定他根本没有信任过你。之所以没有拆穿你、抗拒你，就是因为他想看姐妹相残，想看你纠结演戏。” “要知道，你俩可是安溪市人尽皆知的好姐妹。圣子就算是个白痴，他随便塞点小弟过来，打探一下，那不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吗？” “海瑟薇，那我问你，如果我不去王都，你去吗？” 女孩问得认真。宝蓝色的眼底不含一丝犹疑？ “我……我当然……去。” 海瑟薇低下头，实话实说。 王都可能隐藏着她父母失事的真相。她不可能放弃。 “看吧？”西尔维娅摊了摊手，“你也不会放弃。” “只要你不放弃，作为姐姐，我就有义务阻止你！” “为什么？” “为什么？就像你为什么要阻止我那样。而且你还仅仅是因为一个梦，而我却知道，王都的那堆家伙，各个是吃人不涂骨头的野兽——我怎么会放我的妹妹去那里？” 西尔维娅转向莫里森： “喂，药剂师先生。你不是经常个贵族打交道吗？快帮我劝劝海瑟薇，告诉她，她这天真烂漫的想法完全就是痴人说梦，百分百失败。” 莫里森想了想：“嗯……也不一定？” “什么！”西尔维娅后撤两步，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莫里森。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的眼神逐渐犀利起来。 “？”莫里森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药剂师先生，你介意带海瑟薇多出去玩玩吗？” “……？当然不介意。” “这样啊。那就拜托您多多带海瑟薇出去转转，开导开导她，说服她放弃前往王都的打算。” 在感情方面万分单纯的人鱼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步一步滑入两足兽的语言陷阱： “乐意效劳。但海瑟薇小姐同样是位有主见的人，我无法保证她会因我的话改变想法。” “没事。有你这句话就行。” 西尔维娅挥挥手，与仍在一脸懵逼中的人鱼告别。 一切看起来平平无奇，仿佛最简单的随口一问。 直到，现在。 海瑟薇终于明白姐姐操的什么心了。 “哟，这不是莫里森先生么？进来坐进来坐。” 西尔维娅雅殷勤得又是倒茶，又是摆水果，整个人画风诡异的让海瑟薇瞪大眼睛，原地呆住。 “……”显然，莫里森也有些不适应。他试探性地迈进门槛，僵硬地坐在沙发上。 “听说，你邀请我家海瑟薇一起去游泳？” 海瑟薇刚喝下去的茶险些喷出来。 陷阱啊！是陷阱！莫里森先生不要回答！ 西尔维亚笑吟吟地望着莫里森。 ——虽然海瑟薇只觉得那笑容十分可怕，仿佛要把人炸成小鱼干。 “是的。”莫里森答，“我听说海瑟薇小姐以前身体不好，而游泳，有益身体健康。” “……”对方直到不拐弯的回答让西尔维娅一时愣住—— 要知道，之前表白海瑟薇的毛小子也不计其数，但基本上都会被她吓跑，有的甚至还会因此和海瑟薇反目成仇—— 他们认为，海瑟薇有这样一个强势且辣手摧花的姐姐实在不近人情，无法接受。 但是，眼前的这个药剂师，不知是处于迟钝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毫不回避？ 西尔维娅感到内心深处有一颗螺丝钉微微松动。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海瑟薇确实需要锻炼，你们就一起去玩吧。” 诶？海瑟薇紧张的心放下了。 姐姐她，竟然没有反对？ “年轻人就应该多玩玩。”西尔维娅站起身来，“泳衣买好了吗？” “姐姐！” 海瑟薇又又羞又恼： “你不要再说了！” “买了。” 莫里森脸上没什么表情地从身旁的纸袋里掏出一只方形盒子，递给海瑟薇： “给你。” 西尔维娅：“哇哦。” “……！”海瑟薇的脸红成了火山。她捧着那只盒子，仿佛捧着一只烫手的山芋。 “拆开看看嘛。”西尔维娅笑着，看热闹不嫌事大道。 莫里森先生，你这是要我死…… 海瑟薇生无可恋地看了眼盒子。半透明的薄膜内依稀可以看到半边漂亮的浅蓝三角衣领。衣领的中央，系着一只罗兰紫色的大蝴蝶结。 ……唔，好像还挺漂亮的？ 抱着必死的决心，海瑟薇轻松拆开了盒子，并将盒内的泳装拿出，展开提起—— 是一条漂亮的泳裙。 海瑟薇放下胳膊，将泳衣收回眼前。这衣服的面料摸起来手感很好，光光滑滑的，虽然还没有穿到身上，便已经能想象出它舒适的程度。 泳裙的外面还有一件薄薄的，半透明的白色轻纱。自脖颈到衣袖，越是边缘，颜色越浅，边缘点缀着蓝色荷叶边，好看极了。 这样一件泳装，自上而下，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即使这样显示出来，或之后穿在身上，都没有什么令她感到尴尬的地方。 “怎么样，喜欢吗？”莫里森问。 为了买好这件衣服，他可查阅了不少资料，兼顾美观、舒适与实用性，又向图书馆的女孩子们咨询了意见，最终才选择了这款符合他所有要求的泳装。 “嗯……嗯！” 海瑟薇涨红了脸。“但、但这种事情，以后还是我自己做吧！” “以后？” “啊，我的意思是说！我可以自己买，而且我家里也有旧的！” “海瑟薇，”西尔维娅饶有兴致，温馨提示，“你上次去沙滩还是在八年前，那套儿童泳装早就穿不上了。” ！！可恶！ “总、总之，之后买东西一定要和我商量！不然，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海瑟薇跺跺脚，逃进房间。 “我……惹她生气了吗？” 莫里森问。 “不。”西尔维娅拍拍他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相比于让妹妹去王都蹚浑水，她宁愿让妹妹沉迷恋爱无可自拔—— 前提是，对方是个值得托付的优质对象。 第142章 摸摸看吗“无论从多么高的地方跌下，…… 玻璃港，某一游泳馆内。 海瑟薇跟在莫里森后进场。她四下张望，却发现这处游泳馆内满是两两结伴的年轻男女，举止亲昵，有的甚至走着走着，就会搂着脖子，互亲起来。 “前辈，你这找的是什么地方？”海瑟薇皱了皱眉，“情侣游泳馆？” “嗯。”莫里森登记好了信息，“因为一个很闲的同事理解错了我们的关系，就推荐给我了这个。” 海瑟薇大概能想象出是什么情况，跟着叹了口气。 “不过，也问题不大。” 莫里森继续道： “反正我们最近需要演一阵戏。刚好借此机会，完成任务，放出烟雾弹。” 说完，他无视掉那些男男女女，径直走向一片无人的场地。 “就这里吧。” “这个游泳馆虽然只有情侣，但它可供选择的项目相当丰富。比如，馆方可以为我们提供一块二人独处的私人空间，供我们练习，玩耍。在这里，即使技艺不精，泳姿丑陋，也不用担心被他人笑话。” 说着，莫里森就地蹲下，掏出一个黄色物品，开始朝内打气。 “那是什么？” “泳圈。”莫里森头也不抬地，继续打气。不一会儿，一个黄色的小鸭子泳圈就出现在海瑟薇眼前。 “喏。”莫里森将泳圈递给海瑟薇。 海瑟薇把脸偏向一边：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小孩子都比你游得好。”莫里森指了指不远处的家庭区。那里，一对夫妻正坐在岸边，看着他们的孩子像条小鱼般，在水中自由自在地仰泳。 “……”海瑟薇涨红了脸，一把接过鸭鸭游泳圈，套在了身上。 “这样总该可以了吧。” 莫里森点头，在泳池边试了试水： “做完热身运动后，下来。” 说完，他褪去外衣，撩了水，拍打手踝脚踝，进入水里。 “下来？” 海瑟薇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根本还不会游泳！就、直接下水？” “起、起码得先学个动作什么的吧？” “这水只有一米三。”莫里森击水提示，“你下来能直接踩到水底。” 海瑟薇忧心忡忡，摇头道： “……但那是竖着。” “竖……”莫里森花了整整三秒，才反应过来海瑟薇说的是什么。 “喂，你要是滑倒了，还有我在旁边站着呢——总该相信我吧？” 莫里森先生是从海难中幸存下来的人，她当然相信啦。但是…… 仅仅是看着水，海瑟薇就感到渗透骨髓的恐惧。 毕竟，就是是这样的东西，夺走了父母的生命。 “或者，海瑟薇，你先玩玩那个？” 莫里森指了指隔壁火热的水滑梯项目，情侣滑梯。 那座滑梯上不断有水流下，梯度陡峭。一方坐着垫子子高处滑下，而伴侣则可以在滑梯的尽头等待爱人滑下，并在对方落水时，及时接住对方。 “你是不是……有点怕水？” “不用逼自己。可以想从简单的，有意思的入手。” “啊。”海瑟薇连连摆手，“我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莫里森笑了笑，他随意地从手边的充气托盘中拿起一把水枪，灌了水，朝海瑟薇扔去。 海瑟薇稳稳接住，抬眸不解。 “射我。”他摊开双手，像只诱人堕落的恶魔。 “我们玩游戏，谁先湿透就谁输。输的人要听赢的人的话，做一件事。” “你不是不想玩滑梯吗？那就赢过我。” “我……” 海瑟薇正想拒绝这个游戏，但莫里森早已抢先一步扣动扳机，清冽的水花擦着海瑟薇的脸颊飞出。 “喂！” 你来真 的啊前辈！ 海瑟薇不想玩射击游戏，但也不想被搞得湿哒哒的。于是，她瞅准了莫里森身上那件被水浸泡了一半，在水中微微浮动的白衫—— 好啊你个莫里森先生，游泳竟然敢穿白衫？穿着白衫还敢勾搭人玩滋水游戏？ 这简直是普通人出光明结界—— 自寻死路！ 海瑟薇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举起水枪，扣动扳机。 等着吧！她一定要射到对方害羞自闭，从此再也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提起此事！ 咻，咻，咻！ 几场较量下来，海瑟薇已经气喘吁吁，有些小累。 在躲避水流的同时瞄准水中闪来闪去的莫里森先生，果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她的鬓角和手脚已经湿透，一滴一滴地向下滑落水珠；至于莫里森，他泡在水里，本来身上就湿了大半，又因为四下躲避，那件白衫就自然而然地沾上了更多水珠； 而最最关键的，还是因为海瑟薇一旦认真起来，进入状态，她的眼里便只有输赢，什么情分，什么面子，她全部暂时抛至一边。 “是我输了。” 完全湿透的莫里森叹了口气，停止游动，微笑着游至海瑟薇身边： “你好厉害。不过，现在你可以顺应自己的意愿，不玩滑梯，不直接下水了。” “我也会遵守约定，这就上岸，教你基本动作。” 蓝发青年唰的一下，从水中站起。身上完美漂亮的棱角与线条冲破半透明的白衫，完全暴露在海瑟薇眼前。 海瑟薇罗兰紫色的眸子瞬间瞪大。 这、这个…… 如果不是这样做太过显眼，海瑟薇简直要想要下意识捂住嘴巴。 莫里森前辈这个身材，线条分明，肌肉紧致，极具力量感，没有太壮，也没有躲柴，完全符合姐姐教她的择偶标准。 诶？ 等等。 她一直以为，莫里森先生的身材大概只比圣子好一点点呢—— 毕竟，他每天不是窝在魔药协会坐诊，就是泡在图书馆里嘛。 “怎么了？”莫里森来到海瑟薇身边，“是休息一会儿，还是现在就教你游泳动作？” 教……教个头！ 海瑟薇面红耳赤，心虚且脸烫地挪开视线： “咳，休息一下吧。” 您这个隐隐约约的状态，我实在无法把注意力放在该放的地方！ 莫里森点头：“听你的。” 他抖了抖满是水的衣服，又将吸水过多的衣角扭了扭，随后房放下水枪，在海瑟薇旁边坐下。 海瑟薇在心中高速忏悔。然而刚才那幕实在太过经验——以至于她越是努力忘掉，那副绝妙的景色就越是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海瑟薇：呜呜。 怪她吗？ 不应该吧。 这这都怪莫里森先生平时从未展现，深藏不透啊！ 那个身材，感觉比布莱克哥哥的还好一点儿……？ 海瑟薇感到脑子晕乎乎的，又甜甜的，好像泡进了充满果香的葡萄酒桶里。 呜呜。 这哪里是游泳馆。 这是，天堂啊。 海瑟薇沉默了整整三分钟，最终还是憋不住了： “您……有肌肉？” 她的视线下意识瞥向莫里森的腹部。 “嗯。”莫里森没否认，“我小时候喜欢到处游览。不借助交通工具的那种，其中不乏长途旅行。” “旅游，就可以……获得这样的身材？” “还有……打架？”莫里森想了想，有选择性地说了一部分真话，“比如……和魔物战斗什么的。” 似乎是看出了海瑟薇的关注点，他幽幽开口： “要摸摸看吗？” “什么、真的吗！啊，不对，这怎么行？”海瑟薇险些弹起，连连摆手，“不不不，这不可以，这不太礼貌吧！” “有什么不行的。，” 海瑟薇反应过来的时候，莫里森已经将她的手拉至他的腹部，并轻轻盖在上面。 ！海瑟薇感到自己的脸马上就要烧起来了。但事已至此，不摸一下又觉得很是浪费。 “唔……” 隔着那层单薄的衣物，海瑟薇试着用手指碰了下莫里森的皮肤。 好奇怪啊，这真的是太奇怪了！ 但是，软软的，还很温暖…… 海瑟薇又匆匆摸了两下，在自己的理智未被享乐打败前，意犹未尽地缩回手。 “摸好了？”莫里森问。 海瑟薇点点头：“我们去玩水滑梯吧。” “没有在勉强自己吧？” “没有勉强！”海瑟薇大声反驳。 可恶。一定是她刚刚表现的太明显，莫里森先生看出她当时并不想碰任何与水相关的活动了。 所以，他才会整出这么多活儿，逗她开心…… “我没有勉强，”海瑟薇说，“我们去玩水滑梯吧。” “我滑，您……您在我掉进水后，捞捞我。” “放心，怎么可能让你‘横‘’在水里呢？”莫里森朝她眨眨眼睛，“我可是漂流几海里，大难不死的贤者啊。” “水性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好。” 在工作人员的指引下，海瑟薇走上水滑梯最高处。 从这里向下看，可以看到滑梯梯道末尾边的水面。那儿浮着一张接人的垫子，莫里森先生就站在垫子不远处。 呼。 海瑟薇深呼吸一口气。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一看到下方倒映着自然光而波光粼粼的水面，父母失事的情景就会再度浮现在她眼前。 不，这是不一样的。 一米三的浅水区，怎能和大海相提并论？ 海瑟薇坐上垫子，开始滑落的一瞬间，她忽然又觉得，三秒前得出这个结论的自己实在有些高估自己的水平—— 不行啊无论怎么自我开导还是无法控制地觉得超级害怕！ “啊啊啊啊啊！” 海瑟薇一路滑下，放声尖叫。 她要死了要死了要死—— 扑通。 冰凉的水贱了海瑟薇满脸。她的眼前一片模糊，差点以为自己瞎了。 “安全着陆～” 早在水中等候多时的莫里森不知什么时候上前，恰好接住横泡在游泳池内的旱鸭子海瑟薇洛兰。 “不都说了么？” 莫里森将后劲还没消除的海瑟薇轻轻放下： “无论从多么高的地方跌下，我都会接住你。” 第143章 冰淇淋“听说，这样可以锻炼肺活量。…… 那一瞬间，海瑟薇差点忘了呼吸。 眼前再熟悉不过的莫里森前辈，此刻竟显得无比温柔，无比靠谱。 “谢谢。”她在莫里森的搀扶下稳稳站好，有些不敢多看对方那个温和的笑。 “不用客气。”莫里森一边答着，佯装不经意地，拂了下自己的肩膀。 那儿刚刚出现一道红色的抓痕——海瑟薇留下的。 她是真的很害怕水……甚至到了生理性恐惧的程度，以至于他刚刚去接海瑟薇时，她紧紧抓着他的肩膀，仿佛抱住 了一根浮木。她并不算长的指甲直接抓破了他的皮肤。 不，最重要的不是那个。 重要的是，海瑟薇的指甲不但可以划破他的皮肤，甚至，还能在那一瞬间，让他感到疼痛。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人类可以做到的——要知道，测魔水晶直击灵魂的冲击波，对他来说，也仅仅是蚊虫叮咬一口的程度，根本不会让他感到多疼。 但是这个不一样。这个让他感受到痛，仿佛被对手用魔法暗器扎了一下。 即使他已经用魔法掩盖，但游泳池水流擦过那处，依旧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莫里森面上仍然笑着，没有表露出来半分不适。他望着站在游泳池内，正对着海豚充气玩偶出神的海瑟薇。 海瑟薇好不容易才玩得开心一点，他怎么能在这时候败人兴致？ 不过，与此同时，莫里森也看到了衣一副令他震惊的情景： 一株奇异的暗紫色植物自海瑟薇心口开出，顺着她的四肢，延绵生长—— 那不是别的。正是他之前一直想要根治，却碍于其依附于海瑟薇的灵魂，强行祓除恐怕会伤其意志的【梦魇之花】！ 如果之前的【梦魇之花】还算一苗植株的话，现在的它简直是含苞待放，肆意生长！ 这不可能……之前海瑟薇一直在积极接受治疗，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严重？ 莫里森顺着植株往中央望去，最终，于海瑟薇的心口处，看到一片菱形的光片。 那菱形通体金色，整体散发着白金色的光芒。远远望去，仿佛一轮异形的太阳。 那是……天使觉醒的象征？ 莫里森还来不及细想，就又看到了更为惊人的一幕： 那片太阳的光越强，【梦魇之花】渗透的速度就越快。眼看着那细小的藤蔓就要延伸至海瑟薇手脚，莫里森咬牙握拳，向前游了一步—— “嗯？”正在看海豚玩偶的海瑟薇转过身来，“怎么了，莫里森前辈？” “没什么，只是担心你紧张不适应。”莫里森将放在海瑟薇身后的手挪至她的肩膀，轻轻搭上，“现在感觉怎么样？” 如果他的推测没错的话，那个发光的菱形便是天使的意志在作祟—— 仔细想想，或许，害怕水的其实并不是海瑟薇，而是那只高高在上的天使呢？ 无论是在东大陆还是西大陆，对人类来说，未经探索的地区便是恐怖的。而水底，正是这样一片区域。再往深想想，在西大陆，最为邪恶恐怖的地区，恐怕就要数他的老家—— “黑暗巢穴”奥尼亚海了吧？ 一只两只黑暗生物对未完全觉醒的天使来说，或许不足为惧，但在敌方具有天然的数量优势的大本营，即使是天使，面对这样无休止的车轮战，恐怕也会力不从心，被大家分食吃掉的吧。 莫里森嘴角微挑，指尖魔力浮动。越过海瑟薇，直接对那只金色菱形，释放了一个小小的精神系法术。 “不可以哇殿下！”一直隐身在莫里森身边的小章鱼大声反对，“您这样欺负天使胚胎，是会被可怕的天使记恨的！” “我不这样做，祂就会不杀我吗？”莫里森反问。 小章鱼：“……” 小章鱼：“不会。” “甚至，据我所知道的情报来说，那位大人是眼中容不下一点沙子变态杀魔人。” “但凡是黑暗生物，祂都没什么好感的。即使对方像殿下您一样冷静谨慎，像您一样为全世界和平奋斗终生，祂也会痛下杀手，毫不留情。” “那么，这样的人（天使），老师喜欢吗？”莫里森望着小章鱼，这样反问。 “这……这个……”小章鱼说小声囔囔，似乎在避开海瑟薇，担心天使听到，“我也是黑暗生物。自然，自然不会太……” “既然不喜欢，那老师干嘛要我躲着祂，避着祂——” “既然无论干什么都会被杀死，”莫里森摊手，“不如趁这段时间，先下手为强。” “那、那也太黑暗生物了吧……” “我们本来就是黑暗生物啊。” “……” 小章鱼：“好吧，但是注意点。不要被盯上，被盯上可是会很可怕的。” 莫里森不想管这个。他只知道，他心目中的天使应该是海瑟薇那样正直、温良的。 如果天使可以为了重返世间，不惜伤害一个人，那么，即使祂拯救人民于水火，莫里森也不介意和祂比划比划。 “好些了吗？” 莫里森拉回思绪，继续问道。 “嗯！我现在非常好！”海瑟薇回答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轻松许多。” 莫里森点点头，非常满意。 二人随意转着，在游乐区玩了会儿。期间，海瑟薇试着划了两下，不出所料地又横在水池里，明明套着泳泳圈，但还是不慎灌了两口水。 莫里森在一旁看的频频扶额。 或许，天使这种天空生物怕水的原因，其实根本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复杂——单纯不擅游泳而已。就像他的血族兄弟路易，曾经教会他飞行一样。 是的。他可以飞天的泡泡魔法，其实也是由路易与他研究改善得来的—— 莫里森永远忘不了第一次使出魔法泡泡浮空时，整条鱼连滚带爬，活像是把自己塞进了高速旋转的仓鼠跑轮（尤其在你的好兄弟觉得你狼狈抓狂的样子很好笑，于是在你的魔法泡泡上狠狠推了一把的时候）。 那是一段堪称灾难的经历。放在平时，莫里森完全不会主动回忆。 “水真可怕。”泡在水中的海瑟薇撩起一捧水，又放任其自她的指缝间流出。 莫里森：“你平时喝的水也是水，你体内一大半也是水——你会害怕你自己吗？” 海瑟薇放下手臂，一时无语凝噎。 “好了，如果实在不习惯的话，就上来休息会儿。”莫里森望向不远处的冷饮区，“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我去买。” “香草。”海瑟薇在水里动了动，“但我不太想上来。” “你不是害怕水吗？” “怕，但……我觉得水里也挺不错的，不热，很凉快。外面连风都是热烘烘的，没有水里舒服。” 怎么？这是呆上瘾了？莫里森轻笑一声，半是吓唬，半是科普地开口： “在水中泡得太久的话，手和脚的皮肤都会变得皱巴巴的哟？” “啊！”海瑟薇低头瞥了眼自己的手，很快麻利地爬上梯子。 “你就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去买。”见对方上岸，莫里森心情大好，“一个人可别下到游泳池里，小心又让隔壁海豚玩偶激起的水浪当场拍翻，滑到池底去了。” “知——道——了——！” 海瑟薇面红耳赤。她并不想听莫里森反复鞭尸她的“光辉战绩”。 冷饮摊前，生意异常火爆。在等待一对儿又一对儿情侣买完后，莫里森按照感觉挑选了两份朴素但量大的冰淇淋——这是海瑟薇向他推荐的牌子。量大实惠味道好，主打一个高性价比。 在路过休息区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时，莫里森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宝贝，你想在未来的歌姬选拔复活赛上歌声悠扬，艳惊全场吗？” 一位情侣打扮的年轻男女正鼻尖贴着鼻尖，举止亲昵。 “讨厌啦。”那位年轻小姐嗔怪着推了把青年的脸颊，却没有明确拒绝的意思。 “听说，这样可以锻炼肺活量，让你的气更加充足……” 说着，那名青年便贴了上去，吻上年轻小姐的唇。二人身影微动交错，良久，才不舍分开： “亲……亲爱的，现在你感觉气变足了吗？” “呼……哼。再来。” 女方双手勾住男方脖子，再次重复起了先前的动作。气氛暧昧亲昵，叫人脸红。 一旁捏着两杯冰淇淋的莫里森看得脸颊发烫，目瞪口呆。 原、原来人类的肺活量还 可以通过这种方法锻炼的吗？ ……他之前在海底，可从没听说过。 他带海瑟薇来学习游泳，就是为了锻炼肺活量——无论是对唱歌，还是对预防未来意外发生，都百利而无一害。 那…… 莫里森抿了下嘴唇，但强烈的道德感让他瞬间对自己来了一套自我阉割，放弃了某个起想法。 然而，莫里森越是控制自己不要想，那日他为了救海瑟薇、轻吻小蓝鸟的情景就越是反复清晰地出现在在莫里森眼前。 烦死了。 莫里森端着冰淇淋往回走，心中疯狂埋怨自己： 我怎么能脑补这个？我是人吗？她可是我精心挑选的跟班苗子！ 啊。不对。莫里森在心中扶额。 他确实不是人。 但上下级的办公室恋情绝对是不公平且没有结果的！ 坚决摒弃，坚决摒弃……！ 莫里森囔囔着，离开休息室。然而，没走几步，他又看到了互相喂着吃冰淇淋写的小情侣。 今天什么运气啊，为什么总能撞见这个！ 不对。 这里本来就是情侣游泳馆，有情侣很正常。 莫里森冷笑一声。 他突然好想把杰姆那个胡乱推荐游泳馆的家伙偷偷鲨掉^＿^。 “不好啦！”一个人忽然跑来大喊，“那边的泳池好像出事了！” 莫里森立即错过其他人，匆匆挤进围观人群，向池内望去。 第144章 海瑟薇的决心小腿处的酸痛再次袭来。…… 一个熟悉的蓝色身影出现在莫里森眼前。这让他内心不禁咯噔一下—— 她一个旱鸭子，跑到深水区做什么？ 莫里森正要皱眉，下一瞬便看到水中挣扎的海瑟薇单手抓着泳泳圈，另一只手则死死地拽着什么东西。 莫里森仔细看了看，竟是一只五六岁小孩的手臂！ “那个孩子落水了！”游泳池边，一个女人哭着喊道，“他是我朋友的孩子，父母正与我们聊天，那个一个人跑到深水区边缘玩耍，然后脚一滑，跌了进去！” “多亏那位小姑娘眼尖，第一个发现这孩子不慎溺水，大喊一声后，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救人去了！” 扑通。 女人话还没说完，眼前的蓝发青年早已消失不见。 她的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杯冰淇淋。 深水区泳池中，已有几位好心人下水施救。然而在莫里森看来，他们游得实在太慢。 他们只看到远处的那个家伙见义勇为，精神可嘉。可他们根本不知道，那个看起来伟大勇敢的家伙，其实是个不会游泳且十分恐水的的笨蛋！ “别怕。姐姐一定会救你上去的。”海瑟薇捉着小朋友的胳膊，让他努力扒住她的游泳圈，“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小朋友努力在水里蹬腿挣扎着，他看了眼海瑟薇的泳泳圈，金色的眼眸中透漏出绝望和不信任的神色。 “……” 对啊。我不会游泳。突然跳下来救人，看起来大概精神有问题吧。 海瑟薇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露出笑容，对对方的怀疑表示理解。 怀疑也罢，失望也好……不管结果怎么样，她都不会放手的。 一只冰凉的小手搭上了她的胳膊。 海瑟薇猛然抬眸，原是那个溺水挣扎的小朋友。他金色的眼眸中虽然满是倦意，但仍旧不乏活下去的亮光。 虽然为了节省体力和避免灌水他没有说话，但看着那双金色的眼睛，海瑟薇就仿佛听到他在说： “我们一起活下去吧，姐姐。” 得到正面反馈的海瑟薇备受鼓舞，她抬眸看到数名陌生人都争相恐后地向他们所处的角落游来，本以发麻的手臂此刻又仿佛有了用不尽的力气： “接好！” 在看着一位红衣青年将小孩子稳稳搂住后，海瑟薇才脱力松了手。或许是紧绷太久，又或许是强撑着自己不去联想父母失事的惨象，海瑟薇刚放开那个孩子，便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天旋地转。 不能……在这时候晕过去啊。 海瑟薇强打精神，却还是拗不过身体的疲惫，彻底失败了。她的小腿开始抽筋，发麻的手臂也没有力气继续挥动，保持平衡。她重心不稳，脱力地向后倒去。 “海瑟薇！海瑟薇！” 在失去意识前，海瑟薇仿佛看到莫里森先生如一道闪电般，只用一眨眼的功夫，就闪至了她身边。 真厉害呀。 海瑟薇意识朦胧。 “海瑟薇！” 嗖的一下就能出现在她的身边—— 像故事里的无所不能英雄，又像是海中的游鱼一样。 *** 海瑟薇醒来的时候，身边围满了关心的人们。 莫里森先生正抱着她，脸上、身上都沾着水的痕迹。在看到她睁开眼睛的瞬间，包括莫里森在内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你可算醒了！我们细心勇敢的大英雄！” “是啊小妹妹，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大伙儿大概永远都要愧疚了。” “罗伊，这位小姐从此就是你的再生父母，快过来向她好好道个谢！” 小朋友飞快地跑到海瑟薇面前，对她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谢谢姐姐！谢谢姐姐！” 海瑟薇点点头，脸上带着笑容。声音气仍能听出没有力气： “不用客气。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小朋友点点头： “其实我……就是吓坏了。只呛了几口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这都是多亏了姐姐您。” “对了，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海瑟薇还在思考是要自报家门还是保持低调。身边围观的人们却先她一步，热闹起来： “等等，刚才这位先生好像叫您——” “海瑟薇！‘乌鸦’海瑟薇洛兰！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像，只是怕认错，没敢说。” “歌姬，竟然是活的歌姬！” 人群瞬时嘈杂起来。海瑟薇不想在这种事情上成为焦点，于是撑起身子，拉着莫里森，意图逃走。忽然，一大份混合口味冰沙桶送至海瑟薇面前—— 那是最新限量款。 “这是给英雄的嘉奖，拿着吧！” 负责冷饮区的中年女士着将情侣桶塞到海瑟薇手中： “不过这种事情还是太危险了，要不是这位莫里森先生及时拖你上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啊。” 海瑟薇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冰淇淋。 虽然她与莫里森先生不是情侣，但情侣冰淇淋什么的，量大份足，收下分着吃不就好了。怎么想都不亏。 冷饮区的女士怕海瑟薇感冒，将二人带进了她值班的小房间，抽出一条崭新的毛巾，递给海瑟薇，叫她擦干了身体。 “你是莉迪亚的孩子吧？”中年女士笑着递给海瑟薇一颗火属性魔晶石，“刚刚那副英勇的样子，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海瑟薇捧着冒着热气的咖啡，听到有人谈及她的母亲，还是积极的一面，不光身体，心里也变得暖暖的。 “不过，刚才那样还是太危险了。”女士说，“你刚刚体力耗尽，小腿抽筋，这位先生担心极了。幸好他碰巧懂得一些医学知识，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不免有些心虚，默默点点脑袋。 “现在是露西亚女士和西尔维娅小姐抚养你吧？见义勇为是好，但行动前，也该想想她们。知道了吗？” 中年女士叹了口气： “你要是出事了，她们该有多痛心啊。” 负责人女士又叮嘱几句，很快离开，前往工位了。只留下海瑟薇与莫里森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你……腿还疼吗？”莫里森视线偏移，瞥向窗外。 “我好多了！”海瑟薇翻身下床，想给莫里森走几步证明。可脚刚一点地，小腿处的酸痛又再次袭来，叫她险些重心不稳，栽了下去。 “慢点。”莫里森扶住了她，叫她小心翼翼坐回床边。 “我……帮你揉揉？”人鱼并不具有多少厉害的治愈法术，莫里森思来能去，最终也只能想到最原始的。 “啊！不用不用。”海瑟薇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忽然，她想起刚刚那位女士提到的“医学知识”，莫里森先生又是那样熟练，就好像，好像…… 刚才已经揉过了！ 海瑟薇脑中万分炸裂，整个人缩至墙角，瑟瑟发抖。 莫里森伸手想要叫住她，但又想起什么似的，最终收回了手。他转身，将那杯超大号冰淇淋送至海瑟薇面前： “抱歉，刚刚是我失言了。” “这个，都给你。” 海瑟薇看了眼冰淇淋，不知为什么，离开了冰柜这么久，它仍然没有半分融化的迹象。 “您不吃吗？”海瑟薇抬头，罗兰紫的的眼眸困惑地望着他。 人鱼愣了片刻，露出淡淡的笑容： “我……不爱吃甜的。” “总之，你吃吧！这本来就是那位大婶送你的，我，我吃什么呀？无功不受禄！” 人鱼灿烂的笑着，仿佛没事人一样。他摆摆手，走出值班室： “我在外面等你！” 不知是不是海瑟薇的错觉。莫里森先生分明一直在笑，但她却从那双冰蓝色的眼眸中，读出一丝若有若无，却深入骨髓的哀伤。 “哎。”海瑟薇叹了口气，双手抱头。 她不是有意要躲开莫里森先生的。 只是，只是…… 海瑟薇下意识攥紧裙角。 莫里森先生太过完美，以至于她始终觉得，莫里森先生不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或者说，即使莫里森先生救了她很多次，可她始终觉得自己看不透他，也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什么。 与这样的人相处起来，有如雾中赏花：只能模模糊糊看清个轮廓，细节什么的，却一点也看不清楚；又如东大陆隔着珠帘或屏风的艺伎美人，轻纱遮面，纵使相隔不过半米，也始终看不起对方的面庞。 又会魔法，又懂医术，又博学多识……好像还是南大陆贤者来着。 海瑟薇一边扳指头，一边叹气。 这样优秀到不真实的人，恐怕在海禁政策取消之后，就会立刻回乡，建设祖国吧。 毕竟他在这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一个人即使混得再好，没人见证的话，应该会很孤单吧。 “……对哦！”海瑟薇以拳击掌，“我以前怎么没想到！” 莫里森先生之所以一直粘在她身边，是为了养成投资啊！ 虽然她之前态度消极，嗓子嘶哑，还身负污名，怎么看怎么地狱开局；但 莫里森先生曾是南大陆的核心，是聆听神明诏令的神眷者，做出些目光长远，普通人难以理解的决策怎么了！ 这是投资！ 海瑟薇顿时斗志昂扬。 俗话说的好，一块打磨漂亮的宝石项链离不开独具慧眼的工匠。 而莫里森先生对她，正是那位慧眼识珠的工匠。 为了报达莫里森先生的挖掘之恩，培养之恩，她根本不需要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情爱爱（毕竟人家也没那个意思）；只要好好唱歌，成为第一歌姬，并谏言废除海禁，将莫里森先生送回老家，就是对莫里森前辈最大的回报！ 放心吧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暗暗握拳，下定决心。 我一定会尽快将你送回老家的！ 第145章 傲雪春芽你要幸福，你要开花，别被风…… 不知不觉中，第一歌姬选拔南区决赛即将拉开序幕。 两位晋级选手分别是“百灵”西尔维亚里奇以及“乌鸦”海瑟薇洛兰。 对南区的听众来说，这场比赛没有什么看点，又充满看点：没有看点，指的是无论谁输谁赢，都是里奇家的血脉获胜，颇有昔日王者卷土归来之风；而它的看点在于，大家都好奇这两姐妹会如何对战—— 是放水？是争斗？还是…… 无论结果如何，这场比赛早已成为一场诱人且有趣的剧目。 不过，对于海瑟薇来说，却完全不是这样。 不同于之前遇到的。会时各种阴谋诡计、伤她身心的对手，西尔维娅每场比赛都赢得堂堂正正。她虽然接触演唱的时间不长，但却能凭借自己的力量，一路走到这个位置，其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想到这里，坐在化妆镜前的海瑟薇攥紧了拳头。 “不要那么紧张。”莫里森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杯温水，“你姐姐确实是位有实力的对手，可你不也是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到今天？” “为了赢得比赛，她或许付出了很多；但是你，海瑟薇。” 蓝发青年冰蓝眼眸微抬，看不出一丝情绪： “你也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 他将水杯递给海瑟薇，双手环抱，靠在木制的衣柜上： “或许在别人看来，你是什么天才童星，轻轻松松就能爬到这个位置。但在我看来，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做不到像你这样努力，像你这样，全身心地投入——” “那个安琪儿，不也具有强大的天赋？”莫里森说，“但她动机不纯，不去提升自己的能力，总想着搞掉对手，陷害他人，最终遭了报应。可能到死也不清楚，杀她的人究竟是谁，又为什么杀她。” “莫里森前辈……”海瑟薇转过身来，“谢谢你开导我。” “我只是……有些没把握。其实，我的声音仍旧没有恢复成当年最好的时间段，是么？” “当唱到个别高音的时候，还是会无可控制的颤抖，还会有嘶哑的气音，对吧？” “但姐姐不会，我听过姐姐的录音带，她的声音非常完美。她在我的梦中，可是打败了所有的对手，成功获得第一—— “现在的我，是无法复刻母亲当年的巅峰的……那是我能想到的，打败姐姐的唯一办法。” “海瑟薇。” 海瑟薇闻声抬头，下一秒，对方却忽然与他拉近了距离，双手紧抓着她的胳膊： “我没有见过你的母亲，不知道她究竟曾经创造出怎样的奇迹。但是，我听过你的歌。” “你的歌声中，始终透着一股别人没有的生机——从你的声音刚刚恢复，还像个乌鸦时，我就是这么认为的。” “你真的觉得，蔚蓝剧场中那些贵族听你翻唱你母亲的歌时，痛哭流涕，举止夸张，都是我的魔法的功劳吗？” “不。”莫里森松开海瑟薇，目光平静，“海瑟薇，那都是你自己的本事。” “我确实使用了魔法，但我的魔法只能【强化】情绪，是无法无中生有的。” “如果一个人的本事是‘1’，那我的魔法，就是为这个‘1’加上好几个‘0’，使其成为一千，一万；但如果一个人的根本没有渲染别人情绪的能力 ，那我加多少零都没用。” 莫里森没有说谎。人鱼的魅惑原理确实如此。不同于血族通过对控制血液折磨并操纵对手，人鱼的魅惑往往相对柔和（请注意，这只是相对而言。虽然人鱼的术法相对柔和，但危险系数依旧很高！在野外遇到人鱼，请立即用沾了圣水的棉花团塞住耳朵，趁其未发现你前，撒腿逃跑）。 除过狩猎时刻意施术，作用于生物大脑的【强控制】，人鱼一般的魅惑都是基于对象欲望，根据实际情况按倍数扩大的。 而将情感蕴含于歌曲，本身就并非易事。 莫里森来到人类领域后，前前后后听过的歌姬演唱不下几百场。其中，也不乏像海瑟薇一样，情感充沛的；但其中很大一部分歌姬情感淡漠，演出机械，仿佛唱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或是挣一笔快钱—— 这在贝丝乔伊斯身上显露得极其明显。 在海瑟薇鼓励她去歌颂她热爱的美术后，贝丝乔伊斯歌声中的情感含量一改之前的稀薄，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莫里森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人鱼的歌声大多不具情感。他们唱歌只是为了狩猎求偶，是一种刻在基因里的本能，是生下就拥有的技能——正如血族的孩子生下来就有一对儿尖尖的牙齿，可以轻松咬破人类的动脉一样。人鱼幼崽也能通过唱歌控制小鱼，使鱼做他的宠物朋友，或是一动不动，乖乖被他吃掉。 正因如此，周围才会有“人鱼没有灵魂”的这样的传说： 明明自己情感淡薄，却四处引诱撩拨着他人欲望——这和只撩不娶的魔渣有什么区别！ 总而言之，以莫里森见过的歌姬来看，情感感染指数应该是海瑟薇＞西尔维娅＞小蘑菇＞苏＞安琪儿＞多丽丝＞贝丝。 这与她们的歌姬排名不谋而合。 莫里森不认为这是简单的巧合。 “打探到你姐姐的演出消息了吗？” 海瑟薇点点头：“姐姐打算以纯洁、温和的风格演出。这种温柔知心大姐姐的风格，在阿兹卡那广受喜爱。” 海瑟薇顿了顿：“有点类似于，我以前风格的超级加强版。” “当年，大家都说我演的天使身上神性太重，看观众的眼神冷得仿佛看蚂蚁，缺乏兼爱世人的温柔与母性。不好。” “而姐姐，正是在这一基础上修改完善。“海瑟薇双手撑着下巴，“既有人的一面，又有神的一面——简直完美，无懈可击呀。” “是吗？”莫里森不以为然。 他可不觉得光明结界对他的魔力暴风吸入时有多少温柔和母性—— 都快给他吸成鱼干了。 从未吃人的他都如此，更别说那些张牙舞爪，每天都隔着结界观察人类，并斯哈斯哈流口水的的底层黑暗生物了。 “我能想到的，唯一破局的方法，就是复刻妈妈当年的演出效果。她英姿飒爽的性格，雷厉风行的作风，能让每一个徘徊踟蹰的，不见前途的阿兹卡那。人都肃然起敬。” 海瑟薇低下头，刚刚还明亮的眼眸再次暗了下去： “可是……母亲的歌和风格，实在是太难学了。” “无论我如何练习，都感觉收效甚微，根本无法复刻。” “那就不复刻。” 莫里森抓起桌上的歌词与乐谱，咔咔两下，撕成碎片。 “你自己来。” “什么……？” “自信一点，海瑟薇。”蓝发青年忽地靠近，“你没必要永远活在你母亲的阴影下——我不清楚你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想，她强势爽快的性格，一定和她过去的经历，所处的环境息息相关。” “而你，海瑟薇——” “你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经历，自己的性格。” “无需去模仿谁，成为谁，又或是复刻谁。即使对方是你的母亲。” 莫里森将条状的纸屑放回桌上，转过身子，背对海瑟薇： “我相信听众们永远都更想听动人有趣的新东西；如果没有，才退而求其次，最终一退再退，失去兴致。” “比起一个优秀的莉迪亚模仿者，他们对出色的新歌更感兴趣；更不要说莉迪亚女士之前发行过许多唱片，听众们早有留存； “虽然这么说对你可能有些残忍，但你的母亲经历过堪比封杀的事业危机，新一代听众，比如我，根本就不知道她都唱过什么，又做了什么事。 “如果你硬要坚持，我不会拦你。这堆东西我可以用魔法帮你复原，不会多说一句话。” “但，海瑟薇，恕我直言。” “如果你坚持复刻，那么这次，你将必败无疑。” 海瑟薇眨巴着眼睛愣了好久，最终开口，说了一句话： “可是我以前的的风格……已经被姐姐用了。” “和别的歌姬对战还好，和用着我风格的姐姐打，就好像要我自己否定过去的我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做。” “……” 一时间，莫里森仿佛透过海瑟薇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想起了那段纠结拧巴的过去。 “很简单。” “忘记就好了。” “忘记？” “就是将一切抛诸脑后，忘记以前那些陈词滥调，惯性思维，然后，以一个绝对干净的脑子重新思考，问自己： “‘我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 海瑟薇按着莫里森的方法清空大脑，摒除杂念。双眼紧闭，仿佛周围的一切全都不存在—— 我想要家人平安，父母自豪； 我想要找出真凶，归还公道； 我想要肃清圣子，送入大牢； 我想要卸下重担，轻松自由地唱歌—— 正如双亲尚在时那样。 委屈的泪水于此刻夺眶而出。海瑟薇自己也没有想到，她的内心深处最强烈的情感，竟并非对抗教会的愤怒，而是无尽的悲伤—— 而这种悲伤，又夹杂着来自已故亲人的，最纯粹，最为美好的期望—— 你要幸福，你要开花，别被冬日的风雪压碎新芽。 第146章 女儿与妈妈不再是第一歌姬的女儿，而…… 第一歌姬选拔，南区决赛现场。 无数魔晶摄像机腾空层层叠起，眼睛似的摄像头如一个个黑色孔洞，紧紧地投向舞台上身着白色礼服的女孩。 “是‘百灵’，西尔维娅！西尔维娅小姐！” “我爱你西尔维娅小姐！” “百灵！百灵！百灵！” 西尔维娅里奇微笑着对台下行了个优雅的提裙礼，摊开双手，笑容灿烂： “女士们，先生们，感谢各位能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聆听我的演出，我，‘百灵’西尔维娅定会不负众望，为大家献上精彩的音乐！” “好！！！” 台下一片痴迷。幕后的海瑟薇听见了，心中更加惴惴不安，低头摩挲起手中的月亮发饰。 [海瑟薇，你要做一个好孩子，乖乖等爸爸妈妈回来。] [海瑟薇，你是我的孩子，遇到事情不要总先流泪，要笑，要坚强。] [海瑟薇，你代表着学校和整个玻璃港的希望，可千万得——] [海瑟薇……] …… 种种声音在她耳边逐次闪过。 一直以来，她似乎都被要求做什么，肩负什么责任，成为什么样子的人——诸此种种，都构成了海瑟薇，却永远不是海瑟薇的全部。 实际上，她也会紧张，也会绝望，也会有想要放弃的时候——她并不像父母、老师、或歌迷想象的那样毫无缺点，像座毫无缺点，比例完美且屹立不倒的神像。 正因为以一介凡人之躯担负起了过高的责任，她才会害怕失败，才会紧张，才会在面对超级实力派——西尔维娅姐姐时，心生忧患。 所以—— 一旁的莫里森抱臂而立，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毛虫破茧都不需要外力帮助，更何况，她，海瑟薇洛兰，是天使选中的人。 如果这点小事都无法搞定，那还谈什么逆天改命，反对强权？ 就此中止这场荒谬又华丽的旅行，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莫里森偏过视线，努力屏蔽听觉，不去注意那只反复抓狂的人类少女。 或许，他是真的变了吧。 放在刚刚进入结界那会儿，他巴不得直接将知识塞进少女的脑子，或者直接一个魅惑丢过去，操纵她假唱；又或者直接全场开大，直接把整个剧院的人全魅惑一遍，叫海瑟薇保送第一（然后成为他的迷妹，帮他揍爹）。 可现在，他却越发不肯了。 如果说海瑟薇和小蘑菇的对战，他还迫切地想要海瑟薇取得胜利；今天的他，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如果海瑟薇取得胜利，就能代替姐姐赶赴王都，逆转那个预知梦境，同时，又能调查父母失事的真实原因；但同时，她也不得不需要提高警惕，提防处于暗处的教会势力偷偷使绊子，叫她在王城出丑。 相对的，如果海瑟薇没有取得胜利，虽然与真相失之交臂，却可以像普通人一般，过上一段安稳幸福的时光；同时，他也可以功成退场，悄无声息—— 正因为他经历过类似的苦难，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需要放弃多少安稳舒坦的日子，所以，才会在比赛结果的倾向上，犹豫踌躇，举棋不定。 莫里森自己也不明白，向来理性缜密的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于是，他决定将选择交给天意。 ＊ 悠扬温和的伴奏中，西尔维娅的演唱完美落幕。 她提起白色裙摆缓缓退场，人畜无害，像一朵含苞待放的百合花苞。 “下面，有请我们的另一位决赛选手，‘乌鸦’海瑟薇洛兰小姐！” 主持人抑扬顿挫地喊着。可听众们却不买账似的，仍旧沉浸在上一场西尔维娅演唱的氛围中。 铛，铛，铛。 一阵轻快的钢琴声忽然响起，如春风吹过窗口，碰响了叮叮咚咚的风铃。 上一秒还议论纷纷的人们瞬间没了声音，各个瞪大眼睛，望着台上，险些忘记呼吸。 “微微海风，送来暖意” “千笺漂流，知我心意” “远方的你，近来可休息？” “放下工作，出门惬意” “赏赏花草，遛狗小憩” “别怕误事，爱护你自己” “抛下节奏，坐下修心” “静时眼可观六路” “寂时耳可辨四方” “宝石还需工匠琢” “新苗还要朝夕浇” 海瑟薇一边弹奏，一边唱歌。台下许多听众愣了半天，这才从震惊中回味过来。 “没想到，如今竟然能看到乐器和歌曲一起进行的选手，有实力，好！” 一位具有艺术气息的老者直接给出了捂在手里都快发霉长蘑菇的心动票，并比了个大拇指。 海瑟薇未受影响，直接起身上前。随着白色的聚光灯打在她身上，观众这才发现，海瑟薇架起了小提琴，拉动琴弓，闭上双眼，投入弹奏。 悠扬而绵长的琴声将刚刚那段乐谱的间奏重新演绎，一时间，剧院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轻声的感叹，与呼吸声。 蓝发少女将头发高高束起，呈马尾状，头侧的星月发卡在聚光灯的白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一颗真正的星星般，反着明亮的光。 她身着一条蓝白相间的礼裙，深蓝的裙摆像夏日夜晚的深邃星空，小巧可爱的蝴蝶结丝带点缀其上，末尾则带有一颗一颗白色的珍珠。 结合起来，这一整套既有学生的青涩，又有些淑女的优雅。虽然不是非常华丽的风格，却越看越养眼，越看越觉得可爱。 拉完间奏，海瑟薇放下琴弓，朝台下鞠了一躬。她将小提琴递给一旁等候的乐师，并在他的演奏中，伸展手臂，重新开口： “种子需要时间” “莫频翻土” “希望与等待” “各人花期不同” “各自灿烂，不必强求” “生呀长呀，共穿云霄” “接受那个不完美的自己” “想想明天太阳又会升起” “各自灿烂，不必强求” “莫频翻土，勤施甘露” “敬爱那个不完美的自己” “想想明天太阳又会升起” “花儿谢了，草儿枯了” “那是赶路的春天” “树叶零落，雪花飘飘” “那是春天在唱歌” 悠扬且欢快的曲子回荡在整个剧院。因为曲调简单，歌词明快，现场很快就有观众跟着哼唱，并不断增多。 幕后，抱臂而立的莫里森眸色放空，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那样动人心魄的音乐，是海瑟薇奏出的？ ……她从未对他说过，她还会这个。 莫里森探出半双眼睛，像打量第一次见形状怪异的奇特宝石般，久久地望着海瑟薇。 另一头，翘着二郎腿的西尔维娅摘下耳环，丢进盒子，欣慰又担忧地叹了口气： “果然，那孩子，是当之无愧的天才童星——” “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顺带，西尔维娅拨通了魔导通讯，兴致盎然地对布莱克说：“告诉你个好消息！海瑟薇取胜，我买的投资券，这下可就要赚翻喽。” “你总是这样。”布莱克无奈叹息，“为什么不买自己？” “因为我知道，海瑟薇是最棒的——我相信她。” “好吧，我会留意的。”布莱克笑着叹了口气，挂断通讯。 另一旁，舞台上的海瑟薇演唱完毕，正通过深呼吸调整心率。 莫里森先生说过，只有摒除杂念，找到内心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才能将歌声的力量发挥到极致。 其实，妈妈还在世的时候，她也提过类似的概念—— 心流。 只有极致的专注，才能造就极致的辉煌。 她刚刚……算是做到了吗？ “海瑟薇小姐，投票结果出来了。” 主持人的提醒将海瑟薇拉回现实。她点点头，再次深呼吸，踩着主持人的脚步，走上舞台。 重新亮起的灯光将整个舞台从幽暗变得明亮。海瑟薇与西尔维娅并排站立，身后的投票屏上，总票数嗖嗖地飞涨。 不同于小蘑菇那次，这回，海瑟薇的票数从一开始就遥遥领先。主持人小姐露出微笑，海瑟薇则提心吊胆，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虽然投票还没有结束，但结果显而易见。”主持人笑着将话筒递给海瑟薇，“作为一名歌迷，我们都很好奇，您为什么会复出，为什么想要重新参加第一歌姬选拔呢？” 这个问题并不好答——虽然主持人小姐没有明说，但海瑟薇很清楚，这句话的潜台词即是，“神明大人已经否认了您母亲的信仰，您却选择复出，是想要承认母亲的罪孽吗？” 海瑟薇当然不可能承认了。 不过，她也绝对不会当着全国听众的面，公开向教会宣战（那会被当场抓起来）。 同样的，在这种事上，海瑟薇也不擅长说谎。她无法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华丽借口，更没有信心，让所有听众都觉得心服口服。 那么—— “那是因为，我一直被大家称作‘第一歌姬的女儿’！” “这是沾了妈妈的光。如果没有母亲，或是将我换作其他女孩，成为莉迪亚的孩子，她们也能得到同样的关注。” “所以……我想成为第一歌姬。” 海瑟薇长舒一口气，继续道： “那样，当大家提起我时，第一个想起的，便是第一歌姬，而非第一歌姬的女儿。” 莫里森先生讲过，最好的撒谎方式，就是只说一半真话！ “同样的，当大家提到母亲时，也不会再是‘前任第一歌姬’，‘陨落的晨星’，‘误入歧途的叛道者’，而是——” “第一歌姬的妈妈。” “那样，后来的、不知情听众就会觉得，那可是培养出阿兹卡那第一歌姬的母亲啊——” “怎么说，都不会是个坏 人吧？” 海瑟薇露出牙齿，温和一笑。 第147章 亦是萤火如果做不了月亮，那就做星星…… 台下一阵窸窣。刚刚还在争论谁的歌声更动人的听众们愣了一瞬，紧接着都变换了脸上的神情。 作为阿兹卡那人，没有人会忘记那段混乱又黑暗的时期。 “但无论怎么说，海瑟薇当年也只是个7岁的孩子。‘星光号’事件中，她失去了父母，即使没有失去性命，这种‘惩罚’无疑也是非常痛苦的。” 有观众叹了口气： “我们不该对她过于苛刻。” “是呀！”有人说，“如果我是她，我恐怕都要扭曲到憎恨这个世界，厌恶光明之神了——我并没有说这样做正确，但是，海瑟薇小姐却能做到心平气和地在台上演出，为大家继续歌唱——” “那孩子，简直懂事到令人心疼啊。” 望着台上面带微笑，穿着可爱的蓝发女孩，观众们只觉得心都要融化了——就算莉迪亚女士真的有罪，可神明也未夺去海瑟薇的生命，这不正证明了，海瑟薇这孩子懂事到连那位理性的神都为之动容，乃至于收回了先前剥夺她声音的惩罚吗？ “呜呜，呜呜。” 台下有人低声吸着鼻子，有人默默擦起眼泪。 “海瑟薇，加油！” “加油啊，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夺下第一，叫王都那些娇花看看我们艺术之都[玻璃港]的实力！” 助威声此起彼伏，并逐渐由一股一股，化为一片一片。一只，两只，三只……无数只蓝色的荧光棒亮了起来，从剧院这头，如浪潮般，延绵至到那头。 【海瑟薇】【南区之星】【华丽归来乌鸦万籁俱寂】 大大小小的魔晶灯牌也一并出现。海瑟薇并未因此骄傲，她只是平静地，微笑着将一切尽收眼底，低头鞠躬：“谢谢。” “我做不了母亲那样的皎洁的月亮，仅仅挂在天上，光靠撒下的清辉，就能抚平大家心上的伤痕；” “那我就做星星，一颗一颗，只要数量足够，总能汇成星河；大家只要抬起头，就能心情变好。” “如果母亲是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汇流成海；那我就做世间的萤火，一点一点，虽然微弱，却能在大家陷入无尽的黑暗时，陪在大家身边，献上一点微光。这光芒虽小，但却可以为大家指引前进的方向。” 她上前一步，罗兰紫色的眸中满含真诚： “这就是我复出的意义，我的梦想，我的目标——” “从安溪市走到这里，拿到这样的名次已是奢求。总算做到一点吧？” 说完，蓝发女孩歪头巧笑。她笑得是那样谦卑，那样柔和，如加热融化的可口糖浆，直直流进众人的心灵缝隙。 “何止是做到一点！”——舞台下的人们如此感叹。 从安溪市到玻璃港，再到如今的南区决赛，无论对哪位歌姬，哪种水平的来说，都不会是场轻松的旅行。其间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流下多少汗水，花费多少心血——这其中的种种苦难，也只有海瑟薇自己知道了。而她，却笑着反思自己做的不够好？ 如果她是萤火，那大家又是什么？冷风中奄奄一息的，带火星的火柴么？ “不，”似乎是猜到了众人的妄自菲薄，海瑟薇接着补充道，“歌姬与歌迷是互相成就的。” “如果没有你们的欣赏与支持，即使是萤火，是星星，也无法撑到黑暗降临的时候。” “所以……”她说，“你们亦是我的萤火。” 第148章 自投罗网冰凉的触感落在心口，激得对…… “海瑟薇。” 海瑟薇循声望去，白裙的西尔维娅忽然笑着向她走来，将她拥入怀中： “恭喜你。成功拿下南区决赛。” 感受着对方温暖的臂弯，听着对方强健有力的心跳，海瑟薇瞪大双眼，又迅速眨巴两下——她似乎无法相信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的。 “……姐姐。” 海瑟薇微微愣了下，也伸出双臂，轻轻环在少女的背上： “姐姐。”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下。但海瑟薇知道，那是激动和宽慰的泪水——她成功取得南区第一；姐姐无缘第一歌姬，再也不用去王都了。 她改变了姐姐的命运。 “好啦好啦。梦都是反的——”西尔维娅摸了摸妹妹毛绒绒的头发，又为她拭去眼泪，“别哭啦，歌迷们都在看。” 海瑟薇愣了一下，立即擦干眼泪，转身对台下露出微笑。 那转变实在太过迅速，太过熟练，许多观众都没有看清。台下的人们不禁思考： 在没有人能看到的地方，她究竟进行过多少次这样的“无缝切换”，才能将积极的一面完美呈现呢？ 好像有一股干燥的风吹过灵魂的土壤，叫皲裂的伤口隐隐作痛。 “现在宣布阿兹卡那南方赛区总冠军，海瑟薇洛兰。” 主持人宣布完最终结果，按照流程，说起了祝贺的祷词。 海瑟薇与西尔维娅于音乐中牵手，十指相扣，并高高举起： “感谢诸位的聆听与支持，我们下期再会。” “下期再会。” 嘭嘭嘭。 在几声礼花筒爆破声中，海瑟薇与西尔维娅弯腰躯臂，共行落幕礼。 “我爱你们！” 台下掌声雷鸣，欢呼与口哨久久不止。看到两姐妹冰释前嫌，歌迷们打心底里高兴。他们望着台上两个花一样美丽，石一样坚韧的女孩，心中不禁微微触动： 那是南区冉冉升起的夺目双子星。 ＊＊＊ 阿兹卡那虽然是个临海国家，但幅员辽阔，疆土宽广，又背靠朝圣者雪山，北方总归还是冷的。 12月23日，阿兹卡那，七丘城，破地天荒地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 “雪！是雪诶！” 海瑟薇贴着魔导列车玻璃，打量着那些白色的羽毛，亮晶晶的紫眸像两颗明亮的玻璃球，微微颤动，左右摇晃。 要前往阿兹卡那王都冷翠城，就必须经过七丘，并乘坐马车，进行中转。王都并没有直达的魔导列车——这是先驱者的造物，被视作不详。 在先驱者被判以“叛国罪”处死之后，王都的魔导列车轨道被悉数拆除。这一举措险些推广全国，但由于各省的强烈反对，此事最终不了了之。 于是，全国上下，除了个别地区地势起伏较大，不适合铺设轨道外，王都反而成了那个唯一没有魔导列车、游离于全国交通枢纽外、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孤星。 “莫里森先生，快来看，下雪了！” 莫里森端着茶杯走来，凝视窗外。四周一片白色，除了几栋固执的红房子外，再无其它。 窗外没有车厢里热闹。莫里森看到一个花园，现在已经完全荒废了——没有鲜花，没有动物，没有生机，没有活力，完全覆盖在白雪之下。 “这真是糟糕透顶。”莫里森根据所学知识，做出初步判断，“雪是一种常见的自然现象，可以被归类为一种降水形式。一般来说，是水从混合云中降落到地面，然后……” “停停停，你在说什么呀，莫里森先生？”女孩斥责着白莫里森一眼，又将视线投向窗回，“雪多美呀。小小的，六角形。” “就算请来东大陆最好的工匠，恐怕也无法在不看参考的前提下，直接创造出一片雪花。” 海瑟薇回过头： “人类付出大量努力也难以做出的艺术品，大自然却可以轻松雕刻——” “从这个角度来看，不觉得非常浪漫吗？” 莫里森皱眉：“有吗？” 他不明白海瑟薇为什么会对一种自然现象欢呼雀跃——晴天和雨天同样是大自然的造物，她为什么不惊叹这些，偏偏赞美这覆盖万川的野蛮冰雪？ “唔……”海瑟薇想了一会儿，“我明白了！” 她抬起头，双手叉腰，自信地笑着： “其实……这是莫里森先生第一次见到雪吧？” 南大陆气候炎热潮湿，从不下雪！ 莫里森微微一愣，好像一个被飞镖刺破的气球。他确实没有见过雪——奥尼亚海域气候适宜，从不下雪。 “正因为你没有见过，没有碰过雪花，所以根本不知道，雪有多有趣！” 海瑟薇笑着，自信满满。列车一到车站，她就扯着莫里森的袖子，小跑着出了车站。 “感受风雪！” 一阵彻骨的冷风迎面袭来，夹杂着一些冰凉的小物，贴在莫里森的脸上，迅速融化。 “阿嚏。”莫里森打了个喷嚏。 “真冷。”他拉了拉衣领。 这个温度让他非常难受——原来人鱼没有耐寒技能吗？ “诶，你没穿厚衣服吗？”海瑟薇这才意识到，莫里森身上薄薄的一层单衣，根本无法抵御北国的寒冬。 尤其是领口那里，低低地露出大半圈胸口——这不冷才怪呢。 “跟我来。”海瑟薇拖着瑟瑟发抖的人鱼走进一家服装店。等他们出来时，莫里森换了身冬装，脖子上多了条蓝白相间的格子围巾。 “你真的不要帽子或者耳罩？” 为自己买了一只粉色小兔子 耳套的海瑟薇忧虑地看着莫里森裸露在冷风中的耳廓——它已经冻红了。 莫里森摇摇头： “压头发，不好看。” 海瑟薇：“。” 您原来是这种为了美丽宁愿受冻的类型吗！ 她以为他会不在乎呢。 “好吧。但事先说好，如果您感冒了，可别怪我哦？”海瑟薇用双臂做了个“x”的动作。 “嗯。不会怨你。”莫里森笑着说，“我自己要来的。” 海瑟薇点点头，看起来十分满意。 她教莫里森摊开手掌，小心翼翼地接住一片雪花。 晶莹洁白的小物生有六角，精致的纹路走势极具美感，胜过任何一枚人工雕刻的首饰。 莫里森呆住了，痴痴地望着那片小而美丽的雪花。原来书上记载的雪花并未经过艺术加工，它天生便是这幅模样。 “美吧？”海瑟薇语气得意。 “嗯，很美。” 莫里森大方承认了自己先前的错误认知，想要更加仔细地观察雪花的纹路时，那片白色的羽毛却透明消融，化成一点儿小小的水渍。 “……消失了？” 莫里森蘸了水渍，双指搓了搓，似乎想通过触摸，来确定它真实存在过。 “是啊。美丽的东西生命总是很短暂的。这大概是大自然的恶作剧吧？”海瑟薇接住一片雪花，又看着它慢慢消亡，“别看现在到处白茫茫一片，等太阳出来，它们都会化成水。” 一只贵宾犬跑过，主人紧追其后，气喘吁吁。一人一犬于雪地上留下串串脚印，刚刚还纯洁无瑕的雪地瞬时沾染泥土，失去了原有的洁白。 “同时，雪也是脆弱的。”海瑟薇说，“任何外力都可以将它们轻易摧毁，改变。” “但即使如此，它依旧非常美丽不是吗？” “趁着冰雪还未消融，不抓紧时间享受一波，简直都对不起美丽的雪！” 海瑟薇冲了出去，只留莫里森一人在后面缓慢地走。 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九重天上。根本没有听见海瑟薇后半句话说了什么。 抓住一片雪花。雪花般的低温穿透皮肤，直接刺激着他的感觉神经。 雪，美丽却脆弱吗？ 莫里森再次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的低温穿透皮肤，直接刺激着他的感觉神经。 那么小，却又那么冷。 好像一个弱小却偏执带刺的小姑娘。 小姑娘…… 莫里森神游天外，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海瑟薇身上。她正伸展双臂，在雪地中自由漫步。 对于寿命漫长的长生种来说，人类不过百年的生命，又何尝不是一种“雪”呢？ 当他们遭遇一点病痛，一点伤害后，就会像沾染泥土的白雪一样，失去活力，逐渐死亡，像雪人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无法复原。 “前辈！” 咚。 脆弱的小雪人丢了块雪，直接砸在莫里森脸上。 “诶？您怎么没躲？”海瑟薇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帮莫里森掸掉衣领和围巾上的雪，“我喊了声，以为您一定会躲开的。” “没事，不疼……嘶。” 一块调皮的雪滑进青年的领口。冰凉的触感落在心口，激得对方浑身一颤，深吸一口气。 “……海瑟薇！” 莫里森重新睁眼，冰蓝色的眸中充满“友善”的笑意。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啊！” 肇事者撒腿就跑，嗖嗖的雪球从身后飞出。莫里森下意识追去，一路穿过人行道，来到公园广场。人类少女哪里会是人鱼的对手，很快体力不支，慌乱之下，跑进死路。 海瑟薇环顾四周，东西空旷，没有任何可以溜人的地方。前方是结冰的薄叶河，身后是快步追来的莫里森。逃无可逃，于是她索性缩起肩膀，双手捂住脖子，紧闭双眼： “轻点，轻点！” 扑。 雪球落地的声音。 海瑟薇并没感觉到疼痛，她缓缓睁眼，只见自己的脚边多了一团散开的雪。 “啊，真可惜。”莫里森转身离开，脸上浮起一抹笑意，“丢偏了呢。” “……？” 海瑟薇看了看地上的雪，又看了看悠闲离开的莫里森。 奇怪。 这么近的距离，应该不会打偏才对啊。 更何况，是有着丰富战斗经验的莫里森先生——他可是名魔法师啊。 还是说…… “等等，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追了上去，尝试拉住莫里森： “其实打雪仗不用手下留情……啊啊啊啊！” 海瑟薇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要飞出身体—— 莫里森先生的手好！冰！啊！ 在她拽向对方手腕的同时，莫里森忽然一个转身，双手捏住了她伸去的左手—— 他的双手冰得的不正常！就好像刚刚在雪里插-过一样！ 青年抬起双眸，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一汪温柔到能够吞噬一切的池塘。 “自投罗网了哦。” 他说。 “过于善良的乌鸦小姐。” 第149章 入乡随俗“海瑟薇，圣乐夜快乐。”…… “诶，什么嘛。”海瑟薇愤愤丢开莫里森，“我是怕你不开心才追上来的。” 莫里森笑着问：“我看起来像是因为这种小事生气的人吗？” 海瑟薇想了想：“不知道。” 莫里森正想吐槽，海瑟薇却接着说： “但我希望，莫里森先生能在圣乐夜这天开心一点。” 海瑟薇话音刚落，广场中央的时钟敲响了十二下。 “莫里森先生，圣乐夜快乐！” 雪花飘落，蓝发的女孩双手背后，后撤半步，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 圣乐夜？ 莫里森瞳孔微动。 是那个……圣乐夜吗？ 那个，海瑟薇层被同学骗上天台，在风雪中发烧的节日。 莫里森眸色微动。恍惚间，他似乎突然明白眼前的女孩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他的心情，如此小心翼翼—— 她在如履薄冰般维系这段关系。 他想起西尔维娅曾经对他丢下的那句没头没尾的话语： [海瑟薇那孩子，越是在意，就越是不敢暴露出一点期待。] [她已经受过很多次伤——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就不要给予她任何承诺。] [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一个普通人的威胁，能给一名魔法师造成多大负担？更何况，他还是一条深海人鱼，一只黑暗生物。 但莫里森尊重每一个勇敢的生灵，也认可这些守护家人的人类。因此，他无法对海瑟薇说出类似于“放心吧，我不会抛下你”之类的不负责任的台词。但相应的—— 他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某个笨蛋在人际交往中只关心别人，完全忽视自己的感受。 “你又想起过去的事了？”莫里森找了条条椅坐下，并示意海瑟薇坐在旁边，“放心，起码今晚我没有其他安排——就像你说的，这是我第一次见雪。” 他抬头仰望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在感慨冬日的美好： “如果不好好欣赏一番的话，岂不是对不起这场特意在节日落下的大雪。”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愣了愣，很快低头偏过眼神，“您……知道那件事了？” “嗯。西尔维娅小姐告诉我的。” “丢人……好丢人！”海瑟薇泪光盈动，却又强打精神，笑着摇摇头，“我小时候太蠢了……” “超过了时间，朋友还没有赴约，我就应该直接回家才对……在雪地里傻等那么久，害得大家都担心了。” “一个坚守信约的人遭人爽约，这明明是失约者不守信用，浪费了守约者的时间，”莫里森冰蓝色的眸子少有地犀利起来，“却反咬守约者一口，说他们愚蠢，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海瑟薇睁大眼睛，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她却只是低下头，丧气道： “守约者当然没有错……我的问题是，不知变通。” “我……没有常识。是一个只认死理的笨蛋。” 她攥着裙角的手抓得更紧了： “正因如此，我才总会给大家添麻烦……” “常识？” 莫里森冷笑一声： “那些品德低下者自己管不住手脚，非要打破大家订好的规矩。倘若他仅仅是自己如此，也就算了；可他们偏要拉守序者下水，还要为其冠上愚蠢的名号——” “海瑟薇，我问你，如果有位纨绔子弟，他的家族整个笼罩在奢靡颓废的氛围里： 他的父亲私生活混乱，背着妻子，与不同的女人诞下多个私生子；他的母亲暴戾成性，动不动就砍下平民的四肢——” “在这样的情况下，那个贵族子弟选择散尽财产，接济佣人……” “海瑟薇，你会觉得那个贵族是傻子吗？” 莫里森冰蓝色的眼眸像一对儿深海发光的宝石，深邃又神秘。 “不不不，怎么会呢？”海瑟薇连连摆手，“虽然我不理解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做这些事的，但就结果来说，我觉得，他做得对。” “虽然也有我是平民， 无法代入贵族，一想到我侍奉的先生竟然会给我发亮晶晶的贝币，心情就变得无比舒畅这层原因在……但就算我代入贵族，我也无法轻易评价别人为‘傻瓜’——” “在那样的环境里耳濡目染，没有跟着变坏已经很了不起了，更何况是成为两种截然相反的人呢？” 海瑟薇微笑着，罗兰紫色的眼睛亮晶晶的，透出坚定与钦佩： “如果要我说的话，我只会说，那位先生是位伟大的人。” 莫里森轻笑一声，随即目视远方：“那位贵族子弟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和这个词扯上关系。” “什么？” “没什么。”莫里森轻呼一声，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既然你觉得这个纨绔子弟不是无可救药的傻子，那不妨在逆转思维，代入他的父母兄弟想想，他们眼中的他是怎么样的。” “唔……”海瑟薇想着想着，眉头皱起，“……” 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索性硬着头皮，将脑中词汇逐一吐出： “幼稚，败家，不太聪明。” 莫里森笑了，向后靠去。冰蓝色的眼眸望向夜空，其中自嘲转瞬即逝： “你看。这不是一样了？” “评价标准这种东西，从不同人的角度分析，得到的结论都可能不同甚至截然相反，更何况有的人道德败坏，根本不符合普世价值的标准呢？” “‘圣乐夜事件’中，那些指责你蠢笨不知变通的人，本身就是出于捉弄。就算你遵守了这条，她们依旧会从别的角度切入—— “既然如此，你就更不需要将她们放在心上，也不需要因此在日后与其他朋友的相处中不断反省——真正的朋友是不会那么轻易抛弃你的。” “……嗯！”海瑟薇恢复精神，斗志昂扬。 “谢谢您，莫里森先生，我感觉好多了。” 莫里森摇摇头，表示不客气。 “我说得也不一定正确……海瑟薇，你需要建立自己的标准。” 见海瑟薇一脸茫然，莫里森继续道： “我不是圣人。也会有情绪，也会有自己的想法，有时候，难免将自己的标准强加于你—— “记得吗？我曾在情急之下叫过你笨蛋——可你一点也不笨，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没有！相比于莫里森先生堪比移动图书馆的学识，称我为笨蛋也完全没有问题！” “哼，”莫里森轻笑一声，起身离开条椅，步入那白雪小道，“海瑟薇洛兰……” “你的力量远比你想象的要强。” “听说你们西大陆人会在圣乐节许愿，神明会在新的一年里帮你们实现。” “那么，入乡随俗。我也许一个愿望好了。” “我的愿望是： 在新的一年里，你。海瑟薇洛兰能够更加自信，遇事多想想自己——” “不要妄自菲薄。” 在海瑟薇的目瞪口呆中，莫里森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以及——” 青年墨蓝色发丝随风飞扬，笑容温和，语气平缓： “海瑟薇……” “圣乐夜快乐。” 第150章 七丘雪夜“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 圣乐夜快乐。 海瑟薇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正儿八经地庆祝过这个节日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父母依旧健在的时候，他们每年都会到公园玩。 妈妈总会一展歌喉，引来许多其他庆祝的人们。那时，海瑟薇还不懂什么歌姬不歌姬，她只觉得妈妈的歌声像悦耳的风铃，又像夹杂着春天气息的温暖洋流。妈妈唱歌时，她就在旁边鼓掌。 爸爸则会支起画架，试图教她画画。但当时的海瑟薇只会把手伸进调色盘，在纸上啪啪摁几个手印：要么就是大笔一挥，画个圆，打个“X”，加上两片叶子，告诉爸爸，这就是她画的苹果。 大家都开玩笑说，海瑟薇只继承了母亲的天赋，大画家后继无人，只能每天扯着头发，无奈苦笑。 当时的海瑟薇只觉得父亲的样子十分有趣。未来还很长，等她长大了再学也不迟——反正父亲就在那里，只要她想，父亲就会不厌其烦地教。 于是愈加放飞自我，随意乱画。 谁也没有想到，后来竟会发生那样的事。 直到现在，海瑟薇也没学会画画。 “……谢谢您，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将险些溢出的泪水憋回，又换上一个微笑，甜甜开口： “谢谢您陪我过节。” 她笑得是那样灿烂。可莫里森却感到莫名烦躁，甚至有点生气。 她为什么要笑呢？ 一股没由来的怒火如蛇般在莫里森心底蹿行。 明明眼泪都在眼眶打转儿了，却一次又一次地忍耐着，笑着，好像真的没事不在乎一样—— 她又不是黑暗生物，不用担心暴露情感会引来危险，危及生命。 “不客气。”莫里森说，“你带我看雪过节，也算是当了我的导游。所以咱们两清了。” 要是她能哭一场就好了。 莫里森想。 将这八九年来累积的愤怒和悲伤全部释放，也好过郁结心口——作为黑暗生物，他见过太多扭曲的生灵，最后的爆发无一不是来自日积月累，连同自己都没发现的执念。 可要是她真的哭了，他又能以什么身份安慰他呢？ 男女有别。他连甚至不能给一个最基本的拥抱都给不了——黑暗生物式的安慰他自然会，但那些并不适合海瑟薇； 她这样一个如花朵般脆弱的女孩子，让莫里森忍不住觉得，温暖的拥抱和温柔的安慰才是最合适她的礼物——尽管他第一次见到海瑟薇时，对她的态度并不算好： 我之前怎么能用那样的态度同她讲话呢？ 莫里森倍感内疚，恨不得穿越回去，将那个吃枪药似的、尖锐刻薄的自己一尾巴打翻在地。 “父母不在后，就是姐姐和布莱克哥哥陪我。但自从那次圣乐夜发烧以后，我就没有……” 海瑟薇叹了口气，摇头笑着说： “其实圣乐夜在家里看书也是一件快乐的事……诶，我说这个做什么。”她摆摆手，望向远方，“那边有很厚的雪，我们也去玩吧！” 莫里森顺着海瑟薇的手指望去。小广场上已经积了一层雪，形形色色的人们蹲在地上，堆着五花八门的雪人，山丘，以及一些看不出名字的奇怪塑像。 海瑟薇跑了过去，蹲下身子，很快堆起一座城堡。莫里森跟着蹲下，伸手碰了下雪，当场被过低的温度冰得缩了下手。 “怎么，您怕冷吗？”海瑟薇腔调夸张，眸中闪烁着狡黠的笑。 “没有。”莫里森收回冻到发红的手，在海瑟薇好奇的打量下，重新堆积雪块，建造出宫殿的雏形。 “哇。”海瑟薇感叹，“好精致。不过，这是哪个国家的建筑？南大陆的？我没见过。” 莫里森没回答。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堆一座海底的宫殿。 或许是好胜心作祟，想让海瑟薇瞧瞧，他可以堆出她堆不出的东西；又或许，是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所拥有的这些，永远无法出现在她眼前。 总而言之，全是些愚蠢可笑的动机。 不过，这份荒谬的想法，隐秘的奢望，大概会随着他离开陆地，重返海洋，像浪花般淹没在时间的巨浪之中吧。 两人堆了会儿雪城堡和雪宫殿，最终又全部推倒，堆了个相对正常的雪人。海瑟薇找了两片枯叶，安在雪人身侧做翅膀；莫里森却觉得那翅膀黑黝黝的，让他不禁想起那只恶魔——他的父亲，于是伸手，拽掉翅膀，丢在一边。 “喂，”海瑟薇望着雪人背后的两个窟窿，愤愤不满，“你不喜欢小恶魔吗？” 真是恶魔啊……？莫里森环抱双臂，眼神漂移，“对。不喜欢，怎样？” “身为阿兹卡那人，你不应该安个天使翅膀吗？” 海瑟薇同 样皱眉抱臂：“我不喜欢天使。” “不过，要是前辈喜欢的话，你可以自己加一个。” “……算了。”莫里森抹了两下雪人，将那两个窟窿填补。 女孩笑笑，望着天空发呆。莫里森跟着抬头，一朵朵金色的烟花在天空绽放，砰砰轰轰的响声如敲击的大鼓，在黑色的夜幕中反复回荡。 “……是烟花！”海瑟薇紫眸灿灿，回头看了眼莫里森，又默不作声地转身。 莫里森看她欲言又止，猜出她又想做出什么邀请： “想到什么就直接说。” “我……我想去山顶！”海瑟薇指着远处金色魔晶灯装点的山脉，语气中满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我听说七丘之城最漂亮的景色就是雪日的夜景……一直没有机会，今天……” “走吧。”莫里森在海瑟薇的惊诧中开口，“你不是想去吗？” “现在就出发。”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罗兰紫色的眼睛在灯光在映照下，竟泛出一点粉红，“前辈……！” “前辈你是天神下凡吧啊啊啊呜呜呜呜！” 眼前影子一晃，莫里森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下一秒，女孩毛绒绒的发顶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痒痒的，刺激得他想打喷嚏—— 她像金色小狗般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莫里森瞪大眼睛，深呼吸一口，心脏砰砰直跳。金色小狗困惑抬头，罗兰紫的眸子里盛满了激动的辉光： “您真好！” 她的眼神明亮纯粹，不喊一丝一毫杂质。 “……”莫里森脸颊发烫，心脏似乎也在这时颤动一下，好像被九霄之外的金箭击穿，中了什么控制类魔法似的。他甚至觉得，“放开他”之类的话都成了不解风情，败人兴致的重话；倘若开口，他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罪大恶极的混蛋。 真好笑。莫里森心想。 他还说什么让海瑟薇不要顾忌，尽情释放自己的情感。结果对方仅仅因为高兴扑过来，用那样灿烂的眼神看着他，他就想逃走，想躲避，就像雪人遇到了金色的太阳。只有融化死路一条。 于是莫里森轻轻推开海瑟薇的脑袋，抽出胳膊，轻咳两声： “瞧你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不、不就是一起爬山吗？” “要是你走得太慢，我就把你一个人丢在山里喂狼。” 说完，莫里森风风火火地走了。海瑟薇望着对方匆匆离去的背影，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唔……”海瑟薇皱了皱眉头。 莫里森先生他…… 是不是有点顺拐？ *** 莫里森恨不得打烂自己的嘴。 明明脑子里想得好好的，怎么每次一张嘴，就会事与愿违，仿佛不凶一下海瑟薇就会死一样。 好在海瑟薇是个心大的家伙，只是带她上山，就像只快乐的小蝴蝶般，在他身边飞来飞去：一会儿蹲下看看路边不知名的花草，一会儿指着雪中蹿行的小动物，发生兴奋的叫声。 “到啦。”海瑟薇一指山下的景色，“莫里森前辈，你快看！” 莫里森没抱多少期待地抬头望去，却在一片温暖祥和的橘光中睁大双眼，险些忘记了呼吸： 暖黄色的魔晶路灯在山下的小镇连点成线，顺着雪道蔓延，夹杂在雪松之间，像一条发光的天河。 大大小小的建筑都覆盖在白而厚的雪顶下，规格统一，仿佛艺术家精心构思的画面；尖尖的墨绿色雪松点缀其间，作为唯一的深色压住了整体，使其不会过于单调。 小镇上空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在灯光和雪地的反光下，又像一层淡淡的粉云。 即使莫里森拜访过很多魔法生物，他也从未见过这样梦幻，又具有烟火气息的小镇—— 那个蓝色的身影亦在这时加入画面。逆光打在她的脸上，勾勒出一条金边。 这便是天使守护的小镇—— 她守护的世界。 “真开心呐。” 海瑟薇掏出盒不知什么时候揣着的烟花棒，分给莫里森一根，划亮火柴，将前端点燃。 “就算我当上第一歌姬，从向皇帝谏言到真正解除结束海禁，大概也需要两三年。” “所以……” 她用手中点燃的镁条轻触莫里森的那根： “明年圣乐夜，也一起来这里玩吧！” 在呲呲作响的金红色花火中，海瑟薇露出一个同样璀璨的微笑。 莫里森一愣，捏着仙女棒的手也忘记晃动，飞溅的火星好几次险些跃上他的手背。 明年…… 他们……还有明年吗？ 将海瑟薇送上第一歌姬的位置后，他就再无停驻此地的理由。 身份，仇怨，血脉……那些过去的事物日夜不停地呼唤着他，追随着他，纠缠着他；那个昏暗无光的世界也必须返回——他无法抛下肩上的重任去享受安逸；更无法心安理得地，用假身份欺骗那个善良的女孩一辈子。 梦，该醒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喉头酸涩，最终还是没能吐出那句“好”。 海瑟薇不知道莫里森在想什么。她只知道她要努力睁大双眼，将美丽的风景记录在脑海，定格在记忆深处。 毕竟王都之行吉凶未卜，要是在那儿屡屡碰壁，可就没法再用现在这副轻松愉悦的心态，欣赏这如梦似画的景观了。 *** 七丘市，某民宿内。 西尔维娅背着手，焦急地在屋内转来转去。她一会儿看看时钟，一会儿踱步踟蹰，连连叹气。 “别走了，西尔。”露西亚撑着下巴，打着哈欠，“看得我都烦了。” “我怎么可能平静？”西尔维娅拍桌抓狂，“海瑟薇可是跟着那个叫莫里森的家伙出去过节，现在已经凌晨了，还没回来！他们、他们会不会已经……” 西尔维娅脑中瞬时出现一副莫里森扶着海瑟薇走进情侣旅馆的画面。对方娴熟地推过贝币，娴熟的接过房卡，娴熟地走上楼梯的情景如鬼魅般在西尔维娅脑中挥之不去；她可爱的妹妹根本不会对任何人有防备，说不定就会在睡梦中被对方丢在床上，更何况那个叫莫里森的家伙一看就擅长哄骗，不像好人；海瑟薇的胳膊只有那么粗，就算不愿意，怎么能拗得过一个男性青年？更何况他还能言善辩…… “啊！” 西尔维娅拍桌站起，瞳孔颤动。 “不行，我无法接受！我现在就出去找她！” “站住，西尔。”露西亚叫住她，“你这幅一惊一乍的样子，完全不像个奔放自由的阿兹卡那人。” “那可是我妹妹！”西尔维娅大声反驳，“我怎么能将她交给一个浑身上下满是疑点的男人——即使海瑟薇动心，他帮过我们，也不行！” “更何况，妈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西尔维 娅指向里奇太太，“您不也硬撑着没睡，就等海瑟薇回来。” 露西亚：“……我、我只是有点不放心。” “毕竟海瑟薇是你莉迪亚姨妈的孩子，作为姨妈，我需要帮她把把关。” 西尔维娅还想说什么，屋外却传来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 “谁啊？” “是我。”莫里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莫里森伊莱。” 西尔维娅和母亲对视一眼，上前开了门。 呼呼的冷风夹杂着风雪从外面迎面扑来。墨蓝发色的青年发间沾着晶莹的雪花，怀中的海瑟薇已经睡着。一条蓝格子围巾包着她的头部和脖颈，确保冷风与雪花不会侵扰她的睡眠，而她的身上，盖着一件加绒的外套。 “她玩累了，在山上睡着了。”莫里森言简意赅，“我怕她受凉，只能这样送她回来。” 西尔维娅抬起宝蓝色的眼睛，狐疑地打量起莫里森。然而，她的目光落在了莫里森那单薄的衬衫上： “大冷天的，你就穿这个？” “……我不会感冒。” “是吗？”西尔维娅从他手中接过海瑟薇，“就算是医生，也不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好？”莫里森有些茫然，有些困惑。 海瑟薇的姐姐什么时候对他态度这么好了？ “进来吧。”西尔维娅抱着海瑟薇往回走，“屋里有火炉、热水，姜饼和蛋奶酒，暖暖身子。” 莫里森没有动： “不了。” “伊莱医生，你看起来是个聪明人，怎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这样死板？” 西尔维娅丢给他一条毛巾： “擦干你的头发。否则明天烧到40度，伤心的只会是海瑟薇。” 莫里森其实很想解释自己是一条人鱼。而人鱼不会感冒——起码他没见过。 但如果不听西尔维娅的，海瑟薇似乎会担心。 犹豫再三，莫里森还是跟着西尔维娅走进了屋子。屋内温度很高，不一会儿，莫里森便有点热。 “您真是位懂分寸的绅士。”露西亚笑着为莫里森倒了一杯蛋奶酒，做了个邀请的动作。 “您觉得我们家海瑟薇怎么样？” 西尔维娅抱着张毯子，走进海瑟薇的卧室。不一会儿，她又拎着莫里森的外套和围巾，将他们丢至一旁的衣帽架上。 “她是个聪明上进的孩子，太太。”莫里森适时开始营业模式，面带微笑，“很懂事。只是偶尔有些懂事过头。” 露西亚叹了口气，点点头。不过，她很快恢状态： “那么，如果让您和那孩子以后生活在一起，您是否乐意？” 莫里森没有想到对方会问这样的问题：“这个，当然乐意，太太。” 露西亚女士满意地点点头： “您觉得……那孩子长得可爱吗？” 莫里森险些呛住，咳嗽起来： “这个……评判别人的外貌是不礼貌的。” 虽然莫里森没有正面回答，但望着对方迅速变红的耳廓和瞬间变弱的气场，露西亚勾唇浅笑—— 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是这样的。王都之行势必险恶，我们母女一个要工作，一个碍于身份，无法与海瑟薇同行。” “听说伊莱先生您与两大家族之一的道尔顿家族有所联系，能不能……向那边打声招呼，确保海瑟薇王都之行的安全呢？” “没问题。”莫里森一口答应。他甚至不用向道尔顿家族打什么招呼，他自己就可以是道尔顿家族派来的保镖。 “不过，海瑟薇现在已经是南区决赛冠军，那名化名瓦隆的教授——实际上的白盔骑士也会保护她。所以，您不用过分担心。” 露西亚冷哼一声，笑容瞬间消失： “那伙白切鸡连我都打不过，也没保住姐姐，你要我相信他们能保护海瑟薇？” 那个决然愤愤色的眼神，简直和莫里森最初遇到的海瑟薇一模一样： “抱歉，想起我那英年早逝的姐姐，情绪激动，有些失态了。” 露西亚调整好情绪，轻轻拍了拍莫里森的肩膀： “骑士们固然强大，但他们终究是皇室的附属。我们家曾经被谣言诬陷勾结叛国的罪臣，陛下是否愿意相信我们，还是个未知数。” “所以，我拜托您，也只是想要双层保险——希望您不要介意。” 露西亚说完，招呼西尔维娅去放点热水，供莫里森泡澡驱寒，以免感冒。西尔维娅在母亲看不到的角度，对莫里森咬牙瞪眼，做的口型似乎是： “海瑟薇要是出事你就等死吧。” 好凶的宣言哦。莫里森喝了口蛋奶酒，咬下一个姜饼人的头。 可惜，他一点都不害怕。 …… 直到莫里森进入浴室，西尔维娅才双手拍桌，不满追问： “我们凭什么对他那么好！我们一点也不了解他！” “万一他是某个贵族的侍从怎么办？” “海瑟薇根本不需要什么男朋友。” “我可以照顾她一辈子。” 露西亚辍了口蛋奶酒，放下瓷杯，摇头道： “你当然可以照顾海瑟薇一辈子。可海瑟薇她会愿意吗？” “别忘了，是谁跑去接近圣子，吓得海瑟薇以为你真的被骗了，跑到蔚蓝剧院，再次暴露在圣子眼前；又是谁识破圣子毒药的阴谋，中断了我们将近八年的无形伤害？” “如果没有莫里森先生，我们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亲手喂着海瑟薇那有毒的药！” “就凭这一点，守在海瑟薇身边的，就应该是他，而不是我们。” “我们不懂诡计，更没有那样强大的头脑。” “可是……” “不过，西尔，那些都是次要的。”露西亚叹了口气，抬眸仰望天花板上采的吊灯，“最关键的一点，依旧是海瑟薇的意愿。” “你没发现吗？西尔。” “我们的海瑟薇……好像很喜欢他。” 西尔维娅努努嘴：“小孩子的喜欢算什么？她什么都不懂。” “她已经十六岁了。”露西亚纠正，“在阿兹卡那的法律中已经成年。另外，你只比她大两岁。” 西尔维娅还想说些什么，母亲的目光却再次落在了桌子上那张泛黄的合照上。 那是露西亚与姐姐莉迪亚年轻时的合照。 “姐姐……” 露西亚拿起相框，又轻叹着放下： “西尔，我理解你的困惑。我当年……和如今的你一模一样。” “我看不上你的姨父，认为他只不过是个不知名的画家。和你姨妈恋爱，是他不知好歹地高攀——那个带来魔导科技的先驱者我都看不上呢，更何况你姨父当时毫无名气，无人知晓。” “但你姨妈当时不顾所有人反对，执意和你姨父结了婚，甚至不惜得罪教会——我都快被她气晕了，那可是神明啊！那可是无上的地位！就为了那个男人？” “因此，在她和画家结婚后，我就赌气断绝了和她的来往。” 西尔维娅呆住了：“所以，海瑟薇才会……” 露西亚点点头，蓝色的眼眸中满是疲惫： “所以海瑟薇当年摔下舞台，才不知道她还有一位姨妈可以依靠，才会在病房里哇哇的流眼泪……” “其实后来看到你姨妈生下海瑟薇那么可爱的孩子，看到她虽然结婚，也没忘记当年唱歌救人的初心……我就没有那么生气了。我其实从来都没生她的气，我只是怕她过得不好，受委屈。” 露西亚顿了顿，声音微微哽咽： “后来的事，你也知道。” “千挑万选，我自己的婚姻反倒一塌糊涂。那个贱男人偷情被我发现，我就把他赶出了家。听说他后来得病死了，简直大快人心。” “我努力赚钱，只为把你拉扯大，然后上学。等一切安稳下来，我本想找个机会，和姐姐叙旧时，她的船却出事了。” 露西亚女士眼睫上挂了泪花，脸上却维持着微笑的表情： “西尔维娅，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是个多么愚蠢的笨蛋呀！ ” “与其和姐姐赌气十年，没见到她最后一面，不如在看到姐姐过得开心时就和她重归于好，也胜过这几十年如一日的煎熬与后悔！” “西尔维娅呀，我不希望你与海瑟薇重蹈覆辙，重演我们的悲剧。” “既然你也看出那个叫莫里森的青年确实不错，为什么就不能放他们飞走呢？” 露西亚女士叹了口气，蓝色的眼睛里水光轻晃： “从我和姐姐的相处中，我只明白一件事。” “有些鸟儿，是关不住的。” “你越是收紧束缚，她越是振翅翱翔。最终，笼子空空，只留下一地染血的羽毛。” “你失去了心爱的小鸟，她失去了骄傲的翅膀；无人获胜，两败俱伤。”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0-160 第151章 饼干铺子（精修）即使是长生种，也得…… “到站啦！” 海瑟薇掀开马车帷幕，贪婪而兴奋地欣赏着外面的景色。 这里是阿兹卡那王都，冷翠城。 白身红顶的建筑物林林总总，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商贩热情地招呼着每一位顾客，凸显着这一政治兼经济中心的绝对实力。 远方是极具阿兹卡那特色的圆顶教堂，即使海瑟薇等人离教堂很远，也能听到唱诗班空灵悠扬的祷歌从四面传来，隐隐约约，时远时近。海瑟薇盯着教堂的顶部皱了下眉，很快收回目光。 马路侧方，美丽的银月河贯穿整个城镇。明媚的阳光，河面波光粼粼，像一匹点缀银屑的绸缎，又如一块天然形成的冷色翡翠。桥上行人缓缓，桥下船只悠悠，给这座喧闹的城市平添了一份悠闲与享受。 “拆除轨道的人是白痴吗。” 莫里森跳下马车。 “为什么要放弃方便快捷的工具，进而选择如此原始的手段！” 海瑟薇见他步履摇晃，连忙伸手扶住了他：“您还好吗？莫里森先生。” 她四下打量一圈，确定无人注意，伸出食指抵唇，做了个“嘘”的动作： “不过，这种话可不敢乱说……这里可是王都哦。” “被别人听到的话，可要小心晚上被白盔骑士检查魔晶灯更换率哦？” 莫里森没有答复，只是点点头。海瑟薇见他平静下来，松开他，看了眼手环，按照手环上的地图，与莫里森走进一家旅馆。 “您好，两间单人房。” 海瑟薇递上魔晶卡。 这间旅舍是瓦隆教授为她提前选好的歇脚处。赶赴王都后，第一歌姬选拔不会立刻开始，而是会留给每位歌姬七天休整的时间，以适应长途的奔波，争取在正式选拔时，精神饱满，为皇室和各方势力留下好印象（虽然海瑟薇认为这看似人性化的背后，是官方自己也知道王都没有魔导列车有多离谱，进而做出的补救措施）。 七天的时间用来休息绰绰有余。大多歌姬是第一次来王都，官方允许并鼓励她们在“鸢尾之都”冷翠城进行参观游览和购物游玩，并对她们的正餐与路费进行补贴报销。 “拉拢人心的把戏。” 海瑟薇叉起一块草莓蛋糕，轻轻咬下： “以为给我吃的用的，就能收买我？哼，我又不傻。将我们献给神明，讨神明开心——那可是会好几年风调雨顺，庄稼丰收。对皇室来说，简直是用这点蝇头小利就能换得丰厚的回报——我还觉得他们不够大方呢。” “……真的吗？”莫里森眼看着女孩在侍者端来的一盘一盘佳肴果盘中眼冒星星，逐渐迷了双眼，“你看起来明明十分享受。” “才没有！”海瑟薇停止进食，忽然换上严肃的神色，轻晃带着草莓的叉子，“我这叫做来者不拒，但绝不感恩戴德——俗称，白嫖。啊呜，唔！好甜——” 莫里森叹了口气。再一抬眼，海瑟薇便为莫里森的盘中放上两块烩牛肉：“尝尝这个！我试过了，没毒！很好吃。” “而且，您现在在养身体，更需要补充营养——想吃什么，一定跟我说哦？” 说完，她又华丽丽地比了个“耶”，罗兰紫色的眼眸像极了两颗反光的葡萄。 “姐现在有钱！在王都养一个人，完全没问题。所以，不用担心经费问题！” 海瑟薇两眼发光。有那么一瞬间，莫里森甚至有一种自己是安心养胎的妻子，然后被进城务工但活力四射的笨蛋丈夫闪到的错觉—— 停停停。这都是什么奇怪比喻。 莫里森轻咳两声，停止联想。 一定是跟海瑟薇呆久了，被笨蛋思维传染了！ 圣乐夜后，西尔维娅一语成谶。他竟诡异地大病一场——自那之后，莫里森才知道，原来人鱼也会感冒，只是平时不够冷而已。 从生物学上讲，他大约属于亚热带深海鱼，跑到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实属罕见；礁石书洞少有记载，大概也是因为没有多少人鱼会闲得没事跑到冰河，并在里面泡上十几个小时。 那几天里，莫里森全身发力，鳞片无光；按照深海生活的经验来说，这种时候，只需要泡在常温的水中，不过多久，不适感就会自行消失。 然而，莫里森却没有料到，发现他感冒的海瑟薇十分自责，认为这都是她的疏忽。因此，主动承担了照顾莫里森的责任，对他悉心照料，寸步不离。 莫里森：？？？ 不、不对，你不要寸步不离啊！ 你寸步不离的话，我岂不是无法变回原形，泡水恢复吗！ 莫里森使出浑身解数，疯狂劝退。然而，海瑟薇却愈加痛心疾首，眼泪汪汪： “放心吧莫里森先生，我绝对不会抛下你不管的！” 不要啊！ 莫里森在心中大喊。 你不要对我贴身照顾啊！ 那几天里，莫里森软硬兼施，都无法动摇海瑟薇一丝一毫。无论莫里森如何挣扎，海瑟薇每天都会带着药品和蔬菜，准时出现： “莫里森先生，拒绝喝药是坏孩子。” “莫里森先生，不要挑食，蔬菜也是很有营养的呢。” “莫里森先生，感冒期间不能洗冷水澡，所以，我关掉了你浴室的冷水阀门。如果你要用水，喊我就好。” 莫里森：…… 是他的错觉吗？ 他为什么觉得，海瑟薇这家伙，在某些方面有些执着到堪比黑暗生物的恐怖呢T^T 在抓狂崩溃的同时，莫里森有些暗自庆幸—— 幸好他与海瑟薇不是敌人。 如果对手是她，他恐怕真的会被她的执着搞到崩溃——就像安琪儿与小蘑菇等人那样。 因为海瑟薇这个家伙，是真的意志坚定，油盐不进。 如果换算成人类的奇幻小说，大概是那种宁可牺牲，也不愿屈服的神圣勇者吧。 不过，那段生病的日子也并未一无是处。海瑟薇每次出现，总会带来一小块鱼肉。虽然分量不多，但简直 是沙漠里一汪甘露。 在莫里森病得最厉害的那几天，每当他晕晕乎乎地看到那个蓝色影子出现时，就像飞蛾见到了火光，像独自看见小狗见到了出差许久的主人，像公园里的金鱼听到了人类拍手投食的声响（？） 因为错误的治疗方法，本来两三天能好的小毛病，硬生生拖成一个礼拜。莫里森精神上也倍感疲惫，又花了两个礼拜，才彻底恢复。 果然，披着马甲是不可能过一辈子的！！！ 否则，隔个一段时间被这样“治疗”一下，即使是长生种，也得折寿一半。 “好。” 莫里森停止回忆，把思绪拉回现实。 海瑟薇似乎很满意： “主办方为全体晋级歌姬发了一份旅游攻略。内容就在我的手环里。指南上说，这附近有一家超棒的烘焙店。您想和我一起去吗？” 莫里森其实不太想。马车的颠簸让他想吐，他只想赶紧泡个冷水澡，然后好好休息。但他答应过露西亚要保护海瑟薇，就不能食言。 “可以。” “好！”海瑟薇比了个大拇指，“二十分钟后，我们在旅舍门口集合。” 二十分钟后，莫里森再次不情不愿坐上马车，在一路颠簸中，来到传说中超棒的饼干小店。 他们来得很早，店铺门口没有其他人。门前粉色康乃馨明艳欲滴，花瓣上还沾着晶莹的露水。 “您知道吗？冷翠城以鲜花闻名。许多店铺都靠在门口摆放美丽的花卉吸引顾客。” 海瑟薇看到饼干铺子门口摆着免费试吃的字样，拿起一个，咬了一口： “不过，因为大家都那么想，所以，最终花店商人反而赚翻了。哇！这个！您尝尝？” 莫里森正想说话，嘴里就被赛了一个香香甜甜的东西。他牙齿用力，咔嚓咬下： “太甜了。” 莫里森摇头道。 “是吗？我倒是觉得，这款饼干的出色之处正在于……” “草莓糖霜的薄厚恰到好处，既不会因为糖霜太厚而甜腻，也不会因为糖霜太薄而过于普通。” 海瑟薇停止动作，望去身后。一个扎着白色蝴蝶结，梳着半扎玫红披发的女孩不知何时出现在二人身后，手里也拿着一根试吃牙签。 “又因为加入了一点薄荷粉作点缀，就让这份酸甜夹杂着一丝清凉，中和之后，风味十足。” “没错！”海瑟薇双手合十，两眼发光，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藏，“独特的味道让人流连忘返，忍不住想要分析其原材料与手法的构成——” 玫红发色的女孩点点头，对海瑟薇投以欣赏的目光： “这饼干的包装也很漂亮，具有收藏价值。” “做成手工，大概无人能敌！” “比如，这个玫瑰饼的包装纸可以折纸花……” “这个苹果派的包装可以剪下来做书签！” 两个女孩仿佛十年没见面的老友般一唱一和，只撇下莫里森及女孩身后的仆从无事可做，面面相觑。 “对啦，”海瑟薇一拍手，将蓝莓饼干叉起一个，送到女孩嘴边，“这个葡萄的也很好吃！” “……给我的？” 女孩粉色眼眸微亮。她撩起鬓发，在侍从少女的惊呼的同时，俯身，啊呜一口，吃掉了海瑟薇叉起的饼干。 “唔，葡萄干？” “没错！不过，不仅有葡萄干，还是可爱小熊哦。” 海瑟薇指了指柜台，玫瑰红发色的女孩这才发现，她刚吃到的葡萄干正是小熊饼干的耳朵，尾巴以及掌心。 “好可爱！” “是吧！” “呵呵，我亲爱的小雨滴，你可真在行！”女孩笑着抱了下海瑟薇，将手高高举起，“难得遇上你这么懂行的朋友，老板，来十盒，送给这可爱的小姐！” 十、十盒？海瑟薇瞪大双眼。 她记得……这家店的饼干价格似乎并不便宜。 虽然她现在拿到了一小笔经费，但对于这种奢侈甜点，她始终抱着“尝个味”的态度，否则，就会下意识觉得浪费。 “这位小姐……我不要你的礼物。太贵重了……”海瑟薇连连摆手，“如果您想和我做朋友，对我说一声就好，不要送这么昂贵的礼物……” “昂贵……？”对面的女孩似乎想到什么，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只是有些太兴奋了……我是从外面来冷翠城的，这里的人说话文绉绉的，拐弯抹角；平时也喜欢追求一些宏伟的东西，什么‘神’啊，‘未来’啊，‘家族’啊，我完全不感兴趣；” “至于烹饪和手工……则被视作废物才感兴趣的课程……我实在不喜欢这里的氛围。” “不过，你很特别。我在冷翠城没见过你这样率直的人。我想和你玩，我们互相留个通讯，好吗？” 侍女轻咳一声，女孩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有些僵硬地恢复最开始那副矜持优雅的仪态： “抱歉，我忽然忘记我家通讯号码了。” “不过，如果你也是冷翠城居民，又经常拜访这家饼干铺子，我想，我们未来见面，应该没什么难度。既然如此，交换通讯码的事，我们改日再聊。” “至于今天——” 女孩笑笑： “一起逛街，怎么样？” 第152章 谁先聊爆菜得势均力敌！ “好呀！” 海瑟薇一口答应，完全未注意身后的莫里森意欲拒绝的口型。 这儿可是王都。虽然看起来繁华安详，岁月静好，但也是官方人员聚集的地方——就刚刚走过几条街的功夫，莫里森已瞥见好几支巡逻的骑士小队。 这里暴露的风险和后果是南方的十倍，不……甚至更高。 莫里森艰难地吞咽一下，眼前却反复出现露西亚那晚仿佛托付般的情景。 “……” 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更何况他确实对不起海瑟薇，这也算是一点愧疚的补偿。 小心一些，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莫里森不情不愿地环抱双臂，等待两个女孩挑选商品。忽然间，那个玫瑰发色的女孩右手上一枚花纹复杂，色泽鲜艳的红宝石戒指引起了他的注意。 莫里森瞳孔骤缩。 那是……血族骸骨的气息。 在阿兹卡那，魔晶石戒指出现在贵族手上并不少见；但阿兹卡那外有光明结界笼罩，黑暗生物根本进不来，人类又从何得到血族骸骨制成的戒指？ 除非…… 莫里森心底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 不，不对。 他从未听说有黑暗生物无故失踪的消息。在毫无依据的情况下捕风捉影，只会使自己陷入恐慌，自乱阵脚。 那么，剩下的可能，就只有…… 莫里森闭上眼睛，千年前的神魔混战的历史文献浮现在他的眼前。 相传，一位人类勇者在天使的带领下积极抵抗黑暗生物的入侵，结束了人类群龙无首，四下溃逃的状态。 战争结束后，人们拥他为王，才有了如今的皇室——罗西家族。 而罗西家族的标志性特色，就是一头靓丽的粉发。 莫里森的视线重新落在女孩玫瑰红的长发上。 仔细一看，这哪是什么玫红，分明就是深粉。 难道，眼前的这个女孩，正是…… “好，老板，这些全部打包。” 粉发女孩拍拍手。面前的饼干盒层层摞起，足足有半人高。 “这、这么多？”海瑟薇张大嘴巴。 “放心，我有哥哥给我的魔晶卡。” 女孩拿出一张魔晶卡晃了晃，在魔晶卡机上轻轻一刷，发出“滴”的一声轻响。 其实我是在担心吃不完啦……海瑟薇勉强笑笑，顺着女孩的话，继续好奇道： “哥哥？” “嗯。”女孩双手叉腰，“我有一个很厉害的哥哥。虽然……我和他不是很熟啦……” 不熟……也可以包魔晶卡吗？海瑟薇眼里透出羡慕的光。不过，她很快轻咳两声，努力摆出不在意的神情色： “是吗？有多厉害？” “仅仅是经济自由的话，我也能做到啊。” 不仅如此，她还可以分出几份，邮回家中，一份给姨妈，一份给姐姐，一份留给莫里森先生，为他购买感谢的礼物。 粉发女孩想了想，露出微笑： “大概是，送我了王都的永久定居权吧？” “！！！” 海瑟薇控制住膝盖发软，想要跪下的冲动。 对不起！她不该和这些可怕的王都人比财富的！！！ 王都的永久定居权可不是什么容易得到的东西。它不仅要求外来者拥有一笔不小的财富，还需要通过层层复杂的申请手续。而最重要的，便是要求申请者在某一领域做到“无可替代的位置”—— 换句话说，能在这里获得永久定居权的，不是行业中的佼佼者，就是有一定家族势力的贵族远亲。 海瑟薇：呜呜。 虽然她努力一下或许也能拿到，但这种“对方凭哥哥就能得到”的差距，还是好不甘心哦。 “我、我的医生，莫里森先生也很厉害！” 海瑟薇忽然将莫里森展示给两人： “他很 聪明，什么都懂！” 突然被点的莫里森：？ 他是什么私人财产吗？ 两人的目光都聚集过来。莫里森顺势扫了眼女孩身边的那位随从，点头问好。 女孩随之点头回应： “不过，为什么医生会陪你逛街啊？” “咳。”莫里森连忙打断，以防对话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私人医生，暂时。” “我的病人身体不太好，有必要时刻盯着，尤其是这样寒冷的天气。” 女孩点点头，似乎是相信了。莫里森刚在心底松了口气，就听到女孩再次开口： “医生确实值得敬佩。不过，我的哥哥也热爱阅读，政治历史，无所不知。” “……” 海瑟薇倒吸一口凉气，似乎是被打开了某种开关，不服输道： “我……我的医生还可以兼职保镖！” “？”莫里森心里咯噔一下。不对吧，一般医生哪有兼职这个的？ 他抬起眼皮，发现那位疑似皇室成员的女孩身后的女性侍从柔和的目光逐渐变得尖锐审视起来。 “唔，我的哥哥也很精通马术和骑射……曾经是白盔骑士团众人的榜样呢！” “……”海瑟薇噎了一下。不过，她想起什么似的，唇角勾起，露出微笑。 “莫里森先生可不是什么普通的保镖，他可是厉害的魔……” 莫里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求求你，别说了！ 再说下去，你的莫里森前辈就会变成第二颗戒指，陈列在皇室的红色天鹅绒展柜里。 海瑟薇忽然愣住，没继续说下去。 她在干什么？ 这可是莫里森先生要她保守的秘密，不是她用来吹嘘的谈资！ 她望向莫里森。对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他缓缓放松的指节足以说明，他刚刚松下一口气。 “魔什么？”女孩问。 “魔、魔法药剂师。” 海瑟薇吞吞吐吐。她觉得自己大概要输了，但她一点也不后悔。 “药剂师？整个阿兹卡那的药剂师都要听我哥哥的呢！” 女孩叉腰微笑。几秒后，她忽然意识到后周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我是说……” 还说什么呢？莉珊德拉有些懊恼地想。 哥哥不允许她私自外出。是她苦苦央求了侍女——阿露拉姐姐好久，保证不会暴露身份，这才获得了外出购物的机会。 一旦暴露，不仅要立即返回王宫，没收所有零食，还会被那个讨厌的圣子数落，指责她败坏皇家形象—— 哥哥倒是不会真的拿她怎么样。可她不想为他添麻烦，叫他在教会面前难堪。 呜。 小公主莉珊德拉咬紧嘴唇，攥紧裙角，开始思考需要支付多少贝币，才能封住面前女孩的口。 “……我知道了！” 海瑟薇捂住嘴巴，十分惊讶： “没想到，你的哥哥竟然是……” 别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 小公主欲哭无泪，粉红色的眸子急得更红了，好似沾着露珠的粉红樱桃。 侍女阿露拉并无动作，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莫里森面上没什么表情，实际上却努力抑制着笑场的冲动： 本来他还在担心海瑟薇上头把他供出去，哪想到对方更加单纯，直接当场聊爆！ 这样一来，对方即使有所怀疑，也会因为自己掉马的原因，也不会在今天过分深究。 “你哥哥就是，魔药协会会长！” 海瑟薇凌空一指，声音清楚地在四人头顶回荡。 “所以所有药剂师才听他的，对吧？” “……” “……” “……” 那是三段长久的沉默。 小公主瞪大粉晶石似的眼睛，完全没想到对方会做出这样的判断。女性侍从低头沉默，不知是性格沉稳，还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莫里森则在心底疯狂扶额，疯狂锤桌—— 他错了！他不该笑话小公主的，海瑟薇和她简直势均力敌！ 小公主连忙点头接话： “对。没错，我哥就是会长。” “那，你能让你哥帮他晋职加薪吗？”海瑟薇指了指莫里森，“他叫莫里森伊莱。是个很优秀的医生，我和我的家人可以作证。” 小公主摇摇头：“我的哥哥十分公正。如果这位先生真的优秀，我想哥哥很快就会发现并重用他的。” “比起旁门左道，我更推荐脚踏实地——” 似乎是怕海瑟薇误会，莉珊德拉继续补充道： “我一开始并不愿意定居王都，因为我觉得，我并未对王国付出什么，没资格和那些业界大师住在一起，共享冷翠城内新鲜清新的空气。但哥哥说，如果我不愿意的话，可以将他为我置办的王都定居权看做一笔‘债’，用一生去偿还。” “债？” “没错。”莉珊德拉与海瑟薇离开饼干铺，来到一处空旷的高处。 “每一天，我都要为王都，为阿兹卡那的美好明天不断努力，直到我觉得我配得上这份荣誉，我才可以休息，才算是‘还清了债’——” 莉珊德拉望向远方的天际。冷翠城远离海岸，这里的天空看不到任何黑暗侵袭，有的，只是粉色棉花糖似的彩霞。 “发觉了吗，小雨滴？” 公主的眸光明亮，回过头，望着海瑟薇： “这个国家病了。人人都沉迷在声乐之中——底层的苦难，他们完全视而不见。 “假如我们停止一切演唱活动，将举办第一歌姬选拔的经费全部用于底层救助，那会有多少清贫的人们因此过上幸福的日子？” “我不想再看到奶奶那样的老人家为生计奔波……一周前，我已经上书陛下，请求他废除歌姬制度，削减贵族开支，清洗教会人员，还阿兹卡那一片更加澄澈的蓝天！” 莉珊德拉抓着海瑟薇的肩膀，粉色的眼眸几乎要淬出火来： 海瑟薇瞪大眼睛。 她承认在听到“废除歌姬制度”时，心脏猛缩了一下。但她听完女孩的所有主张后，担忧与忧虑一并烟消云散。与此同时，一股更沉重的雾气再次压在她心口。 “行不通的……起码现在不行。”海瑟薇摇头。 她太明白这四种势力间的明争暗斗——她的母亲仅因为得罪了教会，就遭到了那样恶毒的舆论风波。 女孩上书的内容太过激进，要王室同时对抗三大势力，这和要王室的命没什么区别。 “不，他一定会听的！因为他是，他是……” “怎么了？ 小公主的话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她耷拉着脑袋，嘴唇不住扇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 “他……他是我哥哥的朋友——呃，我的意思是，朋友之间，说话也相对轻松。” “总之……我相信陛下。”莉珊德拉摩挲着那枚玫红色的戒指，”哪怕他只采用一半，也……” 叮铃铃！ 一阵悦耳的提示音忽然响起。 莉珊德拉擦亮戒指，打开信箱。很快，她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处发泄的愤怒与颤抖的手腕。 海瑟薇连忙打开魔晶手环，却发现这里信号极差，只好问：“怎么啦？” “我的建议书被驳回了。”莉珊德拉的声音很低，似乎染了哭腔。但她还是吸吸鼻子，挺直腰杆： “没关系，我回去当面问问我哥，建议书究竟怎么写。” “到时间了，莉莉小姐。”侍女阿露拉催促道，“我们必须走了。” 海瑟薇挥别莉珊德拉。她目送对方离去好一会儿，才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刚刚那位小姐的头发……好像是粉色来着？” 第153章 亲和体质“莫里森先生……”“在！”…… “哈，你竟然反应过来啦？”莫里森环抱双臂，“我还以为，你会在三天后才会意识到发生什么呢。” 说着，他伸出三根手指，对海瑟薇露出微笑。 “？”海瑟薇愣了半秒，随即握紧拳头，脸颊发烫，“莫里森先生好过分！”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人鱼笑了笑，很快恢复平静，“如果没猜错的话 ，刚才那孩子应该就是阿兹卡那皇室前不久找回的失踪多年的公主，莉珊德拉罗西殿下吧。” “莉珊德拉……”海瑟薇重复着那个名字。在她印象中，这位小公主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失踪状态。 她上次看到有关莉珊德拉的消息，还是在三年前，小公主被教会成功找回的时候——好像是在贫民窟找到的。当时，被找到的小公主身上没有半点对贵族身份的认同，像只应激的小兽般，死死地守在将她养大的老婆婆身边，怎么劝也不肯回宫。 没想到短短三年，这位公主已经有了如此之大的变化——虽然思想和谈吐依旧与她遇到的贵族们都不一样，但只要不开口，在气质方面，她已经与一位真正的公主没什么两样。 “不过，公主殿下似乎不喜欢歌姬，还要废除掉选拔制度呢……” 海瑟薇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歌姬制度她倒是无所谓，但歌姬……她、妈妈、苏和多丽丝都是歌姬。她很想知道为什么歌姬会被公主讨厌。 “这有什么，你们神圣全能的光明神阁下不也没令全部国人信服。你……和你的家人，不正是一群大胆包天的不安分子吗？” “这倒是。”海瑟薇没再深究。 滴滴！ 一阵清脆的消息提示音从海瑟薇的手环上发出。海瑟薇立即点开信息，发现是一封来自阿兹卡那官方的半决赛规则表： “七日后，各区所有晋级的歌姬将随即抽取到一块号码牌。参赛歌姬拿到序号后，于郁金香圣殿依次演出。赛事评委将由阿兹卡那官方评审团，以及长公主殿下，莉珊德拉罗西亲自审核评分，请各位选手提前规划，做好准备……” “诶诶诶？” 海瑟薇瞪大眼睛。 公、公主殿下？！！ 察觉海瑟薇神色变化，莫里森也下意识瞥向手环：“怎么了？” “公主殿下她明明不喜欢歌姬，却被安排了评委的工作……”海瑟薇叹着气将手腕送到莫里森眼前，“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莫里森的眉头也逐渐皱起。不过，他并不像海瑟薇那样担心：“他们既然能让公主坐上那个位置，自然也就清楚，可能出现的所有情况。” 海瑟薇摇摇头：“我不明白……” “简单来说，就是每一种情况他们都想到过，评估过，并且，这些后果带来的损失，在他们看来，都是小于他们所获得的暴利。” 莫里森耐心解释着： “不过就目前来看，我们所掌握的情报太少，无法做出有效判断。当务之急，还是赶快提升自己，以不变应万变。” 海瑟薇点点头。 莫里森先生说的对，一直消颓担忧不是办法。最重要的，还是得行动起来。于是，她将买好甜品放回旅馆后。便立即出发，与莫里森前往手环公告中提到的郁金香圣殿。 …… 郁金香圣殿，说是圣殿，其实更像是一个具有王宫风格的教堂。 海瑟薇刚一进入，便被圣殿内金灿灿的装修风格炫晕了眼。 “好闪！我要瞎掉了，莫里森先生！你在哪？” 眼前发晕的海瑟薇胡乱摸索着贴上莫里森的胸口：“这究竟是什么土豪神殿啊？住在里面的人不会头晕吗？” 莫里森看了眼胸前趴着的晕乎乎的人儿，只觉得对方像一只团小猫，或者是融化掉的晶蓝色史莱姆，叫他心口痒痒的，仿佛钻进一根顽皮的白色羽毛，或是一只泥浆中打滚洗澡的蜗牛。 他屏息半秒，故作平静地望着前方： “毕竟这是神住的地方吧——人类觉得晕眩也正常。” 不，不对。 莫里森忽然反应过来。 海瑟薇这家伙明明是天使来着——他都没有感到难受，为什么对方会反应如此激烈？ “喂，海瑟薇，你没事吧？” 莫里森推了推软成一滩的海瑟薇，连忙将对方带到了教堂后排的长椅上。 “呃……唔……我有点……有点晕……不行，这个地方让我觉得好压抑……” 海瑟薇感觉眼前忽明忽暗，连莫里森的身影都变得重重叠叠。 “莫里森先生……” “我在！” “我有点喘不上气……我想喝水…” “好。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买水！” 莫里森嗖的一下站起，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座位。刚刚跑出几步，他有想起什么似的，转身返回，将另一只深蓝色的小触手放在了海瑟薇身边。 “殿下，这样你身边就只剩一只使魔了，这很危险……”一直隐藏起来的小章鱼忽然出现在莫里森肩上，它眉头紧皱，看起来忧心忡忡。 “我能打过。”莫里森说。 小章鱼：“……什么？诶诶诶？您去哪呀，殿下？” 莫里森知道小章鱼在惊讶什么。因为他径直跑到了教堂门口，找到了一位正在祷告的牧师。 “那边有个女孩突然身体不适，您可以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我的荣幸，先生。” 年轻的牧师立刻放下手上的活儿，跟着莫里森，走到长椅附近。 长椅上，蓝发的女孩正靠着椅背呼吸急促，双眼紧闭，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但却比睡着远让莫里森感到不妙。 “她怎么了？”莫里森有些焦急地问。 “我看看。”慈祥的牧师摸了摸海瑟薇的额头，又牵起她的手，画下一个散发着光明气息的符文。 “好了。”眯眯眼的牧师起身，“这位女士大概是传说中的‘神明亲和’体质。我已经为她释放了一个宁静魔法，如果不出意外，她就可以恢复正常。” 莫里森松了口气。他感到一块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什么叫……‘神明亲和’体质？” 牧师笑了： “那是一种天生的祝福。 “通俗来讲，就是拥有与神明沟通的能力。这种能力越强，与神明大人沟通的成功率就越高——而最高级的亲和体质，则可以直接令神明降于己身，代行神旨。” 祝福……？莫里森忽然感到一阵压抑。 “神明现于此世，那么，原来的人呢？” “这个您不用担心。”牧师依旧温和的笑着，“神明大人温柔且慈悲。如果召唤者无力抵抗神明的精神力量，不幸灵魂碎裂，神明大人祂依旧有能力将其拼好。” “拼？”莫里森瞪大眼睛。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他真的无法想象，一个善良温柔的神职人员，竟能如此平静地、笑着说出堪比极刑的话语。 要不是他结交了幽灵领主作为好友，他可能真的会相信，所谓“灵魂破碎”只需要拼起来就万事大吉—— 一位坚毅战士的灵魂，即使放进滚烫的岩浆反复煎熬，也要经历几周甚至几个月才能消失殆尽——这种刑罚在黑暗生物界都算酷刑—— 灵魂这种东西如果有了执念，有了信仰，是不会那么容易瞬间消逝的。 “是的。这就是神明大人的伟大之处。” 牧师以手按胸，眸中满是憧憬与虔诚： “圣殿、教堂这些地方，恰好是神明与尘世联系最强的地方。拥有‘神明亲和体质’的孩子进入这里，脆弱的精神力自然抵不过神明的力量，于是，就出现了这些类似不良反应的症状——” “不过不用担心，目前阿兹卡那还没出现足以让神灵现身的神眷。” 牧师摸了摸海瑟薇的头发，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朵紫色的桔梗花，别在海瑟薇发侧。 “如今阿兹卡那神明亲和体质纯度最高的，是我们最可爱的圣女大人，雾妮小姐。她已在神圣白塔苦修近十年，仍然未能打动神明，听到神明的声音——” 牧师摇摇头轻叹一声，又漏出笑容： “圣女小姐都没觉醒，更何况……” “这本是一段绝望的历史，但我想……这也是天使给尘世的考验。” “所以，先生，你不必过分担心。” 牧师看了眼海瑟薇： “她会醒的，用不了多长时间。” 牧师离开了，只留莫里森一条鱼在原地呆立。仔细想了想，他决定暂时听信牧师的劝导，在长椅上坐下。 五分钟后，海瑟薇果然像那位牧师说的一样，很快清醒过来了。 “你还好吗？”莫里森问。 “不太好。”海瑟薇空洞地盯着教堂花哨的穹顶和周围金碧辉煌的雕刻，“看到这座黄金一般的屋子，我就一阵恶心。” “没办法，试试脱敏呢？”莫里森嘴上说的轻松，心中却一团乱麻。 “毕竟你之后还要在这里演出。” “呜……” 海瑟薇叹了口气：“大概是这里的光线过于昏暗……装修又十分炫富的原因吧——” “我感到身心受到双重折磨。” 忽然，一阵忽急忽缓的音乐传入二人耳中。 “我好像又有点呼吸急促。”海瑟薇捂着胸口说。 “……” 二人愣了一秒，同时脱口而出： “那音乐有问题！” 第154章 管风琴房“闯入者，僭越者，外来者。…… “声音是那边传来的！” 还不等海瑟薇反应过来，莫里森立即冲向楼梯，目标直指教堂二层的木门 背后。 “莫里森先生……” 不知为何，海瑟薇忽然感到一丝心悸。莫里森远去的身影忽然与十年前母亲从化妆镜前起身的背影重合—— “！”海瑟薇惊恐地瞪大双眼。她下意识伸手一抓，却只抓到莫里森衣襟扬起的一缕凉风。 “……！”她抬头，痴痴望向莫里森迈上的楼梯，倒吸一口凉气。 母亲梳妆台前的背影，雷雨交加的夜晚，白色闪电下父母看不清神色的脸庞，此刻快速切换在海瑟薇的眼前—— “莫里森先生！” 楼梯上的脚步骤然停顿。莫里森回过头，有些困惑地望着她。 “莫、莫里森先生……”海瑟薇鼓起勇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我想和你一起……一起见证那个演奏这首乐曲的坏蛋究竟是谁——” “用、用我自己的眼睛！” 莫里森闭了下眼，再次睁开时，已是坚决的态度： “没那个必要。” “你留在这里等我就好了。我很快就——” 莫里森的话卡在嘴边。他忽然注意到对方的眼睛泪汪汪的，眼角还挂着些许晶莹的泪花： “你……” “拜托了，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说。 “求求你，带上我……我不会成为累赘，不会拖您后腿的！” 女孩拼命摇头，声音也染上了哭腔： “求求您……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自己仅仅只是跑开几步，海瑟薇的情绪就会崩溃成这个样子—— 她是在……害怕什么吗？ 莫里森皱起眉头，带着怀疑与不甘的心情，望向二楼带木门的房间。随后，他原路折返，走下楼梯，扶住了泪眼婆娑的海瑟薇。 “太好了……谢谢您相信我……” 海瑟薇抬起眼睛，挤出一个平日里标志性的微笑： “一起行动的话，如果您遇到危险，我就能第一时间大声呼救……” “别硬撑了。” 莫里森说。 “有人说过你演技很烂吗？” “欸？”海瑟薇被说的一愣。她眨巴两下眼睛，眼神飘忽地像两只花蝴蝶，“我没在硬撑呀……” 莫里森抬起冰蓝色双眸，视线落在海瑟薇肩上——他的手正按在那里。从扶住海瑟薇的那一瞬开始。 “你在发抖——你没注意到吗？” “欸？欸——？！！” 莫里森叹了口气，松开双手，转身背对海瑟薇： “你在害怕？你在害怕什么？” “我……我真的在担心莫里森前辈你遭遇不测——” “哦，担心我担心到全身发抖，甚至流眼泪哭鼻子——是这样吗？” 莫里森转身，冰蓝色的双眸故意将视线停留在海瑟薇眼角。 “欸？我……”海瑟薇脸颊一热，抱紧肩膀，又摸了摸眼角，“那个，我——” 奇怪。 海瑟薇忽然愣住。 她好像也没流多少眼泪——为什么莫里森先生说得就好像她泪流满面了一样！ “您诈我！？” “是。” “……您！” “海瑟薇小姐，我大概说过的吧—— “演技太差，就不要学别人说谎。” “可是不是您教我要有城府，要对自己以外的其他人抱警惕心嘛！”海瑟薇十分不服，莫里森却默默抱起双臂： “警惕心和说谎完全不是一回事。” “总之，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了？” “……我没事！”海瑟薇说，“只是有点害怕。” 她抬头，望向二楼那扇有些繁华花纹的木门： “我总觉得，那扇门后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我十分不安、害怕——应该只是第六感或者直觉一类的东西。” “这种毫无根据的预感，说出来八成又会被前辈你狠狠嘲笑吧。” 海瑟薇也学着莫里森的样子闭上双眼，抱臂而立： “说出来就会被教训是多疑笨蛋，我才不要说嘞。” “我不会嘲笑你。” 莫里森认真的说。 “你不笨，你是聪明蛋。” “聪明蛋也不行！” “总之，就是这样。”海瑟薇将所有症状都整合出来，刻意省略了自己想起爸爸妈妈这件事。 “谢谢您回来找我。” 海瑟薇笑了一下。大概因为疲惫的缘故，那双紫色双眸此刻已有些黯淡，但仍然能给人一种温柔如水的感觉。 仿佛金鱼吞咬浮漂，于心灵的湖泊内，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莫里森赶忙偏过视线，转身压低声音： “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当务之急，是赶快到那扇木门后，找到音乐来源。” 他向后伸出一只手： “你只是眼前发晕，路可以自己走，对吧？” “把手给我。” 海瑟薇呆了一瞬，将手轻轻搭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比起之前，莫里森先生的手似乎变得温暖了一点点——对方握住了她。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脸颊变得很烫很烫。 “要是跟不上，就喊停。明白了吗？” “明、明白了！” 海瑟薇用力点头。 二人迈过楼梯，很快来到木门门前。海瑟薇与莫里森对视一眼，由海瑟薇上前，试探着敲了敲门： “有人在吗？” 海瑟薇将耳朵贴上门板。除了那震撼人心的音乐外，她没听到其他声音。 “你还晕吗？”莫里森有些担心。 海瑟薇摇摇头：“现在是另一种感觉。” 她闭上眼睛，似乎正在努力调动所有感官。 “我看到了……金碧辉煌的教堂……很神圣，很震撼的感觉。” 海瑟薇睁开眼睛，指了指门内： “您也听到了吧，现在这首曲子正是庄严肃穆的感觉。我想，或许它能把情绪强传递给别人——或者是我这样的……神明亲和体质的人身上。” 莫里森迟疑片刻，抬起的手刚到空中，又放了下去。 “刚才的对话……你听到了？” 出于安全考虑，他很想为海瑟薇施一个隔绝声音的魔法。但这里是教堂圣地，他无法确定是否有魔导师或其他强者藏在暗处，瞄准他们，伺机而动。 “小心些。”他叮嘱道。 “嗯。”海瑟薇点点头，向内打开了门。门内是一条幽深狭窄的小道，和他们所想的宏伟庄严并不相同。 海瑟薇趁势率先进入，莫里森想要叫住她，却碍于可能被发现的风险，悻悻闭嘴。 小道的一边是向内镶嵌的木质书架，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神学书籍；另一边则是光滑的大理石墙面，上面的纹路清晰可见；自然光从头顶打下，如一盏盏明亮繁华的灯。 海瑟薇与莫里森缓缓向前。偶尔会在书架上看到一些奇怪的天体结构，以及一些奇怪的小雕像。 “这个 ……是什么？“海瑟薇停了下来，视线被眼前的小雕像吸引—— 那是一只有着天使特征的卷发少女——她羽翼微拢，双眼紧闭，似乎正抚动琴弦，泪水从脸颊滑下。 她的脚下是熊熊烈火，是崩裂的大地与人形骸骨；恍惚之间，海瑟薇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嗅到了海水潮湿的气息。 “呜……头疼。”海瑟薇捂住额头，伸手将那个小雕像转了个面，使它背朝着她，“这是谁？” “……”莫里森沉默片刻，移开视线，“是你们的神明——音乐天使，‘缪兹’吧。” “怎么，你一个本地人反而认不出吗？” 莫里森贴近衣物的手指暗暗收紧。这种体验相当奇妙。好比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指着自己的照片询问他人——这是谁啊？ “啊。” 海瑟薇仿佛石化了一瞬，然后缓缓转身，满面惊恐： “光明神是女的？” “……” 莫里森三观震撼： “不然呢？！！” “难、难道不是吗？” “……” 海瑟薇捏着下巴，似乎陷入思考： “我不知道。我神学不及格。” “就算你神学不及格，你平时应该见过神像吧？”莫里森十分抓狂，“神像总能看出性别吧？” 海瑟薇垂头不语。莫里森也在此刻猛地愣住—— 他与海瑟薇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安溪市教堂。而那座教堂中的神像…… 似乎确实不长这样。 “！” 莫里森与海瑟薇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安溪市教堂的神像，乃至于这座圣殿穹顶上的壁画，似乎都是偏中性的长卷发少年，看不出性别。 ——所以，海瑟薇才会非常激动……才会产生“歌姬会被献给光明神”与“光明神要求圣子勾引姐姐”这样的误会吗？ “……我记起来了，外面的那版神像是教会翻修过的。好像是主张什么……‘神明无性别’？” 海瑟薇看了眼那只少女天使雕像： “就算祂其实是女孩子，祂冷漠无情这一点依旧毋庸置疑——” “莫里森先生，不要因为对方是女孩子就掉以轻心啊。这个世界上可是存在‘坏女人’这种生物的！千万不要被事物的表面所迷惑了！” 海瑟薇担忧地对莫里森说： “神明这种东西，喜欢同性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 虽然海瑟薇说的很有道理，但莫里森只要想到“海瑟薇≈缪兹本神”，就无法控制地觉得…… 好怪。 实在是太奇怪了！ 噔噔噔噔。 室内的音乐忽然改变。这一次，音乐变得急促紧密，铿锵悲昂。 “……是琴声！”海瑟薇压低声音，有些激动地叫喊，“我记起来了！我小时候，曾经在妈妈的演唱中听过这种音乐——” “管风琴。是管风琴！” “能奏出这种乐音的，除了教会的专用乐器管风琴外，再无其它！” 海瑟薇抬头向上望去，果不其然，那些“书架”的顶端根本不是什么装饰品，而是一排一排紧密的琴管！ 她之所以一进教堂就感到不适，恐怕正是因为，这样的琴管布满了整座圣堂——整个建筑都是都是它的大型声箱！ “莫……” “闯入者，僭越者，外来者。” 一个怪异的声音响起。海瑟薇循声望去，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走到房间的尽头。一位少年体型的怪人正坐在演奏管风琴的凳子上，面上带着诡异的鸟兽面具： “不带半分愧疚，竟敢以罪人之身，触碰天光。” 他忽然抬腿转身，避开所有管风琴琴键，以几近瞬移的速度，出现在海瑟薇面前！ 嘭！ 行动带起的风擦过海瑟薇的脸。预想中的疼痛并未传来，她立即睁开双眼，转头向身后望去—— “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一个闪身滚至一边，单手撑地。 鸟面少年虽然扑空，但他一个转身，再次闪现至莫里森面前，扬起拳头，朝对方砸去。 这是发现我的身份了？不对……我根本没有暴露任何信息…… 莫里森一边躲避攻击，一边飞速推理。 鸟面少年步步紧逼，招招狠辣，似乎是故意加快节奏，完全不给莫里森停下来喘息的机会。 “喂，你是谁呀！凭什么打人！” 海瑟薇的声音从边上传来，莫里森瞥她一眼，产生了一个新的猜想： 是想让我在海瑟薇面前暴露？ 不对。 ……要不是我刻意控制着打斗方向，这个疯子的攻击轨迹早就误伤海瑟薇了…… 莫里森一个下蹲，再次避开少年的拳头，对方却抬腿一扫，逼得他不得不再次翻滚，拉开距离。 这样下去完全不是办法……莫里森借力站起，故意迟疑两秒，勾引少年闪现逼近——然后…… 少年抬起拳头，一个明亮的光团出现在莫里森视野。 “……？” 那是货真价实的光明魔法。 会死的那种。 几乎是出于黑暗生物战斗的本能，那一瞬间，莫里森以更快的速度扼住鸟面少年的拳头，下意识凝聚魔力。 不对！ 对黑暗生物来说，抵抗光明魔法最有效的方法，便是调动体内最纯粹的“本源力量”去对冲中和。但同样的，一旦使用本源力量，就相当于撕破所有伪装，将所有的魔力用于攻击！ 到那时，就算有海瑟薇的“反侦察BUFF”，他黑暗生物的身份也会暴露无遗——就算检测不出来，可人类的魔法师可不会真的眼瞎！ 无关海瑟薇，完全是针对他的袭击——这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 莫里森被自己的猜想吓出一身冷汗。他立即像熄灭火焰般，停止魔素的聚集，仅凭蛮力阻挡接下少年的一击！ 嘭！ 莫里森腹部一痛，直直飞了出去，撞在大理石墙壁上，又滑落坠地。 “喂！你是疯子吗！”海瑟薇立即跑了过去，将莫里森护在身后，“你凭什么随便打人？” 她站起身来，用颤抖的声线发出警告： “无论你是谁，我都已经报告骑士团了！他们很快会……” 海瑟薇的视线停留在对方有着五线谱底纹的白色法炮上。她心中哐当一声，后退两步： “你……你是教会的人？” “你想干什么？……又要来审判我的家人？你们凭什么？你们……” “温室里的娇花。” 鸟面少年无情打断海瑟薇的质问，似乎并不把骑士团视作威胁。他抬起头，用着怪异的声音发出声响： “无可救药的蠢才，自甘蒙尘的明珠——令人失望。” “……”他在说什么？难道真是疯子？海瑟薇有些害怕。但身后就是莫里森先生，她不可以退缩： “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得逞——” “你这个不敢用真面目见人的怪鸟人！”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恶狠狠地瞪着海瑟薇——通过面具上两只黑洞洞的鸟目。 死寂蔓延开来，海瑟薇忽然感到十分压抑。身上的汗毛根根竖起—— “别……不要激怒他……” 莫里森虚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海瑟薇忽然心中大石落下，连忙蹲下，查看莫里森的伤势： “莫里森先生！您没事吗？” “……没事。”莫里森虚弱地笑了笑，抬头望向少年，“尊敬的魔法师大人，虽然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袭击我，但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 “……你很可疑。” 少年抬起魔杖，旋转的圣洁晶石如火枪枪口般指向莫里森。 “是吗。”莫里森低头笑了笑，“虽然我证件齐全，认真遵守阿兹卡那每一条法律，勤勤恳恳，老老实实……但还是招致您怀疑的话，我也死无怨言。” “？您说什么傻话呢，莫里森先生？好端端的，说什么死——” 海瑟薇踉跄着站起，挡在莫里森身前： “不管你是什么人，如果要对莫里森先生动手，就先杀了我！ ” 少年抬高法杖，抵上海瑟薇的眉心—— 数个层层叠叠的白金色圆形法阵在海瑟薇眼前依次展开。魔素聚集扬起的气流直接将海瑟薇额前的刘海整个掀翻—— 它们是那样繁琐，那样美丽，美到海瑟薇完全沉浸在绚丽的光芒中，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完全感受不到莫里森用尽全力的呼喊与拉拽。 “够了，福金先生。请立即终止您的越权行为。” 一位中气十足的女声回荡在室内。 莫里森抬头望去，来者脚踏银靴，身披冰蓝色雪花披风，高而长的马尾及至臀部，胸口别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鸢尾花。 阿露拉。 莫里森立即认出对方。 ——先前与小公主同行的侍女。而现在，她的气场与那天截然不同，强大得如同一位身经百战的女将军。 被称作福金的鸟面少年熄灭魔法。海瑟薇也从失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她抬起头，十分困惑，又十分开心： “阿露拉姐姐？” “嗯。”浅金发色的阿露拉对她露出浅笑，随后再次将注意力放回了福金身上： “放下武器，福金魔法使。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第155章 致歉与馈赠呼出的热气打在海瑟薇的耳…… 少年沉默片刻，没有放下法杖的意思： “……作为神圣魔法使，我有权对境内一切可疑人员进行清算。” “即使是海瑟薇小姐远道而来的歌姬，圣子大人的客人？” 不知是不是海瑟薇的错觉，在听到“圣子”这个词时，那可怖的少年似乎难以控制地打了个颤。 “不敢。”他用怪异的声音说。 “海瑟薇小姐……只是代人受过。” 他忽然像受人欺负的小孩子般，委屈巴巴地指向海瑟薇： “她自己说的。想碰莫里森先生，要先过她那关。” 莫、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小姐？ 原来他会讲礼貌啊！ 海瑟薇忽然一阵窝火。 这个家伙在阿露拉姐姐出现之前，完全是疯癫谜语人状态—— 现在却能好好说话，还像个小孩子般，装傻博同情！ “那就放下武器，离开这里。” 福金再次陷入沉默，像遭遇威胁，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声响的黑猫般抬头，一声不吭地盯着阿露拉。 “我已经调查过莫里森先生了。”阿露拉掏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丢至福金面前，“他的各项证件都很齐全，你无需再怀疑他。” 福金没有去捡。他原地站了会儿，随后转身离开。 这就走啦？海瑟薇有点惊讶。 她本以为对方会很难对付，做好了苦战的准备，没想到阿露拉小姐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走了。 阿露拉目送魔法使离开，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她才转身面向海瑟薇，露出微笑： “抱歉，让你们受惊了。” “那个戴着面具的少年叫做福金。是教会的特级天才魔法使——别看他年纪小，他的天赋在阿兹卡那却是数一数二——恐怕仅次于圣子大人。” 说着，她在莫里森面前停住，蹲下身子，将手搭上对方的肚子： “少年天才，难免年轻气盛。没能看着他是我的失误——非常抱歉，莫里森先生。我这就为您治疗。” 说完，绿色的光芒在阿露拉掌间汇聚。 莫里森险些屏住呼吸，但还是努力克服了——这个姿势在别人看来或许温柔暧昧，但在他看来，无异于捕捉猎物的苍鹰将利爪搭上兔子的肚皮。对方只需一个念想，他就会被开膛破肚。 “好了。”阿露拉收回手。 莫里森想象中那些恐怖血腥的情形并未发生。他摸了摸腹部，先前的疼痛确实一扫而光—— “还疼吗？” 蓝发的女孩子凑了过来。她罗兰紫色的眸中满是担忧，甚至还泛出一点晶莹的水光。 “我没事……” 莫里森心头一颤。脑中那些血腥与残暴的场面如同遇到光照的影子般，嗖的一声，纷纷藏匿不见。 “真的没事了。你放心。” 莫里森的语气舒缓许多。他摇摇头，试图笑着站起，以证明他的身体确实并无大碍。蓝发的女孩却按住他，眸中的水光却更加充盈，滑落脸庞，吧嗒吧嗒，一颗一颗打湿在地面上。 “海瑟薇？”莫里森有些慌张，“我真的全好了——还是说，刚才那个混蛋误伤你了？” 海瑟薇垂着眼睛，嘴唇紧抿，摇头哽咽： “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您才会来王都……来王都……才会……受伤。” 莫里森愣了下。他想要张口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从小大大，他挨过比这重的攻击、受过比这更重的伤不计其数。他从来都是孤身一鱼，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礁石洞穴里暗自养伤。 等到体力恢复、实力足够后，再成倍的还回去，仅此而已——没有鱼，也没有黑暗生物会因这样稀疏平常的小伤得到额外的关注。 他很想告诉海瑟薇，少年刚刚那一拳只是看似可怖，实际上并不具备杀招的能力—— 虽然不知道少年是一开始就抱着试探的意思，还是临时改变了想法，但就结果来说，对方最后的那招未出全力。他和被普通人类打了一拳没什么两样。 “不要哭。”莫里森帮对方擦去眼泪，“我……已经好了。” 他只是一个连种族都对不上的卑劣骗子，并不值得落泪。 “您骗人！” 海瑟薇抬头，紫眸眼泪汪汪： “怎么可能不疼……” “那家伙可是在我的面前，给了您狠狠一拳——我看得清清楚楚！” “阿露拉女士！”海瑟薇转头面向阿露拉。紫色双眸少有地显露愤意，“您是长公主殿下身边的人，对吗？” “那位魔法使没有依据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出手伤人，这难道不是对阿兹卡那律法的蔑视？” “所以，我希望这位魔法使可以为自己的行为得到应有的惩罚！” “惩罚当然会有。不过，在那之前，海瑟薇小姐，您就不好奇吗？” 阿露拉笑眯眯地说： “为什么莫里森伊莱先生会被我们视作嫌疑对象？” 关于这一点，海瑟薇确实有些好奇。她看了莫里森一眼，并未在对方脸上看出不情愿后，提出疑问： “为什么？” “因为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人鱼引诱魔法师’事件。”阿露拉神情严肃，“那是一起非常恶劣的事件。虽然官方努力压低声音，控制舆论，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恐慌。”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负责巡逻的魔法师小队在海岸线边缘发现一只金色人鱼。当时，他正甩着尾巴，坐在沙滩上，以一种十分嘲讽的神色，朝我们的魔法 师小队露出微笑。” 金色人鱼？莫里森一下子警觉起来。 难道是……在他背后留下一刀的弟弟，安迪？ 莫里森暗暗收紧手指，冰蓝色的眸子内多了几分寒意。 “金色人鱼……”海瑟薇罗兰紫色的眸子变得亮闪闪的，“什么样的？好看吗？” “……”阿露拉难以抑制地皱了下眉头，“美丽，但也危险。” “不过，最好还是不要对那种毒蛇般的生物抱有期待。” 阿露拉继续道： “那条人鱼十分狡猾。虽然有结界相隔，但魔法小队在最初发现人鱼时，仍旧警惕戒备了一段时间。然而，那条人鱼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意图。” “他一直侧坐在那里，除了偶尔对魔法师小队微笑外，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仿佛在潜水区嬉戏，却不幸搁浅的游鱼——因为调查持续了很久，同行的法师中，甚至有人向人鱼投掷了面包。” “金色的人鱼只是看了看，并未进食，只是用那张精致地面容，朝法师们再次微笑——那时，我们的工作人员还不知道那笑容意味着什么，只是傻傻地回以微笑。” “以前，离海岸线几海里的地方，均是光明结界覆盖的领域。所以，尽职的魔法师小队成员看到人鱼这种黑暗生物出现在沙滩上后，立即想到结界的力量可能发生了进一步衰弱。就在他们调查完毕，打算离开海滩，将其报告魔法部时，背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动人的歌声——” 阿露拉眉头紧锁，合上双眼，似乎陷入了沉痛的哀悼： “那是人鱼的歌声。” 海瑟薇心头一紧，也下意识跟着低下脑袋——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她心头滋生： “人鱼的歌声有魅惑人心的力量，对吗？” “是的。” 阿露拉顿了顿，似乎在努力调节自身的悲伤： “在场的魔法师小队因为人鱼先前的表现放松了警惕。在人鱼的歌声响起后，除过少数谨慎的法师外，大家全都中了法术。然后——” 扎着单马尾的金发女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 “兵戈相向，手足相残。” “……”海瑟薇眼中那些闪闪发光的好奇消失了。 她瞪大眼睛，呆愣许久。 “……在这场不必要的混战中，我们有3名同胞当场离世，7人重伤，11人轻伤。活下来的人中，也有许多人因为接受不了自己亲手造就了队友的死亡，不仅递交了辞职信，还产生了严重的精神创伤。” “那些警惕性高的法师以少敌多，结束了这场动乱。可他们其中的大多也因目睹了悲剧的全过程，现在仍在接受心理治疗。” “在这个和平的年代，竟会产生这样的惨剧……”阿露拉轻轻摇了摇头，神情哀戚，“真是莫大的悲哀。” “不过，我们没有想到，那还没完。” “还没……完？” “是的。”阿露拉说，“我们未想到在魔法师小队之前，已经有一位不具任何魔力的普通老者被人鱼蛊惑控制。 “在将其列为‘不服从政府指挥，沿着海岸线闲逛的遛弯大爷’，交给有关部门，打算进行严厉的思想教育后……我们，闹出了一个无法抹去的丑闻。” 阿露拉抬头，面露歉意： “审讯科天才魔法师‘小蘑菇’小姐，你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那个被人鱼蛊惑的老者，故意在蘑菇小姐跟着前辈参观思想教育室的时候，做出一些奇怪的行为，引起她的注意。” “蘑菇小姐出于一些私人原因，被老者的情报引诱。为此，她不惜大动干戈，利用职权便利，将老者辗转到她的审讯室。在审讯过程中，老者向她分享了一则‘可以交换灵魂’的魔药配方，蘑菇小姐也险些因此犯下大错。” 她看向海瑟薇：“这些，都是她在检讨中亲口承认的—— “她还说，自己之所以能够勇敢承认过错，正是因为你，海瑟薇洛兰。你教会了她很多。” 小蘑菇小姐竟然自己承认了罪行……海瑟薇有些惊讶，但也替她开心：“夸张了，我也没做什么嘛。” 阿露拉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您都为阿兹卡那拯救了一位险些误入歧途的天才。您是位伟大的歌姬，是音乐界的骄傲。” 她将目光扫向莫里森： “所以，您身边的这位，自然也就被列为了重点怀疑对象——他也曾在那段最危险的时期，邀请您前往一家离海岸线很近的旅店吃烧烤。” “那个……其实是我邀请他的啦。”海瑟薇有着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蛋。 阿露拉点了点头：“经过我们的调查，确实如此。原来莫里森先生并不是凭空出现的黑户，而是王都赫赫有名的家族安插在玻璃港的调查员——失敬失敬。” 赫赫有名的家族？ 海瑟薇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又预料之中地看了眼莫里森。 莫里森先生你，果然是个出身不凡的名门啊（虽然好像是贵族的跑腿）！ “为了弥补我们造成的损失，作为公主的侍女，我可以送您一件礼物。” 阿露拉神秘地笑着。 “是什么？”海瑟薇问。 “您是歌姬，对您最有价值的，自然是有关比赛的情报。”阿露拉微微俯身，呼出的热气打在海瑟薇的耳廓，“消除神明亲和体质负面影响的方法并非没有——只需奏出一段能够压过管风琴的音乐。” 压过管风琴……？ 那是什么？海瑟薇正想继续追问，阿露拉却早已退后半步，与她拉开距离—— “这是提示。”她笑着说，“不能再多了。” “具体些的，您可以咨询一下您的老师，我们尊敬的骑士长大人——” “瓦妮莎瓦隆。” 阿露拉退了几步，朝海瑟薇眨眨眼睛： “那个正义到不会说谎，只要你开口，就不会拒绝的家伙。” 第156章 狐狸木雕“声色明亮，频率极快。”…… 瓦妮莎前辈……？ 海瑟薇仍有困惑，但阿露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通道尽头，只抛下一句幽灵似的话语，在二人耳畔久久徘徊： “七天后，我将作为宫廷乐师，在此演奏。” “到那时，无论是神明亲和体质，还是与公主的一面之缘，都不能动摇我们的判断的标准。” “好好努力吧，海瑟薇小姐。” “期待您七天后的精彩表现。” 海瑟薇低头，摊开手掌—— 那里躺着一颗包装完好的橘子味小熊软糖。 “那位侍女小姐给你的吗？”莫里森瞥了眼，“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海瑟薇收起糖果：“莫里森先生，你说阿露拉小姐会是好人吗？” 她叹了口气：“我又该相信谁呢？” “……？”莫里森愣了片刻，移开目光，“……我怎么知道。” “不过，既然她提到了瓦妮莎瓦隆女士，大概不会是坏人吧。” 或许是出于经验的缘故吧，莫里森总觉得那位正直正义的魔导师小姐才是海瑟薇更值得信任的对象。 “‘大概’？”海瑟薇上前一步，逼近莫里森，“您是被那个怪人打懵了吗？平时您根本不会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 女孩罗兰紫色的双眸是那样纯粹。人鱼屏息一瞬，下意识移开视线： “是吗？但我本来也不是全知全能的圣人。倒是你，海瑟薇小姐——” “你应该有自己的主见。” 话一出口，莫里森垂下的手指便下意识收紧。 他不想这样。 但他确实怀疑阿露拉。那个女人从出现开始，对他的怀疑与试探就从未停止。无论是为他上手治疗，还是将人鱼伤人的故事讲给海瑟薇听——这些，无一不在观察他的反应。 但凡他露出半点异样，都会被对方当场收割，失去性命。 作为黑暗生物，莫里森有充足的理由讨厌这样一位难以对付的人类；作为伙伴，莫里森也有充足的动机，劝说海瑟薇不要与这样一位心机深沉的女士走得太近。 但是…… 莫里森微微抓紧了袖子的衣角。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对他——一只黑暗生物来说，这种棘手的敌人，不正是人类最好的伙伴吗？ 在温暖舒适的结界中呆得太久，他险些忘记了黑暗生物的本质。 嗜血，暴虐，狡诈……世间任何卑劣的品质都能出现在他们身上。 安迪虽然恶劣，但他才是绝大部分黑暗生物的代名词。 如果海瑟薇因为他的缘故，始终排斥官方魔法师，不信任他们……有朝一日，当她碰到一只比他更会伪装、却又热衷挑拨离间、真正危险的黑暗生物时，又该怎么办呢？ 莫里森闭上双眼，一幅地狱般的画面在他眼前展现： 蓝发的女孩倒在地上，双目失神，胸前黑洞洞的血窟窿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 “……我恨你，莫里森先生。” 她说。 您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叫我失去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从想象中惊醒。眼前的女孩满面愁容，十分关心地望着他的双眼： “您真的没事吗？您脸色苍白，呼吸也沉重紊乱——需不需要找医生看看？” “……没关 系。“莫里森笑了笑，“难道你觉得我会被那个怪人打出阴影？” “这倒是。”海瑟薇见对方恢复，也跟着露出微笑。 “那，我听你的，去找一下瓦隆教授。”海瑟薇点亮手环，在上面轻点了几下，“约好了。她说可以去圣达尔克音乐学院的私人办公室见面——咦，原来她真的在那里兼职教授吗？” 海瑟薇一边查看手环上的地图，一边向外走去。 望着对方的背影，莫里森才叹出一口气。 除了刚才那些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一直困扰着莫里森—— 那就是，刚刚被人类的官方魔法师打飞在墙上后，就反过头来对海瑟薇这一天使的化身说，人类魔法师很有心机，不值得信任…… 这和那种“呜呜呜刚才那两个魔法师一个打我一个试探我，都是心机大坏蛋”的绿茶人鱼有什么区别！ 他从小就坚定不移地要当条好鱼，茶艺什么的，这辈子都不会碰的！ 莫里森脸颊发烫，竭力遏制住自己奇怪的脑补，轻咳一声，向前走去。 ＊＊＊ 圣达尔克皇家音乐学院，某办公室内。 扎着红色高马尾的女士单手撑着脑袋，橙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手中学生交上的期末论文，仿佛要把纸张盯穿。 “下午好，瓦隆前辈。” 听到海瑟薇打招呼的声音后，“赤枫”瓦妮莎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微笑抬头：“下午好，海瑟薇。” 她看起来非常高兴。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知道有关‘能盖过管风琴音乐’的信息。”海瑟薇单刀直入，“您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瓦妮莎皱起眉头，似乎陷入了思考。片刻后，她重新开口： “知道倒是知道。但是……” “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因为我是‘神明亲和体质’，”海瑟薇直截了当，“且即将在郁金香圣殿进行决赛前的最后一次审核赛——由公主殿下担任考官。” “神明亲和体质？！”红发的瓦妮莎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拉起海瑟薇的双手，“你说真的吗？你是神明亲和体质！？” 她橙红的眸中满是激动与喜悦，仿佛看到了一位救世主。 “是的。”海瑟薇不怎么高兴地回答，“这个体质为我带来了很多麻烦。我担心它会影响我七天后比赛的发挥，所以，我想试着抵消它——” 被无所作为的、害死母亲的神明注视，这种所谓的“荣耀”，只会让她感到恶心。 “原来是这样。别担心，”瓦妮莎走向一边的书柜，打开有些玻璃窗的柜门，“这种小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她将整个身子探进柜中，四处翻找。不一会儿，她退出书柜，推上抽屉，将一只小小的物件双手捧出—— 那是一只小小的木刻小狐狸。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瓦妮莎打量着那只狐狸，眼底亮晶晶的，“它是由特殊的魔法木材雕刻而成，具有‘欺诈’的作用，连神明都可以骗过——” “不过，如果你比我更需要它的话，我可以把它送给你。” 小狐狸木雕栩栩如生，集中注意力嗅嗅，还能闻到清新的草木的气息。莫里森又想起身上自带疏离气息的阿露拉，以及她身边那位天真却戴着用血族做原材料戒指的小公主。 以前在安溪市的时候，他总觉得这位魔导师非常烦人。无论他和海瑟薇走到哪里，对方都会像怨灵一般忽然出现，吓得他胆战心惊，根本没法和海瑟薇心平气和地相处；又像一块牛皮糖，怎么甩也甩不掉。 但扪心自问，这位魔导师做过或者说过任何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的事吗？ ——没有。 她好似一苗温暖的火，既能温暖海瑟薇，也不会灼伤他。 “欸，莫里森也来了？”瓦妮莎向红色魔晶石内输入魔力，底座上的水壶就咕嘟咕嘟烧了起来，“喝点什么？红茶，花果茶，还是调制茶？” “红茶。”莫里森说。虽然他其实想尝试的是花果茶。 “花果茶，谢谢。”海瑟薇说。 滚烫的茶水很快出现在二人面前。莫里森正想端起，瓦妮莎语带调笑的声音便出现在他耳畔： “吵架了？” 莫里森手中叮咣一声，差点没端稳茶托。 “你们刚才离得好远呢。”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海瑟薇涨红了脸。 “嗯？”瓦妮莎端起红茶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困惑地看着二人，“我是说……朋友啊？” 原、原来瓦妮莎前辈想说的是“朋友”而并非“恋人”……我还以为…… 海瑟薇的脸变成了苹果。她连忙低头，尴尬地盯着杯中茶包出神。 “没有吵架。”莫里森出言打破了这奇怪又的局面尴尬，“只是我作为无关人士，合理避嫌而已。” “……”瓦妮莎望着莫里森愣了一会，很快露出微笑，“这有什么需要避嫌的？莫里森也可以听的哦。” “莫、莫里森……”莫里森浑身僵硬，一时间感到非常怪异—— 他一开始就想说了，对方为什么会那样亲切地叫他的名字！ “怎么啦，你们两个对我来说本来就算孩子嘛。”瓦妮莎顶着淡淡的黑眼圈，看了眼莫里森，对二人露出灿烂的微笑，“莫里森看起来也很年轻的样子——我猜，最多不超过20岁？” 对哦。海瑟薇跟着转头： “莫里森先生，您今年多大了？” 相处这么久，她还从来没有问过莫里森先生的年龄呢。 “……！这个问题、我……恕我拒绝回答。” 瓦妮莎笑了：“是因为透露年龄的话，就无法摆出一副大人的架势了吗？” “真是不懂你们小年轻啊。” 瓦妮莎小声嘀咕一句。 “好吧。言归正传，你们想知道的，‘压过管风琴奏乐’——其实指的就是，用一种音色响亮，穿透力强的乐器‘物理压制’管风琴的声音。” 音色响亮，穿透力强？莫里森垂下眼睛，心中逐渐产生一个模糊的想法。 “简单来说，圣殿里之所以会有管风琴做伴奏，就是因为它发出的声音能够震撼人心，直击灵魂——” “再加上这里是神明气浓重的圣殿，无论是体质特殊的神眷者，还是评委和普通听众，都会更容易被调动感情。 “这两点加起来，一同‘加强’歌姬演出中的情绪，让听众与评委们共同享用一场更加精彩的视听盛宴——这便是圣殿选拔的原因。” “加强情绪？”海瑟薇皱了皱眉头，“那万一是负面的情绪呢？” “负面情绪确实也会受到影响。” 瓦妮莎说。 “怎么说呢？大概因为之前贫民窟生活的经历，公主殿下她一直不太支持民间艺术；又因为教会极力提倡歌姬选拔，所以，公主殿下不喜欢歌姬，也不喜欢教会。 ” “想要通过她那关，必须唱出一首‘足以震撼心灵’的曲子。否则，大概率被一票否决。” “又因为圣殿的管风琴会影响人的判断，公主性格中固执的一面就会更加突出。她的评分标准会随之严格。” “所以，寻找一件‘打破压制’的乐器，确实是提高选拔成功率的最佳对策。” “除此之外，这几天抽空在王都走走，或许也能获得意料之外的收获哦。” 抱着这个答案，海瑟薇似懂非懂地告别了瓦妮莎。走着走着，莫里森忽然停下脚步： “你知道东大陆似乎有一种很符合瓦隆女士描述的乐器吗？” “声色明亮，频率极快，一旦出现，就能叫其他乐器黯然失色，快速引起所有人注意……” “如果我没记错，好像是叫……” “唢呐。” 第157章 红绫少女“你不是喜欢吗？就、随便整…… “……唢呐？”海瑟薇退后半步，陷入思考。 莫里森点头：“你母亲既然对你提起过‘八音’、‘六律’，那东大陆的乐器，你应该略有耳闻。” 海瑟薇沉默许久，似乎陷入思考。 唢呐？唢呐…… 海瑟薇如潜入记忆之河般，在脑海深处极力搜索遗失的宝藏。忽然，她仿佛看到一点炫目的白光—— “我想起来了！”海瑟薇又惊又喜，“母亲她确实说过！” “在东西大陆仍在贸易往来的时候……曾有一众东大陆乐师，和母亲交流过。” “那时的我仍躲在母亲身后……为了确保母亲与东方乐师的交流能够顺利进行，爸爸抱走了我。不过，在交流结束之后，母亲还是告诉了我交谈的内容。” “具体些的我记不清了……毕竟那对当时的我有些复杂。不过，唯有一句，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海瑟薇深呼一口气，罗兰紫色的眸中满是坚定： “她说：‘唢呐，二胡，编钟——’” “‘东大陆传说中的三大『流氓乐器』，有生之年一定要亲自见识一下。’” “三大……流氓乐器？”莫里森想起幼时游过东大陆时，差点被岸上举行葬礼的殡仪乐师吓死，“确实很形象。” “不过，我自己其实并未亲眼见过那些乐器。”海瑟薇想了想，“就算真的有机会拿到，也找不到一个会演奏的人……” 海瑟薇转身回头，悲切的目光望向大海的方向： “毕竟……现在已经全面实行海禁了。” “就连您这样博学多识的魔法师……也不为这片大陆所接受。为了回家，必须跟着我这一介歌姬，东奔西顾。” 一阵微风吹过，带起了莫里森扎起的头发： “我有一个办法。” 海瑟薇猛然回头，紫色的眼眸中先是诧异，紧接着恍然大悟： “您是指……” 莫里森点头，神情严肃： “空间旅行……只有这一个方法。” 空间旅行，指的是魔法师之间，通过意识进行拜访。先前他们去拜访路易先生时，曾经使用过一次。 “那么，代价是什么？”海瑟薇问。 “……没有代价。”莫里森抬头，“你在说什么？” “凡事皆有代价。”海瑟薇说，“上次您带我去，不就引发路易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发生暴走吗？” “虽然您一直说，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可我总觉得……路易先生他们之前应该没有发生过那种情况……” “你误会了。”莫里森说，“对于黑巫师来说，暴走十分常见。” “——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们做过一些你绝对无法接受的事。你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们。” “是吗？可……”海瑟薇还想深究，可莫里森此时却直勾勾地盯着她。冰蓝色的眼眸像一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这叫她不得不闭上嘴巴。 “好吧……我知道了。” 莫里森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语气异样，连忙挪开目光，调转话题： “代价这种东西，不一定是后付。” “从你愿意为我隐瞒异邦人身份的那一刻起，你我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在这个国家来说，你已经算是助人偷渡、偷渡者我的‘共犯’。” “这些，算是让你满意的答案吗？” 海瑟薇愣了一瞬，很快点点头，露出微笑：“明白。” “好。”莫里森伸出手，目光却仍不再然地瞥向一边： “那就……再次启程吧。” *** 海瑟薇再次恢复意识时，耳畔是涛涛的海浪，空气中弥漫着潮水的味道。 “醒了？” 莫里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听起来像是从前方起身，随后向海瑟薇走来。 “喏，给你。” 一阵烧烤的香气扑进海瑟薇鼻腔。海瑟薇随之抬头，透过眼前的绑带，凭借声音望着莫里森： “这是……？” “烤鱼。”莫里森晃了晃竹签，“你不是喜欢吗？就、随便整了点。” 他将烤鱼竹签塞到海瑟薇手中，略带慌乱的声音再次远去： “我不懂调味品。做得不好，将就吃吃。” 海瑟薇迟疑片刻，低头仔细品味起这道烤鱼。鱼肉的鲜美与香料的芬芳完美融合，孜然的香气完美遮去了鱼的腥味，仔细嗅嗅，还有她最爱的辣椒面儿的味道—— “莫里森先生。” 她抬起头，朝莫里森所在的方向笑笑： “谢谢。” 船头的人儿轻哼一声，低头挑弄小舟上那团贴着船身，却怎么也不会点燃船身的篝火。 海面风平浪静。明媚的金色阳光照在二人身上，刺得莫里森缩了缩他冰蓝色的兽瞳。 “可以摘眼罩了。” 人鱼眯着眼说。 海瑟薇十分听话地抬手去扯。或许是蒙着眼睛，不太方便的缘故，扯着扯着，白色的缎带竟成了一个死结。海瑟薇愣了愣，有些心虚地抬头望向莫里森，如同一只用毛线团玩耍，却被毛线缠住手脚的小猫。 莫里森皱了皱眉头。他起身瞥了眼那堆异样的火，触手便识趣一扫，木柴稀稀拉拉全部掉进海中，毁尸灭迹。 “对不起……莫里森先生。我好像又做了件蠢事……” 海瑟薇还在想着用什么方式道歉迎接对方的疾风骤雨，眼前却忽然一亮，刺得她撑不开眼睛—— “呜。” 海瑟薇下意识紧闭双眼。过了大概几秒的时间，她的双眼已经能够适应如此明媚的太阳。她抬头，眼前的莫里森手中正拿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来的细长树枝，带着几颗新芽的末梢上，挑着那只绑了死结、刚刚从她头顶摘下的白色眼罩。 蓝发青年面无表情，用看笨蛋的眼神冷冷看着她。 “！” 海瑟薇一下子涨红了脸。 她刚刚怎么就没想到，从后脑勺解不开，还能从头顶直接掏呢？ 不过，少女的注意力很快被眼前宏伟的景象吸引：在海上的雾气散去，光辉适中后，她看到了飞翔的海鸥，看到了连片的商船，看到了那片大陆上，奇异建筑反着光芒的金顶—— “这就是……”海瑟薇睁大眼睛，平生第一次感到灵魂震撼，第一次如此理解她的母亲。 “没错。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东大陆，遥远的‘明珠之国’。”莫里森没什么感情地望着那些商船，“不过，我们此行的目标并不在那些大家伙上。一直盯着看的话，恐怕要让你大失所望了。” 莫里森在船侧坐下，两条触手承担了船桨的作用，调转船头，与那些高大的商船擦肩而过。 海瑟薇就那样坐在船上，抬头呆呆地望着商船上的一切：她忽然感到一阵酸楚与恐慌——阿兹卡那也曾经拥有这些。但因为那场莫名其妙的海禁，所有的荣光都在教会点起的熊熊烈火中化为乌有，只剩几片残破的布片，几块劈作木柴取暖的船板。 两个六七岁的小孩子正在甲板上玩耍，她们一个有着一头漂亮的黑发，头顶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那些梳不起来的短发则披在肩头；另一个女孩子也扎着相似的发型，但她却有一头橘金色的头发；此刻，她正鼓着腮帮子，聚精会神地盯着黑发的拳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离得太远，海瑟薇听不到她们交谈的内容，只看见橘金发色的女孩指了指黑发女孩的左拳，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些什么。 黑发女孩笑着摇摇头，摊开手心，只有一团空气；而另一只手徐徐打开——那里躺着一颗包装精美的糖果。 这是在……玩猜猜看？ 海瑟薇正想感慨无论哪里的孩子都是一样的天真，扎着两个包包的橘金发女孩却变得十分失落。黑发女孩似乎看出她的心情，主动从腰间取下一只糖袋，将其整个放在金发女孩手中。 “@#￥！” 橘金发女孩高兴地喊了一句，一把抱住黑发女孩。一对儿橙金色的狐耳忽然代替了原有的包包发髻，在风中晃啊晃；一条金灿灿的大尾巴也出现在她背后，呼拉哗啦左右乱甩。 那、那是……？！ “哇！”海瑟薇猛地跳起，一把抱住正在利用触手划船的莫里森的胳膊，看起来似乎吓了一大跳。 “那、那个是，传说中的兽人吗？” 海瑟薇指着船上晃动依旧的金色大尾巴，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 “绝、绝对不是人类吧？” 正在划船的莫里森抬头看了眼船上，“嗯”了一声。 “嗯……？嗯？？？”海瑟薇搂着莫里森的胳膊更用力了，“您为什么如此平静？那可是人类和魔法生物……” 她回头看了一眼，又迅速转回，惊恐补充：“抱在一起啊！” “那是魔法生物吧？那绝对算魔法生物吧！” 你不也正抱着一只魔法生物……咳。莫里森清了清嗓子： “我第一次来东大陆时，也和你同样震惊。但在东大陆，人类和魔法生物确实可以和平相处。” 莫里森望向高大商船上那只抱着人类的幼小狐狸： “东大陆并没有‘魔法生物’这个概念‘。在这里，魔法生物被称作’妖‘或’妖精‘……它们更多的被认为是一种……类人的’异族‘，而不是’怪物‘。” 莫里森突然想起，刚才妖精露出耳朵与尾巴后，海瑟薇十分慌乱。虽然第一次见这种情景感到惊讶在所难免，但莫里森清楚地明白，这两种“惊讶”是完全不同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十分可笑。 “放心吧 。西大陆绝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莫里森心中一沉，将海瑟薇的双手从胳膊上推下： “西大陆的魔法生物大都诞生于‘黑暗巢穴’奥尼亚海，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这个世界最本源的罪恶，最初始的欲望，所以官方才会称它们‘黑暗生物’。” 莫里森收回目光。橘黄色的金色尾巴像一团金色的火焰，灼伤了从未直视过金阳的他。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非常困惑。 为什么西大陆无法实现这样的好事，莫里森先生却要用“放心”这个词？ “到了。”莫里森似乎没有听到海瑟薇喃喃自语。他停下摆渡，停靠在一处相对清冷的码头。 海瑟薇抬头望去。一位美丽的红发少女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只小船边，凝望着远处的群山，出神发呆。 “红绫。” 莫里森上前一步： “好久不见。” 第158章 人鱼与鲛人“性子刚烈的鲛人？……这…… 被叫作红绫的少女回头，一双绯红的兽瞳映入莫里森眼底： “……莫里森？” 莫里森这才发现，对方垂在船边的襦裙下并非双腿，而是一条明艳美丽的绯色鱼尾！ ——糟糕。 原来她只化形了上半身？ 莫里森心念微动。身后三根触手随即扬起，一根覆住海瑟薇的眼睛，其余两根拉着海瑟薇的胳膊和肩膀，将她迅速转了个方向！ 海瑟薇：“诶？” “天怎么忽然黑了？” 趁莫里森注意力分散，绯发少女单手撑船，一个翻身，绯红的尾鳍直冲莫里森的脸！ 啪！ 莫里森躲闪不及，被迫接下。他向后踉跄两步，抬起冰蓝色的双眼，擦了把脸上残余的水花。 “莫里森银！” 绯发少女厉声呵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着蛊惑对象来我面前！” “我原以为你和你父亲有所区别，没想到……你们根本如出一撤！” “你误会了。”莫里森声音冰冷，没什么表情，“我从未魅惑过她。” “胡说八道！” 绯发少女手臂一甩，身上的披帛垂至手心，俨然似一条挥舞的软鞭： “如果不是你魅惑了那个女孩，她又怎会坐着这种破烂木筏，与你出海！” “红绫，不要那么激动。”莫里森冰蓝色的兽瞳同样微微闪现，“除过强制与法术外，人与魔物之间亦有第三种和平共处的道路——” “那就是，互助。” “这不正是你们东大陆国君一直提倡的吗？” 红绫一时噎住。莫里森不打算留给她思考的余地，当即乘胜追击： “红绫，这是我从西大陆带来的客人。她帮了我许多，我亦予以回报——” “因为西大陆特殊的宗教原因，我未在她面前显露真身。” “所以，如果你不相信，可以收起鱼尾，自己去问。” 红绫呆愣一会儿，瞥向莫里森身后被触手缠住的少女：那个蓝发的女孩安静地坐着，两根深蓝色的触手似乎为了莫里森不暴露，正在海瑟薇面前跳着滑稽的舞蹈。 “你……” 红绫咬紧牙齿，收回目光，一帛打在莫里森身侧： “快把你那龌龊下流的宠物拿走！” “那还不是因为你化形只化了一半，叫人措手不及！” 莫里森轻打响指，笼罩在周围的蓝色雾气瞬间化作碎片。红绫这才发现，它们原来是莫里森施展的隔音术法。 “可以转过来了。”莫里森说。 深蓝触手们四下退散，扑通扑通，滑入水中。 红绫重新理好披帛，敛起兽瞳，收起鱼尾。白裙蓝发的女孩从筏上站起转身，拂过的海风扬起了她耳侧的蓝发： “……您好。” 她将一束顽皮的发丝别在耳后，对红绫露出甜甜的微笑。 “我叫海瑟薇洛兰。您是……东大陆的居民吗？” “我是莫里森先生的患者，雇主，以及…… “朋友。” 患者？雇主？ 红绫不可思议地看了莫里森一眼。对方却闭着双眼，抱起双臂。尽管看起来很无所谓，但红绫还是能从他上扬几个像素点的嘴角边，捕捉到一抹淡淡的微笑。 看起来，似乎有些欣慰，有些得意。 ——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啊？ 红绫握紧披帛，无视眼前这个自我沉醉的家伙： 莫里森伊莱银，十年前那个无论发生什么，都镇定自若，泰然处之的冰美人儿，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他心甘情愿地跑去西大陆服务人类，还因为人类，露出这种让她鸡皮疙瘩起一地，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傻笑？ 红绫垂下双眼。 她实在无法想象。 难道是在施展蛊惑魔法时，被镜子反射照到了？ “那个，您的名字是‘红绫’吗？” 海瑟薇紫眸带笑： “嗯……红绫前辈，很高兴认识你！” 少女礼数周到，声音清脆。红绫平生最不擅长的，就是与这种嘴甜的小妹妹打交道。她脸颊微烫，轻咳两声： “你好。海……海瑟薇。” “在正式交谈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可以啊，请问吧～！” “异邦的小姑娘，”红绫语气严肃，“请你回答，你觉得他怎么样？” 她指了指莫里森。 “唔……”海瑟薇迟疑片刻，“可靠的，聪慧的，厉害的前辈？” 红绫松了口气。 被魅惑的人类在听到施术者姓名时，会陷入 一种近乎痴迷的癫狂，并口吐虎狼之词。 海瑟薇虽然对莫里森评价很高，但情绪稳定，并进行了明显的思考，并不在怀疑之列。 “例行检查结束，现在，该谈正事了。”莫里森说，“我这位朋友，海瑟薇小姐正在参加一场重要的比赛。因为主办方首先动用了魔素浓度高的场地，这会在正式比赛时影响她的身体与发挥。所以，我们需要你，一位东大陆原住民的帮助。” 红绫抱起双臂：“需要我？” “没错，红绫前辈。”海瑟薇说，“您是东大陆人，有没有听说过‘三大流氓乐器’呢？” “‘三大流氓乐器’啊……”红绫思索片刻，“听倒是听过。但想要实物和文献的话……大概还需要一些时间。” 海瑟薇：“没关系，我们可以等。” 红绫点点头，转身进入铺舱，拿出一只水囊、一小包雪花糕，交给二人：“这三样乐器我都有所耳闻。但我常年漂泊海上，对乐器了解甚少，无法确定你们需要的究竟是哪一样。” 她一个鱼跃跳入水中，回头对二人道： “待我去镇上找两三个姐妹，为你们打听点更有价值的情报。” “好的。” 海瑟薇目送红绫远去，船上很快归于宁静。阿兹卡那海岸十年未见的金色的阳光洒在二人身上，暖洋洋的，叫海瑟薇想要睡觉。 不一会儿，红绫便带着三四个姐妹凫水游来。她们其中的两个解下背上的包袱，高高举起，又朝往船上轻轻一放。 “这就是你们要的东西。” 红绫双手撑船，轻而易举地翻了上来。另外几个姐妹在红绫和海瑟薇的帮助下，也顺利上了小船。 “编钟那玩意儿似乎只有京城有——我是说，王都。” 红绫像甩干毛发的猫狗般，甩了甩自己那头秀丽的绯发。 “这两样我带来了。你检查一下是否符合你的要求。” 她掀开土黄色的布帕，露出里面的两件乐器： “二胡和唢呐，都挺流氓的。” 她笑着抱起双臂：“慢慢看。” 眼前两把陌生但精巧的乐器叫海瑟薇瞪大眼睛。与此同时，一沓微微泛潮的蓝皮书籍出现在海瑟薇眼前： “文献。” 一位自来卷的青发姑娘将书本朝海瑟薇眼前递了递： “给……你。” 海瑟薇道了谢，接过典籍，认真阅读起来。花枝招展的东方姑娘们也趁此机会，扑闪着五颜六色的眼眸，不掩好奇地打量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小姑娘。 “小海，真漂亮。”穿着金闪闪的姑娘两眼发光，“读书，很认真。是我非常喜欢的人——” 莫里森动用静音结界，隔绝金裳姑娘与外界的联系，将“人类”这个正常人类根本不会在此刻使用的词语扼杀在摇篮里。 “不要说那个词。”莫里森用特殊的频率说，“我并未对这个人类袒露身份。” “好的！” 金裳姑娘爽快答应。 鲛人这个种族就是如此。虽然外表和人鱼看起来别无二致，但在习性上，却与人鱼截然相反。她们不仅不会伤害人类，而且天真善良，极擅纺织，为此，一度成为东大陆权贵捕杀猎取的对象。 莫里森小时候第一次来到东大陆海域，就看到这群与自己长得十分相似，却仿佛不曾拥有大脑的傻东西，正在一张人类撒下的陷阱网里玩耍嬉戏。 当时的莫里森：？？？ 那么大的一张网里，诱饵是少刺多肉的小鱼，以及一些新鲜的水果，一些漂亮的，颜色鲜艳的贝壳—— 这样劣质明显，傻瓜都能认出的陷阱，就算是刚爬出蛋壳的鱼苗，也能意识到不对劲吧？ 网里的鲛人：（看到莫里森）（开心的打招呼）（带着苹果游出渔网）（把苹果塞给莫里森） 莫里森：“……” 伙计。 你是弱智吗。 谁敢吃这种来历不明的人类食物啊！ 莫里森忍无可忍，将苹果一把拍飞！ 他本想借此机会，令鲛人们清醒地认识到，那并非可以吃的食物。可谁知那只鲛人竟然垂下眼睛，十分受伤地流出眼泪。 莫里森：？？？ 怎、怎么还哭了呢？ 搞的他好像什么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样。 而且，为什么人鱼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流下珍贵的眼泪啊！ 这与他从小受到的教育大不相同！ 幼年莫里森大声呵斥，希望那位脆弱的同胞能够抛弃恶习，像他一样坚强起来。然而结果却是，同族哭得更厉害了。它甚至抛下莫里森，一条鱼自己回渔网里去了。 “！” 小莫里森想捉住对方，对方却滑得像个泥鳅，从他指尖一溜烟逃走。 网内，另一只鲛人注意到有一只小鱼卡在渔网边缘，索性伸出爪子，用力一拽—— 这一拽可不得了，直接惊动了水面外撒网的人类。宽大的渔网瞬间收紧，那只送苹果的鲛人愣在网外，似乎这时才意识到，那是人类的陷阱。 莫里森本以为对方会吃一堑长一智，然而，那条鲛人却不顾一切地向网上方游去。眼看着就要钻进渔网，被人类一起捞去。 白痴！ 幼年莫里森又生气，又无语。他摸起海底一块尖锐的石头，游至网边，试图割断支持渔网的棉绳。 然而，石头的速度还是太慢了。莫里森抬头，看了眼上升的渔网——他割断渔网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渔网上升的速度。 这样下去，他也会被连累被抓的。 母亲教导过他，白痴因愚蠢被抓，完全是活该。这样的鱼就应该死掉，免得让他们的蠢蛋基因遗留下来，玷污他们人鱼高贵的血脉。 小莫里森缓缓放下石头。他打算放弃了。这时，那只送他苹果的鲛人却隔着渔网对他流泪，嘴里呢喃着模糊的话语： “救……救……” 小莫里森没有动。 说到底他也只是条未成年人鱼，实在是有些疲惫了。 “救……我……救！求求……” 你自找的。 莫里森在心里说。 “救救……我……爸爸妈妈……” “求求……你。” 小莫森抬眼。这一次，他才真正听清，那只哭泣的鲛人在说什么。 他望向网内，才发现这几只鱼的外形都差不多。 他愣住之后还往里冲的原因，不是因为泛傻？ 小莫里森迟疑一会儿，一咬牙，一头扎进深水中。 “救……呜呜，呜呜……” “不要……走……” 鲛人的泪水很快模糊眼前。就在它打算放弃时，一个墨蓝色的身影再次出现： “不许哭，白痴。” 莫里森将手中的尖石头递给鲛人： “哭有什么用，动手自救啊！” “要是不想死，就让你的全家老小和我一起把这破网割个洞！” 鲛人愣了一下，接过尖石头。剩下的鲛人也游了过来，他们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从莫里森手中接过石头，学着莫里森的样子，割起渔网来。 看来还不是完全没救……小莫里森松了口气，他抓住渔网，张开了自己拥有尖尖牙齿的嘴巴—— 成年人鱼的牙齿能够轻而易举地咬破这种劣质渔网。但小莫里森显然不行，没过多久，他的口腔就被粗糙的棉绳磨到出血。 鲛人们都愣住了，他们看起来又要流泪。莫里森张口大骂，扬言谁要是敢哭，他就隔着网子把谁的喉咙咬断。 这下没鱼敢哭了。大家都齐心协力地割着渔网，直到渔网出水前一刻。当那个巨大的洞终于出现渔网上时，鲛人们开心的唱起了歌，并迅速“鱼贯而出”。 小莫里森也放松身体，打算跟着鲛人们一同离开。这时，他却发现，自己的蹼爪却因为长时间用力，尖长的指甲挂在了渔网上。 “……？” 莫里森还未来得及思考，向上的力便将他垂直拉了上去。尾鳍脱离海水的那一刻，他听到鲛人们悲伤的喊叫。 [不许出来！] 莫里森用特殊的频率大声吼叫。 他用命救下的这些家伙，此刻若是因为担心他，一个一个金鱼似的探出脑袋，那他先前的努力，才更像个笑话！ 鲛人们于海水中悲鸣打转，久久徘徊，但就像是听进去了莫里森的告诫般，始终没有一条鱼露头。 这样就够了……小莫里森抬眸，冷冷地打量起船上的人类。他是恶魔之子，这些……愚蠢的人类要是敢动他，他就要把他们全部杀—— 嗖。 一支箭矢自上方飞来，没入莫里森的后背。 “……呃？” 痛。 紧接着，是第二支，第三支。 麻木的感触自伤口蔓延。 小莫里森瞪大眼睛，疯狂挣扎。这和他学到的知识不一样！ 人类不应该是用魔法来制衡黑暗生物的吗？为什么……会有毒箭？ 力气……使不出来…… 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莫里森感到自己的脑子快要转不动了。他忽然感到非常害怕。 “大人，渔网破损。这只鲛人嘴角溃烂，血流不止，应该是他的作为—— “如果没有他，我们大抵还可获得更多的鲛人。” “性子刚烈的鲛人？……这倒确是奇物。 “这鱼看起来是个稚苗，心智不稳，从今送至……圈养……不日，便可得一掌中利器。” “……大人所言甚是。” “……” 莫里森强打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然而，身上却一点力气也使不上，连撕咬那段绳子也做不到。 完蛋了……莫里森浑浑噩噩地想。 圈养……那是比死还难受的屈辱……还不如，他现在自己死掉。 “闪远点，笨蛋。” 一尾绯红忽然自水底跃出。莫里森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只是依靠直觉，将身子微微一侧—— 一把不知从哪儿来的锈剑擦过束缚着他的渔网。 与此同时，那抹绯红狠狠地撞在莫里森身上——他觉得自己可能断了几根肋骨。 啪！ 半片渔网与一红一蓝两尾人鱼同时坠入水中。 “大人，他们跑了！” “他们受伤了，游不了多远，派水性好的人下去追！” 人类的声音仍在上空回荡，但莫里森已经清楚地知道，他们追不上了——他与鲛人们都安全了。 “笨贼。”绯红头发的少女将莫里森 整条鱼很不客气地丢在一块礁石上。“那么简单的陷阱，还能进去偷吃，把爪子挂渔网上？” “老天爷，你真是个弱智。” 莫里森被摔一下，清醒许多： “你也是鲛人吗？你能认出那是陷阱？” 红发少女缓缓回头，嫌弃的眼神活像看傻子： “我是鲛人。不过，我的父亲是个负心汉恶魔。” “他抛弃了母亲，抛弃了我们，害得母亲被全村嘲笑，最后，还因相思而死！” 莫里森似乎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你的父亲，也是恶魔？” 女孩：“也？” 莫里森连连点头：“我叫莫里森伊莱银。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沉默片刻，平静道： “我叫……红绫。” 第159章 反抗之旗（新增1800字）她披上被…… 也就是那时，莫里森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位一身怪力的绯红鲛人，正是他此次远赴东大陆的目的。 他的父亲，莫里斯银，是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莫里斯风流成性，处处留情，走到哪里，孩子就生到哪里，从不做任何保护措施。因此，西大陆的魔法生物在暗地里称其为，“行走的人形播种机”。 当年的小莫里森隐约记得，他这位魔渣父亲曾有过一段受伤后，流亡东方的经历。 按照父亲的“习惯”，他势必会在那里留下一段没有结果的桃花。而东大陆某位（或者说某几位）可怜的，对父亲的恶名一无所知的受害者，有极高概率被父亲骗得神魂颠倒，为他诞下子嗣。 恶魔的基因极其强大。其他种族与恶魔结合，诞下的后代在外貌或性格上，都会显出恶魔的特质—— 这一点莫里森已在自己与那对儿精灵双子身上见过。 在生物排除异己的天性下，这些混血儿不会受到多好的待遇——更何况它们体内还流淌着恶魔血液，那位恶名昭著的，负心魔渣的血。 于是，年幼的人鱼踏上了前往东方的寻亲之旅。 他有一个幼稚而大胆的梦想。 他想找到那些因为父亲而生活凄惨的同胞，将大家联合在一起，对那位高天之上，荣登神位的恶魔，高举反抗的旗帜—— “红绫小姐，”年幼的人鱼伸出蹼爪，情绪激动，眸色坚定，“请问你可以和我合……” 啪！ 人鱼的梦想之火初次燃起，就被现实狠狠扇了一巴掌。 “……作吗。” “莫里森伊莱……莫里斯！伊莱！” 绯红色鲛人收回拳头，再度扬起： “你是那个人渣的儿子？……就是你爹害死了妈妈！你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早知是你，我就不会出手，让你这无心无情的恶魔，也尝尝屈辱与绝望！” 说着，鲛人少女便对莫里森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莫里森连忙翻身躲开，身后礁石轰然破裂。 少女转身，恶狠狠盯着他。她的拳面滴血，看起来似乎不擅技法，只是单纯的蛮力。 “冷静。我其实……” “受死吧！恶魔崽子！” 鲛人少女完全不听莫里森讲话，只是发疯般扬起拳头，招招打向莫里森的脸。 ……她这是觉得，我也会用自己的容貌骗人？ 莫里森频频躲闪。对面明显没有进行过系统性的训练，出招看起来毫无路数，且十分耗费体力。躲开这些对莫里森来说并不吃力，他只需耐心等待对方体力耗尽，便能将她轻易擒拿。 但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即使这拳法乱七八糟，毫无套路，莫里森还是难以避免地挨了几拳。 他“啧”了一声，反手扯住鲛人的手腕，猛的一拽，一个借力调换二鱼位置，将那名鲛人少女摁在礁石上。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你杀啊！你这鱼渣、走狗、凶杀犯！” 愈加污秽的咒骂自少女口中不断涌出，这叫自幼学习贵族礼仪的莫里森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摁着对方，语气没什么升降： “战败者，我想和你合作——” “去刺杀那个，恐怖变态的魔渣。” *** 在那之后，莫里森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将红绫说服成功。 不过，红绫拍拍蹼爪，笑着表示，她并不算法力高强的大妖—— 在东大陆，鲛人可以说是妖中“底层”。他们外表美丽，声音动人，法力却极其低下。别说恶魔，连体质强点的人类她都不一定能打过——又怎么能帮到莫里森呢。 “你可以……思想上支持。”莫里森想了很久，这样说道。 “只要你不是他的朋友，那我们就是绝对的盟友。” “好吧。”红绫懒洋洋地回答。她看起来并不把莫里森的话放在心上。 “我会继续寻找更加强大的血亲。”莫里森说，“如果有朝一日，我们反抗失败，那就请你帮忙，将我们横曝荒野的尸身收起……用火烧掉。” 鲛人少女诧异抬头看莫里森一眼，这才发觉他是认真的。 “行。”她点点头，“不过，既然你明知大概率失败，还干嘛要搞。” “你不也明知蛮力无用，却依旧选择挥舞拳头。” “……哼。”红绫冷笑一声，“巧舌如簧。” “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这附近找我。 “虽然我大概帮不上你这种法术高强的大人物什么忙，但我会尽力。” 她说。 “毕竟，替鱼收尸什么的，一点也不吉利——” 她将脸转向一边： “我才不想做。” *** 一阵夸张的乐音将莫里森从思绪中拉出。几位鲛人手拿乐器，掩面发出咯咯的笑。 “这个，这个也太变态了吧！”海瑟薇拿起唢呐，两眼放光，“刚才‘滴——’的一下，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是的。您喜欢吗？”青发鲛人笑着问。 “喜欢！” 海瑟薇将乐器还给对方，青发姑娘和栗发姑娘又开始了一场唢呐与二胡的合奏。一时间，一场激昂灵动，大气磅礴的演出瞬时展现在众人眼前。 海瑟薇完全沉醉其中。比起管风琴的立体环绕，唢呐以独特且极具穿透力的音色，更让她感觉像一支令人清醒的飞箭——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样的乐器，一定可以打破管风琴的负面影响，保证她在圣殿演出时，不会被乐音反过来影响。 不过…… “你们能去西大陆吗？” 青发鲛人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西大陆……还未和平。” “和平……？”海瑟薇还未反应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什么，莫里森立即出言打断： “方法还是有的。对吧，红绫？” “……没错。”红绫说，“青儿天性善良，不喜战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西大陆至今为止，仍然保持着对魔法生物 的警戒——没错吧？” 海瑟薇点点头，有些失落：“而且，还有海禁……” “对了，你们见过一位叫莉迪亚里奇的女性吗？”海瑟薇一边焦急询问，一边疯狂比划，“她大概这么高，头发的颜色和我一样——” 红绫正想答不知道。身边的小青却一拍手掌：“见过。” 众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青色鲛人身上。 “我见过那位大人，十分有幸的。”她说，“那位大人曾经为东大陆带来了无比精彩的演出——她是您的母亲吗？” 青色鲛人望向海瑟薇： “确实与您很像呢。” “妈妈……” 海瑟薇低头喃喃，又强打精神： “那么，除了巡回演出之外，我的母亲还有做其他事吗？” 海瑟薇心脏砰砰直跳。她不相信，母亲来东大陆只是为了简单的巡回演出。 青色鲛人垂下眼睛，没有立即回答。 在一段长久的沉默后，她抬起眼睛，冷静回答： “‘辰星’大人她，前往京城，进宫拜见了陛下。” 海瑟薇心中一震。莫里森也皱起眉头，垂下眼睛，似乎若有所思。 红绫：“怎么回事？一般来说，普通歌姬应该没法那么顺利见到陛下。除非——” 除非对方是别国的使臣。莫里森在心中补充。 “我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扎着头发，身着金闪闪的栗发鲛人接着说，‘’辰星‘大人是阿兹卡那派往东大陆的和平大使——她是有通关文牒和皇室信物的！” “对，没错，我全都记起来了。我小时候在城门口见过那位大人，她确实掏出了这么个东西，城门口的守卫唰的一下就让她进去了！” 浑身金闪闪的鲛人喋喋不休，海瑟薇却早已听不进任何东西—— 母亲她，竟然持有官方信物？ ……那次出行是阿兹卡那皇室默许——甚至要求的？ 那为什么，母亲失事后，皇室却一直保持静默，放任教会抹黑造谣——放任一切朝不可逆转的方向发生？ 海瑟薇眼中盈出眼泪，身旁一直沉默的莫里森此时突然发话： “天色不早了，我们能在这里寄宿一晚吗？” “当然可以。”友好的鲛人们四下散开，上岸为海瑟薇和莫里森筹备火炉和棉被去了。 …… 深夜，海风猎猎。鲛人们早已回到各自的船上或家里休息，宽阔的海域上独留海瑟薇与莫里森两人。海瑟薇顶着被子，水汪汪的眼睛却直直望着那团跳动的火。 “别哭了。”莫里森朝火炉里施了魔法，小巧的火焰瞬间变得巨大而明亮，“虽然我一个南大陆人这么说很奇怪——但我觉得，王室或许并不是对你母亲见死不救，也并非用之即弃，草草丢掉。” “那还能有什么！”海瑟薇愤愤地擦了把眼泪，“我知道您这是想安慰我才说的场面话——其实西大陆在这方面一直很封闭保守——我说的没错吧？！” “无论是带来魔药的贤者，还是引领魔导科技的先驱者，又或是母亲——他们对哪一位杰出的领袖不是诚惶诚恐，用之即弃……” 海瑟薇搓搓发凉的手，少有地冷呵一声： “有时我都在想，我为什么要成为这个国家的歌姬？或许我的复仇计划，也是那位高天上的神明剧本中的一部分……以凡人之躯比肩神明？呵呵……” 她将被子披上脑袋，双手抱膝，嘴巴埋进臂弯，声音嗡里嗡气： “或许，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正是因为做不到，所以我才能肆无忌惮地吐出天真的大话，才能……” “不。”莫里森不再捣鼓那个火炉，转身，望着海瑟薇，认真道，“场面话骗人？抱歉，我并不是那种慈悲为怀的圣人。” “如果皇室真的完全不可信，我现在就会邀请你与我一起逃走。” “但是，”他顿了顿，“皇室目前确实没有露出什么破绽。并且，根据我在阿兹卡那生活的这段时间来看，教会的权利很大。说一手遮天，似乎也不算夸张…… “因此，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皇室并非不帮你母亲……” 莫里森顿了顿。 “而是……帮不了。” 第160章 萝卜公章废手断足，万箭穿心。…… 帮……不了？ 海瑟薇在心中重复一遍。 “什么意思？” 莫里森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平静地看着海瑟薇：“阿兹卡那的小公主失踪是在什么时候？” 海瑟薇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答了出来：“10年前。” 莫里点头：“你的父母遭遇海难，是在什么时候？” “……10年前。” “很好。”莫里森再次点头，“那么，再想一想。那位伟大的‘先驱者’被斩首是在什么时候？” 答案呼之欲出，海瑟薇却难以控制的倒吸一口凉气： “……10年前。” 一个恐怖的猜想，此刻，正在莫里森的引导下，在海瑟薇眼前呼之欲出。 “当时的罪名是什么？” “……叛国，”海瑟薇心口隐隐作痛，“……造反。” “一个生活富足，闲适快乐的人，怎么会好端端起兵造反？”莫里森并未留给海瑟薇逃避的机会，继续开口，“他的动机是什么？” 海瑟薇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她皱皱眉，喉口似乎吞下一块滚烫的烙铁。 “因为……先驱者叔叔听说了我母亲逝世的消息，非常愤怒……跑去与国王对峙。” 海瑟薇低下头： “先驱者叔叔喜欢我的母亲这件事，阿兹卡那人尽皆知。所以，先驱者为了我的母亲去与国王对峙这件事，在当时，没有任何人怀疑。” “并且，光明当年还在先驱者的房间中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 海瑟薇再度倒吸一口凉气。她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心脏简直要跳出胸口。 ……光明教会？ 她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这关键性的证据，竟是由光明教会从先驱者的房间中搜出来的！ 莫里森见对方也反应过来，十分欣慰，露出微笑： “那么，你还记得……那个关键性的证物是什么吗？” 海瑟薇瞪大眼睛。关于那场事变的证物，她在历史课上学的清清楚楚—— “魔晶录音笔。” 咔嚓。 海瑟薇感到脑内白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忽然破裂了。 魔导科技本来就是先驱者带来的技术——他为什么没能发现？ 换句话说，先驱者为什么要做出这样一种发明，害得自己跌入敌方之手？ 在海瑟薇的记忆里，她从未在市场上见过录音笔相关产品。书上说，揭发先驱者的那款录音笔也是先行试用产品，只在王都贵族间流传——根本没有推广。 而教会找到的那支，也与最初先行的试用款一起被丢去烈火焚烧殆尽，美其名曰，“洗涤罪恶的灵魂”。 虽然所有书上写的均是“先驱者从一介异邦人跃至王都贵族，带来技术，明明已经名垂千古，却因无边的欲望产生篡位的念想，最终栽在了自己的发明上”，但仔细想想，能使用那款录音笔的，不就只有那几撮人吗？ “看来你已经有了初步的猜想。”莫里森道，“让我们继续吧，海瑟薇小姐。请你回答，阿兹卡那上一任君主，是何时因何事去世的？” “……7年前。” “因为……先皇后去世，国王陛下终日郁郁寡欢，最终相思成疾……不幸离世。” “那先皇后殿下又是何时去世的呢？” “……” 海瑟薇手心冷汗直冒： “10……” “10年前。因为突发急病，不幸辞世。” 莫里森露出微笑： “题目的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了，不过，我并不介意继续推下去。” “这十年间好不安宁，不是这个死了，就是那个死了。那么，海瑟薇小姐——” “这些碍事的家伙都死了，最 大的受益者是谁呢？”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攥紧裙角，“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的心中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莫里森笑笑，回过头去，继续摆弄炉子，“只是这份答案太过惊悚，你不敢面对而已——” “不过，我也不奢求你立即接受。这只是我个人一种的猜想。” “听听就好，不必当真，也不必放在心里。” 海瑟薇没有说话。她只是拉了拉身上的棉被，目不转睛地望着船上那两把锃亮的乐器。 十年前，因为阿兹卡那多灾多难的缘故，许多国民绝望悲伤，满腔怒气无处发泄，又因为民间的流言影响，人们纷纷将一切的矛头指向了她—— 那个在绝望袭来之迹最应该以死谢罪，却偏偏依仗姨妈偏爱，苟活于世，半死不活的她。 父母死了，她绝望万分从舞台上摔下，摔得头破血流时，她没死，只是哑了；拔掉针头，站上窗台，鲜血染红了床单时，她没死，是姨妈从背后抱住了精神恍惚的她；跳入水中，放弃挣扎，想要见爸爸妈妈时，她没死，是姐姐跳入水中，将她拥入温暖的怀抱——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不该死的，一个个仿佛天妒英才般，接二连三地都去世了；已经哑了的，无法为阿兹卡那做出任何贡献的，却在三番五次自寻短见后仍然苟延残喘地活着。但凡那些辞世的人中，有一人代替海瑟薇活了下来，阿兹卡那的未来，都会光明无比—— 正因如此，她才被冠上了“灾厄魔女”的帽子： 魔女不死，灾厄遗世。 但如果这背后有一个幕后黑手，有一个教会从中作祟，那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 海瑟薇按照时间顺序排了一下：先是父母拿着皇室的信物出海，动机不详；随后先驱者造反失败，拖上刑台斩首；紧接着皇后去世，公主失踪，最后国王陛下也长辞人世…… 如果这是一场人为的，有计划地谋杀，那这套连招可谓是无比丝滑： 先斩忠臣，再葬妻女；废手断足—— 万箭穿心。 更何况，现任国君……那位曾经的王子殿下，身体似乎也不是很好…… 在她小时候，那位少年似乎还能扬鞭骑马，与国王大道两旁的行人一一问好，现在，却再也没见过类似的报道了。 如果这一切真的如莫里森先生所说的那样，是有人在背后踩空计划的话…… 那也太可怕了。 海瑟薇害怕地想。 教会，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实施完这一堆恐怖的计划后，把这一切的一切，在全部推到她这个误入政局，但其实完全处于圈外，一脸懵逼的倒霉怨种身上—— 她怎么看都是一个十分好用的完美替罪羊啊！ “但是，教会如今的掌权者是新一任圣子——”海瑟薇对尝试烤地瓜的莫里森说，“我的意思是说，与先驱者和我母亲有仇的是上任圣子，也就是……现在已经半身不遂，吃喝拉撒只能在床上叫人伺候的教宗。” “据说他已经老年痴呆，不会说话也不认识人……在那种情况下，他应该没法……谋划对我们的复仇吧？” 莫里森回过头，眸中带着半分惊诧，半分轻笑： “你不要用寻常思维去判断那些老东西啊。” 他回过头去： “那些家伙活得久了，圆滑世故，满口谎言——” “你听说他瘫痪在床，他就真的瘫痪在床？你见过吗？见过的人会对你说实话吗？” “不会。因此，就权当听个笑话。真要对抗，是绝对不可以对他们掉以轻心的，” 海瑟薇看着莫里森将烤红薯翻了个面，香甜的味道叫她肚子有点咕咕叫。 “您好像很熟练的样子。”海瑟薇流着口水说，“您经常和这些老……老年坏蛋打交道吗？” 莫里森笑了一声：“算是吧。” 他转过身来：“地瓜烤好了。吃吗？” “吃！”海瑟薇不小心喊出了声。她连忙捂住嘴巴，左右看了圈，确定没有惊醒鲛人或其他船客后，这才长长松了口气，“那个……您不是自己饿了才烤了夜宵吗？” 如果我接过来就吃的话，不太好吧。 “不用担心，就是给你烤的。”莫里森将烤地瓜放至海瑟薇面前，“你哭了一下午，根本没怎么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了？所以我就向红绫要了这个，很甜，你应该会喜欢。” “那您呢、” “我吃这个。”莫里森笑了笑拍了拍身边的鱼篓，里面有满满一筐小鱼。 海瑟薇这才发现，莫里森身边不知何时多了根垂钓用的鱼竿。 * 第二天早上，因为生物钟的缘故，海瑟薇早早就醒了过来。 海上照例晴空依旧，万里无云。 东大陆海域的阳光真好啊。好暖和……都不想回去了…… 海瑟薇伸了个懒腰坐起，走出船舱，莫里森早早在那里等她。 “早上好。”他说，“你睡够了吗？昨晚你睡得很迟。” “还行。大不了回王都旅舍之后补觉嘛。”海瑟薇说。 莫里森点头：“红绫和青儿已经在另一艘船等你。如果你休整好了，我们即刻启程，返回阿兹卡那。” 这么快吗！海瑟薇很少叫人等她，心中微微慌乱，连忙与莫里森一起过去。果然如莫里森所说，两名少女一人手持唢呐，一人背着包袱，早已在船头等她。 看到她来了，红绫率先开口讲话： “西大陆形势复杂，青儿不善武力，没有自保能力，因此，我会替她前往。” 红绫从包袱中掏出一沓文书，一块看起来就很贵重高级的玉印： “西大陆禁海锁国，如没有官方文书，贸然前往，轻则驱逐出境，重则锒铛入狱。因此……” “我明白。您因此连夜前往王都，向国君申请了文件和护照是吧？”海瑟薇万分感动，接过文件玉印，“我会好好保存的。” “不。”红绫迟疑一下，但还是无情开口，“其实这些都是假的。” 她拿起玉印： “我们的国君虽然是个好人，但很可惜，她根本不认识我们。” “这些都是小金妹妹连夜花重金拜托城里的工匠，给我们看了一眼他祖宗接圣旨后设计玉印的图纸。然后，用萝卜雕刻——” 红绫看向莫里森： “再由你身后那个家伙，施障眼魔法伪造的。” 莫里森撇过头去。 海瑟薇：诶？？？ 莫里森先生平时竟然是做这种事的吗？！ 似乎怕海瑟薇不信，红绫索性将玉印咬了一口，剩下半块送到海瑟薇眼前： “真是萝卜。不信你尝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0-170 第161章 种族天性得不到就疯狂。 “不不不，不行的吧。”海瑟薇连连摆手，“这不是你们精心准备的信物吗？快吐出来！” “没事的，海瑟薇。”红绫打开包裹，将一堆白青信物展示在海瑟薇面前，“我们这里还有很多。” 海瑟薇：……o＿O 她究竟交了些什么朋友啊！ 莫里森轻轻咳嗽两声：“不早了。”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红绫与海瑟薇都没意见。三人告别送行的小金和青儿，立即朝西大陆进发。 在航行大概至一半距离的时候，海瑟薇忽然晃了两下，栽了下去。 莫里森自后方接住了她，为她盖上一条提前准备好的蓝色毯子。 “莫里森银！”红绫从小舟上跳起，“你，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没有魅惑过她’——”她学着莫里森的语气，“而现在，你又在我面前用歌声催她入梦——你说的那些话，难道都是骗鬼的不成！” “别激动，红绫。”莫里森以手抵唇，做了个“嘘”的动作，“如果你觉得我这么做不妥的话，可以叫她枕在你的身上。” “那是当然！”红绫气呼呼地接替了莫里森的位置。 虽然她对 照顾人类不感兴趣，但再怎么说，也比留一个人类小姑娘躺在一只既可能吃人、又可能魅惑人的，危险人鱼怀里强。 “好了，说说看吧！你这么做的缘由。”红绫皱起眉头，“如果你给出的理由无法令我信服，我就告诉这女孩你的身份——一切事件背后的真相。” 莫里森笑了笑：“好啊，红绫妹妹。”他转过身，“长话短说。她是打败父亲——那个老家伙的关键。” “什么？”红绫瞪大眼睛，声音也带了些许颤音。 这个女孩……是杀死那只恶魔，那只魔渣的关键？ 她难以控制地垂下眼睛，凝视沉睡中的女孩的脸。 “看吧，即使是你，也是这个反应。”莫里森摇摇头，露出自嘲的苦笑，“这是那只恶魔留在我们身上的诅咒——只要我们一天想要复仇，就难以避免地会对这样的诱惑心动……即使，我们平时绝不会同意这种事情。” 红绫愤愤地嗤了一声，将头偏至一边：“为什么……她只是个人类小姑娘。我……” 她握紧拳头，又无力地砸在甲板上。 “放弃……仇恨？那怎么可能做到？……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对母亲造成的伤害！” “那，你呢？莫里森？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的选择吗？” 莫里森叹了口气： “自从上次诀别后，我辗转拜访了许多种族：血族、精灵、幽灵……其中，自然找到了不少因为那个老东西而诞生的血亲。他们其中不少愿意帮我，十分支持我的计划……所以，他们支持我们对那个老家伙发起夺位篡权的总攻。” “然后呢？”红绫想起莫里森是从西大陆来的，心中不免诞生些许不安。 莫里森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或许是我身边有奸细的缘故——我们在分明收到那老东西到别处出差，神殿内战力不足、适合下手消息的情况下，于那座神殿内，与那老家伙碰了个正着。” “莫里森……” 红绫担忧地望向莫里森。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话一出口，红绫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我被贯穿了胸口——”莫里森用手轻按胸口中央，“不过还好，不是那老家伙亲自动的手。否则，我可能没有机会坐在这里，与你对话了。” “哥哥……”红绫以很小的声音叫了一句。刚刚松开的手指，再次抓紧了衣角。 “为了活命，我跳下神殿。哪知下方正是光明结界。幸运的是，我并没有死去，而是苟活了下来，然后被这个女孩所救。” 红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虽然不太懂什么光明结界、黑暗生物，但她知道，那个结界对莫里森这样的人鱼来说，具有非常大的伤害。 “后来呢？” “后来……”莫里森闭上眼睛似乎思考了一会儿，“后来我偶然间发现她拥有不同寻常的治愈能力，就隐藏在她的歌声中。通过小章鱼老师，我又得知千年之前的天使——你可以理解为西大陆的守护神，很可能就寄宿在海瑟薇的灵魂里。” “守护神……寄宿……” 红绫重复着那些关键字词。一个清答案在她心中逐渐浮出。 “所以你说的那些打败魔渣的方法，就与这位神明有关吗？” 莫里森点点头： “一开始，我承认我确实动了歪心。但随着与她的进一步接触，我逐渐发现，这世界上还是存在许多美好的东西。红绫，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痛苦，就将守护世界的责任强加在别人身上。” 莫里森转身，走到红绫身边，望着那位在鲛人怀中熟睡的女孩： “我们不能把她卷进来。她应该在一个和平的国度中，享受她所应拥有的一切。而不是跟着我们风餐露宿，浴血奋战。” “可是……”红绫有些犹豫，“我们不能直接告诉海瑟薇真相，然后请她帮助我们吗？” “如果海瑟薇小姐不愿意，我们也不强求。与老东西作战时，我们也尽力协助她，掩护她，绝不让海瑟薇小姐冲在最前——” “这样……也不行吗？” “很可惜，红绫。”莫里森说，“那行不通。” “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海瑟薇帮助我们的前提，就是抹杀掉她目前的人格—— “而这个家伙，你也看见了，是个很好说话的笨蛋。” “如果告诉她真相，她一定会拼尽全力，不惜任何代价帮助我们……” 莫里森顿了顿，“这就是我在西大陆，在这家伙身边看清的真相。” “抹除自身？那不就是……” “不！不行！”红绫大声反对，“如果我们为了复仇不择手段，那就那老东西没什么区别了！” 莫里森点点头：“这也正是我此行的目的。”他望向天空：“为了赎罪。” “我之前竟然鬼迷心窍，真的起了利用她的心思……我为我的卑劣感到抱歉。” “所以，作为补偿，我希望送这孩子登上‘第一歌姬’的宝座——听说那是个风光无限，人人敬仰，权利巨大的位置。” 人鱼踱了两步： “这笨蛋一路走来，总是误打误撞，笼络了不少民心。贸然动她，势必会引起多方冲突——有了莉迪亚女士的前车之鉴，无论是皇室还是教会，都不敢贸然进攻。” “所以，我希望你能协助我，帮她拿下‘第一歌姬’的宝座。” 红绫瞪大眼睛，半晌，没能说出一句话。她低头垂眼，微微颔首：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呢，哥哥？” 她抬头质问： “在完成这一切后，你又何去何从？” “我？”莫里森轻笑一声，将目光抛向一望无际的大海。 “当然是……重回黑暗，不辞而别。” “她美丽而宏伟的人生画卷上，从来没有——也不该有我的位置。” 奇怪，这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红绫皱起眉头，望着自己十分反常的哥哥的背影： “你……会甘心吗？” “什么意思？”莫里森有些不满，又有些困惑，“我为赎罪而来，请不要开这种毫无依据的玩笑。” 红绫沉默许久，扶正唢呐，再度开口： “你有必要为一个……你仅仅在脑子里伤害过的人类做到这个份上吗？” 莫里森回眸，眉头皱起：“我只是遵从我的原则。” “哥哥，”红绫放好海瑟薇，从船身上站起，“虽然我说这话有点刺耳，但我还是想说——你们人鱼最怕的，不就是‘动心’吗？” “‘只要动心，就会变成恋爱脑大笨蛋，做出一些平时根本不会做的事情；会变傻变蠢，无药可救’——这不是您之前送我的《魔法生物图鉴大全》里写的吗？” 莫里森下意识捂住心脏，神情更加凝重： “我没有动心。” “可是您做的这些事，早已足够出格！”红绫说，“如果仅仅是赎罪，为什么不直接放弃与她接触，早些中断，不给海瑟薇小姐任何幻想，那岂不是更好？” “……我们是朋友。” “朋友之间会用歌声把对方撂倒，然后十分暧昧地抱住对方吗！” 莫里森的脑中不合时宜的闪过他与小蓝鸟鸟喙轻轻一碰的画面，霎时脸颊发烫： “我……总之！我们是朋友。我对她没有任何异样的感情。” “事成之后，我一定会离开——不信的话，你可以亲自来看。” 红绫摇摇头，露出担忧的神色：“不，哥哥……” “我并不是在谴责你。只是……”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或者说，如果你没有发觉的话，我觉得我应该提醒你一下？” “如果您真的对海瑟薇小姐动情，却又逼着自己与她分开的话……” “您血液里那种‘得不到就疯狂’的种族天性……真的不要紧吗？” 第162章 攻略公主叫她不可自拔，成为一位好用…… “得不到就疯狂……” 莫里森明显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恢复正常 ，露出看似游刃有余的微笑： “红绫，你忘了吗？” “真要论血脉，我们还是恶魔之子呢。难道就因此因噎废食，不敢行动吗？” “可是……” “我们这一生都在和血脉争斗。天性这种东西，打破它不就行了？” “不，莫里森。”红绫上前一步，“那是不一样的吧。毕竟你的母亲就是因为……” 莫里森指节收紧。红绫似乎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道歉： “抱歉……我不说了。” 她低下头，小声嘟囔：“我不是故意戳你伤心事的。” 在各大传说中，西方人鱼都是一种会用歌声魅惑人类，然后再将其拖入水中吃掉的狡猾生物。 但带来《魔法生物图鉴》的莫里森却曾告诉她，其实那是一个一直被人误解的“血脉诅咒”—— 深海人鱼这个种族，天生就不擅长“爱”人。 他们的爱意难得罕见，但一旦觉醒，却往往夹杂着病态的独占与破坏；他们想将爱人带回巢穴，却囿于大部分生物生于陆地，痛苦万分；他们想将自己最傲人的歌声展示给爱人，爱人却会因此头昏脑涨，失去神智，化作一具只会吐露爱意的空壳傀儡； 久而久之，人鱼与爱人便会互相消耗，无比痛苦： 人鱼会抱怨其他生物太过弱小，无法承受自己的完美；为了对方，他们甚至放弃尊严，接受了海陆异地；舍弃掉歌声，时时刻刻压抑着自己进食的欲望。其他种族则会对人鱼病态的控制欲忍无可忍，指责人鱼性格糟糕，是个除过肉。体美丽外，一无是处的怪物。 这是最坏的结局，也是最普遍的结局。 在这个结局里，又羞又恼的人鱼会失去一切理智，将所爱之人拖进水里；又在对方苦苦挣扎时，动用全身力量，唱一首毫不压制魅惑能力，火力全开的情歌—— 【看啊，我亲爱的爱人呀，你分明依旧爱我呀】 【否则你怎会放弃挣扎，不顾生命，伴我回家？】 【我亲爱的爱人呀，请你不要说假话】 【千山万水如浮萍，真爱无暇力量大】 【浮沫道道如捧花，月光片片作婚纱】 【游鱼只只是宾客，星辰倒影为宝匣】 【忘记那些烦恼吧，抛弃一切爱我呀】 【忘记那些困扰吧，永留此间如童话】 …… 故事的结果，自然是对方因为无法在水下呼吸而溺毙，清醒过来的人鱼面对爱人冰凉的尸骨，崩溃而终。 自然，不是所有的人鱼都会碰上这种缺乏沟通，互相伤害的情况。据莫里森说，还有一小部分人鱼是由于过于年轻，缺乏常识，在最无知的年龄，过早地偷吃了爱情的禁果—— 兴头上的年轻人鱼根本听不进爱人惊慌的叫喊，以为那不过是小情侣之间心口不一的羞涩与情趣，抱起爱慕对象，往海底就是一个快乐的螺旋猛冲。 等到兴致昂扬的年轻人鱼冷静下来，打算把自己梦寐以求的真命天子（女）带给父母/朋友/手足炫耀一番时—— 卧槽亲爱的你怎么没气了？！！ 诸此种种反面案例，都叫本就觉得“爱情都是骗人”的红绫深刻地意识到谈恋爱死路一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因此，她在看到这位向她科普过“鱼谈恋爱就会死”的莫里森哥哥如今竟然很有坠入爱河的迹象后，难以避免地非常担心。 “我只是……不想让你死。”红绫垂下眼睛，脑中不断闪过那些非死即疯的悲剧结局，“你说过，你的母亲是非常强大的人鱼，都因为对那只恶魔动情而死——” 红绫抬头望向莫里森，咬咬牙，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虽渴望复仇，但我并不希望杀死那个老东西需要建立你的痛苦之上……” “如果你真的对海瑟薇小姐动心，索性就不要管那个老家伙，直接对海瑟薇小姐坦白一切吧！” “海瑟薇小姐那么善良，一定会理解您、答应您——” “你们一起在西大陆平安幸福地生活下去，不要管结界外我们这些魔法生物的破事了！” 说完，红绫便低下头，咬紧嘴唇，默不作声。 “红绫……”莫里森有些吃惊。他没想到在复仇事件上一向激进的鲛人竟会对他说出这种叫他放下一切，和海瑟薇远走高飞的话。 “你怎么会这么想？……作为那只恶魔，莫里斯伊莱的钦定继承人，无论我到哪里，他，还有他那群恶心的手下，都不会放过我。” “我能想到的，报复他的最佳方式，就是作为继承人的我带领你们亲手推翻他的政权，反抗他，杀死他—— “如果我放弃复仇，去过安逸享乐的生活，那你们——血族，精灵，幽灵，以及那些意图复兴深海人鱼的旧党，大家的努力岂不成了笑话？” 莫里森笑着，微微欠身： “我可不想因为我的缘故，叫那恶魔的走狗欺负你们、笑话你们呀。” 红绫吸了吸鼻子，长长呼出一口气。这时，她忽然感到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头顶： “放心。母亲是母亲，我是我。” 红绫抬头，那张带有东方气质的美丽脸蛋上早已泪眼婆娑。 “银女王做了太多坏事，栽在那恶魔手里，也算咎由自取。” 莫里森笑着说。 “但我不一样——” 他眨眨眼睛：“我是好鱼呀。” “从没吃过人的。”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好人有好报’，我想，鱼也差不多吧。” 莫里森笑眯眯的，看起来似乎真的不以为意。只有红绫垂下脑袋，眼前浮现出母亲生前温柔善良的模样。 骗鱼。 都是骗鱼的。 母亲就是一条好鱼，可她却不得善终，落得那样一个悲惨的下场。 “……我答应你。”红绫两三下擦光眼泪，望见前方的光明结界已经近在迟尺，“但，如果你因此丧失本心，被那个老东西轻易拿捏的话，别怪我——” 红绫肉眼可见地噎了一下。 如果这两父子真的联手，那她一只法力微弱的鲛人好像真的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威胁。 “我就去学堂上学，考官当大臣给女皇写奏折，长篇大论出兵讨伐你和你爹的必要性！” “诶？摆出这么大架势，原来只是要告状嘛……” 莫里森摆出吃惊的样子，轻笑一声。 “笑什么笑！你们外国鱼烦死了！”红绫拿起唢呐，气冲冲走向光明结界，“要不是看在海瑟薇的面子上，我才不会——” “等一等。”莫里森一把拉住红绫，“你不能进。” “你什么意思？我们不都说好了……” 嘶。 红绫循声望去，她看见莫里森刚刚挡在她前面的指背因为接触了光明结界，此刻像是被烈火烧过般，冒出一阵黑烟。 “莫里森？你的手……？”红绫这才瞪大眼睛，难以自信地认真观察起那层先前她不甚在意、看起来像鸡蛋清组成的半球体结界。 这种性质的结界她在东大陆见过。是当年还没有人妖和平的年代，一些道士贴在人类门口的…… “镇妖符？”红绫脱口而出。 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回头问莫里森： “不对，你之前在这种东西的内部生活——你不要命了？” “很相似，但有一些区别。” 莫里森操控魔法泡泡，将三人一起腾至空中。 “只是第一次进入时，它会吸光你的所有法力而已——偶尔也会在我靠近时，偷偷咬我一口。” 红绫缓缓吐出三个字：“……真邪乎。” 莫里森点头：“但在西大陆，可最好别这么说。这结界可是那位天使大人的造物——我进入结界只是个偶然。 “时至今日，我仍然没有摸清结界杀魔的触发条件究竟是什么。如果你贸然穿过，我担心会有危险。” “但是……” 莫里森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就算你确实能通过，进去之后也需要至少一周时间修养。海瑟薇目前时间紧张，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红绫眉头直皱：“那你说怎么办？” 莫里森摊开手掌，掌心中一团天蓝色水团反着光芒，左右晃动。它不断变化，却没有任何要流走的迹象。 “用这个。” ＊＊＊ 海瑟薇睁眼时，头顶早已是旅社的木质天花板。 她从床上坐起。房间并没有看到莫里森或红绫的身影，一切摆放依旧，安静平常得叫她忍不住怀疑，先前的东大陆经历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海瑟薇小姐，您醒了？” 红绫忽然笑着从书柜后探出脑袋——那儿是海瑟薇刚才的视角盲区，摆着一张做工精细的书桌。 “红绫姐姐！”海瑟薇开心极了，她掀开被子，飞快地跑下床，一把搂住对方的腰，“太好了，原来不是梦！” “当、当然不是梦了！”从未与人类近距离接触的红绫此刻脸颊变得又红又紫，像一只被锁住命运咽喉的尖叫鸡，“你、你能不能先放开我，要喘不过气了噜啦呜@＊＃＆……” “好！”海瑟薇听话松手，退后半步，双手乖巧地收在背后，“红绫姐姐在写什么呢？” 她望向书桌上那张红绫划拉过的纸张。 “计划书。”红绫拾起那张纸，将它拿到海瑟薇面前，“我听莫里森说了，你的双亲遭到迫害。现在最迫切的，就是确定皇室——那位长公主殿下是否为盟友。” 红绫努力回忆莫里森教给她的台词，继续开口： “长公主殿下年幼失踪，又失过忆，是最有可能远离党争纠纷，被我们拉拢套话的人。” “所以，那个骑士说得对。我们接下来的演出，不仅要让那位小公主耳目一新，还要叫她喜欢，叫她沉醉，叫她不可自拔，成为一位可靠好用的铁杆迷妹。” 第163章 蝴蝶效应红绫不擅说谎，差点咬到舌头…… “攻略公主？” 海瑟薇沉思片刻，感叹： “好变态。” 她又转过头问红绫： “莫里森先生教你这么说的？” “欸？”不擅说谎的鲛人脑子卡壳一瞬，心中警铃大作。 莫里森明明交代过这孩子天真善良很好骗，怎么到她这儿变得如此敏锐，一秒看穿？ “不，这是……是我自己想的。” 红绫不擅说谎，差点咬到舌头。 莫里森交代过，几天后，她要和海瑟薇合力演出（虽然演奏唢呐的部分其实是由青儿远程协助），但莫里森为她捏造的身份是一个很有文化，很有魅力的东大陆宫廷乐师，所以，这两天需要用这个身份与海瑟薇多多相处，好好磨合。 “是吗……好吧。” 海瑟薇没有深究。这叫红绫长长松了口气。 [如果连海瑟薇都骗不信的话，又怎么能在那伙身居高位的王都人不露出破绽呢？］ “嗯，好……接下来，我们就按那个骑士说的，去王都周遭转转吧。”红绫生涩道，“常言道，有答案，不抄白不抄。这个是我和莫里森一起查到的有关长公主殿下的资料，听说她以前住的贫民窟是在……” 红绫拿档案袋的手微微一顿。海瑟薇此时并没有显露出半点兴奋，反倒是低着脑袋，神情忧郁。 “……你怎么了。”红绫问。 海瑟薇摇摇头：“突然有点难过。” “长公主殿下从小离开爸爸妈妈，又失了记忆，在贫民窟里好不容易被老婆婆抚养长大，却被告知其实是这个国家的公主——被接回王都，和一群根本不熟的贵族生活在一起……” 海瑟薇摇摇头： “好不容易认识了我这么个朋友，却不知道我的身份是她讨厌的歌姬——我们还要调查她的背景，寻找她的弱点，用她最讨厌的演出叫她折服……” “欸，这个，”红绫身体一僵，“要是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去找莫里森商量一下还有没有其他的对策！ “不。”海瑟薇抬头，“应该换个说法。” 她拿过钢笔，笔尖飞舞，划掉红绫计划书上的个别单词： “应该叫这个。”海瑟薇满意地拍拍手，“不是攻略，是朋友。” 红绫定睛一看，只见原本计划书的第一行早已划掉，现在是俨然一行单词： 《孤寡小公主拯救手册》 *** 阿兹卡那王都，冷翠城某一街区处。 “这里就是贫民窟所在的位置吗？”红绫看了眼地图，与眼前的一切比对一番，“不像啊。” 几个小孩子在街道附近跑来跑去，嬉戏玩耍。海瑟薇注意到了他们，索性向他们走去，随意抓住一只： “你好，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海瑟薇说着，摊开掌心，上面正躺着一只可爱的小熊挂坠。 小孩子立刻眼前一亮，一把抓起小熊： “这是是富贵大道。也就是以前的贫民窟——” 他拉着海瑟薇，将她带到一个路牌下：“姐姐你看，这个是新安的。旁边那块脏兮兮的红色喷漆，才是这条街真正的名字。” 富贵大道？贫民窟？海瑟薇为这个简单粗暴的“旧城改造”感到无语，甚至觉得有些讽刺：“公主殿下以前就住在这里吗？” “公主大人？”活泼的小孩露出困惑。 海瑟薇想起侍女阿露拉对公主的称呼，试着改口：“就是莉莉，莉莉小姐，你听说过吗？” “原来是莉莉姐！”活泼的孩子兴奋的举起手，“莉莉姐，莉莉姐她可好了！” “人又聪明又善良，还为贫民窟的大家带来了好日子——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莉莉姐她后来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小孩抬起水汪汪的眼睛，失落道： “我已经很久没见莉莉姐了。大概有两三年了吧。” “彼得，谁在外面？” 一位老妇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名叫彼得的孩童兴冲冲回答：“是一位蓝发小姐和一位红发小姐。” “哦，是客人吗？请她们进来吧。”妇人说。 海瑟薇与红绫对视一眼，跟着小孩子走进屋子。屋内光线昏暗，有一股潮湿的气息，但并没有什么难闻的异味。 一位年老的婆婆正坐在床上。她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嘴里抿着线，似乎在缝补手里的那件小衣服。 看到海瑟薇等人进来，她放下针线： “你们是……” 她揉揉眼睛： “先皇陛下和莉迪亚女士？” 海瑟薇心中一动，挤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奶奶，他们已经去世啦。” 她上前一步，捏住老妇人发凉发颤的手：“我是莉迪亚的女儿海瑟薇。她是我的朋友，一位乐师，只是头发颜色比较红而已，和皇室无关哦。” “海瑟薇？”老妇人认真想了想，“哦，对，他们已经去世啦。”她听起来非常惋惜，不过又很快打起精神：“你是莉迪亚的女儿？你已经这么高啦！” 老妇人似乎变得很高兴：“我听说了你最近在阿兹卡那很受欢迎。真好，很有你母亲的风范。” “可惜我这老婆子现在眼睛越来越不好使，下地出门总容易撞到东西，不方便。只好呆在小屋子里，听听魔晶广播。” 海瑟薇点点头，声音温柔：“奶奶，我听彼得说，这里以前是贫民窟。莉莉，我是说莉珊德拉公主也在这里居住过……这是真的吗？” 她看了眼彼得，他正被红绫带来的玩具吸引注意，两人一边猜拳，一边玩跳棋。 “莉莉啊，莉莉她是个好孩子。”老妇人叹了口气说，“她以前确实和我们生活在同一座贫民窟。不过，不是在这里，是在更南方的一座小城。” “南方小城？” 老妇人轻轻“嗯”了一声：“那时，我们还没有那么穷。小公主是从阿兹卡那的母亲河——银月河的一条偏僻的支流里顺流飘下 来的。当时的她还是个很小的孩子，大概只有五六岁吧。” 妇人用手比划了一下长短：“她趴在一块木板上——看样子似乎是一只损坏的小舟。我们当时以为她是上游调皮溺水的孩子，就把她捞了上来。” “谁知她醒来后什么也不记得，连父母是谁也说不出来——但长得很漂亮，像一只北大陆做工精美的陶瓷娃娃。” “因为小舟上有碰撞的痕迹，村里的大家都觉得这孩子大概是在漂流的过程中撞坏了脑子，成了一个傻娃娃。” “大家都为这傻孩子发愁，我的好朋友，另一位老太太却将这傻孩子抱回了家，给她擦头发，为她做衣服，还分出本就不多的路费，给她置办好吃的食物——一开始，她也想为这孩子寻找亲生父母，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垮了我们……” 老妇人摇摇头，盘腿坐起，连连叹息： “——国家全面禁海，玻璃港封锁，我们从北方带来的水果卖不出去，全部堆积。” “因为从没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我们也没做任何保鲜措施，只好沿途贱卖；等到我们一路北上，行至七丘之城时，剩下的的水果全部腐烂，商队也因此宣告破产。” “当时的七丘城将我们划分为贫民，丢到了城市最偏僻的角落。那里的环境非常恶劣，条件也不好，但大家仍然保持着一颗希望之心；” “我们其中的一些文化人，写了申请信寄给市长，寄给王都，期望王都能够给予我们一些资助——毕竟那场海禁政策实施的太过急迫，根本没有给我们这种个体商贩一个反应的机会。” “幸运的是，王都看到了那封请愿书。先皇陛下出台了一系列经济政策，意欲将救济与改革结合，通过官方干预的手段，改善阿兹卡那人因海禁政策大面积破产的情况。” 老妇人双手合十，似乎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从她浑浊的眼眸里，海瑟薇感受到了虔诚与希望： “陛下他，真是一位伟大的王。” “那段时间，他草拟了许多公共工程的计划书。王都人有钱，他就想多设计一些剧院，音乐厅，圣殿；各地兴办学校，音乐学院，让更多的孩子有机会受到神明的眷顾；完善魔晶科技，增加对魔导列车，城市有轨魔导车的投资，鼓励大家多去发明，多去建设——” “毕竟，只要交通便利，科技发达，因为天灾人祸而诞生的商品堆积就再也不会诞生——” 老妇人的眼中燃起两苗熊熊燃烧的粉色焰火。海瑟薇看着她。就仿佛看到她年轻时意气风发，心怀理想的样子： “那样，国家就得以富强，人民就得以安居业。我最热爱的阿兹卡那啊，也会越来越好……” “可惜。” 老妇人轻叹一声。 “可惜……什么？” 海瑟薇大致猜出这项政策没能得以实现。否则，就不会有后面这些贫民窟的琐事了。 老妇人拿起旧衣服，继续缝缝补补： “这项政策后来在议事厅上被全盘否定——被两大家族和教会。” “次月，官方出台《关于拆除、整改冷翠城魔晶轨道，停运魔导列车的指导意见》。” “因为‘先驱者’苏利法拉第的叛国事件。” 第164章 熟人汇聚等待一个根本不会回来的人。…… 苏利法拉第？ 海瑟薇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又是他？ 这位先驱者叔叔怎么导致了这么多连锁反应……还有海禁政策……唔，传说中先驱者叔叔的行动动机好像是因为她母亲在海禁前去世导致的…… 似乎在先驱者眼里，先皇陛下派母亲出海干活≈先皇让母亲出海，母亲出海死了≈母亲因为先皇死了≈先皇害死了母亲—— 总之一句话，恋爱脑思路清奇。海瑟薇表示并不是很理解。 “对了，奶奶。”海瑟薇问，“两大家族，是指乔伊斯家族和道尔顿家族吗？” “是的。”老妇人回答，“如果我记得不错……当时强烈反对陛下政策的正是乔伊斯家族那位家主夫人。道尔顿家族大部分时间都持观望态度，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也向先王陛下提出了一些尖锐的现实问题。” 乔伊斯和道尔顿……都是老熟人啊。海瑟薇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这两个家族的继承人她都认识——一个是她的小学同学，贝丝乔伊斯；另一个是她父母尚且在世时，和她短暂地做过一段邻居的路德道尔顿。 海瑟薇垂下眼睛。虽然只是短暂地接触，但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两个家伙都不是什么坏人。不过，他们的父母确实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那位乔伊斯太太更是强势无比，先前为了贝丝赢得比赛，甚至不择手段地为女儿推平一切—— 即使，贝丝乔伊斯并不喜欢唱歌。 海瑟薇难以控制地叹了口气。 以前她怎么没觉得王国的政治斗争离她这么近？ 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她患失语症那段时间，整天泡在书房里沉迷小说，对于国家政事，则是充耳不闻—— 毕竟她只是一个被判断可能患有精神疾病的残疾人，国家政权再如何颠覆，也轮不到她来插手，谏言献策。 于是，海瑟薇就这样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摆烂时光，然后到现在迎来了“天啊你们怎么都这么会玩心眼子，难道只有我才开始研究比赛规则吗”的悲催现世报。 呜呜！再也不摆了！ 海瑟薇在心底发出悲鸣。 然后，得想个办法从两大家族的孩子——比如贝丝那里套点情报。 公主殿下的父亲暂时没有直接伤害我的证据，但贝丝的妈妈实打实地害过我——所以我从贝丝那里谋得一点好处，不算对不起朋友—— 海瑟薇是这么想的。 “在那之后，因为新政破灭，王都并未产生那么多的需求，自然也不需要那么多的劳动者。按照原定计划到达王都的我们无处安顿，再次遭遇了和七丘城一样的安排。” 老妇人轻叹一声：“这便是为什么，繁华的王都冷翠城，也会诞生贫民窟了。” 海瑟薇点点头。她基本听明白了—— 大概就是冷翠城打掉玻璃港后，试图取代玻璃，安顿流民，结果经济水平根本比不上玻璃港，新政一废，就噼里啪啦玩脱了。 忽然，一阵悠扬的歌声，传进海瑟薇与红玲的耳朵。二人侧耳倾听，听起来——似乎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那是德蕾玛在唱歌。”老妇人闭着眼睛说，“是我们贫民窟里，唱歌很有天赋的孩子。” “不过，她在第一歌姬选拔中落选，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唱歌了吧。” “为什么？”正在摸小狗的红绫抬起头问道，“多好听啊。” 老妇人笑了：“底层的孩子里，有几个能因为爱好歌唱一辈子呢？” “参加第一歌姬选拔，也不过是寄希望于阶级跨越，实现赚钱的梦想而已。” 红绫不太理解，皱起眉头。她忽然想起海瑟薇在西大陆似乎也是平民，便下意识抬头，去看她的神色。 然而，海瑟薇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她只是十分平静地垂下眼睛，神情有些落寞： “我们能过去看看她吗？” “当然，我的孩子。”老妇人点头笑道。 海瑟薇与红绫出了木屋，很快便判定声音来源。透过半掩的木门，她们看见一位红发的女孩正坐在草席上弹奏乐器，嘴里唱着悠扬动听的民间小曲。 “海瑟薇，”红绫转过身来，“我记得你也是平民，难道……你也是带着目的，去参加第一歌姬选拔的吗？” 她本以为以莫里森的性格会不太喜欢这种带着目的的人类，只是为对方的天真纯洁打动而已。 “是的。”海瑟薇犹豫了一下，“但是，利益和爱好其实并不冲突。” “实际上，我和她们没什么不同。只是运气好些，能得到家人朋友的支持而已。 海瑟薇敲敲门走了进去，红绫站在原地，呆愣许久，这才跟上前去。 “你好，我可以先来坐坐，问你一些问题吗？” 红发女孩听见敲门声，放下乐器，又看到是海瑟薇和一位红发女孩，随即露出微笑： “当然。请随意坐吧。女孩起身，拿来一只扫把在地上扫了两下，又取出两个蒲团，放在地上，示意海瑟薇和红绫坐下。 “你的歌声很动听。”海瑟薇直接了当，“就算没有入选第一歌姬，作为宫廷歌者或是家庭教师，都是不错的选择。” 德蕾玛笑着摇摇头：“这个……我家的资金不支持我继续深造。” “为了资助我参加第一歌姬选拔，父亲已经花光了所有的积蓄，甚至不惜让弟弟辍学——而我却仅仅取得了这样的成绩，就算他们不说，我也不太好意思继续下去。” “接下来，我会搁置这个梦想，把它深埋在心里，然后，全心全意地支持我弟弟竞选骑士。” “这是你的梦想。”红绫有些不满地说。 “你的父母为了支持你，花光积蓄那是他的事。你也没有逼着让他花光啊。” 德蕾玛轻笑一声，再次摇了摇头： “不，这和父亲无关。是我自己心累了——我很疲惫。” “我喜欢唱歌，仅仅是因为我喜欢唱歌而已。我不想因为这个，闹得家庭破碎。换句话说，我对角逐第一歌姬根本没有兴趣。只是因为父亲想要我做，才去做的。既然没有做到，那便放弃就好。” 德蕾玛再次拨动琴弦，海瑟薇从中感觉到了无尽的悲伤—— 德蕾玛并没有说假话。 她的心碎成了许多片。梦想的小舟，因为不堪风的拉扯，在首次远航的海上破了帆。 “你的父亲为什么如此狂热地支持你参加歌姬选拔？” “这是因为……父亲的执念吧。”德蕾玛放下乐器，“10年前，玻璃港还没有海禁时，有一位青年爱上了一位东方大陆商人的女儿。背着双方父母，他们恋爱了。并一时冲动，留下了罪孽的果实。” “那个孩子并没有得到双方父母的祝福。因此，那位东方姑娘受了家法惩罚后，哭着将孩子交给青年后，就跟随父母离开了。她说，她并没有想好怎么办，但她会努力与父母沟通，有朝一日，说服父母，重回西大陆。无论结果如何，一定会给男子一个答复。” 海瑟薇沉默半天，憋出一句：“所以，这个孩子就是德蕾玛小姐你？ 德蕾玛轻轻拨动了下琴弦，发出铮的一声，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父亲虽然悲伤，但他抱着孩子，等啊，等啊。希望等到那个姑娘重新出现在他面前。却没想到，先等来的却是海禁。‘这个应急兴致的政策一定会很快消失的吧。’年轻的男人这样想着。于是，他继续等啊，等啊。这一等就是10年。” “10年后，她的女儿长大成人，展现出了出色的音乐天赋。于是，这位已经变成中年男子的青年就想，‘啊，我要将我的女儿培养成第一歌姬，取得宝座，向国王申请，废除这道犹如天堑的政策。” “然而，很可惜，他失败了。他的女儿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优秀。还未进王都总决赛就被刷了下来。巨大的落差让男子感到绝望。因此，他开始整日泡在酒馆，挥霍最后的一点财富。” 德蕾玛轻抚琴弦，眸色中尽是悲伤： “让你们见笑了，这并不是一个完美的故事。” “甚至有点荒唐，有点可笑。 砰！ 红绫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说了半天，这个男人不就是自我感动，自私至极！为了自己那可笑的爱情，甚至不惜赔上他女儿的人生！” 红绫冷哼一声： “天真，荒谬，愚蠢，可笑！” “要我说，这样的恋爱脑，根本不配做父母！” “红绫姐姐？”海瑟薇不明白红绫为什么会那么激动。虽然她也觉得这位父亲有点着魔，但德蕾玛并没有说什么，也算你情我愿。旁人并不需要去谴责。 “因为……因为，”红绫咬牙支吾好半天，最终才发觉自己激动过头。 “因为我的母亲也是如此——一个人傻傻地等待一个根本不会回来的人，为此，甚至付出了自己的生命！” “幼稚，愚蠢，可笑！” 海瑟薇略微听莫里森提起过红绫的父亲——对方似乎是个有家不回的渣男来着。 “我理解你的心情，红绫小姐。我的姨夫也是一个对爱情不忠的骗子——时至今日，我依旧无法原谅他。不过……” “你愤怒的爆发点，真的是你那位‘愚蠢’的母亲吗？” 海瑟薇斟酌着词语，小心翼翼道。 “你其实很爱你的母亲吧。否则，你也不会在莫里森先生面前经常提起，称赞她的温柔。” “让你愤愤不平的，应该是‘那样温柔善良的母亲，为什么能够爱上那样一个花言巧语，卑劣之致的男人？’” 红绫一时愣住，她像个泄了气的皮球般坐下。德蕾玛也轻轻拍了拍红绫的背： “对爱情心怀希冀，从来都没有错。” “错的，只是这捉弄人的命运，以及这那些难以预料的天灾人祸。” “我理解父亲的心情，毕竟，我也希望母亲回来。只要他回来，我就不会再是那个从小到大都被人嘲笑没有母亲、残缺的怪孩子，我也可以向其他人炫耀说，‘看这是我的母亲，她是多么美丽——’但因为海禁留给了父亲遗憾，我便不能。” “父亲大概也是将这些看在眼里，因此格外愧疚，所以才想抛掷一切，去实现一个难以实现的梦想。” “红绫小姐，你想想看。你的母亲等待一个人。这其中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是为了你呢？ 红绫再度沉默。她想起夕阳下，那个在坐礁石上，静静等待那只负心汉恶魔回来的母亲。她总是面带笑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 “绫儿别急，再等等吧。你的父亲真的是个非常能干的小伙子——” “他一定是有什么事儿才抛下我们母女，不是故意不回来的。” “绫儿，请你千万不要因为那些族人嘲弄的话语陷入自卑啊。” 第165章 银白王冠海瑟薇开心赞叹：“她心里有…… 红绫垂下眼睛，最终轻嗤一声： “无聊。” 她像逞强的小孩子般看向海瑟薇，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你猜的，完全不对呢。” 海瑟薇：“欸？” “错、错了吗？” 海瑟薇有些困惑。 不应该啊。 “没错。”红绫忽然玩心大起，一股属于恶魔的恶趣味在此刻在血液里缓缓翻腾。 “我听莫里森说，你对万事万物的情感相当敏锐，能够精准捕捉对方心底的每一个波动——” “然而，在我身上，似乎没那么应验啊。” 海瑟薇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似乎陷入了艰难的思考。良久，她抬头： “那红绫姐姐能告诉我，你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吗？” 那双罗兰紫色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求知的渴望。 放在平时，红绫一定会发出“哇，好可爱”的感慨，然后一五一十地将一切想法全盘托出—— 但今天不行。 今天的红绫被海瑟薇说中心事，踩中尾巴，觉得很没面子—— 所以她要扳回来。 于是她说：“不行。” “你都没猜中，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红绫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自己来猜呀。” 在海瑟薇逐渐瞪大眼睛、迷茫困惑的神情里，红绫十分快乐的笑出了声。 然后她就看到那双罗兰紫色的眼睛逐渐变得亮晶晶的，然后啪嗒啪嗒砸下了眼泪： “对不起！” 海瑟薇重重低头鞠躬： “是我的猜测冒犯到红绫姐姐了吗？对不起。” “我只是看红绫姐姐那么激动，担心姐姐内心深处有一些极端的想法，影响到姐姐之后的日常生活……没想到竟然推理错误，还自说自话半天——实在让红绫姐姐见笑了！！！” 说着，海瑟薇重重地低下头去，眼泪更是止不住地乱流。 德玛蕾吓了一跳，赶忙安慰海瑟薇，以免对方的眼泪泡软土地，让这间本就潮湿的小屋变得泥泞起来。至于红绫—— 此刻，她完全傻眼了。 什么，莫里森看上的人类这么好糊弄的吗？ 她，她真的只是不服气，所以才故意撒谎，不承认对方说得很准—— 本以为对方会跟她辩论三百回合，没想到对面直接信了她的鬼话，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这简直让她觉得她是条坏鱼，心里止不住地生出愧疚了！ “别，别哭啊。我没有生气！”红绫不擅长安慰，因此十分慌张。“也没有被冒犯。其实……其实你说的都中了，好准的！但是我不好意思承认……” “真的吗？” 海瑟薇忽然停止哭泣，抬起眼睛看她。 红绫： “……啊。对。没错。” 不知为何，她忽然生出一阵不祥的预感。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对方完美拿捏。 “太好了！”海瑟薇十分开心，抹去泪痕，“所以红绫姐姐其实并不讨厌爱情，只是讨厌玷污爱情的人、事、物？” “……算是吧。”红绫感到自己已经咬钩，就差被对方提溜着鱼线拽起。 “那——”海瑟薇指了指德蕾玛，“您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帮帮德蕾玛的父亲，将他的故事改成歌曲，然后，在郁金香圣殿里演唱？” 红绫：“……做人不要贪得无厌。” 帮一个笨蛋恋爱脑吹嘘他可笑的爱情，她做不到，绝对做不到！ 更别说这个恋爱脑还是个自私自利的酒鬼。挥霍完了女儿的人生，又开始挥霍儿子的——这样两个孩子都会被毁掉。 “放心，我当然会根据我的三观，对歌词的内容酌情修改。”海瑟薇拿出纸笔，哗啦啦写了起来，“这种歌词故事最终的成稿一般和最初的真实事件没什么关系—— “说白了，只是灵感来源。但还是得征得你和德蕾玛小姐的同意，”海瑟薇写完最后一句歌词，咔嚓一声合起笔盖，“成了。你看看。” 红绫半信半疑捡起稿纸。不过，她紧皱的眉头很快变得舒缓，紧接着，她感到悲情和梦幻—— 正如海瑟薇所说。这确实是一个爱情故事。但细细品来，内里根本没有局限于小情小爱，而是假借爱情，大力批判了海禁政策的弊端。 “这和原来的故事还有关吗？”红绫放下稿纸，“这胡编乱造的能力，厉害。” “这您就错啦，红绫姐。”海瑟薇拍拍草纸捡起来，又交给德蕾玛小姐，叫她仔细端详，“这叫，艺术加工。” “如果没有您和德蕾玛小姐的故事，我是无法写出这样的歌词的——艺术无法凭空产生。它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演出的歌词难以避免的给予了苦难美化。但作为亲历者本身，你们二人最清楚那些苦难不会磨炼人，只会伤害人。所以，我才要取得你们二人的同意。” 海瑟薇说。 “还有就是，谢谢。” “谢谢你们同意我拿你们的经历去胡编乱造。” “这不要紧。”德蕾玛小姐笑着摆手，“我看了，写的很好。要是我的话，恐怕只会将一切全盘托出——那确实不是听众们感兴趣的。” “而海瑟薇小姐改编过的故事，导向性很强，一定可以感染很多人的——” 红绫轻哼一声：“不用谢我。你的新故事里删去了那个最让我讨厌的家伙。虽然酒鬼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比起绝情恶魔，他倒也算是个痴情之辈。” “好耶！”海瑟薇欢呼一声，“不过，还有一件事……” 红绫警觉起来：“什么。” 德蕾玛则笑着提问：“请说。” “两位亲爱的姐姐，”海瑟薇扑闪着那双美丽的罗兰紫双眸，“你们一个擅长民间小曲，一个懂得东方曲艺，能不能……” “教我唱歌呀。” ＊＊＊ 数日后，郁金香圣殿。 平日里就金碧辉煌的圣殿今日更是热闹非凡。诸多音乐界的专家与爱好者聚集于此，他们大多都衣着正装，举止言谈优雅至极。 一条红地毯探出圣殿，一直逶迤至门口白色的台阶。红毯两侧，是大大小小的花篮。五颜六色的花卉点缀着圣洁的殿堂，叫这里少了几分暮气沉沉的庄严，多了几分活泼热闹的喜庆。 “可惜，毒蛇穿上漂亮的礼服，并不能掩饰自己的恶毒，只能不伦不类，沦为王八。” 海瑟薇对此高谈阔论，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这样说不好吧。”红绫已经注意到不少目光朝她们投来，“我觉得可能会有客人误解，以为你在骂他。” “啊，为什么会误解。我明明面对这个花篮，骂的是圣殿啊。”海瑟薇从一个绿色的花篮前转头，“倒不如说，会误解的人，本身就心里有鬼吧。” “真的是这样吗……？” 红绫不太确定。毕竟她今天也穿了优雅的礼服，但她并不觉得海瑟薇会是在含沙射影地骂她。 “红绫姐姐，你说今天这里会有吃的吗？比如庆功宴什么的。”海瑟薇伸长脖子，在门口的牌子上四下打量，“毕竟今天人这么多，还都是重量级人物，大家饿了怎么办？” “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这里的管事！”红绫拉住哈士奇般左看看右看看的海瑟薇，“你是第一歌姬候选欸！能不能优雅一些，赶快进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海瑟薇老实巴交捂住脑袋： “我实在不想进圣殿。” “……你不是有小狐狸木雕嘛。”红绫听莫里森说过这件事，“还有我和唢呐傍身，放心，这次不会头晕脑胀的。” 本次歌姬选拔分为上下两场，顺序由选手抽签进行。海瑟薇抽到了上午第一场，周围有许多同样晋级的歌姬已经进去了。 “……好吧。”海瑟薇也不明白自己为何非常排斥进圣殿，但就是非常反常地想在外面多待一会，一会儿就行。 “那我们进吧。” 这时，几位拿着武器的白盔骑士忽然冲至圣殿门口，左右站着，险些将海瑟薇挤至一边： “长公主殿下到了！” 海瑟薇反应过来，这位公主指的正是莉珊德拉。她抬起脑袋，像远处望去，只见公主殿下今天穿着一身粉白色的新裙子。裙摆宽大，内衬轻薄，整体像花瓣，边缘还透出一点淡淡的紫色。 她的头顶，别着一只白金色的，反着光的银冠—— 这是公主的象征，皇室地象征。 不得不承认，今天的莉珊德拉非常漂亮。就像是海瑟薇在童话故事里看到的那样—— 可是，明明漂亮了很多的小公主，今天却簇拥在四位白袍人中央，脸上甚至没有一丝微笑。 “莉莉……”海瑟薇忍不住念她小名。对于她来说，“罗西”这个姓氏万分沉重，高不可攀；反倒是莉莉这个名字，叫她感觉更喜欢一些。 莉珊德拉似乎看到了海瑟薇，她在与海瑟薇擦肩而过时，小幅度回头，粉色的眼眸里满是惊讶—— [小雨滴？] 你怎么上这儿来了？ 这儿很危险，快回去。 虽然莉珊德拉在白袍人的监视下什么也没说。但通过她的口型，海瑟薇就已经知道对面想说什么。 不过，莉珊德拉脸上的惊讶很快消失了。她面无表情地回过头，跟着白袍人，头也不回地走进殿堂。 “这就是阿兹卡那的小公主？”红绫有些感慨，“真年轻。” “红绫姐，我突然觉得很有信心。”海瑟薇说：“刚才小公 主与我们擦肩而过时，她甚至故意在我脸上不做停留，甚至只用了0.02秒！ “所以呢？” “这说明小公主并非铁石心肠。没有因为我是歌姬，就否定掉我这个朋友——” “否则，她一定会狠狠盯着我，叫一起参赛的选手怀疑我与公主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是靠实力取胜。” “即使我今天真的通过选拔，之后的路途也不会顺畅——呜呜，那简直是地狱模式！” “但小公主因为怕连累我，所以帮我合理避嫌，这说明什么！” 海瑟薇开心赞叹： “她心里有我！” 第166章 果然稳赢【鲜花之都永不凋零】…… “有吗？”红绫一脸懵逼。 “当然有！”海瑟薇信心满满。 “好吧，你说啥是啥。时间不早了，我们快点进去吧。”红绫无奈叹气。 海瑟薇点点头，倒是没再说什么。这叫红绫松了口气。 圣殿内，人流熙熙攘攘。有许许多多陌生的面孔，也有一些在先前比赛中看到过照片的歌姬。 海瑟薇东张西望，最终于层层人流外，看到了那个最想见到的熟悉的、蓝色身影——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万分惊喜。 今天的莫里森戴着一定黑蓝色礼帽。他对她抬了抬帽檐，露出一个微笑后，压低帽檐，再次隐匿在人群之中。 “真不明白那个家伙在搞什么……非要离我们这么远……” 红绫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的直觉告诉她，自己好像被委派了一件很危险的工作。 “不要担心，红绫姐。莫里森先生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考量。”海瑟薇拿出乐谱歌词再次复习一遍，“我们只需要做好我们负责的那一部分就好。” 不知为何，在看到莫里森先生后，一直焦躁的心也很快平静下来了呢！ “……你可真相信他。”红绫垂下眼睛，脑中浮现过莫里森的真实身份—— 倘若有朝一日莫里森的身份暴露，这两人还能如今日一般，互相信赖吗？ 她……很怀疑。 “红绫姐，你紧张吗？你把咱们的宝贝乐器抱得好紧哦。” 海瑟薇的话打破了红绫的思索。红绫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已将裹着唢呐的包袱攥出褶皱来。 “没有！……不，可能，有一点吧？” 她尴尬地回答，僵硬地扯谎。 “是吗？别紧张别紧张，不就是一场比赛而已嘛。红绫姐我教你个缓解紧张的方法呀！首先……” 海瑟薇耐心地教学红绫并没有听进去多少。她在担心，担心这两人的关系—— 莫里森是一条好鱼—— 但同时，他也是一条过分理性，过分懂事的人鱼。 对血亲之间的正事，他总是十分上心。但对于他自己——红绫似乎没见过莫里森为自己着想的样子。 这位哥哥看起来总是那样“完美”，那样“理想主义”，似乎是一位毫无私心、毫无欲望的圣人领袖—— 但事实绝不是这样。 她同父异母的哥哥，莫里森银伊莱，是一条有着恶魔血脉的混血人鱼。 ——一只地地道道、纯度极高的黑暗生物。 而黑暗生物的本性中自带侵略与攻击，他们往往比别的种族更加锐利，更加极端。无论表面如何，他们心底更是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欲望—— 这是天性，也是血脉。 就像所有的鲛人都爱好和平，而拥有一半恶魔血脉的她，却觉得如果争斗无法避免，那就迎战便是。 同族软软呼呼像朵棉花，热爱纺织，并互相攀比，看谁纺出的丝织品更漂亮——这些完全不会影响她的利益，甚至非常可爱，但红绫在心底，她却难以控制地觉得她们天真，幼稚，愚不可及。 她有时甚至按捺不住地生出一股厌恶——她这样有志向的魔法生物，为什么偏偏生成了鲛人。 狡黠的狐，凶猛的狼，暴戾的凤，哪一个不是驰骋山野，哪一个，不比她这只能囚于水间，供人欣赏的鲛人强？ 理智告诉红绫，她不该这样想。可这种想法却三番五次地冒出来，叫她心生愧疚，难以与那些温和的族人长久相处。 这便是恶魔天性，这便是血脉作祟—— 那哥哥中血脉中属于恶魔的部分，是怎样的呢？ 每当红绫问起此事，莫里森总会面色一变，然后模糊带过。可莫里森越是不愿提起，红绫就越觉得暗藏危险—— “如果你真的在做恶魔上一无是处，那个老东西又为什么会选你当继承人？” 红绫曾经扯着对方的脖子，如此问道。 “这不是很明显吗？因为我性子软，好欺负。”莫里森冰蓝色的兽瞳满含笑意，“毕竟，他选了我，你们就都会怀疑我——” “我孤立无援，处处碰壁，又被他那群手下疯狂迫害，久而久之，自然会回到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胡说八道！”当年的红绫愤怒反驳，“你连荧光小鱼都不忍心吃，怎么会乖乖回去当他的爪牙！” “……不，红绫。”总是保持微笑的人鱼那一刻神情松动，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我吃过。” “……在母亲的逼迫下，我将我当作宠物的荧光小鱼吃了下去。” 人鱼沉默半响，垂眸冷嗤一声： “你知道吗？红绫……” “我本以为我会悲伤到尝不出味道——但实际上，我的味蕾却告诉我…… “它很好吃。” “我绝望到十分恶心，但口腔中却能尝到它的鲜美—— “‘朋友’……我为什么会对‘朋友’产生食欲？” 人鱼十分痛苦地向后半步，摇了摇头： “这很可怕。同样，也让我想吐——我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我不知道，为什么感受真与美的能力和对万物的口欲非要同时诞生在我身上——这让我显得像个不伦不类的残次品，像个可笑的笑话……” “如果不是小章鱼老师在我最迷茫的时候出现，教会我高尚的品德，对我进行了十分严苛的忍耐训练的话……” “恐怕我现在还在一片漆黑的海沟里，像只野兽般抹黑吃鱼呢。” 红绫收回思绪。莫里森当年虽然对她说了很多，但终究没有向她透露他血脉中，最“恶魔”的部分究竟是什么。 或许是对方出于警惕没有告诉她，或许是对方已经在严苛忍耐的训练中将其改掉……但红绫总觉得，对莫里森来说，最大的威胁仍然没有显露—— 那就是他原本带有的，深海一族的恋爱降智被动。 这个负面被动一旦和他不知究竟是什么的恶魔血脉结合，指不定干出什么危险的事来—— 而降智被动又和【悲剧的恋情】这一前提条件直接挂钩，所以红绫才格外担心海瑟薇与莫里森打出BE—— 哥哥难过变狗事小，可她实在担心身边这位美丽可爱的人类小姐——海瑟薇！ 她是那么可爱，万一被失了智的哥哥咔嚓咔嚓当食物吃掉了怎么办？ 又或者被白痴哥哥拖入水底，给人家好好的孩子来一场强取豪夺囚禁play，把这样一个温柔可爱的小天使整到精神崩溃，绝望自裁怎么办！ 红绫心中敲起了战鼓。 她感觉自己面对的仿佛不是一场普通的考验，而是站在命运的交叉路口，稍有不慎，就会将两个她都很在意，且非常善良的好人前途葬送！ “海瑟薇！” 红绫被自己的脑补吓到精神崩溃。连忙瞪大眼睛，叫住海瑟薇： “请一定要（和我哥）幸福地走下去啊！” “？”海瑟薇非常困惑，但还是非常贴心地点了点头，“好？” 圣殿中央的高台上，主办活动的白袍老者缓缓摊开印有管风琴纹案的卷轴，高声宣读： “第一歌姬选拔，王都筛选赛，正式开始！” 所谓筛选赛，就是将各区晋级的选手聚集在 一起，由王都的工作人员调查其背景势力，确定参赛选手品行是否端正，是否忠于阿兹卡那，有无犯罪行径—— 毕竟第一歌姬的工作之一就是要与神明沟通，品行不端会招致神明厌恶；心思不正则容易心生私欲，无法更好的服务王室，造福大众。 而考核的方式除过背景调查，另一个便是于圣殿演唱。不同于先前的自由演出，王都的演出具有固定主题，且主题是官方提前设置。每个歌姬都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于同一主题下演唱，有点类似命题作文。 而这次郁金香圣殿的测试便是这种模式。高座上的小公主将手一抬，身边的侍女阿露拉便立即将白金卷轴唰的展开，提着一头，竖着显示给台下的众人： 【鲜花之都永不凋零】 【阿兹卡那永垂不朽】 这两个主题一出，台下的贵族与歌姬便炸开了锅。虽然仁慈的主办方已经在魔晶手环里暗示过本次的主题与“爱国”有关，但大家都没想到，小公主出题竟会如此直抒胸臆，如此不加掩饰—— 题目越是模糊，象征意义也就越多，演唱曲目也就愈加宽泛。比如，“鸽子和橄榄枝”。 这个主题下，歌颂一位为国牺牲的战士死后化作白鸟，衔来一株新芽种进土里，茁壮成长未尝不可；但“鲜花之都”？“永垂不朽”？ 似乎总是差那么点意思。 “稳了。”海瑟薇哼起小曲儿，“离我表演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去吃点东西吧——我刚才瞥到门口有人在布置摆盘。” “这……” 红绫觉得不太好，毕竟身边的歌姬们看起来都紧张兮兮，面色苍白。但距离海瑟薇演唱确实还有一段期间，于是，她带着海瑟薇来到了一张离圣殿最近的餐桌，上面摆满了形状各异的甜点和色泽鲜艳的布丁。 “哇，都是高级货！是满桌贝币！” 海瑟薇感叹一声，向负责自助的侍者要了只盘子，并获得了一只澄澈透亮的薄荷布丁。 红绫一开始还愁云满面，总觉得这样的做法会不会太过轻浮，会不会引起其他歌姬的敌对，会不会影响海瑟薇的正常发挥；但随着两三首歌唱过去，红绫悬着的心也缓缓放下。 “感觉还是你的曲子更胜一筹。”红绫心情一放松，面上也带了笑容，“她们的赞歌好生硬，爱国也不是这样爱的。” “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你如此镇定了——这果然稳赢。” 第167章 东方乐器“三，二，一……红绫姐，吹…… “嘿嘿。”海瑟薇对红绫笑了下，低头切割薄荷布丁，大脑却早已飞速运转，开始思考另一件事。 第一歌姬选拔分为南区和北区。一般来说，总决赛的冠军便会在南区冠军与北区冠军之中入手。现在她拿下南区冠军，至于北方赛区的冠军是谁，她还一点消息也没有看过。 在她的预知梦中，那个替代姐姐获得圣子重视的女孩似乎就是北区冠军。对方究竟是与圣子同流合污的幕后黑手之一，还是和姐姐一样，同为圣子欺瞒谎言下的受害者——这些，她都一无所知。 也正因如此，莫里森建议她在步入最后的决赛前，最好不要接触相关信息，以免在梦魇的影响下，产生一些不必要的情绪——至于那位北区冠军的信息，他则会代为收集。 海瑟薇切开一块布丁放入口中，薄荷的冰凉让她焦躁的心情舒缓了不少。 她之所以说这场比赛毫无悬念，就是因为她最大的对手抽中了下午的考核——她刚在在圣殿内部并未见到具有冠军气质的身影。那些剩余的歌姬，有的是打赢复活赛，来到王都长长见识，积累经验；有的则是贵族或商人举荐，塞进来的“关系户”—— 总体来说，那些女孩并不具备与她们这些专业选手比拼的实力。她们是因为这不太合理的赛制被强塞进来——能做到现在这样，“歌唱祖国”，已经很不错了。 高台之上，小公主莉珊德拉正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审视地注视着台下的一切。 教会明知她讨厌各歌姬选拔，还非要向哥哥谏言，建议她来担任评委。哥哥和骑士团的家伙们也真是的，竟没有一人觉得不妥，于是，这个讨厌的活计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莉珊德拉勾勾唇角。既然如此，那她就要好好地在这圣殿大闹一番—— 最好呢，一个歌姬也别选出来。叫教会那位讨厌的圣子大人拜空气去吧。 “零分！” 莉珊德拉公主高高举起绘制着“X”的木牌，桃红色的眼眸中跳跃着报复的快意。 “这、这，公主殿下，这已经是您今天否定的第三位歌姬了！”侧方的评审席上，一位老者擦着冷汗，语气带着讨好与商量，“能不能……稍稍通融一下，不要那么严苛呢？” 莉珊德拉看他一眼，粉色的眸子中不带一丝温度： “你是今天的主评委还是我是主评委？” “啊，这，当然您是……！” “啰里吧嗦，烦死了。你这谁也不想得罪的圆滑老头。” 小公主蔑视台下那位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歌姬，冷笑一声： “歌姬就算失败，也不会在听众面前流泪——这句话你没听说过吗？” “一旦失败就哭哭啼啼，就这种水平还想为阿兹卡那献唱？” “回家再练几年吧你！” 冷笑着的小公主将木牌摔下高台，吓得台下哭泣的歌姬仓皇逃窜。评委席上的其他长者看傻了眼，却都一言不发，安静如鸡—— 鬼能明白上头的大人物是怎么想的。明明他们每个人都提前配好了抵抗圣殿“情绪加强”状态影响的护符，可偏偏那位公主殿下身上什么也没有——不知是大人物们忘了，还是另有深意。 于是，几位评委都不敢率先开口发问，以免自己让大人物丢面子，破坏了大人物的明争暗斗，显得烦人又愚蠢——甚至将自己的小命搭进去，得不偿失。 果然，无论是哪个地方的权力斗争都如出一辙的荒唐又可悲……莫里森抬头，看着那位王座之上的可怜少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明明是被魔法影响心智的王，她的臣民却没有一个敢去开口提示，甚至就坐在一旁，放任闹剧发生—— 就连那位弹奏管风琴的侍女，也是明知一切，却闭口不言的帮凶吗？ 莫里森轻笑一声，眼底霞色闪过。 看看这座圣殿，除过坐在评委席上那几个老头老妪，哪一个没有经受管风琴乐声的影响。这里，人人癫狂失控，人人身上都散发着浓重的负面情绪—— 歌姬惶恐害怕，评委冷漠猜疑，就连那位高台上的傀儡公主，也在个人情绪的裹挟下，刻薄绝情地发 表着个人感言——即使她给出的每个分数都公正客观。 这样混乱疯狂的地方，也配称圣殿？ 也难怪海瑟薇会觉得恶心不适，不想进来呢…… “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猛地一愣，似乎忽然从某种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他回头望去，只见蓝发紫眸少女的少女眸色担忧，手中捧着一盘软软弹弹的薄荷果冻。 “……怎，怎么了？”莫里森挤出一个微笑，“不是说由我探查消息，你们暂时离我远点吗？” 海瑟薇将薄荷布丁塞进莫里森手里：“我只是觉得……您刚才的表情有点可怕。” “那个管风琴……也会影响您吗？” “怎么可能。区区乐器，怎么可能影响到魅……”莫里森环抱双臂，“魅力四射的我呢？” ……他刚才是想说“魅惑起家的我”吧！跟着海瑟薇进来的红绫指了指自己的眼眶： “是啊，莫里森。海瑟薇说的有道理。你刚才眼底都飘红嘞，是该注意点。” 海瑟薇抬眸不解：“眼底飘红？” “是啊，小海瑟薇不知道吗？”红绫笑着用拇指指了指抱臂耍酷的莫里森，“这家伙呀，只要情绪一激动，眼睛就会变得红彤彤的，兔子似的，可好玩了。” “你说谁是兔子！！！不对，红绫，你给我闭嘴！” “哎呀海瑟薇快看快看，他又红了。” “你！” 莫里森脸颊烫得要死。他万万没想到这白痴鲛人什么都往外说——这已经算是他童年无法掩盖的弱点之一，血族的那位路易领主幼时可没少通过他的眼睛，来把他的情绪拿捏在鼓掌之中。 “情绪……激动？”海瑟薇重复了一遍，垂眸思索，似乎陷入困惑，“但我记得……” “哈哈，这个，红绫她都是瞎说的啦。人怎么会因为简单的情绪就变换眼睛的颜色呢……” 莫里森脑子一片空白。他忽然意识到这个话题非常危险，深究下去甚至有极高暴露身份的可能： “这是我年幼练习魔法不当，留下的病根而已——” “如今却被那家伙拿来笑话。” 莫里森紧紧盯着红绫，红绫却皱皱眉头，摆出一副“你小子这么紧张，该不会在海瑟薇面前天天红眼吧”的质疑神情。 “病根……？” 海瑟薇垂下眼睛，神色忧伤： “好可怜啊。” 说完，她忽然上前一步，踮脚伸手，轻轻抚过莫里森的眼睛： “给你揉揉加点祝福，快快好起来呀。” 莫里森轻叫一声，后撤半步，捂着眼睛慌不择路地迅速逃走。 “……”海瑟薇低头打量自己的手，“我刚才……没有碰胡椒粉呀。” 丢人……红绫望着莫里森消失的位置，鄙夷又无语地冷嗤一声。 被女孩子摸下眼皮就慌成这样…… 就这还号称魅惑发家的人鱼！ “没事。不是你的问题，让那家伙自己待一会儿，冷静冷静就好了。” 海瑟薇虽然有些担心，但既然红绫姐姐都这么说了，那应该没什么事。于是她点点头，将注意力放回台上。 与此同时，高台上的宣读老者恰好拉开卷轴，高声开口： “下一位选手，‘乌鸦’，海瑟薇洛兰！” “在！”海瑟薇上前一步，却发觉此刻郁金香圣殿中的气氛有些奇怪： “又一个，又一个欸，不知道这回她会被公主殿下以什么样的姿态，骂退离场呢？” “要我说啊，这些歌姬就是温室里的娇花，没见过什么风浪，不可能写出什么惊心动魄的曲子，只会无病呻吟，假大空！” “就是，假大空，假大空！” 大家……这是……？ 海瑟薇抬头，望向高台。 粉发的公主殿下此刻正打着哈欠，轻捂嘴巴： “好无聊啊，这是什么菜鸡互啄的低级比拼。” “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多去喝一杯甜花茶，多去图书馆里，看几本有趣的历史书。” 叮铃铃。 公主摇摇手中的铃铛，三根否定的“X”的木牌眼看着就要竖起，她也起身走下王座： “本公主困了，想睡觉了。” 莉珊德拉从高处俯视海瑟薇。那蔑视的眼神，似乎从未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你这位倒霉蛋歌姬，就当做牺牲品，在此宣告旅程终结吧——” “三，二，一……” 海瑟薇嘴里念念有词。 “哦？你还在垂死挣扎吗？”莉珊德拉轻笑一声，“没用的……” “红绫姐，吹！” 嘀嘀哒——嘀嘀！ 一阵超凡脱俗，不顾他人死活的悠扬乐音在整个郁金香圣殿猛然响起！ “这，这是……”莉珊德拉捂着耳朵，失神多时的粉眸在此刻重新变得透亮清澈！ 究竟是什么乐器，能够发出如此……如此…… 直冲脑门的声响！ 完全不顾他人意愿，不顾他人心情，一点也不懂得循序渐进，不遵守绅士礼仪，上来就进入高潮的…… 流氓！ 莉珊德拉转过身子，瞪大眼睛，望向台下。 迷雾散去，视野清晰。梳起东方发髻，身着绯红披帛的海瑟薇与手拿不知名乐器的红绫并排而立—— “又见面了，”她露出微笑，“公主殿下。” 第168章 极致演出感觉……不如莫里森先生耐力…… “小雨滴……？”小公主放下双手，低头瞥了眼桌子上的参赛资料，“你是……？” “海瑟薇洛兰？！” “怎么会……？” “是我。”海瑟薇没有过多纠缠，笑着说，“既然公主殿下已经不困了，我们就继续演出喽？” 一时间，圣殿内的众人忽然从混沌中脱离出来，仿佛迷航的船只于迷雾中看到一根红色的绳索，引领方向；又仿浑浑噩噩的人生被当头一棒，骤然惊醒—— “我没看错吧……那是，传说中东方的乐器？叫什么名字来着……忽笳？” “等等，阿兹卡那不是已经实施海禁政策，她究竟是从哪里找到这样一位擅长演奏东方乐器的乐师的？” “不。以前任第一歌姬之女的身份，找到这种人脉应该也并非难事……毕竟海禁前东西大陆有很多音乐交流……” 圣殿上的人们交头接耳。隔壁评委席上一位中年女士推了推眼镜：“是唢呐。东大陆流氓乐器之一。” “这孩子，是想用唢呐的声音来压制管风琴的影响吗？……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 中年女士再次推了推眼镜。 这只是突破影响情绪的限制而已。要想获得获得公主殿下的认可，还得…… “那么，请开始你的表演——” “我反对！” 一个古怪的声音瓮里瓮气地说。 “谁？” 圣殿中的人们纷纷侧目，开始寻找声音来源。 海瑟薇微微垂目。 是他。 海瑟薇抬头望去，果然看到几日前看到的那位鸟面少年从侧方走来，身披有着教会金色管风琴暗纹的白袍，于公主面前单膝跪下： “殿下，教义有规定，在圣殿内所有演出，一律只能使用管风琴作为伴奏！” 他站起身来，走了两步，转身面向大众： “传说，管风琴是被神明祝福过的乐器，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乐器。用它演奏，能够令神明动容，赐福众生。” 鸟面少年顿了顿： “而她——这个灾厄之星！” “却胆敢在圣殿演出这样神圣的舞台上，勾结奇怪的乐师演奏异邦的乐曲，简直无法无天，未将神圣的教义放在眼里！” “海瑟薇洛兰，难道你自己倒霉、被神明厌恶还不够，还要任性而为，将这份诅咒蔓延至大家身上——拉大家下水，陪你一起成为罪人吗！” 鸟面少年指着海瑟薇，指得义愤填膺，指得慷慨激昂，简直要将海瑟薇戳出洞来—— 即使有那只奇异的鸟面面具遮挡，海瑟薇还是觉得，对方愤怒到要从那两个黑洞洞的鸟目中淬出火花。 何必那么生气呢？ 海瑟薇叹了口气。 她又没吃他家小龙虾。 和莫里森先生预料的一样，她搜集到的资料现在全都派上用场了： “魔法使，福金先生。您说的这，我都了解过了。不过……” 海瑟薇拿出一本新到发光的教典，缓缓翻开，露出困惑为难的表情： “我怎么觉得，对教义漠不关心的，是福金魔法使你呢？” “什么……？”福金眉头微皱。待他看清少女手中的白皮书籍正是最新修订版的教义后，心脏兀地一沉。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教义第一百三十六条……对于一般性的规则，歌迷数量较多的歌姬选手可以酌情创新……”海瑟薇抬头，对少年甜甜一笑，“这可是你们家圣子大人亲自修订的……难道魔法师大人不知道吗？” 她将教典翻了个面，完全展示给少年： “还是说，作为圣子大人左膀右臂的您……其实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忠心，连圣子大人的亲笔文件都未记在心上呢？” 海瑟薇啪的一声合上书，将书随意一丢，恰好砸在少年脸上。鸟面少年面具都被砸歪几分，他立即像是见不了光般仓皇拽好，样子十分滑稽，惹得圣殿内刚刚紧张的气氛全无，惹得众人哄堂 大笑。 “哈哈哈，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魔法使大人也有摸鱼的时刻呢。” “当然了，魔法使大人也是人。是人就都有想懈怠的时候，很正常啦～” “啊啊，魔法使大人竟然不是圣子大人的迷弟吗？我以为关系好成这样子的两个人，一定会对对方的文书过目不忘的……” 先前的躁郁一扫而过，圣殿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仿佛拨云见日，雨过天晴。 当然，除了某个正在“特大暴雨”状态下的鸟面少年。他双手攥紧，拳头微颤，似乎下一秒就要气到失态。 原来他这么不经气的吗？好弱啊……感觉还不如莫里森先生耐力好。 海瑟薇看到鸟面少年面具下的脖子气到发红，一时有些担忧他会不会哭出来——毕竟他的身材瘦削，个子不高，看年龄仅仅是个少年。 但海瑟薇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呀。一个身居高位的大小伙子在公共场合如此不留情面的攻击一个可爱的女孩子，那她也没必要为他担心！ “……好。可以。”鸟面少年沉默了一阵，很快又抬起头，声音古怪道，“我看过了，教义上确实承认了这一权利。这是我的疏忽，我承认。” “那么，就请让她继续演出吧，殿下。” 高台上的莉珊德拉原本被海瑟薇与魔法使的一番互怼大戏吓到原地呆住，被福金这么一叫，很快回过神来： “啊，对，没错！比赛继续！”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侧目对红绫点了点头。 红发乐师开始吹奏，蓝发少女也随之浅吟低唱。令在场所有人吃惊的事，圣殿内的管风琴乐声并未停止，而是以一种和谐的声音与红发乐师吹奏的唢呐合鸣了起来—— “这、这是……”带眼镜的女性评委站起身来，“这和谐的程度……” 记忆中模糊的白雾散去，一个个熟悉的人影显露在女性评委眼前。 [这首曲子叫什么？真好听。] 几个年轻的男女坐在一座停泊的商船上，衣着服饰各不相同，但眼中都充斥着对音乐的热爱。 [那当然啦。这可是我们东大陆的名曲，它叫——] 青衣目若星辰，掩面轻笑一声，仿佛铮铮作响的铃铛。 [真是美丽的传说……西大陆也有类似的鸟儿呢。你看？] 身着西大陆服饰的乐师掏出一个画册，将上面身着火焰，永不灭亡的鸟儿指给青衣看。 [不过，你们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们。] 青衣翘起二郎腿，全无演出时那副雅致的样子，却平添几分少年人的俏皮与活力。 [用你们的话讲叫什么来着？——‘各位先生小姐’！“] 中年女士摘下眼镜。镜片下的眼眶内已有泪花闪动。 [嘿，莉迪亚，这首东方乐曲里有几处晦涩难懂的歌词，你就负责改编曲子，好不好？] 乐师少女晃了晃一旁安静聆听的歌姬的胳膊。那名歌姬只是笑了笑，语气中满是无奈： [为什么又是我呀……？] [这种难度系数又高，一旦失误又容易得罪人的事——] [当然是因为，你是整个西大陆最厉害的歌姬了呀！‘辰星’！我的好辰星！] 中年女士搜了搜眼睛，重新带上眼镜。台下依旧是海瑟薇与红发乐师，那份震撼与感动却依旧于她心间浮动。 “这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啊……” 没有长期合作的磨炼，管风琴，唢呐，歌声怎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达到如此和谐动人，甚至有些……出乎意料的水平呢？ 但海瑟薇做到了。 那位歌姬的女儿如今就稳稳立在台下，于众人瞪大的双眼前，一次又一次地创造神话： “繁花不落，夏季长存” “魔晶创灯火” “满城不灭，璀璨星光” “只为照亮我” “小麦啤酒，咖啡面包” “不如一首歌” “昼夜相连，派对无数” “停歇无一刻” “东西贯通，文化交流” “贸易没停过” 快节奏的曲子随着女孩极具感染力的歌声回荡于圣殿中。 奇异的风格不同于舒缓宏伟的赞美诗，带了一点民间小调节奏的它是那样朗朗上口，以至于许多听众已经跟着女孩的歌声点头打起拍子。 “一枝玫瑰，一块手帕” “教堂长椅坐” “向神明祷告啊，护佑合作长存” “向神明祈祷啊，幸福永远长存” “一枝玫瑰，一块手帕” “爬上七丘观景” “雪色木屋，白夜极光” “光明洒满人间” “向西走呀向南走，祈祷钟声别响” “向北走呀向东走，祈求齿轮锈膛” “一身襦裙，一身西装” “郎才又女貌” “一封情书，一封家书” “离别要来到” 唢呐时不时穿插其中，为歌曲带来阵阵高潮，也将听众们一次次送至顶峰。 “黑漆漆的雨夜，裤袜脏湿了” “黑漆漆的雨夜，伞骨折断了” “一道政令，一道天堑” “风雨又来到” “一次诀别，永不相见” “情人两对面” “一次闪电，两块碎片” “迷雾藏星光” “小麦啤酒，宿醉二三” “只待故人归” “血书丹青，相思泣血” “只为爱高歌” “向天求呀向神求呀，祈愿神迹验” “向天求呀向神求呀，祈愿奇迹现” “东西大陆隔岸观，福难共与当” “东西大陆隔岸观，神明泪汪汪” 一曲终了。海瑟薇向众人行了提裙礼： “公主殿下，这首歌中，这对苦命的爱人已经因分别痛苦许久。可他们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就连尊敬的神明大人，也未曾对他们降下目光，您说——” 海瑟薇抬起紫眸，目光困惑，似乎真的不知道答案： “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第169章 就地履行香香软软，亲人可爱！ “那还不简单，当然是取消海禁了！” 在场的一位歌姬兴致高昂，喊了出来。在意识到自己喊出了什么危险的话后，她赶忙捂住了嘴巴。 “确实。已经很久没有喝过东大陆来的茶了……”一位贵族打扮的女士皱起眉头，看起来十分困扰。 “说实话，‘黑暗巢穴’奥尼亚海确实可怕，但当年直接烧掉所有大船的举措还是有点过于激进吧……” 一位商人抱着双臂，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 歌姬小姐见大家都这么说后，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公主的方向： “是啊公主殿下，只要取消海禁政策，以阿兹卡那皇家魔法师的实力，就算不能完全恢复贸易，也能征服一片海域——让大家吃上美味的海水鱼呢！” 面对台下民众的呼声，莉珊德拉心脏猛跳，下意识向王座方向退了两步。 这并不是因为她畏惧民众的声音，正相反，这个提议叫她非常动心，甚至觉得“王兄早该这么做了”—— 然而，上次上书取消歌姬制度受挫的经历还萦绕在莉珊德拉心头，这叫她自我怀疑了好一阵儿。同时，她又因为曾经上书提议取消歌姬制度而感到十分愧疚—— 毕竟，这次无论是台上台下，最先提出这一问题的正是歌姬。而“歌姬”这一职位最初的意义，便是代表民意的呼声，是辅佐君王，并在君主被蒙蔽、或是即将走上不归之路时敲响的警钟。 简而言之，是个非常有价值却又很容易不讨喜的角色。 如今歌姬制度陷入畸形，有一半是因为愈加无法无天的教会，而另一半原因，则是王兄的不作为和放任。 如果她要讨厌这样畸形制度下，或主动、或被迫异化的歌姬，那么，她首先要反思、要质疑的，不正是同为手足的王兄、如今的国王陛下吗？ 莉珊德拉以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嗤一声，默默握紧拳头。 身为一个没有记忆，从贫民窟中找回的公主，她明白身边官员的对她的尊敬，只是出于她兄长对她的关爱。 虽然身体中流淌着属于罗西家族的高贵血脉，但她却不具备传说中那位伟大的勇者先祖那样的勇气和智慧。 她回到冷翠，却时时刻刻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天鹅抱回巢穴的丑小鸭，被民间风雨淋过的羽毛，即使经过数次清洗，依旧无法像巢穴中的那些高贵的兄弟姐妹那样洁白无瑕—— 那感觉就像，世界上从来没有什么莉珊德拉，或是莉珊德拉已经随着她逝去的记忆一同消逝在银月河的河水中了。 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只有穿着华丽礼服，努力扮演公主殿下的普通女孩莉莉。 站在聚光灯下翩翩起舞，仿若发条玩偶的她，有什么资格去质疑那位赐予她一切的王兄殿下呢？ 莉珊德拉没有这样的勇气。 同时，她也很心疼她那位面色苍白，身体虚弱的兄长。 那个少年脆弱得就像冬雪掩埋下的红玫瑰。每次莉珊德拉去拜访他的时候，他总是披着毯子，抱着火魔晶暖炉，一边咳嗽，一边努力的处理文书。 ——那样的他，怎么可能是被教会蒙蔽的昏君呢？ 少女握紧手掌。 如果连这份认真都是演戏的 话，那兄长大人每次见到她时，那一次次明媚如春光的笑呢？ 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那什么又是真的？ 如果兄长有自己的想法，又为什么偏偏要接她回王宫，委派给她歌姬选拔圣殿审核赛的评委一职呢？ 兄长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一派胡言！” 一个古怪的声音打破了圣殿内的宁静。 莉珊德拉听出是谁，赶忙循声望去： “福金魔法使……！” 福金魔法使冷哼一声，上前两步，面向众人，带有金色暗纹的白色法袍逶迤拖地。 “你们，都被这位沾染了黑暗气息的灾厄魔女蛊惑了。” 他面向海瑟薇。黑金色的鸟面看不见神色，海瑟薇觉得有一点渗人。 “您这是什么意思……”海瑟薇不禁提升了分贝，“那只不过是无聊的谣言而已！” 福金轻笑一声。海瑟薇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表现似乎有些过于激动，看起来就像是在拼命掩饰什么。 “如果您继续下去，我完全可以告您诽谤！” 海瑟薇努力舒缓表情，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有一说一，莫里森先生的身份实在充满了太多疑点。她虽然迟钝，但也并非完全没有怀疑过。 比如，莫里森先生带她见的那位路易先生，就曾经因为莫名其妙的暴走，打碎了她手腕上的魔晶手环。 普通的人类不会刻意攻击那件物品。瓦隆女士说过，那魔晶手环的防御机制只会针对黑暗生物—— 如果不是黑暗生物，还有什么理由要先攻击那只具有“护身符”功能的手环呢？ 不对不对不对。就算她的推论没错，那也只能说明路易先生是黑暗生物！ 海瑟薇在心里用冷水拍拍自己的脸颊。 莫里森先生，或许、可能对此并不知情，也是受害者呢！ 毕竟朋友沉迷黑魔法和炼金术，被黑暗生物半路蛊惑走掉包的概率也是很大的不是吗！ “你似乎没之前那么自信了呢，海瑟薇小姐。”福金语气轻笑一声，语气幽幽地贴近海瑟薇，又转身向回走了几步，“既然你也不确定，那让我们一起看看这位乐师的真面目不就知道了！” 几乎是眨眼的一瞬，福金魔法师忽然一个回首掏甩出他那根不知藏在哪里的魔杖，巨大的金色法阵在空中形成，金色的光属性魔法汇成柱状，直接射向海瑟薇的身侧！ “福金魔法使？你在干什么！”高台上的莉珊德拉遮住眼睛，“快停下！” “阿露拉、阿露拉姐姐，快到这边来！骑士，你们一起上，拦住他！” 福金轻笑一声，收起法杖，很快被冲下高台的白盔骑士们团团围住。 “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无视那些骑士的长矛，转向公主，古怪的声音中竟带有一丝温柔，“属下只是想让公主殿下不要被黑暗蒙蔽视听，不要被这自甘堕落的乌鸦引上绝路。” “好了，真相已经浮出水面。就请公主殿下，和在场的所有民众与我一起，见证这位叛道者的亵渎吧。” 福金做了个手势，指向海瑟薇。莉珊德拉和民众们也是悬起了一颗心，半信半疑地向海瑟薇方向望去。 那个孩子似乎被刚才的魔力波动引起的气流带倒了。她跌诡在地上，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焦灼与绝望。 “红绫姐姐……”海瑟薇从地上爬起，踉跄着朝魔法弹扬起的烟雾里摸去，“红绫姐姐！” 见刚刚还意气风发，道出民心的歌姬转瞬之间变得如此狼狈，围观的民众们忽然心中生起一股愧疚与不适—— 教会的魔法使出手，自然有他的道理。可是就这么直接地，毫不掩饰地将对方的乐师击穿在圣殿之上，怎么想有些激进，有些残忍，甚至有些…… 欺负人了。 那海瑟薇洛兰曾经因为父母双亡的打击失去声音，甚至有些精神不稳定，这件事阿兹卡那简直人尽皆知——难道教会的魔法使会不知道？ 更何况后来海瑟薇洛兰的求学之路似乎也并不好走。听说，她因为那场沸沸扬扬的流言事件，似乎还遭受了校园欺凌——而这件事的直接导火索，似乎也是因为教会的不澄清，不回应。 退一万步讲，就算莉迪亚里奇真的有罪，就算海瑟薇洛兰真的沾染了黑暗深渊里的怪物，可她走到今日，为阿兹卡那做的，一直都只有贡献—— 这样逮着人家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使劲霍霍，不就是看重人家性格好，没背景，好欺负吗！ “如果魔法使大人判断失误，要怎么办呢？”人群中有好事者怪声怪气。 “不可能。”福金冷哼一声，“我的判断不可能有误。海瑟薇身边的一定是黑暗生物。如果不是，我就……” “倒立吃屎！”有人不嫌事大的喊道。 “……”福金魔法使肉眼可见地沉默一瞬，似乎被这样粗鲁的惩罚无语到。 不过，看到海瑟薇那副绝望崩溃的样子，少年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哦？是吗？”一个绯红的影子透过雾气，“小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哦！” “红绫姐姐！”海瑟薇惊喜地扑过去，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红绫的身体，只能留下一点水渍。 “红绫姐？” “别担心，海瑟薇。”“幽灵”状态的红绫翻了个面飘至海瑟薇面前，“我没事。这只是个替身而已。” “替身？” 红绫没有回答海瑟薇的问题，而是面向众人，又转向公主： “莉珊德拉罗西殿下，您好，您安。” 她微微欠身。 “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红绫。是一条来自东大陆的鲛人，此刻，正以水形替身的姿态，与您交流。” 莉珊德拉看呆了。她长这么大，一直只在书里和兄长与贵族们的口中听说过魔法生物。 “你是鲛人？”小公主并未因此害怕。相反，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激动—— 那可是在皇家图书馆里记载过的东方魔法生物！ 传说中这种魔法生物无论雌雄，都香香软软，亲人可爱！ “我知道。是那种善良且不吃人的人鱼，对吗？”小公主非常兴奋。她有好多奇怪的问题想要咨询眼前的魔法生物，可兄长大人教导的礼仪叫她不得不保持矜持，保持平静。 “呵呵，差不多吧。” 鲛人甜甜一笑，清脆悦耳的声音立即击中了在场的所有听众的心巴。 “她好可爱！” “姐姐好美，请问姐姐现在还单身吗！” “这就是传说中的魔法生物吗，感觉也没有教会讲的那么可怕嘛～” 现场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福金魔法使难以置信，握着法杖的手微微颤抖： “你们都是傻子吗？！！她可是魔法生 物！她会吃了你们！” 似乎是发现民众眼皮子都不对他抬一下，魔法使又望向高台，语气中满是委屈与愤怒： “殿下！” “哎哎哎，小哥，你怎么反倒恶人先告状？”红绫环抱双臂，抚摸胸口，露出悲伤的神色，“刚才明明是你的魔法洞穿了我的胸口——好痛的呢。大家也都看到了？” 红绫无辜摊手，引来人群对少年新一轮的眼神讨伐。 疼个屁！完全是个替身！少年怒火攻心，再次施术，企图打散红绫，那些法术却再次穿过了红绫的形体，未能造成任何伤害。 “呀呀呀，怎么，急了？”红绫笑笑，“说起来，小哥你该不会不知道，魔法生物不等于黑暗生物吧？” 福金一愣：“什么？” “我知道！”小公主举起手，“魔法生物的概念比黑暗生物更加广泛。简单来说，就是黑暗生物是坏人，而魔法生物有好有坏！” “魔法生物分为【光明】和【黑暗】两个阵营。我们一直以来对抗的敌人，其实就是【黑暗】阵营的魔法生物。所以才会简称“黑暗生物”啦。红绫小姐是鲛人，属于【光明】阵营，所以不属于黑暗生物——硬要说的话，算是中立和平单位呢！” “不愧是公主殿下，果然聪慧过人。”红绫向公主行礼，又望向福金，“不像某些三脚猫，无知愚昧，冲动易怒。简直比属下还像野生动物呢～” “你！” “哦，对了，福金大人，”红绫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您刚才承诺大家，如果我不是黑暗生物的话，您就——怎样来着？” 她无视少年颤抖的拳头，礼貌一笑： “不如现在就地履行？” 第170章 现状叫那伙弱肉强食的家伙变成刀俎上…… 圣殿内的人们一阵哄笑。 在场的大家都知道，魔法使再怎么说都是魔法使，不可能让他去做如此有失礼节的事。只是这位红绫小姐牙尖嘴利，竟让向来疏离寡言的魔法使大人，许下这样接地气的赌约—— 这叫他身上那种神秘危险的感觉减弱几分，变得亲民起来。 福金握紧拳头，咬紧牙关，却没有办法。 这时，一位头戴墨蓝礼帽的青年幽幽踱步至众人面前： “哎呀，看起来魔法使大人似乎不太想承认自己的错误呢。” 忽然出现在福金眼前的蓝色人影令他猛的抬头：“……是你！” 说完，金色的法阵就要再次展开。莫里森轻笑一声，脱下礼帽，转而面向高台之上的莉珊德拉： “亲爱的公主殿下，似乎有人恼羞成怒，说不过歌姬的乐师，就转而想杀我这个手无寸铁的无辜路人呢。” “你……！”算哪门子的无辜路人！ 福金抬手，想要再次施展攻击，却发现自己被人自后方束住，动弹不得。 “收手吧，福金大人。” 阿露拉抓住福金的胳膊，一下就将对方摁住，发尾随气流扬起。 大概是刚才骚乱引发动静，将她从弹琴的房间里引出来了。 “魔法使是为了保证教会安全而存在的战力，而教会又服务于王权。您接二连三地当着公主的面，攻击我们的歌姬选手，我是否可以将其认为视作一种挑衅？” 阿露拉摁住福金的胳膊，微微用力。周围听力好的歌姬似乎听到一些骨头碎裂的声音。 福金魔法使咬牙闷哼一声，抬头，恶狠狠道： “我只是在为殿下排除嫌疑……！” “哦。是吗？”阿露拉手下一扯，福金魔法使似乎再也无法忍受，发出一声凄惨的喊叫。 “你的所作所为，均是遵守教会那位圣子阁下的命令吗？” 阿露拉的声音极其轻柔，如果没有这幅惨烈的景象，大家都会觉得她的语气诱人心魄。 鸟面少年颤抖一下。他忽然安静下来，不再反抗，也不再开口。 阿露拉挥挥手，身边的骑士们轻而易举地将他押出圣殿，与海瑟薇擦肩而过。 是她的错觉吗？海瑟薇望着魔法使离去的背影。 那个少年似乎每次在听到“圣子”这个词时，都会身体一僵，像年久失修，关节缺乏润滑的发条人偶般，出现明显的卡顿。 那种情绪十分明显。似乎是……害怕？ 唔，圣子对手下不好这个猜想……感觉非常符合逻辑呢。 海瑟薇没再将注意力放在魔法使身上，转身面向高台。 “东大陆的来客啊，请您继续吧。”阿露拉望向红绫，“不过在那之前，我想请红绫小姐向公主殿下出示一下相关文书证明。” 唔！果然出现了！这也在莫里森先生的算计之中吗？ 海瑟薇瞪大双眼，却一点也不紧张，甚至有些兴奋。 “当然。” 水构成的幻影将一份东大陆女帝亲笔撰写的文书与一份玉章展示在众人面前。阿露拉上前仔细检验一番，确认无误后，退回原来的位置。 “那个，红绫小姐，你此番出现在西大陆，是有什么事？” 莉珊德拉语气轻柔。 “您可以继续了。” 红绫点点头，重新开口： “公主殿下，不知您是否还记得，多年前，彼国的歌姬曾经拜访我国，希望建立盟约关系，互不侵犯，互相扶持？” 莉珊德拉点点头。这件事她还是略有耳闻的。 “我此番前来，正是想向殿下询问那件事。多年前，东大陆正处于战乱时期，民不聊生，硝烟四起。阿兹卡那的歌姬前来拜访之时，正是我们陛下刚刚一统天下，夺回政权不久的时候。” “陛下热爱和平。对于盟约之事，只要对方富有诚意，都会欣然接受。只是阿兹卡那自从那次事件后，一直杳无音信，甚至实行了海禁政策。期间，东大陆曾多次尝试图迈过奥尼亚海，与贵国取得联系，却总是无功而返，被那片颇不宁静的海域，夺去许多勇士的性命。” “然而，海上的风浪不能使我国勇士泄气。最令人不解的，还是你们的光明结界。它似乎排斥一切魔法生物，这与我国的国策相悖。” “东大陆的国策？”莉珊德拉好奇道，“是什么？” 红绫没有立即回答。她伸手，一捧清水在她手上汇聚变化，末了，她向上一抛，一块长方形的水幕骤然形成： “那自然是人妖共存，和谐共处。” “如果贵国无法接受我国的这项国策，结盟之事，必定难以达成。” 红绫收回手，那块水幕却没有消失。 “当然，仅凭一己之念，就断定事实太过鲁莽。因此，陛下特派我来咨询贵国的想法。” 莉珊德拉不解皱眉：“妖？” “就是魔法生物——当然，我指的是不会伤害人的魔法生物。” 红绫挥挥手，水幕的画面开始变化： “殿下请看，这就东大陆目前发展的情况。” 人们首先看到了海瑟薇先前看到的那连片高大的船只。 其次，人们看到了有着奇怪耳朵尾巴的“兽人”正与人类和平相处： 有长着狐狸耳朵的客栈老板，有帮孩童取下树枝上风筝的鸟人，还有帮人类征战沙场，英勇灭敌的狼人与虎人。 “这……”莉珊德拉感到三观碎裂，难以接受。 圣殿上的人们也议论纷纷：究竟是怎样做到让魔法生物与人类和谐相处的？ 不谈狐狸和鸟，水幕上的狼人与虎人分明看起来比人类健壮许多，甚至生有尖利的牙齿，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为人类挥洒热血？ 这类危险的生物，不都是应用魔法直接击杀，然后烧死净化的吗？ “红绫小姐，”阿露拉忽然开口，“东大陆的状况与我们有所不同。” “西大陆的魔法生物大多都是诞生于‘黑暗巢穴’奥尼亚海。他们天生嗜血，性情孤傲，极难沟通。” “最重要的是，他们不想，也不屑与人类合作。因为我们中的大多人不会魔法，在他们眼中，我们是弱者，是笨蛋，是可有可无的食物。” “没关系 ，“红绫笑了笑，“如果东西大陆合作，我们东大陆的魔法生物可以教你们魔法，叫那伙信奉弱肉强食的黑暗生物自己变成刀俎上的鱼肉——只要你们没有恶意。” 圣殿上的个别别歌姬变了神色，眼里满是向往： “魔法？真的可以学魔法吗？魔法那种东西，不是只有贵——” 她感受到身边贵族冰冷的视线，悻悻闭嘴。 糟了。莫里森先生是忘记告诉红绫姐，西大陆只有贵族才能学习魔法吗？ 海瑟薇担忧地望着红绫。红绫却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诸位也不必如此不安。我相信殿下与殿下身边的贵族，大人们也并非故意隐瞒。有关魔法的规则，可以说是这个世界本质的秘密之一，非常宝贵，也非常难以破解。” “如果不知道具体的规则，即使懂得魔法，也不能百分百教会别人。可以说，这是一笔无价的财富。只是在我们陛下看来，‘和平’弥足珍贵——确实足以与之平起平坐。” 小公主思考一会儿，点点头：“我会考虑的。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先禀告兄长。毕竟他才是如今的国王。” “没问题。”红绫并不着急。她一挥手，水幕上的图像再次变化。 “这是北大陆，‘落雪之国’。也是——我们除了黑暗生物外，来自人类的最大威胁。” 工整列阵的士兵，狂热的口号，以及一些半透明的，飘在那些精良武器旁的人形生物—— 但他们明显并非人类。 “那是什么？”圣殿中明显已经有人害怕。 “与东大陆不同，北大陆虽然也与魔法生物建立了合作。但北大陆选择合作的魔法生物却不属于【光明】阵营，而是……” 红绫顿了顿，绯红的眼眸中透出些许忧郁。 “……幽灵。” “什么？”莉珊德拉险些跳起，“幽灵？是人死后会化作的亡灵吗？怨魂……它们是【黑暗】阵营的？” “嗯。虽然不排除有个别幽灵属于中立单位，但大多停留于世的幽灵，都具有极强的执念——为了一个人，或者为了一件事。” “在这个过程中，许多幽灵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受到‘污染’，最后失去理智，成为所谓的怨灵。怨灵没有理智，会攻击一切具有生命活力的活物。无论是人类还是魔法生物。” 莉珊德拉面露忧愁：“这样恐怖的种族，也会为人类所用？” “那位北大陆的女王能使众多幽灵听命于她，且并未遭受怨灵反噬——我想，定是掌握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利器。” “亡灵自死者中诞生，而战争必会诞生死者——而更糟糕的是……” 红绫闭上眼睛： “北大陆主张向外扩张。” “东大陆掌握魔法的秘密，又有妖族合作；南大陆与自然精灵签约，只有贵国战力不足，又幅员辽阔，地大物博……很容易成为北大陆女王垂涎的对象！” “胡说！”一位神职反驳，“阿兹卡娜有光明结界护佑！” “——换句话说，我们根本不怕什么幽灵战队。” “是吗？”红绫微笑抬头，望着那位公主殿下。 莉珊德拉：“……！” 她怎么知道西大陆结界的力量正在逐步消减的？ 难道，她能用替身穿过水幕，也是试探的一部分……？ 莉珊德拉被自己的猜想吓得不轻。良久，她才重新开口： “结界，没有问题。” “这样么，看来是我弄错了。”红绫也没恼，依旧笑着，“这样也好，阿兹卡那有充足的时间做出准备。” “那么，就请公主殿下宣布今天上半天的比赛结果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0-180 第171章 特殊感应“我想亲她。” “诶，好的！”莉珊德拉起身，“今日上半场的审查赛到此为止，进决赛的人员名单将于今天晚些时间公布。” “接下来的时间，就请大家离开圣殿，尽情享受附近免费的宴会吧！” “唔，好耶——！” 场下一片欢呼。 海瑟薇也欢呼雀跃。她拉了拉莫里森的手，又跳到红绫面前，与之拥抱—— “我们没被扫地出局！” 她的手臂穿过了红绫的身体。 海瑟薇看了一眼手上的水渍，连忙抬头：“红绫姐？” “别担心。只是距离太远，魔力太弱，在魔法使的魔力冲击下，替身幻影维持不住了而已。” 莫里森抱臂走来： “有什么想说的话，不如现在抓紧时间说哦。” 海瑟薇点点头，她伸出手，隔着些许距离，虚握住了红绫的手： “谢谢。” “如果没有红绫姐的帮助，这次演出是不会如此成功的。” 她低下头，看起来非常有礼貌。 “不过……”海瑟薇半带担忧地抬眸，“公主殿下似乎说，结界没有变脆弱呢……” “那是——” 海瑟薇似乎犹豫了一下，重新抬眼，罗兰紫色的眸子内充满坚定： “谎言。” 公主大人说谎了。 作为公主，撒下那样的谎言极大概率是不想引起民众的恐慌。但也不排除是莉珊德拉不愿承认，或是已经被蒙蔽，对结界薄弱的事一无所知的可能。 “公主大人……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说下谎话的呢？” 海瑟薇垂眸： “作为阿兹卡那人，我其实还是挺在意公主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的……” “如果她对结界变弱和红绫姐姐提到的，北大陆的威胁熟视无睹的话，西大陆的未来……要怎么办呢？” “放心，那个小女孩一定会采取措施的。” 红绫看起来非常乐观。 就她的经验来说，那样有啥说啥，心思单纯的人类一般都不会太坏。 海瑟薇还是非常担心： “可要是公主殿下她不来——” “喏，那不是来了？” 红绫努努嘴。海瑟薇顺势望去，只见小公主的身影和阿露拉的同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阿露拉朝他们走来。那位粉发的小公主则站的离他们稍远的地方，双手交叠在腹前，神情拘谨。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阿露拉做了个手势，似乎在请海瑟薇等人可以离开这个喧闹之地。 “看起来似乎有大包间可以呆了。” 莫里森在海瑟薇耳畔说悄悄话，随后戴好帽子，对海瑟薇做了个出发的手势： “哎呀，看来无论在哪里，和王室打好关系待遇都不会差——” “走吧，我们去见见世面。” “欸，等等我啊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追了上去。 红绫的幻影在一旁笑了笑，很快也加入到离开圣殿的人流之中。 ＊＊＊ 上午比赛的结果于晚间公布。 果不其然地，海瑟薇洛兰的名字出现在了晋级名单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竟然真的成功了啊啊啊！” 兴奋的海瑟薇疯狂摇晃莫里森的肩膀，又忽然流出眼泪，将对方一把抱住。 早上的审查赛结束后，皇室的负责人阿露拉请海瑟薇和莫里森美美地大餐一顿。至于红绫，则被请到另一个房间，和公主殿下进行了详细的会谈。 至于会谈的内容是什么，海瑟薇无从得知。 不过，负责策划这件事的莫里森先生说，红绫的本体早已返回东大陆，根本就没有进结界。那具替身也在会谈之后主动消散，没有什么大事。 既然是莫里森先生说的，那就没问题了。 海瑟薇悬着的心轻轻放下。 “呜呜呜谢谢莫里森先生！” “如果没有您的鼓励，我哪里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啊！” “放、放开我啊。” 莫里森眼看海瑟薇的眼泪鼻涕要蹭到他身上，连忙一把拉开了她（以一种非常谨慎、小心翼翼的力度）。 “真搞不懂你。这种时候不应该高兴才对嘛，怎么反倒哭 哭啼啼的。“莫里森拍了拍衣服，单手撑下巴支在木桌上，“弄得我都不知道是要恭喜你还是安慰你了。” “当然是恭喜了！我这是开心的哭，激动的眼泪！” 海瑟薇三两下擦掉眼泪，在座位上好好坐端： “莫里森先生没有这种经历吗？” “……没有哦。” 海瑟薇一愣。莫里森正慵懒地撑在桌子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他的目光穿过玻璃窗，冰蓝色的眼眸内倒映着蓝紫色的天空。 “我好像从来没有体验过那种感觉——很失败的人生吧？” 海瑟薇放下果汁，正想反驳两句，但莫里森那双迷茫的眼睛却不像在说谎。 “……但无论怎么说，莫里森先生帮了我很多。” “帮助过别人的人生，就不算失败！” “是吗？”莫里森似乎被她逗笑了。他转过头，趴在桌子上看她。 “说说看。” 海瑟薇眨眨眼睛，抿了口果汁：，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妈妈说过，帮助他人的人，即使形体毁灭，也是有意义的人生。” “因为，他的名字会被人记在心里，然后口口相传，流传于世，永不消亡。”海瑟薇拍了拍自己的心脏。“死亡不是终点，被所有人遗忘才是。” “莫里森先生帮助过我，这份恩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里，永不遗忘。即使我以后有了子孙，我也会告诉他（她），有位名叫莫里森的先生曾经帮过他们的先祖大忙，要永远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永不遗忘。” 海瑟薇信誓旦旦。靠窗而作的莫里森目光放空，似乎有些出神： “永不消亡……？” “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 他垂下眼睛，轻笑一声。声音微小，似乎在与海瑟薇对话，又仿佛自言自语： “你会……永远记住我吗？” 仿佛两颗水晶吊坠碰在一起，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那当然！我会永远记住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激动得从座位上站起。莫里森被她巨大的反应再次逗笑了，他摆摆手，示意海瑟薇坐下： “……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忘了也没关系。” “不过，你要是执意想记住的话，也不坏。” “莫里森先生也要记住我哦！”海瑟薇举起葡萄汁，与莫里森干杯，“我可是阿兹卡那最棒——嗯，未来最棒的歌姬！” “嗯。”蓝发蓝眸的少年微微垂眼，将杯中的葡萄汁一饮而尽。 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我位于彼端，永不可及美丽的罗兰紫宝石。 一场庆祝后，莫里森送海瑟薇返回住处。自己却顶着冷风出门，跑到一处楼阁高处吹冷风。 “殿下，这么大的风，即使您是黑暗生物，也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 深蓝色的小章鱼爬上莫里森的肩膀，颇为担忧。 “‘爱’一个人，竟然是这种感觉。” 莫里森吹着冷风，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把小章鱼吓了一跳： “殿，殿下！” “您不是说不能喜欢上她吗？” 莫里森的“嗯”了一声： “但这种事情哪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呢？” “从孤儿院那时开始，我就已经对海瑟薇产生了特殊的感情。” “我从没见过那样的女孩。您也可以说我见识浅薄。但她遇到人性的黑暗面时，总会为那些误入歧途之人悲伤——她想要拯救所有悲剧——并深信没有苦难，一切不会是原来那样。” “明明遭遇了那么多不公与迫害，她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人性本恶——” “……她好像一团光，刺眼，又闪耀。”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想……或许只是没有经历过灾难的，温室里的一朵小花小草，但每一次，她都能逢凶化吉，创造一次又一次的奇迹——” “她身边许多狂热恶劣的人似乎也因为她平静下来——这在我看来，完全不可思议。” “但是她却做到了。” “是不是……是不是……我才是错了的那个呢？” 莫里森低头。街上人流熙熙攘攘，车水马龙。 “光明……真的能战胜黑暗吗？” “您确定是喜欢吗？”小章鱼出言打破，“殿下，你是一只黑暗生物，你骨子里是慕强的！” 它跳到莫里森趴着的护栏上： “海瑟薇成功做到了殿下看来不可思议的事，这让身为黑暗生物的殿下产生了‘怎会如此，真是太厉害了’的‘臣服欲’，所以莫里森殿下才会产生那种情绪的！” 莫里森有些无奈地眯起双眼： “但她哪里比我强啊，我一只手就能掐死她。” 小章鱼努力思考：“精神力量？” “那种需要**才能运转的力量作用实在有限吧，”莫里森目光飘移，“我一口就能把她吃掉。” “但是，殿下，您是不吃人类的啊！” “啊，是啊。但是……” 莫里森皱起眉头，指尖抓紧了衣袖： “海瑟薇小姐……闻起来很香。” 莫里森这句话未经过任何的艺术加工。他确确实实觉得海瑟薇身上散发着一股甜甜的，香香的，不属于任何香料的味道—— 很美味的味道。 仅仅是这样回忆一下，莫里森的眼前便出现了海瑟薇的笑颜。他感到口腔内津液增多，迫切地想要尝到点什么。 “绝大部分生物都写在人鱼食谱上！”小章鱼大惊失色，两只触手抓住了莫里森，“您冷静冷静，克制一下，说不定只是因为她体内存在着天使的力量，让身为黑暗生物的您比较馋——” “就像路易大人先前对海瑟薇那样！这是天敌之间的特殊感性…” “是吗？”莫里森似乎有些失落，“但我觉得我和路易不一样。我不想伤害海瑟薇——” “我想亲她。” 莫里森望向小章鱼： “这也是天敌间的特殊感性吗？” 第172章 甘蔗那种沉醉，幸福，甜蜜的表情。…… 小章鱼：“……” 小章鱼：“……那，当然不算了。” 自家殿下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再质疑对方是不是弄混了“心跳加速”（物理意义）与“心动”的区别，就显得颇为古板了。 “那么，殿下打算怎么做呢？” 小章鱼问。 “告白？” “不。”莫里森坦然回答，眺望远方的天空，“我的答案还是和之前一样。在一切落幕后，完美退场。” “即使您已经逐渐意识到到那个，传说中的，‘人鱼会将爱人拖入水中’的卑劣天性，即使是您也难以对抗吗？” “明明一开始，您从未产生过撕咬海瑟薇小姐脖颈的欲望吧。” “虽然我知道您是不想把海瑟薇小姐卷入危险，才想要隐瞒的。但与其违背心中想法，等到‘悲剧结局’，您发疯失去理智之后，再将海瑟薇小姐强行拉入水中——” “无论对您还是对海瑟薇小姐，都算不上幸福啊！” 莫里森笑了：“和红绫一样，连小章鱼老师也劝我放弃复仇，带人私奔吗？” “但是，那是绝对不行的。” 莫里森顿了顿： “除过先前对红绫说的那些理由，我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充足的信心对抗天性……” “而是，我相信我们即使走向悲剧，我也不会伤害海瑟薇小姐——” “小章鱼老师您不也教过我，怀疑和迷茫是堕入黑暗的前提。只要我足够坚定，通过意志死死守住名为天性的闸，一切迷雾就都不足为惧了吗？” “我不认为我好端端的会发疯。更何况，人鱼的天性不止有手刃爱人，还有对血肉的痴恋。我既然能通过训练克服后者，那前者应该也可以。” “啊……我是说过类似的话。”小章鱼看起 来十分担忧，“不过……” “放心。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像对海瑟薇小姐动手，我会在我做出进一步行动前，直接自杀。” 莫里森平静道： “我就为了与这些玄乎的东西抗争到底，才活到今天的。” 天性，本性，血脉，诸如此类的东西，就是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物质始终困扰、禁锢着黑暗生物—— 在莫里森看来，这些东西只不过是一辈又一辈将一些十分正常的情绪或心理进行魔化加工，进而对子孙后代形成了某种心里暗示。 而这些心理暗示犹如看不见的囚牢，将诸多黑暗生物禁锢在里面，并一步又一步刺激着他们敏感多疑的天性（甚至这种天性也可能是在恶劣生存环境下，后天形成的性格），进而逼迫他们生出獠牙和利爪，从而制造动乱，伤害他人。 就比如在人鱼一族最易出现的拖人下水现象，在莫里森看来，本质也可能仅仅是因为缺乏对大陆生物的知识或安全感不足（人鱼离开大海魔力就会变弱）导致的。 “……我明白了。”小章鱼点点头，“那海瑟薇小姐那边呢？” “虽然这么问有些奇怪，但，那个，她对您好感如何，殿下清楚吗？” “要是她也爱慕殿下，在您离开后，难过到殉情——这种可能，有思考过对策吗？” 那种可能，莫里森也考虑过。 “所以，我才从始至终自称自己是想要返回家乡的南大陆人——” 莫里森微微挺直了腰背，露出浅笑： “那家伙，是个只要认为自己做得正确，就会很开心的家伙啊。” “所以就算我走了，她大概也不会伤心的吧。” 爱得真卑微啊……殿下…… 小章鱼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那么，殿下。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您做得这一切，都是以‘海瑟薇小姐对您好感不错’这一点为前提的吧？”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海瑟薇小姐，对您……哪怕一丁点的兴趣也没有呢？” 夜幕中的青年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 “您说……什么？” 他回头。冰蓝色的眼眸少有的露出恐惧。 很快，他脸上的绝望与惊恐被一种极其慌张的笑容取代： “怎么可能呢……虽然这么说有些过度自信，但我这张脸在人类视角怎么说……” [丑陋] [怪物] [黑色的] [不详] [异类] 莫里森笑容一僵，有些发懵地捂住自己的脸颊。 这是化形。 他真正的样子，应该是那条穷凶极恶，怎么看就不像人类的墨蓝色的怪物才对。 海瑟薇……并没有见过。 “……” 莫里森有些无力地垂下手臂。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起点。 烦躁。 “您先前曾经有一次无意识的穿了件比较轻薄的衣服——我记得是游泳馆那次吧。您特意穿了白色。是想要对那个无知的女孩进行**吗？” 莫里森垂下头，一副立正挨打地姿态： “哈哈，果然瞒不过您。” “但是海瑟薇小姐似乎没什么反应吧？” “欸？我觉得她还是……还是……” 有一点的吧。 他记得那天海瑟薇小姐似乎有过不自然地瞅两眼。 莫里森脸颊发烫，有些拘谨。这感觉就仿佛和女朋友拉小手被家长撞见了一样——还被家长一脸严肃地质疑，你当时那个氛围，如果对方没有抗拒。是想对人家女孩子怎么样吗？ “抱歉，是我太低俗了！” 莫里森双手合十： “请您原谅我的无耻！以后再也不会了！” “那个嘛，也不是不行。但是，和您的最终目标有点违背不是吗？”小章鱼推开懵懂人鱼的道歉，“您的个别行动和您的主张是分离的，这点我觉得您需要格外注意一下。” “如果您是想彻底离开海瑟薇小姐，那您干嘛还要在意海瑟薇小姐对您是否有男女之间的喜欢呢？” “我提出那个问题时，您不是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吗？” “毕竟，这样的海瑟薇小姐在您离开之后，才会活得更加舒坦，毫无顾忌吧？” 小章鱼的一串反问叫莫里森冷静下来。 “抱歉，我确实应该更加决然……不，更加坦然而已的。” 莫里森低下头： “我们去买甘蔗吧。做‘欲望压制训练’。” 所谓欲望压制训练，倒不如说是“注意力奖惩转移游戏”更为直观易懂。 莫里森第一次遇到小章鱼时，保留着很多“黑暗生物的陋习”。 比如，抗拒交流，能动手绝不动口，力量至上。 那时，小莫里森对语言交流极其排斥，说一句话仿佛剥他一块鳞。 于是小章鱼就说呀，如果你想挥动拳头的话，何不积攒在一起，找一个坏人团狠狠出气呢？ 而在宣泄“攻击”欲望之前的七天，必须尝试用语言来与其他生物沟通，哪怕只说出一个字，一句话，都可以。 而用来兑换欲望的“积分”，则是依靠着前几日的“做好鱼”实现的。力量与欲望本身，也会被小章鱼委派到更“正义”的事情上去。 这样一来，为了达成“原本想要的生活”，莫里森就不得不遵守小章鱼那套“培养法则”——继而从行为上杜绝越陷越深，成为无法交流的怪物。 如今也是一样。 莫里森对海瑟薇想要啃咬的冲动，他嗅到的香甜——完全可以通过吃甘蔗来达到转移注意力的效果—— 反正都是甜的，还很有嚼劲。 至于嗅觉，则可以通过枕头旁摆满香喷喷的面包以假乱真。 于是，在莫里森先生闭着眼睛，啃完了第十三根甘蔗后—— “我这样，会不会很变态？” 他忽然睁开眼睛，有些担忧道。 “万一海瑟薇忽然登门拜访，看到我大半夜闭着眼睛，抱着甘蔗啃得如痴如醉，会不会有些……” “没事的。她只会觉得您饿了，然后分您一些零食。”小章鱼无情打破，“而且，海瑟薇小姐会敲门的。” 莫里森轻叹一声。 “甘蔗好吃吗？” “……还不错？” 人鱼与章鱼于黑暗中面面相觑，似乎还是无法否定这个画面确实有点奇怪。最终，还是小章鱼开口，打破了寂静： “晚安，殿下。” “晚安。” ＊＊＊ 第二天，莫里森是被海瑟薇疯狂的敲门声吵醒的。 “特大好消息！王都因为决定了歌姬选拔总决赛的最终人选，将要于明天举行一场盛大的舞会呢！” 海瑟薇将手中的宣传单摇得哗哗作响： “每个人都可以邀请一位异性舞伴一起跳舞呢！” 莫里森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些信息，心脏嘭嘭直跳：“啊啊，确实是件不得了的消息呢。 此时此刻，莫里森突然无比庆幸自己是人鱼一族的王子。跳舞这种礼仪，他还是有被教过的。 “很多人都会邀请自己仰慕的对象——毕竟这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可以名正言顺的那种！” 海瑟薇罗兰紫色的眼眸十分闪亮，这叫莫里森都有些无酒自醉了： “咳，是，是啊。是该好好庆祝一下，抓住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他视线偏移： “所以，海瑟薇有想邀请的人吗？我其实……”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笨蛋一大早就咋咋乎乎来找我，一定是因为暂时没定好舞伴，又不想被乱七八糟的异性打扰。嘛，就由我—— “有的哦！”海瑟薇开心地说。 莫里森周围粉红泡泡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谁？” 声带已先于理智一秒动了起来。 不，不对吧。 莫里森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从未在海瑟薇脸上看到过那种表情—— 那种沉醉，幸福，甜蜜的表情。 从未对他露出过的表情。 “道尔顿家的小少爷，路德先生～！” 第173章 斗智斗勇“我可以进您的房间聊聊吗？…… 为什么？ 莫里森有些错愕，稍稍挺直脊背，抓紧门框。 为什么，这个笨蛋会有想邀请的人？ 她不应该……是那种单纯到不会思考这种事的人么？ “……那真是，太好了呢。” 莫里森几乎是努力维持着面部表情，才得以露出一个与平时别无二致的笑。 “嗯，因为我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很喜欢路德大人。” 海瑟薇露出幸福的微笑，罗兰紫色的眼眸里满是仰慕。 莫里森感到心底有什么脆弱的东西被轱辘碾碎，甚至似乎怕他绝望的不够彻底，又缓缓地倒退回来，反反复复。 不要。 不要—— 莫里森扒着门框的指尖难以控制地收紧，只有反复在心底强调“冷静”，才勉强控制住力度，避免用力过猛，在墙上留下一道裂痕。 为什么？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事？ 莫里森难以理解地低头。海瑟薇依旧是那副幸福的笑颜——比平日更加温柔动人。可今天的莫里森却没有心情欣赏，甚至觉得这天真无邪的笑容非常可怕，难以理解，像仙人掌的 刺般，狠狠没入他的心与指尖—— 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笑得如此天真无邪，毫无负担？在一个异性面前，毫无避讳地提起另一个？ 莫里森瞳孔微微颤动。 为什么。 难道你的心从始至终像石头一样冰凉，没有感知到我、哪怕一丝一毫的热情？ 不，不对。 你喜欢路德道尔顿。 你的心也并非完全冰冷，毫无温度。 那么，是为什么？ 就算我们确实是异性朋友，也有哪怕千分之一，我喜欢你的可能吧？ 为什么不避开我？ 为什么偏偏要告诉我？ 喜欢谁什么的，你完全可以打那什么魔导通讯去找你的好姐妹苏，或者去找新认识的小公主聊啊？ 还是说……因为我对你万般包容，所以我怎样想，你根本不在意？ …… 那我算什么。 莫里森已经完全没心情顾忌那些表面的伪装，在心底冷笑一声。 沾沾自喜主导一切，然后送对方前往目的地，最后被一脚踢开的滑稽小丑吗？ 为什么是路德道尔顿……？ 那个只会找人代写作业的毛头小子？ 无论是性格还是魔力，我都远在那小子之上，不是吗？ 因为他是贵族？想通过嫁给他的方式，改变阶级？ 那他还是人鱼一族的王子……虽然已经名存实亡，但财富和地位什么的，他也都可以给啊？ 只是，只是海瑟薇暂时还不知道这些而已…… 莫里森一阵失重，心口的绞痛使一些他压制许久的恶意揣测肆意涌动。 或者，是那种低级的原因吗？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之类的。 那种冒冒失失，气势凌人的小鬼，在年轻女孩子里好像很受欢迎的样子。 虽然他本性并非那样，但倘若海瑟薇感兴趣，他也可以“扮演”出来啊。 反正，他的演技很好。海瑟薇只需要爱那个“理想中莫里森”就好。 至于那个真的、不讨喜的莫里森，将他忘掉不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告诉他，她喜欢那个家伙？ 还是说、还是说…… 莫里森呼吸一滞。 因为他是黑暗生物，不是人类啊。 他只是条卑劣的，丑陋的异族人鱼。 莫里森垂下眼睛，一阵难以抑制的悲伤冲上头脑。 是这样吗？ 从小仰慕的对象，为什么非在今天提出？ 因为她离最终的第一歌姬宝座只有一步之遥了啊。 海瑟薇洛兰，走到今天确实也有她自己的本事。但她实在树敌太多，因此，需要一种“绝对强大，可以保护她”的力量。 而他，就是那条误打误撞，闯入光明结界的蠢鱼。 因为愚蠢到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会有“海瑟薇”那样纯洁无瑕的圣人，于是，他暴露出了弱点，最终被这位心思缜密的海瑟薇小姐完美利用—— 这样想来，他可确实是把趁手好用的工具啊。 而最为致命，最为关键的是，他已经在心中默默下过无数次心理暗示，暗示他“一定要保护海瑟薇，绝对不可以对她出手”。 这样的他，即使有朝一日反应处自己被利用了，也绝对无法对海瑟薇出手—— 莫里森倒吸一口凉气，背后冒出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与恐惧： 这才是传说中黑暗生物的克星——“天使”大人真正的面目吗……？ 可怕。 实在是太可怕了。 莫里森冷汗直冒。 比黑暗生物更加冷血，更加理性，利用手边可以利用的一切，头也不回地奔向【正义】。 无从谴责。无从违抗。 即使意识到这一点，他也只是神明鱼缸中一条无法破局的小鱼。 连人鱼天性中最危险的“爱情悲剧”这一点，也被她完美利用了吗？ 莫里森缓缓抬眸，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海瑟薇。 是他太过轻视她了吗？因为她表面上的无害和弱小？ 太可怕了。 然而，即使如此……他仍旧无法对眼前的女孩产生哪怕一点恨意。 莫里森悲伤无比。 尽管他很想揪着对方领口质问，为什么非要选择路德，但他的身体却没有一点行动的欲望。 即使被欺骗，被利用，他也忍不住感叹：海瑟薇好厉害。这都是笨蛋人鱼莫里森的错，完全不怪海瑟薇。因为海瑟薇是骗徒中的天才—— 她能昨天晚上还摸着心脏说一定不忘记莫里森先生，第二天早上就对莫里森说，啊，其实我喜欢的是路德道尔顿先生，您只是个垫脚石呢—— 撒下这么大的谎言，却一点不害羞心虚的海瑟薇小姐——被她欺骗，也情有可原，不是吗？ 况且……她若真有这么大能耐，将他都骗到团团转的话，还怕什么圣子和皇室。 他反倒能更加放心地退场离开了。 莫里森露出一个幸福又痛苦的笑，再次重复：“恭喜啊。”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不甘，愤恨，嫉妒，悲伤，欲望，混合着一点点委屈搅在一起，莫里森感觉自己快要维持不住这层可悲的伪装了。 原来当年的母亲竟是这种心情吗？ 莫里森想起童年那场激烈的争吵。 他被母亲抱着，蜷缩在角落，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他的父亲，那只恶魔，失踪了一段时间。 母亲以为他死了，就恢复成了与父亲结婚前，当公主的那段时间悠哉时光。 无聊了便随便逮几只人鱼，囚于一片狭小的空间，当做斗兽表演；寂寞了便招呼几条年轻的男宠，供她欣赏亵玩。 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但母亲却始终觉得少了什么。 男宠们百依百顺地求饶让她觉得无趣，唯有那只恶魔恰到好处的反抗叫她魂牵梦绕，念念不忘。 母亲开始觉得一切了无兴趣，她变得更加冷血，更加暴力，甚至开始施暴的目光投向莫里森—— 她撕扯儿子血肉时，骨肉痛苦的声音叫她觉得兴奋不已——尤其是儿子害怕时惊恐的神色，与那只恶魔有几分神似—— 于是，一切不足致死的酷刑落到了莫里森身上。譬如，一片一片拔掉儿子尾鳍上的鱼鳞，或是用荆棘或尖利的物品划破莫里森的手臂，却又刻意避开动脉，然后丢他一鱼爬向食物。 诸如此类。 然而那位女王很快发现，自己的儿子实在是太弱小了。 羸弱的身躯，未发育成熟的魔力，濒临崩溃的心理素质都警告着这位母亲，这只混血后裔并不适合取乐，且终究不是她那位失踪的恶魔王夫。 就在此时，远方的精灵族传来了父亲的消息—— 他要与精灵族的女王成婚，对抗母亲。 得知此消息的人鱼女王暴跳如雷。毕竟，从未有生物能从她这里横刀夺爱。 愤怒的女王化出水刃，直接捅进了莫里森的心脏。她打开魔法通讯，对那只恶魔说： “如果你不回来爱我，我就杀死你的儿子。”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不也是你的孩子吗？ 当时的莫里森如此绝望地想。 绝情的母亲，多情的父亲，这两者都让他感到绝望与疲惫。 母亲对父亲并不好，所以，父亲逃去精灵族的阿姨那里，虽然背弃了爱情，背弃了母子，但应该已经做好了永不回头的准备。 母亲用自己这一已经被抛弃的弃子（莫里森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也是母亲逼迫父亲结合而诞生的罪恶产物）要挟父亲，又怎么可能成功呢？ 当时的莫里森已经做好了去死的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地，莫里森没有死。 他被那只匆匆赶回的恶魔抱在怀里，用魔法治愈了大部分伤痛。 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 为什么要回到地狱？ 莫里森还未来得及询问父亲，便被随意地放置一边。早已发狂的母亲与恶魔大打出手，而就在母亲即将占据上风时，悲愤欲绝的她忽然近乎癫狂地大吼一声： “她有什么好？” 莫里森永远都无法忘记那身悲鸣中包含着多少扭曲的情绪。 “那个精灵族的老女人究竟 有哪点比我好？翅膀？地位？还是……” “【阵营】？” 在当时的莫里森看来，精灵族的阿姨有很多地方明显比母亲好。比如最明显也是最合理的—— 性格。 起码精灵族的阿姨不会发疯。 母亲总是动不动就拔他鳞片，或者撕碎他的朋友，这叫当时的莫里森非常害怕。 如果他是父亲的话，肯定也会努力逃走的吧。 但母亲却偏偏提到翅膀，阵营等，在他看来无关紧要的东西。 就好像，努力闭上眼睛，不想看到对方的优点似的。 或许，今天的他也是如此。 虽然能找到一万种理由解释海瑟薇为什么喜欢路德道尔顿，而不是他，但他就是看不见，找不出来（也不想找出来）一样—— 这大概就是人鱼“恋爱脑（悲剧）”的本质吧。 莫里森轻叹一声，调整好心情。 然而，海瑟薇的下一句话却将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搅了个稀巴烂： “我可以进您的房间聊聊吗？” 第174章 第一位海瑟薇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 烦躁。 冰蓝眼睛的人鱼眯了眯眼睛。 明明他已经努力编织好谎言，欺骗自己，海瑟薇之所以说出喜欢路德，只是带有恶意与心机的嘲弄，并非单纯的犯蠢或将他完全当朋友。可海瑟薇却还要继续开口，捣毁他为双方找好的台阶。 你为什么不能扮演一个恶人？这样，就可以继续肆无忌惮地利用我，我也能够心甘情愿地认输—— 这是对双方都好的事，不是吗？ 莫里森暗自咬紧牙关，没有回答海瑟薇的问题。 海瑟薇见他半天不说话，以为他已经默认同意，于是径直向前走去。 然后，咚—— 撞上莫里森的胸口。 “呃唔，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昂起脑袋，眼眶湿润，额头微微发红，看起来像是撞疼了。 “抱歉，您生气了吗？我以为您已经同意了……” 莫里森心中微微荡起一层波澜，不过很快被无尽的情绪吞没。 “啊，没有啊。” 莫里森确实有些生气。 他扶着门框，回忆着昨天晚上自己为了缓解血脉中的本性，抱着甘蔗一通乱啃的场景，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如果海瑟薇就这么进去，一定会看到他房间内的甘蔗和散发着香甜气息的小蛋糕吧。 到时候她问起，他又该怎么说呢？ 他实在精疲力尽，没有力气去扯那些五花八门的谎言。 “我只是觉得，你既然有喜欢的人选，还这样随意进出其他异性的卧室，恐怕不太好吧。” “这样吗？”海瑟薇皱着眉头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忽然眼前一亮，“那，您去我房间怎么样？” ……这有什么区别，完全是笨蛋吧。莫里森正想关门拒绝，一种奇怪的胜负欲忽然涌上心头，叫他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为什么。 为什么非得是他放弃。 与海瑟薇相处的各个场景在莫里森眼前光速跳动。 考虑不周的是海瑟薇，又不是他，他凭什么非得拒绝送上门来猎物。 就算之后路德道尔顿因此生气，那也只是因为他是“后来的那个”而已—— “先来后到”没有违背任何恋爱的铁律，也从来没人教过黑暗生物谦让的礼仪。 所以，他没有触犯任何禁忌。 “好啊，走吧。”莫里森咔嚓一声锁上门，来到了海瑟薇面前，“你带路。” 他露出温和的笑意，足以斩杀绝大多数青春懵懂的怀春少女。 “嗯！” 海瑟薇看起来也很开心，哼着歌，步履轻快地走在前面。 莫里森跟着海瑟薇来到她的房间——离他的住处并不远。女孩开始认真地开锁，而莫里森就站在她的背后，目光落在她被蓝色长发覆盖的头顶。 他从来没有如此大胆、肆意，贪婪地打量过她。 一直以来，他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欲望，捻灭着自己的想法。每当女孩明媚如春光的目光投过来时，他都会下意识移开视线，主动回避，仿佛生怕玷污了那抹春光下最纯洁的冬雪。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他非得谨慎克制到这种程度……就因为他是黑暗生物？ 明明人类也无法保证自己的每个同胞都是合格的绅士。 就像懂事的孩子心底的愿望必定第一个被忽视一样，情感中的过度忍让，也势必会迎来一个悲剧结局—— 就像现在这样。 他不想再忍让了。 那个不知道在哪的路德道尔顿还从未进入过海瑟薇洛兰的闺房。而海瑟薇既然邀请他前往，那他就一定要去。 抢先一步，夺去海瑟薇与异性“第一次”相处的更多回忆。 咔嚓。 门开了。 海瑟薇率先进屋，莫里森紧随其后。一进门，他就闻到一股好闻的，暖洋洋的气息—— 清晨金色的阳光似乎也格外偏爱女孩，用碎金般的光芒洒满了她大半个屋子。地板，书桌，被褥和枕头上，无一不洒满金色的暖阳。 她的书桌上摆着一只透明的广口玻璃花瓶，花瓶内插着几枝带着露水的鲜花。看起来应该是她从附近随意采下， 然后装扮于室内的不知名野花。 “莫里森先生，请坐。” 女孩笑着拍拍床边，自己则天至一边，为莫里森泡起了咖啡。 咖啡豆的香气很快充满了屋子，也轻轻擦过莫里森的鼻腔。年轻的人鱼有些发愣，甚至再次开始思考坐在女孩子的床边会不会有些冒犯—— 不过。 莫里森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还附在触手身上的时候，曾经被不知情的女孩塞进过被窝。 人鱼有些僵硬地搂了搂自己的胳膊，那日柔软的触感闪现再脑中。叫他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好心虚。 原来他们曾经那么亲密吗？ 那件事，绝对不能告诉海瑟薇吧。 ——真奇怪，明明他刚才还想过“如果海瑟薇真的喜欢那个小少爷，那他也可以通过魅惑控制路德的思维，通过远程操控路德的身体，与海瑟薇谈恋爱”（还能逃避人鱼伤人的命运）“。 年轻的人鱼心中忽然敲起小鼓，他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轻轻坐在海瑟薇床边。 “莫里森先生，请用。” 海瑟薇将咖啡杯双手递到莫里森面前，后者小心翼翼地接过它。承托着咖啡杯的盘子上，有一道浅浅的花朵暗纹，粉红粉红的，看起来非常可爱。 当然，为他双手呈上咖啡的海瑟薇也是一样。 眼前的海瑟薇目光清澈，笑容满面。她看起来温柔娇弱，像一位真正的女仆—— 莫里森被自己放肆的想法吓到了——但他可以拍着胸脯保证，这个比喻只是想夸海瑟薇可爱。除此以外，别无他意。 “你为什么喜欢路德道尔顿呢？” 莫里森直截了当。 他现在已经冷静许多。更何况他确实好奇这个问题。 “嗯，他啊。”海瑟薇拉开椅子，坐在莫里森对面，“路德先生，算是我前行路上最初的一道光吧。” 海瑟薇似乎想起了过去的事情，眸内少有的露出了一丝惆怅： “其实，我并非一开始就像现在这样胆大自信。” “虽然我是第一歌姬的女儿，但母亲呢，她对我一直是放养状态。虽然身边的大人都在说‘如果不从小培养就糟蹋啦’‘第一歌姬的女儿如果落后于人一定会被人笑话’之类的话，但无论是爸爸还是妈妈，都一直主张遵从我的喜好——所以，都没有正式地教过我唱歌。” “直到有一天，我的幼儿园举办庆典，需要一个小朋友领唱。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演出开始前一周，那位领唱的同学忽然生病，没有办法领唱了。” “然后，大家就像老师举荐了我——可我完全不会唱歌呀。我不知道怎么办。” 海瑟薇两只手搭在腿上： “于是，我就背着爸爸妈妈，去海边练习了。就在那时，路德先生出现了。” 说到这里，海瑟薇的紫眸明亮了不少。紧接着，她垂下眼睛，似乎陷入了某种羞涩的热恋： “他……夸我唱歌好听，鼓励我一直唱下去，还说更自信一点会更好呢。” 海瑟薇脸上露出欣喜又沉醉的微笑： “如果没有路德先生，恐怕我当时就会因为领唱的事一蹶不振，从此对唱歌产生抵触情绪——” “那样，我就没法参加歌姬选拔，也没法遇见您了！” 海瑟薇更加甜蜜地一笑。 莫里森甚至因此感到有些治愈。不过，也因此明白了许多事情。 ——原来，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小屁孩之间互相称赞的依恋啊。 不知为何，悬起的心竟然有些松了一口气般地放下了。 不过，话虽如此，“白月光”一词的威力，莫里森还是很清楚的——尤其当对象还是海瑟薇这种十分固执，难以被撼动的、认死理的孩子。 只要这位路德小少爷在，那他就永远无法在海瑟薇心中登顶，永远无法成为那个顺次排序的“第一位”。 “当时，路德少爷似乎就在我们家度假的小屋隔壁住着，和我们做邻居。我们后来还一起玩了好多次。可惜，道尔顿家族后来不知为什么忽然提前终止了旅行，回王都去了。”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路德少爷——直到这次来到王都。” 海瑟薇一会儿露出落寞的神色，一会儿又露出痴痴的笑容。最终，她露出了一个怅然若失的苦笑： “听说，他现在是道尔顿家族的继承人，飞扬跋扈地小少爷，身边不缺女孩追求——或许，早就已经忘记我了吧。” “毕竟，被帮助的是我。到头来，念念不忘，甚至成为执念的，可能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不会。”莫里森说，“你很优秀，性格又好，还即将加冕第一歌姬——整个阿兹卡那有几个像你这样出众的女孩？” 海瑟薇的苦笑叫莫里森想起了十几分钟前刚刚失恋的自己。那种卑微自否的姿态，叫莫里森深有同感—— 他实在不想让海瑟薇也尝到这种心碎的苦涩。 “莫里森前辈……？” 海瑟薇少见地脸红了： “请别这样挪揄我……” 莫里森摇摇头：“你长得的也非常可爱，声音温柔，又极具人格魅力，浑身上下哪里不是优点？” “当年的他都愿意与尚未成长的你做朋友，如今你功成名就，他又怎么会拒绝？” “可、可爱？”海瑟薇的脸颊彻底红成了苹果。她伸手捂住眼睛，声音颤抖，语气中满是埋怨和委屈，“请您不要拿我开玩笑……呜呜。” “要是别的女孩子，恐怕已经被您哄得晕头转向了吧。” “可是你是海瑟薇呀。” 莫里森凑近海瑟薇，对这一只顾捂住眼睛自欺欺人，却将耳朵暴露在外的笨鸵鸟故意开口： “无论我怎样花言巧语，你应该都不会背叛路德小少爷的吧？” “唔……唔！”海瑟薇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躲到椅子后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那……那是当然。” “但，但您也不要这样……” “要是听得多了，我怕我真的会忍不住动心啊。” 第175章 他的背影他看到了一只天蓝色的可爱布…… 那是……不可能的。 莫里森想。 因为海瑟薇是一个极度认真的孩子。无论是对待友情还是爱情，都是这样。 正因如此，他才敢才在对方面前稍稍放松防线——大概有点类似于各色传说里，在净身修心的神职人员面前搔首弄姿的恶魔那样。 虽然确实比较卑劣，但他确实是因为确定了“海瑟薇已经心有所属”，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了呢。 ……啊。这么一想，毫无负担地蛊惑心有所属的女孩，好像确实更变态了—— 是我身为黑暗生物的血脉终于开始觉醒了吗？ 莫里森深呼一口气，甩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尽量使用比较轻松自然的口气： “好，不逗你了。言归正传，你今天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呢？” 虽然先前想了那么多，但莫里森其实很清楚，海瑟薇大概率不是那种把人叫出来只为数落一顿的人。 “嗯，那个呀，是因为我想要在舞会上邀请路德先生，但因为不知道穿什么，正苦苦烦恼呢。” 海瑟薇坐回椅子上说。 “莫里森先生也是男性，对吧？俗话说，男性更懂男性。所以，我想——” “我拒绝。”莫里森闭着眼睛说。 “欸？？？” “身为异性，我想对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你向另一个异性咨询意见。至于穿什么，你应该思考对方的性格，然后自己判断。” 莫里森起身。同时，开始庆幸海瑟薇先前没有接受那套人鱼的馈赠。 “……为什么？就连朋友也不行？” 海瑟薇在他身后困惑失落地发问。 “不行。”莫里森答，“这就是冷酷的爱情。爱一个人，就想将其完全占有。” “完全……占有 ？” 莫里森犹豫了一下：“嗯。不过，我想，如果是真心相爱，应该也仅仅局限于心情和想法。毕竟过量的束缚会带来专制和强迫。” “……有道理。”海瑟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有道理什么啊……莫里森叹了口气。 两个没谈过恋爱的人菜鸡互啄罢了。 “对了，这个我要没收。” 海瑟薇只是愣了一瞬，再反应过来时，一直套在手上的珍珠手链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 “唔，我想你的路德先生应该不想看到别的异性送你的东西一直被你戴在身上。”莫里森将珍珠手链塞回口袋，“你自己也不希望因为这个引起矛盾和冲突吧。你也不擅长说谎，不是吗？” 海瑟薇虽然很想反驳，但最终还是陷入沉默。 好半天，她才重新开口： “爱……好不自由。” “嗯。所以，这些事只能你自己去做。而我，就只能站在一边，祝你好运。” 莫里森向门外走去。 “当然，如果你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比如唱歌上的问题时，我依旧是你可以寻找的伙伴。” “……嗯！” 海瑟薇下定决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里森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毕竟那女孩之后怎样选择，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与其如此，还不如出去转转，放松心情。 这样想着，莫里森来到一处摆满娱乐摊位的小店。店内有飞镖游戏，套圈，刮刮乐等小游戏。莫里森浑浑噩噩地走到飞镖摊位附近，热情的摊主立刻就迎了上来： “先生，心情不好吗？来把飞镖游戏？打中一定数量的气球，我们可是有丰富的礼品赠送呢？” “……嗯。”莫里森站在旁边围观了一会儿其他顾客的战绩，有些犹豫地接受了店主递来飞镖。 店主接过那把亮晶晶的贝币，一边爱不释手，一边热情助威： “加油啊，英俊的先生～！” 莫里森目光平静，没有因为店主的助威而激动，也没有因为前几位的顾客的无功而返动摇。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举起飞镖，瞄准，抛出。 嘭。 正中靶心。 “哇，哇，真厉害啊啊先生！” 店主小姐大力称赞： “加油加油，不知道接下来还会不会这么幸运呢？” 莫里森没有回应她。只是再次拿起飞镖，瞄准，再次抛出—— 嘭。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第四声——自中心辐射而开的气球一个个顺次炸开，周围游玩的其他顾客也不自觉地围了上来，围观这位长相英俊的青年招招命中，弹无虚发。 “已经打中17发了，马上就能得到礼物了！” “加油啊，小伙子！” “妈妈，那个打气球的大哥哥好厉害啊，我们可以过去看吗？” 观众的呼声此起彼伏，但莫里森没有受到一点影响，依旧有条不紊地拿起飞镖，瞄准，投出。 嘭。 嘭。 嘭。 不知是不是因为海瑟薇那件事引起的情绪加持，莫里森在打爆气球的同时，逐渐找到了当年在深海里狩猎食物的感觉：一只，两只，三只…… 极其精确的手法以及过人的理性，这些本在生与死的战场上让人恐怖的存在，此刻却成了围观顾客一阵又一阵的欢呼。即使是莫里森，也不免有些上头。 当他回过神时，面前的一大圈气球已经被全部扎爆了。 “请再给我一盒飞镖吧。” 全然没有感受到周围人群惊讶目光的莫里森转向店主小姐： “应该还可以再玩一盘吧？” “呃，啊，当然！” 尴尬微笑的店主小姐努力维持着表面的礼仪，内心却恨不得连夜搬走，以免被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神射手搞到破产。 “不过……您可以先选礼物哟？万一结束之后，礼物筐里没有您想要的礼物就糟糕了。” 莫里森本就是出来散心，扔着玩玩，对礼物不太在意，但脑内忽然闪过某个蓝色的身影，他又重新开口： “嗯。那就看看吧。” 店主小姐松了一口气，带着莫里森来到了一只装满玩偶的木筐面前： “请随意挑选～” 说完，店主小姐又笑意盈盈地指了指货架： “如果不满意，上面那些也可以挑哦？” 莫里森顺势望去，在货架最高处的位置，他看到了一只天蓝色的可爱布娃娃。 那只布娃娃拥有天蓝色的头发，面容可爱，笑容十分甜美。 简直就像……她一样。 “嘿，您喜欢这个吗？” 莫里森的迟疑叫店主小姐瞬间看出了他对这个娃娃具有浓厚的兴趣，她瞬间一改之前的消颓的状态，开始滔滔不绝地推荐起来： “这个娃娃呀，是我们店超级受欢迎的存在哦？好多客人都为了她无功而返，您这次真是收获颇丰！嗯，是想送给爱慕的女孩子吗？噢～她可真是幸福啊。” 仿佛被戳中痛点般，莫里森瞳孔微缩，瞪大眼睛。 敏锐的店员小姐很快发现了莫里森的异常，立即改口： “啊啊，买给自己也没问题哦！毕竟这么可爱的娃娃，谁喜欢都是很正常的嘛。” 莫里森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从高处取下那个娃娃，转向店主： “按照游戏规则，我应该还可以领几个礼物吧。” “啊，确实。嗯，需不需要帮您拿个木筐？” 莫里森抬眼望向那对儿从一开始就在他身侧围观的年轻小情侣： “你们想要礼物吗？” “欸，我们——” “挑选礼物的机会，送你们了。” 年轻的小情侣来不及推辞，莫里森就顺利丢下那句话，抱着娃娃，向前走去。 “等等，先生，这是您赢得的奖品，我们怎么能——” 小情侣中的一方大声呼喊，试图叫住莫里森。莫里森却只是停下了脚步，头也不回： “刚刚看得专心致志，两眼发光的，除了你们，不该有几个孩子吗？” “分给他们就可以了。” 失恋的人鱼并未理会人们的感动与惊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家充满游乐设施店铺。 阳光下，莫里森将那只蓝色头发的娃娃举起又放下，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然不理解自己这是为了什么，不过既然是幸运赠品，就先好好收下吧。 接下来一直到舞会开始，莫里森都没有再与海瑟薇见面。 …… 盛大的舞会如期举行。 海瑟薇身着礼服，与同样换上礼服的莫里森出现在宴会之上。 话说我为什么也会下意识穿上礼服……因为某种荒唐的期盼吗？莫里森在心底自嘲一笑，跟着海瑟薇，来到目标人物所在的地方。 路德道尔顿。 让他一败涂地之人。 那个少年正处于人群之中，被几个贵族打扮的少年少女簇拥着。 他是那样耀眼，那样夺目，也难怪海瑟薇会倾慕于他。 去吧。 莫里森将手搭上海瑟薇的肩膀，在心中说了一句。 “……嗯。” 蓝发的女孩点点头，提着礼服裙摆，鼓足勇气迎了上去。 “那个，路德先生，您好！” 或许是有些紧张的缘故吧，女孩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是海瑟薇洛兰，当初玻璃港海边和您做邻居的女孩——您还记得吗？” 金发的少年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海瑟薇攥紧裙角，摆出笑容，继续说道： “正因为有了您最初的的鼓励，才有了今天的我。所以——” “我……能邀请您跳一支舞吗？” 女孩抬头，罗兰紫色的眼睛在魔晶灯的映照下，像是盈满了星光。 路德道尔顿挡下面露愤慨的仆从与朋友，一步一步，向海瑟薇走来。 “海瑟薇是吧。我当然记得。” “路德先生……”海瑟薇露出笑容，“我就知道……您果然……没有忘记我。我……” 路德朝她伸手。 海瑟薇瞬间盈出眼泪，也朝路德伸手： “谢谢……” 那只伸向她的手忽然向下拐弯，然后—— 重重地推开了她。 “哼，我当然不会忘记你！你这个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疯女人！” 金发少年忽然露出厌恶与愤怒： “鼓励？别做梦了，我什么时候对你这种平民说过这种话？你以为我是那种会对乡下女人动心的白痴吗？” “就是因为你总是分不清想象和现实，才会频频被大家讨厌！” “海瑟薇洛兰！算我求求你，请不要再像个傻瓜一样，接二连三地纠缠我了，行吗！” 海瑟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为什么……路德先生？” “海瑟薇！”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叫她一声，听起来似乎十分紧张。海瑟薇感到自己被人扶住，随后，那个身影抢先一步，挡在海瑟薇面前。 第176章 感受（新增470字）将其掌心轻轻贴…… “喂，那个，别哭？” 一个男孩拍拍她的肩膀。 金色的沙滩上，埋头哭泣的小海瑟薇吓了一跳。她三两下擦掉眼泪，抬起罗兰紫色的双眸，故作坚强： “我没哭！” “歌姬 是不会轻易在其他人面前掉眼泪的——第一歌姬的女儿也一样！” “哦？哈哈，是吗？那我换个问法，”男孩在海瑟薇身旁坐下，“你在苦恼什么？” “唔……”海瑟薇皱着眉毛犹豫一会儿，“因为我不够聪明。不像妈妈那样，从小就擅长唱歌。” “……我不确定我是否能做好领唱……呜。”小海瑟薇的声音再次哽咽，她俯身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腿上，“我太笨了……” “嗯～嗯。”男孩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哦。” 他靠近海瑟薇，认真道。 “我觉得……你唱歌挺好听的。” “虽然有些地方确实不太标准，但你只是个小孩呀。未来的发展空间很大，需要如此严苛吗。” 小海瑟薇摇摇头，眼泪继续打转。 “妈妈像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 “果然，我还是……” “但是，你很认真呀。” “这几天，你每天都来海边练习，我都有听见。 “这样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一位出色的歌手的。” “欸？”海瑟薇抬起头，罗兰紫色的眼眸里满是惊异，又夹杂着些许惊喜，“你是……！” 男孩伸出一根手指，挡在唇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嘘。” “我最近一直在这里。” “……！”女孩破涕为笑，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花，“您不是想象——” “嗯。不过，我是背着父母，一个人偷偷跑过来的。所以，请你不要大声喧哗，保持安静。这样，我们就可以多玩一会儿了。” “欸，你问我的名字？” 对方笑了两声： “我叫……” “路德道尔顿。” …… 记忆中的身影逐渐与现实重叠。 海瑟薇揉揉眼睛，再次将目光落在路德道尔顿身上。 少年的脸上看起来凶神恶煞，眉眼间也满是冰冷的厌恶。海瑟薇稍稍感知一下，便读出那种情感并非伪装，而是发自心底的『真实』。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伸手扯住莫里森的衣角，生怕对方过于激动，与眼前的贵族起了冲突。 为什么……记忆中的路德先生，会和现实中的他截然相反？ 海瑟薇搞不明白。 “或许……是我弄错了……” 前方对峙的二人并未听到海瑟薇的低语，空气中仍旧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 “……是你？”对面的小少爷盯着莫里森看半天后，才想起他还与这号人打过交道，“莫里森伊莱？” “你怎么在这里？” 他看起来十分困惑。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看看莫里森，又看看路德，“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 莫里森险些闭上眼睛。 这小子简直是他在人类社会的“顶头上司”。 如果与对方决裂，他假身份的事就有极大可能被对方爆料出来——在这寸步难行的王都，简直和扒下他的马甲别无二致。 他却差点头脑一热，与对方撕破脸。 他究竟是怎么了……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气，叫他什么也没想，就直接跳了出来。 “你怎么跟她混在一起？”路德白海瑟薇一眼，“这家伙精神不太正常，小心被她讹上。” “……我才没有精神不正常！” 海瑟薇大声反驳。 且不说她有没有搞错，但长大后的路德先生一点不可爱这一点是完全可以确定的！ 没礼貌，脾气坏，完全是个讨厌的小鬼头！ “不用管她。”路德直接无视了一旁气呼呼的海瑟薇，朝莫里森伸手，“她唯一的优点不过是外表养眼罢了。” “这种脑子里全是棉花，遇事只会哭哭啼啼的笨女人不值得您驻足。家父他对您很感兴趣。不如趁此机会，与道尔顿家族一起展望未来——” 啪。 莫里森打开路德伸来的手。 小少爷脸色一变，吃痛缩手： “您这是什么意思？” “连她的价值都分辨不出，还妄谈什么与我合作？” 莫里森冷笑一声。冰蓝色的眸中尽是嘲弄之色。 “如果这就是道尔顿家族的识人能力，那我只会觉得，您八成是瞎了。” 人鱼一词一顿，吐字清晰，简直是怕路德听不清似的。 “……她——她有什么价值？” 对面的小少爷不明白莫里森为什么忽然情绪激动，按捺下不爽的情绪，认真问道。 还能有什么价值？她的体内可是有着货真价值的天使！ 莫里森很想将这样的回答甩在这位人类贵族脸上。毕竟，对于一个历史悠久的古老家族来说，如果能在天使觉醒前就刷满好感，等到天使重新复位后，大概率能获得无上的加护与赐福。 如果对方知道自己刚刚拒绝了一个怎样的未来，并对护佑着这个国家，甚至是大多国民信仰的天使加以鄙视，口出狂言，那么，他们的表情一定会变得非常“好看”吧？ 不过…… 他凭什么告诉对方这一自己拿命换来的情报呢。 莫里森再次轻笑一声： “她可是很有潜力夺得第一歌姬桂冠的种子选手。善良，认真，勤奋——” “只是因为受了一点荒谬的谣言迫害，偶尔想法异于常人的好女孩，在你眼里，就只是精神疾病与软弱的代名词？” “如果是这样……” 他伸手比出一个拇指，然后慢慢旋转向下： “那您可真是——” “没品位到了极点啊。” “你——！” 莫里森躲都没躲，直接站在原地，等待着路德的攻击。 作为黑暗生物，他面对敌人本来就是这种嘲讽的态度。就算对方真的暴怒跳起，将他打死，他也要先发制人，将对方的祖宗都气到从棺材里爬出来，否则他就不是人鱼—— “住手！” 预想中的疼痛与魔法并未袭来。莫里森抬眼，却在眼前看到一个预料之外的身影—— “贝丝？” 海瑟薇眼前一亮。 有着金色短发的女孩缓缓走来，挡在海瑟薇与路德中间： “哎呀，这不是被父亲瞧不上的废柴少爷路德道尔顿吗？” 她拿着一把华丽的金色羽扇，语带嘲讽，眸中带笑。 “怎么？因为斗不过老古董，就只能通过欺负笨蛋泄愤吗？” “贝丝？”路德收起被气到失态的神情，轻咳两声，从家仆的搂抱中挣出，“你怎么也和她混在一起？” “哼。本小姐想和谁做朋友，就和谁做朋友。你管得着吗？废柴少爷。” 贝丝朝路德做了个鬼脸，又转过身，面对海瑟薇和莫里森： “不用怕他。大不了从现在开始，我罩着你们。他们道尔顿家族，别想动你们一根汗毛。” 说完，她大手一挥：“我们走！” “诶？贝丝？等等！” 路德的声音在背后大声喊叫。 海瑟薇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立即拉着莫里森，迅速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外面的走廊弯弯绕绕，他们跟着贝丝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最终停在一个末尾的房间。 “好大！” 刚一进入，海瑟薇就忍不住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声音。 这个房间的面积比之前的任一间房间都大好几倍。室内的装修也相对奢华，地板上有绣着特殊纹案的豪华地毯，墙上也挂着大大小小的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美丽油画。 “啊，是吗？这是我住过的最小的房间。”贝丝脱力地倒在沙发上，“还是家里舒服。可惜……” 贝丝轻叹一声，摆摆手： “不说了。既然是舞会，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那个，您和路德先生……有什么关系吗？” 海瑟薇忽然开口。 “就在您拽我们离开的时候，我好像听到路德先生在后面大声呼喊您的名字。” “哈？他？”贝丝喝了口茶，“我与路德那家伙从小一起长大，除此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唯一要说的，恐怕就是我们一直相看两厌，以打败对方为人生目标吧。” 海瑟薇回想起路德刚在焦急又有些慌乱的神色，脑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该不会喜欢您吧。” “噗——咳、咳。” 贝丝呛了口茶： “哈？那家伙？怎么可能！” “我们恨不得对方去死！毕竟两大家族从古至今就是对立关系，我不喜欢他，他更不会喜欢我！” “倒是你们，唔。”贝丝打量起海瑟薇与莫里森，“刚刚被那家伙那样说，破坏了心情吧。” “不如在这里休息一下，吃点甜品，转换心情后再回去。有事叫我的仆从就好，我打过招呼了。他们会满足你们的。” “至于我，必须回去，看着某个性格恶劣的家伙，以免他再霍霍别人。” 说完，贝丝转身离去，咔嚓一声带上了门。 “现在，又只剩我们两个了呢。” 海瑟薇轻叹一声，垂下眼睛。 或许贝丝小姐没有、发觉，但她确实是从二人刚才的碰撞中，感受到一点端倪。 现在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路德少爷和贝丝小姐分别属于两大家族的长者，平时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只会更多—— 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 比起与对方只见过一面，出现在这里的她，恐怕只是碍事的那个。 海瑟薇眼睛发酸。 “刚才……让您见笑了。” 她勉强挤出笑容，仿佛掩饰尴尬般，轻笑两声： “果然……是我搞错了。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人说分不清现实和幻想。我……”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 海瑟薇顺势望去，冰蓝眼睛的少年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只是话不投机而已。他大概只是忘了。毕竟被救赎的是你，你一定会记得。” 泪水在海瑟薇眼眶内打转儿：“莫里森先生……” “谢谢，谢谢您相信我！” 海瑟薇忽然感到非常难过，声音也随之开始哽咽。 回忆中那些指责的黑影与声音即将要吞没她时，是莫里森先生忽然来到她身边，施展了厉害的魔法，将一切隔绝在外，只留下点点明亮的色彩。 您是第一个如此相信我的人。 即使是爸爸妈妈，也觉得那个神秘的朋友只是她的想象。 “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分不清现实和幻想……” 海瑟薇低下头： “是不是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疯了……现在的一切也只是我的想象？” “您……也是？” 她抬头，双目空洞，罗兰紫色的双眸中倒映着蓝发少年的身影。 毕竟一个长相帅气，魔药双修的酷哥忽然从天而降，陪在她身边，又无条件对她好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比贵族少爷称赞她唱歌动听更像做梦啊。 “……不是梦。” 莫里森拉起海瑟薇手腕，将其掌心轻轻贴上他的胸口： “感受到了吗？” “我是真实存在的。” 第177章 跳一支舞“可爱的‘乌鸦’小姐，我能…… 咚咚。 咚咚。 咚咚。 海瑟薇脸颊一烫，在这暧昧奇怪的氛围里缩手低头： “我知道了……” 换做平时，她只要表现出一丝困扰，对方都会止步于此。然而，今天的莫里森却一反常态，俯身放低姿态，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紧紧地看着她，态度异常认真： “你没有任何疾病。唯一受伤的嗓子，我也已经帮你治疗了。” “所以，不要自我怀疑，不要再困于那些闲言碎语，好吗？” “……唔，好的。”海瑟薇答应了。她不明白为何对方在听到答案后露出一个欣慰的浅笑，然后—— 摸了摸她的脑袋。 “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要继续将这些铭记在心，不要忘记。” 等等，为什么忽然这么说？海瑟薇好不容易憋住的眼泪又吓了出来： “为什么，您生病了吗？还是……” “笨蛋。你忘了吗，我是南大陆的贤者，迟早有一天要离开阿兹卡那。所以——” 莫里森伸出小指： “拉钩。” 海瑟薇颤巍巍伸出小指，轻轻搭在莫里森手上。 “你的手好冰。”莫里森说，“刚才那件事，果然还在难过吗。” 海瑟薇低下头：“没有。” “是吗。”莫里森望向窗外，“我知道歌姬不能在歌迷面前哭，但我应该不算外人吧。” 室内的沉默保持许久。好半天，才响起一两声低低的呜咽： “真的，可以在您面前……哭吗？” 莫里森轻轻“嗯”了一声： “毕竟我是你的前辈嘛。” “后辈在前辈面前流泪，没什么大不了的。相反，非常正常。” 更何况，你早就在我面前哭过了。莫里森想。只是你忘了而已。 不过，如果这句话说出来，她大概会更加伤心，然后气呼呼地推门而去吧。 他不想再看她伤心。 “嗯、嗯，呜呜……呜呜，哇——！” 天蓝头发的女孩放声大哭，仿佛要将一路上的委屈与情绪都宣泄殆尽似的。 “路德先生完全不记得我了……呜呜……” 莫里森下意识将对方揽入怀中，像一位真正的长辈般，轻抚女孩的脊背。 出乎预料的，对方没有抗拒。莫里森犹豫了一下，将对方再次往自己怀中带了带，感受着对方散发着温暖的，毛茸茸的头顶。 “为什么大家都不相信我……我真的看到了……那些都是真的……呜呜……” 海瑟薇靠在莫里森胸前，双拳无力地锤打。 “我真的有一个朋友……不是幻想出的朋友……我不是……疯子……” “……嗯，我相信。” 莫里森平静地倾听着女孩决堤流水般的诉苦。 他的心情无比微妙。两人拥在一起，心与心的距离只有十几厘米，而心中想的，确相差甚远，甚至各有其人。 但即使这样，莫里森也感到很满足了。 那个叫路德的人类严词拒绝了海瑟薇的邀请，这意味着他们之间很难有进一步的发展空间。 拜路德所赐，他收获了一个此前他与海瑟薇不可能发生的亲密接触——他焦躁不爽的情绪像春雨扑灭的山火般，淅淅沥沥地逐渐熄灭了。 或许是执念消失，又或许是欲望的沟壑被沃土填满，他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安适—— 甚至有点因对方被拒绝而高兴。 但当他看到海瑟薇哭泣时，他又感到心脏仿佛被什么扎了一下，再次隐隐作痛。 此时此刻，他与海瑟薇拥在一起，就仿佛两个失恋的人凑在一起，互相安慰，互舔伤口。 “那个朋友是真实存在的。”海瑟薇稍微冷静一些，一边抽泣，一般泪流不止，“我还送了他礼物……他还接受了呢！就在奥尼亚海边缘的礁石后面。” 她忽然抬起罗兰紫色的双眼，像是恳求般，望着莫里森： “所以，我也怀疑过，对方会不会是一只黑暗生物……之类的。” 莫里森一怔。 海的边缘恰好是结界的边缘。海中礁石，那更是离黑暗巢穴更近的地方。 所以，海瑟薇怀疑那个“朋友”其实是黑暗生物非常合理。再加上海瑟薇与那位朋友在礁石附近有互动，甚至可以缩小对方的种族范围—— 那位朋友大概率也是条人鱼。 “您……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吗？” 海瑟薇凑近莫里森，声音颤抖。 莫里森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死马当活马医”的情绪。那神情，仿佛是在说，“要是您就是那位将我从黑暗中拯救出的朋友，该多好啊。” “抱歉，”莫里森也很想就这样承认自己就是那位白月光。但在他的记忆中，他确实没做过这种事，“我也不清楚。” “不过，血族和人鱼都能令人 产生幻觉。所以你说的那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可能。” “嗯，不过，你说最初是在礁石后面听到他的声音，那还是人鱼的概率大一点。血族不太喜欢水，因为会打湿他们的翅膀，变得湿漉漉的。” “……这样吗。”海瑟薇看起来有些失望，不过，她很快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所以，我果然是被人鱼给骗了吗？” “我小时候也猜过我的朋友会不会是人鱼，因此才喜欢鱼玩偶——当然，阿兹卡那不可能有有人鱼玩偶。我只好用海豚代替。” “人鱼就是这样。” 莫里森说。 “他们生性狡猾，根本没有心。就算当年那条鱼没有伤害你，也可能只是碰巧不饿，或者……呃，觉得你太小了，不够塞牙缝，想养着当储备粮。” 海瑟薇：“但是他后来再也没有出现过啊！” 莫里森：“可能等你长肥的过程中，他太羸弱，被别的鱼吃掉了。” 海瑟薇：“欸？？！”海底好可怕！ “所以，还是忘了吧。他八成不会回来的。” 说实话，莫里森也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位同族如此胆大包天，敢跑到光明结界内撩妹——还对那么小的孩子下手（虽然听海瑟薇的描述只是交朋友，但还是非常可疑）。 要是叫他知道是哪条鱼，非得将那家伙找出来，暴揍一顿不可。 “你还有关于那家伙的信息吗？讲给我听听，我帮你分析分析。” 莫里森笑着询问。 “比如，尾巴或耳鳍颜色什么的？” 他那里有各个部落人鱼颜色与居住位置的花名册。只要知道这个，找到对方，轻而易举（前提是对方没死）。 嗯，要是找到之后发现是条渣鱼，直接杀了撕碎，替海瑟薇报仇也不错。 “……我没看见过什么鱼尾耳鳍。”海瑟薇答，“我从始自终，见过的只有路德先生。” 对方幻术用得很好？还是……直接控制了路德本人？ 莫里森在心中默默记了一笔。 看来，对方还是个血统比较高贵的家伙。 “嗯，性格，比较拘谨！……似乎很怕人，速度很快，身法敏捷！”海瑟薇一边回忆，一边说道，“好像很有少女心，送我了很多漂亮的贝壳呢！” 嘎巴。 莫里森感到自己心中那支记仇的笔断掉了。 海瑟薇提起贝壳时，眼里的光芒是多么亮啊！ 这种海里多得是的东西，竟然被那个家伙拿去送人，忽悠岸上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 ——他送海瑟薇珍珠手链时，她都没有这么激动呢！ 还是说，海瑟薇其实对贝壳情有独钟？ 这样的话，他好像碰巧知道几个贝壳很多的地方…… 不对不对不对。他马上都要走了，还在这里瞎想什么。 “贝壳对人鱼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般只有送不起其他东西的穷鱼才送——看来对方仅仅只是有点贵族血脉，但地位不是很高啊。” 莫里森抱起双臂，海瑟薇却忽然冷不丁幽幽冒出一句： “您好像对人鱼非常了解。” 不知是不是莫里森的错觉，海瑟薇似乎微微靠近了些： “连人鱼一族的社会组成，都一清二楚？” “！”莫里森被对方忽然靠近的脸吓得差点尾巴一甩，现出原形： “因、因为，我是学者啊！贤者，贤者本来就要研究这些东西的！” “哦，这样啊。”海瑟薇坐了回去，像是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莫里森过度紧张了而已，“您继续。” 莫里森：“……” 要是换做别人，他一定会怀疑对方刚才是想试探他。 “你一问三不知，缺乏情报，我还继续什么？” 莫里森环抱双臂，不料海瑟薇却再次开口： “人鱼真的吃人吗？有没有那种，挑食的，然后不喜欢吃人类？” “……没有。” 虽然人鱼只要有心，其实可以控制自己不去咬人的。但莫里森不想让对方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从而遭遇危险。 “那位阿露拉女士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好吧。”海瑟薇看起来倍感遗憾。 两人休息了一会，重返舞会。不过，海瑟薇很快发现，舞会内异性看到她时，都会匆匆逃开。 海瑟薇：“？” 她转过头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非常可爱。莫里森在心里回答。他极目远眺，在视线的尽头看见几个贵族打扮的人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并时不时朝这边偷看。感受到莫里森看过来，那几人仿佛吓了一跳，瞬时四散逃开。 “我被他们捉弄了？”海瑟薇也随着莫里森的视线看到了那几个贵族，认出他们正是刚才站在路德身边的那几个人。 “海、海瑟薇小姐！”一个端着酒杯的男子怯怯地走过来，“请不要怀疑自己的魅力。您这样优秀可爱，其实大家都想邀请您跳舞！” “只是……”男子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海瑟薇双手叉腰，抢先说出，“只是路德少爷威胁你们不许跟我跳舞，否则就给你们点颜色瞧瞧，是吗？” “诶，是，是的，您怎么……” 海瑟薇轻哼一声：“这种老套的发展，我从小学就遇到过。” “看不惯，就孤立。同样的手段用十年，你们能不能有点新意？” 男子面色一白，似乎意识到自己助纣为虐，伤害了这位优秀到发光的歌姬： “不是的，海瑟薇小姐。您不清楚道尔顿家族有多么可怕，如果我们胆敢违抗，他们就会切断与我们之间的贸易。那后果，简直……” 有着冰蓝眼睛的的英俊青年错过男子，径直来到海瑟薇面前，优雅伸手： “这位可爱的‘乌鸦’小姐，听说那些粗鲁的凡胎都入不了您的慧眼。良宵苦短，不知——” “我是否能拥有这个机会，邀请聪慧美丽的您跳支舞呢？” 第178章 坏孩子控制视线不去在意那片禁忌的雪…… 欸——？ 看着眼前忽然委身伸手的青年，海瑟薇大脑一片空白。 以他们二人的关系，如果想跳舞的话，直接说就好，完全不需要这些繁琐的礼节吧？ 可莫里森却彬彬有礼，像一位真正的绅士般微微委身，伸出左手，姿态虔诚，似乎真的是一位在舞会上被她打动的青年，正饱含着热情与浪漫，朝她发出邀请。 这叫她的脸也慢慢烫起来了。 “唔。”海瑟薇垂下眼睛，没有立即回应。 莫里森笑了笑，十分贴心地将手再次朝她递了递。 这下，海瑟薇的心脏跳得更快了。她抬起双眼，小心翼翼地把目光落在莫里森脸上。 莫里森本来就长得漂亮，五官精致得像大理石雕刻得艺术品，唯独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是一抹显眼的亮色，带了点妖冶，又带了点蛊惑。一眼望去，视线总会被吸引。 现在，他又用那双眼睛，用那具无论看多少次都无比养眼的身躯，摆出这幅谦卑有礼的样子—— 就算知道他大概只是在演戏，也叫人止不住心动，忍不住沉沦。 “……好啊。” 海瑟薇一边脸红，一边将手轻轻搭在对方手心。 周围许多端着酒杯，早已徘徊在附近的年轻女士们捂住了嘴巴。 她们中许多人本来只是想抱着碰运气的想法，看看能不能截胡到这位面容娇好的青年（与他随行的小妹妹似乎心有所属），没想到却看到这样动人的一幕。 “真般配。”有人感叹。 “真可惜。”也有人惋惜，“看来只能去物色别的菜了。” 不过，无论周围的女士们怎么说，怎么想，都改变不了海瑟薇已经接受莫里森邀请的事实。 莫里森挺直腰背，像位凯旋而归的勇士般，十分高调地牵着海瑟薇的手，一边从那位刚刚还在疯狂解释，疯 狂诉说自己正确性的男士面前走过，一边轻蔑一笑。 那位可怜的男人已经完全傻掉了。他瞪大的双眼和张大的嘴巴仿佛三颗圆滚滚的鸡蛋。良久，他才感受到胸口一阵空虚，却只能端着酒杯，眼看着那位心悦的女孩与青年一同，消失在大厅的尽头。 …… “哈哈哈，你刚才看到了吗？他的嘴张得老大，简直能塞下一颗鸟蛋！” 青年在夜色中靠着花坛，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是的呢！” 海瑟薇歪头先笑。两根食指在空中画出一个圆： “他的下巴看起来快要脱臼了！” 少年少女捧腹嬉笑。一阵热闹过后，花园再次恢复了氤氲于夜色的宁静。 莫里森有点冷。他想了想，将身上黑色的外套脱下，披在海瑟薇身上：“你会跳舞吗？” “会一点。”海瑟薇实话实话说，“不过我们还是在这里练习一下吧，免得闹笑话。” 莫里森点点头，从花坛上离开，拍拍衣襟，站好姿势，对海瑟薇再次伸出了手。 两人跳了一小会儿便停下了。看着忽然面色发白，双眸无光的莫里森，海瑟薇率先开口： “您不会吗？” “不会也没关系，我可以教您。慢慢来就好。” 月光下，莫里森沉默许久，才应了一声：“……嗯。” 他明明是会跳舞的。 但人鱼没有双腿，更没有脚。他们的舞步里没有步法，有的，只是尾鳍绚丽多姿的摇摆。 那些难度很高的摆尾动作，他会很多呢。 它们……都无法展示给海瑟薇么？ 那股好不容易消解下去的烦躁又涌了上来，与此同时，还夹杂着一股莫名的不甘与悲伤。 莫里森感觉被人迎头浇了一桶冷水，心里凉得像北大陆的冰块。 他忽然很能理解那些爱上人类的同族为什么一个个地那么容易发疯。 明明是学过的，学会的东西，却偏偏没法与对方共通；忘记了种族之间存在差异，自信满满地向对方发出邀请后，却发现自己早已从高台上跌落，成为了一条笨手笨脚，什么也做不好的白痴蠢鱼—— 生性高傲的他们，怎能容忍自己在爱人面前显尽丑态？ “嗯，就是这样。前前前，退退退。再前前前，撒手，转圈～” “对，学得很快嘛～”海瑟薇借住转圈的惯性凑在莫里森胸口，两只罗兰紫色的眼睛圆溜溜的，似乎充满好奇，“怎么，您不开心？” “明明是您先邀请我的，怎么可以走神呢？”海瑟薇嘟起嘴巴，“不专心，莫里森先生大坏蛋。” 或许是夜色降临，说话也声音小的缘故，海瑟薇的声音听起来甜甜糯糯，像一杯醉人的甜酒，叫莫里森晕乎乎的，又像几片洁白的羽毛，卡在胸腔里，叫莫里森心里痒痒。 “别闹。”他将海瑟薇从身上拿开，拍拍对方的肩膀，“我知道错了。我不胡思乱想了。” “真的吗？”海瑟薇一手搭上莫里森的肩膀，一手轻轻搭上莫里森的手心，“带我。突击检查。” 莫里森笑着接受，随后遵循着海瑟薇刚才的教导，于小花园中，与对方翩翩起舞。 月色浓厚温柔，落在二人起舞的身姿上，勾勒出一圈优雅的银边。 莫里森学得很快。两人很快便配合得很好，仿佛默契无间的搭档一般，舞出优美的舞蹈。 “该回去了。” 海瑟薇率先提出这点，垂下的目光落在莫里森单薄的衬衣上： “莫里森先生也不想再次着凉吧？” 海瑟薇声音柔软。她隐约有一种预感。要是此时不开口打破的话，他们二人都有沉醉此时，不愿醒来的风险。 莫里森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进一步深入交谈，只是牵着海瑟薇的手，迎着光明返回舞会的方向。到了离舞会还有几步之遥的入口，莫里森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对海瑟薇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 “既然想气气那帮家伙，那，要一条道走到底吗？” 现在的莫里森整个人浸泡在夜的阴影里，唯有银白的月光映在他脸上，像极了深渊之中蛊人心智的鬼魅。 海瑟薇感到些许危险，但又无法拒绝。从决定召唤邪神，决定踏上这条复仇之路开始，她就做好了进入另一个光怪陆离、释放自我的世界的准备。 所以，她说：“……好。” 如果放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大概是不敢答应的吧。 但是现在的她早已不是当年的她。早在踏上这条复仇之路时，海瑟薇就做足了“一去不复返”的打算—— 就算她真能调查出父母事故的真相，盘踞于此地，蛰伏于暗处的势力，又怎会放她轻易离开？ 海瑟薇没有这个自信。所以，她也没打算过全身而退。因此，她才选了那个看似诡异，充满厄运的名字作为自己的称号—— “乌鸦”。 如果说以前的海瑟薇是头顶“天使”之名，肩负着众人的期望与使命为他人而活； 那么，现在的海瑟薇，便是头顶“乌鸦”之名，做尽平日不敢做之事，挑战一切不可触碰之权威，为自己而活。 海瑟薇再次出现在舞会上时，无数目光下意识聚集在她身上。海蓝色的晚礼服看起来轻盈无比，恰到好处的白色布料薄如轻纱，却又华丽无比—— 那一串串莹白的珠链重叠交织，点缀在海蓝与纯白交界处，为这套纯洁梦幻的礼服平添几分华贵，使之在优雅可爱之余，又拥有几分成熟与稳重。 紧致的裙身错落有致，华美之余，又勾勒出少女平日里不为人所瞧见的曲线，向外界宣告着，在众人忽视的地方，稚嫩的少女早已长大成人。 这就是“海洋之沫”。 莫里森想。 这就是深海人鱼最美丽的礼服。 哪怕是这世上最要强的裁缝，也无法否认它的美丽，哪怕只见过一眼，都会伏倒在它的裙摆之下—— 就连缔造出它的深海人鱼，也无法构解出它的精妙，无法裁剪出第二条一模一样的礼裙。 也正因如此，它的美丽与奇独特，甚至引起过厮杀与争斗—— 不过，这些莫里森都不向在意，也不愿去回想。 此时此刻，他早已全身心地投入舞蹈，紧握海瑟薇那双佩戴白纱礼服手套，并绷紧十二分的精神，才能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被那片禁忌的雪白吸引，从而恍惚慌乱，跳错舞步。 舒缓的音乐中，这对儿醉心于舞步的客人已经完全投入身心，将一切抛诸脑后。 因此，贝丝的惊诧，路德的皱眉，以及舞会上诸多痴痴凝望，心生羡慕与渴望的青年男女…… 诸此种种，海瑟薇与莫里森均未注意到。 不知过了多久，舞会上的男女逐渐散去。海瑟薇松开莫里森的手，与对方相视一笑，找到了离舞池最近的宴席，双双坐下。 “真是尽兴呢！干杯！”海瑟薇举起葡萄酒，却被莫里森压下了手。 “怎么，我已经成年了啊。可以喝酒了。”海瑟薇鼓起脸颊，微微不满。 莫里森叹了口气，将盛着葡萄酒的高脚杯从她手中夺走，在海瑟薇抗拒的表情下，换上橙汁： “你的生日还没过。” 海瑟薇闭上眼睛：“……您好严格。” “嗯，因为我答应过露西亚女士要照顾你。”莫里森为自己也倒了杯橙汁，“不能陪你胡闹。” “唔，噗。”海瑟薇忽然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保持现在这种状态一直下去，似乎也不错。 明明刚刚被路德先生拒绝过……却这么快把这种感情转移到莫里森先生身上—— 她可真是个坏孩子。 莫里森先生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吧。 “那，我们来大吃特吃吧！” 海瑟薇压下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对着桌上那些几乎没人动过的果盘甜点摩拳擦掌： “这里的大家太矜持了。对美食来说，简直是浪费！” 莫里森一愣，抱起双臂，摆出一 副看不下去的样子，嘴角却掩饰不住上扬： “嗯，别弄脏我的礼服就行。” “欸！竟然还要还回去吗？呜呜，莫里森先生好小气！” 明明是你先拒绝的……莫里森无奈苦笑。视线却忍不住落在狼吞虎咽的海瑟薇身上。 可爱。 像吃东西的仓鼠一样。充满活力，又非常可爱。 说起来，胃口好本身不就是健康的象征吗？ 可爱，健康，充满活力。 不愧是他看中的人类啊w “欸，等等，那个人是……？” 啃下半颗草莓的海瑟薇眯起双眼。在看清了远方模糊的人影后，两三下将草莓推进嘴里，径直冲了出去： “艾尔莎！我最亲爱的艾尔莎！” 第179章 绯红之旅以免这股芳香中掺杂过作用不…… 莫里森赶到的时候，海瑟薇已经同那位穿着红色礼服的少女搭上话了。 “艾尔莎，果然是你！” 海瑟薇笑笑： “自从上次分别，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过了呢。” “……啊。” 红裙的少女迟疑许久，似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认出海瑟薇。 “是你。” “好久不见。”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你，好开心！”海瑟薇欢呼两声。少女安静地微笑着，碧绿色的眸子抬起，目光缓缓落在海瑟薇身侧的莫里森身上： “这位是……？” “哦，这是我的医师兼保镖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大方地将莫里森推到艾尔莎面前，像是推销一件炙手可热的商品，“也是我的，好朋友～” 少女微微一愣，继续保持着那副温柔无害的笑容，对莫里森点头行礼： “您好。” “其实海瑟薇也是我的好友。我们从小一起玩，亲密无间。” 莫里森十分随意地点了下头，看起来似乎并不想因为这场忽如其来的重逢耽搁太多时间。 “没错，我们是从幼儿园就一起玩的好朋友哦！”海瑟薇一把搂住红裙少女的脖子，全然不顾后者露出了惊吓的神情，“可以说，是最初的好伙伴！” “海，海瑟薇小姐，请放开我。这样实在不够淑女哇……！” “抱歉抱歉，”海瑟薇吐了下舌头，松开艾尔莎的脖子，像是做错事般，跳至一边，双手背后，“实在是见到你后，太激动了嘛。求原谅～” “嗯，而且叫什么海瑟薇小姐，多生分，直接叫我海瑟薇就好！” “好吧。如果您这么想的话。” 艾尔莎轻咳两声，目光偏移，看起来似乎真的原谅了海瑟薇刚才猴子般的鲁莽行为。 接下来的时间，海瑟薇完全支开了莫里森，牵着艾尔莎的手到一边的小角落谈天说地去了—— 据海瑟薇说，多年未见的好友有说不完的话，莫里森作为唯一的异性，应该自觉回避女孩子的悄悄话才是。 “好吧。” 莫里森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有些郁闷。 有什么事是他不能知道的吗？ 况且，明明之前他才是陪伴海瑟薇的哪位朋友，怎么一到王都，忽然从四面八方杀出这么多亲密无间的挚友？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和好友在路上开心地漫步，却撞见了她另一个朋友。她们二人一拍即合，你却插不上话，尴尬地成为了多余的那个。 多想无益。莫里森心中纵使有百般郁闷，此刻也只能苦水入肚，将一切归咎于自己来得实在太迟—— 先来后到。现实就这么残忍。 不过，出乎莫里森预料的是，海瑟薇与艾尔莎的密谈并没有持续多久。大概只有二三十分钟的功夫，海瑟薇就与艾尔莎向莫里森走来，告诉他艾尔莎身体虚弱，无法在晚宴上待得太久，需要即刻回家。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这么好的舞会，我却败你们的兴致——” 面色苍白的金发女孩低下眼眸，神色哀伤： “真是，万分抱歉。” “没事没事没事！你不要多想！” 海瑟薇连连摆手： “我不在意，莫里森先生也不会在意的！身体要紧，啊，对，莫里森先生就是医生来着，需不需要他帮你看看？” 啊？莫里森一愣。 他又不是真正的医生，先前的行医治病只是迫于无奈，伪装身份的。 好在艾尔莎苦笑着摇了摇头： “老毛病。大概只是着凉感冒，有些头疼而已。” “这样啊……”海瑟薇松了口气。她又想到现在夜黑风高，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似乎不安全，更何况艾尔莎正穿着一条美丽的礼服，又身体虚弱，一旦遇险，恐怕毫无招架之力。 “莫里森先生，”她转身抬眸，“您能送艾尔莎小姐回家吗？” “？”莫里森微皱双眉，十分抗拒。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个红裙的女孩身上萦绕着一股让他不适的烟雾—— 熟悉又排斥的感觉。 “啊，这怎么好意思麻烦你们。”艾尔莎用手帕捂住口鼻，轻咳两声，有些吃力地登上马车，“我这种人，到哪里都不会受欢迎。都是，孤身一人……” “莫里森前辈！” 海瑟薇忽然提高分贝。 莫里森吓了一跳：“干嘛？？” “去，送，艾尔莎，回家！” 海瑟薇用力一推，直接将莫里森一并推上了马车： “你要是敢下来，我当场跟您绝交！” 莫里森本来还想大声反驳，这下完全不敢动了。但他还是想要挣扎一下： “那你怎么办？你也是女孩子啊？” “我在这里等你。” 海瑟薇身上现在还穿着他那套美丽的“海洋之沫”。就算她待在原地，也很难不被别的异性搭讪，邀请跳舞。 莫里森：“……” 他才不要为别人做嫁衣！ 于是，莫里森将自己的外套再次脱下，披在海瑟薇的肩上。 不过，一并丢过去的，还有藏匿于阴影中的两条深蓝触手。 “不要乱跑。”莫里森说。 “嗯嗯，放心放心～” 海瑟薇的声音很快消失在身后。马车徐徐前进，莫里森这才发觉，这架马车内陈列的布置与先前的公共马车完全不一样—— 红色的布毯，红色的帷幕，以及红色的一切上，用金色丝线绣出的，类似于家辉的花纹。 这是……贵族专属的马车！ “莫里森大人？” 莫里森正想回头，艾尔莎轻柔冰冷的声音朝忽然从背后传来： “您喜欢我家的马车布置吗？” 莫里森猛地回头。头戴荷叶边发箍的金发少女正捧起一束玫瑰，沉醉地嗅着它—— 它们与她 发箍两侧的娇艳欲滴的血红玫瑰交相呼应。 “你是……贵族？” 莫里森闻到了一阵沁甜的花香。保险起见，他尽量屏气凝神，以免这股芳香的气体中掺杂过作用不明的药物。 “嗯。”红裙的少女倒没否定，她放下玫瑰，抬起双眼，对莫里森露出微笑，“别这么警惕嘛，莫里森先生。我和海瑟薇可是好朋友，不会做那些危险的事的。” 似乎为表诚意，艾尔莎双手交叉，轻轻搭在腿上，没有做出其他额外的动作： “我是贵族这件事，海瑟薇应该是知道的。十年前，海瑟薇小姐不幸坠下舞台，磕到脑袋，无缘‘冷辰星’歌唱比赛桂冠时，万年老二的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赢下比赛，获得了第一。” “‘冷晨星’比赛的第一名本就能获得贵族的支持与资助。我当时就想让给海瑟薇小姐——毕竟，她父母双亡，比我更需要这个。然而，我却拗不过家族的强势……” 艾尔莎咬牙垂眼，看起来颇为痛苦： “家族需要更有价值的人……或者说，棋子。他们不需要无法唱歌的歌姬。所以，海瑟薇小姐便被他们无情的遗弃了。我竭力反对，却还是没有办法。” 她摇摇头： “最后，我只能妥协，成为那位贵族的养女。然后，一边周旋，一边努力为海瑟薇小姐谋取东山再起的机会——” “今日再见海瑟薇小姐，她依旧如此美丽，如此纯真，似乎从未被时间改变过。谈到我，她似乎忘了，其实我已经位列贵族，反而习惯性地觉得，我依旧是过去那个弱小可怜的小女孩，下意识地考虑我的安危呢——” 艾尔莎自嘲似的轻笑两声，似乎想起些什么，碧绿色的眼眸里满是怀念： “不过，这也正是她的可爱之处。对吧？无论何时，总将别人放在第一位——您也是被这一点打动的吧？” 莫里森没回答。他眉头微皱，不明白这位少女究竟有何意图。 “那孩子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叫人如此不省心。”艾尔莎叹了口气，“您一路陪她至此，一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 莫里森答： “我本以为你作为她的朋友，会说出一些更为讨喜的话。” 艾尔莎像是噎住一般，停顿了几秒，随后很快恢复微笑： “是吗。” “抱歉，是我嘴笨，惹得阁下不快了。” 在那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艾尔莎都没有再开口讲话。马车在一栋豪华的住宅停下。莫里森将人送下马车，快速扫视了一圈豪宅附近的玫瑰园。 “您喜欢玫瑰吗？” 艾尔莎见莫里森视线停留，微笑开口邀请： “要进来坐坐吗？暖暖身子，家中恰好有上等的玫瑰花茶。” “不了。”莫里森抬起冰蓝色的眼睛，奇怪地看着她，“海瑟薇还在舞会上等我。你明知如此，却对我发出邀请，莫非一点也不担心她？” 艾尔莎瞠目结舌。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声线颤抖，似乎被戳中心窝： “我只是盛情邀请。您为何要恶意揣测？” 莫里森冷笑：“您觉得受伤么？可我的性格本就这样恶劣，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才不会顾虑他人感受——” “您与我只见了一面，连我的为人都不了解，就这样盛情邀请，如果不受伤，那不才奇怪么？” 艾尔莎张大嘴巴，好半天说不出话。莫里森转身就走，她这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 “不是的。我只是想告诉您海瑟薇的全部优点和缺点，以免您没有注意到，之后发现，又想着分手！” “得而复失，美梦一场，对那孩子来说，才是真正的绝望！” “嗯。” 莫里森大步流星向前走去，任凭少女在身后撕心裂肺，他依旧头也不回： “我知道，海瑟薇的方方面面我不可能都了解。但，无论是优点还是缺点，我都会慢慢发现，亲自感受。这些都是开盲盒般的乐趣，无需提前知晓——” “倒是你，艾尔莎小姐。” 莫里森忽然停住： “真正的朋友，是不会如此迫切地讲朋友的坏话，给另一位新朋友听的。” “你的行为，很可疑哦。” 第180章 梦境预言深渊中挣扎太久，自身亦可能…… 艾尔莎暗自攥紧裙角，一言不发。 莫里森听身后不再发出声音，便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只是，经过那片娇艳欲滴的玫瑰园时，莫里森还是忍不住想： 要是当年被资助的是海瑟薇，那这些玫瑰，这座庄园，是不是都将属于她？ 纵使艾尔莎口口声声说什么家族，什么利益，但她的的确确享受了这些，拥有了这些。 而她正因为拥有了这些本该属于海瑟薇的东西，所以，在宴会上她才会是那个注重礼仪的淑女，才会在与他相处的过程中，显得更为游刃有余—— 莫里森抬头仰望，夜空中仿佛也能看到蓝发少女活泼的身影： 虽然比起阴郁拘束，他确实更喜欢活力四射的。但熟悉海瑟薇的人都会发现，活泼少女那层阳光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极为敏感的心。 如果少女当年能进入这样物质优渥的家庭，避开那些流言与欺凌，是否又会开出更为灿烂的花？ 莫里森不知道。 毕竟他就是一个反例。 但无论如何，艾尔莎那通刻意卖惨的言论令莫里森十分火大。就结果而言，当年资质与能力都不如海瑟薇的艾尔莎夺冠，无疑是托了海瑟薇受伤的福。 她不感恩戴恩、暗中窃喜已十分奇怪，更不必说她竟以一副受害者的嘴脸，阴阳怪气曾经的对手不把她放在眼里—— 着实，令鱼火大。 莫里森一脚踢开路边的一块小石子，将它踹飞老远。后者于路边跳了跳，噗的一声，坠进草丛，惊起一只唱歌的蝈蝈。 憋着一肚子气，莫里森重返舞会大厅。海瑟薇早已按照他们约好的那样，在那里等他。 “人我送到了。”莫里森说。 “啊，非常感谢！”海瑟薇并未注意到莫里森的神情，继续自顾自说道，“其实，艾尔莎她……” 一双手忽然落到海瑟薇肩上。海瑟薇顺势望去，只见青年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早已充满情绪，全无往日的平静。 “……怎么了？”海瑟薇问。 “那家伙，很奇怪。”莫里森犹豫片刻，最终选择单刀直入，“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不要与她扯上关系——” 啪。 莫里森指尖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他瞪大双眼，一脸惊诧，似乎从未想过，自己会遭到少女如此直接的抗拒。 “您凭什么这么说我朋友！”海瑟薇收回手，罗兰紫色的眸中尽是敌意，“您根本不明白我的朋友，艾尔莎黛儿从小究竟遭遇了什么！” “……”莫里森出神地愣了许久，最终，恹恹收手，“我是不明白。” 似乎是担心莫里森生气，海瑟薇稍稍放缓了语气： “我和艾尔莎从幼儿园起，就在一个班。那时的她，是一个比现在更加阴郁沉闷的小姑娘。” “老师叫大家一起去外面做活动时，艾尔莎总一个人躲在角落不出来。我发现了这一点，于是，在大家都到户外玩耍时折返，想邀请艾尔莎一起到阳光下玩……” 海瑟薇的目光忽然变得暗淡。她低头皱眉，似乎再次目睹了那天的场景： “我看到，艾尔莎身上有伤。大大小小的伤：掐痕，鞭痕，划伤……触目惊心。” 她摇摇头，脸上露出痛苦与恐惧： “我实在无法相信，这些恐怖的伤口会出现在我们那个年龄段的小孩子身上。可是，那是真的，千真万确。” “时至今日，我依旧能清楚地记得艾尔莎小腿上的划伤伤口如何泛着血光，如何像一个咧开嘴笑的恶魔般，朝着我露出微笑……” 海瑟薇低下头，轻轻抱紧双臂，似乎因害怕发冷： “当时天气很热。艾尔莎穿着长袜，伤口已经有些化脓……我折返教室时，她正脱下袜子，手拿小刀，在水池处清洗排脓。”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艾尔莎的父亲终日酗酒，平时经常发酒疯，殴打她与她的母亲。” “艾尔莎的母亲不是一个强势的人。她害怕自己的丈夫，却又不敢反抗，曾经几度将艾尔莎推至身边，替她挡下丈夫的酒瓶。” 说到这里，海瑟薇脸上早已全无笑意。她变得同样沉闷，同样阴郁： “但艾尔莎是一个要强勇敢的女孩子。虽然父母是那样，但她从未向任何人说起此事——她不想别人因为这个去可怜她，怜悯她。所以，她才会用长袜遮挡伤口，却被擅作主张的我窥见了全部。” “所以，我觉得我得负责。我不能窥见她的伤口与秘密，却任凭她葬送于深渊的泥潭。于是，我便和她成为了朋友——” 海瑟薇将手放在心口，眸色哀伤，神态虔诚： “最初的朋友。” 莫里森的神情逐渐和缓许多。 作为类似遭遇的亲历者，他十分理解这类事件的受害者或多或少都会留着一些不可磨灭的精神创伤，像影子般如影随形，伴其一生。但他近乎绝情的理性却驱动着他，说出了另一种不容忽视的可能： “在深渊中挣扎太久，自身亦可能已成恶魔。” 海瑟薇愣了一下， 脱口而出：“什么？” “按您的意思，难道所有不幸之人都罪有应得，不值得拥抱光明吗？” “说起来，我也算是个倒霉的家伙。如果您觉得悲惨者不值得关怀，那您大可以不再同情我！” 莫里森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能在烈火的灼烤下留下一颗赤红真心的，本就是少数；多数人在地狱烈火里走一遭，出来余下的，便只剩一地灰烬。” “与卑劣者搏斗，即使我们杀了他，他的浊血依旧会溅在我们身上；少年勇者屠灭恶龙，失去了伙伴的良言劝告，黑龙的鲜血未必不是新任君主加冕的长袍。” “饥馑当道，倘若出于好心，给予一个饿极的人过多的食物，那他极有可能因为狼吞虎咽草草撑死；矿洞塌方，假如出于激动，叫一个困于黑暗与重压的人早早奔赴光明，那么迎接他的，极有可能是失明与血栓。” “同样的，我并不反对你去关心艾尔莎，只是……” “诞生的结局可能并非会如你愿。” 莫里森说完，再次伸手，搭上海瑟薇的肩膀： “海瑟薇，算我求求你，对她多留一个心眼。好吗？” 冰蓝眼眸的青年语气真挚，神情恳切。 海瑟薇：“可是……” 莫里森：“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因为她被贵族收养，也是贵族？” 海瑟薇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莫里森指的究竟是什么。 “您是说……？” 她下意识瞪大眼睛。 除了贵族以外，还有一类人被邀请至今天的舞会—— 那就是，歌姬。 莫里森点头： “之前我一直都遵守与你的约定，将北方赛区的赛况对你封锁，替你关注整理。现在，我可以非常负责地告诉你，艾尔莎黛儿，就是第一歌姬北方赛区总决赛的冠军！” 海瑟薇瞳孔微缩，一阵无力： “也就是说……” “没错。”莫里森无奈颔首，“她很有可能就是你梦中……那个突然出现，将你姐姐一切尽数抢走，将她逼上高塔，逼上绝路的‘神秘歌姬’。” ＊＊＊ 王城边界，神圣白塔附近。 莉珊德拉公主正伸着懒腰，脑中盘算着使出怎样的甜言蜜语，能说服哥哥重视她的建议，削减那位古板传统，频频挑衅皇室威严的圣子的权利。 这时，一阵急促的男性喘息传入小公主的耳朵。莉珊德拉吓了一跳，赶忙就进缩进灌木丛里，免得碰上某些某些变态的场面，叫双方都尴尬无比。 “抱歉……大人，我……呃！” 莉珊德拉一边震惊，一边悄咪咪从灌木叶子缝隙里探出眼睛，向声音来源望去。 “这就是擅自行动的代价！” 一条印着金色管风琴暗纹的纯白拖尾率先跳进了莉珊德拉的视野。她定睛一看，这才看出原来是一个教会打扮的神职人员，正在狠狠踹另一位倒在地上，蜷成一团的神职人员的肚子—— 等等，躺着被踹的很惨的这个，不正是教会魔法使福金阁下吗？！ 几秒的时间，鸟面少年又被那位背对着她的神职人员狠狠踹飞。对方似乎觉得不过瘾，甚至追上前去，用鞋底反复碾压魔法使早已发红的手指，享受他发出的阵阵压制的惨叫。 小公主瞪大眼睛，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如果说教会上下，有谁的职位能够压制福金魔法使的话，那就只有圣子大人了。可她刚刚还在王宫里见过那张欠揍的笑脸，对方甚至像口香糖一样厚脸皮地留下，要和哥哥继续畅谈国家大事——所以，不可能是他。 更何况，这地痞流氓般声音，听着也不像圣子啊。 不过，为什么地痞流氓小混混能进入教会当神职人员啊？她们的国家真的要完蛋了吗！！！ 莉珊德拉一边担心接下来二人上演一些尺度过大的变态戏码（她可能会接受不了从而发出声音，被对方发现灭口），一边屏气凝神，竖起耳朵，尽可能捕获更多信息。 值得庆幸的是，那位变态神职人员仅仅停留了一会儿，朝心情很好地离去了。只留下一滩烂泥般满身伤痕的魔法使留在原地，靠着那传说中离神明最近的神圣白塔，痛苦挣扎，却又动弹不得。 总感觉好强的侮辱性，对方恶意可真大啊……莉珊德拉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帮帮自己国家的可怜魔法使，白塔下方长年紧闭的木门却咔的一声开了。 一位天使般的金发少女提着篮子，向外走了几步，立刻被教边鲜血淋漓的少年惊到： “福金魔法使？魔法使先生！您怎么了？醒醒，醒醒啊！” 金发少女立即蹲伏在福金身边，全然不顾他的污血会弄脏她的白裙。 “怎么会这样？哥哥他、哥哥他又派人惩罚您了吗？我明明有好好呆在白塔，为唤醒神明大人努力修行的……别担心，我、我这就为您治疗！” 说完，金发少女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吟唱着什么古老的歌谣。 莉珊德拉眼睁睁看着福金魔法使身上的伤口停止流血，并逐渐愈合。 哇哦。 莉没见过世面莉张大了嘴巴。 原来他们国家有这么神奇的治疗术吗？ 她这还是第一次看到。 说起来，那个女孩好像也有点眼熟—— 鸟面少年似乎恢复了意识。他挣扎起身，推开吟唱少女： “请不要为我这种带罪之身，祈求神明的原谅……” “善良的……圣女小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0-190 第181章 指手画脚为她红色的礼服平添一分凄美…… 圣女。 莉珊德拉脑中灵光一现。 她记起来了！这个金发白裙的哭泣女孩，正是教会那位很少露面的圣女，雾妮小姐！ 话说，圣女竟然能随意进出白塔？ 她一直觉得以圣子的性格，就算是塔中关着的是自己的妹妹，他也不介意挂上一把大锁。 这么想想，还是自家哥哥好啊。 虽然总是不批准她的建议书，但总不至于将她禁足。 白塔下，流泪的圣女小姐停下了治疗，同时，也停止了啜泣。她像只乖巧的白色小猫般跪坐在地上，牵起福金充满血痂的手： “那么，请让我帮您擦去污秽吧。” 说着，金发少女从篮子里取出棉签，纱布与碘伏，按照次序为鸟面少年处理伤口—— 咦？ 草丛中的莉珊德拉在心里奇怪一声。 她随身携带这些东西的吗？ 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一样。 在阿兹卡那，虽然魔法使的职责就是保护圣子，但这并不意味着圣子可以对其施以暴力，侮辱对方的人格—— 何况，刚才那位神职人员甚至并非圣子。听雾妮的意思，那人真正的身份应该是圣子的另一位下属。 也就是说，福金魔法使可能一直在遭受暗无天日的职场霸凌？ 联想起福金魔法使那天对海瑟薇的百般刁难，以及那位变态神职口中的“擅自行动”，莉珊德拉越来越害怕圣子在谋划着一盘大局，打算在不知不觉中，将她以及她重视的人，乃至于整个阿兹卡那，全部一口吞掉。 ……太可怕了。 这简直是……谋反！ 莉珊德拉指尖发凉。要不是她一直暗示自己屏气凝神，她可能早已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一定要告诉哥哥才行！ 莉珊德拉正欲起身折返王宫，脑中却冒出另一个大胆又现实的想法： 哥哥他……真的会管吗？ 莉珊德拉不愿怀疑自己的兄长，也更愿意希望他是一位贤明正直好国王。但最近她的建议书（莉珊德拉承认自己有的建议确实不太成熟，但其中也不乏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三番五次地被兄长否定，这让一直以来依赖兄长的莉珊德拉有些动摇。 她也是罗西家族的成员。身体里，也流淌着 初代勇者光辉的血液。 粉发少女摸着胸前的红鸢尾家徽，暗暗下定决心。 她要将这一切告诉那位英勇正直的骑士团团长，“赤枫”，瓦妮莎瓦隆（莉珊德拉听说那位飒爽的女骑士的父亲与她的父王生前是挚友），向她征求接下来的意见。 接下来的时间，她只需要等待时机，等面前这两个教会的成员离开，然后溜之大吉就好—— 莉珊德拉原本是这么想的。 然而，接下来，她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鸟面少年轻咳两声，似乎吐出一口淤积的鲜血。圣女眼看着又要落泪，少年却摇摇头，在宽大的白金法袍里摸索半天，最终掏出一只用亮面的丝绸包起的紫色包裹。 “给……你的。” 金发少女完全愣住了。她一手捂嘴掩面，一手接过那只包裹，两三下解开包裹的绳结。单薄的身体一抽一抽，再次开始哭泣。 莉珊德拉也完全愣住了： 你们教会人都这么奇怪的吗？ 明明都快被打死了，还不忘趁机撩妹？ “谢谢您，魔法使大人。万分感谢、但……没必要专门为了我……” 圣女一边抽泣，一边将包裹内的礼物小心翼翼，像珍宝般贴近心口。 莉珊德拉这才看清，那包裹内的礼物，竟然是一沓厚厚的书。 咦，圣女小姐原来竟是这种热爱知识的类型吗？ 这年头，感觉这种热爱阅读，文静腼腆的乖乖女已经很少见了…… 不过想想也是。自她有记忆开始，圣女小姐好像就在白塔净身进修——连上学的机会也没有，能读的书籍大概也只有神学那类。从这个角度想，圣女小姐是文盲也说得通呢…… 想到这里，莉珊德拉望向圣女的目光下意识多了几分看笨蛋的怜悯。 “要是哥哥知道了……一定会重重惩罚您的！” “嘘。”魔法使撑起身子，勉强坐起，“我们的圣女小姐长大了，也该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不是么？” “魔法使大人……”圣女看起来很犹豫。 二人你侬我侬，看起来十分暧昧。莉珊德拉全程瞪眼，视线全被圣女怀中抱着的东西吸引—— 等等等等，那个封面，不正是阿兹卡那当下最火的罗曼小说《黑色地火与七日雪》吗？ 故事讲述的大概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魔，在遇到一位冰雪般纯洁的女孩后，逐渐被她身上的种种美德打动，像被雪浇灭的地狱之火般，一步一步沉沦，甚至开始放弃杀戮的故事。 然而，小说的作者不做人。在大家以为恶魔会和女孩会幸福的生活在一起时，突然笔锋一转：原来，女孩是专门为恶魔定制的祭品。她自诞生以来，就背负着暗杀恶魔的使命——只是女孩太过心慈柔软，觉得即使是恶魔，也不该遭受这样的欺骗。 女孩任务失败，灵魂也被祭司诅咒，只能再活七天。知晓一切真相的恶魔意欲向人类宣战，只剩七日生命的女孩却苦苦挽留，希望恶魔可以陪她走过最后的七天。 恶魔心软答应。接下来的七天里，他们一起周游世界，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到了第七天的夜晚，女孩与恶魔相互倚靠，一起等待次日宣告死亡的太阳。 这时，恶魔忽然告诉女孩，其实他的本体就是这片地狱内部永恒不熄的地火。只要有一天，他能自愿放弃生命，那他近乎永恒的生命便会像落满冰雪的火石般真正熄灭，化作石砾，永不复生。 女孩听出恶魔的想法，想要反抗，却因灵魂诅咒，早已奄奄一息。露出人类微笑的恶魔吻上她的唇，千年以来蜿蜒万里黑色地火发出呲呲的声响，一夜之间，尽数熄灭—— 第八日的早晨，地火峡谷下起了一场罕见的大雪。 祭司与士兵找到了已经变成石像的恶魔，以及石像旁边，任务成功，已经完全恢复健康的人类少女。 人们欢呼雀跃，立即一哄而上，对石像恶魔拳打脚踢，很快就砸烂他的脑袋，滚在地上当球踢。 望着喜悦的人们，人类少女呆立一瞬，紧接着，便胸口一痛。她低头，看到祭司华丽的匕首自后而出，贯穿了她的身体。 “你是英雄，但你体内有着他送你的魔力。” “为了人类的未来，请以己身为容器，将属于地火一脉的恶魔之力，永远封印。” 这便是《黑色地火与七日雪》，这便是地火先生与七日雪小姐的全部故事。 要问莉珊德拉为什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那当然是因为…… 她也是这部作品的读者啊。 虽然，虽然这部作品的剧情庸俗了点，人物的动机老套了点，但作者文笔很好，地火恶魔与七日雪小姐之间的互动，以及他们之间的拧巴心理，互相试探的样子，只要读过一遍，任谁都不会忘记！ ——才不是因为这书里动不动就冒出的零星暧昧旖旎描写非常带感才追的呢！ 莉珊德拉在心里轻咳两声，暗暗安慰自己作为一国公主，紧跟时事，及时了解国民的真实需求非常正常。毕竟只有深入民众，谦虚学习，才能快人一步，做国民思想领域的风向标嘛！ 所以，她看这个很正常。 不过，圣女小姐看这个就显得非常奇怪了——不是说不能有这方面的需求，就是…… 你们侍奉的神明大人真的不会介意吗！ 这和你们“圣女大人净身封心冰清玉洁这辈子都不会和任何男人结婚”的说辞完全不一样好吗！ 不，等等。 莉珊德拉忽然想到。 圣女喜欢小说里的爱情，现实很难有如此激烈又惊心动魄的曲折爱情，她自然很难感兴趣—— 那可不就是“现实中不会和任何男的结婚”吗！ 合着你们搁这卡bug呢！ 莉珊德拉一边在脑中大喊“我们的国家真的要完蛋了”，一边注意到，圣女手中的那套书似乎还是精装作者签名版，属于不凌晨早起去作者签售会现场排队就买不到的那种—— 她瞬间脑补出福金魔法使包得严严实实，为了讨好圣女小姐不得不早早起来，避开圣子，混进人群，只为求一本作者亲签小说的样子。 莉珊德拉：“……” 作者本人都快被对方一副谋财害命鬼鬼祟祟的样子吓死了吧！ 圣女很快将小说拿进白塔。在这个过程中，莉珊德拉又瞅见几本熟悉的封面，比如《暗夜怪盗》《艾诺德公爵的玫瑰庄园》《剑与心》等等，不是苦大仇深就是天马行空，并且它们或多或少都有一点暧昧旖旎的描写。 莉珊德拉爱好合家欢结局。因此，这几本小说她都只是浅尝辄止。她很难理解禁锢高塔的圣女小姐为什么会拥有如此扭曲……乃至可能影响身心健康的口味。 放好了小说，圣女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发现后，拽起魔法使的双脚，将他艰难地拖进白塔（尽管莉珊德拉觉得，那看起来很痛），然后将对方反锁在里面。随后，她提着篮子，戴好兜帽，向王城方向出发了。 莉珊德拉也趁势溜走。她的脚已经麻到不行了。 另一头，一栋被玫瑰花包围的庄园内。 艾尔莎正提着魔晶灯，一步一步，进入了地下室。 “晚上好，美丽的黛儿小姐。” 一位女佣歪着头，朝艾尔莎微笑。她正被人绑在柱子上，嘴角流着涎水，状态明显不太对。 “您是来解救我的吗？”她噗噗地笑道，亮出牙齿，看起来十分诡异，“您的父亲真是严苛，您看看，就因为我有点奇怪，他就对我严刑拷打——好多血印子呢。” “……闭嘴。” 艾尔莎将魔晶灯放在木桌上。歪着脑袋的女佣这才看清艾尔莎的右手中正握着一把锃亮的匕首。 “你不是卡萝。”她提着匕首，步步逼近，“你是谁？怨魂？恶鬼？” 女佣脸上的笑容一僵。她缩了缩身子，似乎有些慌乱： “我，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杀了我，那个叫卡萝的女孩就再也回不来了！” 艾尔莎举起匕首，直逼女佣漂亮的蓝色眼眸： “哦，回不来？” 她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 “那多棒啊。” “为我而死，卡萝不会介意的。” 说完，尖利地匕首便没入了女仆的腹腔。 飞溅的鲜血洒在艾尔莎脸上，身上，为她红色的礼服平添一分凄美艳丽。她眯起眼，像是怜悯般，看着女佣捂着肚子，蜷缩身体。 “为什么！他鱼子的！究竟你是恶魔还是我是恶魔！” 女佣甜美的声音消失不见，已然变成愤怒的嘶吼： “变态，婊子！蠢婆娘！我是来帮你对付海瑟薇的，你不明白吗！” “我当然知道，”艾尔莎挑起女佣满是鲜血的下巴，碧绿色的眼眸里满是欣赏，“‘海瑟薇身边那位男士是黑暗生物，她能走到这里，全是凭借对方的幻术打假赛’——” “你已经念叨过好几次了。不是吗？” “是、是！所以，你为什么还……” 噗呲。 红裙的少女拔出匕首，任凭更多的鲜血从女佣身前的洞中喷涌而出。 “我这辈子，最讨厌被人指手画脚。” 第182章 同理心怀疑的种子已经撒下，成熟只是…… “我啊，可是真的很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讨厌到要死了呢。” 艾尔莎凑近女佣，捧起她已经失去血色的脸，摇着头，露出惊讶又厌弃的神色： “还有 ，你这庸才，竟然敢说那孩子打假赛？你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觉得阿兹卡那这么多听众都是傻瓜？” “海瑟薇才不需要打假赛。”红裙少女忽然激动，“那孩子是天才，仅凭自己的实力，她就可以走到这里！轻轻松松，你懂什么？” 然而死去的女佣早已目光呆滞，说不出任何话。 …… “气死我了！” 金色的人鱼丢开手中破碎的水镜，气呼呼地化形起身。 “好不容易魅惑到一个靠近核心人物的小角色充当我们的眼睛，竟然被一个愚蠢的人类雌性给杀了！” “父亲！”金色人鱼回头仰望高座上的雄性恶魔，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以及孩子气般的撒娇与委屈，“都怪这个女人！” 高座之上，漆黑的恶魔正与一只雌性蜥蜴兽人缠绵激吻。听到儿子的呼喊，他才意犹未尽地拦下雌性兽人，转头俯视高台之下的小鱼： “怎么了？安迪？” “我选中的【镜子】碎了。” 兽人女性侧过身子，眯起橙金色的眼睛，鄙夷地看了眼下方跪着的金色人鱼，快速地翻了个白眼，十分识趣地走下高台。 在路过安迪时，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真是个看不懂气氛的孩子。” [你以为你真能成为我的母亲？] 金色的人鱼抬头轻笑，金色的竖瞳中满是狡黠与挑衅。 [父亲他拥有的雌性资源，可比你想象的要优质千万倍。] 青色皮肤的兽族女性拳头硬了一下。不过，她很快轻呵一声，头也不回地从神殿离开。 给人带来无尽舒缓与安宁感的神殿就这样恢复平静。澄净的蓝天像一块幕布铺陈在远方，白色云雾缭绕四周。 “安迪，过来。” 高座上的恶魔挥挥手。安迪立刻哒哒哒地跑了过去，赤足其间，仿佛踩在有形的水面。 他知道，父亲又要展现他的神力，那个神奇而又强大的魔法了。 黑色的恶魔眉头微皱，赤红的竖瞳紧紧注视着高台之下的地面。他抬起手，缓缓抬高，又在空中握紧成拳—— 恶魔血色的竖瞳变得更加鲜红。他抬高手臂，数只红色的晶石忽然拔地而起，相互感应，很快在澄澈的地面上画出一副鲜红的法阵—— 安迪瞪大贪婪的金眸。他终于如愿以偿，再次看到艾尔莎的身影。 “父亲大人，您真是绝对的强者了！无论看几次，我都会为您的伟力所折服——啊！这是多么美妙的力量！就连天使都要畏我们三分！” 恶魔只是平静地“嗯”了一声，这让极力赞颂邪神伟力的安迪感到十分尴尬。 为什么，明明他已经这样殷勤谄媚了，父亲为什么依旧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如果是莫里森的话，父亲应该会更加热情吧…… 说不定会感动得直接一把鼻涕一把泪也不为过。 安迪摇摇头，抛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不过，就算老家伙偏心兄长又怎样，他马上就能杀掉那个总是挡在他面前，阻止他们一切计划的哥哥了。 莫里森那个蠢货，明明有这么好的资源，却不懂得利用，非要和父亲大人对着干……狼狈地掉进光明结界，又被结界内食物迷得晕头转向，完全丧失了作为一条人鱼应有的高贵—— 简直和他那个恋爱入脑的疯子老妈一模一样。 这就是所谓的贵族血脉吗？ 安迪勾起唇角，露出尖尖的牙齿。 可笑。 就算是偏爱他的父亲大人，也不得不对他下手—— 混到这个地步，简直是黑暗生物界的一大耻辱。 想到这里，安迪放心地收起心思，将视线投射向地面的水镜： “你在干什么！”一个严厉的声音从艾尔莎身后传来。 “……父亲。”艾尔莎缓缓转身。脸上的表情不再是疯狂与痴迷，而是梨花带雨，泪眼婆娑。 贵族打扮的男子全然无视了艾尔莎，径直向艾尔莎身后走去。他探了探女佣的鼻息，然后粗大的眉毛迅速紧皱起来： “你竟然杀了‘它’。” “从这种东西套取情报不会有好下场的！” 艾尔莎看起来情绪激动，她丢开刀子，走近男人，看起来似乎很想解释： “父亲，这种东西不会无缘无故的帮助人类。他们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把我们当棋子，用之即弃——我不想让您遭受那样凄惨的下场！” 啪！ 男人的大手扬起，将娇弱的少女抽至一边： “那还不是因为你太废物！” “如果不借助这些邪物，你能保证你一定能赢过海瑟薇吗？艾尔莎黛儿！”他追过去，提起少女的领子，像提起一只蹬腿挣扎的小兔，“你能吗？” “我……”艾尔莎一边握着男人的大手奋力挣扎，一面留下眼泪，“我会尽力！” “尽力？”贵族男人冷笑一声，“就因为我当年收养的是你不是海瑟薇，我赢过道尔顿和乔伊斯家族的梦想就变成了摇摇欲坠的海市蜃楼！” 他恶狠狠丢开艾尔莎，看着地上疯狂咳嗽的少女，蹲下身子，露出微笑： “我的梦想必须实现。艾尔莎，如果你在最终的歌姬选拔上输掉的话，怎么办呢？” “嗯……隔壁卡特家族半身不遂的病少爷就很不错。如果你落选的话，就嫁过去，联姻怎么样？” 他拾起艾尔莎的一缕金发，贴在脸边，轻轻磨蹭： “卡特家族也很有钱，我想，应该满足得了你虚荣的欲望。 “只是，听说那位夫人对待儿媳比较苛刻？”男性贵族轻笑两声，“不过，我想这对你也没什么。毕竟，如果没有我，你可能早就被你那愚蠢的酒鬼父亲打死了。就算是报答我的养育之恩？怎么样？” 少女美丽的面容上只剩下绝望与恐惧。 她拼命摇头，泪水横流：“不要……父亲，不要！” “那就好好想想，怎样能赢过海瑟薇吧。”男性贵族掏出手绢，为养女擦去脸上已经干涸的血痕，“听说……你们以前是好朋友？” 艾尔莎瞳孔骤缩，垂下眼眸，语气平静决绝： “我没有那样愚蠢的朋友。” “很好。不过，我也相信你不会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 男性贵族将手绢递给了艾尔莎，露出明媚的微笑： “洗个澡吧，小花猫。你现在的样子，出去一定会将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女佣吓得嗷嗷直叫的。” 话虽如此，男人的语气中却根本没多少实质性的担忧，甚至，说他享受那种恐吓他人的恶趣味也不为过。 “哈 哈！好！“神殿之上，完整目睹这一切的安迪大声鼓掌，“打得好！这疯女人就该被教训！这叫什么——” “恶人自有恶人磨！” 上头的安迪只觉得解气——谁叫她一刀捅碎他珍贵的水镜，被打也是理所应当！ “是吗？”高台上的恶魔温馨提醒，“说起来，我们也是恶人吧。我们也会被谁狠狠打磨吗？” “呃，我们，不不不！父亲大人怎么会是恶人呢？父亲大人可是绝对的正义！我看有谁敢来制裁我们！” 察觉失言的安迪连忙紧急补救，然而，恶魔却挥了挥手： “我累了。今天的水镜就看到这里吧。你可以回去了。” 安迪张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可恶魔赤红竖瞳中的冰冷不允许他再次开口。因此，他只能像含了一口麻油般，硬生生吞咽下去。 “是。” 带着不甘，安迪缓缓退出神殿。女性兽人从恶魔的宝座后走出，看了眼地上猩红的法阵： “我不理解。” “我的儿子是个百年难见的蠢才。着实让你见笑了。” 恶魔伸出手，重新邀请女性兽人坐在他的大腿上。 “除过读不懂氛围，打断我们的兴致，他还有其他做得不对的地方吗？” 女性兽人豪爽地坐了上去，双手搂住恶魔的脖子。 “当然，太多了。”恶魔的手搭上兽人粗壮健美的尾巴，他特意避开尖利的指甲，用指腹顺着纹路轻轻抚摸，“不过，作为一只混血恶魔，最失格的，还是他不具有同理心。” “同理心？”女性兽人轻呼一声，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恶魔还需要有同理心吗？” “我以为你们只想杀戮嗜血，毁灭世界。” 恶魔轻笑一声，抬头轻吻了一下兽人的脖子：“从理论上讲，同理心也是毁灭世界不可或缺的一环。不过，我没那个兴趣……毕竟，我有你啊。” “油嘴滑舌。”女性兽人抱怨一句，很快说不出话——她感到恶魔不安分的尾巴卷上了她的腰。 “别闹……你还没回答完我的问题。”她摸索着抓住那只桃心尾巴，粗糙的指腹微微使了点力气，身下的恶魔立刻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呃……亲爱的，你还真是不好糊弄。”恶魔停下喘息一会儿，指着地上的水镜，耐心解释，“那个叫艾尔莎的女孩是位枭雄。她的野心很重，远不像她表面上表露的那样。” “然而，我的蠢儿子却以为那是全部——甚至因为她被养父殴打而喜悦……愚不可及。他真的是我亲生的吗？我都忍不住怀疑了。” 恶魔话音刚落，女兽人便从水镜中看到名叫艾尔莎的少女对着养父离开的方向露出一个蔑视的微笑—— 那是，高位者看垫脚石时的微笑。 兽族女性后背一阵发凉。 在恶魔提醒前，她也以为对方只不过是个只会对弱者挥刀的小女孩。 “只有拥有同理心，设身处地地理解对方想要什么，然后再略施计谋，稍加引导——这样，你才能成为真正的恶魔。” 恶魔蹭上兽人的脖颈，索求亲吻： “那个叫艾尔莎的孩子确实很有破坏一切的潜质。只是，时机未到。” “不过，怀疑的种子已经撒下，成熟只是时间问题。” “等到她踏出那万劫不复的一步，将一切可能的希望都亲手葬送——” “届时，我等便可坐收丰硕之果实。” 第183章 怕的东西害怕见不到海瑟薇，或者无颜…… 女兽人竖瞳微缩，垂下眼睛。虽然她搞不明白对方口中的“丰硕之果”究竟是什么，又如何能够获得，但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甚至非常邪恶—— “你比这座神殿里所有生物都要让我害怕。” 今天以前，她完全没从这只恶魔身上发现任何危险—— 她听说过对方名声不太好，但在她看来，这点缺点无可厚非。毕竟对方是位强大的战士，统领黑暗界的主人。拥有此等权利，及时行乐，在所难免。 然而，今日，她却发觉不是这样。 她看不透他。她完全搞不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这种难以捉摸的诡异感让她觉得焦躁，让她觉得莫名恐惧。 “恶魔。” 她说。 “你是，真正的恶魔。” “哈哈哈，我可不就是吗？” 黑色的恶魔轻笑两声，似乎在感谢对方对他的夸奖。 “如果是莫里森的话，他一定会为水镜中女孩的遭遇感到悲伤，感到愤慨——虽然他现在根本不屑与我一同观看……” 恶魔顿了顿： “试想一下，如果我当时并未拯救你的族人，而是在你被追杀时，哈哈大笑——你会怎么样？” 兽族女性没有犹豫，金眸坚定： “给您一拳。” “正是如此。” 恶魔放开兽族女性，赤色的目光望向远方，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如果没有同理心，你便不会心甘情愿向我臣服。如果当时遇到你的是莫里森……我想，他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女兽人似懂非懂。她垂下金眸，开始担忧自己以及世界的命运。 ＊＊＊ 海瑟薇正在一家小诊所购买药品。 昨天晚上，莫里森先生与她同行不久，就开始表现异样。 [你那朋友的香薰有毒！我懂了，一定是她给我下药了！海瑟薇，快和她绝交吧！她可是想害我的女人啊！她想害我！哇——！] 莫里森先生在发现他脑袋有点疼之后，便疯疯癫癫地按住她的肩膀，像个被害妄想症患者一样开始念念叨叨，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委屈，好像真的有那么回事。 但海瑟薇只觉得荒谬离谱—— 艾尔莎无缘无故害您干嘛？杀人是违法的。她可是要角逐第一歌姬的人，绝对不会自毁前程！ 莫里森先生摇摇头，表示下药这种东西不一定是要谋财害命，还拥有别的可能。 海瑟薇眉头直皱，倍感荒谬： [那您说说，除了谋财害命，艾尔莎给您下药还为了什么？] 莫里森张了张嘴，忽然开始眼神飘逸，扭扭捏捏，语焉不详，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我不好说。] [您不好说还说什么说！] [但她有可能通过伤害我的方式伤害你啊！] 莫里森持续扭捏，脸上神情更是异彩纷呈，变化莫测。海瑟薇敢打赌，她还是第一次见莫里森先生的脸上出现这么多与他平时性格不否的神情。 [就、就比如说，我突然被艾尔莎抢走的话，你……] [那我会好好祝福你们的呀☆] 海瑟薇眯起眼睛，歪头一笑。 “——！？” 莫里森一时不知道她是真心犯傻，还是被他触雷说气话，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害怕。 [总，总之，就当是为了保护我，你可以和她绝交吗？] [不可以。] 海瑟薇言辞拒绝。她实在不理解，莫里森先生那么谨慎理性的人，竟会被一个区区头疼吓到这种程度，着实莫名，着实好笑。 [您今天怎么这么无理取闹，像个小孩子似的。我困了，我要睡觉了。您也早点睡吧，说不定只是感冒而已。] 海瑟薇说完便无情关门，完全无视了莫里森在她关门前惊慌失措的神色。 身后的门上很快传来“咚”的一声，听起来像是扑过来阻止她关门的莫里森先生一头撞到了门上。 海瑟薇：“……”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Д°=）！ 头疼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是感冒受凉的可能性更高吧！莫里森先生为什么就认准了是艾尔莎给他下毒呢？！ 一阵奇怪的声响自背后传来。海瑟薇侧耳听了一会—— 完蛋啦！莫里森先生先生已经在里面挠门板了！声音还有点哽咽，该不会真的被她气哭了吧？ 海瑟薇一边想着“可是我也没干什么呀，奇怪的明明是莫里森先生才对吧”，一边急冲冲开了门。门内，正在门板上磨指甲的青年抬起冰蓝色的眼睛，痴痴地望向她—— “欸？原来你还没走啊？” 莫里森飞快地背后双手，对海瑟薇露出一个他平时最招牌的微笑： “时间不早了，快去睡吧。” 他的表情和语气早已恢复正常。 海瑟薇盯了他好一会儿，才缓下声来： “您之前有过被下毒的经历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莫里森愣了一瞬，笑着摆摆手，“放心，我没那么容易被毒死——啊，我是药剂师来着，大多毒我还是能认出来的。” 不对。海瑟薇想。 她注意到了青年回答问题前一秒的愣神—— 那就像是被说中了什么，突然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 莫里森先生在说谎。 他可能真的被人下过毒，所以才会那么害怕，反应那样巨大的。 她……刚才是不是对莫里森先生苛刻了点？ 海瑟薇感到十分抱歉。她垂下眼，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那样低下了头。 “刚刚……” “其实……” 二人没想到双方会同时开口，双双愣了一秒，继而相视一笑： “你先。” “你先。” 海瑟薇笑了。心中的积郁的阴云也一扫而光： “抱歉，我刚才是不是有点绝情？” “但艾尔莎真的是我的好朋友。您突然说要我和她绝交，我做不到。” “啊哈哈，没 事。“莫里森摆摆手站了起来，“我刚才只是有些后怕……啊，放心。不是因为毒的事。” “这样啊。”海瑟薇点头道，“那您可以回到床上，安心睡觉了吗？” 莫里森轻声回答：“嗯。” “那您好好休息，我明天早点起来，帮您买点治头疼的药。” 海瑟薇再次含笑点头。两人就这样分开。门关上的那一刻，完全融入黑暗的莫里森深深叹了口气。 区区毒素，他才不怕。 他怕的东西，从始自终，都只有一个—— 害怕见不到海瑟薇，或者无颜面对海瑟薇。 虽然他没有证据，可经验告诉他，马车内的香气极有可能真的混合了药物—— 人鱼尚且都能产生作用，何况人呢？ 如果换做普通人类青年的话，很可能就要晕在车上了—— 目前没有其他症状，似乎只是普通的昏睡气体。不过，这也让莫里森重新思考，那个人类女孩究竟想干什么？ 套麻袋，售卖器官，人口买卖？还是贪图美色，想对他做点什么…… 亦或是—— 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想将他弄晕之后，永久地囚禁于暗无天日的庄园？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叫莫里森鳞片倒竖，背后发凉。 在光明结界内放松了这么久，这种在深海中时刻警惕，尔虞我诈的气氛忽然回归，叫他熟悉又厌恶，头脑清醒，却心情不好。 不过，仔细想想，他目前应该没有暴露身份的可能。王室个教会都想从他这儿扒点线索，可惜什么都没能证明。 有海瑟薇和两大家族在，配合上他的警惕和随机应变，瞒到他离开应该没什么问题——前提是不出什么意外。 这样想着，莫里森轻松不少，并开始庆幸自己是条人鱼： 毕竟，如果是人类的话，现在大概已经栽在那个女人的庄园里。 无论是死是活，反正再也没法见到海瑟薇了。 …… 海瑟薇买好了药，正打算离开。这时，一位包得严严实实的白袍女子来到了柜台前： “一瓶酒精，一包纱布。” 听声音是个女孩？好像和她差不多大的样子…… 海瑟薇忽然好奇地停下脚步，望着那个女孩的背影，等待她买完东西。 “一共35贝币。” 戴着白色兜帽的女孩接过药品，开始在篮子里翻找。 叮。 一枚金色的晶币从女孩的指尖调皮滚落，跳在地上，又滚向海瑟薇脚边。 “啊，我的钱！” 女孩惊呼一声，向这边追来。海瑟薇也弯腰一挡，轻而易举地将那枚亮晶晶的贝币捏了个正着。 “给你。”海瑟薇递还钱币。 “谢谢！”女孩兴高采烈地接过贝币，用洁白的裙摆擦了擦，转头交给诊所的药师。 ……她也有双紫色的眼睛啊。 她知道的人里，好像也有个金发紫眸的女孩子。 是谁来着？ 直到女孩离开诊所，海瑟薇才从恍惚的状态中清醒—— 是的，她记起来了，圣女“雾妮”小姐正是金发紫眸！ 她刚刚为什么没想起来呢？ 不过，圣女小姐理应在白塔，不会出现在这里。所以，应该只是个很像的女孩子吧。 想通了这一点的海瑟薇决定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直接返回酒店。这时，她佩戴在右手上的魔晶手环忽然一闪一闪。 有人给我发消息？海瑟薇轻点两下，很快转到【消息】一栏。 【方便出来喝一杯吗？我有事想问你。】 【地点：黑松露咖啡馆】 【你的朋友，艾尔莎黛儿】 第184章 白十字架“还是说比起相信我，你更愿…… 艾尔莎？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海瑟薇倒是不介意旧友洽谈。只是这个时机非常微妙，恰好在莫里森反复叮嘱她要对艾尔莎留个心眼后，恰好在昨晚她们匆匆告别后，恰好在—— 第一歌姬选拔总决赛开始之前。 听说以前也有在决赛前把对手叫到小巷子里痛殴一顿，让对方伤痕累累搞心态的先例。艾尔莎这个时候约她，怎么想都觉得很诡异啊。 如果就这么过去，她该不会被直接暗杀掉啊……？ 海瑟薇脑中乱七八糟地想着。 不过，艾尔莎约她的地点倒是个公共场合。如果暗杀掉她的话，艾尔莎作为第一发现人，一定会被带走做笔录的。对歌姬来说，染上这些糟心事则意味着形象受损。艾尔莎应该不至于为了除掉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吧…… “不对不对不对，我究竟在想什么？” 海瑟薇拍拍自己的脸。她什么时候也变得和莫里森一样疑神疑鬼了？ 不过莫里森先生说的有道理。留个心眼应该也没什么坏处，毕竟艾尔莎应该不会真的杀她…… 理好思绪后，海瑟薇决定还是去见艾尔莎一面。她将买好的药品放入随身携带的粉色斜跨包，盖上袋盖，向艾尔莎指定的咖啡馆走去。 她的身后，一根深蓝色的触手自阴影里抬头。 …… “那家伙竟然真的去了？” 另一头，撑着脑袋侧卧在酒店的莫里森眉头微皱。虽然他知道海瑟薇心思单纯，但如此诡异的邀请，直接扯两三个理由，随便糊弄一下不就好了？ 事情什么的，等比赛结束，一切尘埃落定也不迟啊。 他只是与对方分开了一下，怎么就尽往危险的路上走。以后他要是不在了，那个笨蛋究竟要怎么活下去…… “那您直接去找她不就好了。” 小章鱼忽然开口，吓得莫里森一哆嗦： “啊！您不要突然冒出来讲话！会吓死鱼的！” “以您的速度，追过去拦下海瑟薇，应该轻而易举吧？” “可是，您依旧在这里。只派一条触手过去远远监视……”小章鱼看了眼床上的人鱼，“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您对她依旧心存芥蒂，有所怀疑呢？” 人鱼垂下眼睛，没有正面回答： “……与其说怀疑海瑟薇，倒不如说，我有些忌惮那个叫艾尔莎的人类。” “在没搞清楚她的目的前，保持一定的谨慎怎么说都是好事。万一她已经识破我身份，带着一群大魔导师级别的圣魔法师在咖啡馆里蹲我呢？还是无论真相，先揍一顿看看会不会现出原形的那种……” “至于海瑟薇，嘛……” 蓝发的青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目光通过触手使魔望向海瑟薇： “与其说担心她背叛，倒不如担心她被对方糊弄下套，将我最开始那个‘邪神’形态的故事直接说漏嘴……” 莫里森倒是有把握用这套说辞糊弄海瑟薇，但 其他人类呢？ 八成已经开始怀疑人生，并开始打通讯联系白盔骑士了。 “所以，最优策略就是我跟在海瑟薇后面，远远地看着她们。如果艾尔莎是想对海瑟薇下手，我也来得及阻止。如果是她知道我的身份，想告诉海瑟薇的话……我也可以趁机观察海瑟薇的反应。如果她非常抵触，我可以趁机逃走。” “不过，可能性最大的，恐怕还是想从海瑟薇嘴里，套取一些关于我的情报……” 怀着种种担忧，莫里森重新将视觉与听觉连接在触手那端。然后，他看见红裙的女孩嘴巴一张一合—— “那个叫莫里森的，和你什么关系？” 靠！她问了！她果然问了！ 莫里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虽然他也很好奇海瑟薇的回答，但如果是海瑟薇的话，那答案一定就是—— “我们是朋友。”大脑宕机了几秒的海瑟薇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她望向艾尔莎，眸中满是不解，“很好的朋友。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明明一开始对方只是简单的回忆了一下过去，并对‘冷辰星’比赛上获得第一的结果对她表示了歉意（虽然海瑟薇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道歉），委婉地表达了海瑟薇才应该是获得这一切的人，询问海瑟薇能否原谅那个为生活而卑劣功利的她。 [当然可以啦。]海瑟薇这样回答，[艾尔莎本来就比我更需要那个奖品嘛。唔……你爸爸对你不太好，你需要逃离那个家庭，什么的。] 对方感动得痛哭流涕，一把抱住她，说了一堆“冷翠城的一切都太冷漠了，还是你最好”之类的话，随后，话题就急转直下，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莫里森身上。 “不要追问。”艾尔莎用那双碧眸严厉地看着她，“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海瑟薇一向不太擅长应对这种强势的性格，下意识说了声“好的。” 不知为什么。 每次和艾尔莎在一起，她都会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就好像无形的，千斤重的乌云压在了她的身上，叫她喘不过气，又无力反抗。 “你们，接吻过吗？” 诶、诶？！！！ 海瑟薇的脸颊顿时红成了苹果。她感到眼前发晕，整个人仿佛淹没在粉红色棉花糖的海洋，然后随着糖浆火山嘭的一声飞到了天上。 “怎、怎么可能啊！” 海瑟薇激动站起，中途甚至带翻了身后的椅子。 “我们是普通朋友啊！普通朋友！” 她非常认真，反复强调： “就、就像艾尔莎和我这样！” “哦。”艾尔莎冷淡回答。不知是不是海瑟薇的错觉，她总觉得那一瞬看到了对方一闪而过的轻笑。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们在交往呢。抱歉，看来是我习惯性用大人的思维揣测你和莫里森先生的关系了。说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海瑟薇你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呢。” 艾尔莎的目光落在海瑟薇面前飘着热气的热巧克力上： “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吃甜食啊。” 海瑟薇面色再度一红。艾尔莎面前摆着一杯有着漂亮拉花的阿兹卡那咖啡，行为举止落落大方，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淑女气息，看起来确实比她成熟许多。 “唔！”但是海瑟薇还想竭力反驳一下，“但是我已经可以吃辣了！我现在最喜欢往食物里加芥末和辣酱！” 艾尔莎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她摆摆手，示意海瑟薇坐下。海瑟薇这才注意到咖啡馆里不少视线已经望了过来——吓得她赶紧扶起椅子，端端正正乖巧坐好。 “虽然是普通朋友，但你们还是异性吧？”金发的女孩撑起下巴，碧色的眼眸仿佛要洞穿海瑟薇的灵魂，“嗯，你有没有考虑过和他进一步交往？” “嗯？诶？” 海瑟薇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不知为何，似乎有一股无形的意志告诉她，回答这个问题会十分危险，于是她连忙摇头，赶在对方意识到端倪之前，像一位听到肉麻情话的纯情少女般，排斥大喊： “我不知道！” 另一头，偷听着这段谈话的莫里森也脸颊一烫，从各类奇怪的遐想中迅速挣开。 怎么说呢？这感觉既失望又有些期待，毕竟海瑟薇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是他十分喜闻乐见的回答。 “哦——这样啊。”金发女孩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答案深信不疑。 “那么，伊莱先生对你呢？你觉得她喜欢你吗？” 又是一道奇怪的问题。海瑟薇皱皱眉头，决定顺其自然： “我不知道！” 这句并不算撒谎。她只是实话实说。 “这样啊，了解了。”艾尔莎坐直身子，微微笑了下，似乎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我知道了。” 她了解了什么？又知道了什么？海瑟薇一脸茫然，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接下来的时间，艾尔莎又询问了莫里森的身世以及他们如何初次相识。海瑟薇不擅长说假话，于是，她本着“只说真话，但只说一半”的原则，隐去了召唤邪神和贤者偷渡的部分，将剩下的一切全盘托出。 呼。幸好莫里森先生提早教我不说假话也能撒谎的方法！ 海瑟薇在心里得意叉腰。 在这个前提下，只要艾尔莎提问的答案并非只有确切的“是”或者“否”，她都能用百分百的真话糊弄过去。 要不然，不擅长撒谎的她一定会被艾尔莎发现端倪，然后刨根问底，逼问出真相的！好险好险！ 某正在目睹这一切带坏好孩子教会人家说谎方法的罪魁祸首：“……” 对不起！他的良心忽然有点隐隐作痛！ 红裙少女问完了自己想问的，身上不断散发的威慑也减轻不少。 就在海瑟薇以为对方即将离开，提包走人的时候，艾尔莎忽然似笑非笑，碧绿的眼眸直勾勾望着她的眼睛： “海瑟薇怀疑过对方的身份吗？比如说……” “黑暗生物什么的。” “……！” 海瑟薇迟疑了一秒。 紧接着，她才意识到这就是她一直害怕的，答案只有“是”或“否”的致命提问。 “我没……” 来不及了。 因为刚才被说中的慌乱，她思考的时间已经彻底出卖了她。 对方露出微笑，明显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 “这可不行。” 艾尔莎如鬼魅般凑近面如死灰的海瑟薇，从包内翻出一件白十字架形的饰品（起码外形是这样），拉起海瑟薇的手，将它放到海瑟薇的手中，再帮对方慢慢握紧。 “既然怀疑的话，不妨亲手试一试嘛。” “毕 竟对方是黑暗生物的话，那危险性可不是闹着玩的。海瑟薇，我的好朋友——” “还是说，比起相信我，你更愿意相信他？” 第185章 口味传统她将毫无负担地走上那条鲜花…… 海瑟薇垂头丧气走在回去的路上，手里捏着那个诡异的白色十字架。 果然，在朋友面前说谎什么的，她实在不擅长啊。 难道真的要把这个送给莫里森先生吗？万一，他真的是…… 海瑟薇摇摇头，一把收起手中耀眼到发光的白十字架，将它揣进衬裙的口袋。 另一头的莫里森正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虽然他不认为海瑟薇会将那件诡异的道具交给他，但未到最后一刻，适当的怀疑还是应当保有。 相比于结果，莫里森对过程更感兴趣。他很好奇海瑟薇接下来会如何行动—— 是畏畏缩缩将那个道具交给他，还是隐瞒此事，装作无事发生？ 他……很好奇。 莫里森收起懒散的姿态，断开共感，微笑坐起，打算迎接最后的试炼。 如果海瑟薇真的试探他的话，他要不要假装很痛，然后借此博同情，继续叫她保守秘密呢？ 如果对象是海瑟薇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糊弄成功的吧。 莫里森自嘲地笑了一下。 卑劣。实在是太卑劣了。 那孩子已经背负了太多。包庇黑暗生物这个罪名太重，他又怎能将对方拉入火坑？ 所以……还是简单地随机应变就好。 然而，莫里森坐在房间里等到黄昏，也没见海瑟薇过来。 甚至，走廊里也没听到她的脚步。 莫里森：？ 直接没回来？ 什么情况。 忽然之间，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莫里森脑海闪现—— 不会吧！ 莫里森心里咯噔一下： 那孩子不会是两边都不想伤害，于是万分痛苦，犯傻选择自己消失来抵消这一切吧！ 脑子里出现这个想法的莫里森立刻坐不住了，立即夺门而出，打算到街道上找海瑟薇。 只是他还没跑两步，只是路过酒店后院花园时，就在后花园看到了海瑟薇鬼鬼祟祟的身影—— 好像正在挥着铲子，埋什么东西。 莫里森：“……你在干嘛。” “啊！” 海瑟薇打了个颤，像只缺乏润滑的发条人偶般缓缓回头，将铲子默默藏到身后： “哈哈哈，原来是莫里森先生。晚上好，晚上好。” 说着，她向后踹了脚土，刚好落在那个不深不浅的土坑里。 “您也出来散步吗？” 莫里森瞳孔微动。错过海瑟薇，他将目光落在那个埋了一半的土坑里。 那里，裸露着艾尔莎赠送的半截白色十字架。 他再次抬眼，发觉女孩的指尖与鞋面上也已沾染了泥土，不复最初的洁白。 人鱼心中仿佛有什么动了一下。 他垂下眼，纤长的睫毛覆在冰蓝色的眼眸上，隐去了平时总挂在脸上的微笑。 无视了海瑟薇的惊叫，莫里森径直走上前去，在土坑面前缓缓蹲下。 “不可以！！！” 海瑟薇眼看莫里森就要伸手拽它，索性抢先一步，一把将圣十字架从土坑里拽出，又跳出几步，牢牢抱在怀里： “我的！您不许碰！” 她目光灼灼，紫眸微瞪。要不是莫里森偷听了她与艾尔莎的对话，恐怕真的会以为女孩这只是单纯的闹别扭。 “既然是你的，为什么又要埋了？” “因为……我不喜欢了！”女孩吃力辩驳，“我不喜欢……我就要埋！但是就算我不喜欢……我也不给您碰！哼！” 海瑟薇撇过头去，用尽全身力气，摆出一副娇蛮不可理喻的样子—— 她自己都觉得僵硬可笑，莫里森先生那么聪明，一定会发现的吧？ 他……真的是黑暗生物吗？ 海瑟薇忽然有些沮丧。不为别的，她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撒这么大一圈谎。 她从来都不仇视黑暗生物的呀。 等她复仇结束，就算对方只是想把她当作储备粮吃个十次八次，也完全没问题——只是，为什么要骗她？ 那些奉劝她远离黑暗生物，告诫她黑暗生物很危险的说辞，仅仅是为了符合贤者的“人设”吗？ 如果要吃掉她的话，直说就好了，为什么要扮演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尽情欺骗她的感情…… 呜。 海瑟薇忽然好想放声大哭。 “海瑟薇，你是在怀疑我是黑暗生物吗？” 海瑟薇抬头，愣愣地望向蓝发青年。 他正一如既往地微笑着，表情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柔和，温顺。 “所以，才不让我碰这个，是吗？” 莫里森垂眸，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笑着看了眼十字架。海瑟薇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对方就伸出他那双美丽的手，用十根纤长白皙的手指，碰向十字架—— “不要！” 海瑟薇下意识后退一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想让对方受伤，不想让那双好看的手被烫出水泡—— 哪怕对方是黑暗生物。 “不是哦。” 青年的声音近在咫尺。 “没事的。不信，你睁眼看看？” 本已闭上双眼的海瑟薇犹豫了一下，睁开双眼，缓缓垂眸。 在看清下方光景的那一秒，海瑟薇瞳孔微颤。 那些紧贴圣十字架的漂亮的手指并未变得红肿冒气。它们好端端地停在哪里，依旧漂亮，洁白。 那件白到发光的十字架在青年手中就好像一件潮流的饰品，甚至显得愈发圣洁。 “我不是黑暗生物。” 莫里森抬起冰蓝色的眼眸，对她微微一笑。 这只十字架上确实存在着一些光明力量，但品质也算不上好。与海瑟薇灵魂深处纯粹而强大的光明力量相比，只能称得上微小。 在真正的天使面前，这件小小的光明法器黯然失色，瑟瑟发抖，失去了它原有的力量—— 只要海瑟薇不想展现出攻击意图，它就俨然是一个“哑炮”。 因此，莫里森伸手握住了它。 “我是南大陆的贤者，和你一样是人类。” 海瑟薇发愣的脸上表情逐渐缓和，露出微笑： “……嗯！” “放心了？”莫里森松开手，笑着问。 海瑟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嗯。” “抱歉，是我擅自怀疑您……” 女孩低下头，看起来既害羞又自责。 “不是你的错。”莫里森摇摇头，“毕竟我是从奥尼亚海中幸存下来的，会怀疑也很正常。” 海瑟薇点点头，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微笑，似乎终于打消所有疑虑，心情放松，晴空万里。 莫里森见状，也点点头，朝女孩发出邀请： “那我们回——” 莫里森感到身前一暖。蓝色的发丝再次蹭到了他的下巴，叫他心中一痒。 “太好了！呜呜，吓死我了……” 激动的女孩呜呜咽咽，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虽然这接触只有短短的几秒，却足以让莫里森心脏漏了一拍。 已经很接近了。不，说不定刚刚已经蹭到了——他的耳垂，人鱼薄如蝉翼的耳鳍。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足以让他呼吸微乱，躁动的心思咻咻地往上冒。 “不能离我这么近！” 莫里森挥手驱走海瑟薇，躲开老远：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总是和异性贴得很近！被人看到了很不好的——你不还是歌姬吗？总该注意这些的吧！” “嘿嘿，好！” 海瑟薇背后双手，嘻嘻一笑，脆生生答应。 莫里森也勾唇露出淡淡的笑容，但同时，他也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悲伤。 海瑟薇会遵守她认为正确的规则，比如“歌姬不能在歌迷面前流泪”，比如“朋友之间必须坦诚相待”。 现在他的行为，无异于人为地为海瑟薇再添上一条“规则”。 明面上说“不要和异性贴的很近”，好像是为了让海瑟薇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可实际上，只有莫里森自己知道，其中是还否包含着某些别样的深意—— 自他以后，其他异性若想从海瑟薇这里谋取接触，难度将会升为地狱。 就这样吧。莫里森想。 反正他也快要走了。 打消了心中最后的疑虑，海瑟薇即将无忧无虑，毫无负担地走上那条充满鲜花和掌声的歌姬之路—— 而他，只会是她荣耀之路上的一段回忆，一片泡影，很快就会被异彩纷呈的新事物、新伙伴取代、忘记。 美丽的梦境已经织好。这条带有些许私心的咒语，就当是为他这个善意的谎言，编织最后一根蛛网的奖赏。 最后的，临别赠礼。 *** 第一歌姬选拔总决赛的日子很快来临。 不出众人所料的，最终的歌唱主题由光明教会的圣女，雾妮小姐，通过魔晶手环的投影直播，进行公布： “首先，恭喜各位美丽聪慧的歌姬小姐们通过层层选拔，披荆斩棘，来到王都冷翠，进入总决赛。 “能走到这里，说明你们具备了出众的歌唱技巧，以及不俗的演出能力。” “所以，我要先对你们说声，恭喜！” 投影中的圣女小姐笑着拍手鼓掌，似乎是投影外有人提醒她这样不甚严肃，她才僵硬又尴尬地缩回手掌，重新板正站好。 “但是，请不要忘记，我们的最终使命是服务于伟大的光明神，音乐天使，缪兹大人。公主殿下的测验是为了核查你们是否忠于阿兹卡那，而我的这一关，则是代表教会，代表我们的神明！” 雾妮小姐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激动，与之前畏畏缩缩，温温柔柔的样子判若两人。 “所以，我的主题，就是【圣洁】【天使】以及【神性】！” 一边喝葡萄汁一边看投影的海瑟薇恋恋不舍地松开吸管，眉头微皱： “啊啊，没想到还是绕不过天使。真可惜，该说不愧是教会的人吗？口味一如既往的传统。” “你准备怎么做？”莫里森有些担心。 “还能怎么做？好好准备，买好礼服，命题发挥呗。” 海瑟薇从座位上站起，摸出一张发着紫红色光芒的魔晶卡在莫里森面前晃了晃： “我不是说了吗？姐现在有的是钱。” “一件礼服而已。刚好最后一次了，就算破产，也要买最好看的！” 第186章 未曾设想（新增1340）她结束一切…… 因为魔晶卡里的贝币多了起来，海瑟薇这次逛服装店时，再也不用畏畏缩缩，只把好看的样式记在心里，然后再满大街跑到脚痛，四处寻找平替了。 甚至，好几家店主认出是海瑟薇，争相恐后地要给她打折优惠。 “‘乌鸦’小姐，我从出生起就想为您制作礼服了！” “‘乌鸦’小姐，我家孩子是你的粉丝，你穿上我做的礼服她会高兴得睡不着觉的！” “‘乌鸦’小姐，来我家，我家打折力度最大！” 几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互相大幅度砍价，眼看就要赔钱。海瑟薇担心争执的众人最后发展到打起来，索性几大家服装店各选几套，自称要在这几件之中考虑一下，几家服装店老板这才停下比拼，喜笑颜开。 最后，海瑟薇还是挑选了一件款式简约不繁琐，细节却非常耐看的白色礼裙，顺带定制了一双巨大的、毛绒绒的天使翅膀。 “你现在已经是阿兹卡那的大明星了！”莫里森打趣地说，“你选择他们的礼服，说不定还能为他们打广告呢。” “那倒不错。” 海瑟薇高举着包装的非常漂亮的礼服锦盒，眸中发光，又将它抱回怀里蹭蹭，爱不释手。 “这么漂亮的礼服，打折卖给我，店主先生人真的太好啦！这么好的人，让他多赚点怎么啦？” “倒不如说，比起白白受他恩惠，这样的等价交换，我才更觉得心安。” 看着海瑟薇乐在其中的样子，莫里森也不禁泛起笑意。 虽然嘴上总说着讨厌教会，讨厌天使，但实际上，对扮演天使的小裙子，海瑟薇的抵触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大。 用海瑟薇的话说，就是“漂亮衣服无罪”。 说到底，她终究是一个普通女孩。会为了漂亮衣服动心，会因为有钱两眼发光。 如果没有那场海难，没有因此失去双亲，她大概会更加开朗，更加阳光吧。 莫里森默默在心底为那个海难的制造者记上一笔。 天使理应不会杀死宿主的父母，那对祂的蛰伏发育没有好处。他觉得罪魁祸首，应当还是海里，或是徘徊在奥尼亚海周围的黑暗生物。 能弄翻一艘游轮，对方实力不容小觑。更何况据海瑟薇描述的，当时的“星光号”上还有白盔骑士和官方魔法师—— 能同时对付那么多人的，要么是黑暗生物界某个种族的领导者，要么，就是集体作案，逐个击破。 如果能见到当时受害者的尸体就好了。 莫里森垂下眼眸。 他一定可以通过死者的伤口以及其身上残留的魔法气息，获得不少有效的线索。 不过，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死者应该也已全部下葬。不说擅自撬开死者的棺材算不算盗墓，就连尸身是否还保持完整，是否腐烂受损都是个未知数。 就算找到，估计也也无法辨认。 莫里森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他与海瑟薇为什么没能早点相遇？ 如果再早一点点，事情也许就不会变得这么糟。海瑟薇也不用在过去的几年里过的那么惨，一个人在角落里低声哭泣。 “在干什么呢？你们俩？” 有着金色短发的女孩大方地朝他们招了手： “第一歌姬选拔马上就要开始。准备的怎么样？需不需要本小姐资金支持？” 海瑟薇摇了摇头，并将手里的精美礼盒给贝丝看了看： “我已经有钱啦！” 贝丝接过礼盒，仔细检查一番，确定海瑟薇没有上当受骗，这才放心地将盒子还了回去： “好，好，孩子长大了。不需要我操心了。” 海瑟薇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后脑，又抬眸望向贝丝：“对了，你怎么突然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咳咳，那个，只是想来看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需不需放松什么的。”贝丝取出一张精致的紫色邀请函，“不过，你这么认真的人，一定不想在比赛前放松——不想来就算了！不必特意告知！” 说完，她将邀请函塞进海瑟薇怀里，一溜烟地跑远了。 欸。 海瑟薇愣在原地，缓缓拆开邀请函： 【亲爱的海瑟薇小姐：】 【作为你的小学同学，你的朋友（涂抹的痕迹），乔伊斯家族未来的继承人，我认为我有必要邀请你来参加怀特公爵的晚宴—— 【他是位喜欢吃海鲜的绅士。我记得你也很喜欢（划掉）不管怎样，那个家伙总喜欢动用巨大的人力和财力，只为吃到一口最新鲜、最美味的肉，然后邀请很多客人前去共享。 【但如你所知，这其中很多人只是为了讨好贵族的马屁精。他们在晚宴上只顾说话，辜负了怀特公爵上好的美食。 【这怎么可以？简直浪费。因此，我想到了你，“对烧烤与海鲜无可抗拒的海瑟薇小姐”。你现在是第一歌姬备选，我认为你应该有资格来这里消化食物。 【好吧，如果你想来的话，这个周日晚上七点，在弗朗酒庄，不见不散。 【——你的朋友，贝丝乔伊斯】 “噗，”海瑟薇看完后笑出了声，“原来是邀请我吃饭啊。” “你要去吗？”莫里森问。 “当然，为什么不去？”海瑟薇笑着将邀请函收进口袋，“莫里森先生有没有听说过，越是重要的考试，考试前越要好好放松？” 人鱼不需要考试。所以莫里森自然没听说过。不过，他并不介意海瑟薇多多放松—— 在他看来，海瑟薇勤勉刻苦，远超同龄人许多。比起担心她因为放松耽误正事，不如担心她因为时刻紧绷忘记休息。 因此，莫里森摇头笑笑： “不过，因为你，现在我知道了。” 海瑟薇同样弯眉笑笑，她轻轻划拉了一下手中的邀请函，发现在紫色的卡片后还有一份。 “给你的！” 海瑟薇兴冲冲将另一封邀请函塞给莫里森，“莫里森先生，你也有。快拆开看看？” 我？ 莫里森顿时警惕起来，脑中接连冒出邀请函内会存在什么暗器的奇怪猜想。不过，在海瑟薇那双亮晶晶的星星眼注视下，心脏漏了一拍的人鱼决定放弃思考，三下五除二便将信封拆开，取出信件。 “什么什么？写的什么？” 海瑟薇激动又好奇，像一只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的蓝色小鸟。莫里森看完信的内容后，眉头微微皱起。 “你看，这简直是区别对待。” 莫里森将信封递给海瑟薇。海瑟薇接过信纸打算仔细阅读，却被信的内容吓了一跳—— 纸上只简洁写着几个单词： 【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丢了。】 【附：如果海瑟薇没有随行，则此邀请函失效。】 这差距，就好像海瑟薇是生日蛋糕，他是蛋糕上的附带的彩色蜡烛！ 然而，莫里森并未因此愤慨，甚至觉得本该如此——遇到海瑟薇是他的荣幸。 为此当当边角料，又有何不可？ 时间很快来到周日晚上。海瑟薇与莫里森如约而至，度过了一段美妙的时光。 晚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海瑟薇已经吃饱了。受邀前来的客人举起酒杯，与酒庄的主人畅谈生意与理想。 空气中到处都洋溢着酒精的味道，酒杯交错，叮当作响。海瑟薇不喜欢这种奢靡世俗的氛围，决定出去走走。 弗朗酒庄外是一片漂亮的湖泊。夜幕降临，酒庄的灯红酒绿映在水中，与月亮的倒影一同构成了一副油画。 海瑟薇端着高脚杯（里面是葡萄汁），循着木板桥向前直走，直到小桥出现尽头，她才撩起裙子，轻轻坐下。 “您也出来透气呀。” 海瑟薇啜了口果汁。她甚至不需要回头，听脚步也能辨出，身后的人正是莫里森伊莱。 “小心着凉。” 青年也端着高脚杯，在少女身边侧着坐下。 “后天就是决赛的日子，可不能在这时候感冒。” “那当然。”女孩笑嘻嘻地对月亮举起酒杯，又收回喝了一口，放在手边，“只是，总觉得决赛离我还有很久很久，没想到如今一下子突然到了，十分感慨。” 她抬头望月： “莫里森先生有什么打算吗？在我成为第一歌姬之后？” “没什么打算。”莫里森说。 其实他早有打算，只是不能告诉海瑟薇。 “我倒是有一个打算哦！” 天蓝发色的少女回眸浅笑，罗兰紫色的眼睛宛如一对儿鲜艳的宝石。 人鱼报以微笑。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有着无限设想，比如在一切结束后美餐一顿；比如放飞自我，尽情玩耍；又比如好好睡上一觉，一扫先前的紧张疲劳。 无论是什么，他都十分支持—— 唔。如果是最后一个小愿望的话，他倒是可以考虑陪她疯玩结束再走。 “我想……送莫里森先生回家！” 海瑟薇紫眸灼灼，望向莫里森的目光明亮纯粹，好似春日山顶上那一抹无人踏足的雪。 “莫里森先生是南大陆人啊。因为海难滞留于此，还留了这么久，一定很想家吧。” 莫里森瞳孔微缩发颤，他愣了两秒，才垂眸低头。 如果海瑟薇没有说出后半截的话，他差点以为她认出他身份，要将他推回海里。 然而，他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结束一切后的第一个打算里，竟然有他。 海瑟薇以为她说中莫里森痛处，叫他心情低落。于是，她用了一种更加温和的语气，像哄小孩般，拍拍对方肩膀，柔声说道： “放心，如果我夺冠，就算与国王闹僵，我也要送您回去。” “莫里森先生陪了我这么久，帮了我那么多忙，我非常感谢，也非常幸福，甚至都有些想邀请您留下……” “但是，我知道，那样不对。正因为莫里森先生对我很好，我才不能自私，让莫里森先生的家人白白担心。” 海瑟薇抬起紫眸，微微一笑： “所以，放心吧，莫里森先生。” “我一定会成功送您回家。” 莫里森感觉对方像一只小鹿，撒着欢子，一脚踩进他内心深处那条湍急的河流。 家？ 他哪来的家。 深海视他为暴君后裔，同族视他叛逆另类。手足与血亲尚有安身立命之所，而他拥有的，不过是海底那套宽阔却只有他与管家的水晶宫。 有家人的地方才称得上家，否则，只能算一处居所。血族的玫瑰小岛，精灵族的精灵之森，乃至于海瑟薇所在的阿兹卡那，哪一个都比那阴冷漆黑的深海更像“家”。 可是，莫里森知道，海瑟薇并不是真的想将他送回那个地方去。她想送他去的，是那个在他的谎言里，在她的认知中，那个温暖，明媚，充满希望的家。 不知为什么，莫里森眼睛发酸，似乎有水要涌出来——胸口也是。汹涌复杂的情绪像一团火焰，又像一股自地下迸发的清泉。他无法形容那种感受——或许是开心，又或许是悲哀，又有些荒谬可笑。 那感觉，就好像在黑暗里徒手挖了好久，才挖出一块洁白透亮的白水晶、一颗漂亮的夜明珠来。因为它，只知挖掘的野兽才生出智识，生出廉耻； 他开始考虑清洗双手，因为沾满黑泥的指尖可能会玷污了它的美好；他开始思考如何打磨包养，才能让他的宝藏变得更加耀眼闪亮—— 好不容易将这颗珍珠盘到举世无双，却要将他找到的宝藏为他人双手双手奉上——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对身体里流淌着争斗血液黑暗生物来说，这种做法简直丧心病狂——属于那种一旦提出来，就要被当场灭口的存在。 可他，如今却不得不做，不得不将自己的珍宝双手奉上？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莫里森嗤了一声，眼睛愈加酸涩。他皱眉低头，使出全身力气，才将眼框内的液体尽数压抑其中。 然而，他那该死的理性却像丧钟般冷漠敲响，如恶鬼般，于他脑海内反复吟唱： 【你与海瑟薇相处的时间已经进入倒计时。】 ——为什么？ ——就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吗？ 什么都好。快，想想想办法啊莫里森，你不是同族里天才的吗？你不是什么都能快速学会的吗？ 为什么现在脑子里却一片空白，连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那片光也要兜不住了？ 或者说，为什么之前那么果决，偏偏到最后最关键的时候，又产生了那么点可笑的感情？ “莫里森先生？” 月光洒在海瑟薇白色的礼服上，叫她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月光下像洁白不含杂质的冰雪，又像细腻而圣洁的大理石像。 在莫里森的眼里，她简直正在发光。 海瑟薇微微伏身凑近，似乎想要探查莫里森的情况。 莫里森愣愣地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苦涩地笑了。 他伸出双手，拉起海瑟薇的手，缓缓落在他的脸上： “想不想窥见这个冷酷世界残忍的的真相？” 海瑟薇顺势抬头，瞪大眼睛，有些惊讶地望着莫里森的笑颜。 不会吧。 海瑟薇心脏漏了一拍。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海瑟薇拼命挣扎，试图抽手，对方却纹丝不动，像枷锁般，用巨大的蛮力将她牢牢锢在那里。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有些慌乱地喊叫。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究竟有何目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吗？海瑟薇小姐？” 俊美的青年凄然一笑 ，冰蓝色的竖瞳在月光下隐隐反光。 “那就不要挣扎，不要逃跑。留下来安安静静地，听我诉说真正的真相啊。” ——如果，你真的相信我的话。 第187章 即使如此“没有……伤害。”…… 海瑟薇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她抬头，再次望向莫里森。 俊美的青年微眯双眼，分明是在朝她微笑。 可是，她为什么却能从中读出无尽的悲伤？ 就好像深居冰层下的小孩子从未见过阳光，他只好缩成一团，抱紧身体—— 冰冷苦涩的海水眼看就要将他吞没。小孩忽然睁眼，似乎再她身后看见了一缕传说中的阳光。 他露出惊愕的表情，表情也变得丰富，紧接着，黑暗的潮水上涌，转眼就将刚刚还近在咫尺的二人冲得无影无踪。 他为何会那样悲伤呢？ 明明找到了太阳，看到了阳光，他理应高兴才对。为何还会那样悲伤、绝望？ 海瑟薇不明白。 然而，还不等她分析思考，下一秒，她就感到大脑变得非常迟钝。她的眼睛依旧能轻松地看到莫里森先生的一举一动，大脑却好像被人施了迟钝咒，无论她怎样努力，也运转不起来。 莫里森在她面前轻轻蹲下，冰蓝色的眼睛打量着她，再次露出一个释然的苦笑： “你的直觉没错。我确实是黑暗生物。我欺骗了你，抱歉。” “然而，我不会让你保留这段记忆。在你明天一觉睡醒之后，你会忘记今晚所发生的一切，我依旧会是你心中的那个‘贤者莫里森先生’。对此，我再次深表抱歉。” “但是，我不会停手。因为我是谁也不信的黑暗生物。即使是你，海瑟薇小姐。” 不知是什么生物的青年垂下眼眸，海瑟薇这才注意到对方每每垂下长长的眼睫时，会有一种非人的美感——那感觉就像是故事书的妖精，或是惑人心智的海妖—— 她之前为什么没能发现？ “我提高了一部分你的感知能力，并适当地祛除了一些学习人类的、气质上伪装。” 莫里森凑近海瑟薇的脸颊，冰蓝色的竖瞳史无前例地靠近。海瑟薇感觉对方要盯穿自己的灵魂。 感官被调动，海瑟薇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体贴在她的脸颊上，湿漉漉的，又带着冰凉阴冷的气息。 她下意识想要闭眼，却发现怎么也做不到—— 她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正拉扯着她的全身，与她争夺着身体的主导。 “害怕吗？”莫里森说，“害怕就对了。因为你本来就应该害怕。你是人类，我是黑暗生物，我们本来就对立。你所秉持的那些……不过是你被蒙骗，被我高超的幻术与演技蛊惑，高谈阔论的无心之举。” “想想也是，你要是知道我是什么？怎么还会那样肆无忌惮地与我接触！” 竖瞳的青年忽然狞笑，冰蓝色的眼眸染上浓烈霞色，是海瑟薇平时不曾见过的光景。他的语气中带着埋怨，带着愤怒，还有一丝…… 若有若无的悲伤。 海瑟薇睁着眼睛，想要摇头，却只能做出微小的晃动。她能感受出最后的那点悲伤才是情绪的源头，像小猫玩耍的毛线团，一圈一圈，缠了好大的一个团。 “因此，你必须付出代价。黑暗生物是会吃人的，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你不信，所以我要吃了你。”竖瞳青年睁大眼睛，张开嘴巴，朝海瑟薇露出尖尖的牙齿，“不过。” 他顿了顿，退后两步，盯着那双泛起霞色的竖瞳，认真道： “你是个好人。帮了我很多。所以，我不吃你。但黑暗生物是不讲道理、忘恩负义的贪婪混蛋。因此，我要吃掉你的记忆。” “这样，你将永远听不到我的道歉，永远发现不了事实的真相。这是我对你的惩罚，给你的警戒、教训——永远不要相信黑暗生物。” 海瑟薇用尽全身力气，终于调动喉咙和舌头，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呓语。 “什么。”顶着竖瞳的莫里森不仅是在发问，也着实吓了一跳。 他对海瑟薇的魅惑虽然仅仅针对身体，并控制在不会伤害身体的“宝宝范围”内，但这个术法本身已算顶级。没有他的允许，对方理应发不出一点儿声音才对。 为什么会这样？ 莫里森陷入慌乱。他抬起手，一时间不知是否应该加大魔法力度—— 如果不加大力度，他可保不准海瑟薇会不会说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动摇他本就摇摆的内心。叫他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功亏一篑。 可要是加大力度…… 莫里森望向已经被他控住身形的海瑟薇，望向对方月光下雪白的脖颈。 海瑟薇是个倔性子。她认准的路，便会一条道走到黑，哪管会不会撞得头破血流—— 一路走来，这一点莫里森比谁都清楚。 所以哪怕他加大术法力度，海瑟薇也不会停止讲话。而那样，就有极大可能会损害她的声带——直接咳血也说不定。 后天就是歌姬选拔总决赛，努力了这么久，他决不可能让海瑟薇在这里受伤！ “不要说了！”莫里森索性直接大喊，“你被我骗了知不知道？和一个骗子无论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你还不明白吗？” “d……但……素……” “j……使……r……此” 海瑟薇努力挤出一个微笑： “您……夜……梅……y” “够了！” 莫里森丢出一团水花，击中海瑟的脑门。 海瑟薇只觉得身体一软，什么都不能思考了。 “是你逼我动你灵魂的。” 莫里森不忍，望向一旁。 “这是你自找的，我不会道歉。” “sh……ai。” 海瑟薇吐出最后两个音节，浑身脱力，朝偏过头的青年露出一个淡淡的浅笑。 第188章 禁言之夜但黑暗生物不知廉耻，还想再…… 事实上，海瑟薇并没有失去意识。 她只是大脑变得更加迟钝，有种木木的感觉。 各项感官依旧敏锐。从湖面上吹来的微风扑到她身上，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只是在这种舒适的环境里，身体的异样更加突兀。语言系统仿佛被粘稠的炼奶粘住，任她怎么努力，身体也无动于衷。 “真是赢不过你。”莫里森在海瑟薇面前蹲下，冰蓝色的眼眸中霞色褪去，重新恢复成平时平静如水的模样，“每次都让我这么纠结——” 明明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 人类女孩无法开口，只能睁大眼睛，安静地听莫里森讲话。 “你猜得没错。我确实不是只凶恶的黑暗生物——之所以那么说，只是因为我想吓一吓你。” “如果你表现出害怕我或者厌恶我，我就可以毫无留恋地离开——那种情况多么理想。就算我知道，你也是个异类；” “你对未知领域总是充满好奇，心思单纯，不会多想，且接受度很高——甚至面对深蓝触手这样一看就危险又邪恶的东西，你也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甚至将它毫无顾忌地搂入怀中，当做玩偶抱着睡觉。” “这一点，我在假扮邪神时就发现了。” “但为了我那可笑的心情，我还是自欺欺人地尝试了。” 莫里森垂下眼睛： “但结果如你所见，聪明的你发觉了我的犹豫。我可耻地失败了——” “这并不是因为黑暗生物都是华而不实的草包，他们的传说只是母亲哄幼崽的谎言，也不是因为他们实际上并不可怕，并不凶残，仅仅是因为你很幸运——遇到了不擅欺诈的我。” 莫里森笑笑：“当然，我这不足挂齿的幼稚把戏还是将你骗的团团转——至少，在扮演邪神阶段和贤者问诊阶段，你的确被我拿捏情感，不是吗？” 海瑟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总觉得莫里森先生在谈起这件事时，有些奇怪的自豪。 “至于之后……那就确实是我感情用事了。”莫里森顿了顿，抬眸认真地直视着海瑟薇的眼睛。“事实上，我并不是一只擅长隐藏情感的黑暗生物，情感想法都写在脸上，因此，经常被兄弟姐妹们笑话。” “与你的相处，总让我想起自己。那个过去的，什么都不懂的自己。” 莫里森目光温和许多，落在海瑟薇身上，泛着一丝在海瑟薇看来非常OOC的宠溺。 “所以，我常常在想，这真的是‘爱’吗？亦或是怜悯自身倒影的某种病态的自恋？” 莫里森撩起海瑟薇肩侧的一缕蓝发，凑近自己的脸颊，轻轻蹭了蹭，眼底再次涌出些许微弱的霞色，与他冰蓝色的眸色混在一起，仿佛打翻了的调色盘，又像是星空的色彩。 “但是，很快，我明白了。那是不一样的。” 他放下蓝发，目光投向远方。海瑟薇身体僵硬，转不过脖子跟随莫里森的视线，只能保持着姿势，将月光下青年美丽的侧脸尽收眼帘。 “你和我不同。或许我们确实拥有相似的心理，相似的想法，但我们终究不会拥有一模一样的经历。 “我的过去比你更加黑暗。这注定了我不可能成为你那样的人。但，就算将我 放在你那样的环境——那个比我现在的过去好十倍百倍的‘黑暗’里，我也绝对做不到你那样一尘不染。” 莫里森回头。那双冰蓝色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海瑟薇。但海瑟薇并未从中感受到一丝情欲，一丝亵渎，有的，只是平静之下，暗流涌动的倾慕与仰望。 “我无法理解你——可我的身心却难以控制地为你撼动。你圣洁得好像一束光——我没在用比喻。海瑟薇，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像一束光——物理层面的，真正的圣光。” “我曾听说圣人割肉喂鹰，只为保全苍生不遭灾害，不受疾苦。” “在我眼里，你与那位圣人并无分别。星芒孤儿院时，你曾因看见那些孩童受苦受难，在恶劣的环境中性格畸形，失去了孩童应有的纯真而潸然落泪，分外自责。” “你对我说，你感到抱歉，因为自己只顾自己，黯然颓废，在不知不觉间，延长了那些孩童受苦的时间。可在我看来，他们的苦难并不因你而起，你无需对他们负责。” “然而，你还是哭了。甚至哭得那样伤心。你滚烫的泪水落在我的手上，叫我不知所措，惶恐万分——与那些邪恶的家伙处久了，我总会鄙夷他们的无心，以良善者自居。” “可是你，海瑟薇。”莫里森顿了顿，“你让我知道了，比起他们，我只是相对好点。道德水平高了一丢丢。可事实上，这里还是缺了些东西。” 莫里森抚上自己的胸口，冰蓝色眼眸纯粹不含一丝杂质。他神态虔诚，像极了一位厮杀半生，浸泡在鲜血与仇恨中，在穷途末路之时幡然悔悟，向主教忏悔的恶徒。 “我本质上依旧是禽兽。那些三流学者骂的很有道理，禽兽是不懂道德与礼法的。我之所以能符合你的择友观，仅仅是因为我小时候受到过伤害，我不想将那些糟糕的感觉传递给他人。 “退一万步讲，假如我童年美满，家庭和睦，朋友成群，我又怎会去怀疑那些刻在黑暗生物血脉中的[法则]？” 莫里森轻轻叹了口气，眼角噙着一丝浅笑： “我和是你不一样的。” “我企盼光明，痛恨黑暗，完全是出于我自己的私人感情。而你不一样。” 他抬眸，温柔平静地望着海瑟薇： “你是真的觉得这些事正确，然后才去做的——比起我，你简直强了数百倍。” “这样虚假的我，用道德与礼仪包装起来的我，灵魂深处究竟潜伏者一个怎样的恶魔——谁也无法保证。” 莫里森没在开玩笑，也并非危言耸听。先前，他好几次都对海瑟薇生起过过量的、来势汹汹、无名无分的占有欲——这对海瑟薇来说，并不算什么好事。 “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远超名为‘朋友’的临界——” 他的纤长白皙的手指抚上海瑟薇的脸颊和下颚，叫后者在魅惑控制的情况下，还是难以控制地颤抖一下。 莫里森错愕几秒，像做错事般，低下头，悻悻缩手。 “但很明显，你对我并没有这种感觉。我认为，这对你而言，是不公平的。” “所以，我想借此机会，向你坦白。” 莫里森面对海瑟薇跪坐，一手支撑身体，上半身前倾，凑近海瑟的脸颊： “看好了哦。” 竖瞳的青年声音轻柔，带着几分俏皮，用另一只空余的手，缓缓滑过他的脸颊。 “我只做一遍。一生一次，错过了，可就没有了哦～？” 月光下的青年保持着微笑，像变戏法的魔术师般，抹过自己的脸。隐约之间，海瑟薇仿佛看见半透光的晶蓝色的亮片在青年的腮上闪烁。 在月光的照耀下，它们像荧光涂料般闪闪发光，却又比染料不知绚丽多少倍。 “——！” 海瑟薇下意识浅浅地倒抽一口凉气。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颜色。 那抹蓝色星点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既有清亮优雅的高贵，又不失沉稳厚重的典雅。而这样的颜色出现在人的面颊，又平添一抹神秘诡异的美感。 简而言之—— 美丽。 无与伦比，叫她心尖一颤的惊艳与美丽。 没有任何美术天赋的她，竟在今日第一次领略了父亲口中“大自然杰作”的魅力。 海瑟薇瞳孔微颤，正要沉醉于这份美丽的色彩，可当莫里森彻底挪开手掌时，她才发觉那些蓝点并非任何饰品，而是附着在对方面颊上的鳞片—— 货真价实的，反着水花的鳞片。 月光下的青年早已不是人类的模样。他背对银月，整个人浸泡在阴影里，并不能完全看清他。 海瑟薇只记得对方漂亮的冰蓝色竖瞳在夜色里反出淡淡的微光，眼尾侧下点缀着亮晶晶的鳞片，浑身上下散发着潮湿阴冷的气息。 竖瞳本就比正常的瞳孔犀利许多。配上夜色，配上那诡美的蓝色鳞片与阴冷气场，使褪去人类特征的莫里森更具有了几分非人感。 他打量着她，似乎真的像野兽在打量食物，叫海瑟薇少有地感到一丝害怕。 见蓝发的少女瞳孔骤缩，莫里森这才心满意足地拉开距离—— 你果然会害怕啊。 “看清楚了吗？” 莫里森抹了下脸，立即变回先前那个优雅美少年的模样，先前的非人气质和阴冷气息一扫而光。 “‘贤者’只是我的伪装。” “我真正的样子，你绝对不会喜欢。” “抱歉。”他突然说，“虽然你可能已经开始畏惧我，讨厌我了，但卑劣的黑暗生物不知廉耻，还想再近一点点。” 一份重量出现在海瑟薇肩头。她抬眸，发现变回美少年的黑暗生物向她扑来—— 然后，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海瑟薇眨眨眼睛。 因为法术的缘故，她一动不动地挺在那里，没有回应，没有反抗，像一个不会说话的布娃娃般，任凭对方搂紧。 “抱歉。”莫里森的声音有些嘶哑，有些发颤，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让我抱一会儿吧。一会儿就好。” 他不想离开，不想告别，更不想与海瑟薇再也不见—— 可是。 他必须这么做。 因为只有这样，才是真的对海瑟薇好。 一阵衣物摩挲的声音。 莫里森顺势望去，顽强的少女正控制着指节和手腕，一点一点向他腰间靠拢，似乎要想他一个真正的拥抱。 莫里森宕机几秒，忽然轻笑一声，像个真正的反派般，扼着女孩的手腕，无视掉女孩眼中焦急的情绪，将她好不容易抬起的双手，轻轻压下—— “别闹。” 他露出苦涩又幸福的微笑。 “轻信坏人的家伙，没法救赎他人，只有默默承受的下场。” 第189章 一个咒语“晚安，好梦。”…… 海瑟薇脑袋晕晕。 她很想对莫里森先生说，她只是有点惊讶。 至于害怕……那确实有一点。但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糟。完全没到厌恶或逃跑的地步。 但她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如同十年前一样，她的大脑忘记了如何讲话，忘记了如何发音，如何将她的想法转化为单词。 一阵困意袭来，侵入海瑟薇的后脑，叫她感觉麻嗖嗖的。刚才对抗莫里森先生的法术，花了她不少力气，现在终于有些撑不住了。 为了更迟一点失去意识，海瑟薇选择垂下眼帘，放松身心，不再抵抗。 莫里森很快发现怀中的人正在一点一点失去意识。 他抬头，有些错愕地皱起眉头，看了海瑟薇一眼后，再次垂眸移开目光。 果然。再厉害的光在完全的黑暗中，也会失去光泽。 作为人类，海瑟薇确实非常优秀，能够创造一个又一个奇迹。但说到底，她终究只是位用歌声为大家带来鼓舞与震撼的艺术家。就像她自己说的—— 她只是个普通的、像所有努力的选手一样的，逐光的歌姬而已。 她歌声中拥有的治愈之力，只是体内的寄宿天使遗留的 一点【权能】。 就算这份权能在战场上能够发挥作用，也无法保证海瑟薇自己的安危——众所周知，干架时如果对面有治疗师，一定要优先干掉那个。 即使是先天拥有技能的魔法生物，也需要大量的练习，才能做到收放自如。 时至今日，海瑟薇都未发觉她的能力，基本的魔法原理更是不清楚，更别说让她直接实战。 就算是天才中的天才，起码也应该先掌握“魔力磁场”“魔素”“灵体”等魔法学基本原理——否则，莫里森实在不愿想象，正式的战斗中，将会多么混乱可笑。 莫里森愈发觉得自己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躁动不甘的心情缓解不少。他闭上眼睛，下巴轻轻搭在海瑟薇肩头，露出一个安心的浅笑。 海瑟薇就这这样静静被莫里森抱着，不知过了多久。 夜色渐浓。银月背后的黑色夜幕颜色逐渐变得更深，远方的渔船上灯火点点，倒映在水面上，俨然成为一副斑驳绚丽的画面。 微凉的夜风吹过，海瑟薇背后发凉，同时，也微微清醒些许。她能感受到莫里森先生身上不高的温度—— 原来即使是黑暗生物，身上血液也和她同样炙热。 对方虽然抱紧了她，可却没有继续其他出格的动作。他只是一声不吭地，紧紧环住她。虽然架势看起来似乎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揉碎后与他融为一体，可动作却意外的轻柔谨慎，像一个父母在外常年不归，孤独寂寞的小孩，紧紧抱住了他唯一拥有的珍贵玩偶熊。 “……” 海瑟薇有所触动，想说些什么。但她想了很久，最终只是在心里傻笑两声： [嘿嘿，我是小熊诶！] ——不对不对不对，她刚才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个吧！ 都怪莫里森先生……将她的脑子搅得乱七八糟。 “好了。” 罪魁祸首莫里森伊莱松开双臂。海瑟薇的视野已经变得模糊，但她还是看见对方嘴巴张了张，露出一颗尖尖的牙齿，微笑着吐出一个单词： “晚安。” 下一刻，蓝发的少女瞳孔微扩，眼神失焦，身体一软，向前倒在莫里森身上。 “好梦。” 冰蓝眼睛的人鱼吐出另一个咒语，随后直起腰背，等待着脚步声的主人逼近。 “喂，你在这里干什么，鬼鬼祟祟。” 金发的贝丝朝木板桥的尽头走来。在看到莫里森时，她的眉毛不太高兴地皱了起来： “我邀请的是海瑟薇。你这个附带品不老老实实地呆在海瑟薇身边，到处乱跑什么？” “您误会了。”蓝眸的青年微微直起身子，双手还保持着搀扶海瑟薇的姿势，“海瑟薇和我在一起。不过很不巧，她睡着了。” 贝丝垂眸，这才发现娇小的少女正依靠在青年身上，睡得昏昏沉沉。 “作为朋友，您是否可以将她送至最近的房间呢？” 莫里森并没有留给贝丝选择的权利。趁着贝丝愣神的瞬间，他轻而易举地将海瑟薇转给贝丝，并起身，向前走去。 贝丝还在感叹莫里森竟是位不会偷吃的绅士，听到这话并接到一个大活人烫手山芋后，终于反应过来，厉声大叫： “那你干嘛！” “我？”莫里森回头，笑了一下，“我是男士，送一位失去意识的漂亮女士深夜回房，应该不太合适吧。” 贝丝被呛得哑口无言。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莫里森究竟是在装绅士演戏，还是他其实是位浪子，对海瑟薇往日的关心，不过是逢场作戏的虚情假意。 不过，无论莫里森究竟是哪一种人，贝丝都觉得绝对不能由他送海瑟薇回房——毕竟海瑟薇这家伙是个笨蛋，万一真发生点什么，暗自伤心的只会是她自己。 “送就送。” 这时，路德恰好也从宴会中离席，看样子是来找贝丝的。莫里森与对方刚好打了个照面，他微微一笑，对路德点头问好。 贝丝迎了上去，向路德吐槽海瑟薇多么多么心大，又多么多么对人不设防备。路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发声： “站住。” 莫里森微微一顿。 金发的少年转过身，直直地盯着莫里森的背影： “你要是走了，海瑟薇就会由我负责搬回去——贝丝力气小，搬不动一个同龄人。” “这样，也可以吗？” 人鱼沉默许久，才在夜风中轻笑一声。 “请随意。” 然后踏入夜色，消失得不见踪影。 “……”金发的贵族少年原地愣了许久。直到金发少女频频呼唤，他才转过头去。 “怎么了？”贝丝关心道，“你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 “有点奇怪，那个药剂师。”路德实话实说，“我认为他应当是喜欢海瑟薇的——那日舞会上，要不是有侍从阻挡，恐怕他会与我大打出手。” “明明他的身份资料在我手上。如果我将他身份造假的消息公布给皇室或教会，他必将遭到严查。” “即使如此，他还是选择维护海瑟薇。这不是喜欢的话，还能是什么？” “或许人家真的是位好绅士呢？”贝丝将烂泥般的海瑟薇从地上拖拽起来，勉强扶住，“快，来搭把手。” “另外，道尔顿先生，作为家族继承人，你不要整天满脑子情情爱爱。或许人家之间只是单纯的‘友谊’，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呢？” 小少爷眯了眯眼睛：“你信吗？” “鬼才会信。”贝丝同样眯起眼睛，一副等待好戏上演的样子，“哦，不，也不一定。” 她看了眼海瑟薇：“除了幽灵，我们可怜的乌鸦小姐也信。” 小少爷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为贝丝分担了一部分重量。走着走着，贝丝忽然金眸一亮：“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路德不太想接话地回应：“什么。” “就是，你们男的那种情况。那种，”贝丝用空着的手拼命比划，“那种心爱的人在面前，但是就是吃不到，吃不了的情况——” 路德脸色发青：“你是说……” “没错！”贝丝两眼发光，看起来像一只激动的松鼠，“什么都擅长的药剂师医者不自医，在自己心爱的女孩面前，因为身体的缺陷，陷入了深深的自卑！” 路德听得脸色发白又发黑： “你从哪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这么大声讲出来，一点也不符合贵族的礼仪！” “说我？你自己不也是秒懂吗？” “……” 路德很想反驳，但静下心来，他发现自己的青梅竹马的总结竟然莫名很有道理。 因为自卑，所以才在关键时刻，跑掉了么？ 那个药剂师竟然有那样的隐疾…… 路德心中的排外情绪顿时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同情。 在两位当事人都不知道的地方，这段由两位少男少女奇思妙想引起的误会悄悄生根发芽，暗暗蔓延，并慢慢衍生出许多越来越离谱的版本。 之后，海瑟薇歌姬账户上，莫名其妙地多出一批贵族成分的粉丝。 ＊＊＊ 第二天早上，海瑟薇醒来后，身体格外轻松，心情也一等一的好。 听贝丝说，昨晚她喝酒喝醉了，直接倒头就睡，吓得大家一大跳。莫里森先生在贝丝安排好她的住处后，就先回酒店了，因此并不在这里。 这怎么行呢！海瑟薇撩起冷水，拍拍自己的脸颊。 优秀的歌姬怎么可以因为放纵给他人添麻烦！ 她要好好努力，好好改正才行！争取在选拔结束后，将这个坏毛病一笔勾销！ 不过，说起来，她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啊。 她又不需要借酒浇愁，也尚未成功夺冠，为什么会在昨晚放纵呢？ 昨晚…… 海瑟薇忽然发现自己记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了。 她的记忆自宴会上吃饱后就直接断片了。之后的记忆，都变得 模糊不清。 海瑟薇忽然发觉自己正在难过。 明明她的心情这么美丽，盥洗池墙壁上面的镜子里，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微笑。 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会难过？ 海瑟薇捂住胸口，总觉得那里空落落的，仿佛少了些什么。 不过，这种怪异矛盾的情绪只持续了半天，海瑟薇就投入进了最后演出的彩排。 圣女的题目很简单，表演的服装也已准备完毕。万事俱备，只能主角登场。 一鼓作气！冲鸭！ 海瑟薇按照台本，开始疯狂演习。莫里森在一旁当听众，欣赏着女孩的歌喉与身姿。直到海瑟薇中场休息，靠在一边欣赏海瑟薇演出的莫里森才开口： “明天的第一歌姬选拔赛，我陪你一起去吧。” “总觉得你那对手这几天安静的出奇。让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带上我。就算真有什么危险，我也能保护你。” 第190章 净水洗礼他语气很轻，像埋怨伴侣太过…… “好呀。” 海瑟薇笑着回答。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如此担心，但如果有人想来看她表演，她当然乐意之至。 莫里森似乎没想到她会答应得这么顺利。他微微一愣，也露出一个释然的浅笑。 ＊＊＊ 次日清晨，海瑟薇起了个大早，开始为总决赛梳妆打扮。 对着镜子，她开始仔仔细细检查有没有调皮的发丝飞出头饰，有没有没抹匀的粉底，提亮的美瞳有没有偏离位置。 “——好啦！” 海瑟薇拨正最后一支白羽毛头饰，双手合十，对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最后一场，一定要保持住现在良好的状态。无论输赢，都要给观众留下完美的印象。 海瑟薇拍拍脸蛋，披上外套，将几只光环发箍和演出道具塞进手提包，坐上马车，赶赴教会指定的决赛地点，多洛塔剧院。 没想到教会平时看起来不务正业，玩忽职守，但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反而十分懂行——绕了一大圈，最终又绕回了剧场。 海瑟薇在心里默默为教会投了一张肯定票——不过，这并不会影响教会留给她的坏印象。 时间到了早上八点，多洛塔剧院的门口已经停有许多马车。 海瑟薇跳下马车，在几辆装潢奢华典雅的马车的缝隙间轻巧穿梭，像只灵巧的蜂鸟。 她来到剧场门前，莫里森早已在那里等她。 察觉到少女走来，原本愣着发呆的莫里森缓缓抬头，对她露出笑容，十分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海瑟薇欣然接受。与莫里森一前一后，向多洛塔剧院深处走去。 许多贵族正在长廊攀谈，一边谈论自己这半年打拼的收获，一边做着第一歌姬人选的预测。 海瑟薇与莫里森走过这里时，许多宾客侧目出神，一时间忘记了刚才的交流，纷纷为这对般配的男女组合投去欣赏与羡慕的神色。 “那是谁家可爱的小姐和管家？”有人笑着感叹，“藏得真好。是之前都没见过的生面孔。” “笨蛋，你没看见人家带着白羽毛发饰吗？那是天使的装束。那个女孩子应该是今天参赛的歌姬选手。” “那不就是莉迪亚的女儿，“乌鸦”。海瑟薇洛兰吗？喂，我说，你们刚刚还同我谈论押注，实际上根本完全不看比赛的吗？” 众人的交流传进海瑟薇耳中。她垂下眼眸，嘴角含笑。 要不是她身为歌姬的职业素养给予了她极好的表情管理，她简直要当场笑出声来—— 能与莫里森先生称得上般配，不就是变相夸她漂亮吗？ 她不讨厌这种夸奖—— 至少，比八年前她缩在角落里，被所有人咒骂怪物要好的多。 不过，就算现在有人继续叫她怪物，她也不会那样消极，自暴自弃了。 海瑟薇非常自豪地直起腰背，身子也挺起了些，整个人显得更加自信，仪态端庄。浑身上下，已经有了传说中天使所向披靡，无所畏惧的气质。 他们穿过长廊，途经剧院后方的小花园——前往候场化妆间的必经之路。不远处，一些小孩在追逐打闹，嬉戏玩水。 “他们在做什么？” 莫里森瞳孔微微，似乎十分困惑。 “那是一种表达有好的方式。”海瑟薇耐心解答，“你知道吗？每年的这个时候，大家都要取水池中最上层的清水，混合上露珠，河流，小溪的一部分，用特殊的过滤装置净化，搭配上教会净水池中一滴‘最初的圣水’，调配完成后，再滴入水中，互相泼洒——” “这就是‘最初的洗礼’。相传，在过去这是一种驱除邪物的方式。是天使用来祓除那些被黑暗力量污染灵魂的可怜人身上邪祟的方法。现在没有什么黑暗生物，所以，它已经变成了祝福的代名词——” “听说在洗礼节前后，也就是现在这段时间被泼上，接下来一整年都会有好运哦～” “是吗？”莫里森有些警惕，“洗礼节的水真的能驱邪？” 光明结界内的人类无需恐惧，但真正的威胁——那位从未谋面，又无所不在的天使，才是他需要提防的存在。 如果那洗礼净水真的有作用，那接下来这段路程，他都需要小心躲闪。 “当然不能，莫里森先生你想什么呢？”海瑟薇十分惊讶，“我不是说了吗？一瓶净水精油中只有一滴真正的圣水。而净水精油又会被倒入巨大的水缸中，反复稀释。最后发到每位市民手中的，至少也已经稀释了一千倍，一万倍——更别说个别地区的负责人有时为了避免净水不够的情况，会稀释更多倍，将多余的净水装瓶封存，作为后备存储。” “就算教会的净水池真的是天使的遗物，在稀释了这么多遍后，恐怕就像大海里的一粒盐一样，只能给黑暗生物挠挠痒痒。” 海瑟薇摊手摇头。这时，她的余光忽然瞥见一个奇怪的小孩闷头走路，并越来越快地向她逼近。 “！” 海瑟薇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惊呼出声。然而，任何人看到这幅惊悚诡异的图景都会吓得说不出话。她想要躲避，却发现走廊出口狭小，莫里森恰好挡在回去的路前，叫她无法逃跑。 身后传来掏取东西的声音。 会是匕首之类的吗？ 海瑟薇心中一凉，下意识咬紧牙跟，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与冰冷没有到来。 不，准确的说，冰凉还是有。只是清凉湿润，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海瑟薇 回头，莫里森挡在她身前，身体微颤。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心中咯噔一下，立即跑到莫里森面前，张开手臂，挡在跌坐在地上的小孩身前： “不要杀他！” 他只是想和你过节！ 海瑟薇抬眸，并未在青年脸上看到什么鳞片（奇怪，她为什么会觉得莫里森先生脸上会有鳞片）。相反，她看见一张精致美丽，挂着水痕，紧皱眉头的脸—— 他好像很生气。 海瑟薇想。 不过，即使眉头紧皱，青年也并未发怒开口。他直直地盯着海瑟薇身后噙着泪花的小孩，表情越来越扭曲，最后竟露出了“友善”的微笑。 好可怕！ 海瑟薇在心中大叫。 要不还是给他唱个歌吧。 莫里森先生好像很喜欢这个。 “呜，呜呜，哇——！” 小男孩终于忍受不了僵持的气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不许哭。” 莫里森声音冰冷，完全没有任何因为对方是幼崽就语气温和的迹象。 小孩颤抖一下。 虽然还是想哭，但他看到莫里森冰冷不含一丝温度的眼睛后，还是深吸一口气，将眼泪鼻涕都憋了回去。 “对、对不起！” 他一边哽咽，一边道歉： “我不知道您不喜欢洗礼……真的很抱歉！” “不。”莫里森继续和善地笑着，“你应该道歉的不是我，是这位美丽的姐姐。” 海瑟薇：“诶？” 不需要道歉的呀。 是她解释得不够清楚吗？洗礼泼水并非恶意，只是一种祝福的象征而已。为什么莫里森先生要…… “你没看见这位姐姐穿着多么漂亮的演出服吗？”莫里森摊手，朝海瑟薇方向望去，“多漂亮，多好看！” 海瑟薇脸色一烫：诶？！！ “要是被你这么一泼，这位姐姐受凉了，感冒了，上不了舞台了怎么办？” 小孩顺势望去，这才发现海瑟薇身上的礼服圣洁美丽，做工精巧，搭配上海瑟薇可爱良善的脸蛋，简直像一位真正的，跌落凡间的天使。 尤其是那双温柔的罗兰紫色眼睛，被它注视着，简直就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沐浴在春风里，温暖舒适，十分惬意。 “唔。”小男孩脸色微红，低下头，语气绵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听说第一歌姬要选出来了，太高兴了而已。” “妈妈说，第一歌姬选出来，神明大人高兴的话，我们的日子就会幸福起来啦！” 他抬起蔚蓝色的眼睛，微微一笑。 “我真的知道错了，漂亮的大哥哥。” 莫里森微微一愣，表情也稍微和缓了些：“嗯。知道错了就行。” “我们的裙子价格昂贵，是定制款。要是你不小心泼坏了，你的妈妈要赔很多钱——神明大人也会因为没有得到更好的歌姬，一同生气的。” “哇！”小孩瞳孔颤抖，表情也变得害怕起来，“我、我明白了！我再也不会泼歌姬了！” 说完，他就转身逃走，仿佛身后有什么勇猛的野兽。 “您真会骗小孩。” “没办法，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这招最管用。”莫里森擦了擦身上的水剂，吞咽了下。他抬起头，有些怀疑地望着海瑟薇，“……我不会对那么小的孩子发脾气的。” 是吗？可您明明把他吓到一屁股坐带地上了……海瑟薇一面腹诽，一面注意到现在的莫里森胸前湿透，眼睫和发丝上都挂着亮晶晶的水珠。 他每皱着眉眨一下眼睛，那些小小的水珠就会跟随着颤动一下，简直像某种妖艳美丽的眼妆。 “……？”蓝发的青年似察觉到海瑟薇的视线，抬起头，与她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怎么了。” 他的语气很轻，像极了埋怨伴侣视线太过肉麻的年轻姑娘。 海瑟薇被自己想到的比喻句所羞耻到，连忙慌慌张张的移开目光。 然而，青年幽怨的神色已经刻在了海瑟薇脑里。即使转过身，继续向前走，青年下巴上挂着半粒晶莹水珠，将落未落的画面还是在海瑟薇眼前反复出现，并挥之不去。 “……走吧。”莫里森轻叹一声，向前走去。 海瑟薇点点头，与他继续向前走去。 某个偏僻的角落，艾尔莎重新藏进阴影，仅仅探出一双眼睛，窥视着海瑟薇与莫里森一同远去的身影。 直到对方消失在花园尽头，金发的艾尔莎才勾起唇角，轻笑一声。 她的手里，正握着一只残存着金色液体的玻璃小瓶。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0-200 第191章 隔绝危险对方用舌尖轻舔了一下她的脖…… 二人很快来到化妆间。 化妆室周围，已经许多女孩子来来往往。她们大都抱着演出礼服，提着装着道具的大包小包。 “是复活赛的选手们。”海瑟薇看着他们来来往往的身影，轻叹一声。 “即使落选，也不能轻言放弃。这就是歌姬的宿命。”海瑟薇顿了顿，“今天虽然是第一歌姬角逐的赛场，但也是在最后环节落选的选手争取权利，大放光彩的斗兽场。我们应该尊重她们。” 莫里森点头，十分赞成。二人左拐右拐，终于来到海瑟薇的化妆室前。 房间内窗明几净，各色化妆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不仅装修精致漂亮，角落的绿植摆设也恰到好处。走近房间，立即给人一种清爽舒适的感觉。 “这就是做名人歌姬的好处吗？”海瑟薇十对此非常满意，开始打量端详。一会儿戳戳绿萝的叶子，一会儿拿起化妆台上的漂亮瓶子，眼里发光，对整个房间充满了极大的兴致。 莫里森吞咽一下，将女孩的一切看在眼中，同样露出淡淡的浅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化妆间内有点干燥。 “莫里森前辈？”蝴蝶般的女孩停下探索，似乎注意到了莫里森抱有心事的眼神。 “您身体不舒服吗？”海瑟薇十分担心。放在平时，她没怎么见过莫里森这幅忧郁困惑的模样。 “啊，没有的事。” 莫里森从思考中回过神来，换上招牌的自信笑容，摆摆手道： “只是有点紧张而已——毕竟你要参加最后的比拼了，不是吗？” 海瑟薇鼓起腮帮子：“参加比赛的是我，又不是您，您紧张什么？” “正因为不是我，所以我才紧张啊。”莫里森笑笑，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取出一本随身携带的小册子，“要是参加比赛，那可就不能紧张了。毕竟良好的状态才有可能超常发挥。” 海瑟薇似乎被莫里森这番无法反驳的诡辩打动。她扬起唇角，低头开始整理包内的道具，将它们依次摆放到桌上。 莫里森看见海瑟薇进入状态，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今天的状态是有点不对。或许是早上因为想快点见到海瑟薇，走得急忘了喝水？ 人鱼也是鱼，缺水口渴很正常吧。更何况他离开大海那么长时间，连皮肤都比以前干燥不少——更何况身体呢！ 剧院的后台恰好为歌姬及其同行者免费提供饮用水。莫里森通过魔导铃铛点了一壶，随后继续低头看书，等待侍者送来。 海瑟薇理了理因奔波微微翘起的头发，又掏出粉扑口红，简单地补了下妆。恰到好处唇妆亮晶晶的，看起来水润湿滑，叫海瑟薇气色提了不少。 第一歌姬选拔赛总决赛会通过魔导科技录制，简单休整剪辑后（为了防止一些歌姬恶性竞争的直播事故），统一通过官方信号塔，延时转播给阿兹卡那民众，以达到“与民同乐，与民共享”的原初教义。因此，工作人员需要在正式录制前，进行一些简单的设备调试检查，所以，离演出正式还有一段时间。 海瑟薇掏出编好的词曲，开始继续复习巩固。 莫里森虽然在看书，但眼睛却总不禁瞟向海瑟薇： 哦，海瑟薇认真的样子总是那样迷人，那样可爱！ 不对不对不对，他在干嘛？莫里森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赶忙将注意力转回书本上。 这时，他点的饮用水恰好也到了，好心的侍者提着水壶，为他们一人倒了一杯。随后，将还剩下许多水的水壶轻轻放在角落，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末了，还不忘帮他们带上门，似乎生怕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发出不妙的噪音，打扰到这位神眷未来的宠儿。 莫里森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试图尽快平复喉中的渴意——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影响海瑟薇。 以那个笨蛋的性格，如果知道他身体不舒服，恐怕又会分出心来，关心他这条无关紧要的人鱼。 如果那样，就顺了那个叫艾尔莎的家伙的意。 冰蓝眼睛的人鱼捏紧玻璃杯，眸中霞色异常翻涌。 他绝不会叫那个阴暗卑鄙的小人得逞。 想到这里，莫里森越发坚定。 在海瑟薇登上第一歌姬的王座之前，他绝不会离开她半步。这样全方面的严防死守，一定能万无一失，将所有危险隔绝墙外！ “等着吧。”莫里森小声碎碎念，“我一定会将她送上王座……” 必须是她，也只能是她。 如果最终的比赛结果不是海瑟薇夺冠，他哪怕身份暴露，也卷起万千海浪，找阿兹卡那国王讨个说法。 “……”莫里森放下玻璃杯，垂下眼眸。 他刚才在想什么？ 卷起海啸冲击阿兹卡那，那不是会伤及无辜的人类吗？ 多少家庭会因此流离失所，支离破碎；适宜居住的家园也会被海水污染，变得更易催生魔株，攻击人类—— 那不正是他最讨厌的，父亲会做的事吗？ 他怎么会有那种想法……果然是今天状态不好吗？ 等海瑟薇比赛结束了，去泡个漫长的冷水澡放松一下吧。 人鱼望向杯底，里面一滴水也不剩，但他的口干却一点也没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好像深深吞了几口岩浆。 莫里森伸手拿起水壶，想要再倒一杯，却发觉水壶早已空空如也，滴水不深。 为什么……？ 好渴。 人鱼喉头微动，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 他急切地想要喝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缓解。这种感觉糟透了。 “莫里森前辈？” 在心中唱歌词的海瑟薇听到莫里森沉重急促的呼吸声，抬头望去，迅即发现了对方的异常： “您的眼睛好红！” 她立即从座位上站起，迅速跑到昏昏沉沉的莫里森面前，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好烫！ 海瑟薇缩回手，被对方异常的高温吓了一跳。 她记得在平时，莫里森先生的体温总比大多数人低一点。而现在，他简直烫得像个火球。 “您病了？不行，我得赶紧给您找医生！” 海瑟薇转身想要出门，一双有力的手却将她一把拽住，叫她险些打了个趔趄。 “莫里森 先生……？“海瑟薇回头。 蓝发的青年冰冷而空洞的看着她。冰蓝色的眸底霞色光华时隐时现，看不出情绪： “不许去。” 莫里森措辞简短，却不容置喙。 “呆这儿，比赛。” 似乎怕海瑟薇拒绝，他又补充道： “比赛重要。我没事。” “可是……”海瑟薇非常担心。 莫里森先生的状态看起来真的不太好。他面色苍白，眼底却红的出奇——感觉并不是红绫姐姐口中的情绪激动，而是十分病态的红血丝。 “如果真的担心我……”莫里森一句一顿，呼吸沉重，似乎说话都要花费他好大的力气，“就帮我接杯水吧。好吗？” 海瑟薇担心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连忙点头，拿起水壶，径直往外面冲。好在水房接水的人不多，她很快就接好满满一壶水，然后立即往回跑。 “水来了！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推门而入，然而，房间内却早已没了莫里森的踪影。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向内走了几步，看到莫里森用过的玻璃杯还在原地，索性拿起玻璃杯，倒满水，打算端着玻璃杯，出去找他。 嘭。 房门在身后关住。海瑟薇吓得一哆嗦，回头一看，莫里森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摁着房门，与面对面站着。 “呼……吓死我了，”海瑟薇松了口气，露出微笑，“莫里森前辈，原来您没事啊。您总是这么坏心眼……我刚都要吓坏了——噫呜！” 莫里森忽然离她很近。海瑟薇惊魂未定地眨眨眼睛，尝试将水递过去—— 人鱼冰蓝色的眼眸已彻底被红色笼罩，失去神色。他就那样无神地望着她，神色哀戚，抿抿嘴唇，口齿开合： “……好热。” “什么？”海瑟薇还未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对方上半身的重量便压了上来——直接将她扑倒在桌子上。 “？！” 海瑟薇差点忘记了呼吸。要不是她用右手死死撑住桌角，自己可能已被青年扑倒在桌子上，像条案板上只能频频甩尾抗议的鱼般，任人宰割。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一边用力推开青年，一边尝试大声呼喊，尝试把青年从那混沌的状态中唤醒，“你清醒一点！” 然而，青年结实的胸脯并未因为少女的推力产生任何远离。海瑟薇第一次意识到姐姐口中的绝对力量有多么重要，然而，为时已晚。现在的她只能看着对方一动不动的身躯，倍感尴尬。 放在平时，她一定会感慨这优秀的手感。 可惜，现在她才是被掌控的那个。海瑟薇觉得自己好像一只被蛇缠住的小鸡，只能扑闪翅膀，吱哇乱叫，无法对对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安静。” 青年不满地看她一眼，水蓝色的魔法结界瞬间在周围铺陈展开。 “……” 海瑟薇心凉的想死。 她一眼就认出那水一般的障壁正是莫里森先生平时最常用的水幕结界，隔音效果杠杠的。 真保证她叫破喉咙也无事发生。 “清醒一点啊莫里森先生！”海瑟薇不想放弃，依旧努力自救，“想一想，其实你不想做这件事的，对吗？您只是……哇！” 海瑟薇打了个颤，声音微抖，说不出话。 对方用冰凉的舌尖轻舔了一下她的脖颈。 第192章 漂亮鱼尾你们黑暗生物都是这样的吗？…… 啪！ 海瑟薇手一抖，玻璃杯砸在莫里森脚边。 溅起的清水玻璃渣飞溅，有的弄湿了青年鞋面，有的挂破了他的脚踝。 鲜红的液体迅速渗出，浸红了莫里森的袜子。 海瑟薇看着都疼，青年却像毫无知觉般，继续低头，试图进一步舔舐她脖间的动脉。 不妙。 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妙。 海瑟薇垂下眼睛，努力令自己只剩“啊啊啊啊啊”的大脑冷静下来，迫使自己拼命思考。 冷静，冷静。想想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 眼前的莫里森先生明显状态不对。从刚刚开始，他好像就坐在那里一个人喝闷水。刚才还念叨了“渴”什么的。 ……渴？ 海瑟薇皱眉想了半秒，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脑子再次过载宕机： 救命！该不会是那种渴吧！ 海瑟薇脑内瞬时闪过许多罗曼小说男女主不幸中药后生命大和谐的经典桥段，脸颊瞬时霎红。 怎么说……虽然看的时候津津有味，但这种事情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就只有害怕羞涩和想逃！ 海瑟薇用力推着莫里森的抵在她脖间的脑袋，以防他进一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虽说那种事也不是不能考虑，但这可是第一歌姬总决赛演出前！ 那种事情，属于完全禁止，一旦触碰就完全不可能登台表演的那一挂啊！ 海瑟薇忽然瞳孔骤缩，思路清明，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这种事，发生在第一歌姬决赛演出前？ 难道，是有人想让她上不了台，才故意在莫里森先生的食物里下药，想要一箭双雕？ 海瑟薇皱起眉头，神情凝重。 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在哪里开始的？ 莫里森先生和她的饮食都是由瓦隆女士安排的官方酒店负责的自助餐。对方无法预估菜品会传到哪位顾客的手中，下毒难度系数极高。一但传错，还会被其他顾客立即发现—— 能入住王都酒店的客人大多大有来头，一旦他们背后的家族介入，幕后黑手定会暴露。成功概率几乎为零。 贝丝邀请他们的宴会同理。因此，也可以排除。 那么……刚才侍者送来的清水？ 海瑟薇望向了身侧化妆台上那杯没喝完的水。 不对。这东西她也喝过，并没有觉得身体不适，也没有出现口渴难耐的症状。 那么，究竟是……？ 这时，莫里森忽然停了下来。他抬头，与眉头微蹙，冰蓝色的眸子疑惑地看着海瑟薇那只不断推他的手。 显然，那绝不是想要放过她的眼神。 更类似于“我想和你玩，你干嘛推我脑袋”的不解和埋怨。 这可不兴玩啊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心如死灰。 她有一种预感，如果再进一步拒绝，对方有可能失去耐心，进而暴怒采取强硬手段。 到那时，一切恐怕会更糟：比如身上昂贵的礼服被扯烂，又比如被人撞个正着，尖叫着一传十，十传百，然后当晚就登上歌姬头条；远在安溪市的露西亚姨妈和 姐姐以及布莱克哥哥就会看到题为《震惊！知名歌姬竟然在总决赛前夕做这事……？》的娱乐报纸，正想当无聊小广告随手抛开时—— 定睛一看，哈哈，主人公竟然是他们的好孩子海瑟薇！ 光是想想，海瑟薇便欲哭无泪，心也凉了半截，感觉人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这时，她感到脖颈间一阵湿热。 海瑟薇下意识伸手抹了把，却发觉手感不对。低头一瞅，竟是一道鲜红的血液。 她流血了？ 海瑟薇摸向脖颈，不平的触感与钻心的刺痛进一步验证了她的猜想。 “！” 海瑟薇忽然感觉自己已经猜到了莫里森先生“渴”的真相。 她瞳孔微缩，缓缓抬头。 冰蓝眼眸的青年正眸带欣喜，痴痴地望着她染血的指尖。 ……不会吧？ 海瑟薇简直很想否定这个可能。然而，下一秒，名叫莫里森的青年已经迎了上来，双手拉起她沾了血渍的左手，低头张口，似乎是要替她舔掉。 “不要！” 海瑟薇顾不上其他，一把打开青年的脸，缩回左手。 她已经完全明白了。莫里森如今的状态，有点类似于之前在玫瑰花岛，路易先生与他的仆从那样。 所谓的口渴，其实正是对鲜血的渴望——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对方舔她一下，她就会受伤流血——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但有一点可以确定—— 这种能力非常可怕。如果不注意的话，说不定会被对方在不知不觉间割伤更多！ 所以，绝不能让莫里森先生贴近她更多（起码不能再被舔到）！ 海瑟薇惊魂未定，抬眸望向莫里森的嘴巴。果然，她看到蓝发青年微张的口腔内，有着一条尖细带刺的暗色舌头。 “……！”海瑟薇心中咯噔一下。 那不是人类会拥有的舌头。 先前的种种困惑在海瑟薇瞬间串联消解。然而，当务之急，并非是去考虑莫里森先生为什么要披上马甲。而是要拼命思考，如何拖延时间等药效散去，并拼尽全力与之斡旋。 办法，办法，办法…… 如果莫里森先生真的想吃她，先前有的是机会。所以，他应该是有别的打算，才蛰伏在她身边——要不然，也不会忍这么久。 这里，多洛塔剧场，第一歌姬选拔会场，今天聚集着圣女与教会的其他神职。就算是回收储备粮，也不会愚蠢到选择这个吃人就会死的地方。 所以，她先前的推论依旧成立！ 只要确定莫里森先生今天并不想在这里吃她，那他们就依旧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想通了这一点，海瑟薇顿时安心很多。 但接下来的问题是，究竟要怎样做，才能唤醒莫里森先生？ 打肯定是打不过的。难道要靠大喊大叫……？ 海瑟薇百思不得其解。正在头脑风暴时，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自下方涌上大脑。 “唔。海瑟薇倒抽一口凉气，心头一凉。 ？不会吧…… 就连她也感到气血上涌，脸颊发烫。 脖颈处的伤口变得酥酥麻麻，似乎正在不断蔓延。 大脑也在叫嚣着拒绝工作，产生了“放弃吧，就这样被莫里森大人吃掉是海瑟薇的荣幸这样的想法。” 不不不，她才不要啊！ 莫里森先生他本人也绝对也不会是这样想的！一切，一切都是那个丧心病狂的幕后黑手的错！ 海瑟薇欲哭无泪。她弯下腰，试图捡起一片玻璃片，通过疼痛的方式强制清醒，却在触及玻璃片前，看到一只忽然出现的深蓝触手。 、 “小小蓝！”海瑟薇愣了一下，还是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一回，“快把那块玻璃片给我！” 深蓝触手困惑地与她对视几秒，然后，尖端一甩，将所有的大片玻璃碎扫出老远。 海瑟薇：“……” 白喂了你那么多虾仁鱼干啊你这尖端朝外拐的禽兽QAQ！ 意识到海瑟薇意图的莫里森随即抬手，一颗颗大大小小的泡泡将剩下的小玻璃渣包裹升起，然后向后一甩，一个不剩的丢进垃圾桶。 海瑟薇：“……” o（╥﹏╥）o 呜呜呜。 你们主仆都是坏人！都是无情摧毁女孩子希望的铁爪坏人啊！ 大脑已经离家出走了，身体却还保留着操纵魔法的战斗本能——你们黑暗生物都是这样的吗？！ 实在是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海瑟薇不顾双腿发软，跌跌撞撞跑向门口。 等级差距太大，种族天赋太逆天——这种对峙根本没有任何公平可言性——她不玩了！ 没跑几步，海瑟薇便感到腿上一凉。似乎有什么冰凉湿滑的软体缠住了她。随后，因为惯性的冲力，她跌在地上。 海瑟薇回头。果然如她所料，三根深蓝色触手紧紧缠上她的小腿，像蜘蛛收网般，将她一点一点向回拖。 在看不见的巨网中心，莫里森正一步一步，朝她缓缓走来。 “不要，莫里森先生，您清醒一点啊！”海瑟薇一边大声疾呼，一边用力掰扯腿上的触手——虽然没有任何作用。 “如果您在这里、这里咬我的话，您也会被教会的人发现，然后杀死的！” “您也有一定要完成的事没完成，不是吗？！” 海瑟薇拼命嘴炮。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发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仿佛复仇文中即将被主角一刀砍死，但拼命辩解，无能狂怒的跳脚小丑。 海瑟薇：淦。 莫里森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他只是缓缓地向她走来，越来越近。 完了。 海瑟薇想。 要被推倒了。 她努力挪动身体，企图拉远一点二者的距离。然而，虚弱的四肢发不出一点力气，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以拽住或者抱住的东西作为依托，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二者的距离越来越近—— 海瑟薇闭上眼睛，等待噩梦降临。 然后，扑通一声。 像恐怖片怨灵一般逼近的莫里森先生在距她还有半步的地方跌倒了。 蓝发的青年似乎摔懵了。他眉头微皱，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困惑，似乎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平地摔这种傻白甜少女才有的属性会出现在自己身上。 “？”海瑟薇目瞪口呆。 她这才发现，青年的眼下浮出几块蓝色的鳞片，耳朵上出现了类似鱼鳍的蓝色薄层，冰蓝色的眼眸也变成了类似于恶魔的竖瞳。 在他身后，双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漂亮的，泛着晶亮光泽的墨蓝鱼尾。 人鱼。 少女险些发出惊呼—— 她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生物 。 墨蓝色人鱼趴在地上，反复尝试站起，却频频滑倒，无济于事。 因为药物的影响，忘记化形的方法了吗？ 海瑟薇忽然记起那杯“洗礼净水”。 不对。 是有人利用洗礼节的习俗，降低莫里森的警惕后，将特殊药剂混入水中—— 能对黑暗生物作用如此明显的，只有传说中的圣水。而圣水具有驱邪能力，会阻断黑暗生物的化形—— 莫里森先生目前的情况，和洗礼节传说中，圣人泼水识破黑暗生物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样一想，史料中那些被泼圣水，原形毕露后，暴走杀人的黑暗生物里，可能也存在着一些“误伤”。那么，谁是真正的坏人，就说不清了…… “咿呀！” 海瑟薇脖颈一热，从思考中惊醒过来。 趁着她分析的间隙，莫里森早已完成收网，在她脖子上惩罚似的，稍微用力地啄了一口。 海瑟薇浑身梆硬，自脖颈到胸口麻了大半。 她想要挣扎，却实在没了力气。两只触手也趁机环上她的手臂，将她紧紧箍住，毫无逃脱的希望。 这应该是人鱼捕食的习性。海瑟薇 猜测。用口器般的舌尖划破皮肤，再注射口腔内某种能催情与麻醉的毒素…… 她这次，恐怕真的要栽在这里了。 “海瑟薇？你在吗？快出来，比赛正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贝丝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 “！”几乎已经生无可恋，放弃挣扎的海瑟薇再次紧张起来。 不行，被魔法师世家的贝丝撞见的话，不仅会被彻底误会！莫里森先生也会被一并杀死的！ 得想办法藏一下，起码把莫里森先生藏起来…… 海瑟薇环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衣柜上。 第193章 柜中妒火屈起的双膝下，一条深蓝色的…… 贝丝的脚步越来越近。 海瑟薇其实觉得躲衣柜也没那么好，毕竟莫里森先生的鱼尾看起来挺长的，也不知道塞不塞的下。 想必第一歌姬选拔赛主办方也并未为衣柜的木板选择隔音材质。这位失了智的祖宗如果在衣柜里发出鱼叫（？），那场面就会变得十分糟糕，难以收场。 然而，整个房间里也没有其他可以躲藏的地方。于是她看向莫里森，试探着开口： “……莫里森先生？” 对方没有应答。 他依旧红着眼睛，像咬紧猎物般，啄着她的脖子死死不放。 海瑟薇觉得现在这个情形非常尴尬。对方毫无理智，自己又打不过—— 因此，只能智取。 对方现在最想要的，恐怕就是她脖颈的鲜血。那么…… 海瑟薇闭着眼睛，揣测了一会儿对方的心理：“……” 唔呃。 只能试试那个办法了！ “莫、莫里森先生！” 她脸色涨红，声音柔软许多，带了些少女撒娇的甜软： “那，那个……” “您想尽情品尝我的血吗？” 少女声音细小，语气羞涩。罗兰紫色的眼眸缓缓抬起，伸手轻轻擦过人鱼的脸颊，眸中尽是深不见底的宠溺： “这里，这里，这里……都可以哦。” 她微微一笑，用另一只手飞速轻点几个暧昧的位置，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少女独有的青涩稚气。 明明是赤。裸裸的勾引，却因这份匆忙羞涩的慌乱，平添了几份更加动人的气息。 对面的人鱼果然睁大眼睛，冰蓝色竖瞳中，错愕与激动交织混合，像极了做了错事，却被母亲送以大罐糖果的坏孩子。 海瑟薇很想感慨，又十分心虚。毕竟，她接下来扮演的角色，将会“连哄带骗”，言而无信，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坏家长”。 “停停停，看到那个柜子了吗？你先进去。” 海瑟薇第一次说谎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她拦下人鱼扑向她的脑袋，指了指莫里森身后的大衣柜： “听话的孩子才能得到奖励。” 人鱼歪着头，甩甩尾巴，看看衣柜，又看看海瑟薇。冰蓝色的竖瞳充满困惑，又十分悲伤，半信半疑。 “放心啦。”海瑟薇说，“我不会把你一个人……啊不，一条鱼关进去的。只是……你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了吗？” 一时间，海瑟薇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悲伤的往事。再次抬眼，早已泪眼婆娑，楚楚可怜： “莫里森先生……我不想被人打扰。” “那些魔法师实在太坏了。只有将您藏起来，才能保证您不被抓走，不被杀掉！” 蓝发的人鱼听得一愣一愣，一直拍打地面的尾巴也忘了甩。海瑟薇见对方还没有下定决心，连忙咬了下自己的嘴唇，迫使泪水滑出眼眶： “藏进去，您想吸多少，就吸多少……好不好？” 海瑟薇努力保持着一触即碎的神情，一边在心里向贝丝以及各大恪尽职守的魔法师真诚道歉—— 对不起，真的是紧急避险！ 蓝色的人鱼似乎有所触动。他转过身—— 开始扣着地面，往衣柜里艰难挪动。 海瑟薇：“……” 海瑟薇：“！” 原来是因为过不去不想爬，才犹豫半天的吗？！ 人鱼没有腿可真不方便啊！ 为了防止贝丝推门进来刚好看到她正在一边鼓励一只人鱼阴暗爬行的诡异画面，海瑟薇索性直接上手，抓着人鱼的胳膊，将对方像麻袋般，拽着往前拉。 美丽的人鱼眉头微皱，露出看笨蛋的眼神。 同时，他的眼睛里水汪汪的，看起来似乎被磨得有点疼。 海瑟薇：“……！！！对不起！” 那尾巴吧！她帮忙抬尾巴！ 海瑟薇又忙前忙后地跑到人鱼尾部的地方，抓起鱼尾向上抬。鱼尾湿湿滑滑，本就不好捉住。人鱼却在这时低叫一声，身体一颤，尾巴啪的一甩，将海瑟薇的手径直打开。 “我的好先生！莫里森前辈！哥哥！爹！”海瑟薇顾不上发红的双手，语无伦次，胡言乱语，“求求您了，配合一下吧！真的没时间了！” “忍一下，不管有什么不舒服，都请忍耐一下可以吗？”海瑟薇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求求您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人鱼并没有听懂焦急的少女在说些什么。他只是突然发现，少女白皙的手上，被他抽到的指节微微发红。 “……”人鱼低下眸子。仿佛意识到自己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再挣扎。 海瑟薇喜出望外。连忙趁此机会，将莫里森往衣柜里搬（塞）。期间，沉默的人鱼塞给她几根抖动着尖端，看起来像喝醉了酒的深蓝触手。他向海瑟薇方向推了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尾巴。 这是……要我用触手把他运进去？海瑟薇接过那堆软趴趴的醉酒触手。 可是……触手会听我的吗？ 海瑟薇虽有疑问，但大敌当前，顾不上那么多。她飞快地将那三根触手塞到莫里森身下。那些蓝色的小生物很快蠕动起来，像不断前进的履带般，将莫里森送到柜子边。 不容易啊！海瑟薇心想。 她一边推动莫里森的身体，一边帮忙捡起地上的触手一同丢进衣柜，顺带抬起人鱼漂亮却再此时分外碍事的尾巴。 冰蓝眼睛的人鱼非常拥挤地躲在柜子里，整条鱼弓着身体，看起来确实不太舒服。海瑟薇一边心虚，一边假装忘记的关上柜门—— 然后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冰蓝眼睛的人鱼伸出胳膊，带着鳞片的鳞爪一把抓住海瑟薇白嫩的手腕。他眉头皱起，眼睛微眯，眼底充满了怀疑与诘问。 “欸，我知道呀。我会履行承诺的～刚才只是想看看，这柜门究竟能不能合上～” 海瑟薇心虚地笑着一边打开柜子，一边在心底崩溃尖叫： 可恶！糊弄失败！难道真的要一起进去吗？ 她抬眼，冰蓝眼睛的人鱼于黑暗中静静地看着她。 他甩甩艰难蜷缩在柜子里的尾巴，用尾巴尖轻轻拍打着自己前方余下的位置。 那个位置不大不小，海瑟薇虽然可以坐得下，但坐在那里，一定会与对方肌肤相贴。对方呼出的气体会直接喷在她的脖子后方，或者耳朵附近之类的—— 这让海瑟薇脸颊发烫。 呜呜，现在的情况简直比刚才还糟糕！ 如果拒绝的话，对方一定会失去对她的信任，同时采取强硬措施——那后果将会比现在还可怕！ 海瑟薇这次是真的泪眼婆娑。她深吸一口气，憋着气，硬着头皮钻了进去，并转了个身，使自己面对衣柜大门，以便从柜门的缝隙中窥见外面的情况。 脖颈后若有若无的温暖气息果然贴了上来，对方吐出舌头，海瑟薇立即开口，冷漠无情打断： “只许咬一个伤口。敢舔别的地方，我就立刻和你绝交。” 她都已经舍身取义到这份上了！强硬点、提出点要求怎么了！ 海瑟薇关上柜门，抱起双臂。她已经想好了，如果对方不听，还是自顾自地只顾一个人爽的话，她就立刻大喊救命，把对方一脚踢出去。 好在，人鱼十分温顺乖巧。真的按照海瑟薇说的那样，小心翼翼地贴上之前那个流血的伤口。 隐隐的痛感顿时消失。海瑟薇有些惊异。她甚至觉伤口得被这样含住会更舒服一些—— 就好像，会上瘾一样。 海瑟薇立刻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然而，冰蓝眼睛的人鱼却不给她喘息的时机。 对方似乎很满意海瑟薇安静下来，轻轻呼吸的反应，开始更加和缓地在她脖间规定的范围内舔舐，打转。 海瑟薇呼吸微微加快，握紧裙摆。她侧了侧脖子，试图拉开距离，对方却死皮赖脸，一度追上，开始重复先前的行为。 @＆￥＃＊￥！ 海瑟薇满脑子脏话。 如果此次平安度过，她一定要叫莫里森先生给她抓九十九只不同的深海鱼做成烧烤，并穿上女仆装柔声细语亲自下厨，才肯原谅！ 海瑟薇在脑子里骂骂咧咧，眼睛却不得不紧紧盯着柜子外的一切—— 咔嚓。 门开了。 金发的贵族小姐走进房间。她左右环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海瑟薇的踪影。 “海瑟薇？你在吗？” [安静，安静，安静，听到没有！]海瑟薇给莫里森疯狂比手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发出声音！否则，你的小零食就全部没收！] 这是海瑟薇能想到的最可怕的威胁。不过，事实证明，海瑟薇的想法是对的。 冰蓝眼睛的人鱼听到海瑟薇这话后，目光黯淡，微微颔首。 呼。海瑟薇叹了口气。现在就只要等到贝丝离开就好了！ “奇怪，怎么没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真让人不省心！” 贝丝抱怨一句，向门外走去。 好耶！海瑟薇来不及欢呼，下一秒就立刻傻了眼。 贝丝在他们刚刚打破玻璃杯的位置停下了。 她蹲下身子，伸手，在地板的缝隙中轻轻划拉。 不一会儿，她便发现一枚亮闪闪地，打碎的玻璃渣。 “打碎东西，畏罪潜逃了？”贝丝将碎玻璃转来转去，反复鉴赏，“不对。这东西也不值几个钱。更何况海瑟薇那家伙现在已经不缺钱了。没必要。” 贝丝收起玻璃碎，朝垃圾桶（放在化妆室门口）走去。海瑟薇再次紧握双拳，心情愉悦。 走！走！走！ 只要你走了，我就不用和莫里森先生挤衣柜了！ 冰蓝眼睛的人鱼察觉到怀中女孩的注意力被别人吸引，眸色稍微暗了暗。 海瑟薇看贝丝看得全神贯注。完全没有发觉，她屈起的双膝下，一条深蓝色的触手悄然昂起，缓缓逼近。 第194章 画饼喂鱼“好痛啊，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正紧盯着柜门缝隙外的一切，忽然，身下一阵冰凉的触感叫她身体一僵，呼吸一滞。下一秒，她便脸颊滚烫，泪水涌满眼眶。 少女不再望向柜外，肩头颤抖。叫人鱼非常满意—— 其实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躲起来。毕竟区区人类魔法师，若想解决，轻而易举。 只是女孩反复恳，他才勉强答应。 可是，躲进这个狭小的密闭空间后，女孩却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柜子外的人类身上。这叫人鱼非常愤怒，倍感欺骗。 ——对方仅仅是不想让人发现他们之间亲密的关系而已。 为什么？ 他们是什么很见不得人的关系吗？ 冰蓝眼睛的人鱼眼眸微眯，指节收紧，在海瑟薇的肩上留下浅浅红痕。 他完全明白了。因为他是人鱼，是肮脏丑陋的黑暗生物。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无法见光，即使女孩私下里能够接受，但她却永远不会在明媚的阳光下承认关系，与他自由地接触。 人鱼讨厌这种感觉。这让他感到上当受骗。 因此，他违背了与女孩的约定。只为让对方发出一点旖旎的声音，然后被魔法师发现，在如山的铁证前，不得已承认他们二者间的关系。 起码，人鱼一开始是这样想的。 直到少女转过头，眉头紧蹙，罗兰紫色的眸内泪水汪汪，失望又嗔怒地看着他。 她仿佛是在说，“没想到您是这样的人。我再也不想原谅您了。” 蓝眸的人鱼愣了愣，操纵触手的法术也随之停下。 一股莫名的恐惧与悲伤席卷心头，他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事，随时可能被对方打包丢弃。 “——” 人鱼垂下眸子，悻悻缩手。他不想看到眼前的女孩流泪——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这个想法却如烙铁般，在他内心深处发烫阵痛。 海瑟薇眨眨眼睛。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莫里森先生即使在失智状态下，似乎也对她的眼泪分外敏感。 或许，可以试试从这里突破？ 于是，海瑟薇噙着眼泪，转过头去，只留给莫里森一个背影，假装自己依旧在生气。 身后的鱼愣了几秒，很快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海瑟薇感到身下冰凉的触手开始撤走，对方的动作也变得更加温柔。人鱼伸手，将她轻轻拘在怀中。 对方的脸贴上她的脖后方。集中精神，还能感受到对方眼皮忽闪，睫毛扫过她脖颈的触感。 海瑟薇感觉有些发痒。但比起刚才她咬住舌头才能勉强收住的声音，现在的程度还算可以接受。 或许是听见什么声响，衣柜外的贝丝丢完玻璃渣后缓缓回头，视线也落在了化妆间的大衣柜上。它柜门紧闭，与四周具有悠闲气息的绿植摆设相比，有些突兀。 海瑟薇屏住呼吸，下意识向柜内缩了缩身体。她感到身后的人鱼快速眨了两下眼睛，似乎对此又惊又喜，分外满意，甚至收紧胳膊，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海瑟薇叹了口气，继续紧紧注意着贝丝的一举一动。然而，这位敏锐的贵族魔法师似乎有天生的第六感，她停下脚步，在大衣柜前停下脚步。 “……“贝丝审视伸手，贴上衣柜的大门，向下缓缓挪动。 海瑟薇一动不动，大气不敢出，闭紧眼睛，甚至开始下意识憋气。一但贝丝打开柜门，她实在想不到应该怎么做才好。 忽然，她身后的莫里森抬起手臂。海瑟薇以为对方要发起攻击，赶忙抓住他的胳膊。然而，两只出触手却在她眼前顺势爬上柜门，从内部拉住了柜门的锁扣。 “奇怪。”贝丝皱着眉头研究了一下柜门，“锁了吗？” 她叹了口气： “这家伙还挺有安全意识。” 说完，贝丝丢下衣柜，很快离开了化妆间。 贝丝刚一走，海瑟薇与莫里森便叠在一起滚了出来——衣柜内本来空间就小，莫里森的尾巴又占去大半，两个人几乎是贴着柜门躲起来的。 现在一放松，自然就骨碌骨碌滚到了地上。 莫里森不知什么时候又挂上她的脖子。海瑟薇浑身脱力，反抗的意志也愈加稀薄。头脑昏昏沉沉，这样下去，她一定也会丧失理智，躺在这里被莫里森吸干，最后成为一具干瘪的尸体。 只能……再试一试那个方法了！ 海瑟薇用力地掐了把自己的手心，让眼泪盈满眼眶，然后吸着鼻子，开始低声哽咽。 “——？” 人鱼果然凑了过来。海瑟薇快马加鞭，开始哭得更加凄惨，更加楚楚可怜： “好疼……好痛啊，莫里森先生……” 人鱼瞪大眼睛，停下舔舐，愣了下来。冰蓝色的竖瞳微微转动，似乎十分慌张，又不知所措。 “呜呜……不是我不想让您喝，是我真的好痛……我可能是要死了。要是死了，就见不到莫里森先生了，我不想死……！” 晶莹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般从海瑟薇眼角滑落。人鱼已经完全不敢动作，十分慌乱地看着她，喉间发出奇异的频率： “不会……死。” “我不想……杀，你。” “但是您咬的是脖子，这里是有动脉的欸！” 海瑟薇抚上脖颈间那根漂亮的青色血管。在人鱼眼中，仿佛是精致的食物正搔首弄姿，招呼他前来品尝。 “如果不小心咬破的话，血液就会‘咻’的一下蹿得老高，然后，我就会死掉！再也不能持续地做您的开胃饮料了！” “咕。”人鱼咽了口口水，痴迷但克制地看着海瑟薇。 “作为黑暗生物兼医生，您应该知道那种可以持续吸血，但不会让我死掉的方法吧？” 留下口水的人鱼点点头。显然，他也已经快要克制不住。 ……果然存在。海瑟薇倒吸一口凉气，在心底默默感慨莫里森先生定力真好。明明之前有那么多机会，却没有将她做成永久性持续血包。 “那么，等我演出结束之后，您就对我使用吧。”海瑟薇双手交握，垂在腹前，“不过，前提是您一定要等我完成第一歌姬选拔总决赛表演。中途都要听话，不能捣乱。” 海瑟薇已经逐渐熟练与失智莫里森对话的技巧。现在的莫里森先生脑子不太聪明，即使是十分明显的画大饼，他也会实打实的信以为真。有点类似于无良家长哄骗小孩—— 如果你这次考得第一，我们就给你买最新款的仿真魔杖！ 海瑟薇也有点心虚。 不过，她想到这件事莫里森先生也有责任（咬伤她的脖子，破坏她登台前的良好状态），所以，便愈发大言不惭。 “怎么样，莫里森先生？你愿意答应我这个请求吗？” 第195章 鳞尾“就当是穿裤子！”（已精修，共…… 莫里森眨眨眼睛，想了一会儿，伸出手，轻轻搭在海瑟薇手上。 这算是同意了吗？海瑟薇又惊又喜，趁热打铁，覆上莫里森深蓝色的鳞甲覆盖的尖爪，像撸小猫般，轻轻安抚着他。 莫里森眸光微动，似乎有所触动，但眼睛还是下意识望向海瑟薇，落在她的脖颈处。 海瑟薇对此并不介意。能将一只状态不对的黑暗生物稳住，并从对方口下苟得性命，已是万幸；现在被对方留着口水看两眼，又不会少块肉。 教会净水池守卫森严，海瑟薇确信对方不会拿到过多圣水。 如果能让莫里森先生撑到她比赛结束，圣水的效果大概就会消失。她不用支付那个画饼的代价，莫里森先生也恢复清醒XD—— 不过，对于一只嗜血的黑暗生物来说，忍受对鲜血的渴望确实有点强鱼所难。一直未对她继续啃咬，仅仅是盯着她流口水，蹭来贴去，恐怕也已经耗费了莫里森绝大多部分意志力。 换句话说，就算莫里森点头答应，海瑟薇也不敢真的留莫里森一人（鱼）在化妆间里——以免攻击其他路过的人类。 其他人可不会思考莫里森先生是不是好鱼。一旦发生冲突，彻底激怒了莫里森，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海瑟薇垂下眼眸，瞳孔微颤。 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莫里森，她都不想让他们受伤。 必须……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海瑟薇左顾右盼，忽然，她发现化妆间内角落里的衣架上，搭着许多其他类型的演出道具。 其中，就不乏怪物与动物的装束。 ……野兽？ 海瑟薇脑内灵光一闪，立即丢开人鱼，朝衣架跑去，开始争分夺秒地翻找。 十分好运地，她找到了一条扮演蛇怪的黑色蛇尾装束。 光源下，精致蛇尾上的黑色鳞片便充满光泽，熠熠生辉。 蛇尾……鱼尾……尾…… ——尾巴？ 没错，就是尾巴！ 海瑟薇忽然找到了二者之间的关系。她立即回头，捧着蛇尾套装在莫里森面前蹲下： “莫里森先生，请将尾巴放进这个里面！” 人鱼并不理解，只是疑惑地望着她。 海瑟薇索性直接上手，将蛇尾道具服往人鱼尾巴上套： “就当是穿裤子！——我才不想让不穿裤子的变态碰我的血呢！” 大概是听到了“血液”的缘故，刚才还有所抗拒的莫里森立刻安分下来，任由海瑟薇摆弄，穿上那条黑色的蛇尾。 好！很有精神！ 海瑟薇下意识无视掉某黑暗生物嫌弃地看着“蛇尾”，眉头紧皱的样子，移开目光，将包里和化妆间内自备的大大小小的道具都整合在一切，从中挑出许多黑色的，恶魔装束的饰品与道具。 “待会你演下恶魔。先是痛苦挣扎，然后被我救赎——” 海瑟薇将一对儿折叠的蝠翼绑到莫里森身后，又为他系了件黑色斗篷。 “这个是折叠可撑开的。待会我唱到高潮部分时，你就撕掉披风，砰的一声打开翅膀，明白了吗？” 似乎是担心对方听不懂，海瑟薇又问了一句： “你应该能撕开吧？” 人鱼撑着下巴，没有讲话。他尾巴一甩，卷过来张矮脚木凳。两爪轻轻一掰，就像拆积木般，轻而易举地将木凳拆成了木材散件。 哗啦啦。 人鱼丢下四分五裂的木材丢在地上，抬眼，看笨蛋似的看着她。 海瑟薇：“……” 好好好，知道你们黑暗生物体能逆天了QAQ！ 果然，不杀她仅仅是不想动手而已——拆凳子那个程度完全可以撕她20次！ 海瑟薇双手合十，默默在心底感谢莫里森不杀之恩。随后，她拿来化妆盒，对着满脸抗拒的人鱼好声哄道： “再忍最后一下下。” “放心，不会把你化难看的。” 海瑟薇一边说，一遍用化妆刷掩盖莫里森眼下那些亮闪闪的晶蓝鳞片。 能将莫里森放在眼皮子底下看住，又能上台表演的方法只有一个—— 那就是将他带上舞台。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回眸，笑容灿灿，紫眸温柔： “您想不想……同我一起登台表演？” *** 另一头，多洛塔剧院，前台舞台上。 身穿天使装束的艾尔莎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与欢呼中提裙行礼，风光无限。 “艾尔莎小姐，我爱你啊啊啊！” “早就说了，‘夜莺’艾尔莎黛儿小姐是无敌的！” “那什么‘乌鸦’海瑟薇，到现在也没出现，不会是看到我们夜莺姐姐歌技过人，吓得直接不敢出来了吧？” 一时间，多洛塔剧院内，“夜莺”的粉丝发出得意的哄笑。 海瑟薇的歌迷们很想反驳，但他们确实没有看到海瑟薇的身影。这叫各位歌迷也不禁捏了一把汗。 “可恶，那个笨蛋究竟跑到哪里去了？”贝丝急得转圈圈，“喂，路德，你的人也没找到吗？” “没有。” 路德小少爷抬眼： “别催了，你三分钟问一次。 “一旦找到了，我会立即转告你的。” 台上，艾尔莎勾起唇角，松开裙摆，仰望高处的圣女大人。 “下面，请圣女小姐评分。” 此时此刻，整个多洛塔剧院内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她身。无上的荣光也即将降临—— 只是……苦了海瑟薇。 少女垂眸微笑。 那个可怜的，同情心泛滥的家伙，此刻应该正在被那只发狂的黑暗生物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击中在她身上，海瑟薇却只能在阴暗无人 的角落里，亲口吃下她愚蠢善行结出的恶果，孤独绝望地承受痛苦，直至崩溃。 到那时，她还能保持这幅善良正直，纯洁无瑕的样子吗？ 艾尔莎勾唇微笑。 她……很期待。 不过……也可能被直接吃掉。 那样倒能在死前保全人格与尊严，想来，应该是海瑟薇更能接受的死法。毕竟，她那样的人，人生信条上不允许自己有一丝污点—— 如果是那个人……不，那只她真心相待的黑暗生物，亲手打破了她的原则的话——她又会怎么做？ 一想到海瑟薇会露出那样惊恐绝望的表情，艾尔莎就激动到发颤，从头麻到脚。 她从不具备正常生长的可能。沾染了形形色色油腻肮脏的东西，也在情理之中。 而海瑟薇不同，她是一张漂亮的白纸，在人群中白到发光。 越是这样，艾尔莎就越想破坏她。 毕竟，越是洁白的纸张，甩上墨点后，便会越发显眼—— 十年前的谣言风波便是最好的验证。昔日的辰星被踩入泥沼，上一秒还是天使代言人的海瑟薇下一秒就成了魔女与灾星。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虚伪到了极致。艾尔莎对此嗤之以鼻。 因为有他们，她曾经如愿以偿地在那双永远骄傲，永不气馁的眸子里看到空洞与绝望—— 它们是那样美丽，那样迷人。永远位列第二的艾尔莎也终于得到机会，双手抬起海瑟薇的脸，对她说一声：“没事的，别哭。” “……你的演唱非常出色。我认为你确实有能力匹配你所获得的荣耀。” 圣女小姐正坐在剧院二楼的高台之上： “不过，第一歌姬评选的标准不仅仅是技艺。下面，我将尝试与神明大人沟通。看祂是否认可你的演出……” 艾尔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自海难事件后，神罚降临，黑暗肆虐。圣女与圣子屡屡尝试与神明建立沟通，均无功而返。 就算那位神明真的苏醒，又怎会对唱歌这种小事投下目光？ 就算真的投下了，也不会打出差距过大的分数——毕竟，她和海瑟薇在那位神明眼中，恐怕都是没什么区别的蝼蚁。 艾尔莎冷哼一声。 恐怕只有这群愚蠢的世人，会相信强大的神明会无缘无故庇佑人类，并产生所谓的可笑的信仰。 三分钟后，海瑟薇即使侥幸到场，也会因迟到取消参赛资格。 到时候，纵使海瑟薇有万种不满，也无法撼动她已是第一歌姬的事实—— 她早已胜券在握。 “圣女大人，‘乌鸦’海瑟薇小姐选手依旧没有到场。这位‘夜莺’艾尔莎小姐又唱得这么好，不如直接……” “不。”圣女雾妮摇头，“规则就是规则。我们必须遵守。否则，神明大人会生气的。” 圣女说完，场内的其他人也逐渐安静下来。 大家紧紧盯着圣女大人面前那只钟表，等待着最终结果的到来。 三分钟。 两分钟。 一分钟。 “久等了！” 海瑟薇的声音从后台响起。 第196章 天使（已补1820字）突兀地缠着一…… “好！看来我们的海瑟薇选手也已经准备就位！之后的角逐恐怕会更加精彩！让我们拭目以待！” 主持人手持麦克风，巨大的嗓门在整个剧场回荡。场内也是一片欢呼，对接下来的比赛充满期待。 唯有艾尔莎原地呆立，周围的喝彩与期待尖锐的耳鸣，又如翻涌的海啸，要将她整个人吞没。 不……这怎么可能！ 海瑟薇她，怎么还能好好的出现在后台？ 她明明亲眼看见，那个孩子泼出的圣水，恰好正中莫里森身上。 那个男人……怎么会不是黑暗生物？ 艾尔莎面容扭曲，却因仍在评分环节，不得不保持微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僵硬。她缓缓抬头，看向高处的雾妮圣女，看着她合十的双手，祈祷的身姿。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她如今即将登顶，却可能功亏一篑的慌乱，就是神明对恶人的惩罚？ 艾尔莎碧眸微眯，眼眶内光华闪动，似是决绝，又似是怨恨—— 可要是当真如此，那在她浑身流血，险些葬送于父亲的酒瓶下时，那神明为何迟迟不现身！ 眼睁睁看人堕入深渊，却不伸出援手，此等恶劣神明，就算要为她降下审判，那她也要抗争到底！ 艾尔莎收起愤恨慌乱，很快垂眸恢复平静。 就算神明不站在她这边，那就一定会站在海瑟薇那边吗？ 何况对方还未出场，状态如何，尚未见分晓—— 如果她早早自乱阵脚，岂不是白送人头，叫海瑟薇的粉丝、歌迷笑话。 想到这些，艾尔莎的心情平复许多。她双手交叠，如淑女般垂在腹前，等待着圣女的祈祷结果。 “抱歉。神明大人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圣女雾妮睁开双眼，声音绵软。 “不过，‘夜莺’小姐你不必伤心。阿兹卡那已经很久没有接收到来自神明的声音了。这个类似于例行检查——倒不如说，没有回应，才是常态。” “没关系，圣女小姐不用安慰我。”艾尔莎笑着回应，“没能为阿兹卡那做出进一步贡献，这是我的过失。哪有您亲自安慰的道理？” 圣女一愣，露出微笑。 台下众人也议论起来，纷纷称赞“夜莺”艾尔莎格局大，思想觉悟高，颇有自己心中“第一歌姬”为人泰然自若，遇事波澜不惊的风范。 艾尔莎垂眸微笑，在众人的欢呼与赞叹中缓缓逆光走下舞台，走进黑暗。 走到拐角处时，她瞥见幕帘后的海瑟薇正探头探脑。 对方虽然穿着洁白的天使礼服，但在舞台阴影的遮蔽下，依旧如同一只灰扑扑的小鸡小鸭。明珠宝石自高天坠下，缺少了那份不染凡尘的高贵与蔑视，自然不复当年光鲜靓丽。 艾尔莎轻哼一声，为自己刚才一瞬的慌乱与担忧感到可笑。 不仅如此，她还瞅见海瑟薇的脖子上突兀地缠着一条显眼的白丝带。虽然那丝带的末端被绑成了一朵漂亮的白蔷薇，可艾尔莎依旧觉得，那只是一种掩盖某些见不得光的事情的遮羞布—— 这样看来，海瑟薇应是侥幸逃脱，被那恶兽咬了几口，终究受了伤，流了血。 第一歌姬之间的争斗是赌上性命的决斗；全力以赴尚且结果不定，何况是受伤流血的海瑟薇呢？ 想到个别黑暗生物的唾液中含有麻醉、催|情、甚至签订契约的功效，艾尔莎的心情变得更加舒畅。她确信海瑟薇已是强弩之末，残年风烛，现在只是在硬撑而已——说不定会直接栽在台上，成为“历史上第一个在大决战前夕平地摔两次的愚蠢歌姬”。 想到这里，艾尔莎下意识挺直腰背，趾高气昂地从海瑟薇的视野中凛然消失。 另一头，海瑟薇理了理幕帘后莫里森身上的披风，使它看起来正些。 “您真的要带他上场吗？”一位官方化妆师担忧道，“我听您说，这位先生没有任何舞台经验。” “您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这不违规。”海瑟薇抬头，“只要不违规，演出形式是什么样的都可以吧。” 工作人员一愣：“这倒是。只是……” “别担心了，大姐姐。”海瑟薇掏出一页剧本和一张皱巴巴的乐谱，放到化妆师手里，“待会替我把这个交给圣女，拜托了。” 说完，她便迈着大步上场。化妆师小姐张开手掌，发现乐谱中间，还夹杂着一颗漂亮的贝币。 “这是……”化妆师小姐小心翼翼地捏起那枚纪念币，将它放在手中。 那枚贝币亮晶晶的，在室内的灯光下，反射着奇异的光芒。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枚贝币应该是在先驱者时期发行的，庆祝第一辆魔导列车通车的纪念币——距今已经有些年头。 “这孩子……”化妆师放下纪念币，轻轻叹了口气。 就算不掏小费，她也会送达的。 这十年间，这位曾经的第一歌姬之女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她掌握了这些她以前从未掌握的处世窍门？ “莉迪亚大人……”高挑的女性握紧剧本和乐谱，将它们贴近胸口。 您的女儿真的能像您那样重塑王国荣光，救人民于水火吗？ 拿这种珍贵的东西作为小费，究竟是穷途末路，连这个无法守护，还是信心满满，出手阔绰？ 女性审视地望着海瑟薇离开的背影。几秒钟后，她转身离开，去往她该去的位置。 …… 此刻，海瑟薇正站在第二道幕布后方，等待主持人报幕串词，心情谈不上不轻松。 就在刚刚，匆匆赶到的她透过化妆师姐姐手中的魔导屏幕，看完了“夜莺”艾尔莎堪称绝妙的演出。 艾尔莎黛儿，因其拥有极其幽怨哀婉的嗓音，常年演唱悲剧歌曲，催人泪下，如同黑夜中吟唱不公命运的夜莺一般，因此得名【夜莺】。 此时此刻，在今天这个角逐第一歌姬的舞台上，艾尔莎秉承了她一贯悲情的曲风，演绎了一个无上尊贵的光明天使张弓射出金箭，斩杀魔族，以此平定人间战火的故事。在这个天使崇拜厚重的地区，广受好评—— 就连高座之上的圣女大人都抹着眼泪，似乎为神明救世的壮举感动不已。 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个好征兆。 海瑟薇侧眸望向台下，绝大多数听众仍兴高采烈地讨论着艾尔莎的表演，沉浸在上一 场节目的震撼与感动之中。他们眸中的光芒是那样真诚，那样热烈。海瑟薇很确定，他们是真正的被打动的路人，而非什么狂热的粉丝——那亮晶晶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 正因如此，她接下来的路才更不好走，甚至—— 海瑟薇瞥了眼趴在地上，晃着尾巴，盯着她的脖子流口水的莫里森。 或许是察觉到海瑟薇的目光，那条人鱼也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她。 “……” 简直是地狱级难度。 海瑟薇蹲下身子，掏出手帕，替莫里森擦去那些涎水，并捧起他的脸： “还没找到害你的人，不许就这么倒下。” 她忽然有点生气。莫里森先生那样注重原则的人，却偏偏被整成这幅狼狈的样子—— 他可是为了优雅美观，在寒冷的冬天连棉帽子都不戴，硬生生把自己冻感冒的鱼啊！ 人鱼瞪大眼睛，望着海瑟薇，面露困惑。 为什么？ 为什么对立面的天使要对他一介黑暗生物伸出援手，如此温柔？ 人鱼捂住额头，眉头紧皱，眼前图景变化莫测，叫他头晕眼花。 他抬眼，只能看到一个沐浴着圣光的模糊人影。她的嘴唇扇动，似乎正在对他说着什么。 可恶，为什么偏偏这种时刻，他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到？ 眼前的生物浑身发光，背后生有洁白的羽翼，应该是光明之神，是天使，是他的仇敌才对——只要咬断祂的脖子，饮下祂的鲜血，吞下祂的躯体，他就可以成为真正的【神】，成为比父亲更高位，更强大的存在—— 可是，为什么他的身体却如此抗拒行动？因为对方的头发是天蓝色？ 竟用那个笨蛋的形象来骗他？卑劣的天使！ 人鱼头痛欲裂，眼前变化莫测的光景、蒙蔽的听力，以及某种让他血脉偾张的怪异力量叫他烦躁。那些东西像变态反复不间断地刺激着他的灵魂，叫他难以控制地想要攻击，破坏，撕裂或杀死眼前的存在。 “坚@＄&持^％……” 人鱼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看清对方的样子，听清对方的声音，可眼前依旧一片模糊，只能依稀听到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这叫他愈加烦躁，但冥冥中又感到非常熟悉。 海瑟薇眼角泛红，眸中含泪，声音却透出某种别样的坚定。她露出微笑，继续开口安抚莫里森的情绪： “再坚持一下，莫里森先生。” “现在这个节骨眼，比赛的输赢已经不重要了。但如果我们配合不好，恐怕中途就会被绑上火刑架，活活烧死。” 海瑟薇苦笑一声，指尖滑过人鱼漂亮精致的脸颊： “所以，我们就暂时换一个目标吧。” “先一起活下去，好吗？” 她伸手发出邀请，等待人鱼回应。 恍惚间，莫里森感到意识似乎回归一瞬，他看到神明朝他伸手。 明明身居高位，耀眼夺目，却丝毫不嫌弃深陷泥泞的他吗……？ 人鱼下意识伸手。 不对。这只是光明生物用来诱敌深入，然后再将其残忍杀害的温柔幻象。 可笑。 他渴望得到认可的心理，已经到了程度吗？ 真可笑啊。 然而，在人鱼即将缩手的一前瞬，女孩的重量压在了他的肩头。 眼前依旧昏暗模糊，但身体的感触却十分清晰。莫里森清楚地感受到天使，或者这个拟态的幻象此刻正紧紧抱着他： “你可是瞒天过海、在光明结界内演了近两年人类的黑暗生物啊。” “这种程度的演出，不在话下，对吧？” 第197章 治愈“重岩之下，鲜花已生萌芽”…… 人鱼逐渐变得安分。 海瑟薇松开双臂，退后半步，与对方拉开距离。 果然，她没猜错。莫里森先生虽然意识模糊，遵从本能，但其内心深处，仍是莫里森本人。 因此，所有能让莫里森先生有所反应的行为，对现在的他依旧适用。 只是……效果微乎其微。 不过，这就够了。 海瑟薇再次检查一番演出服是否平整，饰品是否带歪后，换上一个极其明媚的笑容： “不到最后一刻，谁输谁赢还说不定呢。” 幕布缓缓拉开。 众人看到一位身处黑暗，白到发光的天使。海瑟薇正双手合十，双目紧闭，像一尊祷告女神像。 舞台的四周一片黑暗，没有额外的烟雾、灯光，只有简单单调的昏暗打光，看起来分外寂寥。与艾尔莎扮演的傲立战场，张弓射箭，挥洒光明的天使申明完全不一样。 “她是不是弄错了？那可是天使大人……这样阴森森的，恐怕……” 台下，一位中年妇女担忧地摸着手背。她一会儿望望台上的海瑟薇，一会儿望望身边那种对歌姬选拔规则十分了解的贵族，仿佛看到了自己考试审错题的笨儿子，此刻焦急地等待老师公布答案。 “哼，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话，这第一歌姬之名给艾尔莎也不错。” 一位老贵族用鼻子不屑地哼了一声，低头看起自带背光的魔法报纸。 妇女忧心忡忡，身边的观众似乎都对海瑟薇的演出不感兴趣。刚刚那个叫艾尔莎的女孩演出太过炫目，以至于他们仍旧沉浸在上一场演出的感叹之中，久久无法醒来。 “……”妇女想起了数年前，她似乎也看过一场类似的，狂热的比赛。 那时，一位贵族歌姬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将参赛的平民歌姬堵在了路上。等那位可怜的女孩到场时，她早已鼻青脸肿，头发凌乱，衣衫褴褛。台上，贵族女孩的演出明艳动人，那位平民女孩自觉比拼无望，直接失去了战意。 莉迪亚大人出现，不知对那平民女孩说了什么，那女孩黯淡无光的眼里竟然重新燃起了斗争之火。 最终，她以扮演“因战争失去家园的流浪汉，四处卖唱家乡民谣”，为主题，不知将现场多少观众评委唱得眼含泪水，哽咽连连。 那清脆悠扬的歌声，如果没有莉迪亚大人的鼓励，恐怕当时的人们便听不到了吧。 女人永远忘不了那场极限反杀。因此，当她看到海瑟薇脖子上那条洁白美丽，却与神明形象不符的蔷薇绑带时，她便生出一丝违和，一丝担忧。 现在，那位总是鼓舞人心，为大家指明方向的莉迪亚大人已经不在人世。 如果海瑟薇真的遭遇了类似的迫害，她能想出办法，绝境反击吗？ “灰雾散去/阳光自来” 海瑟薇开口了，悲悯哀婉的曲调一时间让场下的许多听众瞬间想到了擅长这种风格的“夜莺”。 等等，刚刚“夜莺”那种一改常态的肆意风格，不正是有意模仿十年前的海瑟薇吗？ 难道，这场比拼实际上是两位歌姬试图用对方风格打败对方的明争暗斗？ “然无回声/焦土回荡” 海瑟薇双手合十，睁开双眼。 舞台上灯光变化，白色的烟雾缓缓升起。 白雾之下，橙红色的火光特效徐徐燃烧。小提琴演奏的曲调缓慢悠远，人们仿佛看见了布满黑色魔法痕迹的白色荒原，看见了千年前那个战火纷飞后重建的时代。 “神魔战争……” 高台上的圣女雾妮下意识睁大双眼。 她事前翻阅过大多选手的参赛资料。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海瑟薇选手的神学成绩……向来不及格。 而海瑟薇现在演绎的，似乎正是神魔战争战后初期，天使行于世间，祓除一切污秽，抚平大地创伤的故事。 “莉迪亚大人……” 圣女垂下双眼。她仿佛看见那位虔诚的信徒将女儿抱在怀中，向尚且懵懂的她讲述那一个个在历史中逐渐淡去的故事。 其实她历来不相信那位可歌可泣、正直正义的“晨星”会是叛道者。只是灾厄来临之时，忽然发出轰响的光明结界，“星光号”游轮上过于惨烈的情形，以及洛兰夫妇不翼而飞的尸身，都叫人不得不怀疑，船上 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 教宗爷爷说，他们大概率是畏罪潜逃。可茫茫大海，又能逃往哪里？唯一有可能的，只能是水中。 但那是奥尼亚海，是生活着大量黑暗生物的“黑暗巢穴”。其中，不乏以人类为食的人鱼和海妖。 如果洛兰夫妇有把握逃入水中并存活，那可能性便只有一个—— 那就是，与奥尼亚海中的黑暗生物暗中勾结。 雾妮圣女不喜欢这个猜想。 她不相信当年一心为民的莉迪亚女士会投靠黑暗。但哥哥说过，海瑟薇是带着天使大人的祝福与爱降生的。按理说，作为“赐福之子”生育者的莉迪亚女士，应该不会遭遇那样的惨剧——即使不幸遇上天灾，她在结界内的女儿也应该平安无事，茁壮成长才对…… 当年教会中也有一些权威的长老提出，洛兰夫妇与随行船员全部去世，但其女儿却因身体原因无法出海，躲过一劫，这是否正是神明降下庇佑的证明？或许，被神明肯定过的海瑟薇会是人类未来破局的关键，会是神明为人类留下的最后的火种？ 但教宗爷爷却说，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在过去，魔法小队还需要在边界巡逻的时候，黑暗生物最喜欢歼灭小队所有成员，再伪装成“唯一的幸存者”，哭哭啼啼，博取大家的同情——历史上就曾发生过这种事情。假扮幸存者的恶魔潜入城池，一夜之间，屠杀了人类半个市区，摧毁了人类大半精锐。 历史之祸，不得不鉴。于是，当年的教会便主张为海瑟薇进行一场魔法测试。 而因为莉迪亚女士在“神迹”事件中，让教会丢足了面子。教会中的大多成员都觉得此举仿佛是向歌姬势力低头，因此，大多人不想经手此事。 于是，她与哥哥自告奋勇，想为人类的事业出一份力。但教宗爷爷说，这种事只需圣子一人便足够。她身为圣女，理应呆在白塔，一心一意侍奉神明。 雾妮虽然也想见见那位传说中小小年纪就能扮演神明，艳惊四座的天才小女孩，但既然教宗爷爷这么说了，她也就没再争取。 几天后，哥哥黑着脸回来了。他眉头紧皱，神情严肃，似乎非常低落。 [怎么了？]她问。 [那个叫海瑟薇的女孩——]哥哥深吸一口气，似乎于心不忍，[她完全没有任何……] 魔法天赋。 当年的圣子没有说出口。但雾妮已经完全明白了哥哥的意思。魔法虽然可以通过后天的训练提升，但离不开对魔素（魔法粒子）的感知，存储，和操控。 感知意味着察觉魔法，存储关系着魔力，而操控则关系着魔法的形状，力量，以及效果。 所谓的魔法天赋，指的便是前两者。操控人人都可以学，而一个人如果先天无法感知魔素，学习魔法就会像盲人绘画，聋人弹琴。这种人学习魔法，必会事倍功半，得不偿失，因此，还未开始，一般大家都会建议他早早转职； 而存储则意味着持久与成长空间。贵族的子嗣比平民更易觉醒魔法，就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已经适应了魔素，比起一般人，能够存储更多的“能量”。 但海瑟薇的情况非常特殊——不同于正常人类体内的焰状的魔力，海瑟薇的魔力…… 是漂浮体外的雾状。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雾妮甚至不会相信世界上还存在着这样的个体。海瑟薇的身体似乎不具储存魔法的功能，简直像一个到处破洞的陶瓷花瓶—— 她只在以身殉道的牺牲者身上见过这种场景。 那些与凶恶恶魔交战的魔法师，必会遍体鳞伤，深受重创。他们的身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体内更是碎成粉末。昔日意气风发的英雄，此刻只会像破裂的瓶体，再也无法容纳那些生命的“气焰”。 作为安抚人心的圣女，这些牺牲者的净化送行工作一般都会由她承担。 面对那些英雄前辈，她只能用一些无大用处的安抚魔法减缓对方的疼痛，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白色的“气体”四下飘散，看着那一双双拯救了无数之人的双手无力垂下。 “幽幽哀魂/久久不停” 舞台上，海瑟薇抬手，一只蓝色的幽灵绕过她洁白的手臂，像只小松鼠般，飘上了她的手心。 “是否挂念/家中子女” 海瑟薇轻轻点了下小幽灵的额头，露出微笑，然后向侧方一转： “不必担心/圣骑已至” 昏暗的舞台瞬间明亮起来，数只聚光灯移向舞台，恰好打在海瑟薇的身上。 “人类的明天已经来临” “硝烟虽未散去” “重岩之下，鲜花已生萌芽” 白色灯光下，身着天使装束的海瑟薇仿佛正在发光。她拉起小幽灵，温柔的转了个圈： “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他们仍会茁壮成长” 海瑟薇缓缓松开小幽灵： “请不要过分悲伤” “他们浴血奋战，只为实现千万个” “同你一样的愿望/人类共同的理想” 少女双手合十，目送着小幽灵缓缓上升，面带微笑。 “请不要过度悲伤” “他们勇敢存活，只为看到你/高天之上的微笑” 台下，许多观众停止了讲话。他们从上场比赛的余温中惊醒，抬头注视着舞台之上，犹如历史歌剧般震撼肃穆的挽歌。 “好温和……”台下的贝丝小声感叹。 蓝发女孩演绎的天使身上，没有一丝凌厉，有的，只是治愈，温柔与放松。 明明那是段黑暗的历史，在海瑟薇的演绎下，却丝毫不让人压抑难过。仿佛苦尽甘来的人们看见了金色的太阳照常升起，看见满目疮痍的大地之上，一株白色小花随风轻舞。 “狡猾。”路德抱起双臂，侧过头去，“竟用先祖的伟业为自己的演出添彩。她问过我们这些牺牲者后人的意愿了吗？” “哎？你这么严格干嘛？不会是因为人家喜欢你的事还生气吧？一点都没有我们宽容大度的贵族风范。” 贝丝笑着抓起路德的肩膀，试图将他的脸扳正，迫使他继续观看，却看到对方眼眸中水光朦朦—— “哦——你哭啦？” 贝丝故意拖长尾调：“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道尔顿家族这么欠夸啊。” “没有！”少年脸色涨红，“只是没想到她竟然不是笨蛋，还十分爱国，有点感动而已。” “嗯嗯，好。等比赛结束我就告诉海瑟薇去。” “都说了没有了！还有，贝丝乔伊斯，你刚才的表情不也挺 沉醉的吗？我要告诉你的母亲，其实你对音乐很感兴趣！” “哈？什么？你敢！！！看我打歪你的头！” 两位贵族少男少女开始针锋相对，互不相让。 后排落座的艾尔莎只觉得吵闹。 她侧头，偷偷窥视身边那位高大的贵族——养父的神情。只见他搭在手杖上的指节逐渐收紧，眉头也愈加紧蹙。 “哼，治愈么？”高大的男人冷哼一声，“天使最具代表性的权能……从这点切入，必能讨到不少人喜欢。” “艾尔莎，你为什么想不到？” 第198章 莬丝子与真诚者“您这鱼尾定制得可棒…… 为什么想不到？ ……可笑。 从小接受神学教育的您不也未能想到，却来责怪野路子出身，对神学一知半解的我？ 艾尔莎移开视线，微微低头。 “已经实施了额外计划。”她波澜不惊道，“您只需要派几位强大的魔法师前往海瑟薇的化妆室，即可看到您想要的东西。” 贵族男人来了兴趣：“那里有什么？” 艾尔莎目光飘转，语带迟疑： “一只黑暗生物。” …… 送走第一只小幽灵后，海瑟薇开始超度第二只。 如今，折射类魔晶石可以轻易投映出类似的幻影，效果也十分逼真。只是价格不算平民，普通的歌姬只能将这部分特效外包给专业的灯光师。 当年她也是因“灯光师”一事，与莫里森先生关系更为紧密。 虽然多洛塔剧院的特效设施十分先进，但比起莫里森先生当年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瓶中幽灵”，少了几分冰冰凉凉的触感呢。 等等，冰冰凉凉？ 海瑟薇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睛。 它们不会是真货吧？ 海瑟薇保持微笑，不敢细想。 ……莫里森先生，好实诚啊。 有需求您是真上啊QAQ！ 海瑟薇忽然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脑子一热，搞一些与小美人鱼有关的反串演出。 否则，她很可能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一拍人家的尾巴，大声称赞： “您这鱼尾定制得可棒啊！” ——简直像真的一样！ 光是想想，海瑟薇就尴尬得想将头埋进土里，然后与这个世界与世长辞；难怪莫里森先生总用那种看笨蛋的眼神看她—— 原来她一直这么迟钝吗？！ 海瑟薇感觉心口中了一箭。 她越想越尴尬，索性放空大脑，做一个只会唱歌的发条玩偶。 二道幕后，莫里森先生正趴卧在那里。冰蓝色的眼眸内光华流转，霞色若隐若现。 与刚才不同，莫里森的状态似乎正常了不少。他的嘴角不再流下涎水，眼眸虽然仍有霞色，但整体已偏向冰蓝。 冰蓝与淡淡的霞色结合，仿佛夏日太阳西沉后，与天空混色的晚霞。仿佛微风吹过后，会有粉色花瓣自花田扬起，飘向天空，纷纷落落。 好漂亮的眼睛。 海瑟薇想。 她恍惚一瞬，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歌声。 与刚才相比，唯一的变量，正是她此刻的歌声。 之前她就隐约觉得，莫里森先生对她的歌声似乎有某种异样的执着。 无论多离谱的请求，只要说句“我可以唱歌给您听哦”，莫里森先生便会神情松动，爽快答应。 就好像……她的歌声里蕴藏着什么魅惑人心的咒语。 到如果真是那样，她不应该早就当上第一歌姬了么？ 海瑟薇一边唱歌，一边留意莫里森的状态。 莫里森眼皮微盍，似乎折腾困了。下一瞬，他又强打精神，重新睁眼，用余光审视着台下欢呼的观众。 在担心我当众揭穿他的身份？我看起来有那么狠吗……海瑟薇有些受伤地想，不过阿兹卡那的民众在这种问题上确实比较敏感，谨慎点也是正确的。 海瑟薇一边思索，一边继续唱歌： “黑暗/不会再有” “战火/就此罢休” 在灯光特效的加持下，海瑟薇捧起一簇火光，又轻轻递出。黑色荆棘熊熊燃烧，另一只小幽灵也得以释放： “血与梦/编织成网” “愿与爱/凝聚成歌” 海瑟薇迈着轻快的步伐，在荆棘丛间自由穿梭，灵活得如同一只圣洁的花灵。 观众无不沉浸在这场绝美的盛宴中。人鱼紧皱的眉头微展，紊乱的呼吸也逐渐和缓。 海瑟薇注意到莫里森状态好转，略微紧绷的声带也跟着放松许多。 如果她的歌声真的能够减轻莫里森先生的痛苦，那她完全不介意多唱一点。 海瑟薇一手搭在胸口，一手缓缓展开，调动全身力气，愈加卖力地歌唱。 舞台的灯光猛然暗去，再次亮起时，雪白的灯光分成两簇，打在海瑟薇与一位青年身上。 “咦？那是谁？” “黑乎乎的，不像是天使主题下会出场的角色啊。” “不过好像挺好看的，是哪家剧团珍藏的演员？” 贵族席上，艾尔莎瞳孔骤缩： 原来在这儿。 都说她叛逆大胆，依她看，她简直不及海瑟薇万分之一。 艾尔莎轻嗤一声，立即叫来侍从，令其叫回她的父亲。 安排好这些后，艾尔莎重新望向舞台，眉头微蹙，碧绿的眼眸像极了一对儿美丽的宝石。 她站起身子，来到一位白袍教士面前，扶着额头，虚弱道： “先生，能帮我检查一下我身上有没有黑暗气息吗？ “我感觉有些不太舒服。” “当然，我的荣幸。” 教士受宠若惊，动作青涩地搭上艾尔莎手套。 艾尔莎见他耳廓发红，随即露出更加温和的微笑。 探魔灵视一旦开启，周围的一切魔法气息都会被看见。到那时，教士必能注意到她身后舞台上那团真正的黑暗—— 然后，逮捕渎神者海瑟薇。 …… 灯光逐渐明亮。听众们这才看清，那位黑色的角色，生有一双凌厉的、冰蓝色的眼睛。 “是恶魔！” 一位骑士打扮的老者唰的站起，拔出佩剑，直指舞台。 “坐下，爷爷。” 老者身边的小女孩嘟起嘴巴： “你挡住后面的哥哥姐姐看表演了。” “表演？还看什么表演？那小子可是竖瞳！” 老爷子拉着孙女就要逃跑。小女孩挣开爷爷粗糙的大手，从包里翻出一只小盒，取出两片粉色美瞳，戴在眼睛上： “看！我是小恶魔！” 小女孩双手叉腰。老骑士看着孙女粉色的、带着蛛网花纹的竖瞳，拿剑的手抖了下，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别吓你爷爷啦。他这个年纪经不起吓的。”一位年轻女士苦笑劝解，“老爷子，你也别总是草木皆兵的，现在已经是和平年代啦，又在王都，不会有黑暗生物敢来肆虐的。” “是啊。”男子交叉双手垫在脑后，笑着说，“您不是常说，恶魔阴险狡诈，善于伪装。台上那个家伙……根本挡都不挡，一看就是演出用的美瞳。” 女士点头：“在王都自曝身份，难道恶魔是傻瓜吗？” 小女孩摇头摊手： “爷爷，笨。” 被孙女这样嫌弃，老骑士感到心都要碎了： “你们这些后人如此没有警惕心！”他执拗坚持，“说不定恶魔到了这一代，也退化变蠢了！” “那不是更好么？”女人笑道，“正好不用打打杀杀。” 男人也跟着笑了两声，又怕真的气到老爷子，忙指向舞台： “您不是也会灵视吗？亲自看看不就好了？” 老骑士不再说话，抬眼望向舞台。 然而，出乎他预料的是，他半点黑暗气息也没看到。 不仅如此，他还隐约看到女孩流动的白雾，正随着她的歌声流转凝聚。 “那是……” 年迈的骑士瞪大眼睛，一阵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 在过去，人类还没有放弃探索奥尼亚海时，随他一同执行任务的愈疗师小姐曾说，她的外祖母曾经向她讲过，在天使赐福下牺牲的战士，天使会将他们的灵魂亲自接回家。 [这样，战士们的灵魂便会变为结界的一部分，挂在天上，遥遥守望着地上的家人。] [如果我不幸牺牲，也好想成为结界上的星星啊。] 记忆中的愈疗师女孩弯眸一笑。 在那之后，女孩与他送走了队长，送走了一位又一位队友；每一次，女孩为牺牲的战友唱起祷歌，净化他们灵魂中被魔物沾染的部分时，他们战友们的身上便会浮现这样的白色光芒—— 这样耀眼、夺目的光芒。 [听说这些白光正是天使赐福的力量。]白衣的愈疗师女孩不只一次这样微笑着对他说，[天使大人来接他们回家了。] 在后来的一次任务中，愈疗师小姐为了掩护他，不慎被海中的巨鲨咬断了腰肢。 骑士依旧能记得那天的情景：他挥剑砍下巨鲨的鱼鳍，却未能夺回少女纤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拖入水中，只留下一根她吟唱使用的百合花木杖，跌在木筏上，哐当作响。 望着舞台上四处拯救无法升天之魂的海瑟薇，年迈的骑士眼角 发酸，情难自禁，想要伸手抹泪： “哼，算她还能分清主次。”骑士吸着鼻子，继续执拗道，“就是以后不要用这么逼真的装造——会带坏小孩子的。” 另一头，艾尔莎抓着教士，再三确定： “您确定没有看错吗？我的身上，或者身后，真的没有黑暗气息？” 白袍教士擦了擦汗，小心翼翼松开艾尔莎： “确实没有，千真万确。” 艾尔莎眉毛蹙起，眸色微冷： “是吗。” 她抽回手臂，转身离开。白衣教士不知哪里惹恼了这位贵族小姐，忙道： “身体不适可能由多种因素引起，不单单是……” 他抬头，眼前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艾尔莎的影子。 艾尔莎回到座位坐下，绿宝石似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舞台，整个人怅然若失： 难道真的是她多虑了？那个叫莫里森家伙，真的是个普通人类？ 可是他对她的敌意真的实在是太高了——他们明明只见过几面而已。 仅仅只是特别谨慎的帅小伙？可是这种馅儿饼怎么就偏偏落在海瑟薇身上？ 一切的一切，只是出于她最初的误判？ 但艾尔莎不得不承认，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并不为零。 甚至，如果对象是海瑟薇的话，概率还会大幅提升。 过去，海瑟薇单方面认为她和她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对方眼中总带着那种看狗都深情的悲悯。艾尔莎讨厌这种眼神：高高在上，见谁都想拯救。 为什么她偏偏是泥坑里被拉的那个？ 如果……她也能拥有海瑟薇的人生，艾尔莎觉得她也能积极地拯救每一个人，而不是成为阴沟里的老鼠，充满阴暗的怨恨。 不过，艾尔莎也承认海瑟薇身上具有不小的魅力： 她欣赏海瑟薇那种清澈不设防的单纯。即使她春游时有意将泥坑里的水溅上海瑟薇新买的的裙子，海瑟薇也不会像其他女生那样大呼小叫，对她推搡谩骂。只需要说一声“对不起”，海瑟薇便会连连摆手，表示没关系—— 她是那种即使弄脏自己，也要努力拉一把深渊里恶鬼的人。 艾尔莎如此判断。 但很可惜，艾尔莎想，与海瑟薇不同，她并不是那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笨蛋。过去的生活经验教会她，权力、地位、金钱才是一切—— 爱与善良并不能带给她实质性的救赎。否则，“晨星”歌姬与“先驱者”那么优秀，为什么还要听命于国王？ 生物课上，老师讲到一种名为西大陆菟丝子的植物时，曾说这类植物对豆类有害，引导大家对其深恶痛绝。艾尔莎却很喜欢。 她认为这种植物极具智慧，明明十分弱小，却可以通过寄生强者，得以生存，最终成为人们谈之色变的存在。 凭什么这种生存方式就要被定性为错误？在贫困潦倒时，人类不也常常丢掉底线，出卖灵魂？ 相比之下，菟丝子能从强者那里汲取营养，甚至反过来杀死强者——这难道不比欺软怕硬的人类还要强大？ 因此，艾尔莎并不排斥和海瑟薇做朋友。 作为朋友，艾尔莎可以贪婪地从海瑟薇那里汲取能量。海瑟薇本人也十分热情，对她毫不保留。 果然，即使是元气满满的海瑟薇也有能量见底的一天。她很快暴露出内心深处那颗隐秘的、自卑的种子——这份自卑源于对方过于优秀的母亲，第一歌姬，“晨星”莉迪亚里奇。 艾尔莎并不意外，却难以避免地想要发笑。 海瑟薇的父母虽不完美，但比起阿兹卡那其他不幸的家庭，这种配置已是万里挑一。如果她是海瑟薇，恐怕做梦都要笑醒，怎会有时间自卑？ 作为天生的猎手，艾尔莎不会放过这种汲取宿主能量的好机会。她用语言稍稍引导，很快就使其生根、发芽。 很快，海瑟薇开始像冰雪砸中翅膀的蝴蝶般收起羽翼，说什么也不愿踏出艾尔莎为她预设的牢笼。 何其弱小。艾尔莎想。 只是每次出发前，为她描述了“最坏的可能”，就害怕到不敢出发了吗？ 莉迪亚女士绝不会这样。 发现宿主能量耗尽的艾尔莎摇摇头，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海瑟薇一次又一次的拱手相让： 漂亮的衣服更精致的画册，以及不带褶皱的，完全崭新的课本。 直到某次她将海瑟薇打击得太过用力，对方直接摆脱了她的掌控，一个人不知跑去了哪里—— 艾尔莎后来听说对方去了海边，并在那里结交了一位善于夸奖，善于倾听的新朋友。 一向情感淡漠的艾尔莎第一次尝到了某种难以言说的酸涩。她觉得海瑟薇背叛了自己—— 她怎么能背着她另寻新欢呢？ 最令艾尔莎恼火的是，当她问起那位朋友的身份时，海瑟薇总会含糊其辞—— “可能是路德道尔顿？大概。” 大概是什么意思？难道谁和你玩，你能不知道？ 艾尔莎咬牙切齿，恨不得将那个神秘的朋友找出来千刀万剐。 海瑟薇透露不出更多信息。艾尔莎越想越觉得一定是对方教会了海瑟薇什么守口如饼的话术，否则她最好的朋友不可能对她有所保留—— 艾尔莎越想越气，索性赌气不跟海瑟薇讲话。但第二周海瑟薇便在学校的演唱大赛上夺得第一，下个月便被学校选为新生代表参加“冷辰星”歌唱比赛。整个人仿佛开了挂似的，一扫畏难情绪，在各大舞台上尽展光芒，仿佛那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观众席上的艾尔莎只想骂娘。 虽说她确实想做菟丝子，但海瑟薇离了她后进步神速，生活质量提高不止一星半点。反倒让她陷入了严重的精神内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命途多舛，谁碰谁倒霉了。 后来海瑟薇出事，她被贵族收养，艾尔莎才安心不少。 她事后查了不少资料，发现那段时间在海边度假的贵族只有道尔顿一家——那是比她养父还要地位更高的大贵族，海瑟薇确实没有骗她。 因为政治上的敌对，艾尔莎并未与道尔顿家的小少爷进一步接触。不过她听说对方在舞会上拒绝了海瑟薇的邀请，海瑟薇也很快找了另一位英俊的男士跳舞作为回击。 这样看来，海瑟薇与那位小少爷的关系应该并不好。没有第三方势力协助，艾尔莎并不认为单纯好骗的海瑟薇有什么威胁。 即使侥幸拿下第一歌姬，她略施小计，应该也能将其轻松骗到。 想到这里，艾尔莎的心情轻松许多。 “等等，你们快看那个！” 艾尔莎下意识抬眸。舞台上，散发着圣洁光芒的海瑟薇抬手召出金色的提琴与琴弓，搭弓上弦，华丽动听的乐章瞬时倾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是……传说中天使大人的攻击方式！” 第199章 信仰之心“凡有碍和平者，消其声迹。…… 高台之上，圣女雾妮趴着扶栏，身体前倾，注意力全部集中于海瑟薇身上。 “琴与弓……” 她喃喃。 在大部分传说中，天使与精灵精于箭术，能于千里之外一击歼敌。 在民众心中，除过治愈，天使同样是力量的化身，圣洁且强大。 只是……在教会内部典籍中，还流传着另一个版本—— 音乐天使其实并不擅长战斗。 相比于热衷争斗的力天使，缪兹醉心花草，喜爱弹琴吟唱。 祂的歌声与乐曲拥有治愈伤痛，鼓舞人心的力量，更像是天使中掌管后勤，辅助队友的权天使。 神魔战争期间，缪兹对世间之事并不过问，只是宅在自己的星天中弹琴谱曲。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战事 ，就算同族与恶魔在祂门口打成一片，互扯头花，缪兹依旧面不改色地写下一首又一首歌，叠放收好，周而复始。 直到某一天，两位力天使在打斗中不慎击中了缪兹的居所。 在割成两半、花瓣飞舞（传说那是缪兹精心呵护的盆栽被炸成碎片）的房间中，两位天使看到了眉头微皱，紫眸微嗔的缪兹。 以及祂面前—— 出现裂痕的琴。 ——打怪音乐天使的琴，其严重性不就等于打折爱之天使的金箭吗！ 两位天使感觉不妙，但随即想到缪兹只是一个常年宅家，掌管治愈的后勤天使。 就算真的打起来，区区权天使又怎会是他们的对手？ 然而，紫眸的音乐天使抬起手腕，一把洋溢着圣洁气息的小提琴与琴弓成对出现。 她抬手，以琴弓直指同族： “凡有碍和平者——” “消其声迹。” 骤然间，圣光如柱，倾泻云天。 两位力天使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感到脖颈一阵刺痛。伸手去摸，便是一把淋漓的鲜血。 消其声迹。 只要身体死亡，自然就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那可不就是“消其声迹”吗？ 想清楚了这一点的天使顿时心生恐惧，连忙求饶，希望音乐天使能够放过他们。然而，法术早已生效，后悔只是徒劳。 同年，音乐天使加入战场，选择帮助人类。 在天使的支援下，人类一改先前的劣势局面，将黑暗联军打得节节败退。自此，神魔战争步入全新阶段。 虽然天使帮助人类的原因尚不知晓，但民间最通俗的说法是：神魔战争中的争执吵闹是不悦耳的音符。 对喜爱乐音的音乐天使来说，这种环境极不利于她进行创作。那两位力天使更是舞到当事人面前，作为导火索，彻底激怒了爱好和平的缪兹。 使一个醉心花草，沉迷诗歌的天使都加入战斗，同样说明了当年神魔战争的惨烈。 也有人认为，这说明天使无论权能如何，性格如何，都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对象—— 再小的巨兽也可以轻易踩死蚂蚁，休眠再久的火山终究也是火山。人类之于天使，不过是弱小如蝼蚁般的存在。 缪兹虽然主张和平，醉心花草，但这绝不意味祂弱小—— 毕竟，越是温柔的人被逼至绝境，发起怒来，才越是可怕。 就像休眠多年的火山骤然喷发，其积攒的火光与热量，不容忽视。 雾妮收回思绪，重新将注意力返回舞台上。 “能做到这个份上，真是个有心的孩子呀。”圣女撑起下巴，望着舞台上蓝色的身影，越发入迷，“是莉迪亚女士告诉她的吗？” 不对，莉迪亚女士信仰纯朴，并不喜欢看这种关于音乐天使的民间野史。 那是……先驱者先生？ 圣女忽然想起对方在教会数本典籍上留下亵渎言论的罪恶行为。 ……可恶！那个对神明大人疯狂冒犯的中年大叔！ 光是回忆一下，圣女便气到浑身发抖。 不过，雾妮转念想到，正是那个大叔四处向其他人（包括但不限于莉迪亚）讲述野史，在哥哥下令焚毁那些不利于塑造音乐天使完美形象的野史后，她才能整理复原一二。 不过，为什么哥哥那么排斥天使的“不完美”呢？ 虽然她也觉得那些野史中的缪兹似乎杀欲过重，对敌人冷漠决绝，不像大家想象中“美丽温柔的天使”，但也正是那样的存在，引领了人类走向胜利，不是么？ 雾妮不明白。 但就听众的反应来看，面对海瑟薇的“打破常规”，大家只是在最初惊讶了一下，在想起“天使用乐器攻击”这个古老的说法后，便很快接受，并看得津津有味—— 这样看来，大家也没哥哥说的那么吹毛求疵。 另一侧，艾尔莎瞪着眼睛，完全傻了： 不是，什么“古老传说中天使最初的攻击方式”？ 这究竟是歌姬选拔，还是宗教知识大比拼？ 艾尔莎站起，想要离开闹剧现场，却听见身后贵族赞叹连连： “果然，论信仰，还是神眷者的后人更胜一筹。” 艾尔莎离开的脚步微微一顿。她抚上胸口，内心空空。 信仰吗？她确实不具备那种东西。 第一歌姬选拔在她看来不过是一条登天的云梯。因此，她忘记第一歌姬最终仍是神明的所有物。 纵使她们如何强大，如何优秀——在神明面前，与小女孩手中不会反抗、不会伤人的精致玩偶无异。 即使演戏，也应演出那份“信仰”——而这正是她所忽略、缺失的。 艾尔莎重新望向舞台，试图从中模仿一二。 台上，蓝眸青年目光冰冷，正警惕地望着海瑟薇。 海瑟薇抬手，金色的焰火立即显现，落在恶魔身上，烧起那些黑色的荆棘。 制裁恶魔？ 艾尔莎困惑。 这是……为了证明天使的威能？ 与此同时，圣女也在注视着舞台上的一切。 海瑟薇注意到二者审视的目光，在心底悲哀地叹了口气。 阿兹卡那人的宗教审判意识，真是根深蒂固。 不过，正因如此，她才会有逆境翻盘的可能。 海瑟薇手臂一抬，耀目的圣火忽得腾起。明亮的白色火焰非但没有烧伤“恶魔”，还将那些束缚恶魔的黑色荆棘瞬间燃烧殆尽！ 一时间，观众们无不屏气凝神，望着台上的惊天巨变。 “这是亵渎抹黑！” 一位急性子的教会神职匆匆站起： “神明大人不可能释放恶魔！” “还愣着做什么，马上和我一同逮捕她！ “坐下。” 圣女缓缓站起，眸色冰凉： “她没有触犯任何戒律。” “可是圣女大人，她……！” “你是通灵者还是我是通灵者？”圣女目光冰冷，与先前温柔和气的模样判若两人，“坐下。” “是……” 神职蔫了半截，像霜打的茄子般缓缓坐下，又试探发问： “难道，神明大人祂……并不介意？” 相传，圣女拥有与神明沟通的能力，且一定程度上会“受神影响”。而神明全知全能，判断一个人是否有心亵渎，自然轻松无比。 在神明行于世间的古阿兹卡那，审判罪人的最终裁定，一般亦交由圣女执行。 “嗯。”雾妮语气轻轻，“神不介意。” 第200章 人类与恶魔搂住恶魔的脖子，贴上对方…… “神不介意？” 神职语气犹疑： “可是神明假若真不在意，又怎会因‘晨星’的亵渎降下惩罚？” “神明的心思并非你我能够揣度。”圣女说，“作为神人间的使者，我们只需要照做就好。” 说着，她向前一指。神职顺势望去，只见海瑟薇身边白色的雾气迅速聚拢，凝成一道道白色的，如同人类肋骨的圣洁白刃。 “神明的祝福。”圣女说，“这代表神明认可她的行为，并十分激动，期待她接下来的演出。” 神职睁大眼睛。他本以为所谓的“最后一场试炼”由圣女把关，不过是圣子为隐藏自身权力泛滥，推傀儡妹妹出来欺骗大众的手段，今日一见，却发现其中多有玄妙，甚至真的有神力出现。 想到这里，中年神职下意识收起懒散站姿，头颅也低了几分。 雾妮并没有发觉身后男子的细微变化。她依旧眸色明亮，语气欣喜道： “这是一个不错的征兆。 “虽然微弱，但我似乎已能隐约感受到一点缪兹大人的气息——” 她回头，笑靥如花： “或许，我们的神明正在回归。” 中年神职不懂别的，但他明白“神明回归”是件好事，也跟着舒展笑容，望向舞台，久违地搁置种种熟记于心的繁琐礼教。 舞台上，摆脱禁锢的“恶魔”同样被“天使”的行 为惊到。他静静地呆在原地，像樽木雕般盯着海瑟薇指尖的焰火，如同正在分辨敌友的野兽。 “孓孓孤魂/漂泊无依” 海瑟薇缓缓靠近恶魔，紫色的眸中尽是惋惜与怜悯， 她俯身蹲下，伸手抚上恶魔的脸庞： “命若浮萍/无人铭记” 即使身上洁白的衣裙蹭上地板，她也未曾回头看一眼。 恶魔似乎也被她的直白吓到，竟生生挪后半步。 几个半透明的小幽灵从恶魔的臂弯下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圣洁美丽的生灵。 恶魔呵斥一声，小家伙们顿时吓得眼泪汪汪，立即钻回恶魔的臂膀下。 观众们这才注意到，恶魔的胳膊下正护着几只纯粹澄澈的人类灵体——看起来似乎是小孩子。 似乎是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海瑟薇扮演的天使轻笑一声，露出了更加温暖圣洁的笑意： “休憩吧，荒野中黑色的善意逆流” 她伸手，缠绕着恶魔的黑色的影子哀嚎着逃走，只留下恶魔在橙红色的封印法术中慌乱无比： “你鲜有人知的努力，我已替世人铭记” “瑟瑟秋风/顺人心意” “叶作金蝶/捎去情谊” 一时间，秋日的金叶化作千纸鹤飞向观众，有如一场璀璨的金色流星雨。 天使轻点恶魔眉心，如点化愚人的圣人般，将禁锢恶魔的黑色怨气，悉数毁尽—— 观众们纷纷瞪大眼睛，忘记呼吸： 如果世界真的存在救赎一切的圣人的话，应当就是这副模样吧？ 海瑟薇并未就此停止。她伸手，轻轻抱住发愣的恶魔，轻柔的声调唱出一个又一个震撼魔心的咒语 “自由孤魂—— “荣归故里” 一群小孩子和另一位恶魔扮相的演员跑上舞台，开始于一旁演绎恶魔的过去： 原来，恶魔一开始是一个被迫随出征队伍来到人类领地的少年。 他厌恶同族烧杀抢掠的行径，认为这不符合他心中恶魔强孤魂大的定义—— 凡强大者，必勇于挑战，与强劲者过招。怎能挥爪指向羸弱的人类？ 于是，恶魔做好伪装，加入了一支人类的冒险者小队。 队伍里，有心怀正义、元气满满的剑士，有寡言可靠的武者，还有心灵手巧，温柔贤惠的药剂师姐姐。 而恶魔，则担任起了队伍里魔法师位置——天生擅长魔法的种族优势使他很快成为了队伍的主力，队友间的团宠： 剑士送他一把笨重却方便施术的魔剑，药剂师姐姐总是将最后一块好吃的点心留给他；武者虽然看不惯他，但并肩作战时，却总将他护在身后—— [别多想。只是身为前辈，有必要保护队伍里的法师小鬼不被敌方炸死。] 向来孤狼的恶魔第一次尝到拥有伙伴的滋味。作为报答，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恶魔一次比一次竭尽全力。 没有魔可以说出他的身份，没有魔能够从他这里夺走温和明艳的药剂师姐姐，夺走只要一点恩惠就对他掏心掏肺的笨蛋剑士，夺走那个看他不爽，又总是口嫌体正直，捏着鼻子保护他这个“后辈”的别扭武者。 “他是恶魔”这个秘密——就应该像毒药一般，烂在每一个认出他身份的恶魔嘴里。 于是恶魔抬手施术，一次比一次干脆利索，同族愤恨的指责在他耳中成了动听的音符。 冒险者小队很快便成了闻名大陆，成为仅次于勇者小队的第二小队。 伙伴们开始担忧恶魔高强度战斗的身体。恶魔的好胜心却驱使他接下一个又一个高难度委托——每次夜晚，恶魔总会带着一身伤，抱着一袋亮晶晶的贝币进入公会，招呼伙伴们出来喝酒。 “总是这样拼了命的战斗，你的身体不要紧吗？”剑士问。 “不会。”恶魔不喜欢这话，听起来像人类中什么都要问两句的啰嗦老妈，“只有弱者才会累。喝！” 剑士苦笑一下，举杯轻碰。 那时的恶魔还未察觉，最迟钝的剑士也怀疑过他的真身。 在那之后的一次委托中，发生了一件令魔三观跌宕的事。 委托的内容十分简单，就是简单的清扫庄园附近的魔物。可四人清理了很久，涌向庄园的魔物却还是源源不断。 就好像，无穷无尽一样。 恶魔感到一丝异样，一个结界拦截了那些蹦跳的史莱姆。然后直奔药剂师所在的位置—— 他看到了被魔物夺去双眼，血流如注，却仍在与巨蛛对峙的美丽女性。 为什么……这边是高阶魔物？ 恶魔来不及细想，一个火球丢向蜘蛛，并抱起药剂师，光速跳起—— 下一秒，他们刚刚待过的位置便被砸出一个巨坑。 “为什么不向我求助？”恶魔反问。 “……我求助了呀？” 药剂师小姐试图抬眸，看看恶魔的面容，却反应过来她再也看不到了。 “自看到巨型蜘蛛后，我就向你们三个每人发了一则传讯魔法——毕竟我又不擅长战斗。” 恶魔：“……我没收到。” 一阵死寂在二人间蔓延。药剂师小姐猛然反应过来： “不好，快去支援剑士他们！” 恶魔点头，抱起药剂师，张开翅膀，朝屋顶飞去。 北方，剑士正捂着肚子，挥着破碎的剑柄，与银龙战斗；东方，武者对峙着蛇身人面的女妖，他的手腕、脚踝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口子，像一张张裂开的嘴巴。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人类的安保结界再差，也不可能放放任这种将军级魔物出现在大陆内部。更何况巨龙与女妖忙于内斗，根本无暇支援联军。 结界诅咒。恶魔反应过来。 将生物关进封闭空间，消耗体力至死的法术。 他飞至高空，蓝色法阵展开，当场轰碎整个建筑！ “你干什么！” 药剂师小姐吓了一跳，恶魔却冷静道：“室内什么没有。” 没有委托人，没有家眷，更对方口中那个年仅六岁，被魔物吓到恐惧出门的孩子。 药剂师哑然。恶魔放下她，拔出魔剑，对准缠绕承重墙上的巨大章型怪物： 一下，两下，三下…… 面对传说级怪物，即使是恶魔，也只能钝刀切肉，慢慢刮痧。不知过了多久，巨怪被刺中心脏，轰然倒塌；恶魔也因为魔力耗尽，半跪在地上，完全露出蝠翼与犄角。 恶魔尽力收起戾气，语气温柔，对药剂师回头微笑—— “姐姐……我们赢了。” 嘭。 一只金色的子弹击中恶魔的心脏。 “精彩！真是精彩！”发布委托的贵族拍着手出现，“明明是恶魔，却对人类一口一个姐姐——怎么，是打算养熟了之后，骗对方心甘情愿被自己吃掉吗？” 这时，摆脱了战斗的剑士与武者也匆匆赶来。看到恶魔露出原形，他们似乎都吓了一跳。 “你还是这么叛逆。” 另一只恶魔自贵族身后走出，嘴角噙着疏离的微笑。 他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除过猩红的眼眸，简直圣洁的不得了。 “大家约你来打架你不愿意，就反过来杀了大家？”成年恶魔摇头惋惜，“可真是冲动的年轻人。” 恶魔回骂一句，正想暴起与之拼命。随即想到伙伴们还在这里，顿时羞恼至极，恨不得当场死了。 善良的药剂师小姐及时转开话题： “您为什么要发布委托，谋害我们？” “明明我们之间无冤无仇。” 贵族大笑一声：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想成为恶魔。” “你们队伍里不就有一只？他有多强，你们难道没看到？” “恶魔是世界上最完美的造物。强大，美丽，长寿……” “而这位仁慈的先生答应赐予我【恶魔之血】——只需交上你们这些高洁之人的性命！” 贵族指了指白衣恶魔，咧嘴大笑。众人注意到他的眼眸已变得猩红，口中也长出类似野兽的獠牙： “为我的重生献上灵魂吧！” 贵族狂笑着冲向药剂师。恶魔一记甩尾，狠狠将其抽翻在地。他手腕一转，拉着贵族的手，将匕首直直插进了贵族的嘴巴。 贵族来不及呜咽，恶魔便抽出了刀刃。猩红的鲜血溅了他一身。年长的恶魔在一旁拍手赞叹： “恭喜你第一次诛杀人类。” “现在，你和我们一样了。” 恶魔料到自家前辈厚颜无耻，却没想到对方真正的目的竟是这个—— 想……弄脏他的手吗？ 无所谓。 杀人还是杀魔，只要对方性情邪恶，都没有什么分别。 恶魔抬起剑，直指前辈眉心： “解开结界。” “好呀。”年长恶魔开心一笑，“我这就告诉你解开结界得方法——” “人类和恶魔，只能活一方。” 恶魔手起刀落，立即将前辈捅了个对穿。 这是蛊惑人心的话。他立即判断。 “骗你干嘛？”成年恶魔躺在地上一边吐血，一边微笑，“你不觉得这个选择很有趣吗？你们是伙伴，为了伙伴牺牲自己，不是非常经典的热血展开吗？” 成年恶魔放声大笑。恶魔少年则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他抬头，发现伙伴们都在看他。 “你们信了？”恶魔少年退后两步，下意识摆出防御姿态，“你们想杀了我？” 白衣恶魔看热闹不嫌事大： “怎么，口口声声是伙伴，是队友，身体却依旧保留着战斗地本能——这么快就对伙伴挥刀相向了？” “不，我不是要和你们打……”恶魔少年连忙放下魔剑，“我只是……” 好奇怪。为什么他不想因此而死呢？ 作为战友，不是要时刻做好为伙伴牺牲的准备吗？ “没错，杀了我后再自裁，你的伙伴就可以获救了喔？” 恶魔少年举起魔剑，在队友的注视下，将剑刃架上自己的脖子。 “我……我可以自己来！” 不。 不要杀他。 他不想死。 为什么会这样？他没有为伙伴牺牲的觉悟吗？因为他是黑暗深渊中诞生的恶魔？ 少年恶魔的手抖个不停，心中苦涩又委屈： 他为人类小队做了那么多贡献，终究抵不过一个身份吗？ “喂，你做什么傻事呢。” 武者最先上前，踢飞了恶魔的魔剑。 “我们绝不会抛弃队友。” 傻白甜剑士也拥了上来，抱住肩膀颤抖的恶魔，并十分大力地拍了两下： “最强魔法师可不能轻易掉眼泪！” “掉个鬼啊！我没哭！” 恶魔羞恼地回了一句，队伍里的压抑气氛瞬时活跃不少。 “别放松太早。”药剂师指着地上的恶魔，“还有个脏东西没处理呢。” “明白！” 三位队员齐心协力，很快将地上的恶魔轰成了泥。只是，周围阴郁的景色并没有消失。 “……”恶魔再次低头，望向自己漆黑的爪子。 他才是将伙伴困在这里的原罪吗。 如果他选择自裁，伙伴们就可以出去了吗？ “不许胡思乱想！” 药剂师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个花环，戴在恶魔头上。 “我观察过了，这个幻境复刻了现实的生态。如果幸运的话，我们甚至可以在这个幻境中找到对应药草，治好我们身上的伤，再一起出去。” 她将一张纸和地图递给恶魔： “只是我们都伤的太重，只能麻烦你前去采药。” 恶魔浏览一遍，转身飞向远方。 等他找齐药草，再度折返，已是傍晚。但庄园的天空却透亮出奇，这叫恶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加快步伐，兜着草药来到庭院，却发现哪里都找不到大家的身影。 “小恶魔。” 当恶魔找到庄园卧室的时候，药剂师的声音终于自他背后响起。 “不要找了。其实大家都受了致命伤——只是你没意识到而已。” 恶魔连忙转头，却发现对方身体透明，徒留灵体： “其实你的伪装并不好，”药剂师苦笑，“早已很久之前，你固执地认为肚子上开了个洞的骑士也能通过睡觉醒过来的时候，我们就意识到，你是不同的。” “我们刚刚…也是一样的情况。能够行动和讲话，完全是因为危机尚未解除，大家不敢撒手离开——” “你离开不久，剑士就先一步倒下了。他说他想念故乡的友人，却一直忙于战斗，没能为友人送去一支王都的鲜花；” “接下来是武者……不，本该是我的。但武者说如果我消散了，你回来一定会大发脾气，把大家的骨灰到处乱挥——” “因此，他将剩下的生命力和魔法都转移给了我——没想到他浓眉大眼的，祖上竟然也偷学过这种禁术？” “最后便是我了。我代表大家，向你道别、道歉。” “抱歉。我们支开你，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们最狼狈的一面……是不是太任性了？” 她摸摸后脑勺，模糊的影子似乎在不好意思地苦笑。 “幸好你那位前辈没有说谎。结界开始消失了……我们小队没有团灭，真好！”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药剂师上前一步，搂住恶魔的脖子，贴上对方的唇。 足足数秒，才小心翼翼地分开： “你能替我们守护人类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0-210 第201章 落幕纯情得像个百年母单。 恶魔大脑一片空白。 眼前止不住地发晕，身体也不合时宜地反复回味刚刚那个万分突然的吻——柔软绵长，就像做梦一般。 “不愿意也可以……”似乎见他半天没回应，药剂师的身体变得愈加透明，几近消失，“毕竟你是恶魔，保护人类或许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那起码不要伤害他们……” 说完，药剂师的身影便彻底消散。 恶魔扑过去，想要抓住对方的手，却握了个空。 就差那么一点。 “我答应你们。”恶魔声音微哑，“我肯定会答应你。” 临走前给别人一个吻，搁谁身上不得抓心掏肺想半天？ 祖先说得没错，人类是最擅长把控人（魔）心的生物。 自此，恶魔守护人类百年。 只是少年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少年。他收剑入匣，不再加入任何小队。 他在伙伴们牺牲的土地上建立家园，成为了守护一方民众的正义侠客。 某天，黑暗联军再次攻来，发现守护此地的伯爵竟是伪装成人类的同族。 见不得同族滋润的魔族开始巧设离间，一步一步引导民众，将怀疑的视线引向保护他们的伯爵。 于是，大战前夕，人类在献给伯爵的美酒中，掺进了一定比例的圣水。 当晚，伯爵果然力量暴走，露出翅膀与獠牙。 血迹弯弯蔓下台阶。人们望着往日温和的伯爵大人如今露出猩红竖瞳，用那双红如血月的眼冷冷地看他。 那眼神，似乎在怨，又似乎恨。 人们忽然害怕了。他们意识到自己在大战之前背刺了主力。接下来的战斗，要谁来率领？ 沉默在人类之间蔓延。有人开始互相争执，有人开始合掌祈祷。清醒过来的伯爵却什么都没有辩解，自觉接受枷锁，面对教会的围猎，丝毫不予反抗。 “之前的种种善行，都只是你博取信任的筹码？” 金发的神职持杖质问。恶魔却只是看他一眼： “你觉得是演戏就是演戏，你觉得是真实即是真实。” 他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上了囚车。 当时，城内恰巧出现接二连三的失踪案。迎头撞上风口的伯爵大人一经逮捕，立即被当做嫌疑最大的嫌犯捉拿归案，并打上了伤害巨大的封魔烙印。 恶魔死刑前一天，他听到人类前线节节败退，他守护了百年的领地就此沦陷。 “你们打得是个屁。” 当晚，恶魔伯爵便挣开锁链越狱了。朝他丢过鸡蛋菜叶的人们心中惶惶，生怕恶魔前来报复。可恶魔伯爵却当即奔赴了战场，英勇杀敌，救人无数。 “直 到现在还有必要演戏？“神职报以怀疑的目光。 “所以我才说你们人类无可救药，愚蠢至极。” 恶魔比了个不太友好的手势。随即与气歪眉毛的神职并肩作战，所向披靡。 大概是在教会的牢房里遭受了太多折磨的缘故，伯爵的动作远不如前。在掩护最后一支平民小队撤退时，伯爵忽然开口： “我们可能回不去了。” “说什么屁话！”神职一把扯住恶魔领口，“你可是恶魔！传说中最擅长战斗的魔法生物！” “我没蓝了。”恶魔言简意赅。 “我给你回！”神职怒吼一声，忽然想起自己的魔力本源与对方不同，无法为对方恢复魔力。 “你之前怎么回的！” “嗑药。” “药剂配方呢？” “失传了。”恶魔目光温和不少，“她死前给我做了很多。我都屯着，没舍得喝。” “……” “不过冷翠城与朝圣者雪山地交界处应该还有一箱，等我死了，你去挖出来，看看能不能研究出结果。” 神职感到无语，明明是恶魔，却纯情得像个百年母单。他正想张嘴吐槽，恶魔却将战壕里剩下的几个孩子推到他手中： “带着他们跑。对面那些家伙怕我，我在这里顶着。” “你没蓝了！” “没事，他们不知道。”恶魔意味深长地看他，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只要你速度够快。” “妈的！”神职痛骂一声，拉起小孩就跑。 恶魔目送着臭脸的神职将战壕里的人类越送越少，猩红的眼眸也变得温和许多。 他回首，咬破手指，开始用血液施展燃命的诅咒。 “还剩八个！快都到我这儿来！” 白衣的神职来来回回。此刻的他早已浑身灰黑，像一只跌进煤灰的白鸽。 恶魔摇摇头：“不行，八个太显眼了。断舍离。强的逃走，弱的留下。” “你有没有心！”神职怒骂，“还有，你真的不跟着我们一块跑吗？” 恶魔冷冷看他：“原来心如铁石的执行者也会说这种柔情似水的废话。” “你！” 神职被噎的无语。手下几个小孩却争着举手：“恶魔哥哥，我留下吧。” 恶魔压下人类幼崽们瘦小的手臂： “谁留下我就吃了谁。” “吃了我，您就能够恢复魔力，打败坏人吗？” 瘦削的人类小孩眼睛亮晶晶的，似乎透过恶魔看到了某种并不存在的希冀。两个成年生物一时沉默。神职看了眼恶魔，又垂下眼睛。 “我不吃小孩。”恶魔蹲下身子，摸摸小孩的头，又指向神职，“我爱吃这种大人。养尊处优，擅长魔法，美味。” 神职气得发抖：“喂！” 好在恶魔并没有恶趣味到叫小孩子们推荐他去牺牲自己。神职松了口气，再次开口敦促： “快走吧。再不走你真的会死。” “你想因为保护恶魔失掉这个好不容易爬上来的位置？” 恶魔回头，冷冷地看着神职身上的有着管风琴暗纹的白袍： “众口铄金，别傻。” 神职一愣，咬咬牙，连拉带抱，带着五个孩子转身就跑。 恶魔松了口气，放下强硬的伪装。 剩下的三个小团子一个咳嗽得咔咔咔，好似老旧的风箱；一个靠在恶魔身上，用恶魔冰凉的尾巴分散着身上因为高热产生的余温。 还有一个看起来非常健康的小团子正盘腿坐着，目光明亮。 “白痴。” 恶魔白他一眼： “你的家人怎么想？” “我没有家人。”小男孩抬头对恶魔微笑，“因为战争，我的家人都死了。被对面那群……您的同族杀害了。” 恶魔愣了片刻，男孩却继续开口： “不必自责，也不必劝我。我想报仇——” “亲眼目睹妹妹被撕成两半，任谁也没有心情苟活吧。” “我想报仇，”男孩重复道，“您有什么速成的魔法吗？” 恶魔思考片刻： “有。” “我的血。用好了能当炸药——你知道炸药吗？” 男孩点头。恶魔接着说： “不过那个魔法对灵魂有害。沾了恶魔之血，来生你也会变成恶魔。恶魔不好，不教你用。我送你这个。” 恶魔说着，从腰间摸出一把略微生锈的紫色宝剑。 “这是我的人类朋友送我的。别看它锈了，其实很厉害，曾经砍下大恶魔的头。” “还有这个，这个……” 恶魔将过去冒险小队的遗物一样一样摆在地上。剩下的几个小孩都凑了过来，仿佛遇到了分发玩具的兄长。 原来我们当年打败了那么多强敌。恶魔想。 我们四个真厉害，嘎嘎乱杀。 “我当魔剑士！”小男孩说。 “我要当……爆破师，咳咳…” “那我…我要当纵偶师…” 在恶魔的带领下，三个孩子共歼灭黑暗生物70只。其攻击手段、军事策略、果决程度竟不比普通的黑暗生物幼崽差。 “同年同日，恶魔伯爵死于前线。据说，他的身体多处遭受重创，尸体和灵魂被损坏得不成样子，但那三个孩子的灵魂却奇迹般的保存完整。教会找到他们时，他们的头顶都带着枯萎的花冠。” 圣女起身，微笑着打量着舞台上完美演绎的海瑟薇。 “这就是恶魔伯爵的故事。起于四人，终于四人。芳名不朽，千古佳话。” “海瑟薇她……前期准备做得不错。” “这件事历史上也有吗？”白衣神职困惑，“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圣女轻笑： “只是历史上拥有原型而已，又是偏门野史，您不知道很正常。至于细节……” 比海瑟薇演绎给大众的要黑暗得多，也绝望得多。 妇幼失踪案情节实在太过恶劣，恶魔伯爵被误判后，曾有几位神职气不过，绕开教会，对恶魔伯爵动用了私刑。 最后的决战，与其说恶魔战死，不如说他腹背受敌，孤立无援—— 在当时的大众眼里，恶魔对抗同族，不过是心虚的罪人想要将功赎罪； 一但人类派兵支援，他便会与同族立即联手，转而对人类小队发起攻击。 因此，在明明有人手能调动的情况下，人类方屏蔽视听，最终选择了按兵不动。 直到后来，妇幼失踪案水落石出，真凶竟是与血族勾结的人类叛徒。 教会这才相信恶魔伯爵的本性。他们找到恶魔流落战场的灵魂，试图安抚洗礼，却发现对方早已化作只会无差别攻击的怨灵—— 但怀中，却依旧死死守着那几具腐朽破碎的孩童遗骨。 罪孽啊。圣女感叹。 那只恶魔……是带着愤恨与悲伤死去的。 所以，阿兹卡那才会诞生《黑色地火与七日雪》这类大胆叛逆的作品，隐隐约约控诉着某种不公的命运。 雾妮望向舞台： 那么，海瑟薇。 面对这样的结局，你要如何落幕，使之完美？ 第202章 诸武精通这是什么？天使，咬一下！…… 果然，意识到对方意图的莫里森立刻目光锐利，挣扎着身子想要与海瑟薇拉开距离。 圣女觉得十分有趣。 她只是结合历史随意猜猜，却没想到海瑟薇和她的朋友竟真的遵照事实，一板一眼。 是说服了那位先生同台表演？ 不过，就算讲整个剧本完完整整讲给对方，如果不是天生戏骨或默契无间，是不可能在拿到“天使”主题后，迅速得到这种效果。 雾妮愈发。如果之后有空，她一定要亲自结交这位伙伴。 “莫学爬藤/使得花娄” “搁下执念/早早放手” 海瑟薇紫眸温柔如水，轻轻掰开恶魔的鳞爪，试图将其中的孩童灵魂彻底解救： “想一想，最初的初心” “你是否在坚守？” “念一念，最初的梦想，” “许下誓言，是否坚持？” 海瑟薇的歌声悠远动听。即使是恶魔，也神色松动。 人们注意到恶魔臂弯下的小小幽灵探出半个身子，他们困惑又担忧地看着神色凄哀的恶魔，调转方向将他包围，似乎打打算离开，又依依不舍。 “放一放，慈母不会困稚鸟” “松一松，子夜不必挽晨曦” 海瑟薇抬起指尖，引恶魔望向舞台上方的暗色屋顶。那里明明什么也没有，人们却仿佛透过海瑟薇亮晶晶的眼眸看到了屋顶之后的苍穹，看到了夏日璀璨浪漫的夜空。 恶魔亦是有所松动。他想起人类的寿命本就有限，他怜惜这几个孩子早早夭亡，可守护他们灵魂的年月早已超过了人类正常的年龄。 再这样下去，时间的痕迹迟早会落在他们身上—— 到那时，这些孩子也会变成光明结界所不能容纳的怨灵。 因为他的执念，让这些可怜的孩子失去归家的权利。这样真的好吗？ 算算年头，如果他一开始就选择放手，送大家步入轮回的话，这些孩子现在应该早就成为了不起的大人了吧？ 恶魔的臂弯又松了一些。他垂眸低头，望向地上，那儿有队友送他的的花环—— 在保护那些孩子的灵魂免受侵蚀后，保鲜魔法已顾不上维持。如今的它枯萎发黄，甚至生出丑陋的霉斑。 海瑟薇不忘输出，一手轻抚胸口，一手展向台下的观众： “花开花落终有时” “相聚辗转多别离” “负梦前行——” “莫凄凄” 恶魔终于松了手。三只纯粹无暇的小幽灵飞向天空，仿佛音乐节孩童放飞的纯白气球。 嘭。 天空中下起了洋洋洒洒的纯白花瓣。 舞台上的漆黑的穹顶开始散去，一点一点湛蓝开始透露—— 就仿佛风暴过去，阳光斜照。 恶魔失了寄托，摇摇晃晃，向前栽去。 纯白的花瓣雨中，圣洁到发光的天使接住了他。 恶魔抬头，发红的竖瞳中尽是不可思议。 他皱眉摇头，似乎希望天使远离他。 与此同时，人们注意到恶魔身上开始腾起红黑色的粉尘—— 那是彻底怨灵化的象征。 能够在灵魂破损的情况下坚持守护孩子们那么久，本就已是意志坚定的奇迹。 失去了寄托的恶魔仿佛失去了锚又卷入旋涡的船，在失控的边缘疯狂打转。 雾妮完全看呆了——头顶的白色打光勾勒在黑暗中的二人身上，将那种神圣感反衬得愈加明显。 飘落花瓣中一黑一白对峙，冲突一触即发，宿命感溢于言表。 整个舞台似乎不是一个小小的剧院，而是上古时代某一隐秘战场的重现。 海瑟薇却笑了笑。 小小怨灵，天使怎么会怕。 面对张牙舞爪，朝她冲来的可怖恶魔，海瑟薇平静应对，随后—— 丢开琴弓，迎面展开双臂。 扑通。 可怖的红眼恶魔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掉进了天使的怀抱。 “噗。”台下的一位观众没忍住笑出了声。 海瑟薇小姐扮演的天使看似光明伟岸，实际上却拥有自己的小九九—— 天使和恶魔本是天敌，在海瑟薇小姐的演绎下，却像一对儿相爱相杀的欢喜冤家。 “哦——原来天使与恶魔是这样结下梁子的吗？”个别大胆的观众畅所欲言，“被天敌趁机占便宜什么的，恐怕十辈子都忘不掉吧。” “快看，恶魔竖瞳都瞪圆了——看来确实有被吓到。” 多洛塔局院内的气氛瞬间活跃许多。原本，一部分对神学与历史不感兴趣的歌迷连看两场，困得都要睡着，但一听说有暧昧有趣的贴贴看，一个个都抖擞精神，睁大双眼，生怕一眨眼就错过了什么精彩的细节。 “……”高台上的神职忧心忡忡，“大人，信徒们都沉迷声色，世风日下，不可不——大人？” 神职这才发现圣女小姐也看得聚精会神，双眼沉醉，双手捂嘴，发出被萌化的声音： “呜呜。是抱抱。” 神职：“……？” 喂！ “清醒一点啊圣女大人！” 您怎么可以带头嗑CP？！ 还是天使恶魔这种放肆大胆，亵渎神明的组合！ “咳咳，”圣女轻咳两声，收起不够淑女的星星眼，“都是假的啦。海瑟薇小姐只是演戏而已，也没有什么不健康的情节……民众们看着开心就好呀——” 雾妮瞥向呼声此起彼伏的观众，双手叉腰，甜甜笑道： “你看，大家对第一歌姬选拔总决赛热情高涨，这简直是前所未有之盛况！ “哥哥看到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神职：？！ 不，因为**接触而热情高涨的赛场，圣子大人看了只会气晕过去吧！ 神职一边担心圣子大人的肺会被气炸，一边紧盯着台上，生怕海瑟薇继续整出什么炸裂的操作。 然而，海瑟薇才不管他。她笑着抱紧怀中皱起双眉，对她露出獠牙的黑色恶魔，未曾反抗一分。 恶魔从未见过这样自投罗网的猎物，好半天不敢动。在确定对方真的不惧威胁后，怨灵化的恶魔露出尖牙与利爪，猛得朝对方扑去。 莫里森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鲜美，可口。 他忽然头疼欲裂，隐约中发觉自己似乎身处舞台，但周围依旧一片漆黑，他无法明白发生了什么。 “休憩吧，黑色逆流的善意” “入睡吧，伙伴在梦中等你” 莫里森听见海瑟薇在唱歌。他不清楚她在唱什么，但仅仅听到海瑟薇的声音，他躁动的身心便平静许多，对鲜血的渴望也削减不少。 “安眠吧，别担心你的努力” “别徘徊，我已替世人铭记” 海瑟薇适时扯下脖颈上的白色丝带。趁着观众的注意力全在飘扬的丝带上时，微调位置，让莫里森咬中的地方与上次重合。使那唯一不和谐的音符融入表演，成为一场精心设计的舞台效果。 恶魔似乎意识到少女不同寻常的反应。在对方悲悯目光的注视下，他竟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慢慢松口。橙粉色竖瞳怔怔出神，似乎也震惊于对方的宽容与大度。 海瑟薇笑了笑。她抬手，掌心圣光明灭闪烁，轻轻贴上莫里森的脊背： “禁锢已久的孤魂啊——” “漂泊流离，惶惶终日。今朝终于得以—— “荣归故里” 盛大的白金法阵在恶魔背后站展开，舞台上忽然刮起大风，将二人的发丝衣摆吹得随风飘起。 “谢谢你，守护人类孩童灵魂千年的古老种族，”海瑟薇语气轻轻，“现在，你的职责尽到了。可以休息了。” 霎时间，恶魔身上的黑影凝成的锁链与金红色的封魔印记一同破碎，如同粉碎的彩色玻璃。 挣脱了怨灵化的恶魔看了看自己的褪去咒术印记的手臂，砰的一声，展开巨大的黑色羽翼。 [谢谢？] 恶魔笨拙地模仿着人类的音节，发出模糊的感谢，随后收起翅膀，将少女天使轻轻覆住。 “好啦！今天的演出到此结束，还希望各位观众看得开心～” 海瑟薇提裙行礼，顺便一拉背后的细绳装置，用自己的假翅膀盖住莫里森，当场来了个大变活人。 哼哼，这十年的安溪市的拮据生活她可不是白过的。 因为打工补贴家用，什么戏法她都略懂一二——自然也包括一些简单的魔术。 早在上台前，她就向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希望他们能在莫里森先生呆的位置安排好地下通道——古老的多洛塔剧院里上演过大大小小的各色演出，加一个通道，自然也轻轻松松。 至于原因嘛……当然是担心她停止演唱后，仍在失智的莫里森先生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 毕竟，她画下的大饼是“结束后就给莫里森先生啃个够”嘛（=v=|| 第203章 攻守异势轻轻碰上人鱼的耳鳍。…… “这完全是胡闹！” 神职先生大声抗议： “搂搂抱抱已经很离谱了，她还敢在舞台上卿卿我我，简直不把神明的威能看在眼里！” 中年男子明明老大不小的人了，此刻却指着海瑟薇呲牙咧嘴，面容扭曲，活脱脱像一个找家长告状的小孩，眼泪汪汪地控诉着对方的恶行： 圣女大人，您看看她！ “可是神明大人没有生气呀。”圣女虽然也很吃惊，但眼前能够接受神明意志的金色水晶依旧纯净如常，“喏，你看，圣灵水晶并没有变红变黑，也没有发出刺耳的警报。” 圣女将水晶仪展示给神职，只见那水晶通体透亮，没有一点变色的前兆。 甚至，隐约闪烁起来。 “哦～”圣女恍然大悟，“神明大人嗑嗨了。” 神职：？？？ 你们都是白痴吗？ 这种事怎么看怎么奇怪，为什么就这样自然地接受了？ “不平淡哦。”圣女微笑纠正，“作为神眷的我感觉全身都充满了力量。神明大人一定也很开心吧。” 神职脑瓜子嗡嗡作响。 加入光明教会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开始怀疑，究竟是自家神明与上司的思路常人难以理解，还是他年少无知，没搞清组织的性质，就早早一头栽了进来？ 以后要是神明点名要他献祭，圣女这个温和但完全服从神明意志的家伙感觉完全做得出来——甚至会微笑着劝他“为国捐躯”。 神职脸色发青，甚至开始思考当下跑路的可能性。 圣女自然不知道神职先生在想什么。她深深沉浸在海瑟薇刚刚的演出中—— 呜呜，这是她可以免费看的吗？ 听说无删减版的《黑色地火与七日雪》原著里也 有类似剧情……但身为肩负着与神沟通职业的圣女，她只能看哥哥和魔导师大人亲自审核操刀的儿童绿色版。某次好不容易便装出行，参加了她梦寐以求的书友同好会，却因为对不上书中情节，被其他书友当做盗版阅读者，当场赶了出来。 圣女：呜呜。 看不了贴贴又不是她的错！ 圣女心里苦，圣女委屈。但吃了闭门羹的圣女却不敢向哥哥或魔导师大人倾诉，只能打碎牙齿吞在心里。每每想起来，都倍感遗憾。 但是今天，海瑟薇小姐将这段禁忌的救赎感演出来啦！ 神明大人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前所未有地给予回应，让测试水晶闪闪发光—— 所以，这不是她雾妮想看，这是神明大人的意志—— 神明大人没有形体，她替祂浏览无可厚非嘛。 想到这里，雾妮圣女心情好了不少。倘若日后哥哥问起，她也不必担心遭受批评—— 毕竟，这是神明大人认可过的正义贴贴嘛。 圣女没有反驳，也没有阻止。观众本来还有所顾忌，此刻也尽情放声欢呼，喝彩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多洛塔剧院。 “感谢两位选手为我们带来精彩的演出。”圣女理了理干净漂亮的白色裙袍，起身接过麦克风，“本次歌姬选拔赛的结果将在明天公布。 “现在，让我们放下紧张许久的心情，在赛后的美妙余响中，尽情庆祝与欢呼吧！” 圣女高举纯白话筒。 嘭的一声，彩色的拉花与彩带从高空洒落，纷纷扬扬。 在此之后，圣女小姐代表光明教会，向为这场旷日持久的比赛献出力量的观众抛起小礼物。 趁着观众的注意力被小礼品吸引，早就想跑路的海瑟薇在大幕拉上后，提起裙子，撒腿就跑。 莫里森先生还在地下的演出室呢！ 为了防止对方咬伤别人或被别人发现，海瑟薇直接脱掉翅膀和漂亮的白色拖尾，抓起裙摆一路狂奔，没有与工作人员或粉丝搭过一句话。 等海瑟薇到达地下演出室的时候，蓝发的人鱼已露出耳鳍，微侧脑袋，在那里等她。 看到海瑟薇的身影后，冰蓝眼睛的人鱼一改冰冷的眼神，改用一种温柔妩媚的眼神，满意而欣慰的看着她，并缓慢朝她靠近。 被对方这么看着，海瑟薇甚至产生了一种对方目光实体化的错觉：它们像蛇一样紧贴着她的皮肤放肆游走，并试图滑向更深处。 海瑟薇呼吸险些吓停了一瞬。 就算是傻瓜，也能看出这个黏黏糊糊迷离沉溺的眼神不对劲啊！ 她抬眸，注意到对方眸中倒映的自己此刻正因赶路气喘吁吁，面色红润；这个地方又封闭阴暗，只有他们二人—— 确实像是那种千里迢迢跑上门，专门给人家送点心的一样。 海瑟薇心中咯噔一下。 不是！才不是啊！她才没有那么实诚！ 莫里森先生您就不能再努力努力矜持一下吗？ 海瑟薇对莫里森投以恳求的眼光。然而，离开了歌声的压制，此时的莫里森已经肉眼可见地理智告罄，完全均为一只依靠本能行动的鱼。 海瑟薇已经没有脑细胞去吐槽自己朝夕相处的伙伴竟然对她具有这种想法的事实了。此刻，面对生命威胁与贞洁威胁的海瑟薇决定破罐子破摔，故伎重演： “那个……我不喜欢这里。” 海瑟薇垂下眼睫，用指背轻碰嘴唇，露出困扰害怕的神情： “我不喜欢……昏暗的小空间——这会让我感到不安。” 不安个毛啊！海瑟薇自己都被自己尴尬夸张的演技噎住。明明这个房间里最让她感到不安的，就是莫里森前辈本人（鱼？）啊！ “我们……可以到上面去吗？” 海瑟薇努力放软声音，睁大眼睛，皱紧眉毛，望向莫里森的眼睛，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 但或许是多年演出经验的积累与确实时真心话的缘故，她这句话竟真的说得有些娇软，像剥掉表皮的葡萄一般，蹦蹦跳跳，滑滑软软，一下子就跳进了人鱼心里—— 海瑟薇觉得是这样的。因为莫里森肉眼可见地放缓了速度，抬头，茫然又困惑地看着她。 海瑟薇在心里死亡微笑，一口气全提到嗓子眼：“……” 应该有用吧？ 她自己都觉得她这句撒娇撒得超可爱啊！ 难道因为拖得太久，莫里森发觉我只是在拖延时间了？ 下一秒，海瑟薇不出所料地看到人鱼皱起眉头，怀疑地看着她。 “——？” 海瑟薇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她能感受到人鱼情绪急转直下，万分低落。 除此之外，还有一股微弱的敌意。 怎么，不给贴贴就想杀了我吗？黑暗生物，果真是…… 海瑟薇这个想法闪过一瞬，就立即被自己吓醒了。 这个时候和对方硬碰硬没有 半点好处，更何况，莫里森先生是遭人陷害的。放在平时，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无礼强硬的行为。 黑暗生物和人类的信任本就一触即破。越是这种时候，她越需要镇定，否则，就会掉进敌人的圈套，功亏一篑。 蓝发的少女主动蹲下身子，伸手，轻轻碰上人鱼的耳鳍。 人鱼似乎没料到少女会如此主动，一时间，他仿佛像被摸的河豚般僵直了身体。整条鱼仿佛中了石化魔法，瞪着漂亮眼眸，像训练有素的小狗般安静坐好。 海瑟薇看到莫里森的耳鳍变红了。 害羞了？海瑟薇有些惊讶。 对别人气势汹汹毫不客气，怎么到自己这儿，反倒高攻低防，一个摸耳朵就能羞成这样。 这样子在黑暗生物界，岂不是被欺负到死！ 海瑟薇一边乱七八糟地担忧着，一边顺着对方耳鳍上的纹路，轻轻揉捻。 不一会儿，她便看到人鱼迷迷瞪瞪，眼神迷离，刚才警惕与怀疑不知道抛到哪儿去了。 唔，好软。海瑟薇在心中疯狂惊呼。 这份乖巧与莫里森先前成熟靠谱的酷哥形象相差甚远，其巨大的反差更是让她倍感震撼，甚至产生了一些不太礼貌的想法…… 咳咳，如果莫里森先生的真实性格是这个样子，那确实有必要好好伪装！ 海瑟薇将满脑子奇怪的想法打包丢出，松开对方，清了清嗓子： “那个，莫里森先生，您是人鱼吧？” “人鱼生活在水中，离开水太久，您的身体会很不舒服，对吧？” “我之所以提建议回上面去……就是因为上面有大房子，有浴缸啊。” 海瑟薇昧着良心，眨眨眼睛，泪眼婆娑道： “我只是担心您的身体……您却怀疑我，那么凶地瞪我，好可怕。” 海瑟薇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自己该下十八层地狱——她跟着莫里森先生别的没学到，张口瞎扯的本事倒是学了不少。 欺骗失智人鱼，罪过，罪过。 人鱼低头垂眼，浑身上下露出自责。海瑟薇一边在心中忏悔，一边趁热打铁，乘胜追击道： “可以借我一些力量吗？” “您暂时无法化形，爬楼梯不方便……” 海瑟薇贴在莫里森身侧耳语，呼出的热气直直打在对方耳鳍内侧： “我可以将您抱上去。” 人鱼当即瞳孔骤缩，啪的一声，将两条触手使魔交到海瑟薇手里。 其干脆果决程度，一度让海瑟薇觉得她在做梦。 海瑟薇并不是什么言而无信的坏人。她之所以向莫里森借力量，也确实是因为这间地下演出室下来容易上去难。莫里森先生的尾巴又很大一条，她自己搬或者背，不仅走不动，还会累死。 得了触手相助的少女身轻如燕，步履轻松。不到半分钟，她便将莫里森搬至化妆室门口。 “到啦。”海瑟薇笑眯眯地将人鱼放下，打开房门，又将他抱至沙发上，“您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浴室放水。” 人鱼十分感动。少女的主动叫他自责又惊喜：他刚刚竟然怀疑对方会鸽了他，真是以小鱼之心度巨鲸之肚。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一定要…… 咔嚓。 人鱼循声望去，只见化妆室大门从外部猛得关上。 人鱼：“……？” 咔嚓。 门锁反锁的声音。 ——！ 人鱼猛地弹起，狼狈摔在地上。 不对！！！ 这是对方想要锁门跑路！ 他被骗了！！！ “对不起啊莫里森先生……我还是觉得，您自己一个……一条鱼冷静冷静比较好。” 海瑟薇拔出钥匙，退后两步。 门后传来咚咚的撞击声与刺耳的抓挠声，似乎下一秒不甘的怪物就要破门而出。 “H-th-y！” 怪物愤怒的声音在走廊回荡。蓝发紫眸的少女没有因此恐惧半分，反而双手合十，气沉丹田—— 开始对着门后放声歌唱！ 第204章 三问三答“那个，至少遮一下吧！”…… 海瑟薇不敢歇气地唱了很久。 虽然不懂原理，但这确实是她目前唯一具有的攻击手段，能压制莫里森先生的狂躁与攻击。 就这样，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海瑟薇听到屋内的抓挠与咆哮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痛苦的呻。吟，以及物体摩挲的声音。 “海瑟薇，别唱了……我已经清醒了。” 门后传来莫里森虚弱的声音： “求求你，开开门，好不好？我不会伤害你的。” 海瑟薇下意识伸手，却在碰到门把手的瞬间瞳孔骤缩—— 不对。 这是谎言！—— 少女立即缩手，双手合十，放声歌唱。 门后的怪物果然叫了几声，随即开始挣扎打滚，似乎十分痛苦。 对不起，莫里森先生。 但我记得很清楚，平时您听再多我的曲子，也不会皱眉一分！ 所以，这是假象！ 海瑟薇一边后怕，一边持续歌唱。 大概十分钟后，屋内布料摩挲的声音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年人沉重的呼吸。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贴近门板，想要开口，却犹犹豫豫。 “……抱歉。”对方听起来相当疲惫，“欺骗了你。” 相当直白的态度。 “让你见笑了……传说中可怕的黑暗生物，其实一杯圣水就能撂倒——” 对方似乎靠门坐了下来，自嘲般的笑了两声： “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想要什么利益？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可以为你实现。” “或者说，你想要我这条命？……也可以。” “要杀要剐随你。打包交给教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们定会比你更懂如何处理一只黑暗生物。还能得到一份殷实的嘉奖，‘斩魔者’的头衔……” 碰。 海瑟薇打开门锁，一把推开了木门： “难道在莫里森先生心中，我是那种为了蝇头小利出卖朋友的人么？” 或许是开门的时机太过突然，房间内的人鱼甚至没来得及化回人形。他墨蓝色的鱼尾拖曳至地，上身赤。裸，面色惊慌地看着破门而入的海瑟薇： “海瑟薇……？！” “别，暂时先别过来！我不确定圣水的效果是否还有残留……” 莫里森慌乱地向内挪了半步。海瑟薇眨眨眼睛，自觉尴尬，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个，至少遮一下关键部位吧！” 否则她总觉得自己好像闯入异性浴室的流氓！ “诶？……！？抱歉！刚刚恢复意识魔力有些不足，我这就……” 海瑟薇脸颊滚烫。同时又开始反思自己是否太过苛刻，对方目前可能真的没什么力气，而她接触的传说里，衣物对人鱼似乎并非必需，这是否有点强鱼所难？ 海瑟薇思考片刻，最终觉得自己的心脏更重要一些。 “首先，我想请您明白一点。我不会把您交给教会的。”海瑟薇对门内说，“莫里森先生，这对我没有任何好处。” “教会与我们家有仇，这一点我已经向您阐明很多次了。更何况我不喜欢教会，而您帮助了我很多。” “您不是说过吗？我们是一条绳上的小虫。如果我把您交出去，教会的那伙人肯定不会放过我——”海瑟薇面向木门，“就算您意志坚定，能做到守口如瓶，他们也会本着‘宁可错杀，不肯放过’的原则，将我随便找个罪名拖下水——这些，我向您应该比谁都明白吧。” 莫里森本想指出少女话语中的纰漏，指出少女完全可以指控是他作为黑暗生物，用人鱼的歌声魅惑了她，她只是一个受害者这一“舍弃他且独善其身”的可能—— 她身上带着人鱼毒素的伤痕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然而，这并非对方本意。亦非对方作风。黑暗生物信奉的是绝对的强者，强者取得胜利，掌控一切，而败者食尘，失去一切。此刻，被对方窥得秘 密的他也无权继续作为一个经验老道者，对她的所作所为评头论足。 莫里森低下头，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 “谢谢。” 作为输家，没被取走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理应感恩戴德，唯首是瞻。 “我可以进来吗？”门外的少女发问。 莫里森自觉没有拒绝的权力：“请吧。我会努力抑制自己的力量，尽量避免意外的发生。” 海瑟薇打开门跳进房间。屋内的摆设大多被刚才发疯的莫里森搞得一片狼藉，地板上也满是湿漉漉的水渍，看起来确实折腾了很久。 莫里森冰蓝竖瞳中自责的阴霾更加浓厚： “抱歉，事后我会打扫复位，并做出相应赔偿。” 说完，他便抬起双手，艰难地于指尖挤出一点蓝光，指挥触手物归原位—— “喂。”海瑟薇一把压下他施术的手，“您不是说您没魔力了嘛！再这么榨下去，万一教会的人来了，您会被做成串串的！” 憔悴的人鱼看她一眼： “那也是我罪有应得。海瑟薇……请放开我。你太善良了，这件事已经超脱了你我的掌控范围。我会照价赔偿这里的损失，适当留下一些误导性的线索，然后，尽快离开，以免令你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海瑟薇一愣，但很快又凌厉眼神，皱起眉头：“不要。” 人鱼似乎没料到女孩会如此强硬：“海瑟薇……？” 她紧紧揪住莫里森鳞片点缀的胳膊： “你为什么要走？你潜入结界，长久地留在我身边，其实是有一定目的的吧？ “是我的歌声？对吗？”少女紫眸灼灼，语气咄咄。 人鱼竖瞳皱缩，眸中仅剩的一点光芒也彻底黯淡。他沉默良久，最终落寞地点了点头： “……是。” 海瑟薇抱臂蹲下，迫使目光黯淡的人鱼直视她的眼睛： “将你所知道的一切，悉数告知我。否则，我拒绝你的道歉，并讨厌你一辈子。” 人鱼猛地抬眸，有些吃惊地望着突然严肃的少女。 “别看我，你得发誓。”海瑟薇指了指人鱼的鳞爪，“保证以下说的话都是真的。誓言的内容由我来定。否则，不擅这些的我怎么知道，您是不是又在扯谎骗人。” “……”莫里森愣了一会，欣然一笑，“嗯。我发誓。” 他将被鳞片覆盖的右手举过太阳穴。 “嗯……你发誓：以下海瑟薇小姐所陈述的真相句句属实，毫无隐瞒……” “我发誓，以下对人类海瑟薇洛兰小姐所阐述的真相句句属实，绝无半点隐瞒。” “即使某个问题令你不适，想要回避，都要如实回答。” “即使某个问题令我不适，想要隐瞒，均如实回答。” “如有虚言，就……” 海瑟薇皱起眉头。她没怎么逼人发过毒誓，一时间不知道定下什么代价。 “如有虚言，则万箭穿心，永遭囚罚，尊严尽失，灵魂永世受饱受光明烈火之折磨……” 海瑟薇还未想好，就看到莫里森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注意到她扭曲惊讶的表情，对方竟对她露出友好的微笑： “我知道你不擅长这个，便替你补全了。” 喂喂喂！对自己那么狠干嘛？ 海瑟薇着实担心莫里森一个不留意把他自己咒死了（毕竟她并不想让对方死，只是担心对方又编故事糊弄她）。莫里森却继续微笑着： “如果这样就能让你信任我，那无论许下多毒的誓言，我都乐于接受。” “好了，别再担心罪犯啦，海瑟薇小姐。”莫里森轻叹一声，换上海瑟薇最初进门时那副淡漠的表神情，“败者失去一切。我已经不会再说谎了。” 海瑟薇注意到对方反反复复强调什么败者、胜利之类的词，想到这可能是某种植根于黑暗生物观念里的传统： “第一个问题。我注意到您的气场有所变化，请问您的真实性格是否与药剂师‘莫里森伊莱’的性格不符？您的‘形象’是伪装过的吗？” “……是。”对方沉默一瞬，严肃抬眼看她，“但这不是用来欺骗你的。请相信我。” 海瑟薇点点头。这点她确实相信。毕竟莫里森先生对谁都是那副游刃有余的商业微笑。 “我的一位血亲曾告诉我，‘爱笑的魔物运气不会差’。”莫里森不带一点笑容地陈述着，“曾因微笑而免于人类的追捕的黑暗生物数不胜数。相反，一些长相较凶的种族常常被判断为‘邪恶’，这在黑暗界并不罕见。” 这，这倒是……看到凶猛大型野兽人会下意识地感到害怕。不过黑暗生物的习性竟然也与人类额度好恶有关……海瑟薇苦笑着摆摆手：“您继续。” 人鱼点头：“除此之外，血亲还曾教导我，不要将情绪写在脸上。”他瞥了一眼海瑟薇，继续道： “这会让敌人察觉我们的情绪，进而加以利用。极可能使我们陷入危险。” “因此，适当的伪装十分必要。” 原来只是为了生存吗？海瑟薇松了一口气：“所以说，您并没有扮演一个不相干的人，是吗？” “嗯。” 海瑟薇点点头：“第二个问题，您帮助我的那些行为，是为了讨好我，接近我歌声中的力量，还是真的想那样做？” 人鱼沉默半晌：“两者都有。” “抱歉。一开始，我确实动了歪心……” “但请相信，我现在已经没有那种想法了！” 海瑟薇点头。她对这个答案有所预料。如果对方一心利用她，大可在“神明扮演”这条路上一条道走到黑，根本不用拿本体找她。 相反，如果对方回答“一直都真心想那么做”反而太假，更像是在一味讨好她了。 “好，最后一个问题。”海瑟薇抬头，望向人鱼，“我的歌声究竟有什么力量？您又为什么想要停留？” 人鱼怔怔地出神很久。良久，他低下头，语气轻轻： “这个问题的答案……想必你不会喜欢。有关天使，有关神明。” 莫里森抬头，悲悯又犹豫地望向海瑟薇： “海瑟薇，你的歌声似乎与天使同源——” “具有【治愈】的力量。” 第205章 她在发光“事成之后，带我私奔，好不…… 海瑟薇瞪大眼睛指沉默半晌： “我不信！” 她一个普通人类怎么会和天使同源？几率小得简直像走在路上被从天而降的贝币砸到一样。 “我知道你会是这种反应……因此并不打算告诉你。但事实……恐怕正是如此。” 海瑟薇仍有怀疑：“那您又是如何知道的？有多少把握？” 人鱼冰蓝色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她，语气和缓： “百分之九十。” “至于证据……决定性的我确实不曾拥有。但有一点我可以确定地告诉你，你的朋友，苏加西亚，她弟弟的肺病正是你的歌声治好的。” “我……？”海瑟薇微微张大嘴巴，莫里森却摇摇头，示意她别惊讶太早： “同样的，还有你身上气态的‘魔焰’——你可以理解为一种可视能量。当然，只有魔法师或者魔法生物才能看到。这种能量可以转化为魔力。魔焰光芒越强，魔力越强。” “但，海瑟薇，你是特殊的。” 人鱼抬眸望她： “一般的雾状魔焰是不擅魔法者的证明。而你的魔焰……” “似乎具有隐藏他人气息的能力。” “啊？”海瑟薇越听越迷糊，“这么说，我身边不是可以隐藏很多黑暗……呃，生物，或者，魔法来着？” “反应不错。”人鱼点头认可，“看来我失去理智这段时间，你机灵不少。” “那是当然！诶？”海瑟薇微微发愣，“你刚才……是在夸我聪明吗？” “你之前怎么不夸！” 人鱼含笑点头，并不否定： “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除【梦魇之花】的种苗外，你身上确实还遗留着某种黑暗气息。不过，无需担心，我已经……已经替你除掉了。” 用自己的印记覆盖旧印，何尝不是一种“清理”呢？ 莫里森心虚道： “但因为与我长期相处的缘故，你的身上难免沾上着我的气息。我会尽快处理……” “为什么要清理？” 海瑟薇忽然发问。 “您应该是黑暗生物中比较厉害的吧？否则，也不敢深入结界。” “如果您将印记撤掉，我这个体质难免会吸引来更多不轨之物。是吗？” 莫里森有些惊讶海瑟薇竟然会这样说： “按理来说，是这样……但只要你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不出光明结界，应该不会遇到黑暗生物……” 海瑟薇无奈地看向莫里森： “但您不就是光明结界内依旧存活的黑暗生物？” “啊……这个，确实。但，我是有原因的……” “一般来说，黑暗生物不会贸然闯入结界。我们虽然不惧死亡，但也不至于热衷送命。外面的资源够我们生存。不需要到光明结界这样的高危地界不疲挑战。” “这样啊。”海瑟薇支起下巴思索一会儿，“那您又为什么会进入结界呢？” 莫里森皱眉沉默，似乎不想提起那段耻辱的败北。良久，他才缓缓舒展眉头： “因为……打架输了。” 诶？海瑟薇蹭的站起：“莫里森先生竟然也有打不过的人？” 莫里森感到心脏莫名被捅了一刀： “黑暗生物之间的争斗便是这样。一有不慎，便会一败涂地。” 海瑟薇若有所思：“对方是什么人？” 莫里森犹豫了很久： “大概是……我生物学上的父亲。” 海瑟薇露出顿悟的眼神。 不过生物学上是什么鬼？莫里森先生和他父亲的关系不太好吗？ 莫里森确信对方又脑补了些奇怪的玩意： “黑暗生物间的血缘关系并不像你们人类理解的那样亲密。虽然确实存在一些对后代不错的个体，但那仍是一小部分。” “大多黑暗生物的观点，不过是‘生了就是养了’或‘没死就行’。根本不存在‘亲情’这种东西——我和那个老东西更是巴不得对方死掉，没什么可说的。” 海瑟薇很少见对方这副情绪外露的模样，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 “喂！”人鱼不满，“我可是很严肃地在跟你讲话！” “我知道，我也很严肃嘛。只是很少见您情绪外显，仿佛更有人情味了呢。”海瑟薇笑着安抚对方，“那么，您和您的父亲为何争斗呢？” 人鱼冰蓝的竖瞳黯淡。他垂眸，神色哀凄，似乎想起了过去的事： “理念不同。” “不过，那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是一只真正的恶魔—— “嗜血的恶魔。” 莫里森重新抬头，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 “海瑟薇，我敢打赌，你绝对不会喜欢他。” 海瑟薇觉得也是。不过，她注意到对方一直在地冰凉的板上与她沟通，看上去又凉又硬，实在硌得慌。 她刚刚在浴室确实放好放了水。不如将莫里森转移过去，免得他再次感冒。 这样想着， 海瑟薇便借助触手力量，将莫里森打横抱起。 人鱼似乎吓了一跳，惊恐地看着她。海瑟薇却掂了掂分量，微笑道： “害羞什么？您先前失去理智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将您抱上来的哦？” 人鱼被说得更加羞赧，一下子从脸颊红到了耳根：“抱、抱歉……” “给你添麻烦了。” “口头道歉有什么用？”海瑟薇贴近对方耳鳍，半开玩笑地恶魔低语道，“莫里森先生，要用实际行动来表达啊。” “您作为黑暗生物，该不会不知道吧？” 果然，怀中的人鱼瞬间吓得脸都青了。他瞳孔骤缩，声音微颤： “我……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努力实现。” 被做了那样的事，海瑟薇没与他当场绝交，已是心胸宽广。即使她这次许下多么离谱或贪婪的要求，他都要努力实现—— 毕竟，这件事确实是他有错在先。支付代价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海瑟薇两眼发光，欣喜确定：“真的？” “……真的。” “真的什么都可以？” 对方的亮晶晶的眼光让莫里森鳞片倒竖。一股莫大的危机感爬上脊背，叫莫里森不寒而栗。 但考虑到海瑟薇性情温和，天性善良，应该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只要不违背我的原则就好……我不吃人类。” “好耶！” 莫里森看到对方两眼发亮的样子，心中不安愈发浓烈。 应该……不会吧？ 海瑟薇一边欢呼，一边将莫里森放入浴缸，动作温柔得让莫里森觉得自己像个脆弱的泥娃娃。 鱼尾获得水体的浸润，莫里森瞬间感觉舒适不少。他浮出水面，看见海瑟薇找来凳子，在浴缸边撑起下巴，像欣赏一件艺术品般，笑吟吟地望着他……的尾巴。 “咳，”莫里森清了清嗓子，不想以那些龌龊的想法揣度面前的女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我因与父亲观念不和，所以组建了一支反抗他的联盟。但那家伙似乎从黑暗深渊底部弄到了神魔大战中先祖残留的遗物——十颗黑色的宝珠。” “那些宝珠十分强大，能为他源源不断地输送魔力——他的魔力近乎无尽。寻常生物根本无法打败他。因此，联盟失败了。” “身为统领者，我自觉断后，为同伴争取生存的时间。随后跳下邪神殿——那家伙所在的地方。却没想到，那家伙竟恶趣味到把神殿建在光明结界上空——” “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掉进结界，并遇到了你。” “哦——”海瑟薇恍然，“你被我歌声中的治愈能力吸引，想要拉我入伙。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事情。对么？” 莫里森虽然不想承认，但只能沉重地点点头。 “我就说嘛……”海瑟薇小声喃喃，“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随后，屋内迎来一阵死一般的寂静。 莫里森垂下冰蓝双眸，在暴风雨来临前，静静地等待最后的审判。 “既然是为了歼灭敌人而战，那您此刻更不应该选择放弃。” 少女的话语像一段明媚的春光，叫黑暗中的人鱼眼前一亮。 “你说……什么？” “我说，打倒坏蛋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站在窗边的少女歪头一笑，从窗口洒进的亮光悉数打在她背上，勾勒出一层圣洁的金边。 “您不是黑暗生物吗？这种你死我活的争斗，不拼尽全力拉拢帮手，怎么能取得最终的胜利？” 莫里森目瞪口呆。眼前的景象叫他眼底发涩，忍不住想要生出泪花。但黑暗生物的倔强还是让他偏过头去，勉强稳住—— 海瑟薇，她分明是在发光啊。 “我所说的战斗并非儿戏。那是真刀真枪的战场，一不小心便会惨死丧命。绝非你认知中过家家般的奇幻冒险旅途。” 人鱼尽可能地压下想要答应的念想，口吻淡漠： “海瑟薇，你属于这里，阿兹卡那。” “一座歌舞升平，欣欣向荣的温室花园。即使在你眼中它有千种不好，在我看来，它也是让鱼流连忘返的理想梦乡。” “所以……你应当留下。而非与我奔波在外，去接触那些你绝对不会喜欢的刀光与黑暗。” “您觉得我适合这里？”海瑟薇摇摇头，“我还是那句话，我并不认为我在查明父母死亡的真相后还能全身而退。” “那只是你以为。”人鱼转过头，竖瞳锐利，“你现在是‘天使’的寄宿者，只要挑明身份，教会那些高高在上的神职都会俯下身对你顶礼膜拜。什么圣子，什么魔法使，到那时，他们恨不得跪下来求你原谅，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但……” 海瑟薇目光黯淡，垂下眼睛： “那时，我还能做‘海瑟薇’吗？” 人鱼被女孩问得怔住。 他低头，久久没有回答。 “他们所敬所爱的，并非我，而是我身上可能寄宿的神明。” 海瑟薇撑着脸颊，轻声叹气： “如果我接受那份殊荣，大概就不能和姐姐姨妈他们来往，也不能做爸爸妈妈的女儿了—— “毕竟神明诞生于信仰，没有肉。体意义上的父母嘛。” “所以，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罗兰紫色的眼眸中盈满笑意： “事成之后——” “带我私奔，好不好嘛。” 第206章 虔诚旖旎“我想……摸摸您的尾巴。”…… 莫里森愣了一瞬。不过，他很快笑容温和： “好。” “如果你愿意的话。” 即使面前这个笨蛋口中的“私奔”可能与他理解的相差甚远，但此时此刻，意义是否相同似乎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谢谢……” 莫里森发自内心地产生了感激之情。一位治愈师对联盟产生的影响不可估量。这已经远远超越了他心中那份浅薄的小情小爱。 “作为盟友，我可以提供你相应的魔法指导。我过去自学了许多魔法，重实操，轻理论。对于半路出身的你来说，非常合适。” 海瑟薇紫色的双眸肉眼可见地亮了起来：“哇哦。” 莫里森见海瑟薇感兴趣，也跟着露出微笑。他抬手，召出一本散发着暗紫色光芒的书籍，哗哗地翻着。 “这是什么？”海瑟薇困惑。 “灵魂契约之书。”莫里森简短解释，并将书放到浴缸侧方的洗漱台上，“绑定灵魂，签订契约的。” 似乎是想到什么，莫里森又回头望向海瑟薇： “啊，放心。我可以修改条约，让你不需要支付代价。” 说着，蓝色的人鱼划伤手指，以血做墨，三两下在契约之书上写下一串狰狞诡异的红色咒语。 “你可以浏览一番，看看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尽管告诉我。” 人鱼将书籍举到海瑟薇面前。 海瑟薇皱着眉头，抬眼打量，却发现那些古怪字符在她看到的一瞬，幻化成她能理解的阿兹卡那语。 “这……？” “这就是‘灵魂’一词的含金量，”莫里森温和地看着海瑟薇，“欢迎来到魔法的世界。” 海瑟薇再次打量起这份契约，却发现这条契约中处处充斥着对莫里森亏损，而她只需坐享其成。 “这是对你的赔偿。”莫里森说，“一来是作为失去理智期间，我伤害你的赔礼。二来，则是对你加入联盟后的人身安全提供保障。” “简单来说，就是最低限度的保险。”冰蓝眼眸的人鱼顿了顿，“你也不想意外死亡，然后令你家中的姨妈和姐姐伤心吧？” “但在黑暗生物的战斗中，意外死亡的几率极高。甚至……” “死亡已经算不错的结局。” 莫里森肉眼可见地严肃许多。不过，他很快恢复神色： “不过放心，只要我活着，我都会竭尽全力保护你。” “这道契约只是最后一道保险。毕竟，出发前你姨妈拜托我的，是保证 你的安全。” 莫里森将书和水刃一齐送到海瑟薇手里，语气柔和，态度诚恳： “来，签吧。” 海瑟薇接过水刃，掌心立刻多了一股冰凉的触感——但这份冰凉只是像夏日的清泉，清凉但不寒冷。 “一定要用血吗？” 海瑟薇心存侥幸。 “……是的。”莫里森有些困惑地看了海瑟薇一眼，“血液是契约的基础。” “好吧。” 海瑟薇拿起水刃，闭着眼睛，开始比划。 比划了半天，水刃上仍然没有出现半点血液。 莫里森没忍住皱眉： “……你在干嘛？” 海瑟薇收起水刃，扑闪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 “莫里森先生，都魔法世界了，就没有什么无痛取血的魔法吗？” 用刀划指尖什么的，实在是太原始了！ “啊？……啊。”莫里森愣了半晌。皮糙肉厚的黑暗生物每天把受伤当习惯，一时半会还真没想到对方犹犹豫豫，畏畏缩缩的原因竟然是怕疼。 “有、有的。” “但是……” “真的吗？太好了！别但是了，快端上来吧！” 海瑟薇抓住莫里森的肩膀，疯狂摇晃，完全没有留意到对方眸中浓重的困扰。 人鱼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他忽然起身化形，像对公主俯身的骑士那般，单膝跪地，牵起海瑟薇的手—— 然后，嘴巴微张，将她的无名指轻轻含住。 海瑟薇瞪大眼睛，正要惊讶，却感到她的指尖被对方并不光滑的舌头包裹。 然后，迅速敏捷地，被什么扎了一下。 一点也不疼。 有的，只是酥酥麻麻的感觉，以及对方唇齿间不高不低的温度。 海瑟薇的脸颊逐渐开始发烫。 眼前的人儿本就精致美丽，只是平时的他总是扮演着一位意气风发，谈笑间流露着一股难以无视的疏离的前辈形象，让人根本不敢产生额外的遐想。 但是现在—— 海瑟薇抬眸，视线落在莫里森神色虔诚，眼眸微盍的脸上。 他太过全神贯注，甚至没发觉海瑟薇浓烈的视线。依旧小心翼翼地包裹手指，用人鱼口腔内特有的毒液处理着伤口，确保海瑟薇不会感到任何疼痛。 ……好那个哦。 海瑟薇理智告罄。小小的脑瓜高速运转，一些不太绿色的联想应运而生。 “好了！”对海瑟薇遐想一无所知的人鱼语气轻快，“感觉怎么样？疼……” “吗。”对上海瑟薇炙热目光的莫里森愣住了。 作为常年行于黑暗生物界，最容易被不轨之徒盯上的人鱼，莫里森对这种目光的意味最为熟悉，但是…… 为什么出现在笨蛋身上？ 莫里森有点难以置信，又有点崩溃，有点高兴，又有点伤心。 就好像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竟然回过头对他垂涎欲滴。 莫里森像被扣了片鳞般浑身不自在，牵着海瑟薇的双手松也不是，不松也不是。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鱼虽然脸颊绯红像被煮过的虾，羞耻心也被笨蛋一拳打了个稀巴烂，在风中忽闪忽闪，但面上仍然要维持着成年鱼的镇定，扮演着一位贴心靠谱的前辈： “……疼、疼吗？” 海瑟薇摇摇头：“不疼。” 随后，热烈的视线再次落至莫里森的唇齿间。 磊落坦荡，毫不遮掩。 莫里森脸上的温和笑容险些没绷住。 不是，谁家耍流氓敢这么肆无忌惮，毫不遮掩？ 你好歹稍微藏一下吧！ 莫里森一边微笑，一边僵硬站起，拉过暗紫色魔法书，假装什么都未曾发生： “为了更好的捕猎，人鱼的**含有毒素。其中，麻醉毒素可被用于医学，因此，也有许多魔药爱好者想要狩猎我们。好了，在这儿按个手印，契约就完成了。” “您的舌头上有刺吗？” 海瑟薇忽然冷不丁冒出一句，把维持魔法书的莫里森吓了个半死。 “我想看看您的口腔结构。” 莫里森：？？ 这孩子，怎么趁火打劫啊？ 莫里森瞳孔地震，下意识紧闭嘴巴，身体却先一步给出回应： “可以。” 可以个头啊！莫里森心死如灰。那也太奇怪了！绝对不行！ “啊——” 身体再次给出了回应。 莫里森感觉自己已经死了，世间什么困难他也不怕了。他已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因为已经没有什么脸可以丢了。 海瑟薇饶有兴致地打量一圈莫里森口腔内部。果然和她刚刚感受到的一样，人鱼的舌体略尖，前端生有一棵尖尖的倒刺。莫里森在失去理智期间，轻轻舔她几下就能划破她的皮肤，恐怕正是这个原因。 除此之外，人鱼还生有几颗尖尖的牙齿。她伸手抚 摸一圈，指尖原本针眼大小的伤口便开始疯狂滋血。 “哇。”海瑟薇感叹，“好锋利啊。” 莫里森：？？？ 这是应该感叹的时候吗！ 他赶忙找来纸巾帮其包住，又忍不住大声训斥： “黑暗生物你作死的对象吗？就算我可以控制力度，但对你自己伤害可是实质性的！” “但是，确实不疼诶。” 莫里森冷笑：“那只是麻醉毒素起了作用，等药效过去，该多疼还多疼！” 海瑟薇肉眼可见地失去高光。眼见对方安分下来，莫里森赶忙趁热打铁，将魔法契约书推到海瑟薇眼前： “你受伤时，我会为你承受一半的痛苦。而我的伤痛不需要你平摊。你看没问题的话，就按手印吧。” 海瑟薇眼泪巴巴，不说话。 莫里森有些没底：“虽然我的毒不能让你彻底治愈，但是你待会可以多给自己唱几首歌。这个算黑暗生物留下的魔法伤，你的歌声可以使其愈合。” 海瑟薇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魔法书的条例，没有按手印的意思。 难道是我给的条件不够诱人？不应该啊……莫里森愈加没底： “百分之五十的承伤已经很多了。虽然你一般呆在后方，受伤概率远比我小，但也有紧急情况，万一……” “如果我帮你承受了太多痛感，战斗时失败的风险会更高……输出活着才能保护后排啊。” “……算了。”莫里森放弃了讨价还价，“那，承担百分之八十吧。真的不能太多了。” 毕竟他欺骗伤害对方在前，他才是理亏的那个。多付出点代价，也不是不能理解。 说着，莫里森便伸手去碰魔法书，想改契约的条件。 “诶？”海瑟薇一把抢过魔法书，“您干什么？我只是思考的太入神了而已。” “百分之五十已经很多了。保全性命的话，百分之二十五就绰绰有余了吧？” 海瑟薇说着，用血液划掉了书上的50%，改成了25%。 人鱼眯了眯眼睛：“可以，随你。” “好诶。”海瑟薇欢快地按下手印。瞬时间，暗紫色光芒盈满房间，两团黑色的力量飞出书页，分别撞进了海瑟薇与莫里森的身体。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们二人之间多了一道暗紫色的线。 “哇哦，神奇。”海瑟薇望向莫里森，发现自己眼中的对方身上多了一层黑蓝色的影子。确实很符合“黑暗生物”的字面含义。 海瑟薇低头，发现她正笼罩在一片耀眼的白色雾气之中。圣洁，美丽，与莫里森相比，她简直是一盏行走的魔晶灯。 “除承伤外，我还分给你了一部分魔力。这些魔力能够让你拥有简单的探知能力，不会被其他黑暗生物轻松骗去。”莫里森说，“还有什么疑问吗？” 海瑟薇想了想，眼神漂移：“还有那个……您说可以无条件满足我的一个愿望。” 莫里森没想到对方会真的有所欲求： “但说无妨。” 估计就是烧烤、小蛋糕一类的东西。总之应该不会太难实现。 海瑟薇点点头，满眼期待： “我想……” “摸摸您的尾巴。” 第207章 摸摸尾巴在他的鳞片上画圈圈。 莫里森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我说，我想尝试一下您的尾巴手感。”海瑟薇搓着手，露出一副“拜托拜托”的眼神。 紧接着，她便看到莫里森满眼震惊，唰的一下，从脸颊红至耳根。 “哎？” “？”海瑟薇不解。 不就是摸个尾巴吗，怎么委屈得像个被调戏的小姑娘。 明明莫里森先生自己的行为更过分一些吧。 想到这里，海瑟薇抱起胳膊，佯装生气： “莫里森先生果然还是在骗人啊。” “说什么‘什么愿望都可以的’，结果连尾巴都不给摸一下。恐怕世界上只有我这种傻蛋，才会接二连三地相信您的谎言了。” 说完，她将脸偏向一边，轻哼一声。 人鱼果然慌了阵脚：“不是的，我……” “嗯？”海瑟薇回眸，神情审视严肃，“我可不想听到任何解释。” 人鱼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开口。他低下头，犹豫片刻，似乎经历了漫长的心理斗争： “……我知道了。” 蓝发蓝眼的青年挥手拂面，眼角下侧的反着光的蓝色鳞片再次显现。那双漂亮的竖瞳，那对美丽的耳鳍就这样再次展现在海瑟薇眼前。 真美啊。 海瑟薇忍不住在心底感叹。 难怪会有人类大胆到想要圈养人鱼——这确实是直击人心，令人沉迷的美。 莫里森进入浴缸，抬起鱼尾，轻轻搭在浴缸的壁沿上。 因为浴缸大小的问题，躺入其中的人鱼看起来有点可怜，仿佛被人类囚禁在家中，再也无暇拥抱大海。 做完这一切后，人鱼便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言不发。海瑟薇知道这是对方的默许，便蹑手蹑脚走到尾鳍那头。 “那我摸啦？” 人鱼闭着眼睛，轻轻甩了甩尾鳍，似乎在催促海瑟薇要摸快摸，少说废话。 当然，也可能是莫里森先生太害羞了，不想任何说话。 海瑟薇一边想着，一边小心翼翼伸出双手，轻轻捏住那对儿半透明的鳍。 人鱼肉眼可见地缩了下尾巴。 鱼尾本就光滑，又沾了水，海瑟薇险些没捏住。她有些困惑地看了眼莫里森先生，却发现对方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 有这么难受吗？海瑟薇握着尾鳍，有些担心： “您还好吗？” “……不要和我说话。”对方睁眼看她，一词一顿，每个音节就像是从牙齿间挤的，“要摸，就专心摸。” “噢，好。” 他刚才眼底是不是又变成霞色了？……海瑟薇虽然还是十分疑惑，但还是听从了莫里森的意见，开始无视对方，将注意力全部投放到他漂亮华美的墨蓝鱼尾上。 这条尾巴整体呈墨蓝，厚重的深色看起来神秘又不乏华贵。在自然光的影响下，隐约能看到其诸多鳞片反射的青绿光芒。 尾鳍有两瓣，主脉络呈现深蓝，看起来强健有力；柔软的部分却呈现半透明的灰蓝，像蝉翼，又像舞女的轻纱。 即使海瑟薇将手放在下方，也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真是神奇的生物。海瑟薇一面忍不住赞叹，一面以指腹滑过那些美丽而细腻的纹路，竟然感觉出些微的柔软。 像小猫的耳朵！海瑟薇眸色发亮，没忍住又薅了几把。 期间，人鱼几次都想缩回尾巴，但都被海瑟薇抓回原位，再次快乐地薅了起来。 莫里森先生的眼神似乎越来越奇怪了，甚至盈出些许水光。耳鳍也红到爆炸，看起来仿佛充血似的： “你……还要多久？” 抱着尾鳍两眼发光的海瑟薇回过神来，困惑歪头： “这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莫里森：？？！ 他的脸颊早已烫得要死，海瑟薇的话却让他再次遭受早晴天霹雳： “不是……不是已经三分钟了吗？” “三分钟怎么够？”海瑟薇松开尾鳍，自下向上滑过莫里森的尾巴尖，侧鳍，以及中部的轮廓，“这不是还有很多地方没有摸过吗？” 女孩罗兰紫色的双眸满含温和的笑意，莫里森却感到一股恶寒爬上脊梁。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暗示他应该当场逃跑—— 毕竟前方等他的，可是比死亡还可怕的地狱啊。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忽然停下动作，朝他露出一个明媚的微笑，“您的尾巴好漂亮啊。” 好漂亮。 少女悦耳的嗓音像一块浮冰，扑通一声跌入他躁动的心之海，瞬间便将那些炽热的水体降下温来。 海瑟薇看到眼前的人鱼愣住了。其惊讶程度，远比她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高—— 不会吧？海瑟薇试探着开口：“嗯，难道之前没有人，啊不，没有其他鱼这样说过吗？” 愣住的人鱼微微一怔，他垂眸，眼底肉眼可见多了层阴霾： “人鱼以浅色为美。深色鱼尾在众鱼看来，是丑陋的存在。” 海瑟薇张着嘴巴，好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眼前的墨蓝鱼尾如此美丽，它的主人却没有得到相应的赞美吗？ “谁说的！那一定是他没品味！”海瑟薇啪啪拍了两下莫里森的尾巴，像炫耀自家西瓜的商贩似的，“看看，这成色，这质感，简直典藏款好吧？懂不懂什么叫高贵典雅，霸气外露啊。” 莫里森怔了怔，被对方夸张认真的举止逗出微笑：“那是因为你没有见过浅色的人鱼吧。” “我的母亲是一条银白色的人鱼。她的发丝圣洁如雪，尾鳍与眼神凌厉如霜。凡是见过她的生物，无不为其陶醉、倾倒。” “才不是！”海瑟薇抱着莫里森的尾鳍，一面揉捏，一边据理力争，“白色虽然美丽，但它脆弱啊。” “就像人们常说，白纸会被染成黑色，从来没听过把黑纸染成白色。画画也一样，白色颜料可以使所有颜色变浅，但它也会失去本来的颜色。” “但，假若你将所有颜色混在一起，那么，形成的颜色便是黑色。” “这也是我这次复出时，选择‘乌鸦’作称号的另一原因。因为黑色是包容的颜色。” “相反，如果您是一条亮粉色的人鱼……”海瑟薇摇了摇头，“我会很没兴趣。那看起来太柔弱了，而且很扎眼睛。” “人鱼容易被不轨之徒盯上。与其过 分抢眼，还是庄重点好。起码您这个样子，被不熟悉的人发现了，是绝对不会贸然靠近的——” “墨蓝色，看起来凶凶的，不好惹。” 莫里森被海瑟薇的话彻底逗笑，心中淤积许久的疙瘩竟被对方三言两语，轻松解构，这么一想，自己过去纠结已久的痛苦仿佛都失去意义，被这股温暖的春风吹得无影无踪了。 往好处想想，正是这条墨蓝色尾巴为他带来了海瑟薇的称赞。如果没有它，在这个世界上，他就要永远失去海瑟薇的夸夸与这份独特的喜爱了。 这么想着，莫里森竟也开始喜欢他这条为他带来无数灾难与冷遇的尾巴，并以他的尾巴为傲了。 “谢谢。” 莫里森少有地露出不带疏离的温和笑容： “你也……很好看。”他的声音小了下去，绯红直接染到了耳根。 哪里仅仅是好看。 在莫里森眼中，海瑟薇简直就是美神降临，耀眼、从容、荣耀、可爱……世间一切美好的正面词汇用在她身上都不足为过，反而像点缀在英雄发顶的金色桂冠，只能为她增添一点细小的光辉。 “害！”海瑟薇挥挥手，“咱俩谁跟谁？用不着道谢。只需要再让我摸一会尾巴就行。” 下一瞬，莫里森变浑身一僵，没忍住打了个颤。 “你！……你干什么！” 谁家摸尾巴探进鳞片下面啊！ “人家好奇嘛。弄您疼了吗？”海瑟薇眨着眼睛，无辜地看着又气又羞的莫里森，“好啦。我这就收手，不要生气嘛。” 莫里森本来又羞又恼，但看到女孩那副可怜巴巴，楚楚可怜的样子，窜上心头的火焰再次熄灭。 “没事。就是吓了我一跳。” “别再继续就好。” 莫里森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面对海瑟薇就格外容易说谎——似乎总是想将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甚至不惜委屈自己。 “好！”海瑟薇点点头，手下动作改变。但她似乎又变成了—— 在他的鳞片上画圈圈。 这种细微轻柔的触感简直就像拿一片羽毛，在他的神经末梢上跳芭蕾—— 而尾巴本来就是人鱼敏感的部位。经由海瑟薇这样缓慢持续的刺激，莫里森感觉自己要坏掉了。甚至想要开口，叫对方对准某点加大力度，直接给他个痛快。 然而，对方却在此时戛然而止。 “您的气息好乱。” 海瑟薇眉毛皱起，关切询问。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吗……” “不，不勉强！”莫里森覆上对方的手，生怕对方就此停下，“我非常好！请随意摸！” ——天哪，他究竟在做什么？在期待海瑟薇狠狠摸他？ 莫里森觉得自己的鱼生完蛋了。 他在心中狠狠批判自己，但身体却感到一种荒谬的幸福—— 海瑟薇她……动作好温柔！ 莫里森几乎都要流下眼泪。但直到海瑟薇再次开始轻抚，他的大脑才冷静下来，恢复理智： 不是，这玩意谁受得了啊？ 人鱼族的尊严在哪里？黑暗生物的自尊又在哪里？他作为笨蛋的人生导师，怎么能在对方的眼前，败给这肤浅的本能呢？！ 莫里森再次调动意志力，咬紧牙关，捏紧浴缸的侧沿，极力抵抗这份直冲云霄，最为原始的欲望。 好在他练习抵抗欲望多年，不一会儿，便勉强维持住意志，使他在对方要命的摸法间得到喘息。 直到海瑟薇一路向上，想都不想，直接将手伸向他腹下的尾根—— 啪。 人鱼的理智先行一步，抓住了海瑟薇伸来的手。 海瑟薇抬头看他。 “到此为止吧。” 莫里森心神大乱，对海瑟薇直摇头： “你真的已经摸很久了。” 第208章 不能贴贴明明他上一次发情期刚过去没…… “好吧。” 海瑟薇答应得十分干脆，莫里森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个……契约的事，你能对外保密吗？” 莫里森低头垂眸，看起来似乎有些犹豫：“我的仇敌太多，如果说出去，对你也没有好处。” 但这并非根本原因。单向承伤魔法对承受者极为不利，一般没有生物会签。 这项契约更像是上古时期，黑暗生物对战败者打上的奴隶烙印。 如果叫联盟中的其他黑暗生物知道，人前冷峻可靠领袖私底下竟亲手将性命送到一个人类手里，他完美的领导者形象就会分崩离析，并在大家的面前，社死一辈子！ 咳咳，当然，他并非想当海瑟薇的奴隶（虽然莫里森觉得，就算真的沦为海瑟薇的奴隶，温柔善良的海瑟薇应该邀请站他起来，不会做一些过分的事吧……？）。莫里森只是觉得这个契约魔法十分合适，也足够有分量，足以证明他的诚意与决心： 他在人类的书籍中看过，与异性拥有这种混乱经历的女主人公通常会遇到许多麻烦。比如被其他异性嫌弃，被父母赶出家门，被主流宗教驱逐…… 总之，他似乎闯下了很大的祸，为海瑟薇带来很大的麻烦。 与这样的麻烦相比，他付出与之相应的代价，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如果海瑟薇愿意的话，他也愿意养她一辈子： 水晶宫殿中有许多漂亮的晶石和珍珠，深海中也不乏美味的鱼虾。他可以凿下珠宝美矿为她加工成美丽的首饰，也愿帮她狩猎，主动学习人类的菜品。 总之，无论任何赔偿，只要海瑟薇一句话，他都会竭尽全力。 “嗯。”海瑟薇点头微笑，“放心吧，我不会说出去的。” 毕竟我们的莫里森先生是位十分在意面子的人鱼呢。 人鱼舒心颔首： “对了，关于幕后凶手，你有什么线索吗？” “……没有。”海瑟薇摇摇头，“但我觉得，对方应该很熟悉我们。毕竟对方教唆的是那个孩子向我泼水。如果被泼中的是我，反而不会有事——他料到您会替我挡下。” 莫里森有些心虚。 在旁人眼中，他已经恋爱脑到这种地步了么？ “艾尔莎？”他随意猜测，“毕竟她和你存在竞争关系。” “才不是！”海瑟薇皱起眉头，“现在一点儿证据也没有，您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我也只是随口一说。不过你说，对方并没有发现我的身份，是吗？” “没错。如果他有百分百把握的话，早就当中戳穿，让我下不来台了。因此，只能是对您的身份 有所猜测、怀疑。” 莫里森思索片刻：“阿兹卡那宗教正确非常严重。对方能选择这种方法坑害你，可见其手段狠毒。现在他计划失败，是就此放弃还是彻底疯狂，我们无从知晓，因此，需格外小心谨慎。” “尤其是你，”莫里森看向她，“海瑟薇。” “最近不要和任何人单独见面。如有必要，记得叫上我，或者其他人。切记不可单独赴约。” “好。”海瑟薇点头，郑重答应。不过，她很快注意到莫里森的双眸依旧泛橙，眼底旖旎霞色流转依旧。 “您不要紧吧？您的眼睛……” “不必担心。”莫里森指尖水雾扬起，升空消散。海瑟薇再去看时，对方的双眸已然恢复如初，冷静疏离的冰蓝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一个简单的幻术魔法就好。”莫里森离开浴缸，常服自动附着于身上，“在‘欺瞒’这一点上，人鱼还是很擅长的。” 所以实际上眼睛依然是霞色状态？海瑟薇十分担心： “是不是那圣水有副作用？需不需要我再为您唱几首治愈之歌？” “不用。”人鱼摇摇头，冰蓝色的眼睛平静柔和地望着她，“别仗着拥有治愈能力，就肆无忌惮地使用。有目的、有效果的使用会十分消耗体力。你今天已经够累了——快点回酒店，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莫里森话音刚落，海瑟薇便感到一股浓厚的倦意袭来，使她眼皮上下打架。 “嗯……好的，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努力克服困意，对莫里森露出浅笑，“您也要注意安全，注意身体。” 眼前模糊的人影闻言愣了下，紧接着也唇角上扬，回以微笑： “好。” “都听你的。” 委托贝丝将海瑟薇捎回酒店后，莫里森稍作乔装，在多洛塔剧院进行了一圈调查。 调查的结果与海瑟薇给出的结论大致相同——大家都以为那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演出效果，因此，并没有人怀疑、当真。 但始作俑者绝不会这么想。 她只会将这作为如山的铁证，并想尽办法证实。 调查结束的莫里森在某家咖啡馆点了杯果茶。一边细细品味，一边思索着未来会出现的种种可能。 滴滴！ 腰间的魔晶制品发出嗡鸣。 莫里森一直觉得那个名为“魔导通讯仪”的黑匣子太过笨重，因此曾经敲开一座，取出其中的核心魔晶石，以差不多的工作原理，将其制成了一张魔晶卡片挂在腰间，以便及时处理各种事宜（主要是接收海瑟薇的讯息）。 【尊敬的莫里森伊莱先生： 【您好，我是苏！】 苏加西亚？ 莫里森想起那个止步半决赛的灰发女孩。 她这时候联系他做什么？ 【听说你们已经到达王都，并顺利地参加了歌姬选拔总决赛！真厉害，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不过，我还是想按耐不住地问一句，你们感觉夺冠的几率如何？能过吗？有几成把握？ 【啊……我并非否定海瑟薇小姐的实力。只是有点的担心你们的情况——我听说海瑟薇小姐又在临场发挥了，出什么事了吗？（满头冒汗涂鸦） 【对了，我这次向您留言，其实是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再过几天是海瑟薇小姐的生日。我不她身边，您可以陪她过生日吗？ 【如果您帮她庆生的话，海瑟薇小姐一定会很高兴的。（拜托的涂鸦） 【——一直等你们好消息的，苏加西亚】 生日？ 人鱼若有所思，从水泡空间内取出那只他很久之前买下的青蓝色娃娃。 将这个作为礼物送给海瑟薇，不知道可行吗？ 莫里森拿着娃娃端详半天，最终皱起眉头，将娃娃塞回泡泡。 好像有点太普通、太平凡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次的生日恰好是海瑟薇的成人礼吧。 必须送点有纪念意义的礼物。足够特殊，足够精致。 莫里森起身，正想前往礼品店挑选礼物，便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感觉—— 叮咣！ 呈着最后一点的果茶的玻璃杯被莫里森碰倒，摔碎在地上。 莫里森一手撑住桌子维持平衡，一手捂住额头，脑袋晕沉沉的。 难道圣水的效果仍有残留？ 不，不对。 是另一种感觉—— 很熟悉的感觉。 冰蓝眼睛的青年脸色霎时染上绯红。 明明他上一次发情期刚过去没多久，怎么又来一次？ 人鱼并不是热衷繁衍的种族。他们的发情期大概一年两次，两次发情期之间一般会相隔许久，十分规律。除非—— 和喜欢的人呆在一起。 持续高昂的情绪和近距离的暧昧接触会使人鱼们产生比平时更多的激素，使他们理性削减，变得敏感脆弱，同时，还会令发情期变得紊乱，提前或推迟。 是刚才那个……莫里森想起少女刚刚要命的摸法，瞬时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无论怎么说，还是先回旅馆休息一下，看看情况吧。 莫里森一边冒着虚汗，一边硬撑着付完赔款，匆匆离开。 …… 夜色浓厚，皎洁的月亮挂在天空。 下午睡够了的海瑟薇趴在窗边，尽情享受着久违的宁静。 第一歌姬选拔已落下帷幕。无论结果如何，现在也到了得以休息的时刻。更何况她身边有莫里森先生陪着，就算成为亚军，应该也能合理调用资源，调查父母死亡的真相。 想到这里，海瑟薇勾起唇角，露出淡淡的微笑。 没想到……莫里森先生竟然是传说中的人鱼。 虽然很久之前她就觉得他漂亮得不像人类，但当她真的看到那条深蓝色的鱼尾时，还是禁不住吓了一跳。 在她提出摸摸尾巴的请求后，莫里森先生震惊得脸都白了。 他慌乱又难以置信地嘀咕着什么“人类看到人鱼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害怕吗？”诸如此类的话，却不知道，其实她确实是有点害怕的。 不过，比起害怕，好奇心却更胜一筹。 那鱼尾的手感确实很好，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十分完美。 虽然没有证据，但海瑟薇总觉得当年那位神秘的“海边朋友”应该也是条人鱼—— 正是因为他，她从小对蔚蓝美丽的奥尼亚海充满特殊的情感。 她总觉得传说有误，觉得这片曾经给玻璃港带来无数财富与机遇的海域，不会只是邪恶肆虐的“黑暗巢穴”—— 黑暗生物就一定是不讲道理的邪恶怪物吗？ 海瑟薇不这么认为。 因此，她对黑暗生物天然带有一定好感：喜爱阅读相关的书籍与异闻，喜欢收集与海洋相关的玩偶，甚至，梦想着有朝一日，邂逅一只真正的人鱼—— 然后，摸摸它的尾巴。 现在，愿望实现了呢=w= 海瑟薇心情大好，美滋滋地回味着尾巴的触感。 忽然，她看到楼下的小路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莫里森先生？” 第209章 月圆之夜而漫漫岁月，又使陪伴成为习…… 海瑟薇看见对方步伐没轻没重，一路上跌跌撞撞，走几步还要扶一下墙壁或者树木，看起来就像喝醉酒似的——但比起醉汉，莫里森的行迹明显更有方向感。他自始至终都朝一个方向走去。 这么晚了，他出去做什么？ 万一不小心跌破受伤，或被教会发现出事可就不好了。 海瑟薇下意识离开房间，下楼跟了上去。 莫里森一路摇摇晃晃前行。海瑟薇就跟在他的后面，借着夜色隐匿行迹—— 话说，她究竟为什么要躲着？白天不是刚说好是最亲密无间的伙伴吗？藏在一丛灌木后的海瑟薇无语地想。她就不能直接叫住莫里森先生，然后询问他打算干嘛吗？ 海瑟薇的第六感告诉她，不行。 如果对方愿意告诉她，那就不会半夜偷偷下楼，避着她，躲着她。就算她现在叫住莫里森，对方大概率也只会瞎扯两句搪塞过去，等她彻底入睡后，再重新出来。 可究竟还有什么事，值得莫里森先生这么瞒着她呢？ 该不会被教会的狗腿子们魅惑控制，要自寻短见了吧！ 海瑟薇被自己的脑补吓了一跳。在微凉的夜风里，她瞬时清醒许多。 不不不，莫里森先生可是很厉害的人鱼，才不会被教会的杂鱼简单控制呢！ 莫里森先生也不像什么什么会轻生的鱼。没有这种想法，要被控制还是很难的—— 海瑟薇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倍感舒心： 果然，靠谱的成年人鱼很有魅力嘛。完全不需要她瞎操心。 下一秒，靠谱的成年人鱼站上中心湖区的护栏，身体前倾，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往下倒。 “莫……” 海瑟薇一声莫里森还未喊出来，莫里森就跟通讯信号杆般栽了下去。不过出乎海瑟薇预料的是，湖面几乎没有溅起任何的水花。湖心的圆月依旧，随着微荡的涟漪轻轻摇晃。 噢。差点忘了，莫里森先生是人鱼啊。 也许他白天化形闷得慌，晚上需要变回鱼尾跳进水中，疯狂游泳释放天性，以此削减那份不得不化作人类，苟且偷生的愤懑——就像总要出门撒欢的小狗一样。 海瑟薇为自己的绝妙比喻疯狂点赞。但倒映着夜空的湖面上并没有看到任何人鱼的影子，更没有看到因为游泳而产生的道道波纹。 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海瑟薇有些担心，从拐弯扶梯后方走出，来到湖泊的边缘。 她 轻轻搭上湖边的石砌护栏，身体前倾，向下望去。 人工湖的水质比海瑟薇想象的要好得多。水体清澈透亮，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确实看到了一团蓝色的影子——莫里森先生确实就在湖底。他已经变回了人鱼的模样，蜷缩着身子，几乎不动，不知在做什么。 …… “明知道这样做可能会提前进入发情期，您还答应让她摸尾巴！”水下，小章鱼气急败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殿下，我看您这么多年的禁欲练习是白练了！” “别这么说……”霞色双眸的人鱼虚弱地发声，“海瑟薇她……不知道摸尾巴对人鱼的意义……” “她不知道你知道啊，你直接告诉她，那孩子本就善良，还能强制对您动手动脚？”小章鱼愤愤抬起两条触手，交叉抱起，“照这样下去，是不是她问您要心脏，您也要掏出来洗干净送给她？” 人鱼呼吸急促，肩膀微颤，张口啊呜一口咬住一捆水草，又将另一丛连根拔起： “海瑟薇她……才不会这样……” “您还在为她说话！” “对不起……”人鱼含糊不清，“老师，你不要迁怒海瑟薇……她是个特别乖的孩子……” “我也不是反对你俩。只是年轻鱼，要懂得节制……” “为了抵制天性，殿下您平时连女孩子的鳍都没碰过，现在一上来就把尾巴交出去，这激烈程度，放谁身上也受不了啊！” “抱歉……” “别说抱歉了，快点处理吧。”小章鱼提溜出一条珍珠手链，“这是我从那孩子身上顺下来的，希望能帮您提供一点慰藉，缓解您现下欲。火焚身的痛苦。” 说完，小章鱼放下项链，甩动着触手游走了。 浑身滚烫的人鱼捡起手链，收至口鼻，贪婪地汲取起对方残留的气息，又咬了几口。随后，他将手链收至胸前，如获珍宝般失神呢喃： “海瑟薇……海瑟薇……” …… 水下的视野很模糊。 海瑟薇瞪大眼睛，看了半天，才看清水下的莫里森先生微微颤抖。 他的眉头紧缩，双眼紧闭，似乎十分的痛苦，又似乎陷入了一场难以醒来的深梦，与某种不可名状的力量做着激烈的对抗。 海瑟薇感到些许困惑。但凡事都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很快驱散了她的不安。她不愿就此放弃，于是眯起眼睛，稍稍调转角度，企图将水下的模糊的身形看得更清—— “！” 海瑟薇忽然意识到了发生了什么。她忽得迈开眼睛，躲藏于护栏背后。双腿发软，心脏直跳。 那蓝色的鳞片白皙的指节交错的图景仍旧停留在她脑中，久久无法散去。海瑟薇的脸蛋也变得滚烫，她有点抱怨自己为什么半夜不睡觉，没给莫里森先生留一点私人空间。 海瑟薇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要继续呆在这里，还是起身离开。 如果离开的时候被莫里森先生发现的话，那莫里森先生此生恐怕都会拥有阴影了。 这是她的错，怎么能让莫里森先生承担。 那，继续留在这儿？ 好像也蛮奇怪的。 她的脑中仿佛出现了两只小精灵： 天使模样的海瑟薇说：“啊，亲爱的海瑟薇，你现在就应该立刻撞晕在这个石台护栏上。莫里森先生问起时，你就说晚上散步不小心摔倒，磕到头了。” “胡说八道！”恶魔模样的海瑟薇说，“胆小的海瑟薇，你不觉得这个借口太蠢了么？如果你这么说，我敢打赌，莫里森他一定会觉得你在侮辱他的智商的。” “什么！”小天使不满，“莫里森先生才不会嫌弃我笨！” “哼哼，那只是他不说出口而已。你以为他心里没有暗自想过？”小恶魔冷笑几声，拿叉子叉了叉，海瑟薇的脸蛋，“喂，笨蛋海瑟薇，那可是黑暗生物，是你一直以来期待研究的人鱼啊。借此机会，我们可以再拿下一个他的把柄，将这条鱼彻底变为囊中之物！” “囊中之物……” 海瑟薇眼神迷离，肉眼可见地有些动摇。 “没错！”小恶魔趁热打铁，“你喜欢的鱼尾巴，想摸多久，就摸多久哦？” “噫！”小天使追着恶魔绕圈子，“瑟琴！坏蛋！” “瑟瑟怎么了。就要瑟瑟，就要瑟瑟。”小恶魔朝小天使吐了吐舌头，又朝海瑟薇疯狂安利，“快选择正确的道路啊。要知道，面对喜欢的女孩子，再冰冷的男人，■■也是热的！” “！”海瑟薇吃了一惊，脸颊滚烫，被自己的思想斗争吓到。 小恶魔已经被天使抓住，按在一般，扯着尾巴。但她仍在大声嚷嚷：“选我！选我！” “闭嘴，你这坏蛋淫。魔！”小天使用力地拽了下恶魔尾巴，恶魔哀嚎一声，与小天使一起消失了。 周围再次恢复宁静。 海瑟薇既没有选择天使的自残战术，也没有卑劣到将这件事当做威胁莫里森的手段。万物终是生灵，有欲望很正常。 只是她从来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到这种情形，一时间慌乱无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海瑟薇坐在原地，背靠护栏，呆若木鸡地等待着对方结束。 途中，她曾多次忍不住回头，小心翼翼地从护栏上方朝下瞟—— 人鱼的生理结构究竟是怎样的呢？ 就她刚刚窥见的景象来说，感觉和人类不太一样。 “……”海瑟薇拍拍脑袋，努力驱逐出那些乱七八糟的杏色废料。 “海瑟薇……海瑟薇……” 拍脑袋的海瑟薇一愣。她似乎听到身后的水下传来模糊不清的声响。 夹杂着一些其他的呜咽声，像是有人在哭。 海瑟薇从中感受到了悲伤的味道—— 浓厚，绝望，又夹杂着热烈而真诚的情感与希望。 像火焰，像海浪。 “求而……不得？” 海瑟薇下意识地说出了那几个词。 莫里森先生他，对她怀有的，果然远非友情和战友情。 之前她就有所怀疑：如果仅仅止步友情，莫里森先生失去理智后便不会是各种暧昧与试探，而会是单纯的暴走，啃咬与嗜血；而莫里森先生的种种行为，更像是身中魅惑药水后，恋人之间的情趣与游戏。 而圣水只是一个契机。 海瑟薇释然地松了口气，唇角上扬，勾起笑意： 莫里森先生心怀不轨，可她就一定纯洁无瑕的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对莫里森产生了一些朋友之上的想 法。 或许是他摸着她的脑袋，面对众人的打击要她好好活下去的时候，或许是在玫瑰花岛上，他舍身救她的时候，又或许是在一次一次的陪伴中，在一场一场同欢喜，共患难的危机与演出中。 点滴记忆铸成陪伴，它总是装点了岁月，惊艳了时间。 ： 而漫漫岁月，又使这份陪伴成为习惯。 如果没有发生这一连串的变故，碍于身份，碍于种族，碍于时间，两颗深藏在双方内心的金色种子终究不会发芽开花。隐藏在漫长而沉寂的岁月里，最终也只能腐朽形骸，随风消散。 如果有朝一日莫里森先生真的不辞而别，她恐怕会更加不习惯。 因此，海瑟薇并不怨恨这样的命运，甚至生出些感谢。 她对漫漫前路不抱多大期望，只求珍惜每一秒与亲朋好友相处的时间，过好每一个当下。 因此，当浑身湿透的人鱼浮出水面，在对上海瑟薇的眼睛，将要露出恐惧与慌乱时，海瑟薇抢先开口： “原来您在这儿。” 她佯装第一次望向水面： “前台的小姐姐说您一个人出来散步，我很担心。一路询问店铺行人，才刚刚找到这里——没想到您竟浸泡在水中啊。” 她不等人鱼开口，再次打断，笑容明媚： “好了，现在潜泳也游完了，一起回去吧。” 第210章 第一歌姬可恶，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吗！…… 人鱼微微一愣，并未提出任何质疑。 海瑟薇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会照顾前辈的心情，不会让其感到尴尬。 月光下，人鱼眼尾微红，透出些许妖冶。海瑟薇蹲下身子，伸出手来： “过来。” 人鱼游了过去，脸颊贴在海瑟薇的指尖。 “走，回去吧。” 海瑟薇满意地拍拍人鱼的脸蛋，又看着对方翻身上岸，化为人形。 返程的过程中，二人一前一后，没有进行任何多余的交流。 …… 次日。 第一歌姬的颁奖典礼如期举行。 与先前休憩的舞会一样，这次颁奖典礼的现场依旧是一场盛大的宴会，各大贵族、骑士、富商……一切有头有脸的人都聚集在这里，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王都冷翠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这里的人们喜爱奢华与舞会，喜爱荣耀，喜爱胜利，喜爱源源不断的好消息，以及一切闪闪发光的东西。 海瑟薇坐在化妆镜前，涂好提升气色的口红，嘎噔一声合上盖子。 “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 莫里森递上一件毛绒绒的白色披肩，轻轻搭在海瑟薇裸。露在外的雪白背部。它是那样洁白，那样耀眼，他甚至都不敢将视线多停留一秒。 “我当然知道，莫里森先生。”海瑟薇撩了撩耳鬓微卷的发丝，“放心，最后一天了，不会有事的。” 莫里森心里乱糟糟的，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但看到海瑟薇如此光彩动人，盛装出席，他很快觉得自己的担忧应该只是黑暗生物疑神疑鬼的“职业病”。 毕竟，海瑟薇愿意穿上“海洋之泪”的情景并不算多。 有了这身女王气质的礼服加成，她身上的稚气隐去许多，显得成熟又大气。 比起平常，多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棱角与气场。 不愧是深海人鱼自以为傲的珍宝。 “莫里森先生，帮我开一下那个盒子——蓝色的，对。就是那个。” 莫里森将首饰盒打开，一条漂亮的蓝宝石项链正躺在红色的天鹅绒中。他取出项链，为海瑟薇戴上。 “这是我妈妈的项链——海洋之心。”海瑟薇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仿佛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听说是用海底某种珍贵的晶矿打造的。在我最落魄那阵，好多贵族都开出高价，趁机收买呢。” “当然啦，我没有卖出去。”海瑟薇笑着叹了口气，“他们给出的价格都太低了——” “在我和露西亚姨妈心里，妈妈留下来的东西都是无价之宝。” 莫里森也在此时系好项链。海瑟薇起身离席，回眸浅笑： “我要去中央宴厅。主办方会将会在那里公布最后的结果。您要一起去吗？” 莫里森自然选择随行。 两人一同来到中央宴厅。那儿早已假人流被围。 盛大的舞台上，神职打扮的人手握圣典，庄严宣誓。 红色的地毯自高处延绵向下，代表皇室的暗红色的鸢尾花花纹点缀其间；地毯两侧，是代表教会白金色的花边。 而歌姬，行于其间。 海瑟薇无法忍受台上人喋喋不休的演讲。没听几分钟，她便开始双眼打架，头一歪，搭在莫里森肩膀上打盹。 莫里森微微一怔。 他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目视前方，生怕惊扰对方。 “现在，宣布本届歌姬选拔赛的最终结果——” 台上的主持人激情昂扬： “‘乌鸦’，海瑟薇洛兰！” 全场一片欢呼。 彩带与花瓣从高处纷纷扬扬，飘落而下。海瑟薇在莫里森的陪伴下走到舞台下，又与“赤枫”互相行礼，在其的陪伴与搀扶下，登上舞台。 “恭喜你，”教会的神职将银色的桂冠带在海瑟薇头上，“‘晨星’的女儿。” 说完，他面向众人： “让我们为新任神眷的诞生献上欢呼！” “天佑冷翠！” “天佑阿兹卡那！” 台下的人们热情异常，欢呼的声音简直要将房顶掀翻。 海瑟薇也不禁露出温和的微笑。 如果没有过去的那些事情，这样的场景也会是她一个音乐爱好者梦寐以求的吧。 神职与骑士轮番上台，将纯白捧花和金色奖杯逐一送到海瑟薇手里。 多年前，母亲也是这样接受加冕的吗？ 海瑟薇眼睫微垂。 说起来，今天她以第一歌姬的身份站在舞台上，那些神职谈起母亲的称号时都轻声细语了许多呢。 可恶，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吗！ “接下来，是第一歌姬备选——‘夜莺’艾尔莎黛儿！” 主持人继续神采飞扬： “掌声有请！” 人们继续欢呼，但等了半天，也没看到艾尔莎的影子。 “呃，艾尔莎小姐？”主持人略显尴尬。 他主持了这么多年歌姬加冕，见过落选后大哭大闹仪态尽失的，但还从未见过成为歌姬备选后，直接不来的。 虽然歌姬备选听起来不如第一歌姬，但实际上，它的待遇相当优渥—— 不需要像第一歌姬那样辛苦，不需要进入白塔苦修，也不需要参加任何祭祀活动。平时只需练练歌，清清嗓，躺着接受和第一歌姬差不多的报酬就行。 如果不是他性别对不上，他也想去参加第一歌姬选拔，然后混个歌姬备选混混混日子——哪像这些小姑娘这般争强好胜。 主持人在心底叹气，换上恍然大悟的表情： “啊哈！我记起来了，艾尔莎小姐身体不适，她委托我将奖品与桂冠都交由海瑟薇小姐捎回去呢——说起来，你们都来自玻璃港，那可真是个养人的地方啊。” “是啊，两代第一歌姬都来自那里。现在歌姬备选也是！” “不愧是音乐之乡，艺术之城……” 海瑟薇当然知道这是主持人转移话题，活跃气氛的方法，配合地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有奖互动环节。主持人挑选了一百道歌姬选拔期间发生的事件以及与音乐相关的谜题，随机挑选按下抢答按钮的观众进行回答。 海瑟薇离开人群，打算找一个安静的角落，享受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 “海瑟薇小姐，我有些话想和你说。”“赤枫”瓦妮莎走来，指了指宴会一侧，“那儿怎么样？” “当然可以。”海瑟薇礼貌地说。 为避免有人认为刚一选出结果，“赤枫”就跑去巴结，海瑟薇选择先行前去。 “放心，瓦妮莎姐姐是好人。”海瑟薇回头对莫里森说，“不过您可能不方便旁听，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好。”莫里森抱起双臂，冰蓝色的眼眸凝望着海瑟薇的背影，逐渐眯起。 他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 海瑟薇很快来到瓦妮莎指定的席位。桌上的菜品与甜点均未动过，整整齐齐地躺在盘子里，看起来十分美观。 “大家还是这么不懂重点啊。”海瑟薇浅笑着感叹一句，拉开椅子，打算坐下等待“赤枫”过来。 噔。 噔。 噔。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某个少女提着尖锐的匕首，一步一步跌撞向前。 [艾尔莎，我之前怎么对你说的，应该还记得吧？] [如果你无法当选第一歌姬，为家族带来荣耀与便利，那么，你就只能走政治联姻这条路了。] 少女握紧刀柄，牙关紧咬，似乎连牙齿都要咬碎。 她不愿。 [你应该感到庆幸才对。因为你这张诞生于平民低劣基因的脸……至少还看得过去。] 记忆中男人的嘴脸叫她恶心，对方挑起她下巴的手指更让她感到龌龊油腻。 艾尔莎握紧刀步步向前，愈加坚定决心。 [“夜莺”艾尔莎？整天唱那些哭哭啼啼的哀伤曲子做什么？一点也不讨喜。] 是贵妇人以扇掩面时，眸中的嫌弃。 [艾尔莎黛儿？]金发白衣的圣子从公务文书中抬头，绿色的眸中满是嘲弄，[你想从我这里踏上成功的捷径？] 圣子轻笑一声： [小姐，你把神明意志的代行者当成什么人了？] 羞赧。 蔷薇似的少女捏紧匕首，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我本以为你作为她的朋友，会说出一些更讨喜的话语。] 是蓝发女孩身边那位神秘的医师冰蓝双眼中，冰冷的敌意。 为什么。 为何她已为美好生活的理想献上一切，甚至抛弃尊严、良知和灵魂，仍然四处碰壁，诸事不宜？ [艾尔莎，你还好吗艾尔莎？] 是幼年时，那个蓝发女孩于黑暗中，伸手挽救泥沼中的她。 她搭上女孩的伸手。可她满目疮痍的手背在闪闪发光的对方身边，却显得越发像一个小丑： 她是鲜花，而她只是衬托鲜花的泥巴。 她是天使，那她就只能是阴暗丑陋的怪物。 她是公主，那她就只能是扮演恶人的女巫。 人们都说神明面前人人平等，可为何她能感受的，却是万千偏爱无以复加？ 人们常说命运不平有起有落，可为何她能看到的，却是独爱一人明媚如花？ 为何，为何。 没有人可以替她回答。 [艾尔莎，你为什么不能是个强壮的男孩？那样、那样你就能保护妈妈不被那个醉汉打了……啊，你说话呀，啊，你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做什么？别那样看我，啊！] 精神失常的女人抓着她的肩膀哭着喊着，却在男人的暴力下不敢挣扎。 “……” 荒谬的记忆让艾尔莎笑出了声。她望着记忆中朝她伸手的少女，手臂用力，轻轻一拉—— 扑通。 二人一起跌入了黑暗的泥沼。 说要拯救……怎么能一直独善其身呢？ 艾尔莎环住少女的脖颈，如恶魔低吟： 在地狱里……永远陪我吧。 …… 海瑟薇看到艾尔莎时，只觉得对方的状态很奇怪。 翠绿色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光芒，和她平时腼腆的浅笑，幼时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淡漠都不一样。 “艾尔莎？”她尝试打招呼，“你在这里呀，大家刚才四处找你呢。” 对方抬头，双眸黯淡，露出幸福的浅笑。 海瑟薇被笑得有点头皮发麻。但她还是选择站起，朝对方走去—— 直到她看到对方笑着扬起锃亮的匕首，朝她狠狠刺来。 海瑟薇瞬时清醒，大叫一声引起众人注意，同时试图躲闪。 海瑟薇看到艾尔莎身后的瓦妮莎脸色一白，慌忙指挥众人放倒艾尔莎—— 可她们两人实在太近了。 反光的刀刃已经逼近她的腹腔，下一秒就会血溅全场—— 瓦妮莎女士的救援……大概是来不及了。 认清事实的海瑟薇绝望地闭上眼睛。 都走到这一步了……却要失败了吗？ 爸爸妈妈，姐姐，姨妈，莫里森先生，布莱克哥哥，苏……她还肩负着大家的希望呢。 她该不会成为第一位刚刚获得第一歌姬称号，就被当场刺杀的歌姬吧？ 说起来，以前有没有这样的事呢……？ 一时间，海瑟薇想了很多。 预想中的痛苦并未传来。她缓缓睁眼，只听到嘀嗒，嘀嗒。 莫里森先生正挡在她的面前，空手捏住了那只锋利的匕首。 鲜血自他的掌心流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0-220 第211章 绝交“瓦妮莎女士，她已经疯了。”……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又惊又喜。 莫里森应了一声，继续全神贯注对抗艾尔莎。 艾尔莎瞪大翠色双眸，咬紧牙关，用力拉拽，试图通过拔出匕首的方式，将对方的伤口割得更深，从而令对方吃痛松开。 可那刀刃就好像粘在莫里森手心了一样，纹丝不动。 “……你！” 艾尔莎抬头，恶狠狠地瞪着莫里森，又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你不是人对不对？你和这个不要脸的家伙，都是通过肮脏的手段欺骗……” “够了。” 冰蓝眼镜的青年抓住刀刃，先前用力向后一推，正在用力拖拽的艾尔莎立刻因为惯性打了个踉跄，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说别人是怪物？”青年将带血的匕首随意抛至一旁，吓得许多贵族纷纷躲开，“艾尔莎小姐，放眼望去，整个宴会上……恐怕你最像怪物。” “什……你胡说八道！……你被我说中了，所以你诬陷我！你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你欺骗大众，欺骗海瑟薇，欺骗我们所有人！你这黑暗巢穴的子嗣，奥尼亚海的黑——！” 莫里森直接无视了大喊大叫的艾尔莎，面向‘赤枫’： “瓦妮莎女士，她已经疯了。” “继续留在这里，会对‘第一歌姬’海瑟薇小姐造成进一步精神创伤。” “啊，好、好的。” 本来还在震惊中久久无法自拔的“赤枫”大手一挥，骑士们一拥而上，很快将艾尔莎按倒在地，反扣双手，绑上特殊材质的绳子。 “带她去医务室。”“赤枫”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查查是否真的患有什么精神疾病，是否遭受了黑暗力量的蛊惑。” “是！” “放开我！我才没病！有病的是你们！你们都疯了……！” 被捉住的艾尔莎仍不安分，甚至张着嘴巴去咬每一个试图接近她的人，吓得大家都不敢上前。 最后，还是“赤枫”一掌劈中艾尔莎的脖颈，才让这个疯狗般的少女安分下来。 “带走。” “赤枫”语气疲惫。她从来都是与危害王国的**与魔物交手，第一次处理两位年轻歌姬之间的矛盾，叫她十分头疼。 “为了保证第一歌姬的正面形象，请大家对此次宴会上的变故保持沉默，不要对外声张。” “赤枫”说： “诸位之间应该也有不少想让子女走这条路的，应该知道透漏风声的后果。瓦妮莎在此就不过多赘述了。” 说完，她便带着骑士们一起离开。 瓦隆刚一走，宴会上的人便议论纷纷： “天哪，没想到‘夜莺’艾尔莎黛儿竟然会那么疯……” “她平时明明很温柔的，还帮我照顾过花草。我还买了她会赢的赌注……” “神明在上，我突然开始庆幸我们家戴丽没能成功入选前四强了，这顶层的厮杀也太可怕了……” 人们的议论声不绝于耳。海瑟薇心中惶惶，拉起莫里森的手，掏出干净的纸巾为他拭去血污，又抬头看他： “疼吗？” “不疼。” “我们也快去医务室包扎一下吧。”海瑟薇用眼神拼命暗示： 正常人类血流成这样，是不可能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好。”莫里森也反应过来，瞬时将脸色变得苍白，倒在海瑟薇身上，“你可以扶我过去吗？好痛啊。” 这敷衍的棒读语气是什么鬼啦！ 还有，您是手受伤了，不是头部受击，这一副下一秒就要死了的架势是怎么回事啊！ “真好啊，小情侣。”吃瓜的路人姨母笑着感叹，“受伤原来是趁机撒娇。” 海瑟薇差点脚下一崴：“……” 竟然被当成小情侣之间的情趣了吗？ 莫里森先生怎么可能和撒娇有关，是吧，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回头，只见刚刚空手接白刃的强大人鱼此刻正目光如水地看着她，弱小，可怜，又无助。 海瑟薇：……6。 您还真是不负众望啊！ ＊＊＊ 病房内，披头散发的艾尔莎正坐在床上，打着具有镇定作用的吊瓶。 “你真要进去看她？”病房隔壁的留观室里，莫里森十分不赞成，“万一她又给你一刀怎么办？” “她的管制刀具不都被瓦妮莎女士没收了嘛，”海瑟薇目光清明，“放心吧，莫里森先生，我并非对她心存幻想。医生不是说了吗？艾尔莎她似乎天生情感淡漠，又长期生活在那样的童年里，难免造成这样的性格。” “如果我不去斩断她心中仅存的执念，她就算进去里面呆几年，出来也会继续找我，或者我的家人报仇。” 海瑟薇语气平静： “我是她的朋友，最 明白她的心理……她从小有仇必报，曾把说她坏话的男生打到不敢来上学……不达目的，她绝不会停止。” 莫里森望向一边：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不会阻止你。注意安全，有事叫我。” “好，”海瑟薇点头，“谢谢您。” 海瑟薇迈入病房，“赤枫”、“金桔”等骑士立刻抬头，向她问好。 “我想和艾尔莎单独谈谈。” 海瑟薇说。 “单独谈谈，你不要……”直脾气的“金桔”想到始作俑者就在她们身后，连忙压低声音，“你不要命了？” “你们不是给她加了伤害别人就疼痛难忍的手环吗？” “……但是那个是以防万一的，”“金桔”看起来十分困扰，“万一她意志坚定，就算疼也要掐死你呢？” “那我会抢先一步放声大叫。你们不都在门口站着吗？” “金桔”和众骑士对视一眼，纷纷看向“赤枫”，等待她的答复： “与她交谈，很重要吗？” 瓦妮莎问。 海瑟薇点头：“是的，非常重要。这关乎着阿兹卡那十年后是否出现一个刑满释放的杀人犯。” 瓦妮莎思索片刻： “可以。” “如果你执意如此，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她挥挥手，骑士们立即鱼贯而出。 很快，空阔的病房里就只剩下海瑟薇与艾尔莎两人。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艾尔莎没有抬头，“那就看吧，看个够。” “你那么聪明，不会知不道我不会是这个意思。”海瑟薇看她一眼，“为什么杀我？” 艾尔莎勾唇，轻笑一声： “因为我讨厌你。” “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海瑟薇的心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虽然已经想到艾尔莎会这样回答，但真的听到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时。海瑟薇仍觉得刺耳、心痛。 “但是我一直很敬佩你。”海瑟薇说，“小时后你被同学欺负，总能勇敢反抗，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后来我也遭遇了那些事情……我却不行。” “那只是因为，你背后还有人保护。”艾尔莎垂下睫毛，冷笑一声。“如果有一天你孤立无援，你也可以做得像我一样……弃生死于不顾。” “就像那天。那个男人被圣水泼中时，你的表现一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海瑟薇佯装淡定，绝不给对方套话的机会，“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你聪明了这么久，却在最后一步上，输得一败涂地。” “什么意思？”艾尔莎狐疑眯眼，没再继续反驳攻击她。 “我这个第一歌姬，绝对当不长久。” “你得绝症了？” “你才得绝症了，”海瑟薇无情反驳，“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复出的真相吗？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是为了调查我父母当年死亡的真相。” “‘星光号’游轮……叔叔阿姨的事？……是海难。”艾尔莎说。“我听说过，死了很多很多人。贵族怀疑真正的凶手是奥尼亚海中的黑暗生物——因为死者的尸身都非常凄惨。” “你的父母不在死者之中，我猜可能是他们与海怪战斗，并被海外吃掉了。”艾尔莎平静道，“虽然贵族们经常说你的父母才是这起海难的幕后策划者，可我觉得，那不过是荒诞可笑的无稽之谈。” “能养出你这种对仇敌都关爱有加的圣母女儿的……怎么可能是幕后黑手？” 艾尔莎微笑： “不过是心胸狭隘之人造谣抹黑的缪谈。” 和姐姐得到的消息基本一致呢……不过有关黑暗生物的部分还有待商榷，不排除艾尔莎是在挑拨离间的可能……海瑟薇继续追问： “死者的样子你见过吗？” “没有。”艾尔莎回答干脆，“我不关心死人。更何况我只是个小小的养女，进一步的信息我根本无权过问。” “不过，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去大教堂地下的停尸间里碰碰运气——那儿收藏着为国捐躯之人的遗体。” “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你恐怕早和教会撕破脸了吧？” 艾尔莎笑眯眯地望着海瑟薇： “你肯定能做到。有趣，有趣。” 大教堂的地下？海瑟薇在心里默默记下：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刺杀我。只需要好好地当个第一歌姬备选，等我和教会决裂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第一歌姬。” 艾尔莎一愣，良久，她才低下脑袋： “你早说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已经开始行动了！”海瑟薇同样义愤填膺，“我怎么知道你这么急，今天就提刀来杀我！” 艾尔莎垂眸： “我受够了养父的控制，只有成为第一歌姬，才能反过来将那家伙挪用公款，中饱私囊，研究黑暗力量的恶行公之于众，我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 “而你的出现，掐灭了我所有生存的希望。” “好了，我知道你过得惨了。”海瑟薇将歌姬备选的奖杯和桂冠放到艾尔莎床上，“我就任第一歌姬之后，会写一封交接手续：只要艾尔莎黛尔在坐牢期间知错能改，服从纪律，积极配合，我退位后，你仍能保留歌姬身份——” “再参加一次歌姬选拔，并只靠歌声，将对手全秒掉，你应该可以做到吧？” “当然，”艾尔莎得意洋洋，势在必得，“整个阿兹卡那，只有你能与我匹敌。” 很好！海瑟薇松了口气。 艾尔莎的性格她还算了解，完全是那种“她过得好就世界安宁，她过得不好就拉整个世界给她陪葬”的人。 只要饼够大够圆，艾尔莎还是有极高的概率，能勉强恢复成一个正常人的。 “最后，我们绝交吧。”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 “我无法接受和想杀我的人做朋友。” 第212章 第一把火“你被我带坏了。”莫里森指…… “什么……？” 正窃喜的艾尔莎如同烧红的铁锅被浇了一碗冷水。她停止了抚摸奖杯的动作，怔怔地望着海瑟薇。 “你还有什么疑问吗？”海瑟薇转过身，罗兰紫色的眸子冰冷地看着她，“我认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艾尔莎摇摇头。她有些不知所措，有些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心情迎接这个事实—— 明明按理来说，这场冰冷的诀别之雨早该来了。 可或许就是因为海瑟薇永远好脾气，永远温柔单纯，她便产生了“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天一直晴，这场雨永远不会落下”的错觉。 这些年她交了许多朋友，认识了许多人，可其中没有一个能像海瑟薇一样，对她如此宽容，如此毫无目的，全心全意为她好。 艾尔莎有些慌乱地从衣服上衔下一朵红色蔷薇花饰品，递给海瑟薇，试图留个纪念，为这场荒谬的友情画上完满的句号。 “算了吧，”海瑟薇没有收，甚至没有回头，“我们已经绝交了诶。还留这些东西干什么。” 艾尔莎的手僵在半空，又缓缓落下。 胸口和喉咙都堵得发慌，一些强烈的情感罕见的在她心底荡漾，叫她说不清，道不明。 “对不起。” 艾尔莎一咬牙，还是将那个烙铁般烫嘴的词说了出来： “海瑟薇，对不起。” “我对不起你……我知道错了，对不起……” 她甚至爬起来，在病床上跪下，像感谢诡异邪神的异教徒般，一下又一下地重复磕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海瑟薇没有回头。 她只是轻叹一声，越发确定艾尔莎的精神状态岌岌可危，然后向外走去。 “等等，海瑟薇，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请一定要如实回答。” 海瑟薇捏住门把手，微微停顿。 “海瑟薇，你还没有踏出这间病房，我们的朋友关系还没有结束——” “所以，请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莫里森伊莱先生，究竟是不是黑暗生物？” 门外靠墙偷听的莫里森险些心跳骤停。这个问题看似无脑，实则非常尖锐。 对于聪明的敌人来说，海瑟薇的回答并不重要——只需要观察她的反应即可。 更何况海瑟薇并不擅长说谎，只怕—— “不是。” 正打算施展秘术的莫里森停下动作，抬眸瞄向病房中的海瑟薇。 “莫里森先生是人类。”海瑟薇微微一顿，赶在引起对方怀疑前，目光冰冷： “你还有什么事吗，艾尔莎？” “……没、没有了。”艾尔莎低头垂眸，不再言语。 海瑟薇松了口气，故作镇定地走出病房。一出门，就与莫里森撞了正着。 “信不过我？”海瑟薇做口型埋怨，“拜托，我可是守口如瓶的海瑟薇好嘛。你们黑暗生物真是多疑……” “不不不，”莫里森连忙摆手，“只是担心你遇到危险而已……” “毕竟对方阴险狡诈，而你根本不会撒……” “不会什么？” 海瑟薇的反问叫莫里森微微一怔。 在他的记忆里，海瑟薇应该是不会撒谎的。 所以，在艾尔莎提出那个问题时，他才会那样紧张。 “……抱歉。” 莫里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抱歉。但他总觉得做错了事情，好像弄脏了春日暖阳下未融的积雪—— 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嗯，道什么歉啊？”少女轻笑着望着莫里森，似乎并未发觉自己身上的变化。 “你被我带坏了，”莫里森指节收紧，轻叹一声，“海瑟 薇，你本不必说谎。” 与天使同行——行于此道的他确实在一开始感到禁忌与幸福，但随着激情与欣喜过去，萦绕在莫里森心间的，便满是后怕与忧虑。 天使和恶魔……真的会有好结果吗？ 在历代史料的记载中，似乎都下场悲惨。 不过……那也可能只是各族长老杜撰出来，掐灭一切偷吃禁果后，反叛的可能性。 毕竟光明与黑暗相生相克，倘若光与暗能够联手，则有大概率创造全新的可能—— “哼，别想啦，莫里森先生。就算说谎，也是我自愿的。”少女双手叉腰，“怎么样？刚才那一下，如果是您，也会信以为真吗？” 莫里森点头：“嗯……” 等等。 莫里森忽然想到先前海瑟薇提出摸尾巴的要求后，他没有立即答应，她便抱臂生气。他想也没想，直接流将尾巴交了上去—— “喂！” 人鱼脸颊发烫： “海瑟薇，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啊？您在说什么呢？”蓝发少女无辜走开，“善良可爱的海瑟薇怎么可能骗人呢？” “看来你们相处的十分融洽。”“赤枫”瓦妮莎从拌嘴的两人身边走过，“没有因艾尔莎的疯狂举动留下创伤，我很欣慰。” “那当然啦。”海瑟薇双手叉腰，“因为我是浴火重生加强归来海瑟薇！” 瓦妮莎被海瑟薇的言语逗笑：“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比起之前，你成长了许多——看来我之前的担心多余了。” 海瑟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吐了下舌头： “对了，关于艾尔莎的处理结果……会怎么办呢？” 瓦妮莎垂下金红眼眸，肉眼可见地憔悴许多： “歌姬备选人员还未加冕便触碰法律，故意伤人……恐怕，后半生都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虽说表现好罪犯的可以提前减刑出狱……但，从先前我们逮捕艾尔莎的遭遇来看，她多半不会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一旁转着手铐的金桔立即附和：“就是啊。那小姑娘凶得很。刚刚我和队友放倒她时，她在好几个骑士的手腕上都留下了鲜红的牙印呢。” “是吗？”海瑟薇微笑道，“但现在不会了。” “不信？” “呃……不是我不信，只是，你……”金桔像用笨蛋的眼神打量微笑的女孩，“你从安溪市到现在，身边的‘朋友’哪个不是……哎，算了。你一直这么天真也挺好的。” 金桔叹了口气，别过海瑟薇，进入艾尔莎的病房。 “抱歉，金桔不善言辞，请不要放在心上。”瓦妮莎微笑着摇摇头，“但请相信，她没有恶意。” 海瑟薇摆摆手，表示没事。忽然“叮”的一声，她的魔晶手环开始发光。 “看来官方的消息已经送到了呢。”瓦妮莎叹了口气，“三日后，圣光大祭坛，将举行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歌姬‘加冕’。彼时，圣子大人会为你亲自带上桂冠，为您祓除属于尘世的泥污——记得好好打扮，盛装出席，千万不要迟到了哦。” 海瑟薇点开手环内的消息，果然和瓦妮莎说的别无二致，只是多了更加详细的地点和时间—— 朝圣者雪山脚下，圣光大祭坛。 ……是离“白塔”很近的地方呢。 海瑟薇已不像之前那样应激，但看到这个地点时，心中还是难以避免地郁闷发毛： “‘加冕’的过程……究竟是在做什么？”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瓦妮莎垂眸，似乎陷入思考，“你母亲加冕时，我还没出生。不过，我听家里的哥哥姐姐们说，是一场非常盛大、庄严、华丽的洗礼。没有什么为难人的内容，这点你不用担心。” 海瑟薇点点头： 也是，如果加冕真有什么惨绝人寰的试炼，经历过加冕的妈妈应该会告诉她的。 既然母亲什么叮嘱都没留下，那就说明“加冕”本身是没有问题的。当然，现在的教会和以前相比哪个更变态，这一点谁也说不准。 总而言之，还是要小心为妙。 “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瓦妮莎挥别海瑟薇，与押送艾尔莎的金桔一同，离开多洛塔剧院。 “回见！” 海瑟薇挥着手告别瓦妮莎，又回头转向莫里森： “好啦！一切完美解决！” “接下来，就是愉快的私人时间！”海瑟薇望向莫里森，“一起搓一顿阿兹卡那传统海鲜烧烤？有很多小鱼的哦？” 莫里森欣然一笑：“乐意奉陪。” “好！”海瑟薇挥手一指，“目标商业街烧烤摊，出发！” *** 澄澈明亮的神殿中，有着黑色长发的恶魔坐在神座上，双眼紧闭，似乎睡沉一般。 “莫里斯大人，一切如您所料，顺利进行。” 扎着干练高马尾 的黑发女性单膝跪着。她身后的水镜中，海瑟薇与莫里森欢声笑语，幸福温馨。 “莫里森殿下果然顺利博得了天使转世者的信任。大人神机妙算，算无遗策。” “据我推算，天使寄宿者现在对莫里森殿下的好感极高——假若我们现在向莫里森殿下坦白真相，或许，殿下他会回心转意，并将天使转化为我们的朋友。” 恶魔摇了摇头： “德丽莎，你不懂他。” “他不会接受。” “我是不懂殿下……” 女性眸光黯淡： “但趋利避害是生物的本能——黑暗生物更是如此。如果放任天使生长成熟，不光是我们，连同莫里森殿下自己，也会被……！” “就算如此，那孩子也不会改变想法。” 恶魔忽然睁眼，赤色竖瞳鲜艳如血： “德丽莎，你当真觉得莫里森迟迟未作出行动，是因为他不知道天使觉醒的真相吗？” 黑发女性生物微微一怔： “宁愿同归于尽……也要阻止我们？” 她摇头： “我不明白……” “那孩子从小生活在海底，只见过黑暗的冰冷无情；而岸上的光景他只能远观，对他来说，岸上是希望，是圣域，是海底没有的万千星火。” “那样美丽耀眼的东西，对每一只恶魔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即使是我，也想要据为己有。” “但是啊……德丽莎。” “莫里森还不曾触到光明的暗面。他认为我口中的人性不过是诱他向恶的教唆，认为兵戈相向不过是恶魔在挑起矛盾、引起风波，认为恶魔之外所有问题的好结局，都可以用至善的‘真心’获得——” 恶魔走下神座，伸出右手轻轻一点，火焰瞬时吞噬那面映照着幸福的镜子，令其炸裂爆破： “假若光明在他眼前化作为极致的恶，他若不拿起武器，又要如何……” “守护他所珍视的她？” 恶魔抬手，一面新的镜子随即生成。 镜面上显示的，正是被海瑟薇许诺未来后，面露幸福，被骑士们押向监狱的艾尔莎黛儿。 “天生冷漠，卑劣丑陋的黑暗灵魂……这第一把火，就从你开始吧。” 第213章 黑暗之主真正的邪神。 艾尔莎带着镣铐，跟着几位骑士走在身后。 今天的阳光格外好。 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像春日的暖阳一样。迎面时不时吹着暖风，虽然目的地是监牢，但艾尔莎却感觉从未沐浴过这么好的阳光，步履轻盈，如一丛随风飘荡的蒲公英花种。 只要好好表现，就可以成为第一歌姬，斩断过去，重获新生—— 这是海瑟薇为她规划的未来。美好，明媚，充满希望。 艾尔莎很喜欢这个未来，也相信海瑟薇不会骗她。 如果是其他什么人，譬如她的养父，譬如她的原生家庭，她一定会觉得，对方又在耍什么圈套。光鲜亮丽的华袍下，必少不了致命的毒草；美丽贵重的王冠下，必定存在着足以刺破她皮肤，割断她经脉的荆棘，令她鲜血满身，遍体鳞伤。 不。 艾尔莎笑了。 他们甚至不屑骗她。 那些人只会自私地大口吃掉美味的面包和烤肉，丢她一些残羹冷炙；她若主动凑上前去，那两个名为她“父母”的男女，只会像撵乞丐般，恶狠狠将她赶走。 至于危险和威胁，讨债和吵架，则会全部留给她——仅仅是因为她精于此道，小小年纪便能周转于各色成年人之间，以华丽而挑不出毛病的辞藻，让每个人都心满意足，满意回家。 至于做完这一切，她留下了什么，那对男女才不在意。 说起来，她幼时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顿晚餐，竟然是海瑟薇请她吃的。 艾尔莎永远记得海瑟薇家中小麦色的，油光发亮牛角面包，记得海瑟薇父亲熬制的鲜虾杂烩汤，记得那一颗颗鲜艳的，完好无疤的甜心番茄。 能创造出无数张绝美图画的画家，双手也能做出那么美味的菜肴，可为什么她的父亲，给她带来的，却只有恐惧和伤痛？ 这不公平……这太残忍了。 那时的艾尔莎咬下最后一口番茄，眼泪便直直地滑落在嘴里。 善良的洛兰先生为她递上纸巾，自责地念叨着不应该加太多芥末，把海瑟薇的朋友都辣哭了。 那一刻，艾尔莎是多么希望对方是自己的父亲。 洛兰先生温柔，他的女儿也一样。 在多年后的今天，海瑟薇洛兰再次帮助了她，给予她援手，施予救赎。 艾尔莎感谢海瑟薇做的一切，她也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要在监牢里改过自新，以全新的面貌迎接新生。 想到这里，艾尔莎感到自己心底似乎开出一朵顽强的白色小花——从那片龟裂的心田里，从那片干涸的清泉旁。 飒，飒。 艾尔莎竖起了耳朵。 空气中似乎有什么在逼近——冰冷的气息。 令人不适。 “骑士先生，小姐们，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什么奇怪的声音？”骑士不耐烦地扯了下艾尔莎手上的镣铐，“兄弟姐妹们，这女的狡猾狠毒，是想趁机逃跑！” 艾尔莎皱眉：“我没有。” 心底熟悉的厌恶感再次升起： 好蠢。 活着做什么。 去死。 然而此时此刻，艾尔莎清楚地明白对方不能死——她的双手被镣铐缚着。假若真的有什么危险，只有这些头脑简单，绝对正义的硬壳骑士能保护她。 “前面……小心！” 凭借着歌姬超乎常人的音感，艾尔莎很快确定了声音来源，并大声喊出预判。笨重的呆头骑士终于不再固执，他扬起长枪，咣的一声，打掉了迎面而来的暗器—— 一把淬了毒的小刀。 艾尔莎心中一凉，往骑士们中央躲了躲。 “什么人！竟敢袭击执法人员！”白盔骑士扫过所有角落，转了一圈，拿着长枪不知所措，“现在出来，还能少判几年！” 唰！ 艾尔莎只感到一阵冷风袭面而来，下一秒，钻心的疼痛从眼部传来，视野瞬时被鲜红淹没—— “我的眼睛！” 艾尔莎捂住双眼，她感受到手上满是粘稠滚烫的液体。 不，不行，她还要在出狱之后竞选第一歌姬呢。 目盲的歌姬……无法看到观众的歌姬……她想想就觉得荒谬又可笑。 “不……不……不要！” 艾尔莎满头大汗，撞开骑士，开始乱跑。 这个地方太危险了，必须离开！ “怎么搞的，罪犯怎么受伤了？！她不是在我们中间吗？” “不知道啊，那把刀咻的一下，就甩罪犯脸上了！” “追上她！别让她自己乱跑，一旦掉队，就会更……呃！” “队长？队长！你怎么了队长？啊！” “对方……对方不是人！刚刚攻击我们的是黑暗魔法！保护民众，保护民众！” “魔法使艾薇儿，黑暗势力渗透，停止押送，一致对外！追上那个女孩，帮她解开镣铐！” “是！” 艾尔莎一路狂奔。黑暗中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凭借着记忆和对声音的感知原路返回。 身后，骑士们的惨叫不绝于耳，凄厉渗人。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好拼命逃跑，一秒也不敢停。 “‘夜莺’艾尔莎，我帮你解开镣铐。” 名叫艾薇儿的魔法使似乎正在低空飞行，她的声音从侧上方传来： “破！” 然后血雨从天上降临。 艾尔莎感到窒息。 她先前杀人，也杀过被黑暗生物蛊惑，实际上已经沦为黑暗生物傀儡的人类。但他们无论如何作恶多端，如何心狠手辣，没有一个像今天这样，冰冷狠毒到让她反胃。 那感觉，就仿佛追她，杀害白盔骑士的并非人类，而是可怕的恶魔—— “找到了。” 男性的声音。 愉悦而轻快。 下一秒，艾尔莎便感到双腿自后割伤，疼痛难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 “不管你是谁……都请不要杀我！” 金发的少女努力地撑着手肘，在粗糙坚硬的地挪动爬行：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还要，我还想迎接新生……我……唔，唔！” 艾尔莎瞪大眼睛，瞳孔骤缩。 男人轻而易举地挑起她的下巴，掰开她的嘴巴，将滚烫辣涩的液体悉数灌下。 “唔？唔！唔！！！” 艾尔莎拼命挣扎，可男人却力大无比。她的任何反抗，在对方面前，一如弱小的蝼蚁。 不要。不要。不要。 艾尔莎虽然不知道那药剂的作用，但喉间难以忍受的刺痛却让她清楚地明白对方的用意—— 他想毁了她的嗓 她的命，她的前途，她仅剩的辉光，远方的未来。 没有了。 艾尔莎清楚地感受着液体带来的刺痛。 像打碎了的玻璃渣，在喉咙里搅翻了天，划破了喉咙内壁，她尝到了血的味道。 血腥的咸。 不要。不要。不要。 辣的，苦的，冰的，烫的。 凡此种种，一并交叉出现在她的喉咙，无情又决绝地碾碎她所有可能——仿佛人间炼狱。 不要。不要。不要。 至少，至少留给她一点希望。她不贪心，只需要一点希望，她就可以活得很好。 不要。不要。不要。 至少，不要毁掉她的嗓子。 她唯一的。被这个世界祝福过的，深爱着东西。 艾尔莎躺在地上，泪水合着鲜血顺着眼眶流出。 她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一具了无生机的玩偶，一件生锈报废的铁皮机器。 “谁让你欺负海瑟薇，”男人说，“你竟然想杀了她！你这最毒妇人心。” ……海瑟薇？ 本已麻木的艾尔莎被动了最敏感的神经。 她像一具老旧的木偶般，挣扎着挪动身体，擦去眼睛上的血痂。 “是呀，除了海瑟薇，你这恶毒的女人还害了很多人吧。”男人踹她一脚，“你这样的人，早就应该死了。” 不。不……怎么会？ 艾尔莎感到自己正在诞生一种绝望的猜想——绝望但荒谬。 “海瑟薇大人会放过你，但莫里森老大不会！”男人叫嚣着，“你要杀老大心爱的女人，老大早就想将你碎尸万段，再丢给万千刃践踏——还是海瑟薇求情，说只毁你嗓子！” “不！”艾尔莎终于忍无可忍，不顾口中鲜血喷涌，“海瑟薇……海瑟薇她绝不会骗我！” “海瑟薇她……是我的朋友！” “是吗？” 男人轻笑一声，将手中剩下的液体肆意浇到艾尔莎脸上，看着少女在白烟下掩面打滚痛苦哀嚎，聆听着少女已经嘶哑的惨叫： “我就实话告诉你吧，莫里森大人他其实正是黑暗生物。不仅如此，还是一条善于蛊惑人心的人鱼。” “海瑟薇洛兰喜欢莫里森大人，毕竟人鱼能给她更多——为了这更多的利益，她抛弃背叛了你——” “艾尔莎黛尔，你聪明一世，又如此狠辣，认定世间所有人皆为利益而活。那么——” “海瑟薇洛兰小姐又怎能例外？” 他轻叹一声，似乎格外惋惜： “如果你不信，甚至可以向老大的父亲，伟大的‘黑暗之主’莫里斯伊莱祈祷，验明真相——” “当然，你现在快死了，已经没机会了。” 男人举起小刀，对着鲜血中的艾尔莎施加最后一个诅咒： “天生冷漠，卑劣丑陋的黑暗灵魂，你将受到永生永世不得为人的惩罚——” “你的脸上将会长满鳞片，冰冷坚硬，人们会因此恐惧，再也生不出喜爱；” “你的喉间会长满密密麻麻的疮泡，像癞**的脊背，周而复始；” “你的身体将会蜕变为毒蛇，被人们恐惧唾弃，正如你狠毒的内心。” 说完，艾尔莎的身体便开始变化。即使艾尔莎看不见，但她也能感受到她的手脚正在缩水，她的喉内生出疙瘩，她的脸上生出鳞片—— “不要！”艾尔莎大叫一声，“呱！” 呱？ 为什么她会发出青蛙的叫声？ 也是……诅咒？不…… 不…… 艾尔莎翠色的眼眸变得苍白，并生出尖细竖瞳。 男人脚步声渐行渐远，似乎正在离开。 艾尔莎抹了把眼睛上的血液，忍着疼痛，透过最后的，人类的视野，看清并记下男人的脸—— 然后双手合十，开始祈祷： “伟大的黑暗之主，莫里斯伊莱在上，我愿献出我的灵魂，我的余生，我的一切，只求您赐予我复仇的机会——” “让我以人类之躯重行世间，切莫化作下水道的毒虫，受人驱赶，遭人嫌弃——” “您忠实而虔诚的信徒，艾尔莎黛儿。” 第214章 不能单通她应该在后排。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 ‘夜莺’艾尔莎被捕途中离奇遇袭，护送队伍伤亡惨重，当事人艾尔莎黛儿目前疑似畏罪潜逃，下落不明！” 挂在高处的魔晶屏幕上，主持人正以极高的语速播报新闻： “骑士团已介入缉查嫌犯，请广大市民朋友减少独自外出，注意安全！” 艾尔莎跑了？不应该啊……海瑟薇十分困惑。 临时逃脱罪加一等。按理说，被许诺了那样美好的未来，以艾尔莎的性格，应该不会明知故犯。 海瑟薇停下脚步，第一时间给瓦妮莎发了条消息，确定事情的真伪。 很快，对方便发来了消息： 【虽然很想告诉你这只是无稽之谈，但很抱歉，确实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 【嫌疑人已初步确定，金桔已带队追查—— 【据金桔说，凶手非常聪明：在小队遇害前，她曾经被一些动静吸引，独自前往调查，但并未发现什么异常。等她回过神归队时，小队诸人已经遇害，艾尔莎也不知所踪。 【然而，嫌疑人只是一群游荡街区的混混。骑士团不认为其具备作案能力。初步判断，真正的凶手可能是拥有蛊惑能力的黑暗生物—— 【比如，人鱼。】 海瑟薇看消息的动作一顿： 【人鱼？】 对方顿了一下，回复道： 【没错。有光明结界在，其他黑暗生物绝无入侵的可能。只有人鱼…… 【只有人鱼能够无视结界，通过歌声魅惑人类。】 海瑟薇想起前阵子小蘑菇卷入的“金色人鱼”事件，心情复杂不少。 她简单地回复完瓦妮莎后，立即拨通莫里森的通讯。 【海瑟薇？】对方语气疑惑，周围似乎十分嘈杂，【有什么事？】 【莫里森先生，您在哪里？】 【我……？】 莫里森夹着新买的小礼服，胳膊上挎着大大小小的手提袋，里面满是大大小小的零食和礼物。面前的蛋糕店员正微笑着为他展示一块通体白色，浅蓝涂层的蓝莓小蛋糕。 【我？我在哪里并不重要……】 店员会心的一笑让人鱼脸颊发烫，走至一边没人的角落： 【重要的是……你有什么事吗？】 海瑟薇犹豫了片刻，还是选择开口： 【艾尔莎大概率遇害了——那件事，是你做的吗？】 沉浸在欢乐幻想氛围中的莫里森如遇迎面凉水，他蓝眸微阖，连同声音也冷了几分： 【你觉得是我做的？】 【我……毕竟我身边会魅惑魔法的人鱼只有您，您又总是对艾尔莎抱有敌意——】 【所以，想对她下手，也……】 海瑟薇没说下去： 【但是，请放心。如果不是你干的，我也绝对不会……】 【我没杀她。】 莫里森说。 【我永远不会杀害人类……只要对方不对我起歹念。】 【啊……好的。】 虽然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但真的说出口，海瑟薇仍然感到异常尴尬—— 就好像两个人之间出现一道冰墙，虽然依旧可见对面，但心灵却好像有什么隔开了。 【先生，挑好生日蛋糕的话，我就替你包装起来了哦？】 一道轻快的女声自通讯那头传来： 【先生？】 海瑟薇一惊，内心微动。 ……生日？ 她的生日确实就在最近。先前有姐姐和姨妈帮她记着，现在她们不在身边，比赛又忙，她已经忘了。 【您……是在为我挑选生日蛋糕吗？】 海瑟薇感到心灵受到了莫大的谴责。 对方明明是在为自己的生日做准备，而她却以最大的恶意怀疑了对方：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怀疑您的。我只是……】 海瑟薇拼命摇头，试图解释。 不是的，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怀疑他人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染上了这种陋习？ 【放那吧，嗯，我待会再看看。】 莫里森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 【变得谨慎是好事……是我不太习惯，我的问题。】 【你说那个艾尔莎遇害……是发生什么了吗？】 莫里森先生看起来确实不知道……海瑟薇一五一十地将听到的消息转告给莫里森。对方沉默片刻，忽然语气急迫： 【你现在哪儿？】 诶？ 【我在……】 海瑟薇放下手环，抬头环视四周。 唰。 一道看不清的攻击擦过她的脸颊，击在她身后的墙上。 “！” 海瑟薇意识到不对劲，撒腿就跑。 周围白雾缭绕，偌大的街区都笼罩进白色之中，什么也看不清。海瑟薇一遍逃跑，一边大喊，却发觉这条街道上一个人也没有，似乎只有这里已经是另一个空 间，只有景色还保留着最初的模样。 结界！ 熟读奇幻冒险故事的海瑟薇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她靠近手环，对那头不知还听不听得到的莫里森喊道： 【我好像进结界了，有东西在追我！这里原本是金乐章广场，附近有很多高大的白金色路灯！】 【……！好，我马上过来！还有更精准的坐标吗？】 海瑟薇一边铆足了劲向前跑，一边竭力浏览着可能作为救命稻草的标志性建筑—— 有了！ 海瑟薇大声复述她看到的路牌上的地名： 【白榛子大道！】 下一瞬，紫色的，箭矢般的魔法打中她的手环。 湛蓝的手环上立刻出现一道裂纹，溅起的碎渣割伤她的手腕，白皙的小臂上瞬间多出几滴血珠，顺着重力，迅速滑下。 【……好，我听到了！】 莫里森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裂开的手环中传出： 【连接……要断掉了，记住一点，遇到危险……就大声唱歌！】 咔。 蓝晶手环彻底裂成两半，跌碎在地上。 一条深蓝色的触手从海瑟薇头发里掉出，忽然有了自主意识般缠紧她的手腕，牵引着她更快地逃跑： 【唱歌！】 不知怎的，海瑟薇竟然听懂了触手扭来扭去的蠕动声。她立即点头，放声歌唱—— 咣！ 海瑟薇只听到背后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仿佛刀剑割在盾牌上。只是那叮咣作响声愈来愈密集，叫她不敢回头去看，只敢拼命奔跑。 “呼……呜……” 海瑟薇一边唱着，一边跑进一条巷子后，便开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 “咕？” 触手慌乱地拍拍她，似乎在敦促她快点跑，千万不能停下来。 海瑟薇摇摇头，捂着腹部摇摇头，忍着痛苦吃力地跟了上去。她也不想停下。但一边跑步，一边唱歌，实在是太过费力，张嘴唱歌则会紊乱气息，肋骨下很快隐隐作痛，大概是跑岔了气。 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海瑟薇很想停下来看看背后追她的到底是什么。但她有一种预感，那东西绝对不会和她讲道理。 必须继续。但是…… 好痛啊。 海瑟薇痛出眼泪，眼前本就大雾弥漫的街景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她应该在后排啊。（1） 海瑟薇绝望地想。 先驱者叔叔说过……治愈师站不了前排，打不了单通。（2） 小触手也在此时想起海瑟薇只是人类之躯，没有黑暗生物们那几近野狗的体能。 它用带主人跑路的速度拽着海瑟薇小姐逃跑，她绝对会承受不住的。 可是…… 深蓝触手抬头，望向远方。白茫茫的雾气里，暗紫色力量正在一步一步逼近，远远地，它就嗅到了那个熟悉的气息—— 那个令魔不快的气息……主人生理学上的父亲，真正的黑暗之主，沾染无数鲜血的恶魔，莫里斯的味道。 “叽叽，咕！” 小触手松开海瑟薇，跳在地上，瞬间就变成了遮天蔽日的巨物。 “……！？” 海瑟薇被眼前的巨物震撼到了。她想过莫里森先生不简单，但没想到他的宠物也蕴含着如此巨大的力量。 “咕！” 小触手，不，现在已经是巨型触手的小蓝底下前端，似乎在邀请海瑟薇登上它的头顶。海瑟薇也没犹豫，立即提起裙摆，站了上去。 巨型小蓝抬起脑袋，如巨蛇般蹿行在街巷之中。反正这里已是结界，不需要担心暴露或者误伤他人的可能。 海瑟薇跪坐在小蓝头顶，迎面是咧咧的冷风。她向下眺望，终于能摆脱雾气的缭绕，世界却仍是白茫茫一片，不见阳光，不见温度。 好累……身体，提不上力气……这就是莫里森先生说的“有明确目的的施术会消耗巨大体力”吗？ 海瑟薇抚着胸口大口喘气，她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即将被抽干的水泵，买上就要油尽灯枯—— “海瑟薇……海瑟薇！” 熟悉又悲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海瑟薇仿佛已经感受到，怨灵般的艾尔莎就在她身后： “你为什么要害我？” “不，我没有……唔！”海瑟薇下意识反驳，又立即捂住嘴巴。 不对。不对。 不该回答。 她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唱的曲调，在反驳对方的一瞬间，中断了。 海瑟薇回头。 不出她所料，身后空空如也，似乎从未有过什么人。 轰！ 下一秒，万千暗紫光箭从天而降，咻咻咻地贯穿巨物触手的身躯。 巨物脱力，轰然倒下。但尽最后的力气化作滑梯与肉垫，将海瑟薇平稳送至地下。 “小蓝！” 海瑟薇顾不上滑落产生的擦伤，立即爬起，打算继续吟唱，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却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直接按在墙上。 海瑟薇喘不上气，试图拽下掰开对方的手指，对方却力大无比，如锁般佁然不动。 她的挣扎与蹬腿的小猫无异，只能任人宰割。 “艾……艾尔……莎……” 她只能努力从喉间挤出声音，试图用语言使对方冷静： “我们之间……有……” “误会”一词还未说出口，海瑟薇便呆住了。 眼前的艾尔莎早已不像人类。 她有着一双苍白的竖瞳，脸颊、眼角，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白色的，类似蛇类的鳞片。 她说： “海瑟薇……你为什么要欺骗我！” 第215章 蔷薇之变“海瑟薇，你敢不敢测？”…… “你的脸……” 那一瞬间，海瑟薇似乎明白对方为何会这样癫狂了。 其实艾尔莎很漂亮，她只是极其缺乏自信。 海瑟薇第一次见艾尔莎时，只觉得对方是一朵未长开的蔷薇花。 即使周身带刺，即使气场阴冷，但那都难掩艾尔莎身上那股“必成大器”的潜力—— 因此，海瑟薇才受其吸引，想带其冲破禁制，一举绽放，释放那无处安放的潜力。 只是…… 海瑟薇觉得自己大概低估了“自卑”的力量。 她的种种好意总被艾尔莎误解。无论她怎样安慰、鼓舞艾尔莎，艾尔莎总觉得那不过是她施舍的怜悯，是赤。裸裸的炫耀，是身在福中、站着说话不腰疼。 同时，艾尔莎又是孤傲的，聪明的。 虽然艾尔莎不会将她的赞美视作珍宝，但海瑟薇却知道，艾尔莎清楚地了解自己的每一点优势—— 比如那娴静寡言的外表，比如那远超的音乐才能，以及那股蛰伏地底，耐得住寂寞的意志与野心。 现在，她漂亮的脸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布满骇人鳞片的面庞，如同魔物一般，非人的存在。 对于任何一个爱美的小姑娘，被不知是谁的阴狠凶手毁了容，都会崩溃万分、哭着喊着，怨恨所有可疑的人的。 “你还敢问……？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艾尔莎眸中满是怨恨，掐着海瑟薇脖子的指节也更加用力： “表面上和和气气，说什么未来，说什么梦想……可我刚走出剧院，人还没到监牢，你就勾搭你那黑暗深渊里爬出来的野狗，捻灭我最后的希望！” 艾尔莎语气决然，目光空洞幽怨： “海瑟薇，你好狠的心！” 黑暗深渊里爬出来的野狗？……是指莫里森前辈吗？ 海瑟薇努力地挣扎着，思考着。不对，艾尔莎为什么会知道莫里森莫里森先生是黑暗生物？ 他们之前明明没暴露啊。 “……表面上单纯无知，实际上不过是你的伪装！ “海瑟薇！你个人渣！混蛋！魔女！” 海瑟薇拼命摇头，拉拽着艾尔莎的手臂，用眼神示意对方事情不是这样的，然而，艾尔莎就像瞎了一样，完全不管她的动作与眼神，一个人自顾自的自说自话：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艾尔莎尖叫着加大力度，海瑟薇只觉得能呼 吸的气道越来越窄，她蹬着腿，感觉下一秒就会对方被掐到断气。 “痛苦吗？痛苦就对了！” 面目狰狞的艾尔莎凄然一笑，病态的眼神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 “你毁我嗓子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痛苦啊，啊？海瑟薇，你不是说要做朋友吗？……和我一起坏掉吧？和我一起堕入深渊吧！” 艾尔莎痴痴发笑，手上更加用力。海瑟薇觉得对方已经疯了。只能一面挣扎，一面期望莫里森赶快出现—— 咚！ 艾尔莎被一股强大的魔力震飞出去。 海瑟薇感到脖颈一松，跌在地上。新鲜的空气又运输进体内，呼吸通畅，身体重新触碰大地，已经模糊的意识也逐渐清晰。 “你没事吧？” 莫里森顾不上回头，掌心蓝光凝聚，化作水网落下，压在已经仿佛怪物的艾尔莎身上。 “呼……我没事。” 海瑟薇喘了一会儿，抬眸却看到被压在地上的艾尔莎嘴角勾起，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嘿……哈哈哈……哼……啊哈哈哈哈！” “果然，果然！” 她抬起无神的竖瞳，眸中满是疯狂： “你果然勾搭黑暗生物骗我，你果然骗我！” “什么纯洁无瑕，什么‘天使’，不过是你收集人们喜爱的伪——” 莫里森垂眸，艾尔莎吵闹的宣言骤然折断。她动动嘴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转而恶狠狠地瞪着莫里森。 “……诅咒？” 莫里森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一种……过去的影子追上现实的感觉。 “莫里斯……你像那个家伙祷告了？” 莫里森刚想上前进一步查看艾尔莎身上的变化，水网下的艾尔莎却化作一条白色的小蛇，顺着水网未能封印的下水道逃走了。 “……让她逃了。” 艾尔莎身上那股熟悉的力量让莫里森放弃了追查，转而回头查看海瑟薇：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海瑟薇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有点害怕。” 海瑟薇低头看向自己的腿，它们现在全部脱力，只要微微动一下，就会直接栽在地上。 望着对方脖颈间那触目惊心的红痕，莫里森目光黯淡，沉默半晌，最终摸出一瓶蓝紫色的药剂，递到海瑟薇嘴边： “喝吧。补充体力的。” 海瑟薇接过药剂戳了一口，凉凉香香的，有种香草薄荷的感觉。 海瑟薇放下心来，一饮而尽，瞬时感觉四肢轻松许多，疲惫一扫而空。 “她……艾尔莎，究竟是怎么了？” 海瑟薇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了口。 “……诅咒。”莫里森背起海瑟薇，“很恶毒的诅咒——” “恐怕是冲我来的。施术者大概是……我的父亲。” 海瑟薇听出对方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 “就是那位，真正的邪神吗？” “嗯。” “可是艾尔莎又为什么会想到向邪神祈祷？”海瑟薇不解，“或者说，您的父亲为什么要对艾尔莎下手？” 莫里森沉默着，没有说话。他背着海瑟薇，深一脚浅一脚地行于逐渐破碎的结界中。结界向上破碎消失，如世界毁灭之前。 “……会没事的。不用担心。我自有对策。” 蓝发的青年语气平静，海瑟薇却感到久违的不安。 真的会没事吗？ 她不确定。 二人很快回到旅舍。莫里森将她送到房间，看着她躺下休息。 “您的脸色有些苍白。”坐上床铺，盖上被子的海瑟薇摇摇头，“需不需要我为您唱首……” 莫里森伸出手指抵在唇前，摇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好好休息。” 海瑟薇本来还想再说点什么，但人鱼很快开始轻声吟唱，悠扬温和的声音如同被太阳晒热的海水，暖洋洋的，令人感到舒适又疲惫。 海瑟薇感到困倦，于是拉上被子，微微眯起眼睛。 “真好听。”她说，“如果第一歌姬不限性别，遇上您，我都要甘拜下风。” 少女的声音默默糊糊，很快睡着了。 蓝发的人鱼牵起对方的手，将其轻轻贴上他的脸庞。 他害怕了。 冰蓝色的竖瞳少有的敛起锋芒，温和入水，含情脉脉。 明明之前设想了那么多种危险的可能，已经为海瑟薇设下那么多保命的保障，可当他真的从痛觉共感魔法中感受到海瑟薇被艾尔莎掐住脖子，按在墙上时的窒息与痛苦，他便感到无比害怕—— 他害怕自己会晚来一步，他害怕那发疯的人类在父亲的蛊惑下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伤害海瑟薇且不可逆的行为，他害怕，慢一秒赶到，那个天蓝头发，罗兰紫眼睛瞪女孩会从世界上消失—— 他害怕。 莫里森闭上双眼。 为什么父亲会这时候出现……为什么他会直冲海瑟薇，而非自己……为什么已经出现这种伤人事件了，光明结界却还没有反应？ 莫里森想不通。 最坏的结果……就是父亲发现了他对海瑟薇的感情……想通过伤害海瑟薇的方式警告自己，然后逼迫他乖乖就范，然后投降吗？ 可恶。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莫里森单手扶额，脑袋里乱成了浆糊。 父亲知道海瑟薇的真实身份吗？如果知道，那就糟了。 他一旦知道海瑟薇的灵魂中寄宿着天使，势必会对她赶尽杀绝—— 莫里森自然可以动员其他“反魔渣联盟”的成员保护海瑟薇，让某个老东西气到抓狂。但无论结果如何，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这些危险和伤痛海她本不必面对和承受。 莫里森在海瑟薇身边呆了好一会儿，最终起身，离开房间。 ＊＊＊ 歌姬加冕如期举行。 在如火如荼的神眷加冕面前，关于艾尔莎的恐慌猜测只持续了一小会儿，便成了可有可无的泡影，再也没有多少人关注。 海瑟薇感到有些凄凉。不过，她同样没有多少精力去伤感艾尔莎，因为目前在刀尖行走的，是她。 时间已过去三天，艾尔莎仍未捉拿归案，甚至毫无音信。这让海瑟薇极为不安——毕竟对方一天没进局子，也就意味着在她身边看不见的地方，时刻隐藏着一颗定时炸。弹。 “不要害怕。”身旁的莫里森捏了捏她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会有事的。” 海瑟薇点点头。虽然她不明白为何莫里森先生突然变得如此乐观，但既然对方这么说了，那就说明对方确实拥有对策。她相信他。 “请第一歌姬，海瑟薇洛兰小姐登上祭坛，接受加冕！” 高台上的神职这样喊道。 海瑟薇抬头，看见了圣子，对方含笑的嘴角还是让她感到恶心。不过，周围有许多围观的普通民众，海瑟薇认为圣子没有胆量做出一些伤天害理的事——那会引起民愤，动摇他作为圣子的地位，得不偿失。 于是，海瑟薇选择登上高台，双手互握，垂于腹前。 就在这时，一道不和谐的笑声忽然出现： “哈哈哈，太荒谬了，太可笑了！” 销声匿迹许久的艾尔莎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她身披黑纱，披头散发： “大名鼎鼎的神眷者海瑟薇，竟与黑暗生物狼狈为奸，欺世惑人！” “什、你在说什么！”主持加冕的神眷慌了神，举起法杖，对准看起来更诡异的艾尔莎，“哪里来的疯子，竟敢在神明大人的眼皮子下胡说八道，血口喷人！” “神使大人，我没有说慌！”艾尔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沙哑的声音带了哭腔，“如果你们不相信我，就用圣殿里的测魔石测测那个人吧！” 她指向莫里森，毅然决然： “只需一测，便能证第一歌姬冰清玉洁，便能保证神眷纯洁无垢——” “海瑟薇，你敢不敢测？” 第216章 虚影与祭坛如带来灾难与末日的恶魔。…… “我——” 海瑟薇当然不敢测。 这一测岂不是直接将莫里森先生的身份公之于众，还是在教会魔法使这么多 的加冕现场。 一旦暴露，莫里森先生岂不是当场要被戳成筛子。 但也不能直接表现出“不愿意”，否则便会坐实艾尔莎的证言。 就算不去测试，众人怀疑的目光仍会落在她与莫里森身上。 “你这是亵渎！”主持加冕的神职发话了，“海瑟薇洛兰小姐是大家一票一票投出来的第一歌姬。你怎能空口说她勾结黑暗生物？起码要拿出点证据吧！” 没错，要拿出证据！海瑟薇暗暗在心里为这位神职拍手称赞，从未觉得教会这么顺眼过。 “证据吗？我当然有。” 艾莎摘下脸上黑色面纱： “我变成这幅模样，完全就是拜他们所赐——因为我挡了他们的道——成为第一歌姬的道。” 金发少女满脸鳞甲，吓了大多数人一跳。许多本在观望的人们也因此脸色一变，毕竟少女脸上白色的鳞甲太过真实，看着实在不像为了栽赃陷害而贴上的道具。 人们看看艾尔莎，又看看海瑟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艾尔莎？” 有人认出了他。 “没错……是我。”艾尔莎说，“就是他们，害得我变成这副模样！” 她指向海瑟薇与莫里森，语气变得激动而癫狂： “所以……所以，我哪怕粉身碎骨！也要站在公众面前，揭露他们丑陋的面目！” 一边倒的局面似乎发生改变了，越来越多观望的人们皱起眉头，开始用怀疑的目光望向海瑟薇，期待她能说点什么。 “不是我。”海瑟薇只能这样回答，“我们没有害你。” “那就测呀！”艾尔莎笑着，“磨磨蹭蹭东拉西扯，难不成……你心里有鬼！不敢测吧？” “胡说！我只是觉得你血口喷人，不可理喻！” 海瑟薇只能强装镇定，勉强拖延时间。 她记得莫里森先生说过，她身上有一层类似雾状魔焰。只要与她距离够近，任何测试的仪器都可以欺瞒。 所以……只需要与莫里森先生一起登上高台，陪他测试就好。 负责主持的神职看看海瑟薇，看看艾尔莎，一时间十分为难，不知所措。 他望向高台上的圣子，祈求对方能够予他支招。 “那就测测吧？”圣子轻笑着，语气平静，听起来像看热闹不嫌事大，“测一测也没什么坏处，还能让大家对您和您的朋友放心，消除误会，简直……百利而无一害。” 果然，教会的人还是这么欠揍。 海瑟薇默默在心里撤回对教会的赦免，并在讨厌等级一栏写上： 非常讨厌。 圣子继续笑着说： “更何况，我相信我们的海瑟薇小姐，是绝对不会和黑暗生物勾搭在一起的——您说是吗？莫森先生？” 海瑟薇心脏都吓漏了一拍。莫里森却云淡风轻，依旧保持着平日的微笑： “确实。” 确实个头啊！海瑟薇急得想咬人。为什么要答应？一答应，岂不是死定了吗？ 还是说，莫里森先生还有什么额外的办法？ 圣子拍拍手，招呼手下搬出巨大的高级测魔仪——看起来像一块打磨精致的巨石。 “那么，请上台。” 莫里森走出人群，跨上台阶。海瑟薇也下意识跟在他身后，与对方一同登台。 “不，等等，海瑟薇小姐。”圣子笑眯眯地摇头，“你留在原地，让莫里森先生一个人上来。” 海瑟薇心尖一颤，身体一僵。 这话是什么意思？ 圣子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难道他已经厉害到看穿她的能力？如果是的话，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感谢圣子大人的谨慎，圣子大人英明。” 艾尔莎微微俯身，行了一礼。 海瑟薇烦躁万分。似乎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了她的秘密，变得小心谨慎，游刃有余。除过她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似乎是猜到海瑟薇担心，莫里森回头对她笑了笑，然后毅然登上高台。 “请。” 圣子优雅地做了个手势，莫里森没有慌乱或害怕，表现出丝毫异样。 海瑟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这样的绝境下，真的存在逆转一切的办法吗？ 如果有的话，莫里森先生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她？ 海瑟薇调用所有脑细胞，飞速思考着所有可能。 ……不对。 海瑟薇心脏猛缩，望向台上。与此同时，只听得铛的一声—— 兵戈作响！ “哇哦？”圣子先是一惊，紧接着眯起双眼，露出浅笑，“没想到……您还真是黑暗生物呢。” 他凭空召出法杖，打开对面的黑蓝色的鳞爪。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慌不忙，完全没有正常人看到黑暗生物后的惊讶与警惕。 就好像……早就料到一样。 生有耳鳍的青年顺势跳出老远，单手撑地。身后无数水刃凝结而生，无需任何指令，它们便全部刺向圣子。后者展开结界，轻松接下。 “哇！不是吧，他真是黑暗生物？” “啊，怎么会……我的远房表叔还找过他看病呢……” “救、救命啊！黑暗生物突破光明结界了，大家快跑啊！” 一时间，人群陷入慌乱。只有高台上的神职不屑一顾： “都嚷嚷什么？教会主力和圣子大人在这里，还能有危险不成？” 他鄙夷地看莫里森一眼： “更何况他只有一只魔。虽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潜入了神明的领域，但只要进来了，都只有死路一条！” 说完，他大手一挥，无数魔法师与神职便将青年迅速包围，里三层外三层。 然而人鱼并未因此畏惧半分。他站起身来，先前走了几步。 魔法使与神职们不知为何竟打心底产生了害怕的情绪，他们手脚颤抖，有的竟拿不牢武器，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人鱼？……”圣子轻笑一声，望向人群，“雾妮，出来，为大家展开【圣域】。” 所谓圣域，是能够抵抗一定负面效果的结界术。因其需要极其纯粹的光明力量，目前只有圣女一人可以做到。 “是，哥哥。” 金发的圣女摘下兜帽，从人群中走出，挡在海瑟薇面前，为身后人展开广大而澄净的结界。 “愚蠢。” 人鱼忽然勾起唇角，凭空召唤出漫天海水，将周围的人类全部冲得四仰八叉，糊了他们一脸的咸腥海水。 “我费这么大力潜入结界，怎么可能只是为了伤害这么几个平平无奇的走卒？” 他踏着海浪，逐渐升高，俯视圣子以及整个祭坛广场上的人类，仿若一位高天之上的神明： “你们人类完全就是睁眼瞎。放着无上崇高的力量糟践浪费，我只是将其擦去尘埃，变废为宝，送到你们眼前——你们反倒回过头来怪我了？” 不对。莫里森先生究竟在说什么？这和他先前对她说的完全不一样……海瑟薇瞳孔骤缩，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涌动。 “莫、莫里森先生……！”她下意识喊道。您为什么要说谎？ 圣女回头困惑地看海瑟薇一眼，摇摇头：“海瑟薇小姐，他是坏人啊。您千万不要被他蛊……” 空中的莫里森自始至终未看向海瑟薇一眼。他抱起双臂，垂眸轻笑： “是啊。你们就是一群好骗的傻瓜。” 他的背后，一双黑色的蝠翼缓缓打开，如带来灾难与末日的恶魔，宣判着人类的死刑： “第一歌姬海瑟薇洛兰，你真的认为世界上存在着纯良无害的黑暗生物吗？” “我是奉我的父亲，伟大的黑暗之主，莫里斯的命令，潜入人间，蛊惑天使转世者的恶魔。” “只需要在天使缪兹的神格觉醒前，将她魅惑拉拢至我们这边，你们这妨碍我们千年的结界，便会直接消失溃散——” “可惜啊。你们实在太愚蠢了。”莫里森愉快地轻笑 一声，用看待一件宝物，一把武器的目光满意地看向海瑟薇，“对于珍贵的财宝，未来的救世主熟视无睹，甚至视她为灾厄魔女，洪水猛兽……” “简直为我们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他的语气染上癫狂与冷笑： “海瑟薇洛兰轻松为我欺骗，直到现在，还坚定地认为我有苦衷，站在我的这一边！” “这仅仅是因为你们的无知，你们的目光短浅。” 他望向海瑟薇： “你说是吗？海瑟薇小姐？” 第217章 谎言与骗徒他还在输出！ 不是。才不是。 海瑟薇握紧拳头，第一次生出想把眼前这个满嘴谎言的黑暗生物揍翻在地的冲动。 他想要将一切罪恶承担到自己身上，甚至不惜去假扮他父亲的爪牙。 这就是他这几天让她不必担心，想出的想法吗？ 不。海瑟薇悲伤地想。 或许从他救下被艾尔莎掐脖子的开始，从他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痕，露出惊讶畏惧的神色开始—— 他就早早谋划好了今天的一切。 所以，莫里森最近几天看她的眼神才会分外温柔——温柔到，好像一弯月光，好像一捧春水，好像这是他见她最后一面一样。 ……她该早点注意到的。 海瑟薇握紧拳头，牙冠咬紧： “骗子。” “你说谎！” 她直指莫里森，罗兰紫色双眸中，真实的悲伤与愤恨像极了一位真正的受害者。 高天上的人鱼微微一愣，勾起唇角，对她微笑。 仿佛是在说：“谢谢。” 谢谢你的配合。 下一秒，人鱼果然抬手耸肩，轻笑一声： “看吧。海瑟薇小姐现在还对我深信不疑……” “这正是人鱼魅惑之力的力量啊。” “既然你们继续疑神疑鬼，并不相信她的身份。那我也就只能勉为其难，将她带走了。” 说着，他自高处俯冲，直直冲向圣女背后的海瑟薇，似乎就要将其掳走—— 咣！ “你敢！” 圣女展开结界，将海瑟薇紧紧护在身后，抬眸却发现，圣子先她一步，挡下了人鱼的进攻。 “哥哥……？” “还愣着做什么，”圣子朝莫里森暴露在外的腹部努努嘴，“打他。” “……是！”圣女立即反应过来，朝莫里森的心脏举起法杖，吟唱驱魔咒。 然后被海瑟薇狠狠抱住。 “海瑟薇小姐？”圣女雾妮吓了一跳，“他是黑暗生物啊。他有耳鳍，是人鱼，您被他魅惑了，快清醒过来啊！” 海瑟薇抓住圣女的权杖，死死不放。 虽然她心里明白，自己现在的行为在众人眼中无非更加印证了莫里森“魅惑”第一歌姬的罪行，也在莫里森一早预料好的剧本里，可她还是不想放手—— 她不想接受这样的结局。 “……”结界外的莫里森笑了笑，“对，就是这样。海瑟薇小姐，摆脱这两个愚蠢的神职，跟我走吧。” 骗子……骗子！ 海瑟薇恶狠狠地瞪向莫里森，罗兰紫色的眸中泪光盈动。 他还在输出，还在输出！ 说什么带她走，可他现在不顾一切，毫无技巧的硬碰硬，分明是想要牺牲自己，化作助她脱身的基石！ “带我走啊！” 少女的语气带满祈求，可在旁人看来，这份迫切却像是身中魅惑后狂热的请求—— 骗子！ 莫里森眉头舒展，再次露出微笑： “真可怜啊。被我骗走心的海瑟薇小姐……” “到了这个时候，依旧如此信任我，我真开心，真荣幸啊。” “不过很可惜……” “自始至终，我想从她那里得到的，只有【天使转世】这一身份的力量而已……” “毕竟，哪个黑暗生物会像童话书里一样，爱上一个毫无力量，天真愚蠢的小女孩呢？” 海瑟薇终于被气到手抖的抓不稳圣女的法杖，横空一划： “你骗人！” 轰！ 巨大的光明力量从海瑟薇体内爆出，圣洁而美丽的金色火焰瞬间化作箭矢，贯穿了莫里森的身体，将他打飞老远。 “……？！”海瑟薇吓了一跳。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完全无法相信是自己打伤了莫里森先生。 不，不……为什么？ 海瑟薇万分崩溃。刚刚挡在她面前的圣子却了然一笑，回头命令圣女： “雾妮，那野兽说的似乎是真的。保护好海瑟薇小姐。” 圣女点点头，身旁的其他神职也瞬间拥上，将海瑟薇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不需要你们保护。” 海瑟薇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心中的愤怒与杀意奔腾翻涌。但她已无暇顾及，只想摆脱人群，抓住莫里森。 那一瞬间，包括圣女在内的人们似乎都看到海瑟薇罗蓝色的眼眸发生了奇异的变化。然而等惊魂未定的人们再次去看时，那双紫眸早已恢复原状。 被炸翻在地的莫里森缓缓爬起，擦掉嘴角咳出的鲜血，站起身来，对海瑟薇身上的光芒饶有兴致： “哦——多么美丽的力量。” “变态人鱼！不得直视神明！” 圣女挥杖，释放出一道圣光，试图耀瞎黑暗的人鱼，然而人鱼躲都不躲，看起来嘲讽至极。 “放开我！不要碰我！” 海瑟薇试图操纵那些金色火焰击退涌上来的神职与骑士，可那些金光却只能擦过众人的皮肤，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伤害。 ……！为什么？ 海瑟薇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火焰。 难道这个只能伤到莫里森？ 那这个力量有什么用啊！ “……神爱世人。”圣子愣了一瞬，很快露出明白一切的笑容，“海瑟薇小姐，缪兹大人是人类的守护神。是无法，也不会伤害人类的。海瑟薇小姐，请您不要胡闹。不要妄想用这份力量来击退谁。” 说着，他微微欠身，向海瑟薇行了一礼。神色虔诚，但海瑟薇却难以抑制地感到恶心。 “抓住她。” 圣子说。 本来还畏畏缩缩，不知如何上前的神职和骑士听了圣子的话，冲上前去，轻而易举地架住了海瑟薇的胳膊—— 比他们预估的好抓一百倍。 “放开我！你们这些变态！疯子！” 海瑟薇感到荒谬，甚至有些可笑。 大名鼎鼎，不可触碰的神明缪兹……其寄宿者就是这么被对待的？ 还有，她为什么这么弱啊！ 咚！ 海瑟薇感到脖颈一痛，眼前也随之暗了下来。她感到有人重击了她的后脑。心中的愤怒与怨火熊熊燃烧，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抬眼，看清了施暴者漠然冷漠的嘴脸—— 那位金发的圣子。 如果她真的是神，等她醒来，她一定要第一个打死这个混球亵渎者。 下定了这样的决心后，海瑟薇便彻意识断片，底失去了意识。 圣子收回手，完全不顾身边人的吃惊与害怕： “雾妮，战场上刀剑无眼，带海瑟薇小姐……不，神明大人前往安全的地方。” “……是！” 圣女虽然仍有许多困惑，但还是遵照哥哥地嘱托，带着海瑟薇先行撤退。 “好了，海瑟薇已经走了，不用演了。”圣子抬起法杖，“卑劣的魔物，现在就是我们之间的对决。” 莫里森没有接对方的话茬，只是笑道：“有本事就来抓我啊。” 说完，就踏着海浪，踩着水花，只几秒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跑的倒是快。”圣子示意大部队留下疏散保护市民，自己则只带着几队随从，轻装上阵。 ＊＊＊ 莫里森一路向东南蹿逃。 东边正是奥尼亚海的位置，与玻璃港一样，沿岸都有着黑色的树林，地势开阔，人烟稀少。 前可以甩脱追兵，直入大海，后可与圣子开战，避免伤及无辜—— 海瑟薇不喜欢伤害人类的黑暗生物。他愿意为她遵守。 “跑的可真快啊，黑暗 之主的子嗣。“那个莫里森不想听到的声音在树林里回荡，“不过很可惜，光明结界可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白金法袍的圣子打了个响指，潜伏在树林中的骑士与法师便举着武器，将他团团围住： “放弃吧，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 “您说放弃就放弃，是不是有些太瞧不起魔了？”莫里森含笑转身，同样谦逊有礼，“在黑暗生物的观念里，从来没有不战就直接投降的道理。” 莫里森讨厌争斗，厌恶杀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杀人，不能杀人。 “是吗？” 圣子抱臂，侧着身子倚在树上。 “你是不是一直很疑惑，身为黑暗生物的你，为什么能出现在这里？” “作为这片大陆最伟大的魔法使，我可以告诉你。” 莫里森确实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这个时间点掏出来，他只觉得这是对方分散他注意力的鱼钩。 圣子看出他的警惕，唇角勾起，语气幽幽： “因为所谓的‘黑暗生物无法进入光明结界’……从一开始就是个谎言。” 莫里森竖瞳微动，但他立即反应过来这可能只是对方的一面之词，想趁他片刻的分神，一举取他性命。 然而，莫里森环顾四周，却发现圣子的人类部下就好像冰封的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等着圣子把话说完。 “相传，天使缪兹本欲屠尽恶魔，却在清扫奥尼亚海时，遇到一只唱歌的人鱼。” “主管音乐的天使被人鱼动人的歌喉所感动。她改变了‘黑暗生物一无是处’的观点，并认为这个族群并非无可救药。因此，才有了如今的‘黑暗巢穴’。” “而那样的、一首歌就能被打动的天使缪兹，在创造结界时，自然也留下了‘例外’的可能。那就是——” “从未夺去过人类生命，双手完全干净的黑暗生物，也可入内。” 圣子笑着，望向莫里森： “你能活着站在这里，只能说明一件事——” “你干净得好像未经人事的雏儿——从未饮下鲜血、吞吃人肉，从来没有杀过一人。” 第218章 白塔与死士“老娘愿意。” 莫里森确实没有杀过人。 不过这并不是他为自己定下的某种禁制，只是一种偶然的巧合—— 从他记事起，脑海中就隐约存在这样一条想法：不要伤害人类。人类很伟大。 就像一条不可违背的暗示般横在那里。莫里森也曾怀疑，不过在想明白它不会让自己受到任何伤害后，他选择了遵守并执行—— 为什么不呢？ 反正他确实不喜欢人类鲜血的味道。那味道让他抓狂，让他身为高等生物的理性摇摇欲坠，让他引以为豪的文明分崩离析……总归不是件好东西。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遵守呢？ 眼见莫里森陷入沉默，圣子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一挥手，周围的骑士与魔法师纷纷缓缓向前： “你不能动手的。因为你一旦下死手，误杀了我们，光明结界的力量便会从天空降下，将你的**连同灵魂一起烧作飞灰。人鱼，你会死，并且再也见不到海瑟薇。” “这样的下场，你恐怕不愿见到吧？” 莫里森轻笑一声，指尖天蓝法术汇集：“是吗？” “打败人类，只需要使你们全部失去行动能力就好，谁说一定要杀了？” 霎时间，人鱼的影子迅速闪烁于人与人之间，出手迅速，不见起出招方式。 “哼。”靠在树上的圣子冷笑一声，“好啊，那你就姑且试一试。” 他看向自己的指甲，仿佛那些士卒的生命存活都与他无关： “不过，可要格外小心谨慎。毕竟，你出手还得顾及我们的性命，但我们，却可以尽情地释放力量。” 莫里森从对方的态度里感到一丝反胃——他理想中的神职人员不应如此。 他下手更加果断，更加敏捷。 莫里森很快体会到了圣子所说的劣势—— 收着打的战斗比拼尽全力更加难打。 因为只能收着打的缘故，黑暗生物习惯性出杀招的肌肉记忆让他总是需要在即将击中对方前临时换招。这需要时间，而战场上刀剑无眼，每分每秒都万分宝贵。 每当他思考着变换成什么招数时，人类的战士总会趁势攻击，击中他的腰腹，打他个措手不及。 虽然这些攻击对他来说无伤大雅，不会致命，可每每被如此低级的对手留下伤口，却不能一爪子呼过去的感觉确实十分不爽。没过一会儿，人鱼身上便挂了彩，那身优雅整洁的衣物也变得破破烂烂，向外翻着，犹如被戳出窟窿，掏出棉花的布娃娃。 莫里森呼呼喘气，眸底微微发红。心中更是有一股烦闷的躁动之气，让他十分不快—— 他从没在等级压制对方的情况下，打过这么憋屈的架。 “如何？”圣子笑着向前两步，“你是否觉得这残酷的结界如此不公、如此偏爱？”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如此荒谬，如此不讲道理。” “你还要负隅顽抗吗？现在收手投降，我还可以保证不伤害你——毕竟人鱼一族如此美丽，我也并非全然不讲道理。” 恶心。 莫里森摆出战斗姿态，双爪凝聚法力，用行动宣告了自己的选择。 “哦。”圣子摇摇头，似乎很是惋惜，“刚烈的家伙。不过，我会满足你。” 骑士与魔法师们对莫里森展开更加猛烈的攻击。他们似乎强了很多，简单的防守已不能抵抗住他们的攻击。 有些奇怪。莫里森想。 他不得不以更加强大的魔力抵挡对方的攻击，同时控制周围的水分子凝结成流，将几人彻底击退。 被流水冲刷的几人倒在地上，很快又爬了起来，像不知疲倦似的冲锋，冲锋，冲锋。 不对。 莫里森想起自己在北大陆那片寒冷的帝国内与亡灵部队交手时，那些亡魂也是如此不知疲倦，即使身体千疮百孔，四肢掉落，也会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 熟悉的感觉莫里森立刻诞生了一个可怕的设想，而后者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说北大陆实行军国主义，全民皆兵，连死人也不肯放过，出现亡灵大军无可厚非，那么，这儿，所谓的光明结界，艺术之都，黑暗巢穴上的唯一一抹希望之净土出现种情形，其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污秽与罪恶，他不敢想象。 尤其是，这些士卒还是当今圣子带出的小队，他忠心耿耿的部下。 莫里森背后直冒冷汗。但与此同时，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在他胸腔回荡。他一挥手，撕裂了一位冲锋骑士的肩膀，一股诡异肮脏的黑色气体便从其撕裂的伤口处喷涌而出： “畜生。” 人鱼竖瞳微颤，在这场战斗中，第一次露出愤怒的神情。 “他们是你的同族，你的同胞，甚至可能是你的崇拜者！”莫里森从那死者残存的意识中读出些许情感，“你却拿他们做这种……有悖人伦的人体实验！” 这些小队成员似乎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他们之所以还能行动，正是因为有人将巨大的魔力（无论是光明力量还是黑暗力量）全部一股脑地塞了进去，用纯粹的魔力灌入他们的尸身，以维持他们的肉。体不受时间的影响而腐烂，并完全左右他们的行动。 人鱼抬起鳞爪，第一次感到眼前的生物如此不是人，同时，他开始怀念海瑟薇的第六感。 从他们相遇开始，少女就不厌其烦地向他吐槽，圣子一定是个坏人，而他却从未重视。只觉得那不过是少女愤恨的迁怒，觉得圣子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有些油腻的小丑—— 是啊。他早该想到的。 天使寄宿者讨厌的神职，又怎会是好人？ “哟，你 生气了吗？“圣子终于起身，拍了拍白色法袍上的尘土，“有时我真不明白你们黑暗生物。明明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却不去做一番撼动天地的大事业，总被这样或者那样的缺陷所左右……真是可惜。” 莫里森迈过那些拿着刀剑，全无神采的死者，巨大的水系魔法撞在圣子面前的结界上。 “没用的。”结界内的青年没有闪躲，甚至朝莫里森微笑，“人鱼，你无法击败我。” 他微微抬起下巴，绿色的双眸望着莫里森背后一拥而上，各举武器的死士： “毕竟，你连打碎那些他们的尸身都不忍心。不是吗？” *** 海瑟薇醒来的时候，发现眼前是陌生的墙壁。 她骨碌一下立即坐起，脖颈与后脑的疼痛却再次隐隐传来，让她不得不放缓了动作。 “您醒了吗？神明大人？” 海瑟薇顺势望去，金发紫眸的圣女正端着一杯水，胳膊上挂着一块毛巾。看到她醒来，少女眼眸变得亮闪闪的，似乎格外兴奋。 “我不是什么神明。”海瑟薇掀开被子就要下地，“你们找错人了。” “呀，小心！” 海瑟薇不知道圣子下了多大的手劲，才把她一掌劈到走路都头脑发晕。雾妮圣女赶忙扶住她，满面担心： “不会错的，海瑟薇小姐。您那天在被黑暗生物莫里森攻击后，曾展现出巨大的，纯粹的光明能量——那漂亮的，金色的，像太阳般耀眼夺目的火焰，我不会看错。” 神金……海瑟薇只想骂娘。 她从来没听说过对神明寄宿者的接待方式是一掌劈晕。那可是神啊。你们教会最敬重的音乐天使，见了神像都要祷告低头，怎么见了本人就是一顿暴揍，打包带走。 “这是哪儿？” 海瑟薇环顾四周，只觉得周围灰青色的砖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里？”圣女笑靥如花，“这里是神圣白塔，您在人间的家。” “咳……”海瑟薇差点被自己的唾液呛到，“你说哪儿？神圣白塔？” 就是她一开始梦里那个神圣白塔？ “是呀……” 海瑟薇顾不上听圣女讲话，循着梦中的记忆走到唯一的窗边，向下望去，果然和梦中所见的景色一模一样。 除过在这窗后站着的人不是西尔维娅姐姐，而是她。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这是不是确实也算改变结局了？ 虽然改变的方式有些过于简单粗暴。完全就是同样的场景变了个人。 海瑟薇眨眨眼睛，窗口自朝圣者雪山吹来的冷风叫她清醒许多。 一开始刚刚从圣女口中听到这个塔名时，她确实是吓了一跳，身上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但现在静下心一想，其实她和梦中姐姐的境遇还是有所不同。她并没有和圣子搞暧昧，来到这里也是出自圣子手笔，符合第一歌姬的加冕流程，并非她万念俱灰，想不开想要跳个塔。 海瑟薇自窗口向塔下望去，距地面大概有十几米高。塔身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除过头顶花架上人工饲养的吊兰外，连一株爬山虎，一颗蘑菇也找不到。 是怕第一歌姬拿藤蔓上吊还是怕大家炫毒蘑菇自杀？海瑟薇不敢深想，默默退了回来： “莫里森现在状况如何？” “如果你们杀了他，就休想和我谈合作。” 海瑟薇其实并不明白天使的身份是个什么玩意儿。但既然圣女表现虔诚，她不介意暂时借借这个身份。 “您还在被那只黑暗生物魅惑着吗？”圣女露出担心的神色，“不过放心，哥哥并没有杀他，只将他关进囚牢，避免他继续出来，伤害人类。” 伤害人类？海瑟薇气不打一处来： “艾尔莎那件事你们调查清楚了？这屎盆子就往他身上扣？” 圣女捂住嘴巴，眸中满是悲伤与痛心： “阿兹卡那境内的黑暗生物只有莫里森一鱼……不是他，还能有谁呢？” “还有……大人，我认为您说话不应该如此……如此粗鲁……这太失礼了。” “老娘愿意。” 心情很差的海瑟薇完全不想顾及神职女孩的心理承受能力，丢下这句话，蒙头睡觉去了。 第219章 审讯室从齿缝间漏出的，最为原始的吃…… 嗒，嗒。 地下阴暗的牢狱中，任何人的脚步声都会变得格外清晰。 莫里森正囚于一处特殊的牢房。 他的双手被特殊材质的银色锁链缚住，尾端连接着球状的重物，确保他无法出手伤人。 牢房四周的墙体用特殊的魔法材质处理过，空气中充满着抑制魔力的特殊分子。 这让牢中的黑暗生物无法化形，只能暴露着眼角的晶蓝鳞片与漂亮的深蓝鱼尾，时刻警醒着周围巡逻看守的狱卒，这是一只危险的动物，而非美丽无害的病弱青年。 莫里森闻声抬眼，一双雪白的长靴映入眼帘，不用完全抬头，他也明白了来者的身份。 “想明白了吗？” 身着白金法袍的圣子依旧是那么一尘不染。他停在莫里森所在的囚牢前，高高在上地望着他。 人鱼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都说了，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圣子思索片刻，挥手退下其他狱卒与神职，偌大的地下囚牢瞬时只剩下他们一人一鱼。 “你叫莫里森，对吧。我听说你和你的父亲关系并不是很好。正好，我的敌人也是莫里斯，我想和你谈谈合作。” “合作？” 莫里森微微抬眼： “什么合作？” 他不明白这位人类圣子是怎么做到身在结界，却能将他与父亲的关系搞得一清二楚。 “很简单。”圣子以为他来了兴趣，神色与语气顿时都高昂许多，“你知道的，海瑟薇洛兰是天使的寄宿者。但你或许不清楚，海瑟薇洛兰的体内有一种叫【神核】的力量。” “【神核】蕴藏着天使的权能与大半力量。谁拿到它，谁就能拥有成神的资格。” “那位黑暗之主在结界上空盘踞了太久。他时刻都窥伺着阿兹卡那民众的信仰，并想要据为己有。只要我拿到【神核】，我便可以打败那只恶魔，为阿兹卡那带来一片安宁。” “只是，目前【神核】尚未成熟，无法从海瑟薇的灵魂中提取。我希望你能帮我说服海瑟薇，促进【神核】成熟，并将它交予我。” 莫里森冷笑一声：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圣子认真地说，“你不是想打败父亲吗？在得到【神核】后，我会替你杀死莫里斯。你一直想杀死的目标就此泯灭，难道你不会高兴么？” “——怎么样？不错的交易吧？” 莫里森被对方气到发笑。 对方话语中的傲慢和理所当然，简直摆明了把他当傻子。 “帮你拿到【神核】，然后等你杀死父亲之后，反手杀了我？” “我不会杀你的——人鱼，我为什么要杀你呢？” 圣子翠绿色的眸中透出轻笑： “你是遵纪守法的‘合法公民’，不像外面那只恶魔那样，疯狂，毫无人性。” “相反，如果你能帮助我，为我所用，整个阿兹卡那的资源都为你敞开——女人，财富，血肉……只要你要，我绝不会亏待你。” 人鱼暗自握紧鳞爪，简直要将地上的草席抓出个窟窿。 对方轻飘飘的，完全不将同族当人的许诺叫他反胃——即使已经24小时没吃进食，莫里森也有种将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的冲动。 “可惜，”反胃的人鱼压下胸腔中的怒火，强颜欢笑，“圣子阁下，你搞错了一件事。” “我和父亲的关系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差——虽然我不清楚你从哪里听来这些情报，但很明显，它们似乎出了错误。” 人鱼抬起冰蓝色竖瞳，浅蓝的眼眸在黑暗中微微发光，透出一种非人的诡美： “我在祭坛上说的很清楚——勾引天使转世这件事，是父亲大人交给我的任务。我不可能答应你损害父亲利益的任何要求。而您，圣子阁下……” “您一旦杀了我，结界外的恶魔便会暴怒，进而对阿兹卡那发起进攻。彼时，海瑟薇小姐尚未觉醒，您也未能得到神核，战争的结果……还真可能说不定呢。” 人鱼微笑着望向圣子，这让后者火气腾腾，直接一道圣光劈在牢狱之内，莫里森的尾巴边，将本就乌青的地板劈出一道焦痕。 “别得意，牲畜！你以为说这些浑话就能吓到我了吗？” “人类不可能失败——因为我们有光明结界……而音乐神明会永远庇佑着我们！” 莫里森微微一怔，很快勾起唇角，明白他赌对了—— 如果对方一点不怕，不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 “是吗。”莫里森向后一靠，“那就来杀了我，看看您取得胜利的几率，究竟有多少。” 莫里森话音刚落，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脖子，摁在了身后的墙上。 “巧舌如簧！”圣子掌心发光，莫里森脖颈上的因圈便随之收紧，“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就没有手段治你了么？” 金发青年收紧拳头，人鱼项上的银圈上圣洁的符文闪现，瞬时生出许多无形的小刺，令被缚住的人鱼挣扎不已： “这里可是教会的审讯室。多的是对付你们黑暗生物的东西。” 他松手，任凭人鱼跌在地上，看都不看对方一眼： “来人！上锁钩！” 几个神职打扮的人畏畏缩缩地拿来一把弯月型的钩子。银钩锃亮如镰，在幽暗的地牢中，也能凭借微弱的火光反着冷光。 “圣子大人，真要用这个？” 带头的神职眉头紧锁。 即使对象是黑暗生物，他也觉得这一刑具会不会有些过火。 “别费话，对方可是黑暗生物。”圣子说，“用你的火焰魔法淬烤一遍。” 神职人员只能照做。他用火焰淬烤镰钩锋刃时，甚至不敢直视牢中黑暗生物冰蓝色的眼睛——生怕对方此次大难不死，招致记恨。 “大人，好了……” 神职将烧红的镰钩递给圣子，圣子却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这么简单的事还需我亲自动手？你来。” 一句“你来”如巨石般压在神职心头，万般不愿，却无法违抗。他只能咬紧牙关，硬着头皮打开牢门，拿着镰钩，一步一步走向黑暗中那只非人的怪物： “呀——！” 他狠狠砸下，却未感受到怪物滚烫的鲜血。他睁眼一看，原来是砸歪了。怪物冰蓝色的双眼冷冷地看着他，带着同情，带着怜悯。 神职顿时有些想哭。他生出一种荒谬而亵渎的情感——他觉得眼前这只人身鱼尾的人鱼才更像人，而身后那个驱使他拿着可怕刑具，并以冰冷目光打量着他后辈的圣子，才更像一只没有感情的怪物。 “废物。” 圣子一脚踹开跌坐在地的神职，从他手里抢过烙红的铁钩，如砍死一只老鼠般，狠狠砸下。 “——” 神职听到非人的怪物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的低吟。 他听到锁链与墙壁碰撞发出的叮当脆响，听到锋利的钩刃甩进血肉的异动，听到怪物极力忍耐，却又从齿缝间漏出的，最为原始的吃痛。 神职感到悲伤，感到难过。 他依稀记得自己听过“莫里森”这个名字，从遥远的玻璃港，从自己年迈的母亲打开的通讯中——那是一位拯救了他妻儿性命的英雄医生。 但圣子大人说，这些不过是黑暗生物欺骗人心的伎俩。 或许是吧。神职不是很懂。 得益于天使庇佑，他一生都未见过几只黑暗生物。或许对方悬壶济世的身份是假，可他拯救他妻儿的事迹，是真的啊。 “后悔了吗？固执的人鱼？”圣子蹲下身子，手握镰刃锁链，全然不顾对方喷出的鲜血溅脏了他的脸，“现在求饶，一切还来得及。” 满头冷汗的人鱼大口喘气，颤抖着抬起鳞爪，比出一个清晰的中指： “做梦。” 又是一声惨烈的悲鸣。 圣子黑着脸起身，理理衣襟，走出监牢：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慢慢思考。” “不过，你受到的折磨，只会越来越多。” 说完，他拉下囚牢侧方的魔导装置，原本阴冷寒凉的监考瞬间变得暖风呼呼，干燥无比。 “不许给他喝水，周围摆上鸡血。我不信他能撑多久。” 金发白袍的青年丢下这句话，便大步流星地走向外面。 胆小的神职回头看了一眼。他看见对方上一秒还美丽善良的鱼尾被钩锁贯穿，血肉模糊溃烂，鳞与鳞之间布满了鲜红的血液。 “……”神职神色凄然，垂下双眼，与圣子一同离开。 确定地牢里的脚步声消失后，莫里森才收起痛苦不已的神色，挥动鳞爪，那只贯穿他鱼尾正中的钩锁瞬时向下偏移几十厘米，仅仅钉在他的尾鳍与鱼尾连接的部位。 两只小触手冒了出来，啪啪哒哒的搭在他身上，为他输送微弱的的魔力。 还好提前释放了幻术魔法……莫里森叹了口气，握住镰刃尾端，咬咬牙，将钩锁拔出，放在一边，又盖上幻术，使狱卒们不会发现。 不知道小章鱼老师多久才能摸清阿兹卡那的排水系统，找到越狱的最佳路线……莫里森尽力无视掉逐渐干燥闷热的室温和空气中蔓延的鸡血，开始想念海瑟薇。 …… 朝圣者雪山近郊，神圣白塔。 在连续拒食48小时候，海瑟薇终于从睡意中饿醒，并开始在床上流眼泪。 “神明大人！！！”圣女担心得也要哭了，“求求您了，吃口东西吧！教会花了上百年才找到您一位神明转世，可千万不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饿死啊！” “饿……” 海瑟薇非常难过。她为什么挨饿，还不是因为你们莫名其妙抓人，她哪敢乱吃绑架者给的东西！ “我不是……神明。” “好好好，不是不是不是，您说啥就是啥！”圣女端起小米虾仁粥，送到自己嘴边尝了口，“你看，我也吃了，真的没毒！” “真的？”海瑟薇一骨碌爬起来，狐疑地看着圣女，“那你把这碗都吃了。” 莫里森先生说过，一切毒药不谈剂量，都是耍流氓。 圣女没有办法，只好抱起碗，呼呼噜噜地将整碗粥全部喝光。海瑟薇这才监督着圣女重新舀了碗粥，并再次由她尝了第一口。 “这下您相信了吧？”圣女见海瑟薇不再抵触，连忙将碗送到海瑟薇嘴边，几乎要喜极而泣，“我们真的不会下毒。” “哦，信你。”海瑟薇看着她，没有动。 保持微笑的圣女：？ “喂我。”海瑟薇言简意赅，“你不是说你们服务神明的吗？” 第220章 注射器“要怪，就怪您千年前放弃了执…… 海瑟薇反反复复折腾圣女半天。 每每遇到对方不愿意做的事，不愿意答应的请求，海瑟薇便扬言，要一头撞死在这白塔的石青墙上。 对方虽然哭哭啼啼，哼哼唧唧，但行为上却从不怠慢—— 只除过两件事： 第一，离开白塔，走出去。 第二，与莫里森见面。 一来二去，海瑟薇发现对方虽然性子软，实际上却是个有原则的人。 她的心眼非常死板，认准了的事没有半点商量——不是一句两句，三句四句能说通的。 这点倒是与她有几分相似。 海瑟薇轻叹一声，坐回床上。 眼看这神圣白塔不是一两天能够轻易出去，那这绝食计划也就不攻自破，化为泡影。 饭还是要吃——虽然她无法保证，这饭里有没有什么慢性毒药，让教会方便控制她，即使逃跑也 是死路一条。 海瑟薇接过不知热了几次的粥，胡乱喝了几口填饱肚子，然后放在一边。 圣女见绝食已久的海瑟薇终于肯吃饭了，一时间高兴得两眼发光，并为海瑟薇鼓起了掌。 我又不是刚学会吃饭的小孩子……海瑟薇吃完饭，便开始观察圣女的行踪，试图从她身上窥得二三线索。 然而，圣女只是打开门上的装置，将吃完的饭菜盘碗放了上去。门后很快传来收拾的声音，并逐渐向远处走去。 连门都不开的？ 海瑟薇大为吃惊。 被囚禁的这段日子，她似乎都与圣女雾妮在一起。说是囚禁，这地方却不愁吃穿，被褥桌椅样样俱全。她不捣乱惹事的时候，圣女就坐在书桌前，安静地阅读书籍。 “你在干什么？”海瑟薇问。 “啊……我吗？”金发的女孩看起来受宠若惊，她站起身来，“缪兹大人，我在抄写教典，为阿兹卡那人民祈求幸福。” “别拿那个名字称呼我。”海瑟薇皱眉，“都说了，我根本不是神明。你要是再叫，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海瑟薇自然在开玩笑。雾妮却吓得脸色发白。她声音颤抖，点点头道： “好、好的。海瑟薇大人。” 海瑟薇拿起圣女手抄的教典浏览一番，发现对方的字娟秀清丽，非常好看。 倘若放在学校，大概率是老师表扬、偏爱的好学生。 “你上过学吗？” 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这样问。 圣女似乎被戳中痛点，白皙的脸颊唰的一下变得绯红： “没、没有，海瑟薇大人。” “我是贫民窟长大的孩子，我们是没有机会接受教育的。 “多亏了教宗阁下，我和哥哥才能成为教会的神职，吃饱穿暖，接受简单的教育。” “能过上这样的生活，我已经很满足了——怎敢奢求更多呢？” 雾妮的紫眸亮晶晶的，澄澈不含一丝杂质。海瑟薇并未从她身上体会到其他神职所有的轻浮油腻，相反，还能感到一股强大的虔诚—— 唯一的问题是，这份虔诚似乎过了头，变成了狂热。 海瑟薇向来是有些害怕这些狂信徒的。这和歌迷中的“魔怔人”十分相似。他们表面上看起来和正常人别无二致，可一旦踩中了某些关键词，便会立即变得疯狂可怕，缺乏最基本的同情。 “你……想过出去吗？”海瑟薇试探着开口，“离开这里，离开王都，去各地旅行——” “世界之外，有着更加广阔的风景，不单单局限于这窗口一隅。” 圣女摇了摇头： “圣女生来就是为了世人背负罪恶，向神明祈祷赎罪。用我一人苦修，换得千万人幸福——这正是我的使命，我的幸福。” 雾妮合起掌心，闭起双眼，做祈祷状： “正所谓——” “白塔之内，我无欲无求，” “白塔之外，我无福消受。” 一时间，海瑟薇仿佛看见一只带着锁链脚环的鸟儿依靠着囚禁它的鸟笼。 只是那鸟笼光鲜亮丽，圣洁无比。笼身上爬满了褐色的荆棘，点缀着带刺的金玫瑰。 海瑟薇感到荒谬，海瑟薇感到愤恨，同时，又万般无力。 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比她大两三岁，其心智却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孩童。她的眼中从不存在什么精致的灰，只有一道分界鲜明的黑，一道白。 从懂事起，就不断被灌输“牺牲”与“奉献”的意志，乃至于被囿于这座寂静的白塔，也不会生出半点怨言—— 在她到来前的十年里，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这远离城市，远离人烟的白塔中独自苦修吗？ 那未免也太孤独了。 海瑟薇想起遇到莫里森前，被“灾厄魔女”禁锢的她。那时的她因为这层暗不透光的茧自我厌弃，自我束缚，多次怀疑自己，想要了结生命，不再连累任何人。 如今的雾妮圣女，恐怕也是类似的情况吧？ 只是，圣女的情况，恐怕要比她当时严重得多—— 她尚且知道积极自救，而雾妮却乐在其中，自我感动。 “雾妮小姐，”海瑟薇决定像莫里森先生般当个摧毁无知少女之梦的恶人，“既然你认为教会一切举动皆为正确，那么，你又如何看待他们对我非法囚禁呢？” 雾妮果然脸色一白。她垂下眼，语气没那么坚定： “这是保护。” “哥哥说，您受到了人鱼蛊惑。只有在白塔顶端，最接近您原初力量的地方，接受静养净化，才能……恢复正常。” 圣女微微愣了愣，她低下头，似乎在努力回忆圣子的话： “呃……哥哥好像还说过，需要借您的力量一用的话。” “不过请放心，哥哥说等一切结束后，就会放您离开的。” 圣女眉眼温和，笑靥如花。海瑟薇却觉得对方沉浸在谎言的蛛网里，坚定地相信着一个并不存在的未来。 “是吗？”海瑟薇垂眸轻笑。 “那就跟我打个赌吧。” 她望向圣女，一如千万次，莫里森望向她自己： “我赌，我没法离开白塔，在一切结束以后。” “好啊？”雾妮不觉得教会和哥哥会骗自己，“但我相信，哥哥一定会放你走的。” 海瑟薇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你还要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周围的一切都是他人编织的谎言，觉得处处险恶，觉得信仰崩塌，无人可信时………就选择相信我，作为支撑。” “如果有一天，你几近崩溃，只觉前路暗无天日，也要默默追光，坚定守望——” “直到胜利与希望的曙光冉冉升起。” “好，我答应你。” 天真的圣女其实并不理解海瑟薇为什么要和她打这样一个赌约，但她坚信，哥哥不会欺骗自己。 因此，哪怕是海瑟薇要她打赌赴死，她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毕竟，教会不会欺骗自己，信仰不会欺骗自己。 海瑟薇心满意足。 既然雾妮圣女并非不讲道理，那她就具有拉拢的可能性。 在教会的地盘上，拉拢一只敌对的势力本就能够大幅提高她越狱的可能性以及信息的收获率，更何况对方是教会的高层，当今的圣女。 ……虽然现在看来，多半是个有名无权，不太聪明的花瓶宝宝。但有内应总比没有好，就算之后圣子叫她打她，也能被打得轻一点。 很好，二五仔要从娃娃抓起！ 海瑟薇双手叉腰，下定决心。她想起雾妮看她最后的演出时，似乎面红耳赤，异常激动，便试探着发问： “雾妮小姐，您喜欢看罗曼小说吗？” “诶，诶？！”雾妮圣女白皙的脸颊唰的变红，她试图用餐盘挡住，却欲盖弥彰，“才、才，纯洁无瑕的圣女才不会看那种东西呢！” 这……简直比莫里森先生还好懂一万倍啊！海瑟薇在心中感叹，面上却佯装惊讶： “罗曼小说是很正常的读物啊。难道圣子先生告诉你，读了那个就会变得不纯洁，不纯粹？” “奇怪，圣子先生在外面明明是酒和女人都信手拈来的，为此甚至还改了教义，圣女小姐不会不知道吧？” 雾妮脸色微微发青，垂下眼睛： “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竟然知道？！海瑟薇有些意外：“那你就没有什么不爽的吗？” 雾妮眉头微皱，摇摇头： “哥哥负责的是强大的战力，只要能击退魔物，保护阿兹卡那就好。他想要享乐……” “也是应该的。” 啊？ 海瑟薇三观跌宕：“不是，你也很辛苦啊，你为什么不能玩乐享福？” “因为我负责向内的信仰。”温柔的圣女轻抚胸口，“换句话说，哥哥负责俗世，而我负责宗教。” “……”对方将其作为一项的荣誉的神情让海瑟薇觉得这个世界都疯了。 虽说不是完全不能沟通，但这和不能沟通区别也不大啊。 海瑟薇轻叹一声，扶着 脑袋坐回床边，打算另寻出路。 这时，房间的门却“吱呀”一声打开了。 “魔法使先生！” 金发的圣女小狗似的跑过去，从对方的手里接过装着面包的篮子： “您来做什么呀？” “……唤醒神明。”鸟面少年语气毫无波动，听着像个死人。他转动脑袋，鸟面上的眼睛望向海瑟薇的方向。 海瑟薇立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福金魔法使…… 是那个在第一歌姬决赛前就想杀她的怪人！ 海瑟薇想要起身逃跑，可这么大的地方，实在是无处可逃。 此时此刻，站在门口的圣女与黑色面具的青年在她眼中俨然变作了一对儿可怕的恶鬼。他们光是站在那里，海瑟薇便感到十分窒息，甚至有些反胃。 “神明也会害怕吗？”福金向海瑟薇走来，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讽意，“您是如此软弱可笑。明明拥有摧毁一切的力量，却偏偏要伪装成凡人模样，漠视我们所遭受的苦难。” “别过来！”海瑟薇丢去一个枕头，并试图逃跑，然而身体周围却出现了白金色的环形符文，禁锢她的身体，叫她无法行动。 “得罪了。”福金魔法师抓住海瑟薇的胳膊，“我也不想让如此无能的您降临于世，可这是圣子的命令，我不得不从。” “放开我！你这鸟头变态！” 海瑟薇拼命挣扎，抬眼，却看见对方空闲的手上拿着一支灌满白金色药剂的注射器。 “……！”海瑟薇不明白注射器内是何药剂，但身体对其的抵触却达到了顶峰。 “不要……不要碰我！” 魔法使摇了摇头： “要怪，就怪您千年前放弃了执政的力量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0-230 第221章 魅惑术圣子能做的，他凭什么不能做！…… 莫里森是在头痛中醒来的。 在圣子为了折磨他，将监牢内的环境变得十分干燥后，他就常常通过沉睡来维持最低等级的魔力消耗。 黑暗生物很少做梦。但在刚才的沉睡中，他隐约感到有人拿针扎了他的胳膊一下。这点疼痛对黑暗生物不算什么，他又有一套基础的毒抗，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头部越来越疼，实在是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莫里森才从沉睡中惊醒，大口喘气。 变得黯淡苍白的小触手从阴影里缓缓爬起，习惯性搭上莫里森的尾巴，试图为他输送魔力。 莫里森摇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这个。他有些慌乱地望向自己的手臂，却未发现任何类似针眼的伤口。 不是自己，那就是…… 莫里森心中咯噔一下。他立即爬起，以鳞爪刨刮着牢狱的内壁，试图从上面剥下一块砖，想要打通墙壁，现在就越狱。 小触手以为主人急坏了发了疯，连忙左右摇晃，告诉他这样只会弄伤自己。莫里森却像没看见似的，自顾自地挖着，刨着。 “你这牲畜，半夜不睡觉，搁这弄什么动静！” 莫里森身上层层锁链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惊醒了看守的狱卒。看守的男人揉着眼睛，来到门前，却发现人鱼鳞爪鲜血淋漓，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狱卒微微往旁边一望，便望见一块沾满血迹的青砖，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想出去？……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男人放下佩剑，与人鱼相对而坐，“圣子大人要关你，怎么可能不下血本？不用上特殊的建材？” “实话跟你说吧，圣子大人曾经折磨死过一只黑暗生物。你不服软，他也不放弃，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与其如此，还不如早点弃暗投明……” “我想出去。” 人鱼忽然靠近牢门，带血的鳞爪抓住铁栏，又瞬间被门上的雷电魔法电翻在地。 狱卒听得一愣。他从未见过人鱼，少了些警惕心。圣子交代他一定要戴的金绒毛耳塞，他也仅仅装在口袋，尚未佩戴。 他下意识望向地上的人鱼，对方也正好抬起冰蓝微橙的竖瞳看他。 那双不含杂质的眼睛中水光盈动，似乎是被电痛，盈出泪水。 “我想出去。” 对方的声音如天籁般悦耳，娇娇滴滴，仿佛一位柔声细语，向他撒娇的妻子。狱卒感到自己的心脏都漏了一拍。他尚未婚娶，却下意识将人鱼比作妻子，瞬间脸颊发烫，自愧不安。 “我不能放你出去。”狱卒感觉喉咙有些干，身上也莫名燥热。他索性扯开了衣物的纽扣。 “看住你，是圣子大人交给我的任务啊。” 他声音有些颤抖： “我不得不从。” “……”人鱼似乎思索了一会，面露悲悯，从铁栏缝隙中，伸出鳞爪，轻轻勾住对方的本就有些凌乱的衣襟。 “你好辛苦。大半夜还要看守……圣子怎么不亲自来呢？” “哈哈……我确实辛苦……” 狱卒呼呼喘着粗气。他的理智告诉他，放任人鱼乱伸爪子，绝对会是一件危险的事。但身体不知为何却一点也不想拒绝，不想停止。 人鱼尖尖的鳞爪碰到了他胸前裸露的皮肤。与预料中一样，不似人的体温，反倒冰冰凉凉的。 莫里森的指尖在狱卒的心脏上停留许久，才克制住想直接穿心而过的冲动，压抑下他心中汹涌的杀意。 “……说吧，”莫里森控制着力度弹了下对方，“圣子折磨致死的那只黑暗生物，是不是只精灵？” 他平时最讨厌人鱼这个种族，就是因为他们掌握控制人心的魅惑之术。 这种法术总是离不开黏腻夸张的灵肉接触，总能像油光水滑的蛇一般，溜入敌人全副武装的盔甲缝隙，令一切高洁之人，坚毅之人，意志坚定之人沦为欲。望的仆从，并沉迷其中，越陷越深。 莫里森讨厌这种卑劣的手段。他觉得魅惑之术胜之不武，甚至有种侮辱对手，作践自己的感觉。 虽然母亲说这是上天赋予深海人鱼的礼物，可莫里森却总觉得这份礼物口味太重？不仅会让人鱼一族在黑暗生物界失去后援，魔魔喊打，或沦为伤害他魔，操纵感情的工具，一度不愿使用。 只是他没想到，教会会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向他一条人鱼出手也就罢了，他们还向海瑟薇出手？ 那不是他们的神吗？ 虽然不知道对方对海瑟薇做了什么，但那叫他也难以忍受得疼痛，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少女平日里向他抱怨神明的荒谬再次浮现在莫里森眼前。 或许，那并不是因为神明荒谬，而是因为这些所谓的“造神者”根本不在意神明的形象，因此才放任以少女为代表的一部分不盲从的阿兹卡那不敬神明—— 因为造神者自己都不把神明当回事。 莫里森咬紧牙关，心中悲愤难平。 他想起一路走来看到大大小小的神像都雄雌莫辨，想起海瑟薇作为本地居民，却对神明的性别一无所知，愈加怀疑这片光鲜亮丽的大陆上，早已布下一场惊天动地，有如蛛网的巨大阴谋。 神像是假的，爱戴是假的，一张张宣传神明，歌颂神明的画报是假的—— 这片大陆上，恐怕根本不存在几个真心实意信仰缪兹的人类。 而那仅有的信仰者，也因为圣子与教会的“扭曲”与“隐瞒”，使信徒们的信仰无法传递给缪兹本神—— 所以，缪兹用尽全力设下的光明结界才会出现窟窿；所以，他在向结界传递力量时，结界的意志才会显得那么急不可耐；所以，才会有圣子圣女即位以来，从未获得过任何一条神明的指引。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缪兹无法从信徒身上获得足够的力量了。 为此，不惜转向依赖他，一只未染鲜血，且能为结界提供源源不断魔力与信仰的黑暗生物。 莫里森觉得好笑，同时又感到愤怒。 他意识到这片大陆上的一切都是假的，唯一真实的，知晓正史的，反而只有他一条以谎言与欺骗著称的人鱼。 而人类，是贪婪的，丑恶的，虚伪的。 除过海瑟薇。 莫里森竖瞳微眯，下意识不再限制自己的力量，将更多的力量输送进对方蛇队，肆意刺激着人类敏感而脆弱的末梢神经： “告诉我。” “哈……是，是黑暗生物……呼…但，但我不知道是不是精灵……我……我不认识！” “有……有一对儿翅膀，银，银色头发，哈，深色皮肤…！” 莫里森微垂双眼，松开了对狱卒【心】的控制： “很好。” “你的上司，圣子平日里花天酒地，无所不作。只有你们这些部下受苦受累，深夜还要看守来自深海的怪物……” “实在是辛苦啊。” 莫里森微笑着看向狱卒，鳞爪自他的锁骨向下，指法暧昧，一路滑至尾尖。 “不来点快乐的事么？” 狱卒红了耳朵，跪坐在地上，眸中满是向往。仅存的一丝理智叫他仍有求生本能，不敢上前。 人鱼状似遗憾地轻吟一声： “先生，你在圣子手下做事多年，不应不明白他的为人。” “他明明能轻易杀我，却偏偏设下着燥热牢房，四周洒满动物的血液，又日日夜夜地折磨我，鞭挞我，不就是想逼我有朝一日饥渴难耐，抛下傲骨，为一口食物，一口水源，沦为他肆意戏耍，甚至还需迎合他的玩物吗？” “与其给那种人赏玩糟践，不如先与你快活了。”人鱼隔着铁栏，环上狱卒的脖子，眉目中满是祈求与渴望，“我看得出你老实本分，不似圣子那种变态。” “至于伤人……我的尾鳍都被铁钩贯穿了，疼痛难忍，又怎会 想不开伤人呢？” 人鱼盛情邀请，狱卒也逐渐起了那心。他早就觉得人鱼美丽至极。这几日圣子频频来访地牢，也不知在干什么。他不允人靠近，只让他远远把守。监牢内每每传来抽打的响声与人鱼的呻。吟，都叫他面红耳赤，脸红心跳，身下怪异。 那想得今日，竟会有如此好事。 只是他竟对畜牲起欲，面上还是有些羞涩，死活过不去，只好梗着脖子，目光漂移： “圣子大人喜欢女人……” 人鱼笑了：“圣子天天快活不带你，你怎么知道人家喜欢男人女人？” 狱卒被噎得无话可说，但他确实听过一些圣子生活作风不检点，经常带着亲信，参与一些桃色派对——也确实没有叫过他。 这样一想，本还犹豫踟蹰的狱卒瞬间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冤大头。 教会向来寡欲修身，就算有人犯戒，也会背着大家偷偷来。像这样纵情声色，明目张胆的，本届圣子是头一个！ 想到这里，狱卒气不打一处来。自古以来，哪有只许高层放火，不许底层点灯的道理！ 圣子能做的，他凭什么不能做！ 狱卒从腰间掏出备用钥匙，一把一把细细数过去，找到牢狱钥匙，咔嚓咔嚓开始开门。 咔。 门开了。 狱卒如看到肥肉的狼狗一般，瞬时向地上的人鱼扑来。 然后在人鱼瞬发的歌声中，扑通一声，跌倒地上。 莫里森嫌弃地避开对方，操纵触手，从狱卒手边捡起钥匙串，凭借记忆，找出钥匙，依次打开身上所有的锁链。 锁链滑落在地。莫里森化形站起，在奔赴自由前，踹了一脚地上酣睡如泥的狱卒： “啥比。” 第222章 父债子偿通讯仪无法承受如此浓重的情…… 地下牢狱内，昏黄色烛火摇曳。 莫里森跌跌撞撞向前跑去，眼中只有代表海瑟薇的盈盈一口光明，全然不顾身上的伤口随剧烈运动开裂出血，像咧开的娃娃嘴。 嗒嗒。 前方冷不丁冒出一个人影。莫里森来不及躲闪，索性凝出所剩无几的力量，直接摆出攻击姿态。 “是我呀，是我！” 黑色人影举手投降，手里提着的桶应声落下，溅出水花，也蹦出一条银色的小鱼，跌在莫里森脚边，拼命摆尾挣扎。 “不要动手！我不会阻止你的！” 白衣神职高举双手，声音颤抖。莫里森眯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借着幽幽火光看清黑暗里人影的长相： “是你。” 莫里森记得这个年轻神职。是圣子令其用钩锁贯穿他鱼尾时，害怕得不敢动手的那一个。 他的目光落在那只铁桶上。桶内浑浊的水体内，依稀能看见几只不大不小的银鱼，看上去似乎是从某处湖泊或河流新鲜打捞上来的。 神职见莫里森没有动手，赶忙将内心话像倒豆子一般全部倒出： “人、人鱼先生？你之前在玻璃港行医治病时救过我的妻儿——虽然可能只是您演戏的伪装，但您救了我妻儿的性命确实实打实发生过的！”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是庸人，做不到圣子大人那样决绝无私，无法尽到神职的本分，痛下心来对您用刑；又十分胆怯，不敢违背圣子之命放您出去……本想打捞些小鱼为您补充体力，让您不至于在圣子大人的酷刑下过早放弃，却没想到，您已经自己逃出来，不需要了……” “我不擅长战斗，清楚自己不是您的对手，不敢，也不会妄加阻拦。只求您能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说完，年轻神职便闭上眼睛，晶莹的泪花挂上青年人微颤的睫毛，仿若清晨花朵上的露珠。 人鱼瞳孔猛缩，呆了半晌。他没想到自己当初的无心之举今日竟能收获这样的回报—— “可以。”他说，“但我有一个条件。” “！！您请说！” 青年神职脸上露出劫后逢生的喜悦，亮晶晶的，充满希望的眼眸叫莫里森想起了某个熟悉的家伙。 莫里森敛起即将浮上的笑意，抬起冰蓝色竖瞳，对青年神职伸出右手： “把你的魔晶通讯仪给我。” “啊？” 神职万分困惑，但还是照做了。他很快掏出通讯仪，送到莫里森手边： “喏。” “打字，将海瑟薇遇难的情况发布到歌姬新闻榜上。” 青年神职吓得通讯仪差点没拿稳：“不是，先生，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圣子大人要是知道了，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怕什么，你就说是我逼你做的。”人鱼用看笨蛋的眼神看着 他，“还是说，你觉得‘在人鱼越狱期间进出牢狱，却毫发无伤’更加合理一些？” 青年神职愣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大意：“……好。” 他盯着人鱼凝视的压力飞速打字，将自己知道的部分全部一五一十地输在了通讯仪上。 莫里森盯着对方打完全文。通过神职的揭露信，他知道了海瑟薇目前正被囚禁在一个叫神圣白塔的地方—— 那正是海瑟薇最初告诉他的，梦中的地名。 现在想来，海瑟薇的那个梦境大概率是身为神明载体规避危险的预知之梦。 神职打完全部内容之后，正准备按下“发送”，却发现这地牢中竟然没有信号： “难道是圣子大人早就预料到通讯仪会败坏他的好事，特此安置了屏蔽仪在此处？” 他慌乱建议人鱼：“要不我拿到地面上，给您发——” “来不及了，且太危险。” 莫里森一把夺过通讯仪，直接向内输送魔力。晶蓝色的魔法以通讯仪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延伸。 幽蓝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梦幻华丽。神职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场景，这与圣子讲述的，教典里讲述的只会破坏，残暴嗜血的黑暗生物都不一样。 “魔导通讯仪本就是依靠空气中存在的魔法微粒传递信息。只要魔力够强，意念也能化为信息——” 人鱼将露西亚，西尔维娅，布莱克，苏加西亚等人的名字一一填入特别收件人，署名发送，并还给神职。 咔。 通讯仪无法承受如此浓重的情思，在神职碰到它的瞬间出现裂痕，碎成几块，又化为粉末渣子，落在神职手上。 “……”人鱼抬眼看他，“你为了阻止黑暗生物，与其产生激烈战斗，期间，通讯仪被我打碎，很合理吧？” “合理！太合理了！”神职青年忍着心疼附和，下一秒，却眉心一痛。 “抱歉，做戏要做全套。”莫里森收起魅惑之术，“不过放心，给你下的魅惑时间很短，应该一会儿就能醒来。” “那只铁桶不能留，记得处理了。我先帮你施了个障眼法，现在它在别人的眼里就是一篮葡萄酒。” “在那之前，就先睡一会吧。” 莫里森打下响指，青年神职随之倒地。他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即刻奔赴小章鱼老师探查的下水通道。 …… 地下囚牢某处墙壁，维修管道处。 “您怎么来了？”见到人鱼的小章鱼吓了一跳，“我还没有探查好这条逃生通道，还不能确定这条路是否有危险！” “来不及了，”莫里森示意小章鱼立即打开装置开关，“我可以等，但海瑟薇等不了。她尚未觉醒，只是人类，谁知道教会的那伙混账会对她做些什么！” “哎哎哎，”小章鱼忙挡在莫里森面前，用一根触手勾住装置把手，“道理我都懂。但是殿下，您必须答应我，不能直接顺着下水道直接去神圣白塔拯救海瑟薇。” 它望向莫里森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今日越狱完全是圣子疏忽，脚型之举。白塔作为圣子计划最重要的实施地，一定会有重兵把守。您这个样子过去，只会是送死。” “所以，答应我，先回深海养伤，好吗？我们可以去找您会炼药的海妖朋友，那个深海‘魔女’。” 莫里森咬牙半晌，最终还是轻叹一声，不甘心道： “我答应你。” “不过在此之后，无论海妖的药剂副作用如何大，您都不能再阻止我。” 小章鱼露出微笑，点头称是。它吱呀一声掀开阀门，紧密厚实的铜板瞬时被它直接拆下。 莫里森进入管道，沿着曲折的管道挪动。不知过了多久，视野豁然开朗，曲折的管道停止在一片水域之中，看样子应该是直接连接到了某处河流的深处。 虽然离开了地牢，但莫里森却始终不敢放松。他紧随小章鱼探出的路线一路前行，终于在游了几个小时后，嗅到了大海的气息。 眼前的水体浑浊黑暗，与清澈纯净的阿兹卡那内海对比分明。莫里森隐约看到一条白金色的线，如隔膜般，将两种水体从中间毅然切断。 恐怕那就是光明结界在水下的部分了。莫里森自知穿过那条线，就会回到充满争斗与血腥的奥尼亚海，就会背负起那些沉重不堪回首的责任，但他还是毅然游过，为了更快的养伤，更快的救出海瑟薇。 唰—— 熟悉而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莫里森再度睁眼，便已经处在腥咸的海水之中。 浓郁充沛的黑暗魔素自海底不断喷涌而出，只几秒的时间，莫里森肩上，脸上，尾上的皮外伤便消失不见。 内部受损的伤口虽未痊愈，但也不再疼痛难忍。诸此种种，无一不叫莫里森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属于这里，不属于背后的光明领域。 “哟，这不是我们的人鱼王子殿下，莫里森伊莱银嘛？” “几天不见，怎么搞得满身伤痕，如此狼狈？” 莫里森心跳一滞。他缓缓回头，祈求千万不要是那只魔。 蛇发鱼尾的女性海妖持鞭出现，声音妩媚，仪态万千。 “你父亲欠阿姨的账，还没还清呢。今日正巧让我碰见，这是上天注定的孽缘，不如就此——” “父债子偿吧！” *** 海瑟薇正行走于一片纯净的空间内。 头顶是明亮的天空，脚下是清澈的水面。向下看不见游鱼，她也不会掉下去。 她一路向前，终于在空间的尽头，看到一颗巨大的，包裹着晶石形状的，白色的茧。 【————】 她仿佛听到一声叹息。 海瑟薇睁开眼睛，眼前是白塔的青色石砖。 她翻身坐起，只觉得头部隐隐作痛。 “您醒了？”金发的圣女放下毛巾，立即簇拥到海瑟薇身前，“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哥哥也真是的，竟然派福金先生直接来采取强制措施……” 圣女喋喋不休，海瑟薇却一点听不进去。她望向一旁那些铜盆与热水，隐约响起她在梦中曾多次冷热交替，似乎正是圣女在为她擦拭身体，释放治愈魔法，抓着她的手，呼唤她的名字。 “现在你相信我说的话了吗？”海瑟薇硬撑着头疼，“教会根本不会顾及普通人的死活。” “平心而论，你真的觉得那奇怪的药剂无害的话，又为什么在为我擦拭额头时，害怕到流泪、哭泣呢？” 雾妮确实被海瑟薇的反应吓到了。 先前，哥哥曾拍着她的肩膀对她担保，说那份药剂只是至纯光明之力的浓缩精华。只是为了解除海瑟薇小姐身上人鱼留下的魅惑，并适当加速神明觉醒的速度。 为此，他还专门将药剂样本给她检查——在圣女的检测下，一切毒药都会原形毕露。 可是雾妮什么都没查到。 正如哥哥所言，那份金色药剂内部并无任何毒素，是高纯度圣魔法浓缩而成的至纯精华。 可在福金魔法使为海瑟薇注射之后，海瑟薇小姐明显产生了严重的不良反应。 她先是在说不出哪里痛的情况下，痛苦到脸色发白，抽搐发抖：随后又陷入了近乎昏迷的沉睡，期间，体温忽冷忽热，口中发出痛苦呻。吟，又多次惊醒流泪。 雾妮多次呼唤她的名字，对方也目光空洞，没有反应。 如果这是【净化】的话，为什么和教典中的描述不一样呢？ 雾妮甚至觉得，海瑟薇小姐“被魅惑”的时候，更像正常人一点。 她开始难以控制怀疑【净化】的真实性，怀疑自己是否正行走在某个邪教仪式的歧途。即使她的身份不允许她产生质疑—— 哥哥说过，圣女的使命就是前进。 至于向哪里前进，他会为她指好路标。 “我……” 雾妮低下头：“我不知道。” “但是我已经说服魔法使先生，将那份药剂由注射改为口服。兑水后再熬制成汤，对您身体的刺激应该会小一点。” 海瑟薇冷笑一声： “所以，到头来，你什么都没能改变——” “即使你知道，那玩意儿继续喝下去，很有可能危及生命。” “你不敢提出更进一步的要求，是因为你在潜意识中也知道，他们对你的想法毫不重视，根本不会听取你的意见。圣女小姐，你以为被当工具，榨干最后一丝价值的，只会有我一人吗？” “你，注定也是其中之一。” 圣女瞳孔骤缩，似乎受到惊吓： “海瑟薇小姐，您的状态似乎有点不对……” 她掌心凝聚绿色的治愈之力，想要上前，帮海瑟薇探知病因。 “别碰我！”海瑟薇挥手打开对方。她也意识到自己今天状态有些不对劲，但看到圣女后，她不知为何更加烦躁，破坏东西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我根本不是你们要找的什么天使神明。”海瑟薇说，“看清楚了，我是海瑟薇洛兰！你们这些非法囚禁第一歌姬的变态、强盗！” 雾妮吃痛缩手。她感到脸颊一烫，紧接着便十分疼痛，似乎被尖锐的匕首划伤一道。 她望向镜子，却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脸上多了一道冒着浅金色火焰的割痕。 神爱世人。 祂将包容信徒的一切痛苦，罪恶，欲望，永远不会伤害祂的信徒。 这是自原初教典起，就写在扉页，要求每位神职入教背诵的原话。 然而，此刻，雾妮的脸上却出现了一道冒着神明圣火的割伤。 它冒着的金色火焰很快熄灭，在圣女的脸上留下一道暗红色的印记，微弱却残忍。 如果神明不会伤害信徒，那此刻被神明转世所伤的她，又算是什么呢？ 圣 女声音颤抖，强压着爬上心头的恐惧： “神明……大人？” 第223章 呼声仿佛一只将头埋进羽毛的白鸟。 海瑟薇没想伤害雾妮。 她只是轻轻一推，没想到却能再次使出那股神奇的力量。 海瑟薇难以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手上，金色火焰缓缓摇曳，比起先前莫里森佯装攻击她时激出的火焰更亮，更稳，更持久。 她盯着双手好几秒，这些火焰才慢慢消散，持续许久。 莫非她真是天使……？海瑟薇再次尝试打火，却无事发生。 莫里森先生也曾提起过此事，但海瑟薇一直没有多少实感。直到今天，她清楚地看到那火从自己指尖冒出，才意识到这件事并非玩笑。 她是天使？ 那海瑟薇是什么？ 她并没有任何有关天使的记忆，有的，只是身为海瑟薇这个个体与家人，与朋友一路走来的回忆。 海瑟薇感到困惑，感到恐惧。 她连忙收手，快步走到圣女面前将其扶起：“你没事吧？” “没事。”圣女说。她看起来并不是很在意脸上的伤口，更多的是委屈。紫色的双眸内盈满水光，仿佛两颗水灵灵的紫葡萄。 “神明大人……”她抽泣哽咽，念念有词，听起来就像心碎了。 海瑟薇很想安慰她，但要她承认她是别的什么东西，这更加不可能。她偏过脸颊，对跌坐在地的雾妮伸出手： “别哭了。” 明明是非常简单，甚至有点冷漠的一句话，却让女孩重新抬头，眼睛里也有了光。 “海瑟薇小姐……” 她终于没有叫错。海瑟薇十分欣慰，并在心里松了口气。 海瑟薇将圣女拉起。塔外忽然传来一阵悲伤的哭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海瑟薇趴在窗口向下一瞧，只看到金发的圣子处变不惊、游刃有余地对那些哭泣的男女说些什么。 很快，哭声停止。人们脸上悲戚的神色变成了愤怒。 圣子却露出微笑，做了个“请”的动作，派神职将那几个男女领进了白塔。 海瑟薇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她觉得对方八成又在搞事。从始至终，圣子出现过的地方，似乎就没发生过什么好事。 果然，下一秒，房间的木门便被敲响： “圣子大人有请。” 圣女看了海瑟薇一眼，转而对门外喊道：“好的，马上就来。” 她转回头，又对海瑟薇说：“我们下去吧。” 下去？还能下去？海瑟薇虽然不想和臭虫见面，但出房门的机会并不多得。 如果能趁机了解白塔的内部结构，以后如果有机会逃走，岂不是更加方便、快捷？ “好。”海瑟薇答应的干脆利索，这让雾妮非常高兴。 两人很快沿着旋转的石梯来到地下。海瑟薇这才发现，神圣白塔在地下竟然还有几层。甚至比起上层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狭窄石梯，这里的空间要打上许多。 “这就是寄宿着天使大人的灵魂，”笑眯眯的圣子用上了敬语，将海瑟薇介绍给哭泣的男女老少看，“第一歌姬，海瑟薇洛兰大人。” “海瑟薇大人？您怎么在这里？”为首的老妇人掩面吃惊，圣子却打断她，摇摇头说： “不要说别的。正事要紧。” “哦，哦！”本就哭红双眼的老妇人似乎被戳中心事，眼泪唰的一下便滑落脸颊，“缪兹大人，您可以一定要为我的儿子报仇啊！” 说完，两位神职抬上一只白布包裹的担架，放在海瑟薇与妇人面前。 海瑟薇眉头微皱，眼眸微眯，暗暗握紧拳头。 雾妮见海瑟薇迟迟没有反应，连忙替她发话：“这是……？” “这是我儿子牺牲的遗体！”老妇人情绪激动，“就是在执行抓捕人鱼任务时，被那条破鱼残忍地杀害了！” “狗屁！” 蓝发少女厉声呵斥一声，老妇人当场腿脚一软，坐在地上。 “莫里森先生才不会杀人。比起指控黑暗生物，倒不如仔细怀疑怀疑你身边这个人，他才是披着人类衣冠的两足禽兽！” “呵呵。”圣子轻笑着拍了拍手，走向地上的老妇人，伸手将她温柔扶起。 “所以，我就说嘛，咱们的神明大人被人鱼蛊惑得很深。”他笑着对海瑟薇上下打量，“竟然让最爱人类的神使对信徒口出恶言——深海人鱼果然罪孽很深。” “……胡说八道！”海瑟薇想要反驳，却被骑士交叉的银枪所阻拦。 “哼，”海瑟薇看着锃亮的枪尖，轻笑一声，“自古以来，我从未见过这样对待神明的。” 妇人眉头微皱，似乎也意识到有哪里不妥。但圣子说神明遭到魅惑的话却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叫她也渐渐觉得，人类确实在做一件正确的事。 “可怜的孩子……” 她感叹。 “愿神明祝福……啊，你连对神明祈愿都无法做到。苦命的里奇一家，苦命的孩子哟。” “您的心智仍被黑暗蛊惑，迷失于海妖的花言巧语。如果帮我儿子报仇做不到的话，就愿您能安心养病，配合教会双子的治疗，驱逐黑暗，迎接光明——” “早日恢复如初。” 她留下这句话，对海瑟薇顶礼膜拜两次，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接下来的事情都差不多。那群人哭哭啼啼地向海瑟薇控诉了人鱼的滔天罪行，即使他们从未亲眼看见。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证人，”送走民众后，圣子伸手，想要拍上海瑟薇的肩膀，却被海瑟薇厌恶打开，“但雾妮你总能相信吧？她可是纯洁善良的圣女，圣女是不会骗人的。” 说着，他将雾妮推了一把，直接推到海瑟薇的面前。 雾妮有些不情愿地往前走了两步，硬着头皮开口： “我……我可以帮忙检验。” 她回头，紫色的眸子里满面愁容： “不过，哥哥，你为什么叫我‘圣女’呢？” “这里不是公开场合，人也不多。我还是希望你能叫我妹妹……” 圣子先是一愣，紧接着很快露出笑容：“好啊，当然没问题，我最亲爱的妹妹。”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微笑道： “加油。期待你的成果。” 随后，金色的青年离开了白塔，看起来心情不错，满面春风。圣女则叹了口气，蹲下身子，开始为那些死去的战士祈福弥撒，同时，分析力量的来源。 过了几分钟，她站起身来，眸色严肃： “伤口上确实有黑暗生物力量的痕迹。” 她望向海瑟薇： “海瑟薇小姐……” 海瑟薇转身离去，连看都不看一眼。 “海瑟薇小姐！” 雾妮伸出双手，拦住海瑟薇去路： “您就这么相信那只人鱼？”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就算您真的信任他，为了死去的战士，您也好歹也面露怜悯，为他们动容一下吧？” “我拒绝。” 海瑟薇看她一眼： “连凶手都搞不清是谁，这种怜悯有什么用？” 说完，对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只有圣女留在原地，怔怔出神许久。 是错觉吗？ 她仿佛看到对方的瞳孔变得细长凌厉，有如天上的神明洒下的威光。 ＊＊＊ 海瑟薇疲惫地回到白塔顶部，坐在床边发呆。 那奇怪的药剂在服用后，白天一般对她没什么影响，只有在夜晚她会浑身疼痛并且无法醒来，同时经常做梦。 然而，性情与头脑却似乎遭到了严重的影响。 海瑟薇明显感到她的脾气变得更加火爆，经常因为一点小事，便口无遮拦，直言直语，丝毫不会顾忌会不会伤到对方；对于他人同情的感知也变得更加迟钝，从一开始的想要拯救大家，变得更为凉薄，觉得这世上的破事她都不想再管—— 凉薄而冷漠的神吗？海瑟薇并不想变成那样，不想变成另一个人，另外一个神。 她轻捂胸口。那里剩着她最后的东西，一颗红色的，跳动的，炽热的心。 所有的情感感知都在 退化。唯有记忆中鲜活的莫里森先生还能在最近的苍白的日子里点起一堆火，叫她不放弃坚持下去的希望—— 然而这抹火焰已被教会捉去，不知遭受了怎样的酷刑，怎样非人的待遇——那伙教会的恶魔一定会用上最可怕的道具，将那只纯良温柔的恶魔折磨到只剩一口气，又借外物唤醒，反反复复。 海瑟薇轻捂心脏，眉头紧皱。她感受着它强有力的跳动，确定自己仍然活着。 要不还是睡觉吧，起码睡着了，就不会感到悲伤了。 她垂眸，想要流下眼泪，却发现眼泪早已在夜晚流干，现如今哭不出半滴。 “呜……” “海瑟薇！” 海瑟薇隐约听到有人在叫她。但大概只是幻觉与梦境，毕竟这里没有人能够如此亲切而急迫地呼唤她的名字，没有人在意“海瑟薇”这个个体。 这样想着，海瑟薇将头埋得更下，仿佛将头埋进羽毛的白鸟。 “海瑟薇！你在上面吗？听得到就回我一声！” 无泪抽泣的海瑟薇从臂弯中惊起抬头，她侧耳静听，只觉得那声音越来越清楚—— “海瑟薇！听得到吗海瑟薇！” ——姐姐！ 蓝发的少女再也顾不上任何事，立马翻身下床，跌跌撞撞直奔窗口： “姐姐！” 海瑟薇半个身子都压在窗口，终于在神圣白塔下，看到了那头熟悉的蓝发，熟悉的身影—— 西尔维娅里奇。 “海瑟薇！”高挑的女性正与门口的骑士纠缠干架，在看到海瑟薇的那一瞬，她推开对方，立即奔至海瑟薇窗下，擦了擦眼角，对海瑟薇露出微笑，“抱歉。” “姐姐……来迟了。” 蓝发少女笑靥如花，海瑟薇却能看出，对方在极力掩饰眉目之间的担心与悲伤。 她摇摇头，也努力挤出笑容，试图回应，情绪却在此刻崩溃泄堤，泣不成声： “姐姐！” “姐姐……” 她放声哭泣，泪滴如断线珠子般滚落脸颊—— 仿佛要将受到的委屈诉尽。 第224章 诺言创造出一个没有贫民窟的世界。…… “别担心，海瑟薇！我已经来了。” 西尔维娅高声呼喊，试图让海瑟薇安下心来，后者却一个劲哭泣流泪，叫西尔维娅更加心如刀绞。 “姐姐。”海瑟薇又叫了一声。她的悲伤并非止步于委屈，而是对前路未卜的害怕。这个场景与梦中几乎一样，唯一不同的，只是两姐妹的位置——这次换做她在塔上，姐姐在塔下。 她感到悲伤，同时又感到一丝庆幸。起码不是姐姐承受这样的苦楚。她还尚有利用价值，换做姐姐，恐怕早已沦落为梦中的结局。 塔下把守的士兵见西尔维娅沉溺于姐妹相认，立即趁机上前抓住对方胳膊，要将对方押送禁闭。海瑟薇当即抓起手旁的白瓷容器摔碎在窗台上，溅起的碎片割伤她的手臂，点点鲜血如落雪红梅，星星点点洒在她的脸上，裙上。 “放开我姐姐。否则我就此自杀，并从这窗口摔下去，摔在你们的面前，叫你们承受圣子的责罚。” 海瑟薇手持瓷片，抵上脖颈上动脉，天蓝的发丝在她身后随风飞扬。 昔日温如朝阳的少女此刻像一块冰冻多年的坚冰，紫眸冷冷，如兽物般，不含一丝感情。 眼看着骑士们不松手，海瑟薇指节收紧，鲜血自指缝间滑下，滴落在地板上。 “笨蛋！快放开她啊！”圣女连忙对塔下骑士挥手示意，“损害神明大人的圣体，你们负担得起吗？” 骑士们仍然有些犹豫，举着银枪，不知应前进还是后退：“但是圣子大人说，但凡靠近白塔的，都要抓……” “我也是神职！” “难道你们以为，我的哥哥没有将白塔的管辖权分配给我吗？” 金发紫眸的少女忽然底气硬朗，引得海瑟薇也微微侧目： “我说放了就放了。这么点小事你们也想报告圣子？你们知道他有多忙吗！” “还是说，你们觉得在有你我严加看守的情况下，‘百灵’小姐能飞檐走壁，将海瑟薇小姐接走？” 骑士们从未见过圣女这样据理力争，义正言辞。 虽然有些惊讶，但他们还是选择收起银枪，放开了西尔维娅。 西尔维娅暗自朝骑士咬牙切齿一瞬，又回过头来，规劝海瑟薇： “别做傻事！姐姐一定会救你出来的。” 海瑟薇放下瓷片。她认为自己并没有做傻事，相反，她很清醒。 在与教会众人的相处过程中，她逐渐意识到，教会虽然令她痛苦万分，但似乎很害怕她身体受伤，物理死亡。 在这种情况下，用自己的命去保住家人，也不失为一种筹码。 不过，为什么？ 是因为他们的“造神计划”需要她这个个体活着吗？ 如果她死亡，教会的计划就会全盘破灭？ 如果她死了，教会大可以继续寻找下一个神明寄宿者。还是说…… 海瑟薇忽然想起圣女曾经哭哭啼啼委屈道，教会找了千年毫无音讯，到海瑟薇这里，才找到神明大人…… 意思是，之前，他们找不到吗？ 按理说，教会应该会拥有联系神明的方法。据她看过的小说里说，一般神明会留下一张卷轴或者别的什么信物，指引信徒找到祂，加速祂的重返或降生。 但教会一直找不到神明。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神明未为他们留下任何信息。 为什么？因为神明自己不想醒来？ 海瑟薇想不明白。但她想到现在教会是这幅德行，神明不想与他们为伍，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追寻神明的狂信徒，却遭到了神明的厌恶与疏远…… 海瑟薇微微垂眼。 这实在是—— 太活该啦（^～^*）！！！ 谁让你们不学好的！ 海瑟薇在心里暗自给神明大人鼓起了掌： 对！没错，就是这样！ 让这伙连同良心都失去的守望者等到老死也得不到神明的注视，最后含恨而终吧！ 虽然心中恶气得以舒畅，但海瑟薇还是不敢用自裁行为奢求太多，比如，和莫里森先生见面什么的。 莫里森先生曾说，提出要求时，要在对方能接受的范围内，最多超过一点。否则，对方大概率直接恼怒，一口回绝。 唉，说起来，不知道莫里森先生怎么样了…… 海瑟薇轻叹一声，将瓷片丢至一边。西尔维娅却眉飞色舞，直接昂起脖子，和圣女讨价还价： “喂，小妹妹，你那塔里伙食怎么样？怎么都把我妹妹饿瘦了。” “诶？”圣女心里一惊，生硬地转移话题，没叫西尔维娅深究下去，“伙，伙食当然很健康啊。一日三餐都是我做的，杏仁面包、蔬菜杂烩汤，有时还会有一些水果。有什么问题吗？” “好单调啊，”西尔维娅摇头抱臂，“没有什么精致的甜点和肉类吗？” 雾妮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疯狂摇头：“神职是戒荤的！怎么会有肉？” “哦，这样啊。”西尔维娅倒是不紧不慢，她踱步片刻，抬头道，“但是我妹妹不是神职，身为姐姐，我实在太心疼我的妹妹了。” “这样吧，我做点饭菜，用篮子送上去，怎么样？” 西尔维娅看着雾妮，蓝眸灼灼，叫后者感到强大的自信。 雾妮想了想，点点头：“可以。” 饭菜她可以亲自检查，如果藏有武器或者下毒，她都能检查出来。 很快，西尔维娅便折而复返。在骑士们的监督下，她将篮子挂上滑轮锁钩，并由圣女亲自拉了上去。 “好香。”骑士忍不住吞了口唾液，“你做的什么？” “爆炒小龙虾，蒜香味的。”西尔维娅笑着说，“还有我们玻璃的特色烧烤。” 她将手下剩下的铁签和锡纸递给骑士：“这里还剩下一些，我家妹妹吃不完，各位也可以尝尝。” 没等骑士们推脱，西尔 维娅便转身离开。骑士们拿着烤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香料的嗅觉刺激下，最终还是掀开了锡纸，露出了喷香的小羊肉。 “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玻璃港的烧烤呢，”年轻的骑士感叹，“自奥尼亚海海禁之后，就再也没有哪座城市能像玻璃那样，熟练掌握来自东方香料的烹饪方法了。” “少说两句。祸从口出，你想被定罪为质疑圣子大人的决策吗？”严谨的骑士将烤串递给队伍中专攻毒素的魔法使，“检查一下是否有毒，如果没有，就给伙计们分了吧。” 塔上，海瑟薇揭开小龙虾的锡纸，诱人的香气瞬间溢了出来。不出几秒，就飘满了本就不大的塔顶房间。 咕咕。 一旁拿着书本的圣女肚子发出声响。 海瑟薇转过头：“你要一起吃吗？” “不不不，不用了，我、我不吃这个的……”雾妮连连摆手，抱起书本，跑至房间的角落里，看起来似乎在躲避香味。 什么嘛，到底还是普通人。海瑟薇轻笑一声，剥好几只虾尾放在盘中，起身端到圣女面前： “喏。” 圣女摇摇头，垂头丧气：“不用了，真的不用……我需要斋戒，不能吃这个。” “因为害怕你哥哥知道？”海瑟薇觉得对方有点可爱，仿佛很久很久之前的自己，那种非常守规矩的乖乖女形象，“没事的。就算你吃了，不告诉你哥哥，他不会知道的。” 她将盘子向前推了推，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后，便将剥好的虾尾留在圣女面前的餐桌上。 “其实哥哥以前也给我剥过小龙虾……” 海瑟薇还未走远，圣女忽然发话： “抱歉，你好像不太喜欢哥哥。我是不是不应该说这个？但我真的很想告诉你，哥哥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来了！有用的情报！海瑟薇脑中灵光一闪，索性将整盒小龙虾搬了过来，一边剥皮一边听圣女讲述过去的故事： “没关系，你说吧。” 雾妮露出微笑，看看起来甜如蜜糖： “谢谢你。” “您真的好温柔，我觉得哥哥和魔法使先生不应该那么粗暴地对您。” 海瑟薇十分欣慰。不枉她软磨硬泡这么久，孩子终于能够勇敢表达自己观点了！ “其实我们去过您的家乡。玻璃港，那是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地方。大海，沙滩，歌剧，海鸟……这都是我们北方的孩子看不到的。” “在被选为圣子和圣女后，教会给了我们非常干净漂亮的衣服，那是我和哥哥在贫民窟时，做梦也不敢想象的。不仅如此，教会还安排我们去全国各地旅游巡查，了解当地民众的心声，发掘有潜力、却没有资源的歌姬选手——” “那段日子，简直是我们最自由、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不过，再美满的生活都少不了曲折的插曲。因为我们出身低微，平时不会讲究那么多礼仪，也吃不到那些高级的食物。所以，在参加一次教会与贵族共同举办的宴会时，我闹了笑话。” “当时，宴会上也有一道龙虾尾的菜肴。因为我是新任圣女，有贵族便招呼侍者，为我也送上一盘。但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吃……面对着那盘龙虾尾，我迟迟不敢动，生怕闹出笑话，成为教会的污点，辜负了教会对我们的优待与信任。宴会上的许多贵族开始小声议论，暗暗发笑。我又紧张，又着急，结果，就当场哭了出来。” “我太没用了……是哥哥那时挺身而出，将我护在身后。面对那些奚笑的贵族，他直言我们确实出身低微，不擅长这些。但那仅仅是因为我们没机会接触到。如果我们自出生以来便是贵族，那我们一定能与他们做的一样好。作为王国的神眷，我们还可以用双手创造价值，为阿兹卡那贡献自己的力量，直到创造出一个没有贫民窟的世界——” “到那时，所有人都可以吃到龙虾尾，所有人都不必因为出身与地位自卑哭泣。再也没有孩子需要因贫穷出卖自己的劳动力，去做廉价的帮佣；再也没有老人需要在眼睛酸痛的情况下持续纺织，因为阿兹卡那歌姬事业而产生的巨大税收，足够使所有人不愁养老——” 圣女说这些时，紫色的眸子里充满光芒： “到那时，所有的悲剧将不再发生，先驱者的事业，也会带领阿兹卡那人民变得越来越好——” “说完这些之后，他微笑着，大方地向身旁呆住的贵族请教了龙虾的剥法，并一只一只，剥给我吃。” “这便是哥哥与我的故事。这便是……哥哥许诺给我和大家的未来。” 第225章 假设“有没有可能，圣子已经换人了呢…… 海瑟薇听得入神，连小龙虾都吃得慢了。 如果圣子真的曾在雾妮面前做过这些事，讲过这些闪烁着理想主义光芒的诺言，那圣女和教会对他死心塌地，也无可厚非。 可问题就是……圣女口中圣子的形象，和她所认识的圣子完全像是两个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圣子在演戏，他真的会说这些漂亮话，许诺大家一个美好但虚幻的未来吗？ 不。 海瑟薇摇摇头。 圣子那种一句话里有八个炸雷，能把听众气死的人，明明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吧。 还是说，他坐稳圣子之位后，变得沉溺声色，抛弃理想了？ 海瑟薇想不明白： “你是说，你哥以前会帮你剥龙虾？” “不是说要斋戒，只能吃素的吗？” “唔……刚刚成为神职那段时间，好像确实没有这个说法？”圣女托腮沉思，“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我那时还未进入白塔……” “但无论如何，哥哥依旧对我很好。我想……大概还是因为教会的工作太过繁杂，让他的性格发生了一点变化……” 性格发生了一点变化……？ 海瑟薇想起很久之前，安琪儿的日记里，似乎也出现过类似的情况。 起初，圣子的形象总是正面的，救赎的，温柔如水的。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有煽动性，冷酷双标，控制欲强，引导本来正常的少女们走上歧途，或疯狂，或扭曲。 “有没有一种可能？” 海瑟薇大胆假设： “你的哥哥……也就是圣子先生，已经换了个人呢？” “什么！”神情缓和的圣女跳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谈到和哥哥相关的，甚至忘了用敬语……她真的很信任自己的哥哥啊。 海瑟薇小心翼翼地组织着语言： “我只是提出一种假设。” “我并非神职，不懂这些。但悬疑小说里不是常常存在那种手法——比如，双胞胎联合作案。” “我想问问圣女小姐，这种情况……可能存在吗？” 圣女垂下眼睫，思考片刻： “我们没有其他双胞胎兄弟或姐妹。” “但在有神明的现实世界，应该拥有那种不需要实体便能达到‘换人’效果的手段吧？” 海瑟薇步步紧逼： “比如，神明夺舍之类的？” “不要污名化神明大人！”圣女气鼓鼓地双手叉腰，“神明大人祂才不会占用信徒的肉。体。” “而且，身上有着神明灵魂的，明明是您呀！” 雾妮指向海瑟薇，心底却已乱成一片。 这些年里，她为了追寻神明，找到神明转世的踪迹，调查了大量资料，阅读了大量文献。 可书读得越多，资料看得越多，她就越觉得那位爱人的神，正义的，战无不胜的光明之神已经不在人世——起码肉。体已经消亡了。 在很久很久以前，战火纷飞的年代，你行于阿兹卡那的小镇广场，甚至可以碰到神明本人在篝火或喷泉边上抚着七弦琴，为周围簇拥的孩子们清唱。 那是一个神明行于世间的年代，是神学爱好者的天堂，却是人间的地狱。 有关神明行踪的记载消 失在与黑暗联军的大决战后。同时期，大量歌颂神明的诗歌、舞剧、故事开始集中爆发喷涌，“歌姬”这一代表民众声音的存在也开始零散出现。 什么情况下大获全胜，却独不见英雄身影？ 什么情况下庆典频频，人们传唱着神明的故事，却再也没有人见过神明？ 雾妮不愿去想，但心中已逐渐产生答案。 天使留下的结界能保证人类免遭侵害，安心发展；【加护】甚至一度远渡重洋，让前往东大陆的阿兹卡那人也平安折返—— 可这样神奇的赐福，真的没有代价吗？ 作为代表守护与治愈的圣女，明白同时护佑那么多人需要多么巨大的魔力。 初代圣女为护民众以身作阵，以自己的身体和灵魂作为阵心，不仅封印了当时最残暴的恶魔，还展开了一个微型光明结界，使低阶的黑暗生物进不来，高阶的黑暗生物受到压制，摔在地上，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骑士与魔法使击败斩杀。 然而，那个魔法却有一个极其严苛的条件。 一旦开启，便需要全神贯注，不能说话，也不能松开法杖。 否则，千里结界便会当场溃散，被阻挡在外的敌人也能畅通无阻。 历史上，被那位圣女封在结界内的恶魔首领为击破结界，竟在圣女面前将她的哥哥与妹妹全部残害，只为让圣女动摇，魔法失败。 然而，初代圣女还是坚持了下来。等援军到达，笼罩城市的金色结界才开始飘零溃散——即使她本人早已遭到恶魔的虐杀侵害。 即使如此，在生命的尽头，初代圣女还是利用最后的魔力，发动石化魔法，与恶魔首领同归于尽。 雾妮一直很敬佩初代圣女，并以其自己的前辈榜样。 但如今想起，她不免产生担忧：神明大人创造出这么大范围的结界，免不了许多黑暗生物对祂虎视眈眈，将祂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想要伺机击破，将其拉下神坛。 更不必说，创造这么大的结界本身，已经要耗费不少魔力。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想要偷袭神明大人，成功的概率恐怕非常高——哪怕身为神眷的她不愿承认。 雾妮低下头，有些担心哥哥的计划是否正确。 如果神明大人真的因为创造结界耗尽力量，那身为神职的他们，不应帮神明大人隐藏行踪，不被敌人发现才对吗？ 加速神明大人复苏进度，叫祂醒来的话，岂不是将神明大人最脆弱的一面高高拎起，毫无遮挡的展现在世人面前？ 虽然阿兹卡那的大家都很好，但……圣女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海瑟薇心中想法得到证实，心中难免咯噔一下。但她还是努力暂时忽视那些可怕的猜想： “那，你是否从你哥哥口中，听说过‘安琪儿’这个名字呢？” “雪兔小姐？我当然知道啦。”圣女回忆了一下，说，“她是我们在玻璃港遇到的小女孩。我当时有事不在啦，是哥哥劝了那个哭泣的孩子，并鼓励她好好唱歌。之前经常听哥哥谈起呢！” 对上了。海瑟薇压下心中激动情绪，平缓开口： “那么，你听过你哥哥在安琪儿面前，说过我的坏话吗？” “当然没有！”圣女十分确定，“我哥哥才不是那种人。” “不过……我哥后来似乎总和雪兔小姐的相处经常避开我。他们单独出去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先前‘雪兔’离奇死亡，你不觉得蹊跷吗？” “蹊跷？为什么蹊跷……‘雪兔’小姐的死亡，不是因为遭遇歹徒吗？” “那我换个问法，”海瑟薇道，“雪兔小姐遇害那晚，你哥人在哪？” 圣女紫色的眸子猛地颤抖。她垂下眼睫，想起了那晚哥哥的行程—— 当晚，哥哥确实不在教会。 甚至，就偏偏是那几天，哥哥前往了雪兔小姐所在的城市，说是有要紧事需要处理。 与之同行的，还有福金魔法使先生。 金发少女抓紧衣角，脸色变得苍白。她有一万种方法为哥哥脱罪，可越来越多的疑点重叠在一起，叫她难以控制地想向其他方向。 “我累了。”雾妮转身想要离开，“我需要休息一下。神……海瑟薇小姐你也早些睡吧。” 说完，她扯下发带，收拾起桌上的书本，前往盥洗室洗漱去了。 海瑟薇抱起双臂。她并不需要让圣女立刻怀疑圣子，只需要再对方心理种下一颗思考的种子，使其在关键时刻及时清醒，免得被教会卖了，还在帮对方数钱。 月光柔柔，海瑟薇简单洗漱一番，坐在床上。 银色的月光自窗口倾泻，洒在床上，看起来格外冰凉。 放在以往，这个时间点她早该入睡，但最近总在半夜被药剂的副作用痛到惊醒，到了白天，也打不起精神，继续睡觉。 久而久之，她的作息也变得十分紊乱。 圣女已经入梦，嘴里嘀咕着哥哥，眼角湿润，声音哽咽，似乎梦到了那些过去的事。 受其影响，海瑟薇也有些思念从前。 这时，她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塔下传来： “海瑟薇小姐，海瑟薇小姐？” 海瑟薇立马翻身下床，蹑手蹑脚来到窗边，向下望去—— 披着黑色斗篷的黑发女孩正立在白塔下方，抬起头，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悲伤地望着白塔。 在看到她的瞬间，短发女孩的眼睛重新有了光： “海瑟薇小姐！” 她压低声音，语气中却满是掩不住的欣喜： “太好了……您没事……” 她真的没事吗？海瑟薇心中苦笑。但昔日的伙伴长途跋涉来找她，怎能一上来就让对方担心呢？ “我没事，苏。你怎么来了？”海瑟薇有些担心，“圣子不是不允许未进入决赛选拔的歌姬前往王都么？你来这里，他们吊销你的歌姬资格怎么办？” “我才不怕！”苏加西亚灰蓝色的眼眸直勾勾的望着海瑟薇，俨然像一直等待狩猎的黑猫，“证书没了可以再考，大不了我转成地下。但，海瑟薇小姐……” “如果教会那群疯子敢对您做点什么，我就算永久被吊销歌姬资格，也要和他们拼命！” “冷静些，苏。”海瑟薇很感动，但她知道，隔绝在南方的苏其实并不清楚目前混乱的状况，” 不要为了我葬送大好前程。” “如果我的未来里没有海瑟薇小姐，那即使再光鲜亮丽，花团锦簇，又有什么意义？”苏闭眼咬牙，“放心，大家都在努力。我们都会想办法就您出去的……” 海瑟薇有些惊讶：“大家？” “嗯，”苏点头，露出笑容，表情舒缓不少，“我来这里，也是想告诉您一个好消息——” “莫里森先生他已经成功逃脱了。” 莫里森先生成功逃脱了？海瑟薇瞬间精神抖擞。 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别人用名字称呼莫里森先生了（教会一般都叫他牲畜、魔物、恶魔）。 “真的吗？”海瑟薇小心翼翼发问。 “嗯，”苏说，“莫里森先生不仅成功逃脱，还将您被教会抓走软禁的事情发布但了新星榜上，引起了音乐界不小的波动。” “多亏了他，远在安溪的我们才能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包括公主殿下在内的许多人知道这件事后，都认为教会这次做得太过分了——” “就算您真的被黑暗生物蛊惑，那也应是受害者。不找个专业的药剂师对您进行心理疏导已经足够荒谬，怎么能二话不说，直接将您关进白塔？” 苏的眸中露出厌恶： “就连第一歌姬的塔中苦修，也有着清楚的日期。期间也能面见亲人朋友，只要不忘每天向神明献唱三小时而已。怎会有您这种，毫无期限，还限制亲友探望自由？” “阿兹卡那没有一条法律支持圣子这么做。我已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势力，大家都在努力救你出来。请千万不要放弃啊！” “……谢谢。”海瑟薇挤出微笑，“辛苦了。真的辛苦你们了。” 即使她的内心已经诞出一种预感：她不是母亲，无法召来感天动地的流星奇迹。穷途末路的圣子若被逼急，很可能狗急跳墙，对各方声援她的人实施暴力。 她不想看到任何人淌出血液，不想看到教会的魔法下，所有爱她的，支持她的人像多米诺牌一样接连倒下—— 她不愿意。 “注意安全。”海瑟薇反复叮嘱，“虽然我也很想出去，但如果圣子要诉诸暴力，请一定要尽早放手——” “然后，替我查清‘星光号’失事的真相。” ＊＊＊ 奥尼亚海与结界交汇处，某片海域。 蛇发海妖缓缓向前，编织梦网，打算收割已经满身疮痍，失去意识的蓝色人鱼。 多年前，对方的生父，那只万恶的恶魔曾对她百般纠缠，花言巧语，许下许多让魔脸红心跳的惊天誓言。 她也是鬼迷心窍，才将自己的一切全都交了出去——包括她制药的看家本领，她擅长的收束魔法。 谁知那恶魔转头便奔赴人鱼女王，将她的魔法与药剂悉数破解，更是动员起人鱼一族的战士，要将她联合灭口。 蛇发海妖活过百年，不少英雄豪杰都葬身于她的网，她的毒，像只可怜的猎物一般，被她的魔法蹂躏意识，在她的网中化为枯壳——唯独这次碰了壁，在阴沟里翻了船。 不过，没想到这次离穴寻找药材，竟能刚好碰到恶魔之子满身伤痕，虚弱地自人类结界中逃出—— 这可是上天赐予她报仇雪恨的机会！ 海妖笑着张开梦网，一步一步靠近莫里森。 他身边那个小小的丑东西正用五条触手推搡他的尾巴，试图叫自己的主人立刻醒来逃之夭夭，却无济于事。 “不知道女王之子的味道，会怎么样呢？” 海妖轻笑一声，舔舔爪尖。漫天梦网随之形成，如法阵般在她背后展现！ 然后被一道暗紫色的光贯穿胸口。 什么？ 海妖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便身体一轻，向下沉去。 ……为什么？ 她不解抬头，却看到人鱼身边的小东西也面露惊讶，满目恐惧。 【埃达，你逾矩了。】 海妖瞳孔骤缩，心脏一颤。她听出这是那只恶魔的声音，下意识想要转身逃离。 可黑色马尾的魔族女性忽然闪现至她眼前，接住自梦网上缓缓跌下的莫里森，并腾出一只手，掌心凝聚苍白的毁灭系魔法： “神明之子岂是你能染指。” “死吧。” 大大小小的光柱迅速射出，下一秒，海妖的身躯变成了残损的筛子。女性并没有停止攻击，一直到对方湮灭成粉，她才收起手心。 “接下来……” 她回头，目光落在向前逃窜的小章鱼身上： “大人，就交给你了。” 黑发魔族紧紧盯着小章鱼，在她身后，暗紫色的法术能量自海面之上落下，直冲水中。 小章鱼速度极快，却还是不免挨了几发攻击，身体也逐渐化作筛状。 但与很快死亡的海妖不同，它即使身体洞穿，也依旧保持着高速，向前游窜。 魔族女性微皱眉头。探出许多灰色的羽绳，追上对方，并缠住对方触手，又一用力，将牢牢拽住。 “大人，快歼灭它。” 暗紫色的光束立即对章鱼狂轰滥炸。女性魔族估摸着对方已经被轰得连细胞都不剩了，这才叫恶魔停手，一探究竟。 “它死了吗？” 女性小心翼翼地靠近章鱼那具干瘪的皮囊，并使出一个结界魔法，将其包住。 【未必。】恶魔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那东西很狡猾。不要将心思过多的花在它身上。速带莫里森回海沫宫，我已到达。】 魔族女性看了眼章鱼干瘪的尸骸，将其丢于水中。然后迅速折返，游向大海深处。 第226章 成人礼【生日快乐，海瑟薇小姐。】…… “父亲，父亲大人！” 安迪拖着新鲜的大鱼游入水晶宫殿，却发现殿堂上一片死寂，众魔都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黑发魔族德莉莎正站在殿堂之中。她的背后是鲜血淋漓，陷入昏迷的莫里森。 安迪将大鱼放在地上，后者啪啪啪甩着尾巴，在殿堂上格外响亮。 他抬头打量莫里森的血痕：灼伤，鞭痕，贯穿伤……大大小小的伤口应用尽有，即使没死，应该也只剩半口气。 是那个女人抓回来的？安迪有些意外地望向黑发女性，打晕大鱼，游上前去： “父亲，您抓到莫里森了吗？太好了，接下来，就交由我——” “真残忍啊。”王座上的恶魔突然发话，将安迪的话生生打断，“我的孩子仅仅是进出了一趟光明结界，就被人类的法师伤成这样。” 稍有资历的黑暗生物都能感知到莫里森身上的伤有一半其实来自黑暗生物。但高座上的王有意隐瞒，高阶魔族们只敢深深低头，任谁也不敢开口戳穿。 “太过分了……”一些年轻的黑暗生物面露厌恶，“莫里森殿下已是我们之中最温柔的。人类竟也这样对他……” “要我说，人类就应该全部杀光！”一只有着尖尖牙齿的人鱼喊道。 莫里斯摇摇头，示意众魔安静下来： “单纯的厮杀只会使我们陷入无义。比起屠杀，我们更应该成为人类的王，统领他们，走向新的文明。” 众魔先是一愣，紧接着全部醍醐灌顶，欢呼雀跃： “陛下仁慈！陛下仁慈！” 莫里斯挥挥手，示意众魔退下。安迪却一直留到最后，看着父亲走在王座，一直走到血泊中的莫里森身前。 “你有什么事？” 莫里斯伸手，自人鱼的额头挥至尾端，那些污血与灰痕立刻脱离下来，浮在一边，很快消失不见。 “我……父亲，人类固然可恶，但我认为，我们应当立刻将哥哥关进监牢。” 虽然恶魔自始至终都忙于为莫里森清洁身体，没有抬头看他一眼，但安迪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据我所知，哥哥在人类大陆期间，竟可耻地爱上一个女子。这实在是太过荒谬，说出去简直会让我们黑暗生物沦为笑话——” “安迪，”恶魔语气冰冷，“你鄙夷世间所有情爱吗？” 这……想起自家父亲也是凭借着美色周转于各族雌性之间，窃取她们的力量发家，贬莫里森就相当于贬低了父亲。安迪当即心里一沉，立刻改口： “不，没有的，父亲。我只是觉得……要魅惑也魅惑个有价值的存在，比如公主，比如圣女。魅惑个唱歌好听的小女孩有什么用？” 安迪嘴上没说，心里却嘟囔抱怨。 莫里森分明是自己一头栽进爱河，自己被迷得不要不要的，哪里称得上什么魅惑？ 更何况您老人家也是骗人身子，骗人法宝，骗人魔法，究竟哪里来的底气称之为“情爱”？ “小女孩？” 恶魔望向安迪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一言难尽。 难道不是吗？安迪一头雾水。 他不明白被要啥没啥的食物迷晕，有什么值得父亲欣赏的。 “安迪，无论怎么说，莫里森还是你的兄长。” 恶魔神色渐冷： “我听说你投靠我前，因魔力低微，抓不到鱼，全靠莫里森接济。” “就算你哥哥一时鬼迷心窍，与我对立，你也不该如此冒犯他。” “退下吧，你兄长的事，我自有安排。” 恶魔不再理他。安迪自觉没趣，行了一礼后，灰心丧气地离开宫殿。 “我可怜的孩子。”恶魔不再遮掩，直接蹲在地上，掌心凝聚紫色的光芒，为莫里森治疗伤口，“为了忠贞不渝的爱情，竟使自己沦落至这番田地。” 恶魔闭上双眼，调动魔力，浓厚的黑暗力量立即包裹住莫里森。 他掉落一半的鳞片开始萎缩脱落，露出血肉的伤口上开始生出蓝色的新鳞。 许多娃娃嘴般的伤口也逐渐愈合，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疤痕，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 被鲜血与污泥掩盖美丽的人鱼再次变得精致起来。一旁站立的德莉莎看到莫里森这幅模样，也开始明白冷酷的恶魔为何更加偏爱这只后代。 “瞧瞧，多漂亮的耳鳍——多精致的脸蛋，不愧是我的孩子。” 恶魔滑过莫里森沉睡中的面庞，却在一条简单的伤痕处停了下来。 德莉莎以为恶魔魔力消耗太大，无法治愈这道脸上的伤痕，连忙想将自己的魔力度过去一半，帮助恶魔继续施法。 “不，”恶魔做了个阻止的手势，“这道留下。” “为什么？”德莉莎不解收手。 “这条我要留下，让天使看。”恶魔指向下方，“这条，这条，还有这道，都不要治疗，留着让天使看。” “可是您不是说，如果小殿下浑身是血是伤，就失去了精致与美丽，不能更好地魅惑那名天使了么？” 恶魔摇摇头，将莫里森交给德莉莎： “所以我只是帮他治疗了所有可怕的致命伤，至于剩下这些，无伤大雅的……我要叫天使瞧见，叫她心疼，叫她气愤，叫她认识到人类的丑恶。” 恶魔挥挥手，将几张装裱过的防水画片丢给德莉莎： “看看这个。” “现在的年轻人很喜欢这个——好像是叫做战损吧？” “事成之后，把你们的莫里森殿下朝这个方向改造一下。或许能骗得天使不少怜悯。” 德丽莎浏览一遍画片上的图景，其中多为遭受锁链束缚的雄性魔族，有柔软的狐族兽人，有竖瞳怒视的蛇族，还有翅膀残损，单衣破损，却依旧目光圣洁不屈的精灵。 “……”德丽莎眉头微皱收起画片，收进口袋， “我知道了。” “大人，您真是恶趣味。” “呵呵，这也是为了黑暗生物的美好未来着想。我想莫里森他不会介意付出这点代价的。” 赤瞳的恶魔轻笑两声，转眼就启动法阵，与德丽莎一同来到一间昏暗的房间。 他将莫里森放于椅上，抬起双手，将周身的黑暗力量再次输送进去。 莫里森皱眉挣扎，似乎分外抗拒。德丽莎也瞪大眼睛，有些慌乱： “大人，您朝小殿下输送的力量太多了。这会使您非常虚弱。” “我知道您最喜欢他，但小殿下终究还是反抗过您的魔。这样没头没尾地输送下去，万一小殿下拿到力量，反杀您怎么办？” “有什么要紧，”恶魔抬起赤眸，看她一眼，“莫里森是我的孩子，是我本就选中的继承人。杀父弑母在恶魔的族群中，本就不是一件稀罕的事。” “如果他能因此反杀我，那岂不正是他进步的象征。当然——” 恶魔看了眼面露痛苦，激烈挣扎，满头大汗的莫里森： “很明显，我这傻儿子并不具备那样的力量。” “因为长期遵守那只上古邪神教授的什么道德，什么良善，他连至纯至邪的黑暗力量都无法接受。”这本应该是我们的看家本领，他倒反而排斥起来了。” 恶魔抓住莫里森手腕，面露不悦： “按住他。” 黑发女性随即从身上摘下一根羽管，在空中划出一对铜金色的镣铐，立刻将莫里森手腕缚住。恶魔满意地腾出手来，于莫里森尾鳍处用力一逼，三只抱团的苍白触手立即滚落在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光速逃跑。 轰—— 恶魔收起九颗黑曜石点缀的法杖，将触手团所在的地方轰出一个大坑。 他走过去将其捡起，在触手与莫里森之间，看见了一条一条几近透明的灵魂丝线。 “邪物。”恶魔皱起眉头，“我的孩子不需要别人种下良善之种。” 恶魔用力一拽，丝线啪的一声从中断裂。座椅上的莫里森似乎被拽痛灵魂，猛地睁开双眼，大口喘息。 “殿下？”德丽莎在莫里森眼前挥挥手，对方却目光空洞浑浊，似乎并未完全清醒。 “将他丢进深渊之门历练一阵儿吧。身为恶魔，他经历的血战还是太少，心智还是太过善良。”恶魔举起蛇发女妖死后掉落的蛇形翡翠，在眼前打量，“在那之后，就连同他与那只女巫的家当一起送给我们留在人间的【镜】处理吧。” 德丽莎点头称是。恶魔满意地抛过翡翠，向前走去： “这人间的事，到底还是人类自己内斗比较有趣。” “至于我们，只需作壁上观。” “待一切结束后，如神明般，指明出路便是。” *** “海瑟薇小姐，有您的订单！” 在西尔维娅和圣女的共同努力下，白塔下的看守骑士已对前来面见海瑟薇的人们见怪不怪。面对送礼的商家，他们只是打着哈欠，慵懒敦促： “要送东西就快点。不要让圣子先生瞧见，克扣我们的薪资。” “好好好，马上就好。”系着围裙店主一边应和着，一边将绑着天蓝丝带的白色礼盒放进篮子，一大一小，送了上去，“海瑟薇洛兰小姐，请您签收！” “那是什么？” 圣女好奇地打量海瑟薇拉上来的盒子： “甜曲奇蛋糕店。你订蛋糕了吗？” “没有。”海瑟薇不记得自己订过什么蛋糕。 如果是西尔维娅或者苏买的，她们应该直接会直接拿来，不会委托店员来弯弯绕绕。 她解开丝带，打开包装，一个浅蓝色鲸鱼的蛋糕映入眼帘。它看起来笨拙可爱，头顶还喷着奶油做得白蓝浪花。 【18岁生日快乐，海瑟薇小姐。】 【第一次买人类的蛋糕，不太擅长，挑了好久。希望你能喜欢。】 一张写有娟秀字体的卡片落在蛋糕旁边。海瑟薇意立即识到这是谁的手笔，眼眶湿润。 她打开一同送来的小盒，一层又一层精致小心的包装下，是一只装有模拟微型海洋生态的水晶球音乐盒。 拧动音乐盒背后发条，水晶球中那只蓝色小鱼便会随着清脆悦耳的音乐上下浮动，缓缓向前游泳。 盒中同样有一张字迹娟秀的卡片： 【其实一开始我想选一个以你为原型，在第一歌姬舞台上大放光彩的娃娃做水晶球中的主体，随着音乐响起，缓缓转动的。】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你喜欢自由，喜欢阳光，喜欢沙滩，喜欢一切你不曾接触的新鲜事物。我又怎能自作主张，残忍地将你囿于这水晶球中的一方天地呢？】 【既然是生日，是成人礼，就要选最好的。这种沾着不吉利预兆的东西我可不要。】 【所以，我就请工匠按照我的记忆做了一个微型的海底世界，有鱼，有礁石，有水草……咳咳，那只蓝色的小鱼才不是我！只是因为你喜欢蓝色，仅此而已！不要多想！】 【——希望你能喜欢这份礼物的，莫里森伊莱银】 第227章 神诞之日“因为我不曾看到光明。”…… 圣女第一次知道黑暗生物也会送人类礼物，惊讶得不得了。正当她想开口称赞礼物的美丽时，他却发现海瑟薇哭了。 “海瑟薇小姐？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雾妮赶过去拍打海瑟薇抽动的背部，同时递上手帕，叫对方擦去眼泪。 这些似乎都是莫里森在艾尔莎变故前挑选的蛋糕和礼物。 带着面包香气的信纸里洋溢着对美好未来的展望与向往，在信里，他写下了魔法生物界许多美丽奇妙的景点，期待与海瑟薇一同欣赏。 对方大概没有想到，这些美好的愿景还未开始就化作了泡影—— 海瑟薇擦擦眼泪，将那些卡片整理好收于心口。 还好。对方已经逃掉了。 嘭。 房门被打开。带着不详鸟面的福金魔法使再次出现在门口。 “你们倒是会享受。”他环视一圈，目光落在圣女身上，“过来。” 圣女皱了皱眉，没有动。 魔法使扫过那只蓝色的蛋糕：“神明是不需要朋友的。” “梅莉亚，不要阻止神明觉醒。你不是一直盼望着这天吗？” “等到神明完全觉醒，我们……至少你不 用再呆在白塔之中了。” 圣女微微一愣：“你叫我什么？” 魔法使也微微一怔，随即道： “抱歉，圣女大人。我从圣子大人那里得知了您的本名。如果您不喜欢被这么叫，我立刻改口。” 圣女摇了摇头，满面愁容，不再说话。 福金看了看窗外零零散散的歌迷，又转向海瑟薇，语带嘲讽： “海瑟薇小姐，你不会认为，教会被舆论控制一次，就能被舆论操控第二次吧？” 他绕着圈来到海瑟薇背后，似乎在回忆过去： “我实话和你说吧，多年前，你母亲的粉丝砸伤教宗阁下以后，教会针对歌姬的打压，舆论掌控便已经开始了。” “如果一把火不能烧得彻底，反而让苟延残喘的势力如野草般死而复生的话，那么，我想，你还是在梦中告诉你的妈妈，不要做这种害人害己的事了。” “我知道！”海瑟薇皱眉握拳。 她深知对方冒犯挑衅，恨不得当场就给对方一拳。 但她也清楚，惹怒对方对自己只会有害无益，尤其是房间里摆放的蓝色蛋糕，对方分明看见，却出手将其砸烂。 海瑟薇不想莫里森留下的唯一念想被暴力破坏。 这种情况下，她只能暂时忍气吞声，伺机而动。 “海瑟薇小姐，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了。” “瞧瞧塔下那些爱戴你的人，深爱你的人，就当为他们着想，你也应该承担责任了。” “圣子大人是什么样的人？不达目的，他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你我还不清楚吗？” 福金魔法使耸肩摊手，海瑟薇觉得愤怒的同时，又感到一丝奇怪。 这个魔法使说话……是不是对圣子冒着一股怨气？ 雾妮圣女也反应过来，眉头紧锁，鼓起两颊： “魔法使先生！” “虽然圣子先生经常惩罚你，但你也不能这么讽刺他！” 鸟面少年转了过去。海瑟薇则瞪大眼睛： 惩罚？什么惩罚？ 难道眼前的这位拽上天的魔法使先生，也是圣子其人的受害者？ 那岂不是，可以组建一个“圣子受害者自救联盟”？ 海瑟薇黯淡许久的眸子开始重新散发光芒。 对方看起来很有实力，能和莫里森先生打得有来有回。若是能拉拢过来，或许能帮她成功越狱！ “圣女大人，我并非贬低。但你的哥哥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你胡说！” 金发少女似乎没预料到魔法使会说出这么重的话，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般，应激地流出眼泪。 “您怎么可以这样忘恩负义，是哥哥一手提拔了您，挖掘了您，举荐了您！没有圣子哥哥，您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贫穷的小镇种蘑菇，可您却——” “那我换一个问题，”鸟面少年语气轻柔，“圣女大人，您是更怀念以前在贫民窟的日子，还是喜欢现在在白塔苦修？” 雾妮瞳孔颤抖，委屈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儿。许久，她才低下脑袋，强忍泪水： “我……喜欢现在的。” “圣女生下来就要担负责任。” “是么。”福金语气淡淡，听起来十分落寞。 他转过身，面向正挠头看内讧的海瑟薇： “那么，海瑟薇洛兰。”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他把一只装着金色液体的茶杯递给海瑟薇： “里奇家的女儿不应逃避责任，不应让他人为你付出鲜血。” 海瑟薇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伸出手指，却在碰到茶杯把的前一瞬收回手指，仿佛被烫伤似的。 “勇敢些。” 福金敦促道： “你引来的灾祸，不应连累他人。” 他抬眸，却对上海瑟薇决然的，饱含愤怒的紫眸。 “你想怎样？”福金有些吃惊，但还是坚持发问。 海瑟薇道：“我想知道一些信息。” 福金沉默片刻，再度开口： “我不可能告诉你全部。” “那也够了。”海瑟薇从对方手中夺过茶杯，一饮而尽，完全无视了雾妮惊慌的神情，“你口中的‘灾祸’是什么意思？” “既是神明，又何来灾祸一说？” “这是主观与客观的区别。”福金平静地向前走去，“对于你的父母——尤其是对你那本就不怎么虔诚的父亲来说，自己的女儿当然比神明重要。而海瑟薇小姐……” 他回过头来： “你自出生就蕴藏着神明的灵体，仿佛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 “爆炸的可能并不高，可能是99％，也可能是1％。但无论是那些想要神明现世的人，还是不想让神明现世，想要杀死神明的人，都想让您死。” “单凭这一点，您的一生便不可能普通。而大多父母只想让儿女一生平安幸福。因此，您的降生，也可以称之为‘灾祸’。” 海瑟薇指节收紧。福金却抬起双臂，状似宣讲： “在这一点上，您与我们是一样的。” “教会的神职，尤其是神眷者，也无法为自己而活。我们只能如机器中的精巧的齿轮一般，为信仰奉上自己的一切。” “我们，都没得选。” “为什么没得选？”海瑟薇厉声反问，“我分明可以看到很多条路，很多选择。你，雾妮小姐，乃至教会的大家只要勇于反抗，不去盲从他的命令，即使成效很慢，但终有一天，可以看到希望的呀！” “你们只是蒙起眼睛，不愿再看；捂住耳朵，不愿再听；丢掉大脑，不愿再——” “希望？” 对方语气轻蔑，仿佛听到一个笑话。 “哪里有希望？你看到了吗？” “多年前，您的母亲反抗教会，甚至撞上漫天流星动员国民，声势浩大，惊动神明，可现在却葬身大海，无处可寻。”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希望，那为何为王国做出贡献的良臣总会名落身陨？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希望，那为何现在被关在这里的，是您，而并非我们？ “如果世上真的存在希望，那为何我们于此对峙怒视，而不能举杯握手，壮志连心？” “海瑟薇小姐，我堕于漆黑一片绝望多年，从不见得半分辉光自窗口照进。虚无缥缈的未来与歌声并不能带给我任何抚慰；我只认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仅仅是因为我守望多年，从未见过事情好转。” “海瑟薇小姐，我听说您也是个不相信神明的人。那么，您应该知道，我们的神明有多么无情，多么残忍——” “在我们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祂从不会给予信徒哪怕一瞥的注视。”他低下头，如死尸般，静静地望向海瑟薇，“您或许不知道，您最初最初的，曾经有一个民间流传的美名——” “‘神明吻过的孩子’。” “什么？”海瑟薇第一次听说。她记事以来从未听过这个称呼。 “你的父母曾于神像前亲吻，不久后，你母亲便有了身孕。在那之前，歌姬常被要求洁身自好，与男子不得有半点亲密接触。在那之后，歌姬们才有了自由的恋爱权——现在这个版本，是教会改回去又革新的。” 对方似乎知道很多，但海瑟薇此刻只觉得脑袋涨涨的。不知是那药剂起了作用，还是被提及母亲，戳中痛点。 “你知道我父母在哪儿吗？”她的声音带了些央求，“我可以再喝十杯。只要你告诉我。” 少年沉默良久，才用着奇怪的腔调回应： “……我不知道。” “我还可以告诉你，你的这个问题，教会之内没人能回答你。包括圣子先生。” “为什么？”海瑟薇质疑，“既然你不知道，那你又怎么能确定，圣子也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他还需要大费周章地抓捕那只人鱼去倒逼你？”福金语带不满，“海瑟薇小姐，你对父母的情感日月可鉴。但你觉得，这一点圣子会想不到？” 海瑟薇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头脑发晕：“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你真觉得，贵族们会无缘无故知道，大教堂地下，收敛着当年‘星光号’游轮全部遇难者的尸体？” 少年黑金色的鸟面看着海瑟薇，犹如死神降下宣判： “一切的一切，都是圣子本人故意走漏的风声。” “而其目的，就是钓上你这条大鱼。” 海瑟薇眨眨眼，整个人目光空洞地坐在床上。她想起与姐姐相处时圣子的游刃有余，她想起自己在安溪市说出“我要替姐姐成为第一歌姬”时，对方爽快的答应，她想起自己与莫里森先生整蛊圣子时，过于轻松和顺利。 “——”海瑟薇倒吸一口凉气，摇着头，不愿承认这是真的。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圣子大人的局。”福金将又一管药剂塞到海瑟薇手里，“我先前之所以想杀你，就是因为你们太蠢，竟在圣子布下棋局上欣然前行，丝毫没有察觉其中的端倪。” “我想在第一歌姬的继承人身上看到希望，可你终究太过弱小，一如千年前放弃执政的神明。既然如此……” 福金将药剂压至海瑟薇唇边： “你这个带来绝望的，弱小的种子，便去死。” 海瑟薇一面抗拒，一边抬起头，泪眼婆娑，难以置信： “你既然与我一样厌恶神明，又为何执意要让我觉醒？” “因为我不曾看到光明。”福金回答，“与其在炽热的火光中化为飞蛾，不如早早迎接寂静而冰凉的永夜，接受死亡。” 海瑟薇沉默良久，终于爆发怒吼： “狗屁！” “你口口声声说反对圣子，实际上干的，却是助纣为虐的活儿！” “你说要希望，你说要光明，可实际上，你的行为，自始至终都是弱者挥刀向更弱者——” “说什么杀我是因为我蠢，因为我和莫里森先生没有及时发现阴谋，成了圣子的棋子……” “你那么厉害，怎么不提刀杀了圣子，直接掀翻棋盘，给你讨厌的棋手一巴掌！做自己的梦想未来的主宰！” “嘀嘀咕咕这么半天，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欺软怕硬，瞅见我们歌姬不会魔法，不能像你那亲爱的圣子大人一样，给你皮开肉绽的惩罚！” “你！——嘴硬的家伙。” 福金似乎没想到海瑟薇忽然会如此尖锐，索性将对方甩开，却没想到对方因惯性嗑在桌角，鲜血自额间流下。 “我……我不想动你。”少年背过身去，声音似乎有一点不忍，“是你垂死挣扎，自讨苦吃。” 圣女则慌乱地抱住对方的腰，哭着央求对方不要生气。 “咳……”海瑟薇抹了把口鼻边缘的鲜血，回头笑着望向福金，“福金先生，您一身本领，来去自由。可依我看——” “您心灵上的禁锢，比我身边的雾妮小姐还要严重！” 说完，她站起身来，一把夺过福金手中药剂： “你们不是希望我觉醒吗？好呀。” “我会牢牢记住你们说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狠狠地刻在我的灵魂之上，永远不忘。” “即使你们成功造神，那也是怀着恨意的，想让你们每个人都付出代价，陷入恐慌与绝望的神！” 说完，海瑟薇一口将药剂灌下，将玻璃试管摔在地上，然后眼前一黑，软了下去，被赶过去的圣女接住。 “冥顽不灵。”魔法使擦擦衣领上的药渍，心里有些乱。 他的视线落在蛋糕和写有娟秀字迹的卡片上，这才看清那并非普通的蛋糕和贺卡，而是生日蛋糕，还是阿兹卡那十分看重的成人礼。 神明的诞日。 这个词不知为何忽然在他脑海出现，这叫福金有些背后发冷。 “她应当只是太闹腾，晕了过去。”他故作镇定，“圣女小姐，帮她擦去血液，治好伤口。” “那个蛋糕，我会派人送上冰属性魔晶石冰镇保存。待她醒了，你再切给她吃。” 圣女点头答应，将海瑟薇扶至床上，并拿着铜盆，去盥洗室接水。 第二天，圣女发现海瑟薇背后生出一对半透明的，散发着圣洁光芒的白色羽翼—— 以及，一些零星的，不详的黑羽。 第228章 漂白“你们没吃饭吗？” 咣当。 圣女手一抖，和端着的餐盘一起跌在地上。 海瑟薇正头着抵墙角，歪着脑袋看她。 “你在害怕什么，圣女小姐？”海瑟薇冷冷问她，“这不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你们最想看到的……神明大人。” “啊，啊——！” 圣女爬起来，盘子都顾不得捡起，踉跄着逃出屋子。 嗤，胆小。海瑟薇坐直身子，细细打量起自己背后洁白的双翼。 在今天之前，她内心深处一直不愿相信，自我认知一直是人类的自己，竟然真的会生出翅膀这种东西。 她轻轻过抚自己圣洁的羽翼，手感像最轻柔的鹅毛一般，柔软且舒适。 唯一瞩目且让人无法忽略的，便是那一片洁白中，几簇显眼的黑羽。 海瑟薇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无论是长出黑羽还是白羽，在她看来，都和背后长出翅膀的惊悚程度没差多少。 好在有莫里森先生提前打过预防针，圣女圣子又整天叨叨，比起恐惧，她现在更多的是担忧—— 要怎么把这件事告诉姐姐和姨妈、以及那些爱她的，支持她的歌迷？ 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支持的歌姬其实是神明，如果姐姐和姨妈知道，她的妹妹，她的外甥女其实是天使—— 她们会怎么想？ 尤其是无神论者露西亚姨妈，海瑟薇都不敢想象，这件事会对她造成多大打击。 海瑟薇垂下眼睫，抱起双腿，用双翼包住自己。 对面，镜中的自己瞳孔已发生变化，上宽下细，俨然是一只细长的，如蛇瞳般的倒三角。 海瑟薇想起了另一个同样拥有非人瞳孔的家伙。她低下头，又借着余光，在镜中看到了头顶那只黯淡的，发着浅金色光辉的光圈。 天使。 海瑟薇立即想到了这个词。 但即使是傻瓜也看得出来，自己的觉醒应该是出了点问题，否则圣女也不会慌乱地逃跑。她的光环有些偏位，双翼也并非洁白，更像是染上了一抹墨痕。 没过多久，圣女便带着魔法使回来了。惊讶的福金在看到角落里自闭的天使后，看到她翼上的零星黑色后脚步一顿，即使隔着面具，海瑟薇也能感觉到对方陷入了慌乱和吃惊。 “完了……全完了！我们遭到了上天的惩罚，那黑色，那不祥的黑色就是证明！” 圣女摸起一把剪刀，对准脖子上的动脉，哭着喊着： “哥哥一定不会放过我，我们搞砸了！” 福金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将剪刀的尖刃拉远： “梅莉亚，你冷静些！” “你叫我怎么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啊！” 圣女被夺取剪刀，脸上的惊恐却没有消减半分： “神明是不会有污点的——神明的羽翼上，是不会沾染半分污垢的！” “自古以来，自古以来任何典籍上都为未记载过——我们，我们犯了大错！” 雾妮的泪水从脸颊不住地流下。 阴影中的天使——或者说神似天使地存在扇扇翅膀，面色平静，语气幽幽： “是啊。你们犯了大错。” 女孩声音甜甜，漂亮的罗兰紫眸内，蛇形的瞳孔中满是天真与嘲弄： “用强迫与仇恨浇灌出来的神明，怎会是治愈与新生的象征？” “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们教会人士就算没接受传统教育，最基本的常识总该有吧？” “天使”轻笑着抖抖翅膀： “惨喽，闯大祸喽。人类世界要完蛋喽。” “啊！” 圣女捂着耳朵躲在福金魔法使身后，瑟瑟发抖。 福金拔出佩剑，直指海瑟薇： “别想在这里播散恐慌，装疯卖傻！” “哦？你要杀了我吗？你要弑神吗？” “天使”摸上福金的剑尖，温柔地看着他： “人类的小～魔～法～师～” 海瑟薇叮的一声弹开剑尖。后者看着剑尖在他眼前破碎断裂，跌落剑身。 女孩指尖淌出地鲜血顺着剑身滴在地上，却在下一瞬，快速愈合，不出几秒，那流血的口子便化为一道伤疤。 天使的恢复速度叫福金一阵恐惧。他当即收回佩剑，女孩却跳下床铺，落在地上，朝他微笑： “你好啊！” 福金下意识闪开，对方却在他身后歪头微笑： “你在害怕什么？” 面具下的福金瞳孔颤抖，他下意识像后横扫，对方却跳着轻松躲开，露出她身后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的圣女。 福金紧急刹车，破碎的剑尖停在圣女胸前。 “魔法使先生？”面色苍白的圣女声音颤抖。 他收回剑，大口喘气。 “真菜。” 闪至一边的蓝发女孩拿出从福金腰间顺到的金色药剂晃了晃，在福金震惊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福金下意识伸手阻拦，却根本无济于事。 “你是谁？” “我？我是海瑟薇呀？”女孩笑他伸手，“啊，不，你们不喜欢海瑟薇。所以……我是谁并不重要。” “我知道你是圣子的代行者。你的身上有至纯精华的味道。快把剩下的药给我，我喝完觉醒，你好交差。” 蓝发女孩摇了摇手，似乎在敦促福金快点完事。后者却不敢轻举妄动，转向身后，询问圣女： “雾妮大人，用你的能力看一看，对面的家伙究竟有没有被掉包。” “啊？哦，好！” 圣女催动法术，望向海瑟薇。 对方 的身体与灵魂确实都是人类。但灵魂的绝大部分，都闪着金色的，代表神明的光芒。 然而，那些黑紫色的光雾如带板环绕在海瑟薇身旁，有如天文学家猜想中的某种星体结构。 砰的一声，圣女眼前的法术破碎成渣。她捂着眼睛，流下两行刺激性的泪水： “她确实是海瑟薇大人，同时，也是神明大人。并未被什么邪物掉包。” “怎么，只敢做，不敢当？” 海瑟薇坐在床边，翘起二郎腿： “就这？连见个翅膀上的黑羽都吓成这样，也敢说迎接绝望，迎接永夜？” 福金并未理会海瑟薇的挑衅。他转向圣女： “别担心，天使异变这件事。圣子不知道，就是没有。” “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去委托塔下的士兵买些染料来。” “啊？”圣女一愣，很快明白福金的意思，“可是……” “没有可是，快去！” “……好。” 圣女擦掉眼泪，慌忙跑开。不一会儿，她便带着一包沉甸甸的染料出现了。 福金魔法使接过包裹，取出颜料加水混合，很快便制好一盆白浆。 他将双手浸入水中，又招呼来圣女，和他一人一边负责翅膀。 “呼？你们能想到的就只有这种掩耳盗铃的办法了吗？”海瑟薇一边被涂白翅膀，一边踢着脚摇摇晃晃，“真好玩，就像按摩——嗨呀？你们没吃饭吗？” 圣女心慌到精神恍惚，福金虽想反驳几句，却明白当下最重要的是什么，只好加快手下的速度，免得夜长梦多。 此刻，房间内的场面非常诡异。 先前还对女孩呈高位者姿态的圣女和福金此刻仿佛一对儿为小女儿梳头的夫妇，动作小心，全神贯注地用白浆抚过海瑟薇背后那些异色的羽毛，搓捻反复，直到黑羽被雪白覆盖。 “哼哼，呵呵……哼……” 海瑟薇一直轻笑，笑得圣女心里发毛，好几次差点拿不稳染料。 【堂堂罪证，洗不清呀】 【颠倒黑白，心里虚呀】 【一根黑羽，一桩罪名】 【一管试剂，一条性命】 海瑟薇晃着脚尖，用空灵的声音唱着不成曲的调子，回荡在空阔的房间内，为本就人少的白塔平添了一丝诡异。 “别，别唱了！” 圣女首先受不了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求求您别唱了可以吗？我好害怕……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雾妮！” 福金忙去拉圣女，可圣女却眼神空洞，似乎已经陷入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我给你至纯精华！但请你不要唱了！” 福金站起身，退着走向门外： “圣女心性善良，贵为神明，请你自尊自重！” “哦？”海瑟薇惊讶一笑，“这个时候知道我是神啦？” 拥有【通灵共感】的圣女本就更容易被神明情绪影响。更何况此时清唱童谣的，正是神明寄宿者本人。 她没否定……福金努力压下豁然涌上的头脑风暴，跑出房门，很快抱着几瓶金色液体再度回归。 “哦——真棒。”海瑟薇拍拍床头柜，“放这儿吧，都放这儿。” “辛苦辛苦，辛苦辛苦。” 趁着海瑟薇喝药的功夫，福金将几近崩溃的圣女拖至隔壁房间，又为她施了一个清醒咒。 “梅莉亚，梅莉亚？” 雾妮很快睁开双眼，眼神清明： “……哥哥？” 她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鸟面。 对方微微一愣，紧接着摇摇头，语气温婉软： “不，圣女大人，您搞错了，我是福金。” “您好些了吗？” 不是哥哥……雾妮有些落寞。 魔法使先生的体型与哥哥十分相似，她朦朦胧胧醒来，总搞错了人。 “嗯，”圣女坐起，“我刚刚才想起，海瑟薇小姐刚才的状态，可能是人格被神格压制。” “因为我们……她太绝望了。绝望到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厌恶，产生了逃避。” “于是，她就把身体，或者说精神的主导权交给了神明——交给了那个一直隐藏在她灵魂深处的自己。” “我想，这很有可能是海瑟薇小姐觉醒出现问题的原因……” 福金挑眉：“所以？” 圣女见他没有立即反驳，继续说了下去： “带她去见一见莫里森先生——” “您不是说，那只人鱼经过一番周折，又回到了我们手里吗？” 第229章 地下水牢“对于海瑟薇小姐来说，这无…… “这不可能。” 福金一口回绝： “海瑟薇小姐之所以冥顽不灵，对我们充满敌意，就是因为那条人鱼的魅惑。我们怎能又带她前去？” “是吗？” 圣女看他许久，没有说话。 “福金先生，我不这么认为。” “如果有一个人，剥夺了您的自由，将您关在屋子里，您真的不会生出半点怨恨吗？” 她来到窗边，眺望王都方向城市华美的盛景。 “不仅如此，对方还对您实施暴力，逼您喝下奇怪的试剂，不允许您与家人相聚——” “如果您经受了这样的遭遇，真的会毫无波澜，并对对方百依百顺吗？” 圣女用罗兰紫色的眼睛悲伤地看着他： “海瑟薇小姐对我们的厌恶与反抗，真的仅仅是因为人鱼的魅惑吗？” 雾妮摇摇头： “福金先生，我不这么认为。” “我们做的是正确的事。” 福金说： “只要神明重归高天，整片大地都可以受其恩惠。” “这与私人的遭遇不同，无法相提并论。” “我们……是为了整个世界。” 雾妮再次摇了摇头： “我们的行为确实具有正确性——但是那是对于世界，对于人类。” “对于海瑟薇小姐本人来说，这无疑是一场剥削与私刑。” “她无法收获什么，甚至要失去一切——这是不公平的。” “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要直接与哥哥对话……与海瑟薇小姐对话。” “你疯了？……”福金意识到语气太冲，连忙道歉，“抱歉，圣女小姐。我的意思是，他们之间的矛盾积累已久，并非你我可以调和。” 圣女舒眉微笑： “总要有人尝试。” “我不同意！” “福金先生！”雾妮目光严肃，“您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鸟面少年恍惚抬头。他看见软弱的圣女此刻紫眸灼灼，一如前些天时，舞台上的海瑟薇。 “圣子是我的哥哥——我是圣子的妹妹。而您，只是一名魔法使……” “按照身份，您本就无权干涉我的意愿。更何况——” 咚。 鸟面少年一掌劈在圣女脖颈，后者意识脱离，顺势倒下。 “抱歉……梅莉亚。” 鸟面少年张开臂膀接住金发少女，任凭对方带着埋怨的眼神晕了过去。 “我不会让你变成第二个我。” ＊＊＊ 晚上，银色的月光洒满窗口。 海瑟薇本正靠着墙发呆，紧接着便看到睡的很沉的圣女被几人搀扶进来，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昏睡咒？” 海瑟薇不知道自己脑海里为什么会蹦出这道魔法，好像她本来就知道一样。 她爬到圣女身边，将对方摆正，双手贴上圣女的小臂，口中开始清唱。 古老幽灵的乐音在古老的塔楼中回荡。海瑟薇压低声音不敢唱太大声，以免惊动了楼下看守的守卫，或者某个讨厌的鸟面少年。 不一会儿，圣女便睁开双眼，目光迷离。 “喂，醒醒，醒醒。”海瑟薇用力推了对方两下，圣女骨碌一下鲤鱼打挺坐起，环顾四周，“这是……” 她惊讶地睁大双眼： “我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海瑟薇松开手，“你堂堂一个圣女，怎么随便被手下的小兵下昏睡咒啊。” 雾妮的脸蛋红了起来，并十分生硬地跳过话这个题： “咳咳……都怪魔法使先生……” “我只是想带您去见一见人鱼先生，他就……” 圣女看到海瑟薇的表情滞在脸上，并很快再次失去高光。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声音哽咽，“他在哪儿？” 不是已经逃走了吗？ 骗子。 “就在此地，白塔底部的地下囚牢。” 海瑟薇神情恍惚。雾妮看到对方终于露出了人类的神色，不再像白天那样疯癫骇人，默默松了口气。 她朝海瑟薇伸出手： “我……可以带您见他一面。” 不等海瑟薇开口，圣女就接着补充： “但也只是见一面而已……您明白吗？” “这已经是……背着魔法使先生的最大限度。” 海瑟薇出神半晌，点点头：“能告诉我……他为什么又落到你们手中吗？” “当然可以。” 圣女取出魔晶石冷藏匣，点燃蜡烛，在月光洒满的室内映出点点火光，为海瑟薇切下一块蛋糕。 “不过具体的，我们待会边走边说吧。” …… 月色冰冷。 两个女孩一前一后，轻手轻脚行于白塔内部的蜿蜒石梯上。 “重犯莫里森，于前几日魅惑狱卒，成功越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又被人交到了我们手上。” “交？” 海瑟薇也很在意魅惑的事，但当下她最担心的，还是莫里森性命的安危。 “他……还好吗？” “不太好。”圣女摇摇头，如实告知，“教会推测，那只人鱼在奥尼亚海大概也不怎么受待见，因此才会被同伴打伤，又送回来。” 打伤？海瑟薇皱皱眉头，放下搭在胸口的拳头。是莫里森先生口中联盟的敌人？还是…… “然后呢？” “可能是因为奥尼亚海作为黑暗巢穴，具有一定愈疗黑暗子嗣的力量。那只人鱼……莫里森身上的旧伤好了不少。但奇怪的是，他身上又多了很多新的伤口，看起来似乎是同类所为。” 圣女回头看海瑟薇一眼： “我们不明白他究竟得罪了多少黑暗生物——送他回来的人，竟然留下一张纸条，以及……” “一池含有至纯黑暗力量的药水。” “纸条上说，只要将莫里森锁在里面，他就不会越狱——我们看到他时，他确实失去意识，处于昏迷状态。” “但教会觉得不妥，毕竟那是来自黑暗巢穴的馈赠，我们很难保证对方不图谋什么。因此，教会试图将莫里森转移位置，但只要我们靠近，他就会立刻醒来，并对我们的魔法师实行无差别攻击。” “那药水也十分诡异。我们沾了那药水的魔法使们，持续几天都会变得敏感易怒，甚至动不动就与人大打出手，所以，待会见到莫里森先生时，您千万不要靠近。” 奇怪的药水？敏感易怒？海瑟薇再次想到莫里森先生提起过的恶魔父亲，担忧的情绪立刻溢满心头。 如果她没记错，福金魔法使给的光明属性的至纯精华，似乎……也有这个副作用。 那，莫里森先生的仇敌对莫里森先生实施的酷刑，会不会也是类似的呢？ 天哪，为什么所有人都希望他们对立，希望他们渐行渐远？ “福金先生今天不在塔内。我委托他帮我买点东西。”圣女一边下楼梯一边说，“如果被他发现，一定会阻止我们的。所以我们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弄出什么声音，免得惊动那些过于忠心的骑士。” 海瑟薇皱眉咬牙，罗兰紫色的眼眸中尽是怀疑： “那么……圣女小姐，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我很担心您的状态，”圣女并未打算遮掩，“在目睹您身上的异变之后，我查阅了大量相关资料。发现确实存在一些有关【觉醒】的记载。” “您身上的的极端情绪……确实与【神性】有关。” “简单来说，【神性】就是极端情绪与思想本身。神不会在意任何人，任何事——而您作为人的【人性】，会反过头来影响【觉醒】的结果。” “这一情绪会定格在【觉醒】那一刻，成为永恒。举个例子吧，”圣女回过头说，“如果一个人在【登神】的前一瞬抱着他的宝剑死去，那他极有可能成为‘利剑之神’‘骑士之神’；” “而又根据他死前抱剑的意愿，也 可衍生出‘战争之神’‘复仇之神’；” “所以——” “所以，你只是担心我变成什么奇怪的，不可掌控的存在？” 海瑟薇打断圣女，停下脚步，冷冷地看着她。 “不是这样的。海瑟薇小姐，请不要这样想。” 圣女赶忙说：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据我推测，如果您真的带着那些消极与怨恨觉醒，您【人性】中的其他美好的东西便会消失——您的性格会发生扭曲，失去现有的美德，带着天使大人毁灭性的力量，变成一位可怕的存在。” 海瑟薇一愣，垂下眼睛：“你是说……” “是的。您会被巨大的单一情绪吞没，失去现有的自我。” “带着巨大仇恨觉醒的您，不仅会摧毁我们，还会忘记您所爱的家人。我想，这是您也不愿看到的。” 海瑟薇垂眸沉思。 圣女描述的未来确实非她所愿，但变成代表光明的存在，难道就不会忘记家人吗？ 在见到西尔维娅姐姐之前，她甚至险些忘记了如何哭泣。 无论是拥抱光明还是黑暗，对她来说好像没什么分别。 “我认为，与莫里森先生相见，能够唤起您灵魂中【人性】的部分，令您在觉醒途中不至于早早迷失，失去方向。” 圣女说。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 “您对莫里森先生的情感太过浓烈——并非出自魅惑的原因，对么？” “至纯的光明精华会洗刷一切黑暗力量。等到哥哥发现，无论您如何服用至纯精华，对莫里森先生的情感都没有半分动摇，他迟早会发现，莫里森先生在说谎，并将这一点加以利用——” “彼时，他一定会在您面前换着花样折磨莫里森先生，逼迫您就范服软。” “那并非我与福金先生喜欢的结果。与其那样，倒不如早早顺从我们。我也能帮您争取莫里森先生重返自由的权利。” “福金魔法使之所以频频与您针锋相对，也是不希望您的事交由哥哥处理。哥哥只会做得更绝……我听说，哥哥为了让莫里森先生松口，用烙红了的铁钩，贯穿了他的鱼尾。” 海瑟薇呼吸一滞，眉头紧锁，下意识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 圣女再次转过身来，面对海瑟薇： “海瑟薇小姐，您知道吗？别看莫里森先生那天放狠话那么凶，但当哥哥问起，是否能与他合作，将功赎罪时，莫里森先生一口咬定，被完全欺骗的您绝不会在意他的死活。哥哥相信了。但我不相信，也不这么认为。” 海瑟薇倒吸一口凉气：“……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圣女罗兰紫色的眸子直直望着她，满目真诚。 “我已向哥哥申请，全权处理此事，并努力破译您羽翼异色的原因。” “我不会将您的弱点告诉哥哥。相对的，我希望您能积极配合我的工作——” “放心，我不会要求您太多。但我希望，起码在我为您治疗时，您能控制好火焰，别灼伤我。以及，保持一份好心情。” 海瑟薇很想吐槽她心情不好完全是因为教会在这儿。但作为囚徒，她并没有说“不”的权利。 “……好。”海瑟薇深呼吸一口气，“我答应你。” “感谢您的配合，谢谢。” 行至楼梯尽头的圣女朝她微微一笑，随后转身抬手，将掌心贴上眼前与墙壁融为一体的石门。 轰隆—— 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与扬起的灰尘中，石门缓缓打开。 在阴暗的地下囚牢，借着昏黄的魔晶石灯光，海瑟薇看见了被锁在水中的莫里森。 第230章 游戏……傻鱼。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心里一抽，小跑着跑过去。 与想像中的牢房不同，这间地下房间极其空阔。 没有刑具，没有栏杆。 有的，只是那个散发着不详力量的水池，以及水池中被覆住双手，似乎正处于昏迷的莫里森。 海瑟薇提着裙子跑了过去。谨遵圣女的嘱托，她没敢入水，只是跑到水池边缘，蹲下身子，向内呼唤： “莫里森先生？莫里森先生？” 对方缓缓睁开双眼，海瑟薇再次看到了那双挂念许久的冰蓝色眼眸。她喜出望外，想要进一步呼唤时，对方却抬起头，目光空洞。 几条黑色的触手自水池中探出脑袋。它们摇晃着探向海瑟薇，犹如探出枝条狩猎食物的食人植物。 “海瑟薇小姐，请不要离那么近！太危险了！” “那位先生现在状态很奇怪。一旦被他抓住，他是不会放开你的！” 圣女的呼声从身后传来。但海瑟薇不想就此放弃，也不愿相信莫里森先生会攻击她。 “莫里森先生……” 她再次尝试呼唤，想看到对方朝她微笑。然而，对方却只是将湿哒哒的触手搭上石板，在她的脚边弄出一地水渍。 海瑟薇尝试呼唤触手，但她很快发现这些触手也仿佛失了智。暧昧而慵懒的状态，很像先前莫里森先生被泼了圣水的反应。 可……海瑟薇望向身下那潭浑浊的，冒着气泡，散发着怪异甜味的水。 这绝不是圣水。 嘭！ 石门合拢的声音自海瑟薇背后传来。她猛然回头，便看到了慌乱的圣女小姐被关在了外面。 “海瑟薇小姐！海瑟薇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门会关上？” 雾妮拍打石门的声音从外部传来。海瑟薇立即赶去门后，一阵凄惨且熟悉的笑声在背后响起： “哈哈哈哈哈，瞧瞧这是谁？万众瞩目的海瑟薇小姐！” 海瑟薇心脏漏了一拍，缓缓回头，果然看到了那个最不想在此刻看到的身影—— 艾尔莎黛儿。 “晚上好呀，”金发少女脸色苍白如纸，灰色的眼睛仿佛已经失去灵魂，“最纯洁的圣女小姐与最无瑕的海瑟薇小姐，竟会在深夜时分私见一个拥有触手的雄性人鱼——” “要是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不知道会掀起多少音乐界的腥风血雨，不知多少傻瓜会因此心碎呢？” 她咯咯怪笑着，紧接着一抬手，在狭小的室内生成许多比人更高的植物。 这已经不是普通人类能做到的了……这是魔法！海瑟薇下意识退后两步，靠近门板： “你想干……” “啊！” 圣女的惨叫从身后传来。海瑟薇立即回头，想要询问对方门外的情况，所被闪现过来的艾尔莎拦住动作： “哟，不愧是悲悯善良的海瑟薇小姐。死到临头了，还有功夫担心别人？” 银灰眼眸的艾尔莎笑了笑：“别担心……” 她抬手，一只翠绿色的小蛇顺势爬上她的掌心： “只是为外面那位整天宅家的小姐，带来了点属于大自然的礼物。” “……你疯了吗？”海瑟薇强忍着害怕，“艾尔莎，我可以拿生命担保，伤害你，把你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绝对不是我或莫里森先生。” “所以呢？”银眸的女孩笑了笑，捏着海瑟薇肩膀的手更加用力，“你以为我在乎谁是凶手？” “海瑟薇，你还是那么天真……”艾尔莎垂下眼睛，“凶手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人生被毁了。所以……我要拉你下场。” 她一把将海瑟薇甩至植物中央，笑着看她： “你总是这样，悲悯，正直，善良……仿佛一位真正的神明一般。真叫人生气。” “所以，从小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有一天，你这样的人也能沾满泥污，跪下求我，那还多么有趣。” 海瑟薇听出对方这次恐怕胸有成竹，自己凶多吉少，眉头紧皱，站稳脚跟： “你想怎么样？” “呵呵，不愧是我的好朋友。果然了解我，”艾尔莎笑了笑，变出一顿鲜艳的红蔷薇，放再胸前嗅了嗅，“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你那宝贝人鱼是我弄回来的。我也可以告诉你，那些黑色的，散发着甜味的水池内，药剂构成是至纯的黑暗力量凝成的精华，以及……催情剂。” 艾尔莎说出这个词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原本，一只被杀欲，食物，以及情欲充分浸泡的野兽应该会对任何一位靠近的生物发情，并将其撕成碎片。可惜……你家这只意志力似乎分外顽强，竟然梦忍耐到现在。” “多么感人的发现啊！所以，海瑟薇，你不去奖励一下他吗？” 她咯咯发笑： “去为我展示一下你们真挚无瑕的爱情。让我这个无心无情之人，也感受一下感天动地的人间大爱。” 艾尔莎噙着笑，静静地看着海瑟薇。似乎是看出其眸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与怨恨，她放声大笑： “哈哈哈！对，对！就是这个表情！再痛苦些，再痛苦些！啊哈哈哈，不过，海瑟薇，你以为你有的选吗？” 艾尔莎勾勾手指，圣女害怕的惊叫再次从石门外传来。 “我劝你快点下那个池子去。否则，外面那个善良的孩子，可就要因你而死了哦？” “不要、不要答应她，海瑟薇小姐，我，我能应付得来！啊——我真的应付得来！千万、千万不要进水池啊！啊，不要、不要过来啊——” 圣女的声音已经吓到变调。海瑟薇攥紧拳头，转身来到水池边： “艾尔莎，我本以为，以你的性格，你会敢和真正的凶手硬碰硬。” “……你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艾尔莎操纵飞速生长的植物，试图将海瑟薇撞进水中： “更何况，我这 辈子想打败的对手，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而已。” “我自己会走。” 海瑟薇在藤蔓甩来前踏入了水中。 水池里本就有一条人为搭建的石桩小路，大概是教会试图制服莫里森时临时搭建的。海瑟薇踩在一个又一个的石桩上，荡漾的黑色水源立即浸湿了她的鞋面。 水池深处的人鱼抬起头来。他身侧本就躁动不已的触手纷纷游至海瑟薇两侧，仿佛公园池塘中，看到游客带着饵食的金鱼。 海瑟薇义无反顾地前进着。她逐渐走下石桩，任凭冒着黑暗气息水体浸湿她的腰部。 眸光迷离的人鱼抬眼看她，仿佛看到了等待已久的猎物。 海瑟薇并不怕他。不过，她也是这时才发现，这个水池其实不深。 莫里森先生只露出上半身，只是因为他深蓝色的鱼尾在水中曲折的蜷着。她仅走了几步，就感受到对方的尾鳍正不安分地扫过她的腘窝。 如果不是这种情况下，她多半会面红耳赤，并抨击对方是条色鱼。 但此刻，海瑟薇只觉得对方很可怜。 她微微弯腰，向水中伸手，抓住那只不安分的尾鳍。对方立即向受到惊吓似的，一溜烟儿地逃跑了。 冰蓝眼眸的人鱼有些警惕地看着她，似乎不太理解猎物为何会咬他。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从未放弃呼喊。趁着人鱼发愣的时间，她向前挪了几步，快速拉短二人的距离。人鱼似乎不太理解为何猎物会如此主动，抬起尾巴，将海瑟薇的手托出水面，好时刻监视她的行为。 “我是你的……”海瑟薇抚上那只鱼尾，抚摸两下，又看向人鱼，“但不应是现在。” 人鱼有些困惑地僵了下。朦胧中，他依稀记得有个女孩似乎也这么摸过他的尾巴…… 但他记不清了。 海瑟薇见人鱼没有露出厌恶，便扶着他的尾巴，一路向前，来到他的面前。 她看见道道血红的伤痕划破了他的皮肤，许多鳞片下也能看到红色的淤血，将那些蓝色的鳞片染做深紫。 海瑟薇轻轻抚过那些伤痕——有的已经凝固，有的还向外洒着淡淡的血水。她抚过一道狭长的疤痕——看起来像是鞭痕。 教会还用上了这个吗？ 海瑟薇又向下看，人鱼的两只胳膊始终浸在水里，没拿出来。她拉着对方的手臂将其牵起，果然不出所料，看到了一条粗重的锁链。 锁链的末端，是一只厚重的铁环。铁环上有着漂亮的白金符文，无需确认也能断定是教会的手笔。 “哈哈哈，哈哈哈，多么可笑的事迹！”绿植后背朝的艾尔莎拍手叫好，“教会都这样对待你心爱的鱼了，你还要为了外面那个蠢蛋舍命蹚浑水！” “闭嘴。聒噪的夜莺。”海瑟薇放下莫里森的右臂，捞起左臂，又得到了相同的结果。 “我已经答应你的要求，请你不要再喳喳乱叫。” “乱叫……我？”艾尔莎似乎想要反驳。不过，她很快抱臂轻笑，“没关系。你马上就要凄惨的死在那条人鱼身上了。多么惨烈又丢人的死法……我不怪你。” 海瑟薇没理会她。但她看到人鱼漂亮的鳞爪被拔去尖尖的指甲，露出血淋淋的时，还是难以抑制地皱紧眉头，眼眶湿润。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对于一只需在恶劣环境中不断战斗，消灭敌人，狩猎食物的黑暗生物来说，拔去他的利爪不仅意味着他可能在族群中处于不利地位，还意味着他需要面对族群的讥讽与嘲笑。 她仿佛已经看见其他人鱼与黑暗生物笑着看着莫里森先生试图藏匿的破碎鳞爪，说： 看啊，那只人鱼多么白痴。去了一趟光明结界，竟然把自己搞成那副模样——实在是太狼狈、太可笑了！ 海瑟薇咬紧牙齿，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气到发抖。 然而，眼前的鱼却什么也不知道。 他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在催情剂的影响下，他自她腿间抬起鳞尾，使她微微浮出水面，骑坐在他身上。 ……傻鱼。 海瑟薇轻笑一声，无视身后那些探上胳膊的触手，屈身向前，挽住对方脖子，于对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0-240 第231章 歌声“不要……哭。” 深渊之径。 在击败不知多少只黑色的影魔后，莫里森终于抵达了一扇门前。 这里是漆黑的渊境，是只有通过无尽厮杀才能到达最终的入口。 莫里森将手搭上门。 银白色的大门上花纹复杂，一如他记忆中的场景。 这不是他第一次抵达这里。 这处空间是父亲等魔发现的历练场所。在这里，敌人极为没有人形，没有思想，是只知攻击的幻影恶魔。 厮杀与杀戮只是自保的手段，不会背负任何罪恶，是黑暗幼崽也能步入期间锻炼本领的试炼场。 如今，他将他封锁在这里，是想要通过无尽的厮杀，再次激起他血脉中战斗的天性吗？ 莫里森并不畏惧这个。 他并非害怕鲜血，畏惧鲜血的懦夫，只是讨厌掠夺，讨厌没有来的恶意。 看到愚蠢之物，丑陋之物，卑鄙之物，他与那些精于毁灭的黑暗生物一样，同样会生出将其杀死的冲动。这一点他很久之前就知道，也是小章鱼老师长久以来反复叮嘱他的谏言： 【无视与压制并不能改变您血脉中的杀戮与重欲。如果在未来的某日集中爆发，它们极有可能会崩解您先前辛苦铸建的一切——】 【但，我亲爱的殿下。】 【即使是恶魔，也拥有选择的权利。】 【世俗选择的道路总是最轻松的那条，但也因此奠定了恶魔的坏名。】 【既然靡丽的鲜花之道对您来说不过是充满痛苦的荆棘桂冠，那我很乐意辅佐您去选择另一条……】 【选择，魔迹罕至，灼心裂骨，但又得以带来希望，触碰真理的那一条。】 【在那之前，在想明白世界为何会容纳看似十恶不赦的恶魔存在之前，在想通您手中的力量为何而生之前，收起獠牙压制欲望，饰以鲜花伪装体面，也不失为一种选择，不会是一种罪恶。】 莫里森并不明白为何一只黑暗生物会对另一只黑暗生物如此宽恕。 明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是那样的无礼，那样的冒犯。 但既然小章鱼前辈这样的黑暗生物存在，那他口中的道路就一定存在，他所说的恶魔存在的意义，就一定存在。 带着鲜血的气息，莫里森推开深渊之门。 按照父亲的风格，他很可能反过来利用黑暗生物对渊境的熟悉，制造一场逼真的幻境。 所以，莫里森击退那些影魔时，只是简单的刺伤了他们。他害怕那些影魔实际上会是无辜的平民，会是海瑟薇所看重的家人……甚至会是海瑟薇本身。 即使，遮遮掩掩的出招让他受了更大的伤害，流下更多的鲜血。 但莫里森不在意。 恶魔不会轻易死亡，不会因这些小伤就放弃前进。比起伤痛，他更害怕犯下不可逆转的罪行。 银色大门缓缓打开。 猜想中的光明与黑暗并未出现。出现的，只有汪洋的深海，以及昏暗海水中反光的王座，以及…… 坐在恶魔王座上的他。 ……他？ 莫里森的视线被代表权利的王座紧紧吸引。他放下魔法，如遭蛊惑般走上前去，被王座上的另一个自己托住脸颊： “恶魔的王已经死了——莫里斯已死。现如今，你我才是黑暗的主宰。” “从今往后，再也不存在什么恶魔，不存在什么黑暗之主——” “赎罪者，可以不用再战斗了。” “自己”的声音温和而带有煽动力。莫里森没能挪开自己的双眼，直视对方悲悯而深不见底的冰蓝眼眸。 下一刻，他看见了燃烧的火光。 看见平日总是遮 掩情绪的血族与他举杯欢庆，看见总是宅在精灵之森的精灵族女王大驾光临，为庆祝的恶魔带来甘甜的果子。 千千万万的恶魔之乱受害者齐聚海底，围着幽蓝篝火碰杯欢呼。 血族：“你已手刃罪恶，世界理应为你颤抖。” 精灵：“你终于斩断了那肮脏的血，我们应当为你欢庆。” 幽灵：“成功的光辉本应荫庇四方。但你不喜扩张，就让喜悦于此驻留。” 他已然与王座上的自己交换，成为清扫一切罪恶的王中之王。 “结束了吗？”他问向台下，又扪心自问。 “结束了，殿下。”身边的小章鱼向他点头示意，又报以微笑。 ……是吗？ 莫里森感到自己的思维变得缓慢。 那已足够。 他闭上双眼，如见证一切般，沉沉睡去。 …… 幽蓝花窗外，艾尔莎放声大笑。 是的，一切就该这样。 良善者毁于良善，悲悯者毁于悲悯。 所谓的海瑟薇，也终将因为怜悯一只怪物，葬送自己的全部：生命，地位，乃至……尊严和荣誉。 她听到怪物与触手掀起的水声，也听到少女因对方撩拨而声声紧促的轻呼。 是的……就该这样。 艾尔莎笑着闭上双眼，聆听着窗内少女的呜咽，以及门外圣女的啼哭。 绝望。 这弥漫在三人间的绝望仿佛一只只悦耳的音符，一支动听的曲调。 等等。曲调？ 艾尔莎感到一丝没由来的慌乱。 她转身回头，望见蓝发的少女正轻轻环住人鱼的脖颈，咬紧对方湛蓝的耳鳍，不顾对方惊恐，在对方耳边唱起了断断续续的歌。 委屈的，悲伤的，同时……令人脸红心跳的歌。 只是普通的唱歌而已，明明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歌声，在艾尔莎耳中，却仿佛宣判她死期的挽歌。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双腿已经开始打颤，开始发软。 或许是因为……她听过太多次海瑟薇唱歌。每次唱歌后，她的运气都会变得不太好，而海瑟薇总能逆境翻盘。 “喂！停下！不许唱！” 艾尔莎绕开植物，奔向水池，试图阻挡海瑟薇的行为。 可下一秒，数条黑色的触手瞬时从水中伸处，如阻挡可能打扰主人进食过程的守卫般，将艾尔莎拦在外面。 “混蛋！” 艾尔莎骂了一句，掏出一捆白色的树枝搓出白色的焰火，又一根一根丢向那些碍事的触手。 没有用，都没有用。 那些被砸中的触手连头都不抬一下。 它们如追光的飞蛾般涌向水池中央，涌向海瑟薇，环上她白皙的小臂，还上她意志坚定的面颊。 “醒来吧。恢复吧。” 海瑟薇一边继续在莫里森的耳边坚持歌唱，一边任凭那些黑色的触手笼罩她的身躯，遮蔽她的视野。 “莫里森先生。” 我绝不相信您会伤害我，不相信你会背弃我们的约。 海瑟薇深呼一口气，再度覆上对方的唇。同时，覆上对方的胸口，调动全身力气，将她能掌控全部光明力量，输送进人鱼体内。 …… 这些天，海瑟薇反反复复都在做同一个梦。 那个巨大的白色空间之梦。 她愈发确信自己是天使的寄宿体，同时，终于看清了那个梦中的白色光团—— 它生有天使的羽翼与光环。 与她的异变不同，那个白色的家伙的羽翼洁白如雪，光环也非常漂亮，闪着月亮般的光泽，却散发着太阳般的温度。 在祂面前，海瑟薇常常能感觉到自己十分渺小。 可白色光团就一直那么高高地看着她。没有尝试吞噬她，也没有搭理她呼喊的意思。 或许，真正的神明并不像教会口中那样决绝仁慈，也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卑鄙无耻。 祂或许会和莫里森先生一样，和她一样，和世间万千生物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生灵。祂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意识，不会被众生的意志洪流裹挟神生。 这些天，海瑟薇未从神明那里听到任何启示，也未得到任何帮助。唯一听到的，只有对方那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神明为何叹息？ 不外乎出于两种。怜悯于她的挣扎，轻蔑于她的弱小。 但无论哪种，神明都没有出手。或许是不能，或许是不愿。 对于她的存在，对方似乎不赞成，也不反对，始终只是静静地看着。 于是海瑟薇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神明不愿动手，那么她来。 虽然她的能力，她的火焰都是从神明那里得来，但神明不用，神不作为。那么，她就去用，去开辟一条希望的道。 即使成功的可能无限逼近于零。 在那之后，海瑟薇不再抗拒魔法使和圣女递来的药剂。她喝下这些足以毁灭她意志的毒药，只为积攒起一些力量，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可能用得到的时机。 而今天，时机到了。 她深知自己的歌声能够清除一切负面效果，能够治愈伤痛，于是她铤而走险，打算以自己的生命打一个赌，博一个一旦成功，就拥有无限未来的可能。 纵使她的力量还很弱小，或许只能撑一小会儿，但也足够了。 “回来吧，莫里森先生。” “我将荡涤您身上的一切伤痕，加诸汝身的一切诅咒……” 即使她模糊记起的知识里，这一法术的实施需要近距离接触。 即使……这池蕴藏着浓烈黑暗魔素的水体反复拨弄着她的灵魂，刺激她岌岌可危的意志，诱惑她放弃抵抗，放弃理想，与喜欢的人永远沉湎在这无休止的安乐中。 “醒来吧……莫里森先生！” 比天使更勇敢的女孩忍着灵魂中恐惧与极乐交织的战栗，再次呼唤。 她的脸上水痕明灭，不知是溅上的水花还是泪水。 人鱼的鳞爪抚上她的脸颊。 海瑟薇如捕捉到一丝希望般，迅速抬头。 人鱼冰蓝色的眼眸依旧空洞困惑。 但他抬起鳞爪，以不会伤海瑟薇的指背，轻柔拂过对方眼下的水光，艰难发声： “不要……难过……” “不要……哭。” 第232章 献唱“聆听我的歌，然后，回过头救我…… 他还有意识！ 本已以为自己是强弩之末的海瑟薇眸中再次开始跳动烛火。 她就知道，对方一定会抗争到底——即使她已经无数次忍不住担忧，对方的灵魂已被这池罪恶的水冲刷殆尽，沦为一具只能遵从行为的行尸走肉。 海瑟薇开始更加努力地唱歌。哪怕身后黑色的触手撩起的水花已经打湿她半透明的羽翼，将许多还保持洁白的部分染成黑色。 “海瑟薇大人，请不要继续了！海瑟薇大人……” 圣女的悲伤的哭喊从门外传来。海瑟薇却愈加坚定，越发认为自己正行在一条正义的道上： “如果神明因为守护和拯救沾染黑色，那么，你身为信徒，是否会因此嫌弃厌恶？” “我不会！”圣女哭着喊着，我怎么会？” “想让您跌落神坛的恶徒数不胜数，门内的黛尔女士就是其中的一个！” “凡人的种种肮脏思想，又怎会阻碍您高洁的理想！” “……你终于成长了，梅莉亚小姐。”海瑟薇轻叹一声，欣慰地再次将目光投向依照本能行动的莫里森，“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请你一定不要忘记你今天的言论。” 门外的圣女泣不成声。艾尔莎却终于意识到二人对话的蹊跷： “喂，你们两个，神神叨叨的在说什么谜语？” “至纯黑暗精华的力量可不是什么儿戏。你们今天谁也逃不掉。” “海瑟薇，我劝你不要再折腾自己。别说那只本就嗜血的怪物了，就连你……就连如此善良，如此心怀希望的你，都会被它勾起心中隐藏的恶，被 重塑灵魂……” 艾尔莎轻笑两声。她听着触手丛里的海瑟薇不再说话，不再反驳，估摸着她已经被触手阻碍发声。 “……可悲。” 艾尔莎注视着那些蠕动的触手，眼前闪过那个向日葵般温暖的女孩就此消失，心中生出一丝短暂的，命运弄人的悲凉。 只有一瞬。 …… 王座上的莫里森似乎听到有人叫他。 可诺大的深海宫殿只有他一人。完成了复仇，遣散了所有追随者的他理应独自在这里死去，谁又会如此迫切的呼唤他的名？ “莫里森先生！” 谁？ 忍受不了聒噪的莫里森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 千年未见日光的深海宫殿，头顶竟投下一束耀眼的光。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光景。 莫里森抬起脸，已经失去焦点的双眸再次倒映出那片足以刺破冰冷海面的辉光。 “……海瑟薇？” 莫里森瞳孔一颤，感到潮水般的记忆迅速上涌。 是啊，在深渊之门之后，父亲为他准备的圆满未来中，竟没有海瑟薇的身影。 他竟然只是感觉到一丝空荡荡的落寞，没反应过来？ 意识到此地同为囚禁他意识的陷阱的莫里森立即摆动尾鳍。可身边一直陪着他的小章鱼幻影却在此时化成一滩黑泥，王座也化作黑色的触手，紧紧缠绕着他。 “滚。” 急切的人鱼抬起手臂，直接挣断了那些粘稠的黑泥。 他带着零落的鳞片与满身伤痕，坚定不移地朝他的光芒游去。 …… “海瑟薇！” 莫里森意识回归之刻，从未想到再会的场面会如此……劲爆。 他看到心心念念的海瑟薇此刻竟伏在他的胸口，眼角微红，眼神迷离，十分脱力地喘息。 她的双臂上缠绕着大大小小的黑色触手，身后亦是如此。 莫里森的脑子断了一瞬弦。 他下意识向身下望去，却在看清眼前的光景时，吓得一激灵——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他慌忙收起尾巴，没有防备的海瑟薇却掉进水池，呛了几口水。莫里森赶忙又一把捞起对方，紧紧环住对方腰肢，使她尽可能的靠近： “海……海瑟薇，你没事吧！” 按照常识判断，莫里森觉得对方看起来不太好：面色红润，气息紊乱……再加上刚刚那让他心肺骤停的场面，莫里森的底气越来越弱，甚至越来越觉得造成对方不好的罪魁祸首，就是他…… “对、不……唔！？” 莫里森道歉的话被一份柔软堵在了喉咙。 他感到一口腥甜的液体灌进喉咙，同时，他的大脑清楚地意识到，那是什么。 “你干什么！” 莫里森一把推开海瑟薇，大口喘气，胸口随着惊惧与羞恼起伏不定。 “救你。” 他看到海瑟薇嘴角挂着一道鲜血，目光空洞，罗兰紫色的眸中呈现出蛇瞳——一个规则漂亮的倒三角。 “……”莫里森心里一颤。 那是天使的标志。 “请喝下我的血。”海瑟薇说，“神明的血肉足以让一只黑暗生物恢复至全盛，并获取新的突破。” 愤怒与绝望在内心燃烧。 莫里森握紧鳞爪。 海瑟薇再次贴了上来，靠近人鱼的唇。 人鱼无数次期待过、想象过这个场景，它会是浪漫的，可爱的，温暖的—— 但绝不该如此绝望的。 “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动用天使的力量救我！” 人鱼奋力挣扎，他瞥见女孩背后半透明的羽翼，心口仿佛背烙铁打上印章： “你觉醒了？” “不……不该是这样……” 莫里森似乎已经想到女孩是如何为了他屈服于教会，在那些披着人皮的禽兽手里，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那些该死的！” 莫里森从未对人类说过这样重的话。看着女孩背后的不完全的羽翼，他的心仿佛被丢进绞肉机内搅碎了几百遍—— 人类根本不值得被拯救！ 他们比牲畜海牲畜，比最癫狂的恶魔还要疯狂几百倍！ “我……我会……把他们全都……” 莫里森一咬牙。他怕女孩伤心，终究没有将那些恶毒的话说出口。同时，愤怒的火焰在他内心燃烧，从出生至今，他从未如此真切的感受到愤怒，感觉到—— 恨。 他明明一直很尊重人类。 从遥远的孩童时期，一直到掉进光明结界，他一直都以最大的敬意去尊重这个文明，这个种族，即使在他的族人口中，人类并不完美，甚至有些贪得无厌，残忍暴力。 莫里森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丛记事以来就对人类有一种没由来的好感。所以他从不吃人，并交代所有至亲，不要当着他的面捕食人类。否则，他见一个打一个。 但是，为什么实际上人类会如此丑恶？ 为什么他们疯狂到，足以去伤害一个弱小的同类？ 莫里森颤抖着推开海瑟薇的脸颊： “海瑟薇，不要勉强自己。他们是不是逼你了？是不是说只要你听他们的，成为天使，他们就会放了我？” “不要相信他们……不要相信他们……” 莫里森感到自己的信仰正在破碎，自始以来的坚持像个笑话。他想起多年前父亲的教诲，来自已逝王师悲伤的叹息： “我的殿下，您太过善良。” “善良不是美好的品质吗？” “是的，殿下。它是美好而珍贵的品质，但它同样会是引领我们走向毁灭的毒。” “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这种品质，能出现在您的敌人身上。” 铮。 莫里森挣开一条锁链。 “海瑟薇，你看，我很强。我不需要你伤害自己治疗我，也不需要你自轻……” 莫里森拉住女孩，一些话卡在喉咙。 他开始后悔最初的相遇。如果不是他和这些人类一样心生贪欲，海瑟薇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虽然一辈子无法触及世界的真相，可如果真相注定残忍，那还不如—— “不要说了，莫里森。”目光无神的海瑟薇抬头看她，“没有人逼我，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骗人。”莫里森低下头，不忍与之对视。 “你学会我的谎言，不应用来骗我。” 他了结过被恶魔夺舍的人鱼。从对方痛苦的哀嚎中，他深知灵魂被撕裂的痛苦。 “好吧，教会确实曾经逼迫过我。但变成这样，与你相见，确实是我的选择。”海瑟薇凑近对方的锁骨，轻咬一口，“其实我一直很喜欢您。” “……”莫里森闭上双眼，“我知道。” “您撒谎。”海瑟薇又咬了一口，这次力度大了一些。似乎在惩罚人鱼的胡说八道。 “您不知道，您不确定。您甚至分不清责任与爱慕。所以，只有如水的月色中，再夜深人静时，您才敢带着最浓重的爱意呼唤我的名字。” 莫里森被揭穿老底，脸颊火辣辣的烫。但因为这人是海瑟薇，所以他并没有多少不爽： “对不起。” “所以那天你还是知道了……是吗？” “抱歉……我灵魂中的丑恶与谎言在你面前总是无处可藏。” “不要道歉，莫里森前辈。您本来就不擅长这个，不是吗？”海瑟薇抬头，认真地看着她，“我想告诉您的是，在我面前，您从来不需要说谎。” “听着，莫里森前辈，我有一个计划。”海瑟薇将肩膀上来自于莫里森的，血淋淋伤口展示在他眼前，“请服下我的血肉——并变得更强。” “同时，聆听我的歌。恢复至您能与邪神五五开的全盛时期，强到足以颠覆一切——” “然后，回过头救我。” 第233章 涅槃仿佛一朵肆意盛开的黑莲。 对方的话语中全是理性，没有一丝一毫犹疑。 哪怕放在整个魔法界，其 散发出的决然魅力也足以在几个最恶劣的种族间成为领袖。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这是莫里森一直以来被教导的真理，也是他试图颠覆又不得不遵守的铁律。 海瑟薇简单的几句话却全然抓住了理性与感性。 从教会手中解救海瑟薇需要力量，一条伤痕累累的人鱼做不到。他必须变强。 莫里森没有理由拒绝。 “好。” 他只能答应。 莫里森闭上双眼，依靠着对血液的敏感找到那处伤口，并轻轻咬了下去。 不出所料的，他品尝到令鱼沉醉的甘甜，像花香，像蜜糖。但他清楚这份攫取建立在女孩的痛苦之上，因此，他只能尽可能的释放麻醉毒素，使对方失去知觉—— “谢谢。”海瑟薇趴在他肩头，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谢谢您没有拒绝我。” 莫里森一阵心痛，他伸手，将女孩的背搂得更紧了些。 虽然女孩看起来成熟许多，但其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最初那个对世界充满懵懂的孩子——莫里森甚至不忍心告诉她，她的要求没有一个黑暗生物会拒绝—— 这种充满行为无异于割肉喂鹰。 悲伤，愤怒，抗拒，守护。 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叫莫里森不禁不紧闭双眼，好麻痹自己不去想，不去思考。 他从来没想过，第一次主动打破戒律，第一次尝到同胞口中的人类血肉，竟会是这种感觉。 甘甜，但—— 痛彻心扉。 他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神性荡涤到想要落下双泪，同时，他感到自己正被如此的无条件信任——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种感觉。 “那些触手是您的吗？”海瑟薇抬起眼睛，眸中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水雾，带着些许诱人的红晕，“它们一直扒拉我。” 莫里森面色一烫。 他瞥见几只不规矩的触手已环住天使的羽翼，并逆着羽翼的生长方向，蹂躏着那些可怜的羽毛。 “去，去。”莫里森挥手赶走那几只胆大的家伙，“他们……是我心中恶念的化身。” “那只恶魔似乎强行切断了小小蓝它们与我的联系。这些……应该是在这池水中，自由生长的……” “您心中竟然有这么多恶念吗？”海瑟薇噙着眼泪嘟囔调侃，“看不出来……” 莫里森再次羞赧得想要钻进水中： “抱歉，我这就想办法驱散它们，或者到岸上去——” 啪。 海瑟薇抓住了莫里森的手。 莫里森眉头微皱，似乎担心对方又要委屈自己： “海瑟薇……” 海瑟薇摇摇头：“只要知道那是您的一部分，我就放心了。” 她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我可不想被其他黑暗生物扒拉。更何况——” 海瑟薇朝触手丛构成的黑色内壁瞥了眼：“有讨厌的人在外面。” “虽然歌姬从不是什么容易因他人目光而害羞的职业，但……” 海瑟薇将头贴紧人鱼的胸膛： “我还没有毫无芥蒂到那种程度啊……” 人鱼没有言语，只是下意识将女孩搂得更紧了些。他伸手，凝成一个隔绝声音的天蓝结界，摇摇晃晃扩展为一个巨型花苞般的空间，将万事万物隔绝在外。 “好了。”莫里森收回手，轻轻抚过海瑟薇的背部，“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结界内一切，他们都无权知晓。” “嗯！” 女孩高兴地应了一声，并如同抱紧一只玩偶熊般抱紧了他。 莫里森也十分欣慰，指尖却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 他惊讶抬眸：“你正在……” “嘘。” 海瑟薇有些疲惫地摇摇头，用那双罗兰紫色的眼睛恳求似的看着他： “别管那个……好吗？” “这可是我们不可多得的二人世界。” …… 艾尔莎在触手构成的巨大“花苞”前久久伫立，听不到半点声音。 难道是死了？ 但起码应该听到人鱼咬碎海瑟薇骨头的声音……以及微弱的水声。 这一点声音也没有，究竟是…… 她掏出最后一根银白树枝，点燃，戳了戳最外壁的触手。 然后被愤怒的触手卷走树枝，咔擦一声，碾得粉碎。 干什么！这么凶……艾尔莎不满地瞪大眼睛。她不明白，为什么海瑟薇总是那么讨人喜欢，连黑暗生物都会被她迷到神魂颠倒。 不过，这些黑色触手有那么大的力气，就算里面的人鱼不想伤她，在纯度极大的黑暗池水扰乱心神下，他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力度。 海瑟薇纵使天大的好运，也有用完的一天。 这遭劫难下来，“海瑟薇”这一个体注定不复存在。她只有被撕成碎片，露出骨髓的下场，就算事后意识到现实的人鱼会发疯发怒杀了所有人，但海瑟薇却再也回不来了。 艾尔莎这般想着，笑意涌现，在巨大的花苞面前屈膝坐下。 她不是蠢笨的对手，不会放任对手靠着一口气挺过来。 对于海瑟薇，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果对方侥幸没死，那么，她一定要指挥所有的蛇群，用尽所有的毒，将对方噬骨剜心。 “海瑟薇小姐……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圣女捶打石门的哭声显得格外惨烈。可在艾尔莎耳中，它们同样是极其悦耳的音符： “王国的圣女，你后悔了吗？” 她头也不回： “如果你当初选我，就不会有后来这些惨剧。” “这些……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的错。皆是源自你的识人不清，你的愚钝。” “我……海瑟薇小姐……” 软弱的神职不如艾尔莎那样牙尖嘴利。道理上说不过人家，她只能内心焦急，一个劲儿的哭泣。 如果是哥哥的话，破开石门，打败这个喋喋不休的疯女人应该轻轻松松，简简单单吧？ 雾妮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海瑟薇口中力量的重要性。 没有力量的神职，在黑暗袭来之时，就只能无助而绝望的哭泣。 哪怕对方甚至不是黑暗本身，只是一个被不明势力蛊惑的人类少女—— 而她，只能被一道普通的魔法石门隔绝在外，眼睁睁的感知着神明的生命力一点一点的流逝，看着神明大人缓缓陨落在她面前，又无能为力。 那可是她自被选为圣女后，就一心等待侍奉的神啊。 纵使教典说，圣人之辈要受尽苦难，行于荆棘，赤足流血，方可戴上负重的王冠。 可这份苦难……是否有些太过沉重了？ 扪心自问，自她听说过海瑟薇小姐的名后，与“海瑟薇洛兰”这个名字挂钩的，又几件不是灾难与挑战？ 海瑟薇，海瑟薇。 雾妮咬咬牙，忍着灵魂中的恐惧，抓起身上的青色小蛇，朝地上重重摔去： “走开！” “你，你，你，还有你！” 看到同胞被接连摔在地上的蛇群非但没有退缩，反倒吐出信子，露出更阴郁的眼神。 “来啊！你们敢上来，我就烧死谁！” 圣女在双手上点燃有光无热的金色火焰，挥舞着双手，驱赶着那些靠近的蛇群，同时口中不住祈祷吟唱，清理着身上的毒素，治疗着蛇群留下的伤口。 这是哥哥教给她的唯一魔法。 只能护身，没有半点攻击力。 她也曾摇晃着哥哥的手臂，央求他教会她更多。可圣子却说，圣女不需要力量，只需祈祷。 “……”圣女咬咬牙齿，含着泪水将火变得更大。 错了。哥哥错了。 在真正的危险面前，祈祷有什么用处！ 她凝出两团火焰，一团火焰照亮前方，用来防身，一团推入石门的缝隙，试图为门后的神明提供一点微弱的帮助。 “誓与神明同在！” …… “什么动静。” 艾尔莎抬起银色双眸，望向石门。 一团微弱到不能 再微弱的火正透过门缝，沿着地板，徐徐燃烧。 “垂死挣扎。”她敲敲已经寂静许久的触手花苞，“你要救的人已经死透了。还在那里做无意义的挣扎。” 咔。 艾尔莎身后传出一声奇特的异响。 她如缺乏润滑的老旧机械般缓缓回头。 眼前，寂静许久的黑色触手再次开始蠕动。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牢不可破的黑色外壁开始松动。触手们接连滑了下去，像一片一片凋零的花瓣。 搞什么……艾尔莎提起一条蛇，将它变为木制法杖，摆出应战姿态，直指黑色的花。 一抹夺目的白在黑色顶端凝聚。 那是艾尔莎不能理解的光景。 无数触手汇聚组成的厚不透光的墙，有什么力量能发出如此强的光，照亮它们，并穿透它们的身躯？ 白光仍在继续扩展。 它似乎从内部，从黑色花朵的中心发出，照亮映白了触手构成的内壁。 ……这不可能。艾尔莎下意识后退半步。她想到一种可怕的可能，但又很快摇头否定。 不可能，也绝对不能。 黑色的花朵继续盛开。 于黑色的池水上，它仿佛一朵肆意盛开的黑莲。 一条粗大的触手率先垂下，仿佛一片脱落的花瓣，露出了花朵中心类似“花蕊”的平台，将内部的光景完全展现在艾尔莎眼前。 她看见了海瑟薇，看见了那个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她还活着。好端端的活着。 站在花心中的女孩眸中圣洁倒三角呈现。她的背后生出一对儿巨大的洁白羽翼，头顶朝阳般夺目的光环，手持光剑，正冷冷看她。 与她，坐在她旁边的，于她翅膀后窥视一切的，还有那只恢复神志的，冰蓝眼睛的人鱼。 此刻，也在冷冷看着她。 蓝发的女孩举起光剑，直指艾尔莎： “你说……谁死了？” 第234章 六翼那是神明，阿兹卡那的神明。（新…… 这…和情报说的不一样…… 艾尔莎下意识退后半步。 那位大人物并未向她提及海瑟薇会发生这么大的安化。 那白色的羽翼和发亮的光圈是怎么回事？是圣子想要造神吗？ 不。 艾尔莎攥紧拳头。 这一定是假的。 艾尔莎拿出脖颈上的翠绿宝石，咔的一声，捏得粉碎。 海瑟薇注意到了对方的小动作，捏紧光剑，做好防御姿态，却发现自己身上什么也没有发生。 背后却传来一阵凉意。 海瑟薇下意识迅速转身，却还是看见莫里森便忽然单手撑地，另一只手捂着心口大冒冷汗。 周边，那些构成花朵的触手已消失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莫里森身边急速上升的暗魔素浓度。 “你没事吧？” 海瑟薇正想搀扶莫里森，对方却摇摇头： “我没事。只是一些过去痛苦记忆的叠加而已……集中精神对抗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他缓缓抬手，凝聚水泡，困住了正欲逃跑的艾尔莎。 “喂！” 艾尔莎回过头来，拍打着水泡内壁。 “你这怪物，快点放我出去！” 然而，看似脆弱的水泡实际上却坚硬无比，仿佛一颗球形的玻璃。 眼看呼救无效，艾尔莎又将求救的眼神递向海瑟薇： “喂，快点阻止他啊！要是他在这里杀了我的话，他也会死——因为光明结界！” “……真的吗？” 海瑟薇望向莫里森。 此刻，人鱼的眸色已开始再次转为霞色。但与之前不同，他的目光尚且清明，似乎保有理智。他微眯眼眸，指节收紧，眼看涌上球体的水花就要没过艾尔莎的脖子： “她手上的东西来自深海……绝不能让她溜掉。” 莫里森没有正面回答，这更加坚定了海瑟薇的想法—— 她搭上人鱼的手臂，语气轻轻： “……我来。” “你？” 人鱼的眸中闪烁起不可置信，紧接着转为担心： “我并不是怀疑你，但是……” 水泡中的艾尔莎也微微一愣，紧接着便状似疯狂的哈哈大笑： “你？杀我？” “海瑟薇，你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还敢大言不惭地说要杀了我？” “好呀，来呀？杀了我。” 对方虽在水中，却依旧是一副嚣张嘴脸，似乎并不怕海瑟薇，也不相信海瑟薇真的会动手。反倒是轻捂胸口，直视她的眼睛，一副挑衅姿态。 “请相信我吧，前辈。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心存侥幸的傻瓜了……” 海瑟薇语气轻柔。对方的一只触手还缠着她的小臂，似乎不忍她离去。 她轻轻抚上它，推开它。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因为他知道这里是光明结界内部。黑暗生物杀死人类会被直接抹除，而神明嘛……” 艾尔莎顿了顿：“虽然我不清楚你现在究竟是缝合怪还是改造伪神，但那个传说，我们应该都听过——” “拥抱光明的天使倘若带着恨意斩杀人类，羽翼将会染上黑色，光环将会生出荆棘……” “海瑟薇，为了这条不知背景的人鱼，你难道甘愿冒这个险，不惜搭上一切？” 艾尔莎冷笑一声： “得了吧，你根本不敢。” 海瑟薇对莫里森摇摇头，后者于心不忍，试图挽留，海瑟薇却目光决然： “如果分出注意力去处理她，您还能保证能对抗那些来自过去的影子吗？” 莫里森哑然。 “如果您在这里杀了她，我是不是就见不到您了？” 海瑟薇浅浅一笑，推下对方挽留的触手： “那就放心去对抗过去，剩下的交给我。” 纵使莫里森心中有万般不愿，但他还是不得不承认，在这件事上，海瑟薇比他理性得多。 他极其缓慢地收回触手，收起法术，开始专心对抗那坍塌汇聚的恶意。 状况外的艾尔莎并未听到二人交流了什么。她只看到困着自己的水泡逐渐消失褪去，重新落回地上。她扑通一声跌坐在地，呛了几口水，随后放声大笑起来： “海瑟薇，你果然……” 她抬头，忽然看到海瑟薇提着光剑，踏着黑色触手朝她走来。女孩罗兰紫色的眸中充满决绝，似乎还夹杂着一点……失望。 她的背后冒出一股没由来的寒意，并驱使着她向后挪了半步。但她很快停下动作，心中冒出怀疑与自嘲： 怎么，她难道真的害怕海瑟薇杀了她？ 不，她是最了解海瑟薇的人，是海瑟薇最好的朋友—— 海瑟薇很善良，很胆小。无论被做了什么，她都会选择原谅。这样的人，怎么会杀人呢？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一定是这样。必须是这样。 她抬起头，对视海瑟薇。可心脏却砰砰直跳，像一面越敲越快的鼓，敲得她不得安宁，敲得她内心烦躁。 “不，你不会……！” 艾尔莎扭动着身躯，向后挪动。因为人鱼刚刚的法术，她现在根本没有逃跑的力气，可海瑟薇却毅然决然的向她走来，走下“花瓣”，来到地面。光剑的尖刃在地上拉着，拉出一道耀眼的痕。 “喂，海瑟薇，你该不会真的想杀了我？我们可是朋友！” 艾尔莎挥动着手臂，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海瑟薇的前行。 “你忘了吗？你以前是怎么说的？你说你要救赎我——可你现在就这么对我？” “喂，海瑟薇，我说停下！闹剧也该结束了，你以为圣子让你长出翅膀和光环，你就真的可以主宰一切了？得了吧，无论是圣子还是你身后的那条鱼，都不是你该招惹的对象。” “我们是人，人就应该和人做朋友。不是吗？异族只会利用我们，欺骗我们，伤害我们——我说停下呀，海瑟薇！” “我数三二一，你再不住手，我就永远不和你做朋友了！三、二……” “够了。”海瑟薇冰凉的剑刃抵上艾尔莎的脖颈，“艾尔莎，你忘了吗？” “早在你决意杀了我那天起，我们就已经绝交了啊。” 耀眼的光剑搭在艾尔莎脖颈，后者却无法感受到半点暖意。她瞪大眼睛，出神良久，才想起这位永远不会生气的女孩的耐心早已被她消磨殆尽。 “是吗？”艾尔莎喃喃着，似乎在自言自语，“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不是朋友了……” 海瑟薇感受到一丝悲凉。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将剑刃往上抬了抬，抵上艾尔莎脖颈上的动脉： “没错。不再是了。” “不再是了？不再是了……哼，哈哈哈哈，对啊，不再是了！” 艾尔莎忽然抬起头，爆发式的大笑起来。她本就发灰的眸子不知看向何方，整张脸朝着天花板，笑得凄然又自嘲： “不再是了……呵呵呵，就连你也会离开我？呵呵呵……” “是，是的。早该不是了。我艾尔莎戴尔，从来就不应该有什么朋友。” “既然如此，我终于可以毫无负担的告诉你当年的真相了。” 真相？海瑟薇不知道对方指的什么。虽然好奇，但剑尖却一刻也不敢离开艾尔莎的脖子，生怕她借机逃走，或者再次伤害任何她所爱戴的人。 “哼，呵呵呵……呵呵呵……”艾尔莎近乎疯狂的怪笑着，身体也随着一起颤抖。她抬起头，怜悯又悲伤的打量着海瑟薇，“你真的以为，你当年摔下舞台，只是一场普通的意外？” “不，不是的。这一切都是有我在背后推波助澜。” 金发的女孩捂着自己的胸口，眼中尽是虚无和绝望： “海瑟薇，你还记得‘冷辰星’歌唱比赛吗？那群昏庸虚伪的贵族大力投资的比赛，你想在回想起来，可能只会嗤之以鼻——可我不会。 “起码对于当时的我来说，那就是我改变命运的跳板。可是你却为 了那个约定，那个和你母亲的愚蠢约定全力以赴，也参与进来。 “有那么美好的家庭，你明明不需要参加这种比赛才对。可你却偏偏来了，来占用资源——我深知我的实力必不如你，处处在暗中为你使绊子。可你却凭借超强的实力和运气，一路披荆斩棘，还是来到了决赛。 “那时，以为好不容易可以跳出原有家庭的我不知有多绝望啊！你知道吗？我恨你，我恨你浸泡在蜜糖中长大，却偏偏要与我这种阴沟里的老鼠分一杯羹。对你而言，那是讨取母亲喜爱的手段；可对我来说，那却是万千灾难里的一叶小舟，一根绳索，一根浮木。 “海瑟薇，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羡慕你，嫉妒你，可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但那一次，你却实实在在的伤害到了我——即使我知道，那并非你的本意。但伤害却是实实在在的。 “于是，我想出一个办法。你的父母不幸遭遇海难，剧团里的贵族其实并不想将此事告诉你。他们担心这条噩耗会影响你的发挥，就嘱咐剧场里的所有人守好口风，对你保密。他们想将这个消息压下去，等你成功夺冠，尘埃落定后，再告诉你你父母的事，逼迫你当场接受他们的收养手续。” “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所以，我便找到一个新来的，看起来傻不愣登的学徒，告诉他说，白盔骑士有令，‘冷辰星’沉船事件恶劣，必须立即通知剧场内的每一个人，使大家提高警惕。那个傻大个果然信以为真，屁颠屁颠的跑进剧场，赶在你正式演出前，冲进剧场，以最后一排听众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吼了一嗓子——” “后面的事你也知道。你掉下舞台，磕到了脑袋，还失了声。这些都并非我本意。但眼看着你被那些贵族手忙脚乱的抬走，第三名又被你的出血量吓到脸色苍白，发挥失常，我就知道，我稳了。” “在那之后，我常偷偷到你病房门前偷看过你，暗中打听过你的情况，甚至曾经想要将一笔巨款打到你姨妈的魔晶卡上——我不知道我这么做是出于什么。或许是为了弥补我心中的一点难得的愧疚，又或许，是我终于看到幸运女神不再眷顾于你—— “但是我终究没有那么做。 “我了解你的，海瑟薇。你，以及你们家的人，都不会接受一笔来历不明的神秘巨款。这笔钱对你们来说简直是侮辱。但其实，我一直很想对你说声抱歉。不是出自虚伪的讨好，也不是临死之前想获得你宽慰的谎言—— “只是我艾尔莎做事向来敢作敢当。是我做的，再恶劣我都会承认；不是我做的，我无法容忍别人在我头上乱添一笔； “现在想来，替你夺冠后，被那些恶心的贵族收养，再度跌入无休止的痛苦深渊，均是我心生侥幸，咎由自取。我一直以为，注视够了你的神明有一天会厌烦，转而注视我。然而……” “神明注视的，喜爱的，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人而已。” 金发的女孩露出一个凄然的笑。她抬头，银灰色的眸子恶狠狠的瞪着海瑟薇： “你杀了我，你的羽翼也会因此染黑。因为我这样一个与你纠缠数年，却又完全不值得你拔刀堕落的毒虫，阴沟里的蛇兽。” “如果你杀了我，你的人生也会毁掉。你会和我一样失败，一样跌入轮回，万劫不复。” “当然，如果你不杀我，我也不会就此罢休。我会不知疲惫地与你纠缠，至死不休。” 艾尔莎说完，将脖子往前送了送，做好了引颈受戮的打算。海瑟薇迟疑几秒，缓缓移开剑刃。 “哼，你果然……”艾尔莎正要勾唇微笑，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却从她胸口传来。 海瑟薇明亮的光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的鲜血泂泂流出，如破碎的花瓶，流出内部的清泉。 “对……就是这样。” “这样，你也被毁了……我们又可以在地狱里接着斗了……” 艾尔莎努力勾起笑容，抽搐着吐出几口鲜血，手指抚上剑身，试图用污血弄脏夺目的剑身： “没有人可以逃脱命运的愚弄。” “是吗？”海瑟薇抽出剑，任凭艾尔莎脱力地摔在地上。鲜血顺着剑刃滑落，滴滴答答跌在地上，剑身上却一丝未沾，在昏暗的水牢中，耀眼夺目。 怎么……可能？ 趴在地上的艾尔莎瞪着眼睛抬眸去看。然而，她记忆中的海瑟薇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拥有着三对儿翅膀，头顶光环，眸中蛇瞳圣洁逼人的天使—— 那是，神明。阿兹卡那的神明。 即使是坚信世界上一切都要靠自己攫取的艾尔莎，也曾在幼时向其祷告，祈求其能看她一眼的音乐神明，天使缪兹。 【天使啊天使，爱戴众人的天使】 【如果您普爱众生，为何不愿分我一瞥】 【神明啊神明，一切声乐的道标】 【倘若您偏爱歌姬，我也已满足您的要求】 【生机勃勃，肆意歌唱】 【为何不肯救赎您迷途的羊羔？】 艾尔莎紧紧盯着光团中提剑的女孩，一股被命运愚弄的荒谬感再次涌上心头： 海瑟薇，神明。 为什么偏偏是她？ 原来她也曾被神明注视，被神明救赎，被神明伸出援手—— 然而她却亲自拒绝了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了她，推开了她，甚至险些杀死她。 艾尔莎突然眉头紧皱，呵呵发笑。 ……荒谬。 荒谬！ 她笑到吐出更多鲜血，笑到伤口撕裂更开，笑到眼前昏天暗地，笑到眼前模糊，视野昏暗，几乎已经看不清海瑟薇的身影。 荒谬。 金发女孩倒在地上，本已失去色彩的灰色双眸逐渐开始恢复翠色，仿佛有泪水自眼眶滚落，跌在地上，与鲜血混成一体。 “为什么……偏偏是你……” 她感到命运再次与她开了个玩笑，她感到一丝欣慰，又万分绝望。 恍惚间，艾尔莎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场春游。 那个头戴米白色草帽，身穿纯白连衣裙，手拿一株向日葵的蓝发女孩满脸担忧的朝她伸手： “你怎么一个人落在后面，很危险的。” “没人 和你一起？嗯，我可以和你一起。看，我这里有妈妈送我的向日葵！我们可以给别的小朋友炫耀它，还可以吃它的籽！” “你叫……艾尔莎？哇哦，真是好听的名字呢。你问我？” 女孩弯眉一笑： “海瑟薇洛兰！” “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好朋友了！来，牵住我的手——海瑟薇艾尔莎探险队，出发！” 那时的她还不适应对方的热烈，但内心已隐约感受到一份活力与悸动，犹如荒原上的花，第一次被带至森林，接受甘霖与雨露。 但希望与好感的白羽终究比不过沉甸甸的现实，一瞬的阳光消解不了盘亘已久的毒—— 在最终的最终，她还是将白裙女孩推入了泥潭。 看着对方漂亮的白裙沾满泥污，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转为不解与困惑，幼年的她咧开嘴，捧腹大笑。 白裙的女孩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见她笑了，也跟着露出微笑—— 一个略带羞涩，十分可爱，又让艾尔莎铭记至今的笑。 “……对不起。” 艾尔莎说完最后一句话，身躯开始化作黑色粉末快速消散。 第235章 知识“黑色的精灵……算吗？”（新增…… 或许是灵魂遭到恶魔诅咒的缘故，死后的艾尔莎什么也没能留下，只有一堆黑色的灰烬。 海瑟薇手中光剑随之消失，莫里森也解除了束缚，涕泗横流的圣女打开石门： “海瑟薇大人，抱歉我来迟了您没事……” 她冲了一半，便看到目光冰冷的莫里森正瞪着她。雾妮立刻像中了石化魔法般，双脚并拢原地站住。 “呜呜……QAQ。” 圣女祈求般望向海瑟薇。 “放下戒备，前辈。”海瑟薇转向莫里森，“收起你的触手。” 莫里森皱眉睁眼：“可是……” “收起来。”海瑟薇说，“她没有攻击力的。” 莫里森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利索的收回触手，瞥向一边。 圣女见人鱼不再呲牙咧嘴露出敌意，这才放好腿脚，朝海瑟薇走来。 “神……海瑟薇大人真厉害！”圣女竖起大拇指，“两三下就将坏女人赶跑了——那个坏女人叫艾尔莎是吧，她往哪个方向跑了？我待会就通知哥哥，连夜追捕……” 莫里森不太客气的开口，语气冰冷： “那就不必了。她已经死了。就在你脚底下。喏，那团灰就是。” 圣女下意识望向脚底，紧接着发出水烧开般刺耳的惨叫： “啊——！” “小声点！你想你带她来见我的事被整个王都的人发现吗？” 莫里森对少女能够发出如此刺耳的声音感到后怕——幸好他及时张开结界，否则不出一分钟，他们几人就会被白塔守卫抓个正着。 “哦，哦，抱歉。”雾妮像意识到自己做错事般捂住嘴巴，“那么，这个坏女人是谁杀的呢？她看起来那么厉害。连我设下符文的石门都可以随意打开。” 一时间，水牢之间陷入沉默。莫里森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牵起海瑟薇的手，同时轻轻嗓子，做好随时催眠圣女，叫她睡上一觉，借机跑路的准备。 “神职，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海瑟薇，我们走。” 圣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什么！” “不，”海瑟薇挣开了莫里森，“你走吧。我不走。” “？？海瑟薇？” “我与圣女有约在先，她违背规定带我来见你，我不能一走了之，留给她一地鸡毛，无法交差。” 人鱼陷入慌乱，圣女却乐开了花。 私下接触人鱼以后，她越来越觉得这鱼对神明大人根本没什么危害，都是哥哥多虑了。 相反，他对神明大人言听计从，简直温顺得像狗一样。神明大人的一颦一蹙都能牵动人鱼的心弦，影响他的情绪。 这样看来，哪里是神明被人鱼魅惑，明明是不知从哪里来的迷途小鱼被神明大人迷的不要不要的，甚至为祂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想到这里，圣女不禁骄傲的双手叉腰： “怎么？没想到吧，神……呃，海瑟薇大人信守约定，不像你们黑暗生物，不懂感恩，不珍惜他人劳动成果！” 蓝色的人鱼再次对她呲牙咧嘴。圣女却毫不害怕，反正可怜的人鱼终将被海瑟薇大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只要海瑟薇大人在，他不敢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 “别担心，我只是……” 海瑟薇凑近慌乱的人鱼耳鳍附近耳语两句，后者竖瞳微动，逐渐安静。 “你可以放他走，是吗？” 海瑟薇望向圣女，再三确定。 “当然！”雾妮的鼻子都快翘到天上，“我说到做到。” 她朝莫里森做了个鬼脸，后者轻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她。 “那么，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海瑟薇看了眼莫里森，“你们说他是被同为黑暗生物的同胞送回结界的，那么，黑暗生物无法进入结界，最先发现他的是谁？” 圣女想了想：“莫里森先生最早被发现是在某处排水系统。是魔法部专门排查黑暗力量的成员发现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海瑟薇点点头： “第二个问题，艾尔莎明显发生异变，你们教会难道没有重视这个变化，搜查抓捕她吗？” “……”圣女低下头，托腮沉思。 她似乎确实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她的注意力全在神明身上。按理说，王国应该会有人负责这个，但她确实未从哥哥或者魔法使口中听到过任何追捕信息。 哥哥当时也在场，也目击到了艾尔莎生出鳞片的脸，听到了艾尔莎变得嘶哑的声音。如果魔法部和白盔骑士都没有行动，那么，身为圣子的哥哥应该以身作则，或者安排其他人负责这件事才对呀？ 他……为什么没有行动？ “第三个问题，”海瑟薇继续提问，“你听过邪神，或者黑暗之主吗？” 雾妮木纳地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 她从未听过相关名词。 海瑟薇挥手示意莫里森上前： “你来说吧。” 头一次近距离面对黑暗生物，看到对方那双非人的竖瞳，雾妮还是有些紧张。 “神职，”莫里森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望着她，“你是否知道，阿兹卡那的上空存在着邪神的神殿？” “什么！”圣女瞪大眼睛，险些就要跳起来。 “你胡说，阿兹卡那的上空应该是神明大人的神殿才是！” “我没有想让你相信的意思，只是简单告知——这应当算得上一些宝贵的‘知识’。”莫里森瞥了海瑟薇一眼，“要不是你们神明大人，我根本没有义务与你分享。” 可恶！圣女整个人气呼呼的，像是一只被吹圆的气球。 为什么他喊神明大人海瑟薇不恼，她喊就要被凶！凭什么！ 莫里森继续发问： “你是否知道，光明结界其实可以容纳一定的黑暗生物，只要他复合结界的条件？” 雾妮微微一愣，紧接着点点头： “是的，我知道。” 海瑟薇诧异地望向圣女。 拜托！你们对外宣称的都是黑暗生物不得入内，进来直接被劈死好吗！ “我记得……好像是没猎杀、没捕食过人类的黑暗生物可以进来。好像是这样来着？” “但是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恐慌，也为了欺骗结界外的黑暗生物，就一直‘进来的都会死’这么对外宣称的。谁知道会不会有黑暗生物混进来卖情报……” 圣女低头喃喃： “不过，这可不关我们的事。历代教会都这么说的。我们只是继承下来。” 海瑟薇与莫里森对视一眼，后者继续问道： “你见过除我以外的其他黑暗生物吗？” 这一次，圣女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低着头，眉毛皱起，似乎进行了很深的回忆： “黑色的精灵……算吗？” 第236章 慌张外部已经破碎腐朽，内部却 满是璀…… 莫里森看了海瑟薇一眼，心中大致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那么，那只精灵最后怎样了？” 圣女思索片刻，才犹豫着开口： “可能……死掉了吧。” “毕竟，毕竟我再也没有看到过他……那是我还很小……是碰巧看到的……” 看着年轻女孩支支吾吾的样子，莫里森也知道多问无益。毕竟蓝星孤儿院的那些孩子说口中的那起事件，确实与现在相差许多年。 但他有一点终于得以确定，这片外表光鲜亮丽的大陆背后，必定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血腥与黑暗。 “我问完了。”莫里森重重地砸了下地板，目光极其不愿的挪向一边，“然后……我会独自离开。” “等等。”海瑟薇忽然叫住二人，又看向圣女，“我有一件东西要交给你。” 说完，她望向一边的莫里森，伸手：“我们说好的，魔法书。” 人鱼肉眼可见的睁大双眼：“我给……？” 冰蓝色的眸子中充满了不情愿和难以置信，但他还是将视线偏向一边，随后伸手，凝聚出一本薄薄的魔法书，放在圣女手上。 雾妮困惑：“这是什么？” “一本写有攻击类魔法的魔法书。”海瑟薇将手搭在蔚蓝的书扉上，抬起罗兰紫色的眼睛，平静地望着雾妮同样颜色的紫眸，“你不是因为没有力量而愤怒，想要做出改变吗？” “而现在，命运，它就掌握在你的手中。” *** 昏暗的大殿里，白衣青年正指尖凝聚白光，对着墙上悬挂的油画《受难荆棘与少女血》痴痴欣赏。 听到来人靠近的脚步声，他也没回头，反倒是凭借着熟悉的直觉，精准发问： “回来了？” “……是，人我带来了，哥哥。” 身着白色衣裙的金发少女提起手中的圣光锁链。而锁链的那一头，牵扯着眸色冷淡的海瑟薇。 她头顶暗淡的光圈与身后洁白的双翼与这幅场景极其不协调，仿佛一只被禁锢自由的白鸟。 “你终于想明白了？” 身穿白色正装的金发青年缓缓回头，绿色的眸子中露出看不透的微笑： “很高兴能与你合作，亲爱的海瑟薇小姐。” 雾妮深呼吸一口，将海瑟薇带到圣子面前。 海瑟薇眸色冰冷，没什么表情，仿佛在看待一坨死尸；反观圣女，倒显得惴惴不安，心神不宁。 “少说点烂话。我只是出于阿兹卡那民众的安全着想，才跟你做这笔交易——至于你本人，我根本就不想见到。” 海瑟薇抬起紫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眸中的倒三角瞳孔却让圣子下意识瞪大双眼，近乎痴迷地伸出手—— “哥哥！请不要触碰神明高贵的身躯！”雾妮一拉锁链，将海瑟薇带至远离圣子的那边。 “……”圣子似乎没有预料到圣女的反抗，竟打了个踉跄。他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了圣女一眼，并逐渐皱起眉头，露出一个阴郁怨恨的眼神。 紧接着，他扶着额头呵呵大笑起来： “亲爱的妹妹，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他搂住雾妮的肩膀，状似亲切地凑近她的耳： “哥哥虽然做过不少在你看来有些过激的事，但是，雾妮，我怎么会伤害神明大人尊敬的躯体？” 他望向海瑟薇，目光缓缓流过她洁白的羽翼： “放心吧，我不会伤害她的。” “真的？”雾妮不太确定，“……哥哥，你能发誓吗？” 金发的青年有些困惑的打量着雾妮，紧接着，他摇摇头，状似无奈地走开： “怎么，向来乖巧懂事的雾妮小姐如今也进入叛逆期，变得开始怀疑哥哥了么？” “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海瑟薇小姐——我想你保证。” 他将手高高的举过头顶，靠近太阳穴，握拳宣誓。 “好了，”圣子微笑摊手，“你现在相信了么？” 雾妮逐渐放下戒备，却依旧面露愁容。 “看来，你在陪伴神明的过程中沾染了那些不应存在的迷茫。”圣子凑近雾妮仔细打量，“等这次事件结束以后，你应该休息一下了。” “买点你喜欢的爱情读物，跟着……你自己去听听喜欢的音乐会，怎么样？” 明明是梦寐以求的一幕，雾妮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走出白塔，与哥哥一起观看阿兹卡那最盛大的演出，可现在……她却要禁锢最出色的歌姬，借着对方的自由，拥抱残缺的一切。 “我亲爱的妹妹啊，别总天闷闷不乐的。先前你享用了太多苦难，现在，你应该好好放松一下了。嗯？” 金发青年轻笑： “好啦，不打扰你了。快带着我们的神明小姐好好的沐浴洁身，换一身好看的衣服吧。快去吧。” 说完，他做了个送别的手势。雾妮见他确实没有继续触碰海瑟薇的意思，这才带着海瑟薇离开了房间。 而在两位女孩离开后，金发的青年才重新拾起笑容，望向墙上的画像，又打开带锁的抽屉。 那里，有一樽已经破碎腐朽，内部却充满着璀璨宝石的天使神像。 *** 大教堂，某一房间内。 海瑟薇正坐在化妆镜前，任凭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神职梳妆打扮。她们中的许多人激动到痛哭流涕，手中的粉扑和口红都拿不稳，甚至画歪了几次。她们哭着喊着请神明大人不要降罪，海瑟薇只能平静的原谅她们——即使她知道，自己并非天使，并非什么手眼通天的神明。 “海瑟薇大人……” 圣女欲言又止，海瑟薇挥挥手，遣散其他神职，头也不回道： “什么事？” “……我按照您说的那样，将那天在水牢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哥哥听了。” “然后呢？结果如何？” “结果……”圣女犹豫几秒，轻捂胸口，垂头丧气，“结果……正如您和那位先生所说的那样，哥哥很满意。” “他甚至忽略了艾尔莎小姐的异变的原因，也没有追究那位先生的下落……他只是惊喜地搂住我的肩膀，激动着，语气颤抖着，说什么‘我的研究果然是正确的’‘光明只有置身于黑暗中才能更加耀眼’……” “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但是，哥哥的那个状态，让我很不舒服。” 终于感到不舒服了吗？海瑟薇轻叹一声，带好耳环，起身站起： “想法很好。但你不应该如此明目张胆的来找我谈话。 “万一你哥哥开始怀疑你，万一门口有监听的神职怎么办？” “你那兄长已经疯了。或许你只是想对我示好，求得安慰。但在他看来，你的行为可能与叛徒无异——他如何处置叛徒，我不知道，但我想，熟悉圣子的梅莉亚小姐，你一定知道。” “好了，如果我此行遭遇不测，请务必保护好自己。举止妥当，切不可像那天一般，慌慌张张，引起他的猜疑。” 海瑟薇转过身，罗兰紫色的眸中满是平静： “毕竟……只有活着，才有探寻真相的权利。” 第237章 极致的恶“海瑟薇小姐，请走出光明结…… 雾妮犹豫许久，最终还是闭上嘴巴，低下头： “那么……我退下了。” 海瑟薇知道对方想问什么，无非是“您将面对什么”等担心话题。单从对方那担心的神情中，她便足以窥得一二。 让这样表情都写在脸上的家伙参与计划，无非是给自己找麻烦。 所以，海瑟薇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拉圣女入局。 雾妮是一个变量，一个在最坏的情况发生后，最有可能发掘真相，并公之于众的人。 而这样具有良知人，不应因羸弱无力而惨遭灭口。 “海瑟薇小姐，时间到了。”一名女神职低着头，战战兢兢，“圣子大人叫您出去呢。” 那女孩将脸低的很低，像一只将脑袋埋进翅膀下的雏鸟。她似乎也隐约感觉到自己在做一件不正确的事，但却不愿清醒，无力改变。 海瑟薇看了她一眼。没有埋怨，没有哀伤： “好，我知道了。” 她起身，任凭神职为她穿上华丽而圣洁的宽袖礼裙，披上有着绒毛领子的，闪着星点的披风粉白色披风，带上缀满晶莹钻石的冠冕，拿上代表神权的权杖。少女神职帮忙拉下礼服的衣袖时，也看到了套在海瑟薇手上，那条近乎透明的白色锁链。 少女瞳孔微颤，倒吸一口凉气，后退半步，又抬眼望向海瑟薇： “他们，竟然对您……！” “不，这不可能的吧？那可是圣子大人和圣女大人……” “他、他们说您是神明大人，又怎么会——？” “不，这、这不可能！” 神职少女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终于想起刚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在哪儿了——被华服珠宝打扮的女孩面容眸色黯淡，空洞无神，根本不像重回神座的神明，更像是…… 神魔战争结束前，某些村子将纯洁善良的无辜女孩打扮一番后，献给可怕的恶魔，求的一阵安宁的【祭品】。 神职少女哭泣着抓紧海瑟薇的衣角，似乎这样就能让对方慢一点见到圣子，慢一点走进那场名为“神降”的阴谋。 “该出发了，海瑟薇……不，或许我应该称你为神明小姐？” 圣子撩起房间的挂帘，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明媚微笑，却在注意到哭哭啼啼的神职女孩后，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哭什么？”圣子语气冰冷，“在阿兹卡那终于能重新迎接神明的好日子，我问你——” “哭什么？” 对方瞪大眼睛，语气忽然变得不容置否。女神职瞬间不敢再发出声音，硬咬着 嘴唇，将哭声硬生生咽下： “对不起……” 海瑟薇贴在身边的右手下意识攥紧。 果然，无论是看多少次，她都会为圣子的为人感到恶心。 圣子轻笑一声：“啊，我知道了，你是在担心我们的神明大人，对吧？” “嗯——很好。但神明大人……岂是你能怜悯的！” 青年竖起眉毛，英俊的面容变得扭曲偏执： “教典里写过多少次，神明正是因为替众生接受苦难，才会更加强大！” “或者……” 他再次露出一个平时能迷晕万千少女的温柔微笑： “你这么担心神明大人……不如，同她一起吧。” “看在你这么虔诚的份上，或许能混个神使当当呢？” “不，不要！圣子大人息怒，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质疑您的决策，我只是……” “不，我没有什么意见！” 神职两眼发红以头抢地，海瑟薇被这刺激性的一面冲击到，本已攥紧的手又缓缓放开。 圣子挥手赶走了女神职，抬眼望向海瑟薇，做了个“请”的动作，见海瑟薇迟迟没有动，他才缓缓开口： “你在生气吗？但人类本就是如此懦弱的生物。当危险来临时，他们就会抱头逃跑，背弃他们的神明；即使如此，你还是想要继续守护他们吗？” 青年并没有留给海瑟薇回答的时间，而是望向远方： “当然，你并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我。而是【神爱世人】这条铁律如烙印般刻印在你的灵魂上，除了爱大家，你别无选择。不是吗？” 金发青年微微一笑，紧接着远离海瑟薇： “好了，闲聊到此结束。我们应该去结束这一切了。 “这黯淡的，无光的，黑暗的无神时代。” *** 冷翠城，东部。 浩浩荡荡的送神队伍出现在城市主干道，久不出世的圣女在前方泼洒花瓣水，为神明前行的道路荡涤尘埃。 就在不久前，光明教会放出一则爆炸消息：他们声称第一歌姬海瑟薇洛兰其实正是庇佑阿兹卡那的天使神明——缪兹。 此消息一出，新星榜音乐圈的诸位歌迷首先炸了锅。 许多歌迷本就因为教会禁锢海瑟薇的人身自由对教会心怀不满，甚至多次试图跑到神圣白塔下与偶像喊话，却都被神职和骑士拦在外面。 海瑟薇的账号也发布了一条消息，声称自己目前并无人身安全，请大家放心，稍安勿躁，不要与官方起冲突，否则她会很困扰。 虽然歌迷们都不确定消息的撰写者是否是海瑟薇本人，但那条推文的措辞与语气与海瑟薇非常相似，大家觉得就算是真正的海瑟薇，也会如此担心大家的安危，干脆将错就错，一边在海瑟薇的账号下留言鼓励将其作为精神寄托，一边继续在线下活动，要求教会给一个说法。 但讨说法，不代表你教会可以将人当傻子，随便扯一个白痴都不会相信的理由糊弄人啊！ 众人对教会的交代并不满意。海瑟薇是莉迪亚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怎会是什么神明？ 就算海瑟薇小姐确实像神明一样拥有魅力，但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就连王国的公主莉珊德拉也提出质疑，教会应该拿出相应的证据说服群众，否则只会白白减少自己在教徒间的威信。 就在人们都以为沉默的教会会一筹莫展，如数年前莉迪亚女士那次一样，很快服软时，教会却发出了一则公告。 大意为： 教会会证明自身言论的正确性。 彼时，冷翠城东部沿海地区，诚邀诸位一同见证。 人们心中一颤，觉得十分诧异，又有些动摇。 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教会怎么会有底气邀请所有怀疑的人前来观看？ 如果真要证明海瑟薇正是缪兹，又要如何验证？ 如果海瑟薇真的是神明，那么一直陪伴他们，温暖他们的，为他们歌唱，带来欢乐的，究竟是“海瑟薇”还是缪兹本神？ 今天，许多怀着重重疑惑的人们都如约来到送神队伍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着疑惑的解开。 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前行。人们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海瑟薇小姐。她位于队伍的最前端，身着华丽的白色礼服，双手交叠放置腹前，在圣女的身后缓缓向前。 果然，海瑟薇小姐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人们激动的欢呼着，向队伍最前端的海瑟薇打招呼，却发现那个一直会微笑着向所有歌迷打招呼的“乌鸦”小姐这次只是沉默的错过了所有人，也并未回复人们的呼唤。 “难道……她真是神明？” 有人如此猜测着，但仍然有人不信邪地追上前去，呼唤着海瑟薇的名字，向她打招呼。 “海瑟薇……” 苏立在人流中，眼看着她往日的朋友不再回应歌迷的呼唤，不禁握紧放于胸口的拳头： 海瑟薇……她这是在保护大家……她不想任何人因为挑衅教会受到伤害。 可是，为什么？ 因为教会势力过于强大，在她看来无可阻挡，还是…… 灰蓝眼睛的女孩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她立刻追上前去，用全力跑到队伍之前的位置，一边奔跑，一边对海瑟薇高声呼喊： “海瑟薇，别做傻事！” 就算教会口中那些离奇的天方夜谭都是真的，可只要大家都不承认海瑟薇是别的东西，那海瑟薇，就还是海瑟薇。 不，海瑟薇小姐只是看起来单纯，实际上想的却总比谁都清楚。她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只要她还想活，还想存在于这世界上，还相信自身灵魂深处闪闪发光的美德，她就绝不会认输—— 除非，她产生了【绝望】的情绪。 苏脚下一绊，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教会的队伍却没有等她，洋洋洒洒地从她面前穿过，并簇拥走了那个一直在她面前闪闪发光的她。 该死！偏偏在这种时候……苏不想放弃。她迅速爬起，膝盖处的裤子已跌破个大洞，透出其内血淋淋的皮肉。但她依旧熟视无睹，迈着微跛的步伐追上前去。 她要追到那束光。 那束照亮她，也照亮许多阿兹卡那普通人的光。 送行的队伍一路向东，穿过黑色的防护森林，很快来到 一片黄金的沙滩。 沙滩边缘，光明结界外，巨大的黑暗力量盘踞此处，将天空与大海都映成了黑色。 圣子高抬手臂，浩大的队伍随即停此处。 这是要干什么？围观至此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明白教会为何会将圣洁的队伍于此处停下。 “可能很少有人知晓，伟大的教宗阁下年轻时，曾经发表过几篇论文，大致内容是，黑暗力量与光明力量关系紧密，不仅互相压制，还会互相诞生。” “正如所有奇幻故事里，恶龙都会由勇者杀死一般。反派与主角总是成对而生。如果没有‘极致的恶’在故事的开头屠杀村子伤及无辜，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个为了亲人或正义踏上征途的屠龙少年。” “换言之，真正滋养主角诞生的，从来不是正义，不是善良，不是爱这些我们常说的美德。而是—— “恶。极致纯粹的恶。” “而神明亦是如此。” 圣子掏出一樽破碎的神像，高高举起，展示给众人： “三十年前，大瘟疫爆发，许多家庭因为高昂的治疗费用砸锅卖铁，家破人亡，可同年，各地的石头中便能开出具有镇痛作用的华丽宝石；” “二十年前，安溪市某村落地底魔晶石能量泄露感染伤员，魔素的辐射伤害了无数同胞，可接下来的三年却格外风调雨顺，我们的粮食与矿产勘探都是史无前例的大丰收； “十年前，苏利先生和莉迪亚女士先后陨落，大家陷入恐慌，可紧接着，教会便自贫民窟里找到了我与妹妹，陛下更是找回了失踪多年的妹妹莉珊德拉殿下！” “若非教宗大人的观点正确，又怎能生出这么多的巧合！” 圣子将裂开的神像举得更高了些： “而这樽神像，原本是石头雕刻而成的。教宗阁下将她带到某座因为贫困而自相残杀、易子而食的村庄，随后，他便在夜里看到神像留下两行钻石泪水。第二天早上，他看到这樽雕像自行裂开，露出了满是钻石的内部。” “诸位，这不正是，极致的‘恶’才能铸就奇迹的体现吗？” 圣子的目光挪向海瑟薇： “当然，海瑟薇小姐也一样。” “虽然她现在看着与我们无异，但其实只是尚未觉醒体内纯粹的光明力量。无法看出什么奇迹。 “但如果，也将其放置于一个极致的恶的环境下……” 圣子的目光投向结界外无边无际的黑暗： “必定会使神明瞥视的荣光，重新投于大地。” “所以，为了全人类的未来，为了阿兹卡那更美好的明天——” “海瑟薇小姐，请走出光明结界。” 第238章 化茧（新增1500＋）“老大…老大…… “你他妈的放什么狗屁！” 被轻飘飘带过苦难又被被夺走偶像的苏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恨，冲开骑士的阻挡，挥着拳头，打向圣子： “走出光明结界？那不就是叫人去死！” 圣子转身挥手，两个随从的魔法使立即控制住了冲向他的黑发女孩。 “放开我！你这黑心肝的人皮怪物！” 苏扭动身体，努力挣脱，却一动不动： “你这个同样出身平民的家伙还有脸提安溪市魔晶石能量泄露事故？先驱者先生当时在我们村里都说了，那份适合开采的数据报告就是你们教会提供——” “哦？”白衣的圣子笑了笑，“先驱者……你说苏利法拉第先生？他已经叛国了。” 对方语气轻轻，苏却从其中听到了浓重的扣帽子意味。 “再其次，说话做事要讲证据，只凭一句叛国者的主观言论是无法作为证据的，”他微笑着，靠近苏，绿色的眸中满是蔑视，“我能拿出论文和神像，你呢？小灰耗子，你有证据吗？” “我……” 苏瞪大眼睛。年代久远再加上她们家作为普通村民，根本无法从先驱者那里获得票据，对方是明知她拿不出，还故意在大庭广众下反问。 圣子哼笑一声： “只凭一腔愤怒与正义，是做不成事的。” “看看你那位海瑟薇前辈，同为歌姬，她就比你稳重很多。” “请……放开我的朋友。” 沉默许久的海瑟薇脸上终于再次露出一丝牵挂的神色，这让苏的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地往出涌。 果然……果然她还是那个海瑟薇。 只是想装出冷酷神明的样子，好让大家不要为她伸出援手，与危险的教会对立。 “冲撞神眷，污蔑教会，这可都是不轻的罪名，”圣子收回抵在苏脸蛋上的法杖，“不过，只要是海瑟薇小姐提出的要求，我都会满足。” “只是，为表诚意，海瑟薇小姐还是先走出结界吧。” “不，不要出去！” 苏绝望的大叫着。 她从来没有一刻如此迫切的希望海瑟薇小姐不要在乎她，对她像一块随处可见的石子那样随意丢弃，也好过—— “……好。我答应你。” 白色礼服的蓝发少女垂眸转身。 毫不犹豫的态度轻柔得像一片雪，一朵花，落在人们的心里，触动着每个人的心。 “等一等！” 一抹熟悉的粉红出现在了众人视野中。 粉色头发的少女王族揭开红色鸢尾花家纹的帷幕，站了出来： “圣子先生，您有多大的把握能使神明觉醒？” 圣子仅仅因忽然出现的少女惊诧了一瞬，很快又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回禀殿下，教会从不打无准备之仗。我敢做，自然是因为我有百分百的把握。” 莉珊德拉没想到教会的家伙会如此偏执嘴硬，又换了一个问题： “你能保证海瑟薇小姐不受伤害？” 圣子轻笑： “只要觉醒成功，任何伤痕都会消失。而就像我说的，觉醒成功的概率，始终是百分之百。” “……如果，我是说如果，即使你有百分百的信心觉醒神明，也可能会遇到‘万一’的情况，海瑟薇小姐独自在结界外，我们应该怎么把她接回来？” “这个殿下大可放心。”圣子一牵手上的白色锁链，众人这才发现其末端与海瑟薇的手脚相连，“安全措施我已提前做好。假如真有意外，再牵动这根链条，将海瑟薇小姐拉回即可。” 人们原本正悲愤惋惜，但眼见圣子如此信心满满，许多人开始动摇。 假如……海瑟薇小姐真的是神明，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不，不会是的。圣子与教会一定只是在开玩笑。 只要让海瑟薇小姐出一下结界，证明她确实不是神明大人……不就皆大欢喜了？ 圣子大人和教会众人，一定会保护她的吧。 喧闹的人群重新变得寂静，似乎在等待女孩走上祭坛。 “请吧。” 圣子再次伸手，海瑟薇义无反顾地走向前去。 扑通，扑通。 越临近沙滩，海瑟薇的心就跳得越快。 奥尼亚海就在眼前，她似乎已经嗅到潮湿的海浪气息。 海瑟薇伸手，轻轻扶在结界的金色内壁上，仿若离家之人对故居最后的眷顾。 该向前了。海瑟薇深吸一口气，向前走去。 “海瑟薇！” 一道熟悉的女声使海瑟薇停下脚步。 “姐姐……” 是西尓维娅姐姐。 即是不回头，海瑟薇也仿佛看见姐姐正挤过人群，朝这边赶。 不，不能见。 如果见了姐姐，她就舍不得走了。 海瑟薇一咬牙，正打算踏出结界，身后却传来长枪冰凉的触感—— 或许是怕她听到姐姐的呼喊临阵逃跑的缘故，有位骑士用长枪抵住了她的脊背。 “您该动身了。” 虽然海瑟薇已经下定决心，但被对方像刑犯一样对待，还是使她心口抽痛，倒吸一口凉气。 一团黑暗眼前的结界外侧迅速凝成，仿佛一片巨大的乌云。海瑟薇仿佛听到结界外黑暗生物桀桀的笑声。它们流着口水，眸中闪烁着贪婪与鄙视，仿佛匍匐窗前 ，等待母亲丢下孩子的狼群。 他们仿佛在说： “蠢蛋天使，被信徒亲手抛弃的感觉如何？” “你如此的爱着他们，可他们却不要你了。” 海瑟薇一直不把自己当神明。可这一次，她却清清楚楚地感到灵魂在徐徐燃烧，碎成一块又一块小小的碎屑，伴着火光，随风飘扬。 【做出决定是很伟大，可真正的现实，却远比你想象中的残酷冷漠。】 隐约间，海瑟薇仿佛看到那个白色的影子又在她脑袋中说话，而她跌跪在地。身体格外肿胀，仿佛有什么要冲破她的灵魂，爆裂生长出来—— 咔。 海瑟薇看到无数细小的灰蓝色触手穿过了她的皮肤，像蠕虫般挥动着自己稚嫩而全新的前端。 这是……什么？ 几乎是同时，答案自动在她脑中生成： 梦魇之虫完全体。 她服用圣子提供的药剂时间还是太久了。 莫里森先生已经帮她除去了大半，可她的身体和灵魂早就成了那邪物的苗床。 她的血液和灵魂中大概仍残存着梦魇之虫的虫卵，每当她产生一次负面情绪时，这些虫卵便会以此为食，积累、生长。 这段期间白塔的经历无疑使她积累了太多不满。而至纯光明精华与逐步觉醒的天使力量又作为光明力量，不断与她身上莫里森先生留下的压制虫子的魔法相互抵消—— 刚才碎掉的蓝色魔法，恐怕正是莫里森先生施加在她身上的压制祝福。 所以，此刻的她究竟是什么？ 好累……已经不想思考了。 海瑟薇的意识重回现实。原来她身后的骑士实在等不下去，就在最后推了她一把。 扑通。 海瑟薇重心不稳，踉跄两步走出结界，又跌跪在地上。 原来……最后的最后，她也仍然不想死啊。 巨大的黑色风暴瞬间席卷了她，包裹了她。结界内，本来还心存怀疑的人们无不睁大双眼，毕竟谁也没有见过，一个普通的女孩竟能引起这么大的异象。 但恐惧同样在人群中蔓延。 毕竟，如果女孩真的是神的话，他们的行为岂不无异于亲手将神明弃掷于危险之地的白眼狼？ “喂，我说，真的没问题吗？” 人群中不断传来这样的声音。人们心慌难忍，浑身不自在。他们望向圣子，希望权威能帮他们洗清罪孽。 “哼，当然。”圣子轻笑一声，抬头，痴迷的望向天空中逐渐黯淡的太阳，“那可是神明，怎会有事？” “除了神明，谁还能让黑暗魔素和黑暗生物产生这样强烈的反应——” “看啊，多么壮观的盛景。” 圣子痴迷地望向结界外。更多的黑色龙卷开始形成，并像受到磁铁牵引的铁制品一般，以一个很高的速度，向海瑟薇自动。 其他围观的人们不觉得这样的景象有什么壮观的——就算令人瞪大双眸，可那也绝对是不好的一面。可圣子大人却仿佛真的看到了什么神圣的景象般，面容虔诚得有些骇人。 一只，两只，三只…… 一群状若黑犬的魔物率先冲了上来。 海瑟薇看到它们发着红色光芒的眼睛，看到它们口中狰狞的尖牙以及下颚不断流出的涎水，以及不远处一具腐朽的白骨，下意识踉跄着站起身子，逆着风暴，朝结界内冲来。 ——她想回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众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们似乎真的在对一个毫无力量的无辜小女孩实施一场惨无人道的暴行！ 圣子却眉头皱起，忽然发令： “……魔法使，关闭出入权限。” 手拿法杖的魔法使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大人，那可是瞬间就能将人吃个精光的食人魔犬！” “就算是为了恭迎神明大人……碰上这个，这次要不还是……” “废物。” 圣子一脚踢开魔法使，夺过他手中的法杖，对着结界便展开一个巨大的光轮魔法： “封锁。” 咚的一声，人们看见女孩撞在了玻璃似的光明结界上。她的额头撞得通红，眸色中满惊慌。双手贴在结界上四处摸索，似乎试图找到一处可以穿过的地方—— 她失败了。 身后，黑色的犬群也赶了过来。那些毛茸茸的黑色影子睁着红色的眼睛，在女孩身后，仿佛形成了一排密密麻麻的灯。 一位妇女大叫一声，不敢再看，也不忘捂住孩子的眼睛。 海瑟薇摸索半天，似乎终于意识到家园的大门已对她永远关闭。 她茫然的垂下手，转身，面向黑潮—— 开始……唱歌？ 女孩的嘴巴一张一合，双手像挥洒什么东西般，丢出一道道金色弧光，将那只只犬群成片击飞。 “这就是……天使的力量？” 人群中的许多人睁大双眼。此刻，他们无不为眼前的景象感到惊叹，同时，又不得不承认圣子言论地正确性—— “是，但远远不仅如此。”圣子笑着说，“继续看吧，你们将会见证一个时代的奇迹。” “但是……那个孩子明显不敌魔物啊！”有眼尖的人指着结界外与狗搏斗的海瑟薇大喊，“你们没发现吗？那东西数量太多了。那女孩有好几只险些没防住！” 圣子轻笑一声，并未给予理睬。理智的声音很快被淹没在沉默的泥沼里，又被喧嚣的冷漠冰封长存。 擦—— 海瑟薇感到肩膀一痛。没有魔犬靠近，她的肩膀上却毅然出现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她四处寻觅对方的动向，收获的却只是下手越来越狠的几刀： 擦，擦，擦。 腿弯，手腕，脚踝……越来越多的伤口快准狠的出现在她身上，迫使她跌跪在地。她只能用着尚未受伤的左手捏着右手的手腕，一边止血，一边释放光弧，击退魔犬。 “哇，我说什么这么香呢？竟然使天使大人啊？” “人类又在抽什么风了，竟然把有着天使灵魂的香饽饽送出来～嘻嘻，这不是白白让我们美餐一顿吗？” “吃？收起你那满是吃饭的脑子。这可是坚贞不屈的天使大人，千年前一箭要了我半条命的战士。如今，当然要慢慢招待啦！” 海瑟薇听到风暴中有魔在说话。紧接着，那些可怕的狗便像被什么吓到一番，纷纷四散逃逸。 更高级的……黑暗生物。 天使以前的仇家吗？ 可是这关我什么事…… 对方似乎拥有读心术似的，哈哈大笑起来： “当然有关系啦，小家伙。” “如果没关系，结界里得那些同伴为什么要将你丢出来？” “当然，如果你愿意脱光衣服，匍匐在我的脚下顶礼膜拜，并虔诚的说上三千句‘我错了，我不该伤害影魔大人，影魔大人的英明神勇盖世无双’的话，我还可以考虑……” “将你赏赐给全族的兄弟当奴隶！” 说完，风暴中的影魔们纷纷大笑起来。 海瑟薇咬紧牙齿，踉踉跄跄的重新站起，捂着手腕，凭着感觉，对风暴中的某处发出进攻—— 嘭！ 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风暴沉默了一瞬，紧接着，海瑟薇便听到了不同于那只影魔首领的慌乱声音： “搞什么鬼，老大怎么被这小姑娘一发爆头了啊？” “啊？她不是还没有觉醒好吗？怎么狙得这么准？难道真是种族压制？我们还是快逃吧！” “逃什么逃，你们是孬种吗？随我一起为老大报仇！” 风暴变得更大了。群龙无首的影魔们彻底陷入狂暴，海瑟薇苦苦支撑，但还是难以避免的被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再次贴上结界。 结界内的许多人已经不忍再看下去。 无形的敌人，莫名其妙地伤口，出其不意却又狠辣无比地攻击，这比任何一个绘本里的恶魔中都要可怕。 人们不禁想到，如果没有天使大人，没有光明结界，他们会不会整天要与那样可怕的族群对抗？ “大人……要 不，咱们还是帮一下？“那位魔法使神职再次看不下去了，“虽然封锁了结界，但自内向外发射魔法弹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圣子瞥他一眼，冷冷道： “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我明天就向教宗申请开除你的教籍。” 神职哑然，不再说话。 圣子背手站立，继续望向无边的黑暗： “在自然界，蝴蝶需要自己破茧，才能挥动翅膀。神明也是一样。” “你们现在怜悯她，帮助她，只能徒增神明大人的弱小，加剧人类走向灭亡。” “看啊——你们觉得她羸弱，她却一直没倒下，不是么？” 人们顺着圣子的视线望去。 在铺天盖地的黑色沙暴中，他们隐约看见—— 女孩的头顶显出光环，背后生出一对儿半透明的翅膀。 并且，在与黑暗的对抗中，它们越来越亮，亮到发光。 第239章 浴火（新增3150）在神明宿主的身…… 人们为眼前的奇异景象所折服，纷纷睁大了眼睛。 圣洁的白色羽翼在黑暗中迅速生长，与女孩身上恢复又裂开的伤口形成了两种鲜明的对比。 而在那近乎神诞的奇迹面前，人们看呆了眼，至于黑色风暴中，女孩的泪水与血液，简直显得不值一提。 “呵呵，就是这样。”圣子抬起手，目光全凝聚在黑色风暴中的那点光明身上，“神明，即将重临！” “……海瑟薇！” 西尔维娅试图冲过圣子部下的阵线，却又更多的骑士和法师围了上来。 “……给我让开！” 西尔维娅的声音自圣子背后传来，一位神职皱起眉头，金发青年却只是笑着摇摇头： “放她折腾去吧。一个连魔法都不会的凡人，能闹出多大动静？” 神职委身退下。一道惊恐的声音忽然从人群中传出： “——那是什么？” 圣子顺着那人指着的方向望去。 黑色的海面上，海浪如旋涡一样向上升腾，又逐步褪去，现出一道墨蓝色的影子。 那是……圣子瞪大眼睛，瞳孔微颤，瞬间反应过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大手一挥，即刻判断： “行动小队，立即攻击那些黑色风暴！” “啊？但是您刚才不是说……不协助海瑟薇小姐……” “蠢货！我让你放你就放！问那么多做什么！” 然而，神职们争执的瞬间，结界外的女孩已经勾起唇角。 滔天的浪花散去，人们也终于看清了那道蓝色影子的真容—— 墨蓝色的长发，冰蓝色的眼睛，来者的样子分明正是之前总与海瑟薇同行那位先生，莫里森伊莱。 比起之前，他的双耳化作了蓝色耳鳍，眼角下生出了星星点点的鳞片，温柔但疏离的眼神被竖瞳的非人感取代，但依旧温柔。不过，他视线的焦点从未注视众人，而是直截了当穿过层层阴霾，看向海瑟薇。 他摊开鳞爪，仿佛张开怀抱： “来。” 霎时间，两簇蓝色的水泡吞没了黑色的风暴，并将其碾碎成粉。 许多黑暗四散逃跑，余下的试图继续攻击纠缠海瑟薇，却被炸开的海浪冲刷击坠。 海瑟薇趁机提起裙摆，向黑色的大海奔去。 在她踏出的每一步下，蓝色的水花凝成水阶，待她离开后，又化作水流跌落在地。 “攻击！攻击！绝不能让那只狡猾的魔物掳走神明！”圣子一边指挥魔法师，一边拉扯手中的纯白锁链，试图将海瑟薇拉回结界。 咔！ 两根墨蓝色的触手忽然出现，将束缚住海瑟薇双手的锁链双双击碎。 圣子还来不及反应，两根触手再次行动，将四根刚刚还坚固无比的锁链化作了随风飘散的碎片。 像雪花，像花瓣。可对此时的圣子来说，那就相当于最后一道保险被切断。 为什么？ 青年瞳孔微颤，一时间甚至忘了行动。 那明明是他研究了近十年的成果，却能被外面那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黑暗生物轻易击穿？ 触手们交错成叉，又如拇指般轻轻地晃了晃，似乎在说： 【真菜。】 圣子恼羞成怒，一把将身边的魔法师推翻在地： “叫你们攻击魔物帮我打掩护，就掩护成这个样子？教会养你们是吃白饭的？！” “不是啊圣子大人，那家伙故意站的很远很高，我们的最远射程也打不到啊！” “……继续保持魔法压制。”圣子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扫过身边的众人，最终抓住了一位无法为阻止魔物带来效果的骑士身上。 “你，出去追上神明大人！” 骑士瞪大眼睛：“什么？……我？” “饶命啊圣子大人，我、我根本不会魔法，出去岂不是送命吗？” “再，再说了，您不也在这儿指挥大家。魔力又是最高的，您为什么不去……” 本就怒不可赦的圣子似乎没想到这位看似老实的骑士竟会出言顶撞，他愣了一秒，紧接着提起对方的衣领，直接将对方扔了出去。 “嗤。真是给你脸了。” 被丢出结界的骑士瞬间被黑暗包围。他哀嚎着支撑着身体站起，可还没追两步，就被纯粹的黑暗生物缠住，一瞬间便失去了下半身。 “海、海瑟薇小姐救我……！” 淹没在黑色兽潮中的骑士向踏上水之台阶的少女伸出手臂，企图得到她与那只看起来很强的黑暗生物的援助。 “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将您推出结界，我知道错了，请救救我吧！” 然而，海瑟薇只是停顿了一瞬，紧接着，便头也不回地向前奔去。 骑士的哀嚎很快被黑暗吞没，紧接着连一点声音没能留下。 目睹全程的圣子部下们纷纷看呆了眼，拿着法杖或武器的手也变得犹豫迟疑，仿佛下一个被圣子丢出的就会是自己。 “一群废物。” 圣子举起法杖，对准正在奔逃的海瑟薇的背影： “关键时候，还得我亲自……” 咚！ 圣子感到鼻子一热，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身上。手中的法杖也未能瞄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才使出的全力一击偏离轨道。 “呵呵，无所不能的圣子大人，竟然连普通的物理攻击也躲不过吗？” 西尔维娅手中提着一个被她放倒的魔法师，脚下还倒着一圈倒下的魔法师。她露出轻蔑的神情： “接着！” 又一位魔法师的身体飞向圣子。后者一挥法杖，向他飞来的魔法师浮在空中，又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上。” 他冷漠下令。自己则转过身，指挥着几个精英魔法师，试图再次牵制海瑟薇。 “……”西尔维娅勾唇一笑，她望向海瑟薇，“加油啊！别回头！这儿有姐姐在！” 骑士与魔法师一齐围了上来，西尔维娅却带着微笑，始终注视着海瑟薇登梯的方向。 公然挑战教会，又殴打圣子……嗯，这些罪名加起来……就算她再能打，也要交代在这里了吧。 但……如果能借此送走海瑟薇，也值得。 “来啊！让我看看，教会的走卒究竟是不是怂包！” 西尔维娅做好迎战准备，打算将这十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愤怒一并抒发出来。 咚！ 一位骑士倒在西尔维娅眼前。 西尔维娅顺势抬眼，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出现在她眼前： “布莱克？” “你怎么……会来这里？” 黑衣青年退至西尔维娅身边： “海瑟薇，危险。我……协助你。” 青年不擅直接表达情感的样子让西尔维娅露出舒眉一笑，她从布莱克手中接过铁棍，做好了打算大干一场的准备： “好。那就——” “一起！” 即使距离已经很远，但亲人战斗的声音还是传进了海瑟薇耳中。 她一面咬紧牙关竭力奔跑，一边躲避来自结界内 的，如金色落雷般的可怕追击。 圣子亲自出手后，她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虽然有小触手们帮她于头顶挡伤，但她时不时能听到滋滋的声音，嗅到皮肉烤焦的味道，看到那些触手上的伤痕如土地龟裂般狰狞。 ……所以，她要跑得更快，再快些。 女孩干脆不再提着裙摆，而是将过长的的布料撕扯下来，丢入海中，更加迅速地跑向人鱼所在的地方。 “……等等。”圣子抬手，示意魔法师们停下，“别瞄黑暗生物了。给我——” “瞄准她与那魔物之间，尚未涉足的水阶。” 没了光明魔法的火力压制，原本已经放弃追击海瑟薇的黑暗浪潮再次凝聚起来，如一场足以吞没任何事物的海啸般，再次掀起。 人鱼微微皱眉。一只提不上名字的黑暗生物闪现至他身后，扬起黑色的镰刀，向他砍下—— 噗呲。 黑暗生物被第三根触手贯穿。 莫里森没有回头。那只黑暗生物喷溅出的血液星星点点溅至他脸侧，也没令他眨下眼睛。 “别担心，继续跑。”他对海瑟薇说。 莫里森抬起眼睛，金色的火焰光球自结界内飞出，划过天际，以一条弧线的轨迹砸向他们中间。 他抬手，将那些法术抵御在外，然而，金色的火焰接踵而来，不仅仅落向台阶，还落向海瑟薇的身边。 同时对抗黑暗兽潮和光明魔法，即使是莫里森也略微有些吃力，他从头发里扯出一件东西，直直丢给海瑟薇—— “海瑟薇小姐，是我呀！” 飞向海瑟薇的小章鱼张开吸盘，恰好被海瑟薇稳稳接住：“走这边！” 它缠住海瑟薇的手臂，拉着其按照计算出的最优路线，敏捷穿行于那些从莫里森防御间隙漏下的金火中。 “很好！有效果。就这样继续下去，就能——” 一束坠向海瑟薇的火光被硬生生砸歪。圣子激情澎湃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回头，却看到一个从未想到的人： “哈哈，教宗的继承人，看来，你是真的没把我……以及我姐姐的光辉履历放在眼里。” 蓝发的女士蓝眸明亮，露齿带笑，显得格外灿烂自信。 露西亚双手交叉抱臂，背后则是一群手拿法杖的平民—— 是……上个时代他没请动的那几位民间魔法师？ 圣子愣了愣，咬紧牙齿。 原来他们是莉迪亚的歌迷？ 他吃闭门羹，竟是因为这个？ 身边的魔法师们见圣子也露出震惊的神色，纷纷转过身来，将法杖对准露西亚以及她身后的法师。 “喂，海瑟薇，听着！努力跑，别回头！这些都是你妈妈的支持者，还有一些我当年的兄弟。你从不孤独——他们其中不少当年追求过你妈妈，我总担心，让你知道他们的存在是一种无法割舍过去的象征。不过——” “莉迪亚女士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 露西亚身后衣着各异的法师们一起喊道。 露西亚露出微笑： “看来……是我多虑了。” 朴素打扮的魔法师很快加入战斗，与圣子的部下打得不可开交。露西亚抬起头，远望着天边海瑟薇的身影： “海瑟薇！跑，别回头！这里有姨妈顶着。”她打飞一个凑上来的神职，“请毫无顾忌地……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海瑟薇的眼泪挂在眼眶。她很想回头。但她知道，她能做的，从始自终只有跑完这段路。 “这种事情，怎能少得了我！” 几个正欲施术的法师生生被一道橙金色的火焰打断。灰卷发的雀斑女孩从天而降，如巨人般落在西尔维娅与露西亚身前。 “……小蘑菇？” 海瑟薇瞥见了那个影子。 足以吞没天地的黑暗中，仿佛燃起了点点希望的火光。 “……是你？” 圣子微微皱眉。他对这个女孩有些印象——魔法部的新生天才，但性格过于直率，得罪过不少势力，本来能担任攻坚部部长的她，如今只能带领一支精英小队。 “作为魔法部精英小队的队长，你之前犯了错，现在不仅不知悔改，还要公开与教会分庭抗礼吗？” 圣子冷笑一声： “我看，你是不想在魔法部呆了。” “呸！不呆就不呆了呗，我早就受够了你们那套官僚主义！”小蘑菇吐了口唾沫，双手叉腰，双眉紧蹙，“还有，别总拿部长压我。你们教会又不是我们魔法部的直系领导，我告诉你，部长她比你好多了！” 灰发女孩言之凿凿，她的身后，是许多过命同心的战友。圣子身边的部分魔法师开始动摇了：他们中的许多都是圣子从魔法部借调过去的精英法师。然而，圣子却对他们挥之即来，呼之即去，言语之中总透露着看不起的意味； 比起爱人爱才的部长，圣子……又凭什么驱使他们？ 余下的魔法师在福金的领导下继续尝试炮火压制，却全打在一片泛着寒冷气息的光轮上。一阵寒风吹过，银色的少女飘然落地，手持法杖，如一片轻盈的霜花。 “我来做你的对手。”少女将法杖向前递了递，“新晋的天才魔法使……福金小弟。” “……阿露拉？！”圣子完全没想到这位传统的皇家魔导师也会为海瑟薇出现在这里，“……前辈，你应该知道你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不，你误会了。”魔导师轻盈一跃，搂住了小公主莉珊德拉的脖子，“我现在只是一名满足公主殿下愿望的普通侍女而已。没有人可以拒绝自家孩子的请求——” “那位叫海瑟薇的女孩，是公主殿下约好要一起品鉴美食的朋友。她不想你这么对她。” 一个个的，都这么玩是吧！圣子感觉肺都要气炸了，但还是咬牙切齿： “阿露拉……别忘了，君权神授。” “即使是无上的鸢尾花家族，最初的勇者也离不开神明的加冕。” “但在神明宿体这个身份前，海瑟薇还是阿兹卡那的一位普通公民！” 有了阿露拉的支持，小公主终于得以抒发观点： “罗西家族也好，阿兹卡那的其他公民也好，大家之所以信仰缪兹，是因为那位神明可以保护大家，庇佑人类！” “如果仅仅是因为祂强大而信仰祂，因为害怕他的威能而谄媚祂，因为想获得祂的庇佑，就选择牺牲我们的人民去祭拜祂——” “那你这份信仰，信仰的就根本不是什么天使，而是邪神吧！” “你！” 莉珊德拉凌空一指，圣子仿佛被踩中尾巴的猫般炸起毛来： “但……那又怎样呢？” 金发青年忽然变得平静，再次露出笑容—— 不同于以往迷晕万千少女的温柔，这一次，圣子的笑容比以往都更具攻击性，更加冰冷。 在结界外黑色风暴的映照下来，阴郁发笑的圣子背光而站，苍白的脸颊犹如一具死尸： “无论是天使还是邪神，只要能为阿兹卡那带来繁荣不就足够了吗？” “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非要纠结这些毫无用处的伦理道德，明明只要抛弃它们，我们离这个世界的真相，绝对的真理就会更进一步——” “你们……根本不明白你们阻止了一项多么伟大的人类奇迹！” 圣子阴涔涔环视一圈周围人群，惹的不少围观人士退了半步： “算了。聪明的智者从不责怪愚民。至于你，不谙世事的小公主，还有这些大脑一热就冲上来和教会对着干的人……” “可能不知道……我所做的事，是陛下默许的。” 铛—— 金发的青年拔出一把雕刻精美的鸢尾花剑，并将其高高举起： “莉珊德拉殿下，我不管您想做什么。但反对陛下同意的事，作为长公主，您知道结果如何——” “从现在开始，迷途知返，弃暗投明迷途知返；” “剩下的，全部押入大牢！” 兄长默许？为什么……莉珊德拉愣了一瞬，但身旁的小 蘑菇却振臂一呼： “谁说我们就是闹事造反的刁民了？长公主殿下也站在这里！我们只是为自己关心的事物讨一个公道的说法！说不定你才是那个妖言惑众，蒙蔽君主视听的神棍！” 众人打斗的嘈杂声响不断从从背后传来。海瑟薇听着，跑着，无法回头，只能任凭泪水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因为所有爱她的人，她一路帮过的人为她牵制圣子，天空中的金色法术一时间稀疏许多。 趁着这个空隙，海瑟薇迅速穿过最后的水台阶，在小章鱼的牵引下，来到了水台阶的边缘—— 那是刚刚不幸被圣子打散的部分。莫里森先生忙于与那些窥伺她力量斡旋，还没来得及将其修复。 身后是巨浪般的黑潮，身前是稍有差池，就会摔个粉碎的万丈海渊，此身拥有的，是她爱的人用尽一切为她争取到的一段火光暂熄的时间—— 而她，也理应勇敢。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 加速，助跑，起跳。 朝莫里森所在的地方张开双臂，腾空跃起，仿若飞渡的小鹿，又仿佛被雨水打湿翅膀的白鸟，一旦失败，便粉身碎骨。 扑通。 海瑟薇再次回过神时，自己已在一个令人心安的怀抱中。 她抬头，终于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双期待已久的冰蓝眼眸。 她知道—— 他接住了。 第240章 成蝶（新增1600＋）海瑟薇与莫里…… 就在刚刚，眼尖的人鱼看见了朝他飞扑而来的爱人。 而他也假借替身法术，摆脱了那些难缠的敌人，迅速拉低身姿，闪现至爱人身边—— 并接住了她。 她抬起紫罗兰色的眼眸，如黑暗中摸索已久的光芒般，充满希望地看着他，带着一丝笑意，和九倍的疲惫。 “太危险了。”莫里森环住对方漂亮的翅膀，不忍地抚过那些被烧焦或弄脏的羽毛，喉咙微微发涩，“你可以喊我的。” 蓝发少女微笑着摇摇头： “我知道……您一定会接住我的。” [正如很久很久前，您张开双臂，鼓励我学游泳时，保证的那样。] [您不是骗子。] 她贴近莫里森的胸膛，微垂双眼，轻声喃喃，正如疲惫的小鸟终于找到了足以歇脚的大树。 [我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吗？] 海瑟薇说完这句话，意识便开始迷离。莫里森感到女孩的身体在变轻，同时越来越烫。 觉醒。 莫里森心中涌起巨大的心疼。 他收紧臂膀，将对方搂得更紧。同时，尝试着用温和的水系魔法荡涤海瑟薇的全身，帮她分担那过剩的光和热。 即使对方变成悬挂高空的金阳，他也绝不会松手。 不然……她该有多孤独啊。 人鱼撤去所有的法术，抱着海瑟薇如彗星般向下坠去。几束水流自海洋向上竖直迸发，如一只拥有巨口的海兽般，将莫里森与海瑟薇瞬间吞噬殆尽。 …… 远方，结界内部。 “大、大人！”一名目睹全程的神职望见远方的亮点终于熄灭，神色哀凄，“我们……我们好像追丢了。” “追丢？”圣子语气毫无变化，“早该追丢了。” 从他看到那条人鱼开始，他便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那天的说辞果然是为保全少女的谎言。但圣子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善于魅惑人心的人鱼偏偏如此执着这个女孩——海瑟薇洛兰？ “晨星”，“乌鸦”……尽是些预示变更的征兆。 因为莉迪亚的血脉注定是动摇教会的报丧鸟，是他命里无法对抗的克星，还是…… 因为那愚不可及的，黑暗生物难以拥有的爱情？ 圣子默默握紧法杖，不愿承认这一切的失败竟是因为他对“真情”的不信任。 凶残的黑暗生物，也会产生真情吗？ 他对黑暗生物的研究确实略于神明。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承认，自己对世界真理的探究未到尽头。 果然……一只黑暗生物，还是太少了。 他先前太过心急，不应对那只坏事的人鱼放任发展的。 圣子闭上眼睛，沉默良久。他抬头，望向那若隐若现的金色“蛋壳”，一时间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是保护，也是禁锢。 神明之所以设下黑暗生物触之即死的结界，不仅是为了保护信徒，还是为了避免让结界内外地两种激进势力汇合。 神明……竟是有灵智的？ 认知的真理正在崩塌。 圣子不愿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他确实被摆了一道。 ＊＊＊ 扑通一声，一只蓝色的泡泡包裹着海瑟薇与莫里森双双坠入海水。 白色的泡沫与浪潮向上涌去。解决了坠落的冲击，水泡中的莫里森睁开双眼，手中凝聚出蓝色的水珠，将其缓缓推入海瑟薇的背部，又摇晃了两下对方的肩膀： “喂，醒醒，能呼吸了吗？” 那颗蓝色的水珠是隶属于他的权能，作为深海人鱼的王室血脉，他有资格来判断谁是深海的敌人，谁又应该是朋友和客人。 海瑟薇缓缓睁眼。 莫里森心中一惊。海瑟薇的眼中充斥着白金色的漩涡与风暴，她的灵魂似乎被困在了某地，只能循着声音，摸索着抬头，抚上他的脸颊： “莫里森先生……” “你在这里吗？我为什么只能看到一片白？我好害怕……” “我在。” 莫里森抓住对方的手，将其拉至胸前，感受着他那跃动的心跳： “你听，我在这里。” 脸色苍白的女孩露出一个同样苍白的微笑。 不过，疲惫很快涌了上来，白金色的裂痕在她的脸颊与双臂蔓延游走，圣洁的光芒从中溢出—— 昏暗的海水中，海瑟薇身上那些发光的奇异裂纹格外吸引视线。 她整个人就如同一只伤痕累累的陶瓷娃娃，内部被人为的放置了一颗能够发出亮光的稀有魔晶石。 她看起来快要碎掉了。 莫里森呼吸一滞。 他突然有些庆幸海瑟薇无法看到这样诡异的一幕。 按常理说，亮光代表着生命，代表着希望，代表着光明与正义，而被它击碎的一切，应当是世间一切黑暗，茧，蛛丝，或其他阻碍光明的一切。但实际上…… 海瑟薇看起来，更像是那个即将被撑破，被神明用之即弃的茧。 ——凭什么？ 莫里森暗暗握紧鳞爪，少有地对那位天使神明生出怒火。 明明海瑟薇也是人类，也是祂应当庇护的对象，可对她的伤痛苦楚，祂却向来熟视无睹？ 这究竟是……凭什么？ 凭她善良正义，好欺负吗？ 莫里森一肚子气正不知往哪儿撒，周围，越来越多的黑暗生物却围了上来—— 应当是受海瑟薇的光热——至纯至上的光明气息吸引而来。莫里森看了眼海瑟薇，将其更加严实地护在身后，做出攻击姿态。 “好难受……好痛苦……呜！” 莫里森肩膀一痛，依靠在他肩头的海瑟薇忽然猛地一抓，紧接着，腹部传来火辣辣的钝痛。 一道道白色的光圈，正如跌入池塘的涟漪般层层荡开。以最纯正的光明力量将那靠近些靠近的黑暗生物杀死，又如诱饵般，再次吸引着那些不怕死的，飞蛾般的黑暗生物重新靠近。 莫里森嘴角溢出鲜血。但他依旧选择抱住对方，对其唱着具有安抚作用的曲调： “冷静点，海瑟薇。放轻松，不要害怕，控制好自己的力量……” 蓝发的女孩似乎还被束缚在痛苦的情绪中，只是低声哭泣，对莫里森的呼唤并无反应： “好冷……好疼……” “老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进入海域之后，海瑟薇的情况反而迅速恶化了？”莫里森竭力压制着声音中的慌乱，“她刚刚不还能与我对答吗？” 小章鱼凑近查看一番海瑟薇的状况，有些忧虑道： “大概是……奥尼亚海浓重的黑暗力量让天使误以为自己仍未脱离危险。祂仍然刺激着海瑟薇小姐的灵魂，从中不断解放【光明】的力量。这样下去，海瑟薇小姐恐怕会……” “会……？” 小章鱼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人类的肉。体和灵魂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纯粹的力量，这样下去，恐怕……会爆体身亡。” 莫里森恍惚一瞬，但小章鱼又再次补充： “事到如今，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莫里森：“是什么？” “……”小章鱼游至莫里森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很快瞳孔微颤，攥紧爪心： “这是……僭越。” “殿下，天使的觉醒本质上就是‘神性’吞噬‘人性’，”小章鱼说，“而海瑟薇小姐刚才经历了那样的事，她求生的本能，对这个世界的眷恋变得无比薄弱。天使的力量才会趁虚而入。” “而如果我们能够引起海瑟薇小姐‘人’的那一面，同时，帮对方分担力量，从而减轻海瑟薇小姐的痛苦的话，是有很高的概率成功的！” 冰蓝眼眸的人鱼看了小章鱼一眼：“如果换做是别人，我一定会怀疑，您为什么知道如此‘恰巧’地熟知阻碍天使觉醒的方法，以及有关天使的一切——” “但您除外。” 墨蓝发色人鱼贴了上去，浅蓝色的水流迅速凝聚，汇成一只茧，将二人以外的事物悉数隔绝在外。 唤起……身为人的欲望么？ 莫里森其实很不擅长这种事。 尽管多数深海人鱼在这方面十分开放，甚至以交。媾为一种娱乐，但也有一小部分人鱼相对内敛，而莫里森，恰好就是其中的一条。 接吻什么的……虽然有见过别的人鱼做过，普通的还好，那些难度高的，看起来很厉害，能让倾慕对象沉迷其中的…… 莫里森并没有任何把握。 他攥了攥爪心，努力回 忆了那些脸红心跳的景象后，拢起女孩的后脑。 然后鼓起勇气，俯身轻轻贴上—— 冰凉软滑的触感。 以及一丝淡淡的雨露清香。 那一瞬间，他仿佛品尝到了山花的烂漫，春日的清泉，雨后的彩虹，以及夕阳时分天上晚霞撕下的一角。 甘甜，又引人深入。 但莫里森注定无法沉沦于此，他还肩负着艰巨的使命——唤醒他的爱人。 因此，一路上，无论是美丽的鲜花还是灿烂的晚霞，他都没有停下探寻爱人的脚步。他四下奔波，游走于山头、沟壑与溪流，压下自己的欲望，只为不断探索，引出对方灵魂深处的残魄。 人鱼的耳鳍与脸颊微微发红。这种奇异的感觉让他莫名羞耻，似乎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曾经的人鱼之主如今竟为天使献出一切，为挑起世间最不可能燃起情欲的玉石些许情思，竟放任自己也一并滑向意乱情迷—— 冒犯与被冒犯交织成河，莫里森有些发晕。但他觉得不能停，也不敢停。、 如果在对方清醒前中断，会不会半途而废，从头再来？ 老天，这样欢欣又热烈的经历再来一次，那他可先要败下阵来。 只是，效果比想象中的还要立竿见影。意识迷离的少女似乎察觉到异样，哼哼唧唧地发出一阵微弱的轻呼。人鱼心头发痒，可腹部的一阵刺痛又立即将他拉回冰冷的现实—— 要命，她溢出的能量圈还在打他。 怎么会有这样既享受着对方的服务，还打对方的事呢？人鱼脑中闪过一些血族上流社会的玩法，本就绯红的脸颊再次加重了红晕。 痛苦与幸福交错出现，就在人鱼即将有些维持不住时，他惊讶地发现那些光圈开始穿过他，但不再伤害他。 就好像流水冲刷礁石，只有温柔的抚摸，再无毁天灭地的力量。 这是……海瑟薇的意识占据了上风！ 莫里森激动得险些流泪。很快，他看到那些发光的裂痕逐渐黯淡消退，少女白净的皮肤再次变得光滑细腻。 她能战胜天使……！ 莫里森自豪极了，仿佛看到自家孩子考过了年级第一。同时，他也没忘记小章鱼老师的叮嘱。 这个阶段后，他便可以吞并海瑟薇那些多余溢出的能量，将其转换为自己的魔力，帮助海瑟薇稳定状态，不必再遭受形体上的折磨。 不知过了多久。 海瑟薇缓缓睁眼。眼前的景象吓了她一跳，下意识就要往后撤离。 莫里森摇摇头。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海瑟薇，示意对方自己意识清醒，没有再次发疯： “你很累了，不是么？” “那就暂时忘掉那些事……趁此机会，好好放松。”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0-250 第241章 她是人类（新增300）真的是盟友，…… 那绝不是陷入沉沦的邀请。海瑟薇很清楚这一点。 她能感受到体内那些过热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抽走，意识逐渐清明，似乎有人正在为她分担这些。 除了眼前的莫里森，无人能做到这一点。 周围，海水与黑暗交织，各色奇异的游鱼穿行其间。可怕的黑暗巢穴似乎也并不像传说中那样人间地狱，只是了昏暗点。 他们与海水游鱼之间隔着一层蓝色的薄膜，薄膜外，游鱼等生物肆意穿行，对他们熟视无睹。 单向结界……这一定也是莫里森先生的手笔了。海瑟薇扯出一个疲惫的微笑，表明对方做的一切，她已知晓。 莫里森心头一颤。对方却直接贴了过来，仿佛发泄最近所遭受的一切不公与痛苦，将她内心所有愤懑诉说殆尽。 如此……热烈而奔放。莫里森闭上眼睛，尽力去配合对方的猛攻，同时，不忘继续吞吃那些多余的力量。 炽热却无害的光明力量尝起来仿佛刚出锅的栗子，滚烫又带着些许醇香。黑暗与光明相生相克，这股力量对所有黑暗生物本就极具诱惑，更何况它不会将他弄伤。 生理性的愉悦与精神上的放松很快交织重叠。二人开始忘记时间，仿佛除他们以外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 莫里森大脑一片空白。 虽说“放松”一事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但他从没想到，对方理解的“放松”竟会如此横冲直撞，毫无半点技巧。 嗯……怎么说，打个比方吧，就好像你想象中惬意的生活应该是美丽的花园里共同散步，少女时不时背手回头，美丽的发丝随风飘动，仿佛一副美丽的风景画； 然而，实际上的感受却更像是出门遛狗但狗八百年没有出门，导致一出门就撒欢乱跑—— 根本不是人遛狗，而是狗溜人啊！ 那个笨蛋的吻技差不多就是这种程度——不不不，那根本连“技”都算不上，根本就是一通乱咬吧？ 莫里森抹了把嘴角的鲜血，又抚上还带着某人牙印的耳鳍，愈加担心自己未来在黑暗生物中的形象。 要破灭了。要完全破灭了。 莫里森心死如灰地低下头。始作俑者已经完全折腾累了，现如今早已在他怀中，进入了安稳的梦乡。 看到女孩恬静的睡颜，人鱼立即感到之前的努力都值得。 即使他被对方笨拙但攻势勇猛的方式吓到精神出窍，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正是炽热小狗的可爱之处—— 因为爱你，喜欢你，所以才来势汹汹，毫无遮掩，甚至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 人鱼再次脸颊发红。 他抬手，一股纯粹强大的力量在他掌心流动。这些由光明力量转化为黑暗力量，在刚才也把他折腾惨了——天知道天使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魔力—— 在尚未完全觉醒的情况下，他帮海瑟薇吸收能量，都差点把自己也交代出去——这股强大的力量实在是太多太纯，以至于莫里森转化吸收的过程中速度，差点把自己噎得吐出来。 好在，他最后还是撑了下来。现在要做的，只剩下带着海瑟薇回到他的宫殿养伤，剩下的再从长计议。 “老师，请帮我侦查一条能够安全回家的路。”莫里森说，“带着海瑟薇的话，不方便战斗。” “好嘞！”小章鱼瞬间变色，仿佛瞬间消失。 莫里森抱着海瑟薇，撤离结界，朝某个方向更深处游去。 *** 蹲在银淞之树（水流控制室）里阿亚兹简直都要长出蘑菇了。 自从莫里森殿下走后，除过吃饭睡觉，他都隐藏在这株白色的植物内，帮殿下好好守家。一但有图谋不轨的入侵者，防御系统就会立即发出警报，视情况将对方吹走，或者与之决斗。 远方似乎出现一个蓝色的身影……等等，那是殿下？ 阿亚兹兴奋极了，他立即关闭掉防御与隐蔽系统，冲出银淞之树，向那个影子游去： “殿下！” 阿亚兹笑容灿烂，直到看见自家殿下怀中还抱着一个散发着光明力量的东西—— 一对儿纯白翅膀，一只太阳般耀眼的光环…… 等等，那是只天使吧！ 阿亚兹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再次躲进银淞之树。但他很快发现那只天使似乎正在沉睡，莫里森身上也没有什么致命伤，似乎只是单纯的抱着，并未出现他所想的控制或胁迫。 阿亚兹犹豫片刻，凝出一把水剑，提了出去。莫里森看见他过来，言简意赅： “前辈，开启无水的【空】模式吧。” “再整点人类可以吃的食材，取出我们之前珍藏的那套餐具——我记得空房间有很多，那只有珊瑚的大贝壳附近就不错。您可以找来点水草，我烘干一下，然后——” 阿亚兹的嘴巴张成了鸡蛋：“殿下，【空】模式是用来招待一些没有水下呼吸权能但很重要的外宾的……” “这个女孩，您完全可以直接……” “海瑟薇正是重要的外宾。”莫里森想了想，“她很重要，而且是人类，只有柔和舒适的【空】模式才能使她不受伤害。” “……” 察觉到阿亚兹的目光正落在海瑟薇纯白的羽 翼上，莫里森开口解释，以打消阿亚兹的顾虑： “她是人类。” 阿亚兹当然明白那并非完全体的天使，否则对方也不会容忍自家殿下将祂抱于怀中。但对方已经生出翅膀和金环，恐怕—— 算了，殿下说那女孩是人类，那就是人类。就算被别鱼知道，也只会惊叹殿下的能力和手段，增加殿下传说与的威能！ 阿亚兹如此想着，转身就要操纵银淞之树，莫里森的声音却幽幽从背后响起： “您手里攥的是什么？” “啊哈哈，习惯性警惕，习惯性警惕……” 阿亚兹笑着收起水剑。莫里森似乎看出对方的心思，竖瞳微眯，轻叹一声： “阿亚兹前辈，她和您一样，是盟友，不是战败的俘虏。” 真的是盟友，不是未来的王妃什么的……？阿亚兹心中拔凉拔凉的。不用莫里森解释，他已经猜到这位大概就是前不久莫里森向他索要女王遗产的送礼目标—— 唉，也不知道这位未来的女主人性格如何，会不会撺掇殿下把宫殿内的海水直接永久性抽干，并把三餐全改成人类的食物——毕竟殿下看起来被她吃得死死的…… 阿亚兹一边苦恼着担忧自己和人鱼的未来，一边带着海草篮子出门了。 莫里森则抱着海瑟薇，穿过亮堂的水晶长廊，来到一处珊瑚遍地的场所。他摘下一些周围的海草，又对着粉紫色的贝壳使了个清洁术，将海瑟薇放了上去。 海瑟薇也在此刻缓缓醒来，她看到眼前辉煌奢华的景色，再次吓了一跳。 “这里是我的居所。”莫里森按住对方因慌乱抬起的胳膊，“绝对安全，你就放心休息吧。” 海瑟薇虚弱地环顾一周：“……这里和你堆的沙堡一模一样。” “……你还记得啊。”莫里森有些惊讶，不禁脸颊发烫，“那时候以为这辈子都没法向你坦白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尽量满足。” 海瑟薇摇摇头：“我想喝水。” 水……北方的冰川应该能弄到淡水，除过有些远外也不算难办。莫里森点点头： “没问题。” 海瑟薇笑了笑，但很快又恢复了疲惫的状态： “我拿到那个了。” 她张开掌心，一只金色的十字架在她手中缓缓旋转。莫里森能从中感受到巨大的力量： “……这是什么？” “【权限】。或者说……【权能】。”海瑟薇收起掌心，“有了这个，圣子他们就不敢把大家怎样。在离开的一瞬，我将结界的开关与姨妈等人的性命相连。如果圣子敢动他们，结界就会溃散消失。” “……所以，你当初坚持留下，是为了拿到这个？” 海瑟薇没有回答。 二者沉默着，相顾无言。 莫里森心里很不是滋味，很想说点什么，告诉少女她不必这样做。但他不得不承认，从理性上来说，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只是…… 莫里森望向少女。因为天使的力量，她身上的大多伤痕早已痊愈消失，但那些看不到的地方，譬如心灵，伤痕却是不可逆转的。 “……我是不是变得很可怕？”海瑟薇垂下紫罗兰色的眼眸，“如果圣子真的恼羞成怒，伤害大家，结界破碎，黑暗涌入，万千个家庭就会受到影响。我——” “嘘。”人鱼放下搭在唇边的手指，摇摇头，将烘干好的海草盖在泪眼婆娑，声音哽咽的海瑟薇身上，“你只是一个人类，不是毫无私欲，目空一切的神。” 海瑟薇眸中泪光闪动，她轻轻地“嗯”了一声，依靠在人鱼的肩上： “我可以恨吗？” 恨那些仿若天灾的苦难，恨小人的阴谋，怨荒谬的命运。 “一直都可以。” 海瑟薇感到鼻头一酸，忍耐已久的泪水如泉水般打湿眼眶，模糊了视野。 “那……我可以……哭吗？” 人鱼微微弯眉，露出一个心疼的笑，又将少女搂得更紧： “……当然可以。” “演出……已经结束了。” “这里是幕后，没有鲜花，没有观众，你不需要时刻保持令所有人安心的微笑，不需要担心自己的行为是否符合他人的心意。如果你感到疲惫，大可暂时抛弃一切，沉沉睡去。” 海瑟薇“嗯”了一声，滚烫的泪水很快打湿莫里森的肩膀。少女不知哭了多久，人鱼也只是耐心等待，直到对方恢复了均匀且平稳的呼吸。 “好好休息一下吧。”莫里森将女孩放在贝壳床上，为其盖好水草毯子，“从我们最初见面至今，你一直为那场献唱耗尽精力——是该给自己放一段假了。” 他调整好银淞之树的防御系统，转身游向北方。 第242章 不速之客就像他喜欢的茶与咖啡。…… 海瑟薇醒来时，发现莫里森并不在身旁。 她翻身爬起，却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只粉紫色的悲贝壳之中。远方是海水的模样，而她所处的空间却十分干爽，似乎和陆地上没什么两样。 “您醒了！”端着一盘海葡萄的蓝色人鱼见她醒了，赶忙放下餐盘，将她扶起。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不用麻烦您。”海瑟薇不太习惯被人贴身伺候，她只是非常疲惫，又不是手脚断了，自己坐起来还是可以做到的。 蓝色的人鱼却有些愣住，不过，他看到对方温和苍白的笑容后，很快明白对方是真心实意这么觉得，并非疏远或厌恶： “如果您不喜欢这样，我可以立刻停止。不过，殿下交代过，您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身体很虚弱，如果有什么不适，请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殿下……您是说莫里森先生吗？他果然身份不简单……”海瑟薇低下头思索片刻，又抬头，对阿亚兹露出微笑，“那么，您或许就是王师或者宰相了。” 阿亚兹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清清嗓子，甩甩尾巴： “咳咳，没有没有，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管家。我的哥哥才是宰相。” 海瑟薇露出微笑：“噢——那也很厉害啊。” “我叫海瑟薇，海瑟薇洛兰。只是一个普通人类，您不必因为莫里森先生对我 使用敬语的。” 脆弱但温柔的女孩仿佛一块白色的美玉。阿亚兹脸颊发烫。先前毫无根据就作出揣测的自己简直令鱼害躁。他只好将餐盘举过头顶，借此转移女孩的注意力： “咳，海瑟薇小姐抬举了。我并不像您想的那样高贵，我并非族群中的领袖。只是一介心怀仇恨的旧时代残党——叫我阿亚兹就好。海瑟薇小姐吃东西吗？” 他将盛有海葡萄的餐盘向前送了送，女孩露出微笑，接过那对儿银色的刀叉： “那就辛苦您教教我深海人鱼的用餐礼仪了。” 礼仪？深海人鱼哪有什么用餐礼仪？ 大家不都是直接抓来猎物一口咬掉脑袋，然后再慢慢享用猎物的鲜血与血肉吗？ 就连这盘清脆咸淡的海葡萄，也是他听从莫里森殿下的指导，临时摘的。 “有的。”阿亚兹僵硬地保持微笑，“我们可以把它切碎，然后撒上酱汁。” “哦～我明白了，是蔬菜沙拉！” 对方真诚的结论让阿亚兹不忍心出言打破少女天真的幻想。他只好召出一只木箱——里面盛放着许多他族的馈赠与莫里森殿下捡来的小玩意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里面确实存在一瓶酱油的。 翻找过程中，海瑟薇就坐在他身后看着： “阿亚兹前辈，‘旧时代的残党’是什么意思？” “啊，那个啊，涉及到深海人鱼的一段历史。” 阿亚兹摸出一只透明瓶子嗅了嗅，过浓的花香（精灵族研制的一种整蛊香水）险些把他送走。 “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向你提起过，他的母亲，银女王是位暴君。” 阿亚兹丢开香水瓶，继续翻找： “她在位期间杀了许多人鱼，而我的哥哥……就是其中的一位。” “当然，准确的说，也可以说是殿下的生父杀的。毕竟命令是女王下的，而他负责动手。” 阿亚兹又找出一个极具东大陆气息的球形竹编滚灯： “……殿下他究竟收集了多少奇怪的东西啊。” 他轻叹一声，将其放在一边。 “……那位女王为什么要下令杀死您的哥哥呢？”海瑟薇问，“他可是宰相啊。” 阿亚兹的动作停了一瞬，冷笑一声： “暴君的虐杀哪儿需要什么理由。 “我的哥哥不过是看禁闭中的小殿下实在饿得可怜，便为殿下送去了食物。谁知却偏偏撞上那只恶魔——也就是殿下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然后，就被对方用极其可怕的魔法虐杀了。” “明明自己也背叛了女王，却对手下的大臣分外严格——这就是严于律人、双重标准的大人物。” 阿亚兹的眸中燃起一束跃动的火光。 海瑟薇能明显察觉对方谈起此事时，整条鱼的画风都变了个样。他的语气满是愤懑与偏执，夹杂着纯粹且不容置喙的杀意。 这种状态与莫里森先生中圣水后非常相似，一样的不容置疑，给人压力。 “抱歉……我刚刚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吓到你了吗？”阿亚兹终于找到了酱油，转过身来赔笑，“给你，海瑟薇小姐，我不太了解人类的口味。” 海瑟薇接过酱油，思索片刻： “那只恶魔究竟做了什么？你们似乎都很讨厌他。” “哦，小姐，不是我不愿告诉您，那个无耻的异族做过的事实在太过……”阿亚兹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措辞，“恶心。 “光是回忆一下，我的怒火便久久无法平复。并且，这样令鱼作呕的事情他做了无数件——请注意，我并未夸大，而是实指。” “就拿我哥哥的事情来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那只恶魔都对宰相的死保持了沉默，并误导殿下，让他以为那位决绝的、疯狂且冷血的凶手是他的母亲——” “这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内，殿下与女王的关系跌至冰点，甚至憎恨他的生母。” “虽然女王与那只恶魔都不是好东西，但这样嫁祸于人，挑拨离间的手段实在太过阴险，实在不配为一位父亲。” 在阿亚兹滔滔不绝讲述恶魔罪恶的过程中，海瑟薇吃完了淋上酱油的海葡萄。这份菜肴吃起来像海藻，应该不是人鱼平时爱吃的主食。 “总之，那只恶魔不仅将深海人鱼的生活搅得一团糟，还危害四方，精灵，血族，幽灵……许多种族与地区都收到了他不同程度的影响，这才有了反恶魔联盟。” “反恶魔联盟……”海瑟薇咀嚼着这个词，“您也是其中的一员吗？” “当然。因为那个恶棍杀了我的哥哥，因此，我也想杀了他。但我不够强，因此，只能投奔到莫里森殿下麾下，与其他反恶魔联盟的盟友一同，共同夺取那家伙的狗命。” 海瑟薇垂下眼睛。 在刚刚阿亚兹的讲述中，那只恶魔总给她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时而温柔，时而残忍，时而是英勇无畏的英雄，时而是玩弄人心的小人。 尤其在对待莫里森这一点上，他的态度忽而软，忽而硬，时而将莫里森先生抛上天空，时而又狠狠摔在地上。仿佛对待一块粘土般，肆意将莫里森的精神捏成各种他想要的形状。 但时至今日，莫里森先生却能不受影响，坚定坚决地走在反对父亲的道路上…… 不，他真的没受一点影响吗？ “我听说莫里森先生是联盟的领袖。阿亚兹先生，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想过一个问题——” “莫里森先生真的有充足的动机，想要杀死自己的父亲吗？” “……什么？” 阿亚兹还没来得及思考手拿酱油的女孩话中深意，银淞之树便发出了叮叮的响声。 “有人来了？”阿亚兹微眯双眼，手中水形长剑显现，“这里很少有客人拜访。躲好，我去看看。” “很危险吗？”海瑟薇问，“需不需要帮您套个光明祝福？” 阿亚兹呵呵笑了两声： “小姐，虽然我比不上莫里森殿下，但在深海——人鱼的地盘上，还没有多少生物会是人鱼的对手。” “好吧。” 海瑟薇深表遗憾。但不是所有人鱼都是莫里森先生，在他们看来 ，在黑暗领域接受光明赐福可能会是一件羞耻的事。因此，她也没再提起。 “银淞之树会保护你。”阿亚兹指了指宫殿内随处可见的银色枝丫，“莫里森殿下在临走前已经为您录入了身份信息。只要您不离开这片区域，无论任何生物想要伤害您，这些枝丫们都会展开最为强烈的防御与反击。” 海瑟薇点头答应。她并不是那种明知有危险还朝外冲的莽夫。 名叫阿亚兹的人鱼很快提剑离开。 海瑟薇在偌大的水晶宫殿内四处转悠。这里大而华丽。地板和桥梁都是水晶制成，银白枝丫四处生长，空中时不时飘过几片雪白的花瓣。 在桥梁的尽头，有一张石桌，四只石凳。 这里风景很好，能够看到水晶宫殿内多数风景。 如果与朋友相聚，不失为一个共同举杯的好位置。 只是，海瑟薇在宫殿里转了半天，也未看到第二条人鱼。 这座宫殿，好空啊。 莫里森先生平时，就一条鱼住在这么大的宫殿里吗？ 海瑟薇仿佛看见空荡荡的宫殿里，莫里森一鱼停在石凳上休憩。 管家阿亚兹在他身边慷慨激昂地陈述着杀死恶魔后光复深海人鱼的光荣理想；小章鱼则举起触手，模仿着跳小天鹅的芭蕾舞舞者，为莫里森转圈跳舞。 莫里森举起酒杯，望着眼前两只黑暗生物，冰蓝色的眼眸中带着笑意，却荡漾着丝丝苦涩，就像他喜欢的茶与咖啡。 他不开心。为什么？ 海瑟薇低着头，尝试动用天使的力量，聆听空气中残留的过去的记忆，却被一道有些耳熟的男音无情打断： “……海瑟薇小姐。” 黑发赤眸的血族撩起一截淞花，对她露出微笑： “我们又见面了。” 第243章 水月镜花（新增980）她拿起匕首，…… “路、路易先生？” 海瑟薇认出眼前的青年正是她在玫瑰花岛见过的那位。黑发赤瞳，对鲜血有强烈反应—— 现在想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触碰禁忌的黑魔法师，而是传说中不折不扣的血族。 “不错，你还记得我。我非常高兴。”血族看起来心情不错，他一挥手，石桌上便出现两杯热腾腾的红茶。 “请坐。” 海瑟薇跟着坐下，但并未碰那杯橙红色的液体——意识到对方血族的身份后，她总觉得那天玫瑰花岛上的红色饮料全是新鲜血液。 “不知莫里森是否对你提起过，其实我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那只恶魔是我们共同的父亲，也是我们命途悲剧的开端，是我们想要讨伐的对象。” “海瑟薇小姐，你一定非常困惑，我为何突然登门拜访。” “和莫里森不同，我是只现实的黑暗生物。为了节省双方时间，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我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请你离开我的兄长。” 海瑟薇愣愣地瞪大眼睛。 就在刚刚，她的脑海中闪过很多对方此行的缘由，如嘲笑莫里森竟爱上人类，爱上食谱；或者作为未来的小叔子，采取某种极端的行动，考验她与莫里森先生之间的跨种族之恋。 但她从没想到，对方竟然一上来就如此强势的劝分。 明明那天在玫瑰花岛上莫里森先生与她闹别扭时，还是路易先生故意拉走她，叫莫里森先生掉入酸溜溜的陷阱。 还是说，这才是黑暗生物骨子里冷血的一面……？ “我……不想。”海瑟薇抬起眼睛，忍着喉间的酸涩，不愿退让，“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理由是什么？” 路易叹了口气：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放心，我不是你心中不讲道理，辣手摧花的假想敌。看海瑟薇小姐的样子，你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海瑟薇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 血族移开视线，望向一边： “兄长是条温柔的鱼，我早猜到他不会将有关天使，有关【觉醒】的真相告诉海瑟薇你——” “简单来说，如果你继续呆在兄长身边，你会害死他——不，你会害死所有人。” “什么……意思？” 海瑟薇瞪大眼睛，眸中满是不可思议。路易摇摇手指： “别急着反驳啊，海瑟薇小姐。我并未指责你，也不是像大陆上那伙蠢蛋般，大谈什么宿命与祸端。请注意，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完全觉醒的天使会吞并您的意志，占有您的身体，并杀光所有黑暗生物，正如祂千年前做的那般。” “彼时，您的意识早已随风消散，而莫里森，我那可敬的兄长必不忍心伤害您的身体，不忍心对您兵戎相向，他必会成为第一个惨死天使箭下的亡魂。我实在不愿看到那样的惨剧发生。倒不如从一开始，你们就不要相聚。” 海瑟薇感到有一把冰凉的匕首在切割她的心脏。 她想要依靠的莫里森先生，到头来却最可能来自受到她的伤害而死？ “他明明知道，未来的你可能结束他的生命，可还是选择接住你，从同族的手中救下你，将你带回他的居所，他的宫殿；” 路易转了个身，背手远眺水晶宫殿内银白色的风景： “因为不想让你产生压力，所以兄长选择自己承担一切，将你永远蒙在鼓里。” “多么幸福啊——不知者无罪。” “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就算是我，也有些羡慕你这样被偏爱的，被爱慕着的人啊。” “而你呢，却连远离他，保护他都做不到。” 路易回头，赤红色的眸子冰冷且愤恨地瞪着海瑟薇，简直要在她的灵魂上打上一片愧疚的烙印： “海瑟薇小姐，您的勇气，您的大爱呢？” “为什么就不能将它们分给我哥一点，就因为他对你很好，无条件地呵护你，让你贵为天使，却情不自禁地贪恋那份短暂如萤火的美梦？” 血族步步逼近，海瑟薇想要起身，逃离现场，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压在座位上： “海瑟薇小姐，看着我的眼睛，不要逃避——试问，我说的话是否句句属实？” “我、我不知道！” 海瑟薇推开咄咄逼人的血族，抚着胸口大喘气。 “你不该拥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愿望，海瑟薇小姐。”血族站在她的身边，轻轻顺着她的脊背，“清醒一点，理智一点吧。这是死一个人与死两个人的区别。” “我知道，您其实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只是暂时贪恋这份甜如糖果的美梦。没关系，莫里森一定也是这样。知道和您在一起，他一定会死，但是一想到是和您在一起，直接抛弃了理性，无所谓了。” “但，海瑟薇小姐，我知道您是不同的。” “天使一旦觉醒，不光是莫里森，其他黑暗生物也会受影响。彼时，他势必与全部黑暗生物为敌，并被认做叛徒——” “亲爱的海瑟薇小姐，您真的愿意看到那样的未来吗？” 海瑟薇疯狂摇头，想要说点什么，喉咙却再次发不出声音。 是梦魇之虫吗？ 不。她心如刀割，已经无法冷静下来思考了。 “很好，看来您也不愿看到那样的结局。” 路易摊开手掌，一柄雕刻有荆棘花纹的黑色匕首应运而生。 他将匕首放至海瑟薇手里，有拉着对方的手，迫使她将黑色长匕仅仅握住： “倘若用这把匕首刺入心脏，你便摆脱天使的掌控，逃脱这恶劣的，玩笑般命运之环。重回至天地间的循环，分解重组，转世为人。” “你死后，我会将你神格的核心交给兄长。彼时，他必将成为更加强大的魔物。” “兄长坚守正义，从不伤害人类。你死后，拿着你神核的他可以杀回结界，将圣子等人提着脚脖子抖擞出当年的真相，并叫所有帮凶都赔礼道歉，并付出应有的代价。” “那时，无论是露西亚女士还是苏小姐，所有的人都能得到保护和拯救；” “海瑟薇小姐，人鱼的寿命本就很长，加上神核的帮助，几近永生。足够你在这世上走好几遭。” “海瑟薇小姐，你知道的，兄长他对爱情忠贞不二。就算你死了，他也会不婚不娶，在这世上等待有朝一日，你再次转世为人，与他携手共进，共赴幸福的殿堂；” “没有禁锢，没有约束，没有蜘蛛丝与蝴蝶茧般的命运影响的生活，您当真不想拥有？” 蓝发少女颤抖着将匕首对准胸口，对死亡的恐惧叫她迟迟不敢下手；但血族口中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未来却让她万分动心—— “别犹豫了，海瑟薇小姐。”路易敦促道，“将漆黑的匕首没入胸膛，命运的丝线便会拦腰截断。” 至少在莫里森瞒着她这点上，对方一句也没讲错。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为莫里森带来麻烦——生命威胁的那种。 如果知道，她当时就不会委托莫里森先生救她出去——她还没有无耻到那个地步。 莫里森先生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她呢？ 海瑟薇闭上眼睛，眸中泪花盈动，似乎随时就要滚落脸颊。 “彼时，所有人，都将——” 她拿起匕首，带着愧疚与歉意，向下刺去。 “重获新生。” ＊＊＊ 莫里森带着淡水回到水晶宫殿附近时，感受到了一股浓厚的黑暗气息。 他的心脏咯噔一下，赶忙将淡水与固态淡水收进水泡，迅速游至宫殿边缘的银淞之树旁，随后—— 看到了大片粘稠的黑暗正附着其上。 银白 枝丫直接被那股力量死死压住，不得动弹，不得运转，自然也无法发出任何警报。 防御系统，反击系统，治疗系统……所有的法阵和装置破坏的被破坏，瘫痪的被瘫痪，它们像一片被扼住脖子的鸟，七零八落地倾倒在地，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而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在莫里森的认知中，只有一只魔。 不，不对…… 他丢开大大小小的水泡，不顾小章鱼的呼唤，径直冲进宫殿，直奔那只粉紫色的贝壳—— 不在。 果然不在。 “海瑟薇！海瑟薇——听得到吗！听到了就答应我一声！海瑟薇——” 莫里森四处奔走，却始终不见海瑟薇的身影。 他找的时间越久，找的地方越多，心中那股不安与恐惧就愈加强烈—— 仿佛最可怕的猜想被印证般，就在他踏上水晶桥的瞬间，他闻到了一股熟悉又香甜的人类鲜血的气息： “海、海瑟薇……” 莫里森脚底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他支撑着身子站起，步履踉跄地穿过水晶桥梁，来到花下石桌： 他看到白裙的少女如一朵夺目的雪莲般，俯倒在一片鲜红的血泊之中。 她的面前，掉着一把破碎的黑色匕首。 匕首上，暗金色的荆棘符文还在闪着余光，明显是前不久刚用过。 而其施术的对象是谁，更是一目了然。 莫里森发不出声音。 那些他本以忘记的种种梦魇再次卷土重来，像决堤洪水般，冲击他的大脑，将那些名为理智，名为道德的约束红线瞬间淹没。 “……海瑟薇！” 但他还是努力摆脱了那些来自过去的纠缠，一个猛冲扎过去，将血泊中的女孩翻了个面： “你还好吗海瑟薇！能听到我说话吗？醒一醒，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莫里森鳞爪冰凉，将女孩收至怀中。 一时间，他感到自己仿佛在最冰冷的冰川尖上行走，步步刺痛，刺痛连心。 “莫……莫里森先生……” 女孩缓缓睁眼，这叫莫里森又惊又喜，但他很快发现对方瞳孔溃散，望向他的眼睛甚至没能聚焦： “我是不是……又被骗了？” “刚刚有人说，这样就能帮到所有人，避免……您和您的……同胞……被天使杀死。但好像……不对劲……” “死亡……不是这样的。对不起……” 女孩弯弯眉毛，似乎想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但牵扯到伤口，她只能吃痛地倒抽一口凉气，任凭泪水滑过脸颊：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莫里森一边拿出宫殿中储存治愈魔药往海瑟薇的伤口上倒，一边分出一些不含杂质的纯净力量，往海瑟薇伤口内输送，但他却诧异地发现，海瑟薇目前最大的问题根本不是失血，是她的身体和灵魂在正碎成一片一片的透明碎片，接二连三地往天上飘。 这是哪里来的什么邪术！？ 莫里森的怒火嗖嗖得往上冒。 阿亚兹恰好不知从哪里回来，灰头土脸，浑身是伤，看到血泊中的女孩，也吓了一跳： “这，这是怎么啦？” “……你没死？” 莫里森看见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的阿亚兹，瞬间便明白凶手是冲海瑟薇来的。 “叫你保护海瑟薇，你跑到外面干什么去了！” 阿亚兹第一次见莫里森冒出如此盛大的怒火，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埋得很低很低： “对不起，殿下！我、我只是听到声响，看到有几只血族小子在这附近徘徊，我就想着教训这群毫无领地意识的崽子们一顿……结果打着打着，就……” “就被被对方引走了？”莫里森气得不轻，但以那个老东西的实力，就算阿亚兹没被调虎离山，也…… 等等，血族？ 莫里森眉头紧皱： “你刚说什么？” “血族啊。”阿亚兹比划着对方的外貌，“就是那群长着尖牙和翅膀的吸血鬼……” “我刚揍完最后一只崽子时，还看到那位与您常有往来的领主大人匆匆离去，好像就是从咱们宫殿附近的银淞之树溜出来的……殿下？殿下？” 阿亚兹抬起头。 除过对方留在原地的巨大的，笼罩着海瑟薇小姐的蓝色水泡外，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第244章 精灵之森他掌心凝聚水花，模仿着路易…… 路易正浮在水中。 有一说一，他觉得很奇怪。 莫里森那个嘴比石头硬的家伙八百年都不会主动邀请魔去他的宫殿作客，而今天，他竟收到了来自莫里森的亲笔邀请函！ 这简直是礁石开花，太阳从东边落下。路易虽然有一万句槽不吐不快，但莫里森毕竟是他血脉相连的兄弟。 就算对方突然变得外向开朗，和平时有点不一样，他也必须按时赴宴，以免打击这位好不容易从壳里探出脑袋的寄居蟹朋友烛火一般的热情。 因此，路易特地挑了一身米白色的西装。 他记得莫里森似乎在与一个叫海瑟薇的人类女孩子交往，对方也像白色的百合花一样纯洁无瑕——不知道目前进展到哪一步了。 他拉拉领结，确保这个小小的装饰品没有歪掉，这才调转方向，向奥尼亚海深处游去—— 嗯，黑暗中似乎露出一双绯红色的眼睛？ 路易没有闪躲，二者变得更近了些。他看到了眼睛主人蓝色的耳鳍，晶蓝色的眼下鳞片，以及墨蓝色的头发。 哦——原来正是他的好兄弟莫里森呀。 路易松了口气，正打算笑着打招呼。对方的鳞爪却在下一瞬掐住了他的脖子，并以一个极高的速度，带着他旋转向下。 “？” 路易连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对方拖着坠入更深处。 借着夜视的能力，他看见莫里森带他前往的目的地是一块巨大的，棱角锋利的礁石。 即使他是恢复能力很好的血族，这样撞下去，脑袋也会变得坑坑洼洼的吧！ 路易捏住对方的鳞爪，一个借力，试图将其甩开。 然而，对方那三根讨厌的触手不知何时已在他背后形成一面大网，完全阻挡了他逃跑的空间。 “喂，莫……” 路易捏住自己的脖子。 在刚刚那一瞬间，他水下呼吸的权能被收回了。 ……莫里森这小子原来不是手痒想和他切磋，这是想要他死啊！ 路易试图向上浮起，脚踝却被触手抓住。正面对抗……他在这冰冷的水中连蝠群都召不出来，技能简直被砍了一半。毫无公平可言。 【不】【是】【我】 路易拼命比划。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莫里森那股疯癫的样子，他大概已经猜到，应该是那位小女友出事了—— 凶手还大概率把锅甩给他的那种。 莫里森见对方举止怪异，犹豫几秒，又将水下呼吸权还了回去： “我们降服镜中恶魔时，使用的诱饵是人类还是精灵？” 路易：“都不是，我当时用的诱饵是你。” 莫里森叹了口气，刷的一声收回触手： “看来你的脑子还算清醒，并未中敌人的幻术。” 我当然没中幻术啦……路易一边腹诽，一边发问： “说吧，怎么回事？” “海瑟薇被很奇怪的法术刺伤了。状况很不乐观。凶手用了你的脸，且用你的语气欺骗了她。” “海瑟薇小姐这么相信我？！天哪，我真……”路易一惊一乍，但看到莫里森冰冷的眼神，默默收起活跃气氛的态度，轻咳两声，严肃道，“应该是‘他’吧。” “这种不要脸的存在，除了那只恶魔，整个黑暗生物界恐怕找不到第二个。” “我也觉得是他。”莫里森答，“但是，为什么……” “那家伙，他明明有能力直接偷袭，一击致命，为什么非要用你的脸，绕一大圈？” 路易想了一会儿，开口道： “……在某些人类的文化中，自杀被认为是一种无法上天堂的重罪。” “或许，他想针对的，其实是海瑟薇小姐的灵魂？” 灵魂。 莫里森心中咯噔一下。 海瑟薇的灵魂中，寄宿着足以打败老东西的天使——他一直默认父亲不知此事，但如今他前脚刚刚将海瑟薇接出结界，后脚就遭遇了那老东西近乎变态的袭击。 这绝不会是一场偶然的意外。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莫里森脑中逐渐形成。他摇摇脑袋，将这些多想无益的事情驱出大脑： “我要去精灵之森一趟。” “精灵之森好呀。”路易十分赞同，“他们有最棒的修复技术，应该可以帮海瑟薇小姐疗愈灵魂。只是……” “那里不欢迎血族。我没法陪你一同前去。” 血族的眼里透出少有的落寞。 “不过，用泡泡或者翅膀过去太远了。我和你一起回宫殿吧，止血和传送阵我都能帮上忙。” 莫里森很清楚，只有在他们独处时，这位事事游刃有余的血族领主才会显露百分百的感情。 但他也很清楚，对方的情感更侧重对亲人——准确的说，是对关系不错的亲人。 至于海瑟薇，莫里森不太确定对方在路易眼里是什么。蛋糕，宠物，或者一只新奇有趣的玩具…… 和分外异类的他不同，路易是真正意义上的黑暗生物：嗜血，杀生，果断狠毒。为达目的，他能熟练一切在他看来不太道德 的手段，甚至多次抛弃底线—— 不仅是对猎物，也是对他自己。 二人很快来到水晶宫殿附近。刚一踏进院落，路易便呼吸急促，眸色发红，不得不停下脚步： “那位小姐究竟是吃什么长大的，血液竟能如此香甜，连我也有些无法忍耐。” 他塞给莫里森一管凝血药品，表示自己要在这里画传送阵。 等他画好后，他会通过银淞树上的铃铛提醒莫里森，自己则会提前离开，以免控制不住欲望，冲上去直接将胸口开了个大洞的海瑟薇小姐抢回领地，当做储备粮。 铃——铃—— 莫里森没等多久，好友的提示便从远方传来。 平民起家的路易总擅长又快又好的活计，这是他当年为血族内部的贵族打工时遗留的习惯——高效的作业往往意味着能获得更多报酬，为妹妹与母亲多挣几滴新鲜的血液。 “…我该走了。”路易说。 传送阵已经画好，莫里森只需启动，就能与海瑟薇立即跳转到精灵之森。 “路易先生……？” 水泡中虚弱的海瑟薇瞥见血族的背影： “一起去吧。” 在场的三只魔法生物都对海瑟薇的心大感到震惊。 一般而言，就算知道是有人假扮用血族的脸来干坏事，短时间内都会对那张脸产生不同程度的应激。 “我就不去了……精灵族不欢迎黑暗生物，莫里森除外。”路易露出微笑，站得远远的，以免对方的血液叫他失态，“他通过自己的努力赢得了尊敬，我们没资格坐享他的权限——” “放心吧，海瑟薇小姐。莫里森会保证您的安全。” “我只需要在玫瑰花岛，静候二位的佳音。” 海瑟薇摇摇头，艰难地撑起身躯，用一束白金色的力量勾住血族拖在地的一缕血色衣摆： “您在自责——为什么？不需要。” 路易十分诧异：“你有读心术？” 海瑟薇笑了笑，摇摇头：“如果我有那种能力，就不会躺在这里。” “我所拥有的，不过是一双分外灵敏的耳朵，以及对世间一切声音的解析。” 路易点点头，没当回事，权当少女在用夸张的语气开玩笑。 尽管视野模糊，海瑟薇却能感到一股令人浓重的阴霾始终萦绕在路易身上。 和莫里森先生一样，这只黑暗生物似乎也与他游刃有余，左右逢源的外表不符； 如果说莫里森先生是一团白色的火焰，始终无法看清支撑他燃烧的木头是什么颜色的话，路易先生则是一团黑色的雾。 他的内心深处风雨交加，一片昏暗，但仔细感知的话，依旧能透过那场笼罩一切，飞沙走石的风暴中，窥见那座无人居住的死寂之城里，某扇未关的门后，忽明忽灭的豆大的火苗。 和焰光明亮的莫里森先生不同，路易先生的心火在那场暴风雨中已是强弩之末，摇摇欲坠，又几欲倾倒。 如果不能及时发现他的问题，给予他帮助的话，他的内心迟早会变得阴冷死寂—— 变成永夜，变成一潭足以吞没一切的死水。 这也是莫里森问是谁怂恿她自裁时，她没有说出路易先生名字的原因—— 那只莫里森口中的恶魔……杀她大概是一个目的，挑拨两兄弟之间的关系，极可能是另一个目的。 而莫里森先生选择追出去，并真的顺了那位幕后黑手的意愿，误与真正的，被幕后黑手一封信邀请来的路易先生交手——虽然未酿成什么严重的后果，但裂痕依旧产生，必须重视。 在海瑟薇的邀请下，路易最终还是同意了同行。 血红色的传送阵缓缓启动，眨眼之间，三人便出现在一座高耸的峭悬之下。 这里四面环海，四周风平浪静。平静舒缓的海浪在金色树叶与太阳的映照下，一并变成了领人放松的金色，与奥尼亚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里……就是精灵之森？” 海瑟薇瞪大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此刻，她正在躺在水泡之中，比起莫里森，更像是一条离开水体就会窒息的观赏鱼。 “是的……海瑟薇小姐。这里拥有整片大陆光明魔素最浓郁的环境……你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血族勉强地维持着微笑，鼻翼两侧渗出细密的水珠。为了抵抗海瑟薇血液的诱惑，他掐了一路自己的手。 莫里森有些莫名的不爽。但路易精通血液魔法，确实能帮助海瑟薇凝聚伤口。 只是…… “您能再表演一下那个吗？”女孩语气虚弱，却满眼期待，“就是那个，止血的魔法。” “当然可以，美丽的小姐。”优雅的血族指尖微动，从女孩伤口渗出的血液瞬间分成了几条清晰的红线。 路易牵动那些线，按照一定的规律将它们编织成结，最后手指一松，漂亮的绳结落在女孩的伤口，阻止了血液的进一步渗出。 “好厉害呀……就像织毛衣一样……” 少女欣赏的惊叹从背后传来。血族过分谦虚的措辞不断引来女孩更多的、进一步的赞美。这让莫里森总忍不住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 他低头，掌心凝聚水花，模仿着路易的样子拆分打结，然而水流涓涓，他微微一动，就会破碎成一滩。 可恶，术业有专攻啊！ 就在这时，一阵叮叮的脆响自前方传来，莫里森知道，他们到了。 第245章 宝石与内芯“倘若祂死了——你一定会…… “原来是来自深海的客人。欢迎，欢迎。” 一位身着黄衣，手持铃兰的短发女性从高处的树屋跳下，微笑着打量着众人。 她金眸的视线落在路易身上，笑容可见的冰冷一瞬： “鲜血之子。” “精灵之森不欢迎你这样沾满罪孽的客人。” “我只是来送人。”路易摊了摊手，并主动向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只会停留在硕大的金叶子上，不会对精灵 的领土踏足半步。 短发女性这才对莫里森微微委身： “请在侯客花庭稍作等候，我会安排诸位与女王陛下的会面。” 说着，莫里森踏上了树干上建立的国土。水泡紧随其后飘了过去，金眸女性伸手在水泡上轻轻一点，一缕金色的力量便出现在二者之间——她将包裹海瑟薇的水泡像气球一般牵了起来。 “您伤的很重啊，可怜的人类小姐。” 海瑟薇注意到女性尖尖的耳朵：“您是……精灵吗？” 精灵女性微笑了一下： “看来你听说过我们的故事。” “请放心，女王掌握着生命之树（世界树）的权限，无论您是被什么样的魔法所伤，她都能找到相应的解决方法。” “在那之前，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金色的术法下，海瑟薇感到疼痛缓解，困意涌来。等她再次恢复意识时，她看见了一位面容姣好的金发女性： “是那个混蛋干的？啧，下手真狠，和数年前一样，他还是如此令人作呕。哦，莫里森，她醒了——” 头戴桂冠，手持纯白权的女性精灵退后几步，给莫里森留足空间： “我不擅长哄小姑娘。你跟她说吧。” 莫里森上前，捏起海瑟薇的手，在其手背上落下一吻： “接下来的治疗可能需要你与伊琳娜女王单独相处——生命之树只接纳精灵，我会在外面等你。” “他们都不是坏人，积极配合治疗。好吗？” 海瑟薇点了点头。 伊琳娜嗤了一声，移开视线，不再注视这对儿黏黏糊糊的小情侣。 等到莫里森恋恋不舍地走开，她才蹲下身子，捏捏海瑟薇的手臂，轻轻注入温暖的金色力量。 “……奇怪。” 女王的眉头逐渐皱起。她接通了树屋外与莫里森的通讯： “你这根本不是人类啊？！她究竟是什么东西？” 莫里森嘴唇微启，似乎正在犹豫要怎样说出真相。 海瑟薇抢先一步抖抖翅膀，十分真诚地将洁白的羽翼与细润的光环展示给精灵看。 “……我＊。” 精灵女性将眼睛瞪的大大的，良久，她才发出一声不太优雅的感叹。 “牛。” 本来伊琳娜还有些困惑，为什么莫里森非得大费周章地把这个人类女孩带到她这里（她记得莫里森还有一个同样擅长医术的海妖朋友，虽然她不太喜欢对方），但现在她完全明白了—— 普通的药物对天使作用甚微，而能救天使的，有也只有诞生自光明源泉的生命之树。 她对全息通讯那头的莫里森比了个海瑟薇看不懂的手势，又回过头，摸了摸海瑟薇的脑袋： “小妹妹，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有什么委屈，尽管跟姐姐说——我帮你揍他。” 海瑟薇不太明白对方指什么。但莫里森先生并未对她做出什么不利的举动，于是她摇摇头。 “乖的，可爱。” 精灵拍了拍她的脸蛋，又薅了薅海瑟薇身后的翅膀。很快，几根灰白相间的羽毛落在她的手心。 “堕化……已经到这个程度了吗？” 伊琳娜拉开一只抽屉，其中闪烁着金色的辉光。她将那几根灰白色的羽毛投入，很快，一组详实的立体数据在她眼前的屏幕上生成。 “情况不容乐观……”伊琳娜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她在透明的枝干上噼里啪啦的敲着，头也不抬，“晚送来一点，或者第一时间没有用水泡魔法收集灵魂，都会造成不可逆的后果。” “莫里森，这一点做得很棒。值得夸奖。” “……你可以救吗？”通讯那头的莫里森问，“看你游刃有余的样子，应该是没问题了？” “那当然，我是谁？精灵族的天才少女伊琳娜！” 伊琳娜啪嗒一声敲下最后一道指令，一片干枯的叶子如传真般嘎吱嘎吱从棕色的树洞里长了出来。 “但治疗方法只有一个，有些极端，你浏览一下，看看能不能接受——当然，你的想法只能作为参考。最终决定权还是在海瑟薇小姐手里。” 通讯那头的莫里森先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伊琳娜小姐粗暴地关掉了投影。 “哦，老天，他又要喋喋不休了。”精灵揉了一通自己的尖耳朵，又从树洞里抽出第二份方案单看了眼躺在绿叶床上的海瑟薇，“亲爱的，你大概没精力研究条款，我帮你简单解释一下吧。” 她在海瑟薇身边坐下，声音温柔地讲解起来： “分离法。一种将你的灵魂分成两半的治疗手段。” “攻击你的恶魔利用了[天使不能自我厌弃]的弱点，利用特殊的魔法锻造了受难之刀，与你体内残余的梦魇之虫形成共鸣，进而，污染你的整个灵魂……” 见海瑟薇只是静静地听着，再无进一步的反应，伊琳娜忽然反应过来： “乖乖，你该不会不知道‘天使的弱点’是什么意思吧！” 海瑟薇茫然的摇摇头。她一直觉得接受新的名词是冒险必经的一环。 “莫里森没有告诉你吗？” 海瑟薇再次摇摇头。伊琳娜皱眉垂眼，嘴巴微张，好半天都没能说出话。 “乖乖，”她摸了摸海瑟薇略显凌乱的羽毛，眸色中满是哀伤与怜悯，“你究竟遭了多少罪？这个天使当的真**的糟心。” 伊琳娜指尖洋溢起金色法术在海瑟薇额间轻轻一点。海瑟薇下意识闭上眼睛，却发觉这力量与之前那位精灵姐姐一样柔和温暖，和圣子、福金魔法使滚烫强势的光明力量一点都不一样—— 如果光明力量都像精灵们拥有的这样，不会带给她身心上的双重痛苦，她大概会很乐意觉醒的。 随着那温水般的力量拂过她的大脑，海瑟薇想起了一些事情： [千年前，缪兹斩杀驱除大部分好战分子和黑暗生物后，以已身所有的力量，为阿兹卡那创造了足以抵挡外敌的光明结界；] [然而，巨大的结界与繁多的赐福，即使是强大的天使，在做完这些之后，力量也所剩无几。] [为了避免外敌趁虚而入，或得到赐福的人类发现祂的羸弱，动摇对祂信仰的根基，祂将一部分智慧分给结界与造物（一些长着翅膀和光环的圆形小精灵）； [剩下的则用力量包裹起来，投胎于普通人类的孕妇腹中，躲在人类孩童的灵魂深处，吸收他们在成长过程中收获的爱与快乐，进而恢复自身，恢复力量。] [影像外的解释：顺带一提，天使只会降生在祂认为幸福的孩子身上。即使那个孩子出生在贫民窟，只要有爱她的家人与伙伴，都可能被选做天使青睐的对象—— [尽管这对寄宿者来说并非好事。出身辛苦的寄宿者更容易在力量觉醒后，因孤立无助和金钱问题受到贵族的胁迫；] [历史上被熟人或村里人卖掉的天使寄宿者不在少数，也出现过寄宿者为了金钱，不得不成为某些家族私有物的例子。] [这种情况下，天使便会进入“冬眠”，停止生长，逐渐“僵死”：] [在“僵死”的过程中，天使会逐渐切断与外界的联系，以免被寄宿者的负面能量影响意志，并等待下一次“转世”（新生）的到来；] [在这个过程中，天使不会死亡，只会在寄宿者死去后逸散，重新选择“转世”（新生）的对象。在许多黑暗生物眼中，这种逃脱方法太过赖皮，简直比黑暗生物还邪门，一度称之为“杀不死的天使”；] [然而，天使的转生奇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千年前，天使缪兹自愿为人类牺牲自己的形体，灵魂和力量，这种决心与心情影响了她之后的神格；] [倘若千年后的寄宿者同样产生了这种心情，并自我否定，憎恨天使的存在，认为其的存在不过是带来悲剧的祸源，甚至不惜通过自我了结，以自己的消失，换取天使的离去，那么——] [天使的不死术法便会被动摇。] [这也将会成为天使的最后一次死亡，彻底的逸散。] 什么，这意味着她不能否定天使吗……？ 海瑟薇想起扮演路易的恶魔多次感叹命运的不公，似乎确实在刻意引导她去憎恨，去认为造成她与莫里森先生对立的，正是天使而已。 原来真正的目的并不是杀了她，而是利用她的牺牲杀死存在于世间千年的天使吗？ 有点生气，又觉得自己再次被无视掉了，好不爽。 与之前觉醒途中想起到的那些知识与事实一样，这些东西似乎一直存在于她的脑子里，只是被某种力量干扰，暂时遗忘。 “如果天使死亡，我也会死吗？”海瑟薇问。 “毫无疑问，妹妹。”精灵带满怜惜指向海瑟薇的心口，“祂的意识藏在你灵魂里。你可以将其想象为一块尚未开凿的宝石——” “你是漂亮的蓝宝石，而祂是一块金黄的内芯。人人都想要得到那块内芯，有的想占有它，有的想摧毁它。但无论如何，想要染指这块宝石，首先要做的，就是敲碎你；” “甚至可以这么说……你死祂不一定死，但倘若祂死了——” “你一定会死。” 第246章 懂事与成长（新增）无数朵花期未到的…… 淦。 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这是海瑟薇听完之后的唯一感受。 好气哦，但还是得保持微笑。 “我之前说过很多次祂的坏话。”海瑟薇抱着一丝侥幸，“在脑子里恨一恨祂，我就会原地爆炸吗？” 虽然她总表现得天不怕地不怕，但实际上还是很惜命的。 倘若因为这些可笑的原因把自己玩死，那她还是很不甘心的。 “那当然不会，亲爱的，天使还没有那么小气。”伊琳娜说，“否则黑暗生物们一人啐一口， 天使的神座早就被脏话淹没，不复存在了。” 海瑟薇想了想：“所以……我是可以在脑子里想一想，骂一骂，但不可以做出实际上的[自毁]行为，对吧？” “宾勾！回答正确！”伊琳娜拍了拍手，露出欣慰的微笑，“就像自家的孩子一样，平时可能看他哪里都不顺眼，但当危险真正来临时，我是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 海瑟薇点点头。 所以就目前的状况来看，天使身份给她带来的弊端，更倾向于长远发展： 第一，天使觉醒的力量会逐步吞没她的灵魂，使她“不像”她。 第二，她无法彻底做出伤害天使的行为。 这个角度来说，她确实与这位神明大人结下了梁子——祂是打破自己正常生活的罪魁祸首。 这就是渺小的人类吗？海瑟薇有些苦恼的想。 这样她就无法完成暴揍神明的夙愿了——尽管现在她越来越觉得幕后黑手另有其人。天使怎么看怎么像一个打酱油的苦主。 优势方面，她可以运用一部分天使的力量，获得一部分她本不知道的知识—— 目前看来，天使的力量确实帮了她。包括苏的弟弟在内的许多歌迷，他们的疾病因为天使的力量走向痊愈。 而天使的结界为阿兹卡那文明的发展得到了喘息的时间与空间。如果没有那位天使千年前做出的伟大牺牲，她能不能作为前人的后裔站在这里，还是个未知数。 因此，做到客观公正的评价天使，不去全盘否定祂的存在，海瑟薇觉得自己还是做得到的。 “所以，你说的那只恶魔……是通过隐瞒一部分真相，利用我与莫里森先生之间存在信息差，进而撒下谎言，达到完美的欺骗吗？” 海瑟薇垂下眼睛，有些失落： “说是可以拯救所有人，实际上反而是天使消亡，黑暗当道，谁也救不了，只有他逍遥法外的坏结局吗？” “是的。”伊琳娜点头，“好在你意志坚定，在自戕后及时意识到谎言的虚假，并生出强烈的求生意愿，否则，在被发现之前，你就会破碎消亡。无论是我还是莫里森，或者路易，谁也救不了你。” “所以，海瑟薇，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因为你求生的本能——” “我平时不喜欢说夸张的话，但海瑟薇，你能存活至今完全是一个奇迹，一个独属于你自己的奇迹。” “那只恶魔大概也以为你死定了，所以才在没确定你死亡的情况下，匆匆逃走的吧？” 伊琳娜伏下身子，搂起海瑟薇，温柔地在她身侧耳语： “宝贝，你或许真能成为我们一转攻势，扭转战局的钥匙。” “好，接下来，让我为你简单地讲述一下治疗计划吧。 “所谓分离法，就是利用生命之树特殊的机制，将你体内的‘杂质’——即那些可能导致你堕化或消失的情绪和想法，分离出来，随后进行清除。” “尽管我会小心翼翼，但……人类的欲望总会交织在一起：胆怯，私欲，贪生……难以彻底分开。 “也就是说，这场治疗具有一定风险。你或许会变得更加理性，但相对的，这对沉溺于你的莫里森来说，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我打算先将你送进生命之树进行普通的修复治疗。等治疗的差不多了，再由你亲自将思考的接过转告莫里森——” “要是我直接私自对你进行分离治疗，那个为爱盲目的家伙会引来海啸淹没我们精灵之森的……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他们人鱼是真的能做到的。” “好，如果确定无误的话，就轻轻点一下这份契约吧。” 伊琳娜将一份发着光半透明绿色的契约展示在海瑟薇面前。海瑟薇伸手在落款处轻轻一按，金色的光芒便点亮了整个契约： 【我同意。】 *** 等待在外的莫里森感觉时间流过了千年，即使是精灵族香甜可口的百花茶，也没能让他焦躁的心情平复多少。 金发的精灵刚从生命之树内部出来，莫里森便迎了上去。伊琳娜见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挥手驱赶了侍从，不禁发出一声轻笑。 “你笑什么？” 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海瑟薇现在超过一段时间不在他的视野，莫里森便感到身上有万千只蚂蚁在爬。 “海瑟薇的情况怎么样了？” “哼，瞧把你急的。天使的气味就那么诱人吗？离开一小会儿，就把我亲爱的兄长大人折磨成这样。” 莫里森眉头皱起： “我没有！” 只有路易那样的笨蛋才会经受不住食物与力量的诱惑！ 伊琳娜呵呵笑了两声：“好啦，我开玩笑的。海瑟薇的情况谈不上好，但也绝对谈不上坏。只要积极配合治疗，不受什么刺激，不再被什么丧心病狂的势力抓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莫里森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但是……”伊琳娜抬起眼睛，“如果要恢复成可以与你并肩的姿态，就不得不采用分离疗法哦。” 人鱼冰蓝色的竖瞳颤了颤，很快眉头皱起，薄唇微启： “我不同……” “我就知道你不同意。但那女孩已经签名同意了，”伊琳娜将绿色的契约展示给人鱼，又在对方想要接过来仔细查看时，嗖的一下，高高举起，“莫里森，那孩子比你可勇敢得多。” 精灵碧色的眸子里露出上位者的轻蔑，莫里森心头一紧，眉头再次收紧：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伊琳娜笑了笑，将绿色契约重新收好，“莫里森银，你的天性已经逐渐追上你，你没发现么？” “不要以为你与那女孩这么久相安无事，危机便过去了。时至今日，你依旧具有将那女孩拖入水中的能力——她的未来不应由你掌控，所以我不会将选择权交给你。” “如果你再放任自己的私心野蛮生长，那么，你便失去了与海瑟薇并肩的能力。彼时，我可以取代你，站在海瑟薇的身边。” 人鱼咬了咬牙，鳞爪暗自收紧：“我之所以不同意分离法，是因为……” “是因为最后要亲手杀死海瑟薇心中具象化 的杂念么？“伊莲娜浅笑着，“还是因为，你害怕了——” “你害怕分离过后的海瑟薇忘记你？” “……我确实害怕过，但那不是主要原因。”人鱼压下激荡的心情，表面平静道，“因为无论是理智的海瑟薇，还是从海瑟薇灵魂深处分离出的那些‘杂质’，她们都是海瑟薇的一部分。” “我们，凭什么为了所谓的大局，强行洗掉她‘自私’的能力？” 美丽的精灵呆呆站住。 她从未想过一只人鱼恋爱脑发作起来能到达这种程度。 不是因为害怕对方理性之后变得冷淡，而是因为觉得对方灵魂里那些对战局不利的切片也值得被爱—— “……蠢蛋。”伊琳娜骂了一句，又默默攥紧手心，“你们人鱼简直无药可救。” 但莫里森的话确实戳进了她的心窝。分离法的副作用确实像是一种舍弃，它解决不了痛苦本身，只能使痛苦的感受从灵魂源头消失—— 好比一个小孩子在生日时想要礼物，而贫苦的父母无力支付，小孩愿望落空的失落会为某位沉睡的邪神提供力量；而分离法能做的，就是在一切开始前，抹除愿望本身。 愿望本身也是一种欲望。 而绝对的理性会让小孩一开始就断绝想要礼物的想法：她会认识到家里很穷，认识到父母辛苦，认识到那些美好的，奢侈的礼物于她不过天方夜谭。 于是，她从一开始就不会想要蛋糕，不会想要礼物。那不是愿望落空后对现实的妥协，而是从始至终，都不会产生愿望—— 因为她知道，无法实现。 “懂事魔法。”伊琳娜捏着右臂，不太情愿地说出了分离疗法另一个更加通俗的别名。 “我知道确实有些残忍。但你我都是这么过来的……” “伊兰出走那天，是我亲自颁布的驱逐令。当时，我对自己就用了这个魔法。” “当然，后来，他再也没回来。” 一向强势的女精灵微笑着低头，眉头微皱，发出一声长久的叹息。 “不过我想，远离了这暗流涌动的精灵之森，他应当能找到自己独属于的一片天地……” “他死了。”莫里森抬起眼皮，平静地望着伊琳娜，“这是我在旅途中找到的遗物。” 他掏出那只带有纹路的魔法石与代表伊卡洛斯精灵一脉身份的“生命之种”，双手呈于伊琳娜面前。 美丽的精灵女性笑容消失在脸上。良久，她才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什么？” 她碧色的眼眸扫过那株一半金黄，一半蓝紫的植物，明显是认出了什么。 “你说伊兰他……？不，不……怎么会？” 那个总躲在她背后，怀抱各种草药的银发少年曾许诺，要在全世界都种上精灵族的草药，让药田充当花海，让所有种族都受到精灵的眷顾，铭记精灵的恩惠。 他还没有在全世界种下连天药田，怎会这样简单的不辞而别？ 伊琳娜双腿脱力。莫里森伸手掺了她一把，才没让这位高高在上的女王失了仪态。 “谢谢……抱歉，让你见笑了。但究竟什么人杀了他？他可是精灵！美丽，善良，强大……一般生物应该只会囚禁他才对，为什么会忍心痛下杀手？” 伊琳娜握住莫里森的手，碧色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簇赤红的火苗： “告诉我，你在哪里发现这些的？凶手是谁？血族，龙族，海妖，还是——” “都不是。”莫里森无情打断，冰蓝色的竖瞳中满是平静。“是人类。” “我在西大陆光明结界内部，也就是海瑟薇的故乡阿兹卡那发现了这些东西。那里的恶势力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强。虽然没有一手证据，但据那里受他恩惠的人类幼崽来说，伊兰似乎被人类的圣子发现并带走。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而圣子，正是你口中那位为促进天使觉醒，逼迫海瑟薇喝下负面药剂的始作俑者。” 精灵碧绿的眸子开始发蓝，她的瞳孔中一点赤色的鲜红正迅速扩大，两鬓金色的发梢也开始染上白色： “人类？” 她的眸中赤红跃动，并逐步沾染一抹有棱有角的锐利情绪—— 杀欲。 身为黑暗生物，这种情绪完全无法逃脱莫里森的眼睛。 这位混血女精灵并不像她表面上的那样理智——真正理智的生物也不需要假借魔法掩盖自己的悲伤。 莫里森正想劝解对方，另一位女性精灵焦急的呼唤却打破了二人奇怪的沉默： “您别乱跑啊，海瑟薇大人！虽然生命之树治愈了您大半伤痛，但剧烈运动仍然具有危险！” 伊琳娜吓了一大跳，眸中的苍蓝与赤红瞬间消退，发梢的银白也退了回去，她一把推开莫里森，抱起双臂，作不满状： “矫情的人鱼，我不需要你安慰我。” 莫里森：“……”到底是谁难过到连和人类开战的想法都有了啊！ 本着“你开心就好”的态度，莫里森瞥向声音来源。 哪料，这一瞥竟让他屏气凝神，险些忘记了时间流转。 白衣的少女正扶着一棵巨木微微喘。息。 注意到他的目光后，她很快抬眸，回之以微笑： “莫里森先生……” 一阵微风恰好经过，带起少女天蓝的发梢。 “请同意分离法，好吗？” “伊琳娜小姐充分为我解释了利弊，我并非一无所知。”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想承担起这份责任，摒弃那些不该存在的愿望。” “帮助大家，也是帮我自己。” 因为生命之树的疗效，海瑟薇的身后出现许多绿色的生命粒子。它们像一条华丽的拖尾，扫过草地，无数朵花期未到的白色花苞竞相绽放。 即使是最熟悉精灵之森的伊琳娜，也在这样的奇迹下睁大双眼。 她望向莫里森，似乎在回忆，又似乎是说给自己： “我记起来了……除过‘懂事’，分离法还有一个更加自然的分支——” “叫做……成长。” 第247章 双重刺激“你想要这个么？”…… 面对纯白花海里女孩，莫里森眼眸微眯，感到异常悲伤。 他知道不懂得心疼自己的海瑟薇一定会同意，因此才会投下反对票。 然而，此情此景下，再坚持下去，大概只会显得他读不懂空气，是条败人兴致的坏鱼。 “不要伤心，莫里森先生，我不会忘记你的。”海瑟薇走上前来，拉起莫里森的手，“伊琳娜小姐说了，只是会清除一些不合时宜的想法而已。您是我最重要的伙伴，请放心，我绝对不会忘记您的。” 莫里森感受着女孩重新炽热的手心，没有说话。 “你怎么出来了？”伊琳娜问，“虽然我的技术很好，但刚回过一口气就到处乱跑可不是好孩子的表现。” 海瑟薇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 “抱歉，我在生命之树内部听到您与莫里森先生因为我的事争执不休……觉得很不好意思，就想着亲自过来解决一下……” “如果这样做为您带来困扰的话，我现在就回去。” “倒也不必这么拘谨。我向来不在意这些细节。”伊琳娜看了眼海瑟薇，“能不能下地主要看你身体恢复的怎么样……如果你不疼的话，到处走走也无所谓，只要到了治疗时间回到这里就好。” “谢谢您！”海瑟薇热情答复。伊琳娜忽然想起什么，有些不确定地发问： “你刚刚说……听到我们的谈话了？” “嗯，现在想想，那位孤儿院的老师就是您的弟弟，伊兰先生吧。请放心，他虽然被奸人所害，但却真的如您所想，获得了一段充实的人生。” 海瑟薇微笑着闭眼，开始回忆蓝星孤儿院所发生的一切： “那些被他的恩惠顾及，庇佑的孩子们已经长大，正坚定地践行伊兰先生送给他们的人生信条。他们和您一样，同样等待着，期待着伊兰先生再次归来——” “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与您是一样的。” “这倒也是。”伊琳娜点点头，心情平复了许多。 精灵之中也不乏败类，但这并不能说明，精灵整个族群都是坏人。 “莫里森，学着点。”伊琳娜回头瞥了眼莫里森，“这位小姐的劝导话术可比你悦耳多了！” 莫里森仍微垂双眼，一副状况外不太高兴的样子。 “诶，对了，那你有没有看到……” 伊琳娜假装自然地用手指缠了缠自己耳侧的发梢，同时，观察海瑟薇的反应。 虽然她是恶魔与精灵混血的事举族皆知，但其实她只是占了外貌的便宜。与黑暗力量的亲和力甚至比伊兰还要高一点。 倘若这个消息传出去，她好不容易坐稳的女王之位恐怕又面临着一场浩劫。 海瑟薇盯着女王的发梢看了许久，抬眼答道： “请放心，陛下，您年纪轻轻就长白头发的缺陷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伊琳娜缠头发的动作微微一顿，但还是保持着微笑，“啊哈哈，谢谢你啊。” 竟然误解成生理缺陷了么？好吧，起码不会威胁到她的王位…… 被误认为成少白头的女王陛下很快离去，打算给这对儿小情侣留下一点互相沟通的私人时间。然而，伊琳娜刚一走，莫里森便忽然开口： “其实你都看到了吧。” “啊，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海瑟薇望着伊琳娜离开的方向，收起刚刚笑容灿烂的样子，转而变为非常优雅的浅笑，“那位女王和你一样，是血脉非常纯正的恶魔混血。她身上笼罩着的黑暗气息已经向我说明了一切。” 莫里森微微皱眉： “我是不是不该教你欺瞒与谎言？” 女孩现在这个样子，让他总担心她哪天会骗到他头上，把他们全都拆吞入腹。 “哪有！”海瑟薇搂住莫里森的胳膊，“这是善意的谎言！还是前辈你教我的。如果我说真话，那位心思缜密的女王一定又会胡思乱想，忧虑得睡不着觉的！ “而且，我这不是完全被您看穿了嘛。好前辈，不要担心啦，我哪会骗到你头上，对不对？您在这方面可是我的老师——哪有徒弟骗师父的？” 如果不是在东大陆沿岸捡到过一种叫做“下克上师徒恋”的神奇话本，莫里森感觉自己就真要信了。 “你这次出来，还有什么事吗？” “……想你了。” 蓝色小狗目光湿润，打出一记漂亮的直球。 莫里森受到重创：HP-99 “我恢复了一些记忆，精灵姐姐还告诉我好多漂亮的地方。我们……可以去约会吗？” 海瑟薇眨眨眼睛，紫罗兰色的眸子中仿佛藏有两颗漂亮的小星星。刚刚还保持冷静的人鱼在听到“约会”这个词后，内心的野性瞬间点燃，HP-9999，并十分果断得将理智撕成两半，抛至一边： “没问题！什么时候？” “现在～！” 海瑟薇的声音脆生生的，莫里森感觉自己仿佛掉进了蜜罐，任凭女孩拉着他的胳膊，穿过许多他也没去过的金色树林，走过潺潺流水的清澈小溪，迈过他从没来过的满是蝴蝶和鲜花的草地—— 妈妈呀，我在恋爱！ 这是人鱼脑中仅剩的话语。 此时此刻，他才充分感受到其他种族所说的“人鱼恋爱起来就完全没救了”原来不是虚指—— 但是……他觉得他也不需要什么救援啊。 现在他感觉超棒的！ 这么棒的体验他巴不得没人打扰，哪需要谁来救？ 小章鱼为他定制的各种抵制欲望的训练此刻也在随之远去。莫里森感到一丝抱歉，但实际上，这种强烈的情感和各种情景模拟根本不一样—— 那些只是冷冰冰的想象，但海瑟薇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鲜活的生命意味着变数。与设计好的模拟不同，他不知道海瑟薇下一步会带他去哪儿，也不知道对方下一句话会是什么，这种忐忑不安的心情前所未有。 与之相对的，这种无法预判的失控感让他更加期待，也更加刺激，说不定走到哪一步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从天而降。 “我们到了。” 莫里森睁开眼睛，此处举目皆白，四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个别地方能看到一些小小翠色藤蔓，它们看起来嫩嫩的，就像种子新生的芽。 “这里是‘云端’。相传是精灵之森最高的地方。向阳的植物冲破云朵，这才有了这样一片景观。” 海瑟薇踩踩云朵，松松软软的，好像一层冬天的，毛绒绒的毯子。她找了个能看见日落的地方坐下，又招呼莫里森坐在她身边。 “我可以靠着你么？”海瑟薇虽然问着，但脑袋早已贴了上去。 “当然。”莫里森并不抗拒这样的接触，甚至伸手将对方环住。 “前辈……我其实一直有一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海瑟薇望着橙红色的落日，语气温柔慵懒。 莫里森“嗯”了一声：“你问吧。” “不行，你先保证，一定会说真话。” 莫里森不明白海瑟薇为何忽然如此在意这个，但他还是点点头：“我保证。” 海瑟薇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不知为何，她看起来有些疲惫。 她将手探向胸口，轻轻一掏： “你想要这个么？” 一颗粉嫩纯洁的晶状物体展现在莫里森眼前。 它是那样温柔，夺目，而美丽，缓缓发出令鱼垂涎的强大力量。 不用多余的解释，单是依靠本能，莫里森便明白了那晶体的本质—— 足以荣登神位，突破极限，超越所有魔法生物的神明核心…… 神核。 “你想要么？”海瑟薇淡淡微笑，将其向前缓缓推进莫里森的掌中，“拿去。” 第248章 神核与残响“因为……你怕疼啊。”…… 【拿去】 这两个词如魔咒一般，叫向来目光只会停驻在海瑟薇身上的人鱼垂下眼眸，注意力全落在粉白色的晶体上。 【看啊，即使是他，也无法拒绝神力的诱惑。】 一个温柔但慵懒的女声在海瑟薇脑海响起。自她从生命之树醒来之后，那个白色的影子终于不再模糊，她也终于得以看清对方的容貌—— 那是一个几乎和她一模一样的自己。 蓝色长发，罗兰紫色的眼睛，如水中倒影般相同的面庞——唯一能令海瑟微意识到那并非影子的，便是对方那双拥有倒三角瞳孔，轻视一切的眼眸。 她是不会露出那种神色的，那种蔑视、轻视的神情。对任何生物都不会。 在对方眼中，万事万物似乎不过是透明的水母，他们的器官，血管，乃至血液的流向，在她眼中，都一清二楚。 海瑟薇讨厌这种被看透的感觉。 【你未必讨厌哦？否则，你怎会遵从我的想法？】 另一个海瑟薇的声音在海瑟薇脑海里回荡。她轻笑一声，背手俯身，贴上海瑟薇的脸颊与臂膀： 【那只人鱼教会了你怀疑。可如今，你却不能百分百的信任他了，不是么？】 [才不是。]海瑟薇反驳道，[我拿出神核，仅仅是因为我愿意交给他。] [莫里森先生帮了我那么多忙，他想要力量，我也愿意交给他。] [只是……] 【只是……你这里会痛，对吗？】 对方慵懒地点了下海瑟薇胸口，抬头，温和微笑： 【不如……让我吃掉吧？】 【睡着了，就不会痛苦了哟。】 海瑟薇一挥手臂，那慵懒的影子便消失不见。 她扫视周围，身边却恢复了云端的风景，耳测能听到的，徒留与二人清晰的呼吸声。 消失了……？ 海瑟薇不听明白那是什么，但理智告诉她，那就是寄宿在她灵魂的“天使”—— 虽然……和想象中的形象完全对不上。 “海瑟薇……” 一阵沉重的呼吸声将海瑟薇的思绪完全从天使拉回现实。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这是……很重要的东西。” 蓝发的人鱼深呼吸一趟，喉头也跟着滚动了下： “不应……给我。” 他将海瑟薇的手向回推了推，但海瑟薇还是敏锐地发现，对方刻意用指背避开了那块晶体的光芒，同时，声音有些哑，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 这块宝石，真的如此有吸引力么？ 海瑟薇有一点失落。但她还是鼓足勇气，将粉白色的水晶向前一推： “前辈，不必客气。对我而言，这颗水晶没有任何用处——我没有成神的念想，它留在我这里，也只能不断招致祸端，为我身边爱我的人带来危险……” “所以，前辈！”海瑟薇抬眸，牵起莫里森的手腕，直直对上他冰蓝色的双眼，“收下吧！” “有了这个，您就可以升格为神，与您最讨厌，最想击败的父亲相抗衡。 “您不是说过吗？支撑您走到现在的信念就是手刃仇敌，所以，收下吧。 “有了这个，一直缠绕您的噩梦就可烟消云散，而我们，也能赢来最终的胜利——” 海瑟薇紫色的眼眸中满是真挚与期许： “前辈……我不懂魔法，实战经验基本为零。就算有了这个，恐怕也无法与圣子抗衡—— “所以，您可以带着我的愿望，收下这份厚礼吗？” 这一次，海瑟薇索性将整个晶体都推到了对方身前，仿佛一头脆弱的，脖颈流着鲜血的小鹿将脖颈送到了狼兽嘴边，充满诱惑性的鲜血时刻刺激着对方的神经。 “海瑟薇……” 她如愿以偿地看到对方的瞳孔颤了颤，继而像躲避什么似的，向后挪了挪，将身体与海瑟薇的距离拉开。 真可笑。还有害怕猎物的野兽吗？ 海瑟薇下意识再次凑近，却被对方推住了额头： “你大概只恢复了一点记忆，不清楚这块宝石的重要性。神核虽然名字叫神核，但其本质，却是你灵魂的一部分——唔，我想……大概有三分之二那么多吧？还是最重要的主魂（意识）……” “身体与命魂（生命力）会下意识追随主魂。 “换句话说，如果你将神核交给我，你全身心都会——” 莫里森思考了下措辞，移开眼睛： “……无可控制地，生理性依恋我。” 人鱼垂下冰蓝眼眸，似乎说给自己，又说给海瑟薇： “那是一种极其危险，又对你不公平的状态——” “我知道。” 海瑟薇平静地打断了人鱼的担忧，双手奉粉白晶体，露出一个勉强的苦笑： “我都知道。” “您忘了吗，莫里森先生？我已经恢复许多记忆了。” “所以，请放心大胆地选择吧。” 人鱼微微一愣，冰蓝色的眼眸中盈动出更多悲伤与心疼。他伸手撩起海瑟薇脸侧的一缕头发，动作轻柔地将它们别至耳后。 他再次伸出鳞爪，冰冷的黑色法术很快撼动了海瑟薇手中水晶的位置。 海瑟薇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被抽走，下意识咬紧牙关，极致的拉扯感仿佛要将她撕碎。 这就是……神核被夺走的感觉吗？ 明明眼前的莫里森先生动作已经够温柔了，甚至都未用力，可她还是感到撕扯灵魂的裂痛——似乎要将她的意识全部抽走。 如果是圣子或者那只幕后的恶魔的话，恐怕会直接一把夺走，或当场击碎，她定会痛不欲生。 所以，比起被哪种讨厌的人当道具，将生命与灵魂交给她所熟知的，对她好的莫里森先生简直已是奢望。 海瑟薇闭上眼睛，强忍着哽咽，挤出微笑。 黑色的，花瓣似的法术汇聚成一团，纯度极高的黑色粒子构成黑色的六角旗，呼呼地向上冒着，似乎下一瞬就要将她的灵魂悉数吞没。 然而，预想中的裁决并未如期而至。 海瑟薇睁开眼睛，抬眸，发现莫里森已经停止施术，收回手，平静地望着她。 “为什么停下？”海瑟薇不解，“只要吞并下去，您就可以荣登神位，获得治愈的权柄，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啊！” “因为……有的笨蛋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怕疼，但实际上——” 人鱼抬起鳞爪，避开尖利的指甲，用指背擦去海瑟薇两颊的泪水，露出微笑： “眼泪流的比彗星尾巴还长呢。” 我哭了？海瑟薇两三下抹掉眼泪，故作镇定： “我没有！” 她为什么会哭呢？ 明明莫里森先生几乎没怎么动手，但她的胸口却堵得发慌，嘴里也苦苦的。 “好好好，没哭没哭。”趁海瑟薇没注意，人鱼直接将神核推回了她的胸口，并追加了一个保护魔法，“我不会拿走你的神核的。放心吧。” “但是，这样您对战父亲就会……” 莫里森摆了摆手，直起身子站了起来： “如果要他人牺牲才能换来的胜利，那我和那位不择手段的恶魔又有什么区别？” “我之所以反对他，就是看不起他总是利用身边可以利用的一切——哪怕那些爱他的人。” “对了，刚刚感觉不太好受，是吧？” 莫里森逆着夕阳回头，橙红色的晚霞为他精致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色。他温柔地望着海瑟薇，露出一个柔和的，像羽毛般轻盈柔软的微笑： “你细微的挣扎正是你求生的意志。海瑟薇，我知道，虽然你一直喜欢说‘没事’，说‘不痛’，说‘如果大家能够幸福的话，我死了也没关系’—— “但其实你最敏锐、最怕痛、最惜命。否则，你不会那样热爱生活，不会害怕被我吃掉，不会逃离白塔，也不会总讷能第一时间捕捉到人们微弱的情感，并把它们编成最美的歌—— “海瑟薇，你并非神明，不必以神明的标准来苛责自己。我希望你能记住今天这种感觉，这种即使对手是我，你也不想要痛苦，不想死去的强烈愿望。” 海瑟薇张着嘴巴，好半天说不出话。 正当她想要再次开口时，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她： “傻瓜。” 人鱼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我要是想要，还需要大费周章地等这么久，再将你带到精灵之森治疗吗？” “你放心，就算死，我也不会动用你身体里的力量的。” “是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可以和我讲讲，不要一个人憋在心里消化。” 海瑟薇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忽然感到鼻头一酸，悲伤如汹涌海水般决堤而来。 原来那种情绪是孤独，是害怕。 害怕唯一的锚点另有所图，害怕举目皆敌，无一人足以并肩依靠。 “已经不害怕了。”海瑟薇说，“抱歉，莫里森先生，一时间接触这么多新鲜事物和魔法种族，我的大脑难免有些疲惫。” “那就好好睡一觉吧。正好在碰上生命之树治疗。”莫里森松开海瑟薇，“当然，如果你还是害怕的话，其实也不一定需要和我去危险的战场。” “留在精灵之森就是个不错的选择。这里气候宜人，环境优美，是个不错的居住场所。 “光明精灵是纯正的光明血脉，不吃人类；与她们相处，你不需要整日提心吊胆，担心生命威胁——” “伊琳娜女王事后或许会拉拢你。如果想要留下的话，直接跟她走就好，住宅居所什么都会安排妥当。到时候，你只需安心我凯旋——” 少女伸出手指，轻轻摁住了人鱼的嘴唇，： “别说这种话。不吉利。” 她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承诺，藏在这儿。” 第249章 花朵与猫咪如初生的雏鸟般破壳而出。…… 绿色的巨木顶端，一只只半透明的金色的舱室仿佛一颗颗金色的果实，包含在其中的海瑟薇闭目沉睡。 这便是卡巴拉生命之树。伊卡洛斯精灵一脉世代守护的光明体系的根基。 其诞生于光明的源泉，与力量来自光明的天使同源，因此，具有着极高的治愈能力。 而在治疗天使时，效果更加显著。 因此，只过了几天的时间，那只包含着海瑟薇的金色果子便走向“成熟”，从浅金色转为橙红色。 “哟，莫里森，你这小女友牛啊。千年难遇的天使——啧。”伊琳娜满脸不屑地敲着操作盘，“你究竟从哪里捞到她的？” 莫里森还在回味几日前作别时，女孩指尖碰到他唇时，滚烫的、柔软的触感，被伊琳娜冷不丁一问，令鱼心跳加速的回忆瞬时化作泡影： “我说是海边捡的，你信吗？” “……不信。” “那不就得了？” “但天使又不是海里的鱼，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到处都是……” 伊琳娜叹了口气： “算了，你小子活到现在积德行善，能捡到天使，大概是老天给你的回报。” 她简单操作两下，金色果实很快爆出果浆。 海瑟薇也从橙金色的果浆中展开翅膀，如初生的雏鸟般破壳而出，与一朵暗紫色的花朵一同，缓缓落下。 伊琳娜腾空跃起，抢先一步接住那束紫色的花骨朵，并将其安置至一个封闭的玻璃瓶中，又平稳落地。 莫里森亦腾空而起，稳稳接住坠落中的海瑟薇，落至伊琳娜身边。 海瑟薇缓缓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除过莫里森担忧的双眸，还有自己那对儿巨大的白翼。 “不要担心，亲爱的。隐藏翅膀光环的原理和化形差不多，你可以叫莫里森教你。” 伊琳娜将装进玻璃花瓶的紫色花朵交给莫里森： “这个是分离疗法的副产品。也就是所谓的‘杂质’。” “‘杂质’？” 海瑟薇有些好奇地隔着玻璃瓶戳了戳那只紫色的花朵，谁知它立即变成了一只黑色的影子小猫，呲牙咧嘴，对着她的指尖很凶地哈气。 “它好像不太喜欢我。”海瑟薇缩回手，深表遗憾。 “毕竟是我们主动从灵魂中分离的杂质，在它看来，自己就是被抛弃的那部分。况且，我也不推荐你与它有过多的接触，以免治疗失效。” 伊琳娜逗了逗瓶中张牙舞爪的影子小猫，直起身子，抬眸望向莫里森： “但请注意，即使是杂质，也是海瑟薇小姐灵魂的一部分。如果被有心之人窃走，也有可能反过来控制海瑟薇小姐本人。” “在成功净化前，仍需要妥善保管。” “所以，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海瑟薇小姐灵魂中的‘杂质’，暂时交由你保管。” 影子小猫刚一交到莫里森手里，就变回了那朵暗紫色的花。莫里森与海瑟薇都端详一阵，同时抬起了头。 海瑟薇抢先抬头闻道： “‘成熟－净化’……是指？” “你可以理解为，种子与果实的关系。”伊琳娜摊手，微笑道，“在种子开花结果后，我们才可将其摘下。” “‘杂质’也是如此。分离疗法不过是将其提取出来，而真正的根除——净化，才是重中之重。” “至于如何净化……到时候你们会知道的。” 精灵女性神秘地笑了笑：“但在那之前，海瑟薇，我可以跟你聊聊吗？” 和我？海瑟薇瞥了眼莫里森，伊琳娜却继续笑着说： “不必在意他。我们就在这里说吧。海瑟薇，觉醒为天使势必代表着流血与牺牲。如果你只是因为想保护家人才选择觉醒，那精灵之森将会是你不错的选择。” 这是什么？当面拉人吗？ 海瑟薇有些敬佩魔法生物做事的直截了当，但这样直接的待客之道她实在有些不适应。 “不用不用。”她摆摆手，“现在这样就很好。” “我并非在客气，海瑟薇。如果与精灵合作，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居住在这里。大家都会保护你——你的家人、朋友亦是如此。” “我们可以派特殊的阵法术士将你在意的人接出来，你也不用担心他们会遭遇那位圣子的迫害。” 美丽的精灵凑近海瑟薇，语气温柔，带着花朵和雨露的清香： “至于莫里森……他会在繁忙的战事中抽出空来，与你相见。” “最终的决战……如果你想参加的话，可以与我一同，在遥远的后方给予援助。治愈师不就是做这个的吗？” “怎么样？这份邀请不错吧？” 海瑟薇望向莫里森，后者摇摇头：“……不必看我。由你决定。” 蓝发的女孩托腮思忖一会儿： “我拒绝。” “诶？为什么？”伊琳娜有些震惊，身后的莫里森却在听到这句话后，眸光亮了不少。 “喂，不是吧？你这么意志坚定的？”伊琳娜抓住海瑟薇的胳膊，“莫里森那家伙究竟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也没有什么高大上的理由……”海瑟薇叹了口气，“只是按照伊琳娜姐姐的说法，那样只能拯救一部分人，是吗？” “我阿兹卡那的歌迷，朋友，以及许许多多帮助过我的人，他们无法全部到达精灵之森——” “即使这里的资源再怎么丰富，也无法接纳那么多人类，不是吗？” “或许我能接受与魔法生物和平共处，但我的家人、朋友……他们能否接受生活在这样一片远离人类社会的异族家园中，仍是个未知数。我无法替他们作出决定，也不忍心为伊琳娜姐姐您带来麻烦和困扰……” “而且，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莫里森先生说过，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虽然伊琳娜姐姐您说我什么也不需要做，但我想……什么都不用做，那或许正是最大的‘行动’吧。” 海瑟薇望着伊琳娜，微微侧头，露出微笑。 海瑟薇不知道的是，对面的精灵已经展开了头脑风暴： ……被看穿了吗？ 确实，只要海瑟薇接受精灵的庇护，无论海瑟薇本人意愿如何，在魔法界眼里，就是“站队”行为。 天使与精灵合作，无论是谁触碰精灵之森的利益，那就意味着与天使为敌。 这样一来，只要她能成功留下海瑟薇，大部分低级的黑暗生物就不敢对精灵之森动手。 而莫里森也会因为精灵之森的庇佑能令海瑟薇远离战场，对此真相缄口不言—— 可她精心设下的棋局，竟然被对方瞬间识破？ 亏莫里森还说这孩子很好骗呢！黑暗生物果然都满嘴谎言！ 伊琳娜攥了攥拳头，很快露出温和的微笑： “哈哈哈，怎么会呢？精灵是热爱和平的种族，是不会有所图谋的。”她看了眼旁边的莫里森，“只要你想要留下，我们随时欢迎你回来。” “当然，如果你不愿留下，精灵之森也不会强求。只是……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伊琳娜望向莫里森，碧绿色的眸中氤氲起一层难以遮掩的悲伤： “莫里森，你与许多黑暗生物的首领都交情不错。如果伊兰真的在大陆受到了虐杀，那他的灵魂或许会化为怨灵。所以……我想拜托你前往‘空月的雪域’，拜访那只幽灵的领主——” “……弗罗斯特。”莫里森眼眸微眯。 “没错。如果能找到那只幽灵的话，你身边这位小姐的一些困惑应该也可以解开吧？” 伊琳娜望向海瑟薇，露出浅浅的微笑。 海瑟薇有些不解地望向莫里森。后者轻叹一声，也换上一抹略带悲伤的、温和的浅笑： “‘空月的雪域’……即逝者之地。” “自我的另一位血亲，弗罗斯特上位之后，他经常喜欢收集那些死者的魂灵。” “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大概也可以在那里找到你的父母。” 爸爸妈妈……？ 海瑟薇瞪大眼睛。她已经好久没听过有人谈起他们的消息了—— “真的吗？”她抓住莫里森，“我真的可以见到他们吗？” 已经阔别许久的，自十年前就再也未能相见的温 暖灵魂？ “嗯……”莫里森轻笑着点点头，“原本，天使的结界应该会回收英雄的魂灵。但你的父母既然在海上出事，我想……那里可能会有些线索。” “……谢谢你！” 蓝发的女孩扑了过去，直接抱住了人鱼。 “真的太感谢了！” “……”人鱼呼吸一滞，轻轻拉开海瑟薇，“但我无法保证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因此，一直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没关系，这就够了。”海瑟薇擦了擦因为兴奋而溢出的眼泪，“有希望总比没有的好！” 莫里森笑了笑，很快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眉头微皱，低头垂眼。 “好啦，准备好了就赶紧出发吧。别在我这个失败者面前絮絮叨叨了。” 伊琳娜摇头挥挥手，两位虔诚的精灵族侍者走上前来，为海瑟薇与莫里森献上一盘华丽的茶点与一盘精致的浆果： “当然，精灵之森不会怠慢它尊敬的客人。” “在前往下一站前，好好享受一番，怎么样？” 第250章 逝者之地“你的口味真的有点变态。”…… 逝者之地，“空月的雪域”。 这里与其说是一片领地，不如说更像一片虚构的梦境空间。 暗紫色的天空中沙石流转，不见天日。黑紫色岩石构成的台阶时不时崩裂溃散，打乱重组，整片空间充满了混乱、无序的气息。很符合各大故事书里，对黑暗生物的刻板印象。 “拉紧我的手。”莫里森紧紧牵着少女的手，在猛烈的风暴中艰难穿行，“这里是一片意识的海洋。如果失足摔下去，你很有可能和他人的意识粘连在一起。即使是我，也很难找到你。” “真危险啊……”海瑟薇一边在莫里森的搀扶下找着可以落脚的地，一边忍不住吐槽，“我说，您与那位幽灵领主既然认识，就不能提前跟他打声招呼，让他把路上的这些……碎石和大风关掉吗？” “……这是对方的地盘，要客随主便啦……”莫里森有些尴尬地笑着，“就像我不可能因为路易要来深海拜访我，就把整片奥尼亚海的海水都抽光。那太不现实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们之间的情感比较淡漠吧。”海瑟薇微眯眼睛，颇为无语，“换做是我，我绝不会把见面的地点安排在对方难以赴约、难以忍受的地方。” 莫里森感到自己的心又被扎了一刀，只好以微笑掩盖自己的尴尬： “嗯……是呢。抱歉。” “黑暗生物在这方面确实有所欠佳。” 他已经能够想到，如果是海瑟薇面见人鱼，一定会将地点定在沙滩的海边。 无论是路易还是伊琳娜，他们似乎总不经意在海瑟薇眼前露出丑态： 即使是关系最好的亲兄妹也无法完全信任——这种扭曲的羁绊在情感真挚而猛烈的天使看来，大概随时岌岌可危吧。 “但其实，做到这一步也已经挺不容易了吧？”海瑟薇捏了捏对方冰凉的手，“我能感受到得到，你们之间要考虑的事比人类多得多。因为是领袖，还是因为是黑暗生物？” 海瑟薇低头想了想： “哦，对哦，你们是两者都有。” 海瑟薇没有再说话。莫里森则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想那么多。我们黑暗生物一直是这么过来的，大家已经习惯了。”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身上亦有黑暗生物难以磨灭的陋习……随时都可离开，前往精灵之森。伊琳娜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自从她在莫里森先生的宫殿里出事以后，莫里森先生似乎一直心神不宁……看来那件事确实给了莫里森先生很大打击。 海瑟薇这样想着，伸手摸摸对方的耳鳍：“别这样说。和光明生物交朋友，可来不了亡灵的世界。” “所以，我还是有价值的，对么？”冰蓝眼睛的人鱼温和笑了笑，“走吧，幽灵领主的王座就在那边。” 他牵着海瑟薇，走过一个又一个黑漆漆的，蝙蝠扑脸的山洞，踏过一条又一条冰冷的，亡灵哭嚎的河流，最终来到一座峭崖附近。 “……到了。” 莫里森抬头，眼前破碎的木桥岌岌可危。似乎一阵风吹来，就能吹散所剩无几的木板。 “啊……啊？到了么？”海瑟薇还在回味莫里森刚刚在漆黑一片，不见五指的山洞里神奇的夜视能力，被莫里森这么一喊，才回过神来，“这要怎么过去啊。” “简单。” 莫里森凝出一个泡泡，一本正经地展示给海瑟薇： “飞过去。” 海瑟薇：“……” 所以你们这很阴冷可怕的铁索桥只是个摆设吗！ “是啊。”似乎是看出海瑟薇心中所想，莫里森继续解释，“从设角度来说，它确实增加了这一据点的气势。但从实用角度来说——” “幽灵是会飞的。他们根本不需要走桥。” “如果有人走桥然后掉下去，就说明他们不是幽灵的伙伴。所以，这桥也是验证身份的象征。” 只是用来验证身份的吗！海瑟薇对黑暗生物的神奇脑回路大为震惊，但转念一想，好像确实有几分道理。 至少她刚刚一直想的，确实是如何从桥上“走”过去。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莫里森还是将海瑟薇请进了水泡，然后与他一同飘了过去。 两人很快来到山洞尽头，这里四通八达，气温也极速降低，让海瑟薇想到了阿兹卡那用冰系魔晶石打造的低温停尸间。 “后面的路对目前的你来说有些危险。弗罗斯特与我不同，他是只典型的黑暗生物。 “虽然与人类签订契约使他相较于其他黑暗生物来说易于沟通，但那只是比较的结果。他本身依旧是个闲散混沌的家伙，据我所知，他经常放任手下的亡魂随意游荡——” “所以，海瑟薇。”莫里森按住海瑟薇肩膀，“在这儿等我一会，好吗？” “我先去会会他。看一看他对我与你同行的态度，以免送货上门。” 海瑟薇点点头：“没问题！我会在这里等您。” 冰蓝眼睛的人鱼露出浅笑。 有了上次的教训，他将小章鱼和三条触手都留在海瑟薇身边，并为她施了个能够发出很大声音的防身魔法。 只要有黑暗生物想要伤害她，或者想控制着海瑟薇自己伤害自己，这个魔法都会警铃大作，即使相隔千里，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做好这一切后，莫里森终于安心出发，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这么多一模一样的洞穴和小路，莫里森先生竟然知道走哪条，这就是黑暗生物吗？海瑟薇坐在原地只想了一秒，眼前的景色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清冷的月光与低温的洞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刚刚她与莫里森途经的碎石小径与紫色天空。此刻，她的身边空无一物，小章鱼与触手全部不见了踪影。 ……什么情况？ 海瑟薇摸了摸身下的土地，确信是岩石粗糙的手感，不是某种幻觉魔法。 这……她这是被识别为外物，被那位幽灵领主赶出了领域么？ 那样的话，她只需要呆在原地，等和幽灵谈妥的莫里森先生回过头来捞她，应该就可以了吧？ “呜……” 一阵低低的哽咽声传进来海瑟薇耳中。 她下意寻找声音的来源，却发现那声音来自自己的身后。 海瑟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缓缓回头，却怎么也没想到，她身后蜷成一团哭泣的，竟是个身材娇小瘦削的孩子。 “……你，你还好吗？” 孩童悲伤的哭声让海瑟薇心碎。她下意识就朝对方递出了关心的橄榄枝。 小孩子抬起头，海瑟薇这才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对方有着一头浅蓝偏白的长发，夹杂在大大的，不符合他体型的兜帽里。他抬起蓝绿色的眼睛像翡翠，像星星，简直将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囊括其中。 那是像冰雪一样美丽，像冰雪一样脆弱的一张可爱的，精致的，易碎的面容。 ……好可爱！ 这是海瑟薇大脑中遗留的唯一话语： “小朋友，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你的同伴呢？” 小少年抬起头，蓝绿色的眼睛中泪水荡漾。似乎一个人在此处受尽了孤独和委屈，在看到海瑟薇地那一瞬，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仿佛看到了希望： “姐姐……” “我迷路了。” 他一开口，海瑟薇才意识到这只漂亮的像艺术品的小少年其实是男孩子。 “你能带我出去吗？” ＊＊＊ 莫里森于幽灵的大殿寻找许久，就在他开始怀疑对方是否在家时，有人于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人鱼吓了一跳，下意识摆出应战姿态。在看清对方是谁后，这才松了口气： “弗罗斯特？” “你不好好呆在你的王座上俯瞰众生，四处乱跑什么。” “当然是救你了，我亲爱的兄弟，莫里森伊莱银。” 浅蓝偏白发色的少年从阴影中走出，身上洁白的法袍与周围的黑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已帮你摆脱了来自光明的可怖追捕，现在，你已重获自由，不必扮演凄惨的亡命奴隶了。” 莫里森愣神半晌，才皱起眉毛，挤出一句： “你在说什么？” “嗯？哥哥，坏人已经被打跑了呀？你不用装傻了。” 雄雌莫辨的精致少年从宽大的法袍中找出一封信： “不是您在信中说的吗？可怖的天使俘虏了您，并垂涎您的美貌，用强大的光明力量逼迫您乖乖就范——真是岂有此理！” “为了摆脱她对您的压榨和控制，您甚至不惜编造帮她找寻父母灵魂这种低级的借口，为的就是将她引至我的地盘，利用逝者之地灵魂占主导的优势，袭击她的灵魂！” “毕竟，口味再猎奇，都不会没脑子到爱上一只敌对天——” 弗罗斯特还未说 完，便感但自己的领子被人提起： “海瑟薇呢？！” 人鱼眼神冰冷，看起来只要他回答错误，他下一秒就会把他吃了。 “……使。” 幽灵领主弗罗斯特眨眨眼睛，平静地表情上闪过一丝困惑，又露出些许……难以言喻的惊诧。 “哥哥。” 他说。 “你的口味真的有点变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0-260 第251章 美梦与烟花“……您好漂亮。”…… “闭嘴！” 莫里森顾不上搭理幽灵的感叹，掌心凝聚起深蓝色的水系魔法： “海瑟薇现在哪儿？” 发觉下一秒那沙包大的拳头就要砸在自己脸上，幽灵很有眼色地老实交代： “我没杀她。” 莫里森掌心的蓝色法术顿时熄灭了一半，但还是眉头皱起，没松开手里的幽灵： “那么，她现在人在哪儿？” 幽灵沉默半晌，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喜欢她。” “所以呢？” “所以，我就读取了她的记忆，制造了一个……” “一个什么？” 人鱼揪住幽灵的衣领，眼神焦躁，看起来能杀人。 “一个……”幽灵移开目光，小声叨叨，“真实美好到……她不愿醒来的美梦。” “你……！” 莫里森虽然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但在真正从幽灵嘴里听到这句话前，仍然抱有一丝侥幸。 与他不同，幽灵弗罗斯特杀伐果断，下手狠辣，是那种在典型不过的黑暗生物。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还专门写了一封拜访信，没想到还是被对方误解了意思。 “那我要如何救她？”莫里森收起姿势。 虽然弗罗斯特是奔着下死手去的，但毕竟是自己人，幽灵的法术又是慢性死亡，没有救不回来的道理。 “……方法倒是有，只怕你不乐意。”幽灵捧出一只银色的水晶球，“那位叫海瑟薇的人类小姐灵魂就在里面哦。” “而如果你想叫醒她的话，就要扮演坏人，把她从父母双全的美梦中拉出来。” 莫里森没有理他，一把夺过水晶球，以意识进入其中。 “真是急躁呢。”幽灵感叹，“热恋中的人鱼果然可怕。” *** 莫里森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篇明媚的天空。 天空是蔚蓝色的，一碧如洗。棉花糖似的云朵像小兔子，又像软软的枕头。 他从水里坐起，却发现自己所处的海域正是奥尼亚海。而这里，风平浪静，阳光温和。时不时有贪吃的海鸟掠过水面，抓起一两只反应缓慢的银鱼。 【这就是那个女孩的内心深处想要的世界了。风平浪静的奥尼亚海……简直可以称为异想天开。】 幽灵的声音在莫里森脑中回荡： 【为了防止你在这美梦中迷失，我会作为梦境的向导为你指引方向。】 【看，前面那个就是你要找的人了。】 莫里森顺势望去，一对儿情侣打扮的夫妻正与海瑟薇在一起玩沙滩排球，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不过很可惜，这个时间点的她已经沉溺其中了。让我们把时间向前调一点。】 一家三口的影像消失了。很快，新的影像开始出现—— 蓝发的少女，大概有七八岁的样子，正坐在海边，托着腮帮子无神等待： “我输掉了比赛，辜负了爸爸妈妈的期待。他们会不要我么？” “但海瑟薇不是故意的。海瑟薇已经全力以赴了，但还是遭遇了失败。” “所以，就应该不是海瑟薇的错了吧？” 小小的少女踢了块石头，捡起一颗漂亮的贝壳，拿在手里，仔细端详： “妈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等等，那是——” “——妈妈！” 蓝发的少女放下托腮的手，望着大海的尽头，眼前发亮： “您回来了！” 七八岁的小海瑟薇站起身子，朝那对儿男女的怀抱扑去： “爸爸妈妈！”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信守承诺的！” 小海瑟薇将脸在男女身上蹭了蹭，并在男人与女人发现之前，偷偷擦掉了自己的眼泪。 礁石后的莫里森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搭在礁石上的手指收紧，冰蓝色的眼眸微微暗了暗。 【这个时间点冲出去挑明真相，你应该做不到吧？那我们再换一个。】 画面再次开始变化。 雾霭再次散去时，莫里森发现这一次自己的样子也发生了变化—— 他变成了一只幼年人鱼——他小时候的样子！ “喂，为什么我也会跟着变啊！” 【噢？那个啊，只是裁剪了一部分你的记忆进行编织补全。】 【海瑟薇小姐对您说过的吧？她曾经有一位指引她前行的人生导师——她没见过的海边朋友。】 【您也栖息在海中，与那位朋友没什么分别。高效起见，我就用您的形象替代了这一角色。】 【利用这个身份获得梦境主任的信任轻而易举。也只有这样，您才能有机会将她从梦中摇醒。】 顶替别人的身份？莫里森感到浑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这个时间段，海瑟薇正因为被玩伴艾尔莎的话语打压而一个人独自躲在沙滩上伤心流泪。 他们之间只隔了十几米的距离，中间只有一道礁石相隔。莫里森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就会立刻被海瑟薇的潜意识发现。 但，说到底这段记忆并非他的故事…… “呜……我什么也做不好……” 小海瑟薇正在不远处埋头啜泣。 即使是现在的莫里森，听了也感到心在融化—— “才不是！” 他没忍住喊出了声。小海瑟薇哽咽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环顾四周，寻找着声音来源。 “你是谁呀？” 蓝发女孩糯糯的问。 “我……我是……”莫里森很想将那位真正的人生导师名字说出来，但他忽然意识到，即使是海瑟薇，似乎也不知道那位人生导师的姓名。 “我……叫我莫里森就好。” “莫里森……莫里森……嘿嘿，莫里森！”　女孩停下哭泣，露出笑容，“你在哪里说话呀？我没看到你。” 她望向整座沙滩上唯一能蔽目的景观： “大石头……您躲在大石头后面吗？” 小海瑟薇站起身子，下意识朝莫里森走来。 或许是担心顶替了别人的信任，亦或是别的原因，就在海瑟薇即将靠近礁石的一瞬，莫里森下意识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徒留孤身一人的女孩于阳光之下。 “……奇怪，没有人吗？” 小海瑟薇左看看又看看，甚至围着礁石转了几圈，都没有找到半个人的影子。 “……我产生幻觉了？艾尔莎说，只有傻瓜才会相信不存在的东西……” 小海瑟薇重新陷入颓废。她在礁石附近坐下，唉声叹气，双眸无神。 水下，幼年形态的莫里森大气也不敢出，屏息凝神，在水中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微微一动的水花会让少女注意到深海，进而涉足这片危险黑暗地领域。 ……可是，他为什么会下意识躲进水里呢？ 明明海瑟薇只是普普通通的走过来，明明这只是场梦而已，但他却觉得十分严重，仿佛被发现了，他或者海瑟薇就会死一样。 这种强烈的“既视感”，就好像他真的经历过一样。 “我知道啦。新朋友一定是害羞，不好意思见我。” 小海瑟薇在上面窸窸窣窣好一会儿，放下一样东西，哒哒哒快步跑开。 莫里森能感应到对方跑远了，正躲在一棵椰子树后偷着看，不禁叹了口气。 傻傻的，在梦中也是一模一样。 他浮出水面，望向岸边礁石，那里放着一包饼干。 送人鱼饼干么？可这东西带进水中，势必会被打湿压碎，恐怕到时候，他连渣都尝不到 。 莫里森游了过去，捡起那包饼干。包装袋绿油油的，如他猜想的一样，是芥末口味。 ……奇怪。 那种诡异的既视感又来了。 他记得这个牌子的饼干还有更受欢迎的哈密瓜味，可他刚刚却下意识轻笑一声，仿佛这饼干的口味和他料想的对应上了一样。 诡异。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莫里森简单得出结论，得想个办法尽快离开。 那边的海瑟薇似乎看到了他。但正如海瑟薇日后说的那样，她对身为异族的莫里森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眼中发光，从椰子树后走了出来： “……您好漂亮。” 莫里森被夸得有点耳红。他有点怀疑海瑟薇每次撩人脸不红心不跳的能力是天生就有的，否则怎会直入人心。 “你不害怕？”莫里森问，“我可是传说中的人鱼。” 海瑟薇摇摇头： “当然不！和传说生物做朋友，多酷啊！” 莫里森有些无法反驳。小海瑟薇则捡起礁石上的薯片，塞到了莫里森怀里： “给你的！” “谢谢，但我更爱吃鱼。”莫里森将薯片塞进一只真空水泡，“如果你有小银鱼，会就更好了。” “小鱼？”海瑟薇想了想，“我知道了！” 说完，她牵起莫里森的手臂： “你能化出双腿吗？” 莫里森点了点头。海瑟薇却乐开了花，眼睛里全是对美好未来的重重期许。 “既然如此，那就跟我来吧！” 年轻的人鱼匆匆化出双腿，一套优雅的礼服便自动生成在他身上。眼里有光的女孩拉着他在金色的沙滩上奔跑，如同带领久居深宫的王子逃离限制的公主。 莫里森下意识心头一紧，但灼骨刺眼的光明结界并未出现。他这才发现，在海瑟薇的梦中，似乎根本没有出现“光明结界”的存在。 是啊，连富含着黑暗魔素的奥尼亚海都变得风平浪静，在她心中还有什么无法实现的呢？ 莫里森微微阖眸，一阵悲伤的情绪在他心头流淌。 蓝发的女孩带他穿过黑色的树林，跑过城镇，最终停在一处清澈的小溪。她挽起洁白的衣裙缠在腰间，弯下身子，在小溪中打捞。 不一会儿，她便捉到一只摇头摆尾的成年银鱼。 “哇，这只还挺大呢。” 海瑟薇将鱼双手递给给莫里森，然而，银鱼却趁着二人交接的时机一摆尾巴，溅了海瑟薇一脸水花。 “可恶！” 被溅了一脸水的少女皱起眉毛，下意识就要将肥美的大鱼抓回来。然而大鱼顺着水流游得极快，眼看就要化作一颗流星，消失在二人的视野。 唰。 一根蓝色的触手探出水面，末梢正刺着那只大鱼。 “好厉害！” 小海瑟薇的眼里充满光芒，一把就抱住操纵触手的莫里森。 莫里森心跳发震。他摘下那只银鱼，拿在手中： “我有一个想法。” 不一会儿，树林里便传来烤鱼的香气。 海瑟薇转着树枝，莫里森则操纵着蓝色的魔法火焰，时不时撒上一把孜然，一把辣椒。 “莫里森，你简直是个天才！” 海瑟薇从烤好的鱼上划下小块，放进莫里森的盘子里： “有了你，我们以后天天能吃免费的自助烧烤了！” 莫里森露出浅浅的微笑。 这个梦境中，所有海瑟薇认为“应该”出现的物品就会立刻出现。比如他身上这套优雅的礼服，比如凭空出现餐具。 如果没有父亲，没有身份的对立，他们原本应该可以真的以这幅姿态相处吧？ 他大概有点理解幽灵为什么说这是一个不愿醒来的梦了。 【你的情绪不太稳定。这不像你一贯的性格。为什么？】 幽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身为黑暗生物的“缺陷”可不包含犹豫。】 莫里森承认这一点。自从他遇到海瑟薇以后，一些小小的私心总忍不住冒出来。尤其是在在遭遇了几次“袭击”后，这种动摇感更加明显。 一阵辛辣的味道涌上莫里森鼻腔。他这才发觉自己也将那些撒有辣椒粉的烤鱼送进了口中，被辣得直吸气。 海瑟薇看了看莫里森，又看了看喷香的烤鱼，十分担忧的捂住自己的嘴巴： “哎呀，吃不了辣就不要放辣椒呀！” 她取来清水，赶忙递给莫里森，看着他饮下：“没事吧？” 莫里森有些发愣：“因为你……” “因为我吃？” 小海瑟薇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我吃辣的？我们今天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少女看起来有些困惑，身边的森林景观也开始出现斑纹，似乎预兆着梦境的崩解。 莫里森没有立即开口，少女似乎意识到了他表情的严肃，身后的背景再次变化。 这一次，背景变成了一场庆祝的盛宴。阿兹卡那的土地上，巨大的烟花腾空升起而后绽放，蓝发的少女就坐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等待着他下一步行动。 梦中的景象如此理想，以致于莫里森都有些怀疑自己将对方拉入这场局是否正确。 “海瑟薇。” “嗯？” “这里只是一场由我兄弟因为误会构筑的美梦。”莫里森说，“为的就是将你留下。” “这样么？” 女孩抬头望向天空，再次低头时，已恢复了正常的姿态： “怪不得这里的一切格外美好。” “既然如此，可以陪我看完这场烟花再走吗？” 第252章 炼狱与寻亲“他刚刚……是不是叫了我…… 莫里森点点头：“当然。” 他立在少女身边，同样抬头去看天上的花火。 灿烂的烟花在深蓝色天空竞相绽放。 一阵海风吹过，扬起了少女天蓝的发梢。 莫里森微微低头侧目，对方映照焰火明亮光芒的脸庞与眼眸相应成画，令他的心脏跃动加速。 那便是留在人鱼脑中对梦境的最后印象—— 是人，而非天上灿烂的焰火。 …… 海瑟薇醒来时，她正躺在一张幽暗的石床上。 说是床，实际上也只是周围多了点老旧的布料帷 幕而已。说是死人的陵墓她相信。 海瑟薇翻身坐起，莫里森恰好推门进来，端着一些颜色很淡的怪异食品。 “你醒了。”他将餐盘放至海瑟薇面前，将上面的浑浊灰白饮料递给她，“把这个喝了，可以很快恢复精神。” 海瑟薇照做了。咕嘟咕嘟很快将液体灌下，与毒药般的外表相反，这饮品的味道却出奇的不错。尝起来酸酸甜甜的，像是冰镇气泡水的味道。 一杯冰饮下肚，海瑟薇顿时感觉昏昏沉沉的大脑清楚不少——倒不如说，从未如此清晰过。 “幽灵族的食品中尝尝蕴含着不同的法术。而这个就有着洗去疲劳的作用。”莫里森一边解释，一边将剩下的甜点也递给海瑟薇。 “还有这些甜点，也可以恢复快速体力。” 海瑟薇又吃了几块四四方方的甜点，滑滑嫩嫩的，像奶酪，口感又像东大陆软绵绵的桂花糕。只吃了几块，她便感到饱腹，同时，浑身充满力气，感觉来九头牛都能打得过。 自从被圣子他们抓住喂药后，她的身体损伤极大，常常没由来的感到疲倦。精灵的治愈帮她洗去了多余的念头，而幽灵的魔法，则让她倍感精力充沛，状态极佳。 “谢谢前辈。”海瑟薇笑着道谢，莫里森也笑了笑，同时表示不用拘谨。 随后，他简单向海瑟薇讲述了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并告诉海瑟薇，他已将精灵女王弟弟的遗物交给幽灵，对方已在自己收集的灵魂库中寻找。他们现在前往大殿，应该恰好可以得到结果。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赶快去吧！” 海瑟薇与莫里森来到大殿。这里幽蓝火焰忽明忽暗，光线昏暗，道路又极其狭窄，二人只能一前一后行走。 海瑟薇看到道路两侧存在着大量幽灵，他们或哭泣，或愤怒，但大多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对她和莫里森熟视无睹。 有些比较大只的灵魂则会睁开眼睛看她一眼，随后不屑的哼一声，又接着闭眼沉睡。 “有反应的那些是黑暗生物的亡魂。他们大多是被你身上的光明力量惊醒，在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你无法进一步对他们怎么样后，大多会轻蔑的哼一声。” 莫里森如此解释。 海瑟薇却觉得这些黑暗生物的脑回路令人忍俊不禁，有点傻得可爱怎么回事？ “到了。”莫里森在一个巨大的蓝绿色漩涡前停下，“弗罗斯特，有结果了吗？” 一团幽蓝色的气体从漩涡中飞出，又落在地上，恢复成先前那个雄雌莫辨的长发少年： “你让我找的这个，什么都没有嘛。” 他将那块石头丢给莫里森，看起来相当随意，完全没有尊重遗物的意识。 “而且，我觉得这个精灵根本不会化作怨灵。就他生前那个悲悯万物的样子。”幽灵抬眸，平静地看着莫里森，“就像你一样。” “那可真是承蒙抬爱了。”莫里森将遗物收进口袋，“那普通灵魂库里有他的信息吗？” “没有。”幽灵冰冷道，“你和那位海瑟薇小姐一路也看过来了，这里没有暗精灵的灵魂，也没有灵魂对那块石头有反应。” 与其他精灵不同，暗精灵是精灵的姿态，属性却是黑暗，如果有的话，应该会格外鹤立鸡群，一眼就能发现。 “据你所说，他死在了光明结界。”幽灵顿了顿，“那根本就不必寻找。他讨厌黑暗力量带来的身份归属问题，就算死在那里，也不可能回来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幽灵看了海瑟薇一眼，见莫里森没有让她回避的意思，便继续说了下去，“被人类杀了。包括灵魂。” 海瑟薇皱眉：“灵魂也能被杀死吗？” “当然，灵魂是很脆弱的东西。”幽灵望向海瑟薇，“如果你魔力够强，杀死我也不成问题。” “我不会杀您的！”海瑟薇被吓了一跳，连忙摆手解释。 幽灵：“当然，你现在太弱，还不够格。” 海瑟薇：……诶？ 突然被打击QAQ！ 莫里森叹了口气：“算了，伊兰没消息的话，那她呢？她的父母是在奥尼亚海上失事死亡的。” 幽灵再次看向海瑟薇，又扫了眼周围的灵魂： “没有。” “真的没有吗？还有没有其他地方没看到的？”莫里森知道慵懒的幽灵不喜欢在麻烦的事情上动脑，如此推动道。 幽灵思考片刻，看向海瑟薇： “我不认识你父亲。如果你真的有那个决心，就跟我来炼狱层。” 海瑟薇望向莫里森，后者朝她点头示意，并拉住她的手，表示他也会同行。 他们踏入青蓝漩涡，转瞬就来到一个更加黑暗的世界。 炼狱层，专门封存怨灵的囚徒之地。在这里的，大多是些罪恶满盈，罄竹难书的杀人犯，疯子，以及沾满鲜血的怪物。 他们的攻击性很强，放在外面很容易因为一点刺激就狂暴起来，重新成为全盛时期的威胁，只有逝者之地深处的严寒能够镇住他们，抚慰他们生前躁动的灵魂。 “先说好，小姑娘。”幽灵停下脚步，回过头，“我读取过你的记忆，知道你们一家就跟你旁边这只人鱼要寻找的暗精灵一样，都是高尚伟大的人。” “因此，我觉得你父母出现在这里的概率并不高。但既然你执意要看，我也不会过多干涉，只要别被这里的恶徒吓晕过去，然后倒在这条人鱼怀里撒娇就行——我和我的挚爱正分离两地。不喜欢看别人秀恩爱。” “好的。”海瑟薇点点头，保证照做。 不过，幽灵也有爱人吗？不知道是一位活着的女士，还是一只同样冰冷的幽灵？ 他们一路经过许多恶灵。海瑟薇看见有没有头颅，但疯狂挥着刀，脖颈还流着血的；有抱着千百段残肢，如抱着死去孩童般，尖声大叫着；还有徒有一只巨大眼球，但拥有着无数触手，还试图抓走一条莫里森触手的——那只深蓝色的小触手被吓得不轻，躲在莫里森肩头直发抖。 鲜血，疯狂，怪异……一股与她先前接触世界简直是两种画风的诡异感在海瑟薇心头蔓延。直到莫里森在她肩头拍了一下，海瑟薇才从混沌迷茫的恍惚感中回过神来。 “不要与他们过多对视，不要多想。有些东西会腐蚀我们的神经，进而寄宿我们，秽土转生。”莫里森指尖凝聚一个蓝色的法术，在海瑟薇额头轻轻一点，“这便是亡灵系的可怕之处。” “我感觉好多了。”海瑟薇摸摸额头，那里冰冰凉凉的，非常舒服，“这是什么魔法？” 莫里森笑了下，收回手指：“精神控制。” 见海瑟薇当场石化，莫里森才继续笑着说：“相同类型的魔法可以互相对抗顶撞——人鱼的大多魔法都是控制系。魅惑水手然后沉船的故事人尽皆知。你难道没意识到么？” “现在才知道害怕，晚喽。” 莫里森甩了甩触手，一副要将她吃掉的样子。 海瑟薇愣了愣，很快被对方这冰冷的幽默逗笑了。 两只黑暗生物，一名人类的队伍就这样缓缓前行。在马上到尽头的位置，海瑟薇忽然停下脚步，被一只魔力泡中怪物轻微的哭声吸引了注意。 莫里森注意到了海瑟薇的迟疑，上前一步：“不是说了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不要与怨灵有过多的视线交流。” “但是……他在哭诶。”海瑟薇看到汩汩泪水如清泉般从黑色怪物红色的眼里流出，心中莫名腾起一股难以控制的悲伤。 她望向幽灵：“弗罗斯特先生，您能简单查看一下这只怨灵的罪行吗？拜托。” 幽灵二话没说，掏出那个灰白色的水晶球端详一会儿： “杀生。杀生之罪，这只怨灵生前杀生足足百人。尸横如山，血流成河。你见他哭泣，殊不知为他杀者，更应悲痛。” “这样吗……？”海瑟薇缓缓垂下手臂，低头打算继续向前。 “莉■■……瑟■……” 海瑟薇心头一紧，折返回来，直接趴在银色魔力罩上，紧紧望着中间的怪物。 “海瑟薇！” 莫里森下意识要施展魔法让海瑟薇脱离控制，却也听到伤心怪物的呢喃： “危■■必■■消■■告訴■亞■……” “■■薇■■我們■■……” “危■■必須■■告訴……” 莫里森心头一震，同样收起魔法，走进屏障，与海瑟薇侧耳倾听： “對■瑟■我們■■无法…” 或许被怪物的哭声感染，海瑟薇仅仅听了一小会儿，便已泪流满面： “他刚刚……是不是叫了我的名字？” 第253章 灵质忆泡卡洛斯洛兰。 莫里森很想否认。 毕竟这个怪物看起来实在不像个人类，而海瑟薇，是他确定过的纯到不能再纯的纯血人类。 但那怪物呢喃的悲鸣听起来确实很像“海瑟薇”这个名字。 很模糊，也很不清晰，甚至需要很认真地去听，才能听出一点语调。 相比之下，“必须”“告诉”“莉”几个单词和音节更加清晰。尤其是怪物那饱含悲伤的颤音，以及浓厚的不甘，即使是他听了，也忍不住浮想联翩： 他究竟知道了什么？又有什么消息没能传达出去，才会如此执念深刻？ 海瑟薇忽然低声地啊了一声，跑至怪物身侧，蹲了下来： “你们看，那个……” 莫里森与幽灵凑上前去。 一只铜金色的，沾着血渍的月亮形金属片压在怪物的爪下。幽灵眉毛微动，施了个法术，将那小物件置换了出来。 “……” 海瑟薇从头上摘下金黄色的星月发饰，与幽灵手中的月亮硬片缓缓拼合—— 咔。 二者完美契合，融为一体。 “双月绕星。” 海瑟薇倒吸一口凉气，声音也不禁染上了哭腔。 [海瑟薇，如果你乖乖留下参加比赛，我们 回来就给你带东大陆工匠的手工艺品哦。] 蓝发少女猛地抬眸，罗兰紫色的眸中泪花微荡： “爸爸……” 少女在怪物的面前径直跪坐。 “海瑟薇！” 莫里森与幽灵连忙上前，扶住海瑟薇，却也注意到了那件工艺品和海瑟薇发卡的完美契合。 莫里森：“这是……” 他记得海瑟薇曾经提过，这只发卡是东大陆产品——而她的父亲曾许诺返航后带给她这款发饰的最新款。 难道说…… 莫里森瞳微颤，一挥鳞爪： “快查查这只怨灵的种族！” “没有那种功能啦。”幽灵嘀咕着施展魔法，苍白如雪的指尖燃起幽蓝火焰，很快，一颗水润柔软的灵质泡漂浮在三人眼前，“但调取死者生前最后的记忆，还是能做到的。” 幽灵摊了摊手心，将那柔柔软软的泡泡朝二人送了送： “如果想确定他是不是你们想找的那个人，只需接受对方的记忆就好了。” “爸爸……”海瑟薇下意识就要凑过去，却被莫里森抓住手臂： “我可以和她一起看吗？” 幽灵的灵质忆泡往往是第一人称。现在记忆的主人又是怨灵，他非常担心那记忆里存在着什么残忍的事情，叫海瑟薇精神崩溃，不能接受。 “万一有事，我还可以带她强制脱离忆泡。” “……谢谢……” 眼角挂泪的海瑟薇看起来颇为憔悴，但还是朝莫里森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那笑容看起来是那样破碎。像春阳照耀前的雪，像风一吹就飘落枝头的花。 莫里森捏捏对方手心： “有我在。” 海瑟薇笑了，看起来似乎很信任莫里森： “嗯。听你的。” 幽灵点头：“这样也好。互相有个照应，以免海瑟薇小姐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情后情绪崩溃，我们想救却不知道发生什么。” “既然如此，你们便一起接受记忆吧。” 海瑟薇感到自己眼前白光一现。光芒散去后，眼前只有一艘游轮的内壁。 这里是……当年的“星光号”游轮！ 海瑟薇十分兴奋，正想四处走动，亲眼看看当年发了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形体，只能作为一缕意识观看记忆主人的经历。 “莉迪亚……必须……告诉……” 是……爸爸的声音。 海瑟薇心口一痛。 本以为做好了心理准备，才进来接受这一切的，可真的听到后，泪水还是难以控制地涌上眼眶。 “……爸爸！” 她喊了一声。记忆的主人果然如预料般没有回复，只是呼哧呼哧地大喘气这，嘴里反复念念有词： “这里……很危险……必须……告诉，莉迪亚……” 海瑟薇看到眼前的视野天旋地转。她的父亲似乎一直在奔跑，然而不知是受伤了还是怎么，他的视野一直在微微颤动，似乎下一秒就要摔倒在地。 “星光号”……很危险？ 为什么？ 海瑟薇记得，那时，母亲还未落得罪名，是王国人人敬仰的第一歌姬。临行前，国王可是派遣了足足一个魔法小队和骑士保驾护航—— 又怎么会有危险？ 不过，说起来，她看着父亲一路跑下来，那些云集此处的高手……竟一位都没看到？ 海瑟薇想到一种最坏的可能。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她双手捂住口鼻，但还是没能阻止船舱内那股腐败死寂的气息传进她的鼻腔—— 血腥。 那是血的气息。 她追寻多年的真相……不是海浪，不是神明，不是怪物，甚至—— 不是天灾，却是人祸。 海瑟薇的理智崩到了极限点上。那日，人类合力将她逼出结界的情景又再次复刻在她脑中： 人类，愚蠢恶毒，应当斩断。 但海瑟薇还是强行压住了这些想法。她不相信自己父母仅仅会死在一场无聊的叛乱。 再看看吧，再看下去。或许还有希望呢。 海瑟薇如此鼓励自己。 只见灵魂的主人，也就是她已逝的父亲卡洛斯洛兰，踉跄着在一间房间前停下，并敲起了门： “莉迪亚……莉……” 咚咚，咚咚咚。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一抹靓丽的蓝色出现在海瑟薇眼前。女人穿着的蓝色晚礼服，周围站着两个高级黑袍魔法师。 见到卡洛斯出现在这里，女人似乎有点发懵，但很快，她露出一个笑容—— “妈妈！”海瑟薇又惊又喜，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见到妈妈……虽然形式似乎有点怪。 只是，这笑容并未持续太久。 下一秒，将表情管理发挥到极致的歌姬还是不可忽视的露出了惊诧与慌乱—— 记忆的主人，她的父亲卡洛斯洛兰被身后人自后贯穿，一剑穿心。 在母亲面前，在她面前。 第254章 白鸟与怨灵飞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眩…… 记忆到这里便结束了。 在视野模糊之前，海瑟薇看见母亲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疑惑？ ……为什么，不是悲痛？ 带着困惑，海瑟薇缓缓站起。“星光号”上船舱的景色与鲜血的气息夹杂着海风，滞留在她的脑内久久不散。 有血腥的味道……说明那时候船上已经发生了变故。 父亲似乎发现了这一点，并想将其告诉母亲。 如果是内部发生了叛乱，可为什么“星光号”上无一人生还？ 是所有叛乱者都是死士，杀光了所有不相干的人，还是…… 但如果凶手是国王派遣的人，父亲敲开门后，母亲并未遇害，她的身边还站着两位高阶魔法师，那可是直属于国王的魔法部成员，他们没有动手的话…… 是时机未到吗？还是想让母亲看见什么？亦或是……别的？ 虽然得到了许多当年事件的信息，但有效信息还是少之又少。海瑟薇轻叹一声，询问身边的莫里森： “前辈，你觉得呢？” “……” 海瑟薇这才发现莫里森正被幽灵搀扶着，捂着胸口，面色苍白，大口喘气。 “您怎么了？！”海瑟薇问。 “他看到的东西似乎和你不太一样。你看到了当时发生的景象，听到了声音，闻到了气味，但他么……”幽灵看了胸口随呼吸起伏的莫里森一眼，“他分到了情感和感受。” “感受？”海瑟薇想起记忆中的父亲被一剑穿心，立即反应过来，“也就是说——” “莫里森前辈分到了被洞穿胸口的感受？！” “放心……我没事。”莫里森喘着气安慰海瑟薇，“只是被捅穿而已……又不是没体验过……” “不要把那么可怕的事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啊！”海瑟薇又看向幽灵，“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明明是手拉手观看记忆的……” 幽灵拍了拍莫里森的肩膀：“都说了随意进出别人记忆是很危险的。你非要一起去。海瑟薇小姐是这只灵魂的女儿，他的潜意似乎识不想伤害她，但你就惨喽……” “首先，你是外来的陌生生物；其次，你身为异性却和海瑟薇小姐手拉手；最后，你还是只黑暗生物。在这位父亲看来，你就是一只疑似拐走他女儿的大混蛋——人类对黑暗生物刻板印象嘛。所以分给了你痛苦的感官喽。” 幽灵伸出三根手指，将莫里森的“罪行”一一细数。 “诶。”竟然是这样肤浅而又直白的原因吗！海瑟薇转过头对幽灵道： “爸爸，莫里森是好鱼，请不要伤害他。” 黑色的怪物甩了道法术，直直落在莫里森与幽灵面前的屏障上。 无……无法沟通呢。 海瑟薇垂下眼睛，有些失落。黑色的怪物似乎发现了她的低落，停止对外攻击，从构成他身躯的粘稠的影子里，编织出一朵黑色的花，双手呈给她—— 就仿佛在说：海瑟薇，不要难过。 一如十年前，她哭泣时，父亲总能掏出点小玩意，花朵，糖果，小饰品哄他。 “爸爸……” 这时，一只手搭上海瑟薇的肩膀。她回头一看，果然是莫里森： “我把我得到的信息也分享给你吧。” 人鱼使了个法术，海瑟薇眼前再次浮现出游轮上的景象，只是这次，更为完整，清晰： 她以第一人称视角，看见父亲跌跌撞撞冲下甲板，一路上多是已死的骑士、船员。他们坐在地上，腹腔大多被撕裂，头顶萦绕着蝇虫，却无人整理他们的遗体。 父亲的手中提着淡水和食物。他一路狂奔至下方的船舱，脚步变得越来越飘，视野也逐渐模糊，唯有那扇门清晰可见，似乎是黑暗中的一点灯光。 绝望，悲伤，不甘。 种种情绪交织在心口，促使男人将手伸向门把。 那股悲伤实在太过清晰强烈，强烈道海瑟薇似乎能共感到对方的想法—— “不想……死在这里。” “如果我们死了，海瑟薇怎么办呢？” “至少，要让莉迪亚……” 咔。 相同的场景在海瑟薇面前再次上演。或许是莫里森担心她产生应激，只保留了声音，抹除了相应的影像。 她再次恢复视野时，却看到了与刚刚不一样的一幕。 母亲身边的两位魔法师消失不见，身后的场景也发生变化。 她正站在甲板边缘，望着不远处阿兹卡那的港口，留给父亲一个背影。 [莉迪亚……] 父亲的声音听起来很健康，完全不像被捅穿过的样子。船上的血腥气息更重了，视野中不断冒出涌动出的影子。 他站在离母亲几米远的位置，没有上前。 蓝发的女士缓缓回头，朝男子露出一个极其悲伤的微笑： “我知道……果然是你。” 莫里森传来的记忆到这里便中断了。海瑟薇缓了好大一会儿，才怔怔发问： “那些黑色的影子，是什么？” 那些影子带给她的感觉和黑暗生物非常相似。但这个时候了应该不会告诉她，其实她的父亲也是黑暗生物吧？ 母亲说的“果然……是你”又是什么意思？ 总不至于其实幕后黑手是她父亲吧？ “不清楚，但那种悲伤绝望的气息与他现在身上的怨灵气息如出一辙。”幽灵看了眼黑色的怨灵，“我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真相，就是你的父亲意识到了船上叛乱分子的阴谋，然后为了保护你母亲，将这些人都杀了。” “这也对应了你父亲因为沾染鲜血化作怨灵，呼应了上一段记忆中，你母亲在目睹爱人被捅后，为什么露出了惊诧困惑，而非悲痛。” “很大的可能是，第一次，你的父亲并未真正死亡，只是被当做阻碍计划的障碍清扫了而已。但是他们并未料到，你父亲其实没有真正死亡，缓过来的他手刃所有敌人，救出了你的母亲。” “随后，才有了甲板上的这一幕。”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们也没有回来呢？” 海瑟薇垂下眼睛。比起纠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画家父亲究竟能不能击败一支魔法小队，她更希望他们能活着…… 如果这个真相能让他们都能活下来，她甚至都可以不去思考那些不能深入的细节…… 只要他们能活下来。 而如今父亲的灵魂出现在这里，已经说明了一件事实—— 他们还是不在了。 痛苦，悲伤，绝望萦绕在这里，将那段最痛苦的记忆永远刻入灵魂之中，并停滞凝固—— 不。 这太残忍了。 海瑟薇上前一步，抬手凝聚白色光芒。 虽然从来没有人教过她，但这些行为和魔法就好像刻在她的脑子里，她天生就会一样。 相传，天使能够净化黑暗，超度亡魂。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在此一试吧！ 海瑟薇大喝一声，掌心白色光芒愈加耀眼，将黑暗的炼狱照得亮如白昼。 迸发出的金色光芒溅到幽灵身上，竟将他的身体灼出一个小洞，吓得他“哇”的一声，躲在莫里森身后： “管管你老婆！她差点把我也净化掉啊！” 莫里森的视线全被那白金色的光芒吸引：“那是……” 在海瑟薇魔法的照耀下，黑色怪物手中的影花竟然褪去阴影，化作一朵纯洁无瑕的白花。 黑色的怪物也仿佛褪色般逐渐变成一只白色兽物，在光芒蔓延至他心口浓烈的黑色时，一只白色的小鸟从中高速飞出—— 它有着长长的拖尾，漂亮的羽冠，在飞过的地方都留下一道炫目的星彩霓虹。 “厉害啊……”幽灵忍不住感叹，他的领域此时全被白光点亮，似乎下一秒就会冒出无数片白色的花田，“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是……” 海瑟薇还没来得及疑惑，那只怪物与白鸟就聚到了她的身边，然后—— 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拥抱？ 那种熟悉的感觉让海瑟薇立即热泪盈眶，然而，下一秒他们就再次飞远，随后于幽深的炼狱层消散不见。 “爸爸，妈妈……” 海瑟薇愣愣地站在原地，身上温暖的还未流走，她抱紧自己，怅然若失。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那只怨灵时至今日还能保有一点理智，而不是彻底沦为怪物，无差别攻击了。”幽灵从莫里森身后走出，“因为那只白鸟——看样子是你的母亲。” 海瑟薇微微垂眸：“妈妈……” “是的，正常情况下，怨灵根本不可能保有理智，即使你是他的女儿也无济于事，但是那个灵魂……他因为有那只白鸟藏在心中保护着他最后的善念，他才得以稳定至今。” “哎，真可惜啊，我还以为是只千载难逢的意志力强者，这才将他收集到这里，没想到只是对儿苦命情侣。”幽灵摇摇头，看起来十分失望。 是妈妈，保护了爸爸？ 海瑟薇轻捂胸口，久违的冒出一丝欣慰。 这么说，他们应该没有决裂，父亲也不会是幕后黑手，她可以放心调查了。 “灵魂长时间徘徊于世，会损耗他们的灵体，化为动物，植物的形态。” “你的母亲虽然意志坚定，但你要晚来这里几个月，她大概就会被怨灵的绝望吞没，与其融为一体。” 幽灵青眸灼灼： “到那时，她就会彻底失去自我，无法进入世界周期的转世轮回。那只怨灵也无法解脱，会长久的痛苦下去，直到强大的法术将他击散；” “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们这趟来得不错。” 第255章 拆家魔法手臂被对方的魔法死死控着，…… 从幽灵领主的领地回来已经差不多一个星期了。 在深海水晶宫殿的这段日子，海瑟薇每天都跟着莫里森或阿亚兹管家学魔法，以免危险再次降临，她却无以防身。 “调动魔力方面你已经很熟练了，唯一生疏的就是实战。你要把调起的魔力推出去，像这样。” 莫里森一挥手臂，三枚水刃直直飞出，将几只路过的游鱼钉在了礁石上。 “看来今天晚餐有着落了。”莫里森笑着叹口气，“就是这么简单，你来试试。”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掌，将全部意念集中在掌心： “哈！” 轰—— 不远处，正在捕捉肉多刺少小鱼的阿亚兹抬头转身，恰好看见雄浑阔大的水晶宫殿被从1/3处劈成两半。 “殿下！你们练习就练习，不要拆家啊！” 这还是他辛辛苦苦找来矿材为殿下修炼的呢！要不是有他，莫里森殿下时至今日还在住礁石洞窟！（阿亚兹第一次见莫里森，看到身为王室继承人的他正坐在洞窟中，仿佛一条野鱼） 当时，阿亚兹便义愤填膺，表示您这样不拘小节，就算长得很好看没有房子以后还是连老婆都找不到！ 哪料当时的莫里森殿下竟淡淡开口： “我本来也没打算找啊。” 现在，有了海瑟薇小姐相伴，莫里森殿下比之前活泼许多。不再像之前一样 废寝忘食的看书学魔法，不会在海中的高地上神色凄冷的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殿下现在的状态是很好，可是…… “抱歉……我好像，用力过猛了。” 海瑟薇含着眼泪愧疚道歉。 莫里森眨眨眼睛，很快露出微笑： “别难过——拆家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你打出的这一招多漂亮啊。能在地上留下这么深的沟壑——” 莫里森双手叉腰，眸色中满是自豪： “实在是太厉害了！” “感觉用不了多久就能摆脱我的保护，直接把坏人按在地上揍呢。” “好！” 海瑟薇开心答应，重新投入练习。 一旁的阿亚兹抓着跳动的银鱼，心比逝者之地的死魂还凉。 虽然他很想让殿下振作起来，像普通鱼一样谈个恋爱开开心心地过好每一天，但现在这个架势…… 他感觉就算海瑟薇小姐哪天力量失控把整个奥尼亚海全部炸上天，莫里森殿下都会一边微笑一边鼓掌，说： 不愧是我们家海瑟薇，竟然能将大家都炸飞，真是太厉害了！ “不过，对于魔力的掌控，还是需要勤加练习。”莫里森上前，自后方抓住海瑟薇手腕，使其瞄准水晶宫殿顶端浮动的海草旗帜，“想象一下，现在你有着无数架炮台，但为了攻克强敌，你需要将所有的小炮台关闭，将能量全部集中在中间的大炮台上……” “嘭。” 莫里森话音刚落，一束白金色的光芒便不偏不倚，正中靶心。 海瑟薇气喘吁吁，这种攻击方式比她先前大水漫灌的攻击强很多，但也需要集中全部的精神，因此，对第一次尝试的她格外消耗精神力。 “就是这样。一开始可能不太适应，多多练习就好了。” 莫里森松开海瑟薇：“你自己再试一次。” 海瑟薇点头，再次瞄准那团海草旗帜。 嘭。 这一次，魔力光束更为集中，力量也更为锐利。它像一束光，一条线似的，在没有蹭到旗杆的情况下，仅仅在飘扬的海草上留下一个残留着金色光芒的小洞。 莫里森眸色微动，似乎有些吃惊，但他很快露出微笑：“不错。” 一般来说，达到这一步需要大量的练习，而海瑟薇仅仅训练了一周，便能很快做到——她的魔法天赋很有可能在他之上。 之前的普通，不过是因为人类方识人不清，未对她挖掘培养，埋没了海瑟薇极好的天赋。 看来，他以后也要勤加练习了啊，否则就会远远落在后面，失去与海瑟薇并肩的资格。 “这是前辈教导的好！”海瑟薇开心回答，“我就是按照前辈的方法，把魔力迸发的瞬间想象成花洒——” “只留下一个小孔，按住其他的，这样，魔力就会变得锐不可当！” “花洒……？”莫里森想起他在人类领地接触到的器物，轻笑一声，“举一反三。看来在攻击类魔法方面，你已经有了自己的认识，很好。” “接下来，我们试试防御类。” 莫里森指尖一点，那个非常熟悉的蓝色屏障便出现在海瑟薇眼前： “结界魔法。与攻击类魔法不同，你需要尽可能的铺开魔素，使每一个点都受力均匀，进而坚不可摧。” “你可以用它保护他人，也可以用它限制敌人的行动。” “现在，尝试施展结界魔法，困住我。” 莫里森说完，便闪身不见。 海瑟薇转至左边，对方便闪至右边；海瑟薇转到右边，对方又飞快地闪至左边。 “太慢了。”一直闪现的莫里森轻笑一声，“天使，就凭你现在的速度，根本不可能抓住我。” 海瑟薇：“！” 你怎么还角色扮演起来了！ 但真正的战斗确实少不了对方的言语干扰，莫里森先生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激怒她，继而倒逼她进步。 莫里森先生教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观察！ 观察并得到那些影子闪现的规律，继而快他一步，实施预判！ 海瑟薇抬起掌心，仔细观察着莫里森闪现的规律： 左，前，后，右…… 她找到了！ 海瑟薇瞄准前方的位置，在对方即将出现的前一瞬，一个转身，将方形结界向后甩去！ 铛！ 莫里森在金色的结界中左右看了看，露出微笑：“不错嘛。” “不过，你还是低估了黑暗生物的狡猾……” 话音未落，“莫里森”便在她眼前融化，与海水交织在一起。 消、消失了……？ 海瑟薇还未来得及思考，脖颈下便一阵冰冷—— “完败了哦。”莫里森收回鳞爪，“天使小姐，黑暗生物可是不会把性命全压在一个篮子里的。” “什么……意思？”海瑟薇不明白，“请指教。” “那些闪现中只有一个真身，剩下的全是用来迷惑敌人的分身。”莫里森轻叹一声，“而且你的抬手动作也太明显了，要出其不意。” 莫里森握了握拳头。 “不过，你今天的表现已经很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去吃晚餐……” “不，莫里森先生，我想再试一次！”海瑟薇罗兰紫色的眼眸里满是认真，“毕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早日反扑圣子，将阿兹卡那的大家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 莫里森愣了愣，继而轻叹一声，露出微笑： “……好。” “我只给你三次机会，要是还不中，就去吃饭。” “好！” 海瑟薇愉快答应。 这一次，她仔细观察了莫里森的行迹，并产生了一个想法： 莫里森先生的意思是……展开一个大结界或多个小结界，同时困住所有分身。 但她对魔力的掌控程度并不允许她同时生成那么大量得结界。所以…… “是知难而退了么？”莫里森依旧扮演着嘴欠的黑暗生物，有条不紊地嘲讽着，“要我说，你还不如回家……” 咦。 他看见海瑟薇将掌心对准了他。 竟 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本体？是运气，还是…… 算了，只要抬手的动作依旧明显且不够快，他只要与分身交换位置，就…… 莫里森身体一僵。 奇怪，为什么交换不了？ “抓住啦。”海瑟薇笑嘻嘻地放下手心，“您往下看看呢？” 莫里森低头垂眸，他这才发现几道金色的法术卷住了他的手臂，在他注意力全集中在海瑟薇抬手动作的情况下。 而这些金色的，宽大的法术本质上是结界魔法的变体，比起束缚，它们更像是将他的手臂隔绝在了另一个空间里。 身体的一部分被控制住，转移魔法无法施展，自然失效。 那些分身被抓住手臂后，判定为受到了攻击，在存在一段时间后，也化成水消解。 如此一来，没有消解的他就自然而然地暴露出来，再被海瑟薇用抬手动作吸引注意力，进而大败特败。 “……你赢了。” 莫里森心服口服，露出微笑： “不过经此一战，我便会对你提高警惕，以后想困住我，你又该怎么办呢？” “什么？”海瑟薇笑着凑近莫里森，手也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游走起来，“小人鱼……你觉得，自己还有以后吗？” “……？喂，你这是……快住手啊！” 莫里森想起对方大概在报他刚刚角色扮演时出言嘲讽的仇，想要抽身逃走，手臂却被对方的结界魔法死死控着，只能在原地乖乖受着： “啊，对不起，大不了我以后不再嘲讽你了，请不要……呜！” “说什么呢？我才没有因为这么点小事生气呢。”海瑟薇将脑袋靠在莫里森肩头，指尖在对方身上的弧线滑过，“但是前辈您都演够了，让我也扮演一下获胜的一方，享用一下胜利的果实，不好么？” “咳咳！” 阿亚兹轻咳两声，示意自己还在附近呢！ 海瑟薇抬眸： “您有什么事吗？” 看起来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呃，殿下和我到底是人鱼，不擅长天使的治愈魔法。在宫殿的深处，收藏有许多殿下收集来的魔法书。”阿亚兹努力解救着自家殿下，“恰好您最近进步飞快，殿下又有些要事需要处理，不如去看看？” 说完，阿亚兹朝莫里森疯狂使眼色，硬是将莫里森呼之欲出的“可我没有什么事需要处理啊”堵了回去。 “……好吧。” 海瑟薇收起魔法，朝宫殿内走去。 莫里森按着嘭嘭直跳的心脏，好半天才将脑内那些浮想联翩的旖旎景象压下。 “殿下！”阿亚兹上前，忧心忡忡，“不是我对海瑟薇小姐有什么意见，只是……” “她的天赋实在有些太高了。您再这样毫无保留地教下去，我担心……” “今天只是束缚住您的行动，但万一有一天她翅膀硬了，或者……成为敌人的话，我担心您会……” “被她吃的死死的么？”莫里森轻笑一声，搭上阿亚兹的肩膀，“放心，海瑟薇只会嫉恶如仇，清扫世间一切邪恶。” “而我们问心无愧，又何须担心自危？” 第256章 冰雪与石林【可……我的血脉就纯净吗…… 吃过晚餐后，海瑟薇开始在莫里森的陪同下四处走动。 水晶宫殿内十分宽阔，摆设装潢色调多为冰蓝，穿行其间，有种幽深的感觉。 海瑟薇看到两侧高耸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魔法书： “这些都是前辈你收集的吗？” “没错。”莫里森跟在她身后，“你对哪本感兴趣，拿下来就好。” 海瑟薇点点头，继续向前。 宫殿的末尾是一扇小门。海瑟薇推门进入，却发现这里连通着外面。 一架蜿蜒曲折的小桥横跨沟谷。冰雪覆盖，寒冷的气息在四下蔓延。 “这里是……” 海瑟薇踏上小桥，在小桥周围看到了许多硕大的冰块。 “啊，这里啊。”莫里森一并走出，“虽然奥尼亚海被誉为黑暗巢穴，但架不住年年都有人类投海、遇难。如果放着他们不管的话，尸身就会被鱼或者其他黑暗生物吃掉。” “所以……” “嗯，所以我就将他们用冰系魔法封存起来，以免这些生灵死得狼狈。” 海瑟薇趴在两侧的扶栏看了看，那些冰块中确实还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人类的轮廓，就仿佛生命和时间都被定格。 海瑟薇退了两步：“可是，放这么多尸体在家里，您不会觉得瘆得慌吗？” 莫里森似乎被戳中尾巴，一时间吞吞吐吐：“啊，这个……” “其实我后来不怎么在家呆。都是阿亚兹先生代为打理……” 如果不是海瑟薇今日推开这扇门，他都险些忘记这里还有着这样一座“停尸间”了。 海瑟薇叹了口气。或许在见惯了生死血腥的黑暗生物看来，这里算不上可怕，更像是乡村储存食物的地窖—— 对不食人类的莫里森先生来说，这个场所的存在更像是收集了许多美丽蝴蝶的标本室。 那，她是不是需要表现得感兴趣一点？ 海瑟薇清了清嗓子： “挺，挺不错的。” “不过，如果有哪天我死了，你也会将我封存起来吗？” “唔，这个嘛……我尊重你的意愿。”莫里森想了想，“这都是我很小的时候的习惯了。后来长大了，就再也没……” 莫里森忽然有些断片。从小到大，除了看书学魔法，他没什么别的爱好，如果有习惯，也会一直保持。 但这件事，若非海瑟薇提起，他竟一点印象也没有。 就好像，有人将其这部分记忆从他脑海中剜去了一般。 长大后，因为意识到自己肩负了许多责任与罪孽，他确实变得忙碌，但随手救起溺水之人的尸身并非难事，有小章鱼和触手帮忙。 他为什么……没保持下来呢？ 莫里森试图细想，却一阵头痛。 海瑟薇并未注意到莫里森的异常 ，而是径直走进“花园”，左右打量起来。 “8月10日，情场失意，于赛西亚河畔投海溺水……” “9月25日，遭遇海盗，被其丢下航船，与爱人绑在一起，死前还十指相扣。可歌可泣……” “1月6日，船只特大风暴，不幸失事……” 海瑟薇直起身子，轻叹一声。 没想到莫里森先生小时候就如此多愁善感，不仅会打捞尸体，还会在冰雕旁篆刻下他们的死因，并辅以相应的感悟批注。 该说是天生的观察者呢，还是“黑暗生物中的异类”？ 忽然，一点海蓝色的光芒引起了海瑟薇的注意。 那是……？ 海瑟薇缓缓抬眸，巨大的冲击令她瞳孔颤动。 她不会看错，那对儿宝石蓝的耳环——是母亲生前的物品。 海瑟薇踉跄两步，径直坐在地上。跌倒的声响引起了莫里森的注意，他也急忙赶来。 “怎么了？” 莫里森看见海瑟薇困惑又悲伤的眼神直直注视着她面前的冰块，也下意识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这，怎么……可能？” 莫里森退后两步，表情也僵在脸上。他在幽灵的回忆和海瑟薇家中的全家福上见过洛兰夫妇，也知道他们长什么样子。 然而，这对儿夫妇现在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冰雪魔法构筑的巨型冰块里。 以一种极其诡异又悲伤的姿态。 但他，却毫无印象。 海瑟薇的眼眶湿润，豆大的泪水瞬间便滑落下来。她侧过脸颊，不忍去看—— 在那块巨冰中，她的母亲用一把短剑自背后洞穿了父亲的胸口，同时，也贯穿了自己的胸膛。 冰中的二人紧紧相拥，仿佛一对儿最亲密的恋人，然而，那锃亮的短剑却如一根刺，刺伤了海瑟薇的眼，刺入她的心中。 为什么？ 她很想发问，然而留下这里的没有父母的灵魂，只有两具冰冷的尸身。 “海瑟薇……我！” 人鱼似乎变得非常紧张，连声音都带了颤抖： “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我……我不记得了……” 莫里森话音刚落，便意识到此刻自己的言语有多苍白——知道对方父母的下落却隐瞒不报，缄默不语，一直陪着对方走那么长的弯路…… 那样诡异的姿态，哪怕看一眼都会印象深刻。还说什么自己不记得了…… 这任谁遇到了，都会觉得十分可疑吧？ “……我，我会记下每一位失事者的详细信息。这么诡异的姿态，我一定会记下什么，一定会有线索的……” 莫里森强忍着慌乱走近巨冰，却发现冰面上光滑无比，什么也未能留下。 怎么会……？ 莫里森环顾四周，发现每一块冰上都有着相应的记载，唯独这一块……什么也没有，像是被人刻意遗漏一般。 日期……连日期都没有。这太反常了。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一早就发现冰块上未留下任何信息，但看到莫里森比她还慌乱，不免担心。 莫里森深深呼出一口气，咬紧牙齿，双手按住海瑟薇肩膀： “放心，一定还有线索的……哈……我、我还有记日记的习惯。我们去石林看看，啊，一定会有线索记载的！” 人鱼的状态让海瑟薇有些担心，他双目空洞无神，看起来就像溺水的人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有些担忧的望着他，“我没有怀疑您的意思……” “您救助了那么多人，有一两个遗漏、遗忘了在所难免，所以，我不怀疑您。” 海瑟薇摇摇头，但莫里森的状态看起来却似乎并未因她的安慰好转多少。他勾起唇角苦笑了下，柔声细语道： “我们去石林，好吗？” “嗯。”海瑟薇点头答应。 *** 二人很快来到一处礁石耸立的地方。这里怪石林立，形态各异，还真有几分陆地上树林的样子。 莫里森带着海瑟薇绕了绕，很快来到他的“秘密基地”。 海底没有纸，许多信息都刻在石头上。莫里森的日记亦是如此。 通过海瑟薇的口述，莫里森很快确定了日记的年份，随后，与海瑟薇一同穿行阅览。 【7月3日】 【秘法已差不多大成，告诉母亲想要她夸奖我，却被一顿臭骂：说她那个时候7岁就掌握了这项法术，没见过我这样废物，要不是我能牵制父亲，早就把我撕碎了喂鲨鱼。】 【很难过，以后这种事不想告母亲了。】 …… 【7月13日】 【送给我花的依琳娜死了。母亲笑着将她染血的鳞片扔给了我，她说，人鱼是不能有朋友的，尤其是血脉低劣的混色平民。因为我多次违背她的禁令，这是对我的惩罚。】 【好，大不了我以后再也不交朋友了。可……我的血脉就纯净吗？】 …… 【7月27日】 【母亲大人学会了新的魔法。这种雷电魔法可以将昏迷前的生灵强行拉回无比清醒，她早就嫌弃我每次没挨她几下便昏过去。于是在我身上做了实验。】 【实现效果很好，母亲大人笑着说，这都是父亲大人的错，因为我是他的子嗣。以后还会一直接着用。要不是宰相伯伯看不下去，劝了母亲……我或许已经死了吧？】 【好绝望……谁能救救我？】 …… 海瑟薇看了眼莫里森，他虽然表现的镇定，脸色却苍白无比，气息也有些紊乱，似乎还是想起了那些痛苦的回忆。 “还要继续看下去吗？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莫里森摇摇头，继续顺着礁石看下去： 【8月23日】 【父亲终于回来了！有了他的庇佑，母亲这几天都没有打我！父亲还夸我魔法技艺精湛，理想伟大呢！不过当我问起他和精灵族的女王阿姨是什么关系时，他并没有回答我，嗯……想必是大人之间的政治吧！】 咦？莫里森先生小时候对父亲的态度和现在好像很不一样？海瑟薇有些震惊地望向莫里森，只见对方黑着脸，似乎也被这段黑历史弄得羞耻难当。 【8月31日】 【精灵族久不结果的生命之树前些天竟然长出两枚花果，那些傲慢的精灵找上门来，都说是我父亲干的，还嘲笑我墨蓝色的尾鳞是血脉污染的代表。】 【什么意思？父亲是恶魔，怎么会让光明本源的生命之树生出果实？他们口口声声的女王小白脸又是怎么回事？父亲呢，为什么这个时候又找不到他人了？】 【9月13日】 【原来父亲背叛了母亲吗？我不相信……那样好的父亲怎么会……？不，这一定是可恶的光明生物的阴谋！他们想抢走最好的父亲！所以……我杀死了那两只上门挑事的精灵。】 【大家都在为我喝彩，欢呼，将我高高抛起……就连母亲也亲吻了我的额头和脸颊。大家都夸我终于像个黑暗生物了……但是，父亲为什么不笑呢？】 …… 【9月27日】 【我错了，错的彻头彻尾。】 【我亲眼看见父亲对一只魔力脆弱的吸血鬼女性，她皮肤苍白如雪，嘴唇如鲜血一样艳红。她的膝下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他们都叫父亲“爸爸”。】 【我仓皇而逃，没能执行母亲杀掉那两只血族幼崽的命令。母亲勃然大怒，将我打至半死。】 【待我醒来时，母亲说她已经重创了那只血族，想必，那小**未来已经时日无多……我自顾不暇，只能希望母亲手下留情，仅仅在说狠话……】 …… 【10月9日】 【母亲因为父亲久久不归，又开始了对我的折磨。她想要禁食我，逼迫我在极度饥饿下吃下自己养的荧光小鱼！这不可能！它们是我的朋友！即使是母亲也不行！】 …… 【10月21日】 【宰相伯伯死了。死于为禁食中的我送来一点补充体力的银鱼。就死在禁锢我的结界入口。】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如此疯狂！如果宰相伯伯有错，那惩罚他就好了，为什么一定要杀了他呢？他为深海人鱼做了那么多贡献，母亲……当真是大家所说的昏君，暴君吗！】 【我……体内流着那样的血，未来也会变成那样吗？不，不要！】 压抑，悲伤，与绝望之情溢于言表。海瑟薇担忧地看向莫里森，忽然有些理解对方为何那样压抑欲望，只因害怕稍有不慎，就会跌进万丈深渊。 说起来，在那样压抑的环境中长大，还接受着那样扭曲的教育，莫里森先生错走一步，恐怕都会偏向父母其中的任何一个极端吧？ 能维持着正常的三观没长歪，简直已经算一个奇迹了！ 海瑟薇望向石壁最后一页： 【我受够了我的母亲，我恨她。】 【如果没有她，我就能获得自由，再也不用经受这些心灵上的折磨与皮肉之苦了！】 【不过，父亲说有要事找我，我先过去一趟。剩下的日记等回来再写吧。】 第257章 记忆裁断黑暗生物果然都无下限、不要…… 日记的内容到这里便断掉了。 二人再往后看，便只看到一片被纵削过的石壁。 海瑟薇指尖抚上石壁，白光闪烁： “恢复。” 没有反应。 “唔……是因为有人为将日记后续抹去，直接凿下了这块岩壁，所以无法恢复吗？”海瑟薇托腮想了想，抬头看见莫里森脸色发青。 “您……怎么了？” 海瑟薇想要拉住对方的手，对方却灵活躲开了。 “我突然想起一点儿事情。”莫里森脸上的阴霾并未减轻，“需要亲自去调查一番，先把你送回精灵姐姐那儿。好不好？” 海瑟薇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点头“嗯”了一声。 无论如 何，她相信莫里森的决定。 送走海瑟薇后，莫里森又向血族发送了消息，相约其在离精灵族还有一段距离的“云端”处见面。 随后，他独自启程，向高天之上的黑暗云团中进发。 …… 莫里森有个秘密。 身为深海人鱼一脉的王储，他从母亲那里继承的，从来不仅仅是血缘而已。 相传，深海人鱼最擅玩弄人心。 他们能将最正直的神职骗至沦为对神明的血祭，能将最温和的长辈变得尖酸冷漠，可少有人知道，他们靠的，不仅仅是花言巧语。 精神系魔法——记忆裁断。 只要他们想，他们可以随意编排世人的记忆：使英雄沦为恶鬼，使奸佞改邪归正，使亲人反目成仇，使仇敌相敬如宾。 只有王室血脉的人鱼才能研习这种堪称秘术的魔法。人鱼族这一代的女王，银，也想让莫里森将其发扬光大，但莫里森却仿佛是个异类。 他天生更喜欢自然而然产生的感情。他喜欢自由自在的鱼群，喜欢无拘无束的飞鸟，喜欢欢呼起舞的臣民，喜欢渗出黑色海渊也能仰望光明的心。 莫里森望向同族的目光是那样温柔，他用真心换取真心。这一行为无疑与深海人鱼王室一脉继承的秘术相违背，很快引起了银女王的不满。 女王将他的友人与追随他的臣民记忆全部篡改，将众鱼的真情抹除，唯独留下狂热与憧憬。 臣民与伙伴高呼万岁，却早已沦为提线的傀儡。幼主失去眷属，也逐渐化作无望的空壳。 但无论母亲随后如何逼迫他，莫里森都没有触及心中的底线，没有对其他生灵使用那道魔法。 直到莫里森看到那对儿人类的尸身，那片硬生生裁断的日记。 这些极有可能隐藏着关键信息的证据，都被人如此“碰巧”的抹去，就好像是精心策划一般，好像是精心打磨一般。 水脏了，是回不去的。 可人鱼的秘术却能讲灵魂变成纸张。 染了上污点，就裁掉、减掉。剩下的还是一片洁白，一片清明。 换句话说，只要删掉为恶的证据与记忆，那不就能永远做一个族群里的异类，一条干干净净的好鱼了么？ 莫里森落在地上，一个不稳，水泡的水花渐在他脸上，打湿了他原本不沾水珠的鬓发。 而他，恰好能做到这一点。 “是、是莫里森！莫里森打过来了！大家做好防御准备！” 冰蓝眼睛的人鱼一伸手便贯穿了打算通风报信的走卒。更多的黑暗生物从漩涡处涌出，为首的正好是先前捅伤他的金色人鱼。 “咦？我还以为有多少魔呢。原来只是孤身一鱼来受死——看来之前那下捅得你不够疼啊。” 安迪在众魔的簇拥中轻笑一声，展开鳞爪，似乎打算不死不休： “我最亲爱的哥哥，就让我来教教你，什么叫真正的黑暗生物！” 【让他进来。】 一道轻浮的青年声线在众魔耳边响起，包括安迪在内的所有魔都停住了动作，抬头望向漩涡深处。 “可是，父亲，莫里森他——” 安迪还想说点什么，漩涡那头的男声却依旧保持着淡淡的语调： 【让他进来。】 “可……”金色的人鱼竖瞳锐利，但最终还是“嗤”了一声，收起鳞爪，为莫里森默默让路。 【你终于来了，我亲爱的孩子。】 对方语气平缓，却能听出一种掩饰不住的欣慰。 莫里森抬起头注视那轮黑紫色的漩涡。 漩涡那头的声音是那样令他厌恶，但漩涡周围发出的黑暗能量却与他血脉里的某些因子产生了联系，让他难以抑制地兴奋和向往。 这种感觉，甚至比和海瑟薇在一起时，感受到的光明力量还让人躁动几分。 日记最后一页记载的内容，其实他并非毫无印象。 他清除得记得，在一次又一次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后，他体内冷血的本性终于盖过了维持已久的理性。 他想杀了那条雌性人鱼，即使那是他的母亲。 但，那终归是他的“想法”而已。 在莫里森现有的记忆中，他只是“想了想”，并未真正实施。 母亲虽然暴戾，但终究给了他生命，教了他魔法，本能的良知让他无法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 然而，在这段记忆的不久之后，母亲死了。 凶手一度被认为是他，但莫里森始终坚决否定，再加上在黑暗生物中，杀母弑父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那件事很快便没了后文。 但今天，他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假如，他裁剪了自己的记忆呢？ 【在寻找自己道路的过程中迷途并不是一件羞耻的事。如今，我依旧欢迎你回家。】 漩涡忽闪忽闪，巨大的撕扯里逐渐变得温和，乃至臣服，似乎他天生就是这里的主人。 莫里森径直走了进去，走过漫长的空间走廊，逆着蓝天与白云，义无反顾地踏入这篇黑紫色的城堡。 …… “喂喂，莫里森那么喜欢你，干嘛突然将你送到我这里啊？”精灵女王伊琳娜撑着两颊，翠绿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八卦的光芒，“吵架了么？跟姐姐说说嘛。” “没有吵架啦……”海瑟薇连连摆手，苦笑着解释道，“莫里森先生说他有事，需要紧急处理而已。真的没有吵架啦。” “真的吗？就因为这点事？”金发的精灵轻叹一声，转身坐向一边。“莫里森就因为这点小事就将女孩子抛下，好残忍哦。” “不如——”她忽然转身，闪烁着一幅挖墙脚的光芒，“来姐姐这里？” “不、真的不用了……” 海瑟薇苦笑着。 谁也没告诉她女王大人是这种热情好客的类型啊！ 忽然，一抹红色的蝙蝠闪过。金发的精灵竖瞳微眯，一把抓住了他： “路易，我知道你到了。再鬼鬼祟祟不出来，我就把你的分身掐掉。” “诶哈哈，别嘛别嘛。” 黑色短发的青年随即出现在海瑟薇与伊琳娜身边，吓了海瑟薇好大一跳。 “我也只是刚到，绝对没有偷听你们说话的……” 路易话音未落，伊琳娜一记光明魔法便砸了过去，血族像受惊的猫般张开翅膀，微微侧身躲开了这一击。 “少啰嗦！”伊琳娜将海瑟薇护在身后，“你这只热衷鲜血的吸血鬼，来我们精灵领地附近干什么！” 她回头拍拍海瑟薇：“别怕。姐姐罩你。” 海瑟薇：？ 我也没害怕呀QWQ？ “欸，莫里森没有跟你说吗？是他叫我来的呀……？” 路易将莫里森的讯息展示给伊琳娜与海瑟薇，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奇怪，莫里森明明之前并不想将海瑟薇是天使的事情告诉路易的，如今怎么又…？ 伊琳娜看看讯息，又看看路易，确定无误后，才收起魔杖。 血族见精灵收起敌意，这才凑近海瑟薇，以软绵绵的语调殷勤开口： “海瑟薇小姐近来可好呀？伤口恢复的怎么样啦？还疼不疼？” 见对方一堆城府还如老猫咪般对一个天真的人类女孩黏黏糊糊献殷勤，伊琳娜莫名气不打一处来，提起法杖又给了路易一下。 “喂！你有些过分了吧！”血族捂着脑袋，血色的眸中满是无辜的光，“我知道你占有欲很强，但你也不至于如此排挤我吧，伊琳娜姐姐～” “姐……”伊琳娜彻底被恶心到了。路易这家伙平时根本不是这个画风，现在这样软软唧唧眼泪汪汪，完全是想在海瑟薇小姐面前留个人畜无害的印象！ 于是她忍无可忍，抬手又给了路易一棒子： “给我，好好说话！” 咣的一声，血族被打的额头流血，直接倒在地上。伊琳娜看得脸都黑了，这位年纪轻轻就凭借着一己之力登上血族亲王之位的血 族青年，绝不可能被她毫无附魔的一法杖抡晕。 所以，这是在卖惨啊！卖惨！ 随后，伊琳娜眼睁睁地看着海瑟薇赶至路易身边，对准他的额头伸手，开始吟唱！ “您好些了吗？路易先生？” “嗯……谢谢你的帮助，我好多了。您真是位善良的小姐……” 躺在云朵上的路易嘴上这么说，赤色的双眸却早已落在海瑟薇掌心凝聚的光明魔法上，并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微笑。 伊琳娜：“……” 黑暗生物果然都无下限、不要脸！ 她扯开血族，将其拉至一边： “严肃点，这可是莫里森的女朋友，我们的客人。我劝你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嗯～”额头流血的血族坐起身子，望向海瑟薇，赤色的眸中流漏出淡淡笑意，“我想海瑟薇小姐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她知道我是好魔。” 好个屁！伊琳娜在心中默默吐槽： “明明这里有我就够了。莫里森也真是的，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请你一只会喝血的血族过来！” 明明她和海瑟薇小姐独处，就能再次借机拉拢她了！ 路易笑了笑：“我也觉得很反常呢。明他知道我们关系不好，除了联手对抗父亲外，是不会将我们集中在一起的。” “那么，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莫里森出事了呢？” 第258章 人鱼的歌她心中仅存的一点信仰……竟…… 阴森寒冷的黑紫色大殿内，黑发红眸的青年翘着二郎腿坐在王座上，一手撑着下巴，靠在王座的扶手上。 “你终于回到了这个地方，我的孩子。” 男人笑着说： “我很欣慰，也很高兴。” 莫里森没有跟他废话，直接凝出数把水剑，朝王座上的男子狠狠刺去： “我来这里，只有一个问题。” 黑发恶魔抬手轻松挡下，一个闪身与莫里森交换了位置。 “海瑟薇父母船只遇害的事，是不是你干的！” “海瑟薇？”黑发的恶魔露出困惑的神色，“谁呀，没听说过呢。” 恶魔微笑着躲过莫里森愤怒的攻击，“啊”了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 “嗯，你知道的，我杀过的人类有那——么多，实在没法记住他们所有人的名字。对吧？” 恶魔飞身躲开莫里森的攻击，一个闪现倒立在天花板： “小莫，我能感觉到你现在心烦意乱，但你也要体谅爸爸呢～” “毕竟，每天忙着一统世界，我也是很辛苦的呀。” 恶魔一个闪身，稳稳落在地上： “不过，我想你此行的目的，应该不是为此而来吧？” “关于……你的过去。” 莫里森身体一僵，缓缓放下水剑，回过头去。 黑色的恶魔依旧嘻嘻笑着，抬起掌心，凝聚起一颗紫色的光珠： “你想知道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想知道你是否裁剪过自己的记忆，对吗？” “很遗憾，我并不是你，因此我不清楚你有没有对自己的记忆做手脚。”恶魔看了眼自己的法术，“但我的力量可以帮你恢复记忆——记得吗？恶魔的恢复能力也是很强的。” 他微微侧头，微笑着注视着莫里森，似乎等待着莫里森走上前来。 “……我凭什么相信你。”莫里森冷哼一声，“谁能保证你的力量中蕴藏的究竟是什么？是足以动摇人心的黑暗能量，亦或是……一段根本就从未发生过的记忆！” 恶魔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然的微笑。他摇摇头： “小莫，你知道的，爸爸我呀，从来不是那种卑鄙之人。” “我要的胜利，那可都是堂堂正正的殊死搏斗。” “要不是这个，我当初在神殿上……才不是放你走呢。” “少和我套近乎！”莫里森冰蓝色的眼眸染上一抹霞色，其中似乎燃起代表愤怒的熊熊焰火，“你对我的利用……举族皆知。还好意思将这份血缘继续挂在嘴上！” “呀，血缘之所以被称作血缘，就是因为你无论如何厌恶，都无法拜托它的影子呢……”恶魔面露惊讶，捂住嘴巴，似乎很是惋惜，“那些愚蠢的人鱼自然觉得你被我利用了，可你真的这么想吗？” 他忽然搭上莫里森的肩膀，凑近他的耳鳍： “当年……我们明明是双赢啊。” 恶魔的声音是那样柔声细语，粘稠温柔又恶心，莫里森下意识挣脱，向对方刺去，却又被逃脱。 “但谁让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呢。你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恶魔掸了掸衣领上的水珠，放下手臂，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我很清楚你在担心什么，你在担心与那位天使的化身无法走至终局——是啊，你们生而立场不同，血脉相冲。我可太理解这种感觉了……这种，和所爱之人无法携手一生的遗憾与不甘。” “你根本不懂。” 将爱视作成功阶梯上垫脚石的恶魔，又怎配将自己与他与海瑟薇相提并论？ 这简直是一种侮辱。 莫里森伫立原地，只能看着恶魔如鬼魅一般四处闪烁。 他在犹豫，在动摇，而这种动摇又恰恰助长了以绝望为食的恶魔的气焰。 恶魔笑了笑：“但其实你很清楚，应该怎样做才能获得幸福，不是吗？” 他抬起手掌，紫色的光珠在他手心发光。恶魔抬起猩红的眼眸，对莫里森再次微笑： “只需要将至纯的黑暗力量打入她的灵魂——无论是你的，还是我的，就能将天使的觉醒彻底破坏。” “彼时，那女孩便能以最大的程度保留她身为人类的一面，保留她的自我意识，以全新的姿态重获新生。那时的她不会将你与其他兄弟姐妹斩杀，同时，也不会成为你最不喜欢的提线木偶——” “只是，你不愿去做，不是吗？” 恶魔飞身闪过，只留下那颗光珠在莫里森手心： “因为那可悲的……‘原则’。” ＊＊＊ “莫里森先生出事？不应该吧？” 海瑟薇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也被路易这一句话搞得紧张起来了。 如果无缘无故的话，为什么要将她送到这里来呢？ 海瑟薇想起莫里森看到日记残页时发青的脸色，不禁垂下双眼。这时，莫里森却忽然出现了。 “莫里森！” “莫里森先生！” 大家都一股脑儿跑了过去。莫里森身侧漂浮着一些黑色的粒子，很快消失不见。 “你这是钻哪儿去了？一身灰。”路易轻轻掸了掸莫里森的肩膀。后者则有些不好意思地轻笑一声：“去深海海渊处理了些事情。” “这样啊，你可真是个大忙人。”路易没再纠结，为莫里森让开一条道，莫里森则转向海瑟薇：“我有些话想和你单独讲。” 单、单独讲？ 海瑟薇的心跳加速，仿佛有一头小鹿横冲直撞。 自从圣子事件后，他们二人一有空一直忙于训练，单独相处的时间虽然有，但疲惫之下，两人都没什么精力你侬我侬。今天恰好在明媚的云端，又没有训练的安排，难道…… 海瑟薇有的没的地想着。路易与伊琳娜对视一眼，很快识趣走开。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低下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琢磨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莫里森却抢先打开了话匣子： “最近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 “最近？挺好的呀。”海瑟薇想了想，兴致勃勃道，“精灵姐姐为我治疗，幽灵先生帮我调查线索，阿亚兹前辈总会尝试新的菜肴，非常关心我的生活起居……” “我本以为结界外地生活会很辛苦，但其实大家都很好。讲道理的魔法生物和讲道理的人一样，大家都向往更美好的明天……” “还有还有……路易先 生虽然不常来往，但之前借礼服的事，我还要感谢他呢！” 海瑟薇滔滔不绝，眉飞色舞。莫里森静静地看着女孩兴致勃勃地诉说着那些新奇有趣的见闻，露出一个淡淡的浅笑。 真好。 云端之上的她仿佛在发光，水晶搬纯洁无瑕的她果真与传说中的天使一样，在哪里都能迅速适应，受人欢迎。 这样的她就算少了他，应该也能过得很好吧。 人鱼有些释然地笑笑，抬眸望向海瑟薇：“过来。” 海瑟薇凑了过来，像小猫一样乖巧，亮晶晶的罗兰紫色双眸直直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是那样夺目，像两颗高天上的星星。莫里森却从星星中看到了他的倒影，这深深灼痛了他的心。 他何德何能—— 他何德何能。 “我可以抱抱你吗？” 人鱼发出最后的愿景，最后的奢望。 “当然。” 海瑟薇轻巧地凑近莫里森，脸颊贴近莫里森的肩膀。她很喜欢衣这幅肩膀，他总是能为她撑起半边天，解决许多她不擅长的麻烦。 “我最喜欢莫里森先生了。” 海瑟薇是贴着莫里森的肩膀说的，声音很小，模模糊糊。呼出的热气打在莫里森肩头，暖洋洋的。莫里森却听得真切，心头震颤。 这让他感觉他接下来要做得事畜生不如——他怎能如此伤一个女孩子的心？ 但越是如此，他就越是必须去做。 海瑟薇善良宽容，愿意包容一切。可他心胸狭隘。他无法容忍一个背负着谋害对方父母嫌疑的自己呆在对方身边—— 即使自己大概并非主谋，很可能只是个帮凶。 “海瑟薇。”他轻声呼唤。 “嗯？” “你想不想听我唱歌？” 莫里森顿了几秒，尽力挤出一个好看的微笑： “人鱼的歌。我们的歌。” “真的吗？”海瑟薇一下子坐直身子支楞起来，“我之前各种求您唱，您都不肯呢。” 莫里森笑了笑，将视线从女孩炙热迫切的眼神上移开，望向遥远的天空，轻声低唱： “高天作帷，汪洋为乡” “撕开狂澜，穿行雷光” “寰宇之内，波涛所覆，皆为吾窗” “捕捉游鱼，掠猎海鸟” “自在遨游，放声歌唱” “灰蓝之上，无人违逆，不禁遥想” “若我为王” 海瑟薇安安静静听着。她仿佛看见了阳光，看见了大海，看到一只千年前的人鱼搏击风浪，自由歌唱。 但渐渐地，她感到有些困乏。海瑟薇用力摇了摇脑袋，但还是无济于事，脱力地贴在莫里森身上。 无法……思考…… 海瑟薇努力清醒过来，可意识却仿佛陷入流沙，越陷越深。 人鱼的歌声仍在耳边盘旋。海瑟薇很希望对方能发现自己的异常，但还未做出任何额外的动作，所有的想法便被黑洞似的漩涡吞噬，令她沉沉睡去。 “对不起。” 人鱼停下歌唱，掌心凝出一颗黑色宝珠。父亲的力量他自然不敢接受，但这一颗已在他身边放置许久，力量已逐渐与他趋同。 听父亲说，这些宝珠是他在海渊深处找到的恶魔遗物，具有着强大而纯粹的黑暗力量，只需一颗，便能污染海瑟薇体内天使的神核，使其在不失去自我意识，不沦为傀儡的情况下“堕天”。 莫里森轻笑一声。 不用沦为傀儡，还能与他并肩的海瑟薇对他确实很有吸引力。但父亲还是不够了解他—— 比起将鸟儿永远禁锢在他身边，他更愿让自己这一阻力消失，令其自由自在翱翔蓝天。 锃—— 莫里森将黑色宝珠靠近海瑟薇背部，珠子似乎感应到神核存在，开始嗡嗡震动。他深呼吸一口，向前一推。 嘭！ 莫里森感到心口被滚烫的光明魔法贯穿，整个人也因为魔力爆发的冲击直直飞出，砸在云端的边缘结界上，又缓缓滑落。 ……果然。 莫里森泛出一口鲜血，抬起眼皮，紧紧地盯着那团白光。他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散架了，胸口也随着呼吸传来一抽一抽的疼痛，手脚震得发麻，连拭去嘴角的鲜血也做不到。 “愚昧蠢物。” 白金色的光芒中，本该沉睡的少女手提光剑，赫然出现。 “区区黑暗生物，竟然用这种古老的方式逼迫我出现，只求一死，我是该说你是冒犯呢，还是大胆呢？” 蓝发少女发丝飘扬，神情淡漠，她举起剑，对准莫里森。罗兰紫色的眸中赫然存在着一对儿倒竖的三角细瞳，明明外表还是海瑟薇的模样，可只要稍微熟悉海瑟薇的人见了，都能察觉出那是另一个人。 “……您就是千年前的天使，缪兹女士吧。”莫里森强撑着身体，努力不让涌出的鲜血打断谈话，“晚辈并不是您的眷属，亦非您的信徒，但只愿您能看在海瑟薇的份上，替她除掉我。” 缪兹“哦”了一声，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莫里森的直呼名讳生气： “你既然清楚自己对我毫无用处，又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谈判一开始就不太顺利，这莫里森不禁不更加小心翼翼，“我确实并非您的信徒。但如果您愿意帮我和海瑟薇，我可以选择在死前信仰您，心甘情愿成为增强您力量的祭品。” 父亲说过，信仰在任何时候都对神明具有极强的吸引力。越是愿望强烈的人，其信仰力对神明就越有价值，而他从小跟着父亲参加过邪神的仪式，更是十分明白如何最大程度激发自己的愿望。 “哦，”缪兹冷漠地应了一声，似乎还是不太感冒，“你似乎误解了一件事情。我不是海瑟薇。你以为，我会对黑暗生物的信仰感兴趣吗？” “我这辈子最讨厌且杀的最多的，就是你们黑暗生物。” 莫里森心脏漏了一拍，抬起手指试图张开防御，对方却在瞬间闪至他身前，狠狠踩下他试图抬起的手指。 “叫啊，你一旦叫出声来，就会把那两个血脉不洁的家伙吸引过来。”缪兹俯视紧咬牙关，沾满鲜血的人鱼，“你也不想我手起刀落直接了结了他们吧？” 这……这天使的蛮不讲理程度和他从小了解的天使形象一点也不一样！更像是黑暗生物界流传的吓唬幼崽的传闻中“你不听话天使就会把你抓走撕掉”。 莫里森强忍着疼痛，艰难开口：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缪兹轻笑一声，“蠢鱼，我什么也不需要。” “我是上个时代的遗民，纵使成神，也已经半截身子入土，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了。我的年纪比你父亲还大得多，你们的举止在我看来与婴孩无异。只不过那个家伙有些太过张狂，比你要讨厌得多。” 祂松开莫里森，转身闭起双眼： “坦白的讲，你们两个根本没有多少筹码给我。我可以十分确切地告诉你，你并非你想的那样坚定不移，心如死灰，你心中还是有信仰的，不过不是对我。” 不是对祂？那是……莫里森有些吃惊地低头，很快反应过来缪兹指的是谁。 “那个叫海瑟薇的小姑娘也是一样，从她身上我感受不到半点信仰。比起神，她更相信的是世间万物，尤其是人类。而她心中仅存的、一点微量的信仰……” 缪兹转过头，眼神怨气重地仿佛能吃人： “竟全集中在你身上。” “她可是我的寄宿者，非但不信我，反倒信你一只黑暗生物，简直荒谬！” 对方一字一顿，听起来仿佛恨不得当场将他生吞活剥。 莫里森原地愣住。他没想到最初的一场善意的谎言如今竟能成为现实。 父亲说过，登神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获得信徒全身心的信任，荣获神格，而另一种，则是抢走其他已经拥有神核的神明的核心。 先前的圣子便寄希望于第二条路，父亲虽然选择了第一条，但行为上血腥暴力，不过是联合各地狂热分子，在落后的偏远地区显露“神迹”。 现在的他，竟然也有机会走第一条吗？ “是啊，所以我说你小子想的倒是挺美。”缪兹说，“因为害怕有朝一日自己和海瑟薇站到对立面，所以借刀杀人，美美隐身。” “到时候你倒是爽喽，我反倒成了千古难遇，棒打鸳鸯的大恶人？尤其是海瑟薇还信仰你、敌视我的情况下……” “那她岂不恨死我？” “这样的恶人，我才不要当呢。” 缪兹在莫里森面前蹲下，露出一个看戏的坏笑：“比起调停情侣矛盾，我还是更喜欢看黑暗生物在光明前狼狈挣扎、极力遮掩自己丑态的样子。” “所以呢……我就用了点魔法，把这孩子叫回来了。” “自负的小鱼，你就好好享受…自己捅出的烂摊子吧” 海瑟薇脑袋一点，似乎附身其上的鬼魅离开了一般。 她再次缓缓睁眼，罗兰紫色的眸中满是不解和困惑： “莫里森……先生？” 第259章 明知不可明知希望不大却能坚持这么久…… 看到少女那双重新清澈富有感情的眸子，莫里森仿佛触电一般，挣扎着想去掩盖身上那些因为故意僭越而被天使留下的伤口——然而只是轻轻动一下，身体的各个部分便传来钻心的疼痛，这让人鱼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他仿佛已经看见海瑟薇看到那些伤痕后捧起他的手，关切询问的神情，能听到对方满目担忧，问出一句： “这是……谁伤的您？” 我因为想拉你下深渊（虽然是演的）所以被天使附身的你揍了……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尤其是对方才刚刚说完那句“我最喜 欢莫里森先生了“，他就无情地唱歌魅惑将人放倒，这岂不是显得他无情到没有心？ 本来就是以为做了这些之后必死无疑，才如此放心大胆地说那些话，做那些事，结果反而被天使抓住尾巴像扔只小鱼般如此不堪地丢至海瑟薇面前…… 莫里森羞愧难当，恨不得当场有个洞供他钻进去。他忽然有些理解海瑟薇讲的那些故事里，在扮演奋勇杀敌的天才魔法师后被揭露真身，丢至伙伴面前的恶魔为什么会遮着自己的脸叫伙伴“别看”了。 不是因为恶魔长得多么奇怪，亦或是他的犄角不像人类，而是因为这层关系只是建立在欺瞒的基础上，摇摇欲坠，一触即碎。 恶魔们无一不贪婪地吞噬着人类真挚而热情地献出的百分百真心，明明在黑暗生物中算不上最厉害的那挂，却凭借着人畜无害的表衣，和那些耀眼到他根本无法触碰的人站在一起。 莫里森羞愧到无地自容，他垂下眼，不敢与圣光般璀璨的女孩对视。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如他所想的那样，捧起他的手，却并没有立即治愈。 她罗兰紫色的眼眸中满是破碎，夹杂着一丝隐约却刺眼的伤心。 她说： “为什么？” 为什么要袭击我？为什么要背着我自己行动？为什么想将那代表黑暗的魔珠放进我的身体？ 莫里森不敢去想女孩想问的究竟是哪一个，他只是仿佛踩中一块碎玻璃似的颤了一下，紧接着猛得抬头，反扣住少女有些冰凉的手： “不！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解释！” “嗯。”海瑟薇点头示意，“你说，我在听。” 海瑟薇并没有松手，莫里森松了口气。他忽然感到自己何其幸运，能够遇到海瑟薇这样情绪稳定，愿意听人把话说完的完美伴侣。 “谢谢……” 莫里森握紧女孩的手，决心将一切全盘托出：过去的，见不得光的，黑暗的那面……他都要展示给海瑟薇。 “还有，对不起。” 这不光是败者的妥协，还是他与海瑟薇岌岌可危的信任壁垒产生裂痕前，他最后的粘合剂。 “我……其实隐约记起一些事情。”莫里森低下头，“我怀疑我的记忆有残缺，而残缺的那部分很可能与你的父母有关。” “我害怕未来有一天我记起那些事，会成为你前进路上的阻力，你的仇敌……”莫里森望着海瑟薇的眼睛，冰蓝色的眼眸里少有的蕴含忧虑。他低下头，语气轻轻，“我无法保证我的目的，海瑟薇。” “倘若真的到了那一天，需要你手刃我的话，我……” 他的视线偏向一边，犹豫了许久，才声音微颤： “我担心你会难过、伤心。同样的，我也不希望那个未来真的发生。” “所以，我才出此下策，希望能通过这种卑劣的行为逼出你体内的天使，希望能凭借那位大人的手，提前将我这颗定时炸弹除掉。” 海瑟薇一愣，她有些出乎意料地握紧莫里森的手： “所以，您因为那一点仅存可能的概率就要寻死吗？” “就算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呀。假设您根本没有做过那些事，这些都是有心之人扰乱您判断的引导，那您岂不是白死了？” “莫里森先生，您常教我要理智一些，聪明一些，怎么到了您这里，反倒如此冲动？” 海瑟薇苦口婆心，莫里森却再度移开目光，摇摇头，看起来似乎处于崩溃边缘： “继续调查下去，然后把这最后的记忆也搞的一团糟，失去最后的体面吗？” “海瑟薇，成年人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刨根究底。一颗怀疑的种子在陶罐中发芽，迟早有一天会撑破它。我是何等卑劣的生物，我比你更清楚……” 莫里森皱紧眉头，紧紧抓住胸口的衣襟，似乎完全沉浸在往日的梦魇中： “我……杀死了自己的生母。” “除了怪物，谁会丧心病狂到这个程度？呵呵……” 人鱼自嘲般轻笑两声，海瑟薇却听出对方这是正处在崩溃的悬崖边，努力的发出声响，希望有人拉他一把。 “不是的！” 海瑟薇一个飞扑抓住莫里森的胳膊，直视他逐渐失去焦距，已然如两口冰窟的双眼： “那都是您的猜测！和这次一样，都是没有确凿证据的排除推理！” “与之相反，我更好奇是谁在您心中种下了这种悲观的想法，那个人才可能是一切幕后的真凶！” 莫里森愣了一下，他空洞的眼眸逐步恢复往日的光彩，并皱起眉头，露出困惑思考的神色。 看来说中了！有戏！海瑟薇趁热打铁，快马加鞭： “看样子您应该是想起了某个人，对吗？可以告诉我他是谁吗？” 莫里森拧着眉毛犹豫半晌，最终还是抬起眼眸： “我的……父亲。” 那只最后的恶魔。 “对！您之前不是说了，他是个十恶不赦、罪恶满盈的大混蛋吗？既然如此，他留下来的信息也就更不可信了。说不定让您陷入这样进退两难的道德困境，正是那只恶魔的计划之一——！” “海瑟薇。” 莫里森出言打断了海瑟薇的滔滔不绝，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谢谢你。” 海瑟薇“诶”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但我担心害怕的，并不是这个。” 人鱼垂下眼睛，目光哀婉。 “那只老东西如何狡猾，我根本不在意。我所恐惧的，害怕的，担忧的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那就是，我自己。” “您……自己？” 这下就连海瑟薇也呆住了。她不明白莫里森指的是什么，于是松开莫里森，坐直身体。 人鱼垂下眼睫，似乎思想斗争了很久，才抬手展开隔音结界，只留他与海瑟薇处在其间。 “抱歉……我……” 人鱼深呼吸一口，扯紧胸口，似乎挤出这一句话，就 已经花光了他全部的力气： “我从来没有把握带领联盟杀死父亲。” 海瑟薇下意识睁大眼睛，但她还是选择听对方说了下去： “但我还是选择将所有被那家伙伤害过的兄弟姐妹组织道一起，组成联盟。” 莫里森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扫过脸颊，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一层淡淡的阴影： “因为那恶魔作恶多端，所以成为英雄领袖，带领大家积极抗争……？抱歉，其实我并没有那么伟大。我最初的，也是最强烈的想法和动机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他——” 莫里森眼底霞红涌动，似乎气上心头，不像是在说假话： “和路易无关，和伊琳娜无关，和幽灵乃至人类都无关。我不是什么伟大的理想主义斗士，仅仅是一个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复仇者。” “这只是一场私刑，而非一场审判。” “如果那恶魔没有伤害我，而仅仅伤害了血族或精灵，我不确定我是否还会像现在一样热忱，一样感同身受……” 人鱼望向海瑟薇，仿佛溺水的人在渴求树枝一般： “作为联盟领袖，自己却一点也不相信我们会取得成功。明明没有一点把握，却还带着大家冲锋，再冲锋……” “我的镇定与坚定不过是维持联盟的假外衣，而我身边的大家却因为我凝聚在一起，以我为标杆，为领袖，那样卖命的战斗……” “其实他们完全可以不做的，不是吗？” “躺在花篮里舒适的休憩，或是在血池前享受盛宴……无论是伊琳娜还是路易，他们都有更好的选择——如果没有收到我——无家可归，一无所有的我的邀请的话。” 莫里森冰蓝色的眼睛望向海瑟薇：“包括你，海瑟薇。” “如果没有遇到我，你也可以留在光明结界内，不需要和我一起在外漂泊，随时可能遭遇各种危险。” “甚至，甚至……海瑟薇，”人鱼抬起头，眸中似乎有水光晃动， “就连我们的相遇，都有可能是那只恶魔有意而为之……” “为的就是让我们成为互相的软肋，让你无法彻底觉醒，让我……成为阻碍天使觉醒的一步棋……” 莫里森抱住脑袋，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一抹柔软却轻轻抱住了他，柔声细语： “你将你父亲想象的太强了啊，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一边轻抚着莫里森背部，一边紧蹙眉头，苦涩微笑： “我虽然只与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但也同样意识到了他的强大和可怕。他对人心的把控和操控远超常人，确实蛮可怕的。何况是从小呆在他身边，目睹无数次血祭的您呢？” “目睹了太多悲剧，您的内心也开始下意识地觉得那恶魔的法术坚不可摧了。这绝不是您的错。” 莫里森瞪大眼睛，又很快垂下眼眸，水光在眼眶打转儿。 从小到大，所有族人或当面或背地里斥责他身上所背负的罪，海瑟薇却能如此温柔地说出，您没有错。 那是……何等的宽恕啊。 莫里森忽然很理解为何人类需要神明，需要信仰，需要忏悔室。如果不去塑造一位能够容纳一切的神明，那些折磨他半辈子的黑色荆棘就会一直盘踞在他的心中，向下扎根，最后，连呼吸都会连带着疼痛。 现在，他的全身都仿佛沐浴在圣光之中，甚至有些想哭。 海瑟薇缓缓松开莫里森： “我曾听说过一个故事。南大陆的商人会将大象从小抓住，拴在小木桩上。后来他长大了，却还是不会挣脱小木桩——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小象小时候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反抗木桩，却总是失败了。从此，那个木桩就成了绝对威严的象征。在小象心中，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迈过它。 “哪怕他已经成长，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挣脱囚牢，却再也没有了信心与勇气。” 少女抬眸，紫罗兰色的眸子中辉光璀璨： “莫里森先生，您说，您是不是很像故事中的小象？” 不等莫里森回答，海瑟薇又接着说： “我甚至认为，那只恶魔邀请您从小观看血祭并非是想让您继承他的老路，而是一种灌输，一种威慑。” “正常人家的家长，怎么可能让孩子从小目睹支离破碎的尸体——就算是黑暗生物，也应该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比如进食，比如掠夺，绝对不会是残杀虐杀啊！” 海瑟薇的话令莫里森如梦初醒。他不是没有见过正常的黑暗生物家庭——虽然某些观念与恶魔一致，但其目的性无一例外不是为了让孩子学会捕猎，或是不要随意相信他人。 而莫里斯伊莱，他的父亲，从小让他接触的，却是整个世界的黑暗面。 “看您的表情，似乎是想通不少。”海瑟薇舒了口气，“至于您说您自己并不伟大，心中缺乏希望，不配和大家站在一起——” 海瑟薇摇了摇头，眸色明亮，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但我却觉得，不相信一件事却能坚持这么久，将各路原本根本水火不容甚至互相歧视的黑暗生物聚在一起……本身就非常伟大啊。” 第260章 倒生与羽毛“请试着忍受这些束缚………… 本身就……非常伟大。 莫里森瞳孔微颤，似乎连同灵魂都在颤栗。 他垂下眼睫，望向一边，似乎极力掩盖着眸中闪烁的神色。 莫里森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他竟会与“伟大”一词扯上关系。 “至于您所担心的事……” 海瑟薇轻轻擦过光剑，望向莫里森： “如果您真的和我父母死亡的真凶有关，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这把剑贯穿您的胸口。” 海瑟薇目光坚定得仿佛一位殉道者。莫里森先是一愣，紧接着露出微笑：“好。” 他如释重负般放下所有抵触，甚至褪下化形，甩了甩尾巴。 【天哪，我真受不了，怎么会有魔因为会被杀而放松到摇尾巴，你是变态吗？】 “谁？” 海瑟薇能捏紧光剑循声望去，正是那颗通体黝黑的 宝珠。此刻，它正以极高的速度向外窜行。 会说话？海瑟薇第一直觉就是那东西是个危险的玩意儿，因此立刻调转方向追了上去：“别想逃！” “那东西有蛊惑人心的力量，不要直接接触！” 莫里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海瑟薇“嗯”了一声，赶在碰到宝珠前紧急将光剑改为法杖，一个半透明的金色蝴蝶结牢牢困住它。 “抓到了！” 海瑟薇放下法杖，走进那颗被困在空中的宝珠，细细观察。 它的表面十分光滑，通体漆黑，看起来似乎与礼服上的装饰品别无二致。但她仅仅是靠近它，便能感受到一股令人沉溺的情绪，以及，它是活的。 【放开我！笨蛋人类！】 黑色宝珠咚咚的撞着蝴蝶结的内部，多次尝试无果后，它转了个方向，面对海瑟薇。 海瑟薇下意识瞪大了眼睛，像一只发现蚂蚱的小猫般警惕起来： “你就会迷惑莫里森先生的东西？” 【我才不是东西，笨蛋。我是高贵的上古恶魔。高贵而优雅的绅士才不需要做那种低级的坏事，倒不如……你将我收回体内，我保证你能和那只人鱼走向幸福。】 “他说他是恶魔诶，”海瑟薇望向莫里森，“这是真的吗？” 【喂！愚蠢的人类，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莫里森摇头：“我不清楚。但它是我从父亲的权杖上扣下来的……也似乎是它，让你在第一次向我父亲祈祷时，与我见建立了联系。” 【看吧看吧，我算是恶魔中的姻缘之神了吧。还不速速跪下来，感谢我的恩典？】 “这样啊……看来它的来历确实可疑……” 海瑟薇捏着下巴，看起来似乎陷入了思考。 【喂！我说，你们两个，不许无视我啊！】 黑色宝珠又蹦又跳。它本以为见到一个新的目标后会有所突破，却没想到，这两个人对古早恶魔的态度简直是如出一辙的不尊敬！ 宝珠疯狂碰壁。就在它以为又要以失败告终时，海瑟薇的脸庞却忽然出现在了它的视野中： “前辈，你真的是恶魔吗？” 【当然！】宝珠高兴地飘起来，【我可是当今世界最古老的十恶魔之一！存在的历史比你旁边那条鱼都要早得多的多呢！】 虽然那个“前辈”好像是后面那条人鱼用剩下的，但当这样的称呼出自一位声音甜美，长相可爱的女士时，即使是它也无法拒绝——尤其是对方还是天使转世的情况下。 那可是几个世纪前就与它们不死不休的天敌天使啊！ 【怎么样，小可爱？要不要和伟大的上古恶魔合作呀？】 “好呀好呀。”海瑟薇拍手微笑，“前辈的需求是什么呀？” 【我……】黑色宝珠感到一丝不对。虽然它很希望天使继承者能够屈服于它的淫威之下没错啦，但这毫不犹豫地直接答应，它怎么反倒有点…… 不爽呢？ 就好像邪恶的大反派还没做完它的折磨蹂躏，正义的伙伴就交代的彻彻底底，一点征服的快感也没有。 一句话概括，那就是：萎了。 【恶魔的理想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征服世界呗。】宝珠兴致全无，开始如设置好的程序般背书，【千年前，万恶的天使屠尽我们的同胞，连同倒生树中覆盖的神性界也不肯放过。自那以后，恶魔的早夭率大大增加，许多同胞都熬不过第一个百年……】 “倒生树？”海瑟薇咀嚼着这一名词的读音，“你是指，卡巴拉生命之树（世界树）？它不是精灵族守护的那棵吗？” 那棵树通体金黄，树冠间夹杂着鹅黄和草绿色的叶子。看起来圣洁祥和，怎么都不像能和黑黢黢的恶魔扯上关系。 莫里森皱起眉头，神情严肃：“我倒是确实听过生命之树实则倒生的传说……” “有魔曾传言说，其实生命之树的上下差别很大。树冠为明媚的金黄，而树根却为诡异的蓝紫，甚至，是带着一丝妖冶的红……” “又因为它的根系庞大，像一个倒生的树冠，因此又被称为‘倒生树’。” 【是啊！就是因为天使缪兹破坏了生于地下的黑暗生命树，所以现在世间才剩下那棵裸露在地面上的光明生命树啊！】 魔珠的语气里满是不爽：【正因如此，我们的祖先才将征服世界的使命铭刻于我们这些仅存的后裔心中。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从天使手里夺回世人的爱戴，报仇雪恨！】 “但你现在连形体也没有，这是否说明……你口中那者所谓的祖宗……失败了呢？” 魔珠忽然停止飘动，像条被踩中尾巴的恶犬般，瞪着莫里森。 “怎么，”人鱼轻笑一声，“被我说中了？” “因为没有形体，所以你才总想着蛊惑人心。为的……恐怕就是一副足以让你重返世间的躯壳。” 魔珠沉默许久，才挤出一声轻笑：【那又怎样。】 它的语气不再似先前那般轻浮，而是极力提高分贝，绷紧声线，似乎稍微一放松，它的窘态与尴尬就会悉数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剩下的九颗珠子，也和你一样也是上位恶魔的后裔么？” “他们被那只恶魔镶嵌于法杖之上，当作魔力增幅装置，毫无自由，更别提蛊惑人心——” “都是恶魔，谁还不清楚对方心里琢磨着哪步棋吗？” 莫里森步步紧逼，根本不给魔珠喘息的机会： “没有魔心甘情愿做别人的配饰。你也是因为这一点，才努力从那恶魔的权杖上挣脱，掉进我的手里吧？” “否则，你大可直接向那恶魔禀告我们的行踪，让他将我们一网打尽，随后，继续作为他的工具，同他一起——” “征服世界。” 空气凝聚许久，魔珠才发出“嗤”的一声。似乎在轻蔑，又似乎在自嘲。 【没有魔心甘情愿做别人的工具。这一点，你是，我也是。】 【但别以为你能救赎我似的。我明确的告诉你，我是恶魔，不是孬蛋。用不着你三言两语来可怜我，感化我。我所追求的，仅仅是“征服世界”而已——】 【如果你的父亲有可能做到这点，我会立刻、马上跳槽，毫不犹豫。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至于其他的……？】 【不好意思，我不在乎。】 “那小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们更可能会赢喽？”海瑟薇一把将蝴蝶结形状的结界球抱进怀里，“谢谢！我会努力帮你实现愿望的！” 小黑是什么鬼啦！魔珠正想反驳，但少女的温暖的体温忽然贴上。 砰砰，砰砰。 强而有力的心跳令珠着迷。它千千万万的先祖曾说，只要能钻进天使的心房，污染这位天神纯洁无瑕的内心，那么，即使不能统治世界，也能死而无憾（毕竟征服世界也只是因为这样能惹仇敌崩溃）。 “小黑，我知道一条征服世界的方法。”海瑟薇抱着封印着恶魔的蝴蝶结结界泡，仿佛抱住一条猫咪，“不过需要你与我们合作后打败那只恶魔后，我才能告诉你。” “不信的话，你可以请莫里森先生帮忙见证，与我签订血契。” 莫里森微微皱眉。与有年头的生物开玩笑并非明智之举。他顺着之前的契约感知了下，却发现海瑟薇说的都是真的。 ——她真的知道一条能够统治世界的捷径？ ——用她那心怀大爱的脑瓜？ 莫里森还在担心有的没的，魔珠却抢先一步笑了起来： “有趣，有趣。当今的天使竟然会协助恶魔统治世界？” “放心，我不会索取什么代价。不过，我很好奇你口中的那条道路，我愿意助你一臂之力，顺便看看你口中那个‘两全其美’的世界。” 魔珠飞上天空绕了个圈，很快，为海瑟薇与莫里森展现出一幅景象： 那是一处黑色的海渊。 彩色珊瑚稀稀零零，装点在海渊的峭壁之上，渊底透着诡异的青蓝色寒光。 “海妖的领域……”莫里森沉吟许久，“竟在那里。” “那里有什么？”海瑟薇再次提问，魔珠却不再回应，好像死了一般。 “它的意思大概是，‘伟大的上位恶魔一次只回答一个问题。如果想知道更多信息，就要额外付费。’” 莫里森犹豫着说出猜想。黑暗生物都差不多一个德行，充满了装神弄鬼和恶趣味。 【宾勾！小人鱼加十分，还是恶魔更懂恶魔啊！】 魔珠高高飞起，试图再次返回莫里森手中，却被海瑟薇的魔法再次抓住。 【喂喂喂，你干什么！我刚刚才为你们提供了线索！用之即弃的话，可一点都不“天使”！】 海瑟薇全然不理会魔珠的叽叽喳喳，在莫里森震惊的目光中，她学着莫里森先前的样子，将魔珠重新封印。 “毕竟您拥有魅惑人心的力量。莫里森先生已经很脆弱了，如果放任您乱跑，我离开后，您一定会教唆他。” 海瑟薇收起封印好的魔珠。她大概有些理解这只上位恶魔的性格了，它宁愿讲那么多废话，也不愿意多给她与莫里森一句线索。 嗯……有良知，但不多？ 怪不得莫里森先生总提示她提高警惕。 “莫里森先生，”她回头，“请多给我一点信任。光明一定能战胜黑暗，故事书里不都这么写的？” 她晃了晃手中被瞬间封印的魔珠。下一秒，无数条金色绸带忽然生成，如锁链般，紧紧缠绕住人鱼的手臂与下身。 莫里森正要瞳孔骤缩，海瑟薇却俯下身子，凑近对方额头，呼出的热气如羽毛般轻蹭对方的心底： “亲爱的莫里森先生，既然您不想成为我前进道路上的阻力，那在您恢复理性，心怀希望之前，请试着忍受这些束缚……好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0-270 第261章 寻觅与代价“一点微不足道的……‘悲…… 作为黑暗生物，莫里森对来自外界的法术，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抵抗。 但海瑟薇的话语提醒了他。如果他无法保证自己的行为，那么暂时将他束缚起来，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在今天被海瑟薇点醒前，他甚至都没意识到，父亲笼罩在他上空的阴霾竟那么重。 “……好。” 墨蓝发色的人鱼深呼吸一口，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解除对光明魔法的抗拒。 哗。 金色的绸带状法术化为金色锁链，贴着莫里森的皮肤，紧紧牵制住了他。 接触皮肤的位置隐约有些发烫，但海瑟薇的法术似乎具有某种安定人心的作用，莫里森感到自己心中的不安与焦躁都被抚平不少。 “别再多想啦。不全是法术的作用，也有您彻底放松下来的原因呀。” 海瑟薇微微俯身，调整了锁链的长度，用魔法将云朵化做床铺： “喏，休息吧。等您休息好了，我也就找到解决的方法了。” 蓝发少女弯眉笑笑，语气温柔得像一泓温暖的泉水。莫里森感觉整个身心都受到涤荡治愈，也跟着勾起唇角，会心一笑。 “喂，伙计，你们在里面开会呢？呆这么长时间，别忘了我和伊琳娜还在外面等……” 赤眸的血族踏入云端，正好将光明结界内，身上挂满金色锁链的莫里森收入眼底。 “哦，老天……” 路易还没惊呼完，海瑟薇便起身出现在他眼前，一双罗兰紫色的眸子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路易先生！你来得正好！” “我有点事情想咨询伊琳娜姐姐，您可以留在这里帮我看着莫里森先生，保证他不会逃跑吗？” “逃跑……？”血族的赤眸中显然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但擅于隐藏情绪的他很快将其藏起，换上笑容，轻轻点头：“嗯，当然没问题。” “谢谢！” 浑身上下发着光的少女蝴蝶似的飞走了。只留下路易与莫里森隔着结界魔法面面相觑。 “我说，你究竟教了她些什么东西啊！” “就算她年轻气盛不懂事，你也不知道阻止一下……这样放任纵容……以后还得了！” 赤眸的血族恨铁不成钢般叹了口气，目光中尽是满满的嫌弃。仿佛是在说“兄弟你小子玩得真花”，又或是“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鱼”。 垂着纤长眼睫的人鱼没有接话，只是淡淡开口： “我袭击了她。” 戏谑语气的血族收起不正经，他微微抬头侧目，足足愣了几秒，才开口确认：“什么？” 作为自认为最了解莫里森的黑暗生物，路易更情愿相信他只是听到了一句荒谬的玩笑。 莫里森垂下眼，幅度不大的动作带动锁链，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袭击了她，就在刚刚。” “抱歉，路易。在你看来可能非常不可思议，但这件事确实发生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无法改变我此刻十分危险的事实。” 黑发的血族并未立即反驳，他抚上二人之间的结界，指尖凝聚黑红色的魔力，金色的结界屹然不动，反而烫伤了他的手指，留下些许焦黑的痕迹。 “……确实是很厉害的魔法。” 路易收回手，： “和西方大陆边缘笼罩的结界……简直如出一辙。” 莫里森露出苦笑：“你果然还是猜到了。” “海瑟薇的真实身份正是天使的转世……亦或说是，寄宿者。所以你才会对她的血液那么敏感。” “抱歉，瞒着你这么久。但倘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听到莫里森还有心情坚持己见，路易瞬时放松不少：“放心，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打算。” “我们可是黑暗生物，互相算计坑害都司空见惯，更何况隐瞒？” 莫里森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对方嘴上说得轻松，好像有朝一日他死了，他都会像死了只老鼠般，不会眨一下眼睛。可他刚才如何惊愕，如何迟疑，他都尽收眼底。 黑暗生物，大概就是这样嘴硬又要强吧。 “长话短说。天使的光明力量对所有黑暗生物都有着克制作用，包括那个老东西。但相对的，那个混账积累许久，其魔力深厚程度远超海瑟薇，倘若想打败他，就不得不进一步提高海瑟薇地觉醒程度。” 路易了然：“但觉醒会……” “没错。”莫里森点头，“我之所以袭击海瑟薇，正是因为我不希望她继续觉醒——觉醒，意味着燃烧灵魂。” “情感，记忆，同理心……这些可以被概括为‘人性’的特质，会随着觉醒碎裂成粉，如薪柴般徐徐燃烧，最后，‘海瑟薇’这个个体将会从世界上消失——” “而那个千年前天使，缪兹，将会重返于世。祂会屠尽所有黑暗——包括我们自己。” 莫里森咬咬牙，似乎光是说出这个结果，就已经承受了巨大的精神重压： “那是一条看不见一点光芒的末路。她会死，你们会死，我也会死。即使能杀死父亲，我又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支持她去觉醒，去战斗？” 血族青年皱着眉毛，苍白俊俏的脸颊上显露出一丝犹疑，却很快低头垂眼，赤色的眸中仿佛倒映着一汪清冷的月光： “只要能杀死那魔，即使同归于尽，兄弟姐妹都不会退却半步。” “我是这样，你是这样，伊琳娜也是这样。我想，海瑟薇小姐 应该也是类似的想法。” “我知道。”莫里森自嘲似的轻笑一声，“可我却在关键时刻自私了。路易，我无法控制地，不想让她死。” 莫里森垂下眼睛，沉默许久。他重新抬眼，望向血族，眸中尽是不甘的苦笑： “路易，你们总说我是个伟大的魔。没有恶念，也没有私心，一辈子只为打败父亲奋斗终身。可我的私心却在这个关头好巧不巧地觉醒了——不，或许更早的时候就有了预兆。我从一开始不愿将海瑟薇的真实身份告诉你，或许只是因为，我觉得你会为了尽快打败父亲，不断对她施加压力。” “……我确实会那么做。”路易犹豫了一下，“毕竟恶魔对人类同样是威胁。如果不尽快动手将其斩杀，极可能生出新的祸端。” “所以啊，路易，论理性，你比我更胜一筹。”莫里森摇摇头，“我无法像你那样完全理性地作出判断，也无法亲手将一个人类女孩推入铺满救世荆棘的深渊。告诉我，路易，如果你第一个发现海瑟薇的能力，你会怎么做？” 路易垂眸，思索片刻，重新抬头： “强大的治愈恢复能力……我想，我大概会第一时间转化她。” “转化后外貌与习性会使她迅速意识到自己与人类不同，从而很快放下那些影响她觉醒进程的人际关系。” “而普通人类的意志，根本无法抵抗初拥后的对鲜血的渴望。我会调整她渴望的方向，将其改为我的血。她只有努力觉醒，才能拿到下一次奖赏。否则，则会陷入近乎戒断反应般生不如死的的痛苦。” 路易垂下眼睛： “你说得对，莫里森。比起一个人类女孩的意愿，我更在意何时能杀死那只恶魔。” “但在这件事，我依旧认为你隐瞒得对。” “莫里森，你觉得如果我转化了她，她还算人类吗？” 莫里森迟疑片刻：“恐怕不算。” “没错。”路易再次垂下眼睛，“她会成为血族，会成为黑暗生物。而黑暗生物……” “是没法觉醒成天使的。” “亦或说，你听过天使自黑暗生物中觉醒的传说吗？” 路易拧着眉头，苦涩的笑着。莫里森竖瞳微颤，这才意识到，在看似不起眼的分岔路口，他避开了一个怎样暗无天日的结局。 如果最初巧遇海瑟薇的是他，他会犹豫，会痛苦，最终在纠结中放弃，将选择的余地交给海瑟薇； 而路易少了他的纠结与迟疑，便会在第一步就将仅存的希望堵死，在漆黑的世界中亲手扼灭最后一束温暖夺目的火光，在清醒的状态下…，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一点滑入那只恶魔设下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莫里森。有些事只有你能做到。”路易叹气抬眸，“我固然比你更理性，更能权衡诸相事宜之间的利弊，但……理性并不是一切的钥匙。” 他望向莫里森，目光前所未有的平静： “大家之所以选择你，聚集在你身边，正是因为你具有这样一份其他黑暗生物不具有的、感性的善意。” “善意么……”墨蓝发色的人鱼喃喃两句，垂下脑袋，“或许吧。” “嗯，总之，你不要太担心。就算真有什么事，我和伊琳娜都会阻止你的。这段时间，你就好好休息吧。” 路易说着，闭上眼睛，在光明魔法外围又添设了一层血魔法。绯红的法术呈雾状分散在空气中，即使飞过去一只蚊子，也能立马被侵湿，随后被路易发现。 …… “伊琳娜姐姐！” 精灵女王正撑着下巴坐在云端云朵座椅上聆听空气流动的声音，被女孩这么一叫，立刻站起，并微笑着面对她。 “怎么啦，亲爱的？” 精灵女王显然很喜欢这位嘴甜的小朋友，她碧色的眼眸弯成了一条缝，耐心地等待海瑟薇说完。 “唔，我想知道，幽灵是否拥有读取记忆的能力？” 海瑟薇回忆着之前的经历： “之前莫里森先生带我拜访幽灵先生，那时，我中过他的幻术——那场梦里，有爸爸妈妈，以及一些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的细节。但幽灵先生却将其复刻了出来……” “所以，我就在想，如果幽灵先生具有‘读心’能力的话，那不就可以——！” 伊琳娜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她皱起眉头，表情严肃地瞅了眼云端深处，确保莫里森与路易不会听到后，才将海瑟薇拉至一边，牵起她的手： “亲爱的，听姐姐一句劝。不要把那些黑暗生物想的太好——尤其是那只幽灵，知道吗？” 见海瑟薇呆呆的，露出困惑的神情，伊琳娜这才接着说： “他不是好人——呃，好魔。” 精灵女王薅了薅自己的金发，看起来似乎很纠结： “这么跟你说吧，那家伙身上沾染着无数条人命，是个性格怪异的家伙。虽然称不上丧心病狂的无情杀人机器，也对人类没什么偏见，但也绝对不是只好魔。 “即使是我们之中和他关系最好的莫里森，当年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与他建立关系……” 伊琳娜垂下碧绿色的眼眸，像是惋惜般，叹了口气： “我确实可以帮你联系他，但……我无法确保他是否会回应。” 海瑟薇摇摇头：“没关系，这就够了。” 伊琳娜欣慰点头：“好，我明白了。” 海瑟薇谢过精灵，后者向海瑟薇借了一只随身小镜子，开始施展金色的法术，很快，幽灵的投影出现在二人眼前。 “喂，听得到吗，我是伊琳娜。” 今天的幽灵与先前打扮完全不同。他披着一件红色的毛领披风，肩部缀满金色的勋章与挂饰。内里似乎是一件白色的风衣，缠着黑色皮带，这让海瑟薇不禁想起历史课上老师科普过的北大陆军装。 听到伊琳娜的声音后，幽灵下意识抬头，朝镜头的方向望来。 “海瑟薇找你。” 精灵言简意赅，将镜子塞给海瑟薇。与此同时，投影那边响起一个妩媚的女声： “小弗，是谁在呼唤你吗？” 弗罗斯特回过神，回头对身后的女性说了些什么，对方立即恍然大悟，语气轻快宠溺： “哦～好吧。那你就先和你的动物朋友们叙叙旧吧。回头记得请我喝酒～” 女子的声音逐渐远去，原本夹杂在通讯中的风声与人声也一同消失，仿佛对方进入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独立空间。 幽灵的投影变得更加清晰，仿佛真的来到二人身前。他扫了眼海瑟薇，又看了眼伊琳娜，很快收起刚刚认真严肃的表情，对二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嗨，伊琳娜姐姐，海瑟薇姐姐，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呃，这人，不对，这幽灵人前人后性格差异好大……海瑟薇想起莫里森曾经向她认真解释过许多黑暗生物会对不怎么熟的人开启一套看似亲切实则疏离的“营业模式”，不禁手心冒汗，攥紧了拳头。 “我、我想请您帮个忙！”海瑟薇虽然紧张，但还是鼓起勇气直接说了，“莫里森先生怀疑自己的记忆存在残缺。我向伊琳娜姐姐求证过您拥有读心的能力，不知道能不能……” 幽灵出声打断： “这是你的想法，还是莫里森的？” “我……”海瑟薇愣了一秒，还是吞吞吐吐地说了实话，“是……是我。” 幽灵“嗯”了一声： “既然这样做是正确的，那莫里森哥哥为什么不亲自找我呢？” “毕竟据我所知，哥哥比更加你理性。” 这、虽然幽灵先生面色友善，但讲话真的很不客气……海瑟薇再次捏紧拳头道： “因为、因为莫里森先生是你们联盟的领导者，他不会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麻烦朋友！” “而如果被大家知道作为主心骨的他也动摇的话，一定会扰乱军心，挫伤大家的斗志！” “很好。”幽灵说，“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虽然惴惴不安，但还是将心中猜想全盘托出： “因为……您最初袭击我、想将我困死在美好的梦境中，就是在担心莫里森先生的安危啊！” “所以，不管向幽灵求助这一行为看起来多么愚蠢，多么不可思议，我都会选择相信您——” “因为种族和力量说明不了任何事，但行为和情感可以！” 幽灵弗罗斯特微微愣了一下，很快轻鼓手掌，清脆的掌声在广阔的云天上回荡。 “很好，海瑟薇小姐。” 他幽蓝的眸中流露出欣赏与赞许： “你说服了我，我同意与你合作。” 这样就，就可以了……？ 海瑟薇松了一大口气，同时又暗暗欣喜。 幽灵笑着搓搓手指： “不过……要委托我帮忙，还需支付一点儿……额外的‘代价’。” 海瑟薇有些疑惑，但还是保持着礼貌：“请说。” “嗯，你的灵魂非常美丽。而我—— “只是想要你灵魂深处，一点微不足道的……‘悲伤’。” 第262章 小猫与毛线团他越是遮掩，她越是好奇…… “悲伤……？” 海瑟薇仍在品味这句话的含义，一旁的精灵却突然召出弓矢，张弓拉箭，抵上幽灵的太阳穴。 “弗罗斯特，我劝你不要太过分。” “海瑟薇小姐是莫里森在意的人。你不答应就算了，还敢提出如此无礼的请求。” 幽灵微眯双眼，试图反击。头部却突兀一痛，原来是伊琳娜临时变招，收起弓矢，给了他一拳。 一个粉嫩的大包迅速在幽灵白皙的额间鼓起。 他抱着脑袋，抬起雪白色的眼睫，用冰雪般干净的幽蓝眼眸幽怨地瞪着她。 “弗罗斯特！你个小没良心的！莫里森可是你哥哥，你签订过盟约的领袖，你怎么能趁他虚弱，敲诈勒索？” “可幽灵本来就没有心啊。” 弗罗斯特抱着头，幽蓝的眼眸中也闪烁起不满和微愠： “幽灵本来就是意念的集合体。没有执念，我们早就死了。” “更何况，海瑟薇姐姐并没有拒绝，不是吗？” 他望向海瑟薇，海瑟薇犹豫一瞬，很快垂下头来： “……是的。” 事关莫里森，她没理由拒绝。 “只是……” “您口中的悲伤，是什么意 思？” “海瑟薇姐姐这是同意了？好诶！” 弗罗斯特两眼发光。他无视掉伊琳娜，蹦蹦跳跳，一路来到海瑟薇身边，俯身靠近她耳侧： “所谓悲伤，就是字面意思，悲伤的情绪而已。” “用你内心深处一点点不重要的情绪，换取莫里森兄长解开心结的机会—— “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 少年轻柔无害的声音仿佛真正的鬼魅。只一瞬，便勾住了海瑟薇内心深处的那道弦，叫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愿意。” 海瑟薇低下头。 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宾勾——！完美的决策。” 少年露出笑容，苍白冰冷的手指抵上海瑟薇眉心，唇齿间做出口型： “嘭——” 海瑟薇感觉有一股冰凉的力量直直涌进她的眉心。紧接着，她看到了那间熟悉的书房，嗅到了那间小屋里木头与墨水的气息，以及—— 坐在巨大书架角落下，那个年幼的自己。 “小海瑟薇”正背靠书架，将脸埋进臂弯，轻声啜泣。 海瑟薇记得这段回忆。 这是她刚刚恢复一点精神，被姨妈送去安息市小学复健的时间点。 这并不是一段令人愉快的回忆。 她隐约记得有几个好事的同学嬉皮笑脸，没事找事地拦住放学回家的她，说： 『海瑟薇，你姨妈不要你了。』 『你就是个害得你姨妈倾家荡产治病的拖油瓶——』 『为什么还有脸苟活着呢？』 再具体些的内容，海瑟薇记不清了。或许是大脑的防御机制，她已经不记得她们的脸。可他们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如一根根生了的锈钢刺，只要想起，就会将她扎得血肉模糊。 “找到你了，海瑟薇。” 西尔维娅推开房门，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束打破黑暗的光。她的手中捧着一盘新鲜出炉的甜司康饼，蜂蜜的香气甜瞬间氤氲了整座书屋。 叮—— 屋内的温暖和香气忽然消失了。小海瑟薇抬起头，眼角的泪痕也已经干了。 “姐姐？”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情绪……没有波动。 海瑟薇强迫自己回忆起那几位同学尖酸刻薄的话语，却依旧无法产生任何感情。 像幽灵所说的，她并没有失去任何记忆，只是被抹除了一段不开心的情绪。可事实果真如此吗？ “很聪明嘛。”幽灵的话将她拉回现实，“作为天使的宿主，你在彻底觉醒，被替代前，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不断失去情感的阶段里。” “而我，只是加速了这一过程。仅此而已。” “就算是你最亲爱的姐姐，有一天，你也会忘记她的温暖，生不出一丝情绪。” “即使如此，你还起要继续向前吗？” 海瑟薇攥紧的手掌心渗出冷汗。 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不想失去任何情感。 高兴的，悲伤的，愤怒的，遗憾的……那些都是她过去生活的一部分，是任何人都不能轻易夺去的宝贵回忆。 可是。 她想起白塔内神职疯狂的嘴脸。 想起姐姐和姨妈为了给她庆祝生日，冒着被逮捕的风险。 想起那一位位心怀梦想，各不相同，却又同样善良的歌姬。 最后，她又想起那位阴险的圣子，他站在神明辉煌下，向整片西大陆投下巨大的阴影。 “我……想要。” 她说。 “我想要继续前进。” 如果不前进的话，虽然能够保有这些美好的记忆，却可能真真切切地失去那些爱她的，她爱的人。 与其抱着遗憾，在每个日日夜夜流着泪追忆那些逝去的美好，还不如—— 从一开始就捍卫，绝不退让半步。 “想清楚了？”幽灵打趣地说，“该不会又要牺牲自己吧？” “才没有。”海瑟薇纠正，“是抗争。” “抗争的过程中出现伤亡很正常，但绝不是最自轻、自毁。” 啪，啪，啪。 幽灵鼓起了掌： “很有长进。不愧是莫里森兄长选中的孩子。” “你的心灵和兄长一样善良坚定，甚至更为赤诚。” “谢谢。”海瑟薇也不怕他，“幽灵先生不也是吗？从刚开始就十句里面八句不离莫里森先生。如果不是您原本就想帮我，我又怎能如此轻易地通过您的考验？” 幽灵笑了起来： “敏锐的家伙。不过有一点你猜错了。那就是，我之所以帮助你们，只是因为你们的灵魂非常干净，吞噬起来更加美味而已。” “……” 海瑟薇苦笑皱眉。这、这是如果他们失败了，灵魂刚好可以加入幽灵先生的豪华套餐被他饱餐一顿的意思吗？ 你们黑暗生物之间的友谊好奇怪！ 果然，她还是不够了解黑暗生物呀QWQ！ 在海瑟薇的崩溃震惊中，双方达成了协议。弗罗斯特也靠着嘻嘻哈哈的死皮赖脸，软磨硬泡，终于获得了伊琳娜的支持。不过，这位谨慎的精灵女王表示她要全程监督，以免幽灵对海瑟薇做出什么出格的诱骗——后者自然爽快答应。 最后，只剩下一只黑暗生物被蒙在鼓里，那就是…… 莫里森本人。 “我不同意！” 奥尼亚海深处，水晶宫殿某处空阔的珊瑚花园里，某条墨蓝色的人鱼大声抗议： “读取我的记忆？不可能！想都别想！” 海瑟薇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莫里森的身上仍保留着海瑟薇金色的束缚法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众人一开始就以秘密集会为理由，支走了留守此地的阿亚兹。现在，他大概哼着歌曲，在某个远离此处的海域摘海草呢。 海瑟薇十分理解莫里森此刻的不安—— 毕竟，比起多方问诊，他们这个架势更像联合起来扒掉莫里森先生的底裤（甚至还是多人！）。 于是，她轻轻嗓子，率先开口： “抱歉，莫里森先生。其实这是我的主意。” “你……？” 冰蓝眼睛的人鱼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般攻击性立减，垂下眼睛，重重地叹了口气。 莫里森先生的眉头依旧紧缩，似乎没有因此放下戒备…… 海瑟薇担忧地走上前去，轻轻拉住对方的手腕。莫里森回过头来看她，冰蓝色的眼眸中却依旧充满纠结与恳切—— 他似乎依旧不愿这么做。 为什么？ 海瑟薇不明白。 明明莫里森先生连死亡都不怕，却偏偏抗拒检查记忆？ 他的记忆中……有什么不想被他人知道的存在吗？ 海瑟薇将对方的手臂贴上自己的眉心。莫里森似乎吓了一跳，瞳孔骤缩，吃惊地看着她。 有了幽灵的示范，她隐约记起天使似乎也拥有类似的能力——只是先前只能作为一项被动使用，忘记了主动开关的窍门。 ——莫里森先生的手很冰。 ——一点点疑惑，一点点惊恐。 以及—— 浓烈到绝望的恐惧。 海瑟薇放下手臂。 莫里森先生似乎很害怕什么东西。 正是这份强烈的恐惧使他如此抗拒检查，乃至于对昔日的战友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敌意。 ——所以他并不是讨厌检查本身。更不是说一套做一套，而是…… 有所顾忌。 弄清楚这一点的海瑟薇彻底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莫里森先生本人觉得冒犯，那这个计划便依旧可行。 所以…… “莫里森先生！” “？” 莫里森应声的一瞬间，他听到了一阵悠扬但熟悉的歌声。 他立即反应过来这是前几日阿亚兹教给海瑟薇用来防身的人鱼之歌，具有一定的魅惑作用—— 虽然不能造成人鱼那么大的杀伤力，但控住一只成年黑暗生物，依旧绰绰有余。 “你……” 莫里森试图调动意志力反抗，然而还是太迟了。那些悦耳的声音如甜甜的糖浆般贴上他的理智之弦，让他整条鱼的思绪变得迟钝，进而不负重担。 “……” 莫里森单手撑地，豆大的汗珠从他额间渗出，并滚落至下巴。 即使是人鱼中的傻瓜都知道，中了这种破坏性不强，不会危及性命的中级魅惑，最好的应对方法是顺从，而非抵抗—— “如果您刚刚没有被我分散注意力的话，或许还能成功。但是现在……” 海瑟薇惋惜且疑惑。她不明白对方为何到这时候了还要负隅顽抗，明明这是他们种族的法术，作为王储，他应该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但就像逃跑的猎物更容易引起猫咪的捕猎一般，莫里森越是遮遮掩掩，海瑟薇就越是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坏东西，能把我亲爱的莫里森先生吓成这个样子？ 海瑟薇拉紧法术，为此不惜施加一点小小的“外力”—— 混合了些许光明力量的人鱼之音。 莫里森低着头，似乎在努力抑制着喉间的声音： “呜、呼……” “……？”海瑟薇觉得再唱下去莫里森可能会有危险，连忙松开法术，这才发现对方早已浑身稀软，还好有身后的血族接住。 “受不住了就叫一声啊！究竟有什么秘密这么宝贵，值得你用命去守！” 海瑟薇也慌了神色，连忙铺开治愈术准备急救，这时，她才发现莫里森的眼睛和往常有些不一样——是夕阳般的霞色。 她迟疑一秒，收起治愈术： “莫里森先生？” “呜……” 对方眼眶里水汪汪的，似乎尚有一丝意识。他挣扎着坐起，一把推开伸手的血族，偏过头去。 海瑟薇足足愣了五秒，才追着对方侧过的脸庞凑过去—— 她看到一双无光无神，但委屈盈满、湿漉漉的眼眸。 这、这、这是…… 哭了啊！ 第263章 胶卷溪流出乎意料的白。 海瑟薇手一时足无措。 不过，她很快想起这可能是攻破对方心理防线后的正常反应，于是开口问道： “您为什么不愿意让大家查看记忆？” 明明检查后就有机会排除嫌疑，就有机会打破自我猜疑的局面。 “还不是因为……因为……” 墨蓝发色的人鱼强忍哭腔，抬起霞色的眼眸开口道： “我，很可能就是最后的反派啊！” 大家先是一愣，紧接着都忍俊不禁。 莫里森先生是反派？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吧。 血族的路易首先笑出了声。他捂着嘴巴，尽力维持着亲王的优雅。 接下来是幽灵，他嘴角微微上扬，饱含深意地望向一边。 最后是精灵。伊琳娜愣了足足三秒，随后放声轻笑： “反派，你？” 轻松的气息瞬间盈满了整个水晶宫殿。海瑟薇虽然也觉得有些荒谬，但她注意到眼前的莫里森却格外神情严肃，晚霞般的赤眸正直勾勾的打量着众人，目光冰冷得宛冬夜的冰窟。 那是很久以前莫里森对安琪儿露出过的眼神。 ……是攻破心理防线后所有情绪都不加修饰的一股脑儿涌出来了！ 海瑟薇迅速反应过来，一个飞扑，将正在凝聚黑暗魔素的人鱼搂在怀里，打断了对方正在进行的能量聚集。 “莫里森先生！我相信你！” “……” 莫里森的眼眸逐渐恢复清明。他垂下手指，锐利且充满敌意的目光逐渐变得平静。 “前辈，我相信你。大家也相信你。请不要被那只恶魔留下的梦魇吞噬，好吗？” 海瑟薇松开莫里森，回头，目光锐利： “你们不要再笑了。” 女孩的声音不大，语气与眼神却是少有的冰冷。几只魔法生物原本还在嬉笑，一时间都安静下来，齐齐望向她。 海瑟薇没有像往常一样露出笑容，或是语气轻柔，目光温和。 她冷冷扫过在场的每一只混血生物，无温的目光让所有人不禁想起慈悲却冷漠的天使缪兹。 “莫里森先生遇到了麻烦。这一点千真万确，还请大家能够严肃些。” “当然。”路易率先笑道，“抱歉，我们只是……无法想象莫里森做坏人的样子。” 海瑟薇算是懂了。莫里森之所以压力那么大，正是因为这群粗枝大叶的魔法生物将他放在了一个过高的位置。 处在这个位置，稍有不慎，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不说，还要担心联盟的存续…… 从先前精灵与幽灵一言不合就弓弩相向的状况来看，没了莫里森先生的“联盟”接近一盘散沙。 莫里森先生恐怕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踌躇不前。 海瑟薇默默攥紧手心。 虽然大家表面上都对她和和气气的，可只言片语间，还是感觉出，他们只是将她当做莫里森的一件“所有物”。这并不能怪魔法生物们，毕竟她的处境在外人看来，确实和恶龙劫掠过来的珍宝没什么两样。 但莫里森先生被过去绊住了。现在，她必须站出来。 “抱歉，莫里森先生。” 蓝发的少女认真严肃： “我们还是决定搜查你的记忆。” 人鱼微微眯眼，竖瞳的眼睛充满警惕。他调动起身边的黑色魔素摆出防御姿态，似乎不管来的是谁，都无法冲破他心灵的门扉。 海瑟薇却丝毫没有躲避或是逃走，而是径直站在原地，直勾勾地望着他。 “……？”人鱼动作迟了一拍，似乎正在困惑女孩为何留在原地。 是因为知道他骨子里一定不会伤害她，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吗？ ……罢了。 反正她也没法破开他的防御。 与此同时，莫里森突然感到背后被什么刺了一下，紧接着，顺着伤口蔓出一片酥麻。他这才意识到少女的宣战不过声东击西，真正的敌人是背后—— “抱歉，莫里森……”黑发的血族收起特制的针刺，赤红色的眼里满是犹豫，“你先睡一会儿吧。” 他的脸上尽是歉意，手中也未拿任何武器。 莫里森意识到他又猜错了。 连这份揣测也在海瑟薇的预判之内吗？ ……那他也算输得心服口服了。 在“咚”的一声闷响中，保持着回头动作的莫里森后脑勺受击，彻底昏了过去。 “擅自揣测了一点你们兄弟间的关系真是对不起呀……”海瑟薇心虚地吐了下舌头，收起光明魔素凝成的木棍。 “欸？你们这是谋杀啊！这是谋杀吧！” 女王伊琳娜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她连忙上前检查一番，确保莫里森真的只是晕过去后，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不是有您在嘛。我们不会做多么出格的事情的。”海瑟薇瞥向幽灵，“而且这样一来，不就可以直接进行记忆搜查了吗？” “……”伊琳娜一时间竟无法找到反驳的理由。但她还是看不惯天使的继承者竟然和一只血族达成合作，“你们俩又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 “刚刚。”路易笑着说，“刚才海瑟薇小姐喊出宣战口号前向我使了个眼色。我按照自己的想法解读了……所幸，我的理解能力还算不错。” 向来求稳的女王大人似乎被这种想一出是一出的冒险精神无语到。但她还是强忍着训斥二人的冲动，摆摆手道： “那就搞快点。赶紧的。” 幽灵没说什么，当即上前，开始施术。 一切有序进行。似乎与之前没什么不同。 但只有海瑟薇知道，刚刚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并非“观赏品”的她，才刚刚得到众魔法生物的正视和尊重。 * 幽灵的法术很快布置完成。 他邀请海瑟薇同行探知莫里森的意识世界，理由是：如果没有海瑟薇一同观看的话，他很容易被一闷棍敲晕后恰逢怨气冲天的哥哥无情地弹出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哥哥的记忆里涉嫌了你家人的惨剧。你一同进入，一定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海瑟薇没有拒绝。 事实上，她也没有理由拒绝。相反，出于莫里森先生的安全考虑，她有必要监督一下这位幽灵弟弟不对莫里森的记忆动手脚——即使她已经看到，他们的关系似乎不错。 说到底，还是她的思维受到莫里森先生影响，变得“黑暗生物”了！ 海瑟薇一边警惕自己被黑暗生物同化黑成黑煤球，一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与幽灵携手进入了莫里森的记忆空间—— 出乎意料的白色。 海瑟薇再次睁眼时，眼前是炫目的雪白。 巨大的记忆片段如相机胶卷般展现在他们面前，又如潺潺的溪流。只要伸出手，就能身临其境般，读取那些溪流中的情感。 “很美吧，这里。”幽灵收回视线，微笑着看她，“我说过，你和哥哥的灵魂都非常纯净，是世间罕见的存在。” 他向前走去： “或许刚刚大家的哄笑让你不适，但我从来没有轻视过哥哥——哪怕半点。” 面色苍白的少年抬起头，仰望雪白晴空上那些缓缓流动的记忆，又伸出手，接住一片飘飘扬扬的雪花： “幽灵一族具有读心的能力。等阶越高，能解读的信息就越强。嘴上说着正义理想的黑暗生物很多，但像哥哥这样，能经过幽灵真言鉴定考验的魔物，我之前只遇到过一个。” 海瑟薇下意识问： “那第一个是谁？” 幽灵回过头，幽蓝色的眼眸冰冷地看着她。好半天，他才重新开口： “我们的父亲，那位当今的邪神，纯血的恶魔后裔，莫里斯伊莱。” 邪神。 这个词重重地压在海瑟薇心口。 经历了一系列危及生死地奇幻冒险，海瑟薇再也无法轻飘飘地提起这个词。它从抽象变得具体，且比以前多了许多实际上的恐怖意味。 “不过你说，莫里斯？”海瑟薇再次重复了一次那个名字，“……伊莱？” 这，和莫里森先生的名字只有一点点音节上的差异呀？ 海瑟薇瞬时心底一沉，冥冥中，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压得她喘不过气。直到体温偏低的幽灵签住她的手腕，那股压抑与恐惧才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海瑟薇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汗涔涔的冒了一身冷汗。 幽灵摇了摇头，松开她继续向前走：“我由于本身就不是活物的原因，并未受到多少迫害。哥哥和父亲之间的渊源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不过有两点可以肯定——” “第一，取近似或者相同的名字在古老的黑暗魔法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寄生，融合，夺舍。所以你刚刚的猜想并未毫无可能。” “第二——” “莫里斯伊莱确实是个难缠的怪物。” “我虽然与他未曾谋面，但从我母亲那里继承了一部分关于他的信息——” “那就是，那家伙的话无论有多离谱，都请相信，他是真心的。” 眼看海瑟薇露出迷茫的神色，幽灵才接着补充道： “而那恶魔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正是……” “想让莫里森兄长做他的继承人。” …继承人？ 海瑟薇瞪大眼睛，实在无法相信这份恶魔的真心。 “我知道你在惊讶什么。‘莫里森先生那么正义，怎么能继承恶魔的意志呢？’但请记住，恶魔之所以是恶魔，正是因为他们的思维方式和我们不同。” “如果我们能够理解，那就说明我们离恶魔不远了。所以，永远都不要尝试理解恶魔，好吗？” 幽灵停下脚步：“到了。” 海瑟薇抬起头，眼前的“胶卷”缓缓流动。 半透明的记忆中，年幼的墨蓝色人鱼正蜷缩在恶魔青年的怀中，双眼轻阖，面色放松，颜色尚浅的鳞爪抓着青年的衣襟，似乎害怕他睡深后，对方就会消失逃跑。 第264章 晶簇花海“实际地位更像是……男宠。…… 虽然之前就听莫里森先生提起过些许往事，但亲眼所见，却是另一种震撼。 海瑟薇感到一丝悲伤。 如果真的只是单纯的仇敌，莫里森先生不会那样纠结。怕的，正是这样曾经拥有感情基础，有过一段信任，或是美好的敌对势力。 “记忆断层处就在前面，走吧。不要被这些场景迷了眼。” 幽灵继续向前。海瑟薇小跑几步，才追上了他的速度。 她抬头，看见附近的胶卷上，幼年的莫里森跌在地上。高耸的王座上，冷艳的雌性人鱼正撑着下巴摇头： “别的都可以落后于他人。唯独这个，唯独秘术不可忘却。” 地上年幼的墨蓝色人鱼挣扎许久，才勉强撑起身子： “……是，母亲。” 他冰蓝色的眼眸是那样悲伤，看起来似乎已经经历了漫长的训练，整条鱼显得疲惫又虚弱。 “人鱼一族的秘术……我倒是有所耳闻，但从来不知道它具体的效果以及实施的条件。” 幽灵喃喃着，念了几个海瑟薇听不懂的咒语，在那片“胶卷”上轻轻一点，咔的一声，深层次的“锁”被打开。 “原来是这样。” 幽灵感慨的同时，海瑟薇的脑海中也凭空多出一段记忆：那位严格的母亲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俯身至他耳侧，泉水般清脆的声音缓缓吐出几个音节，仿佛要打破他所有心防，钻进他的内心—— 【欺骗，沉溺，拂去。】 明明只是几个简单的词语，但仿佛施加过魔力般，在听到的一瞬间，它们立即化作具体的意义，铺陈在她的脑海间： 找到猎物，欺骗它，诱导它，引领它—— 最后，如造物主般，肆意地修剪它。 海瑟薇很难想象年幼的莫里森第一次接触这些歪理时震撼的心情。 但即使是读取了这段记忆的她，也能感受到莫里森当年的抗拒与恐惧。那些权威的论断如黑色地影子，牵扯着他的胳膊与肩膀，想要将他拉入泥沼，要他沉沦与共。 海瑟薇感到悲伤。 她清楚地感受到当时的莫里森想要拉住点什么，比如出现一位英雄前辈，激烈地指责母亲，并将他从这份黑暗中救出。 可是，没有。 即使现在的她能够分出一部分精神力量却抚慰这个时间点上濒临崩溃的灵魂，过去的记忆也已成为历史。她永远无法拯救过去的莫里森，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记忆的溪水缓缓流淌，看着恶魔的孩子无可避免的吞下那份恶果。 “……秘术已经练成，母亲。” 她再次于记忆中看到莫里森时，他已经成长许多。 他浮游在王座下方，冰蓝色没了恐惧与绝望，但也未有其他情绪。 麻木。 海瑟薇想到了这个词。她忽然有些害怕，如果莫里森先生后来没有摆脱这两只黑暗生物，那日后他们就算能相见，恐怕也会是敌对。 “很好。总算有点我儿子的样子了。”美丽的银发人鱼抓住莫里森的手腕检查了一番，好看的眉毛又阴森的皱起，“为什么施术频率这么低？” 她脸色阴沉下来。声音冰冷，像是诘责，像是质问。 “我明白了。莫里森，你依旧视我族的秘术为耻，是吗？” “你觉得这肮脏的秘术会玷污世间最伟大的感情，这近乎作弊的法术会弄脏你那干净的喉咙，这偌大的海底——” “容不下你这样高贵的心灵。” “不是的，母亲，我——” “闭嘴。我让你开口了吗？” 银发的女王打断了莫里森的解释。她随手丢下一个法术球，击倒了莫里森身侧的粉色侍从。 “陛下！陛下不要杀我呀！殿下宫殿内的珊瑚丛我都有好好打理的！从来没有偷懒过一天求求您放过我吧！” 粉色仆从连连求饶，莫里森想伸手阻止，银色的女王也在这时回过头来： “想救她吗？正好，我这里恰巧有一个机会。” “前两天海峡边境俘虏了一个异族的海妖。嘴巴很严，不肯吐露半点他部族的情报。你去接近他，博得他的信任，随后，在他最信任你时， 唱响秘术之歌，修剪下那些造成他‘忠诚’的记忆——” “然后，于他口中，挖出海妖一族详细的作战计划。” 她尖尖的鳞爪操纵着法术滑过那位侍从的脖颈，又一点一点收紧，直到对方的脸上变了颜色。 “女王，陛、下，饶……” 被她扼住咽喉的猎物拼命甩尾，银色的女王嘴角却浮起一抹轻笑。她将猎物猛地丢至莫里森尾边，看着对方捂着脖颈抽搐几下，随后抬起头，像看到一束光般，爬向莫里森： “殿下，救我……” 那名年轻的侍从还未说完，银色的法术便又锢住她脖颈。 “考虑好了吗？”银女王面带浅笑，看了眼快要咽气的侍女，又望向莫里森，“我亲爱的小王子，她可是你的子民。假如你是一位明君，你就不会为了一个异族的记忆无视她。” “当然，如果你觉得困扰，也可以选择不救她。毕竟……” 女王银色的眼眸露出摄人魂魄的微笑，同时，尖利的鳞爪微微用力，刺如少女的喉咙： “……这些臣民的性命本来就把握在君主手中。” 鲜血没有出现。银女王察觉不到法术尽头的猎物了。她抬起眼睛，发现少女果然消失了。 堪堪少年的莫里森从女王的背后出现，爪间还荡漾着蓝色的法术。他将水泡中的少女缓缓放至一边，又塞给她一瓶治疗外伤的魔药。 “她也是……您的子民。” 莫里森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从牙齿间挤出。银女王却毫不在意。她只是闭上眼睛，心情很好地轻笑一声： “你同意了？” 莫里森没有回答。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银女王勾起唇角，回头面向莫里森的背影：“那个新来的俘虏关押在大牢左拐第三个石洞里。狱卒已经帮你准备好了假身份，你只需要去和他们打声招呼，不用额外做什么。” 莫里森始终没有回答。他离开大厅，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所以，莫里森先生最后还是做了吗？”海瑟薇心中五味杂陈。她抬眼，后续的记忆胶片变得扭曲，周围也变得黑雾笼罩。 “是的。”幽灵仰望那团黑暗，“银女王是黑暗生物界有名的暴君。听说，因为继承了人鱼一脉秘术，从小又被先王宠坏的缘故，她自幼强势残暴，没有人能够成功反抗。就连我们的父亲，也曾经是她的王婿……” 幽灵顿了顿： “甚至，从民间流传的版本来说，父亲当时实际的地位更像是……男宠。” 男……什么？ 海瑟薇瞬间瞪大眼睛。 那、那位令莫里森先生等魔法生物谈之色变的邪神，这些魔法生物共同的父亲，曾经是……刚刚那位女王的男宠？ 欸？！！ 欸？！！！！ 无、无法想象！ 果然，人的大脑在处理这类八卦事件时就会转得飞快。短短几秒钟，海瑟薇就脑补了几百字小作文，对莫里森父亲如何忍辱负重蛰伏数年，最终从男宠翻身做邪神的过程进行了充分地遐想。 “这样看来，银女王对莫里森先生其实还算不错？毕竟她也没有诞下其他子嗣，还将秘术传给了莫里森先生……”海瑟薇极力尝试以一只黑暗生物的思维判断此事。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莫里森先生母亲对他的情感也并非纯粹的憎恨，更倾向于一种极端的“控制”。但也正是这种夹杂着亲情的暴力，让当事人更难走出自责的泥潭。 幽灵点点头：“这不失为一种解释。不过，也可能是银女王的其他子嗣被莫里斯杀害了，亦或是她早已失去了孕育子嗣的能力——比如，被诅咒或者下毒之类的。” “？”海瑟薇一时目瞪口呆。原来还有这种可能吗？ 她原本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很“黑暗生物”了。但现在看起来，简直是一滴水和一片海的区别。 幽灵忽然停下脚步，抬头，面色严肃：“断层……出现了。” 海瑟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在刚刚那段记忆后不久的某一时间点，记忆的“胶卷”中断了。 两段记忆间存在一个明显的断层，左右两侧的记忆片段坑坑洼洼，像是被从中撕裂的布匹——施术者似乎丝毫不在乎莫里森的其他记忆，哪怕这里是他的精神空间，稍有不慎便可能影响他的整个精神世界。 被撕开的两片记忆两边像邮票的锯齿边，它们无力地向下垂着，边角缓缓向外扩散着白色的粒子辉光。 海瑟薇忽然感到十分愤怒。 就好像发现自己珍视的东西被人践踏，毁坏，一点也不懂得珍惜。 “好……暴力。” 海瑟薇试着上前，想借助天使的治愈法术，将两片记忆重新编织在一起，然而，不知道是天使也无法做到，还是她实力不足，两片记忆之间只是有了一丝微弱的联系，完全没有复原迹象。 “没想到哥哥的记忆真的有残缺。”幽灵上前查看，“可惜我们都无法修复这段记忆，无法知道这段记忆的内容，也无法知道幕后的主使究竟是谁。” “真凶一定另有其人！”海瑟薇想起莫里森先前消颓时曾经暴言过自己是反派的论断，连忙表达自己的观点，以免幽灵直接得出对莫里森不利的结论，“毕竟这个法术痕迹这么暴力，莫里森先生自己一定不想删个记忆把自己删成精神病的！” 幽灵“嗯”了一声：“莫里森和女王都有施术的可能。但无论真凶是谁，现在都证据不足。” 他飘至海瑟薇背后，端详起另一段记忆，随后，眉头微皱： “你看这段。” 海瑟薇连忙望去。 对面的记忆中，场面十分凌乱： 向来美丽端庄的女王变得蒙头垢面，她站在一个疑似窗口的位置，背着光。恶狠狠地抓着莫里森的肩膀，银色眼眸中布满了红血丝： “你父亲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只精灵，那只血族，还有那个死人！她们究竟有什么好的？能把他迷得这样死去活来？” 她掐着莫里森的肩膀，尖利地鳞爪直接将他掐出血来： “莫里森，你身上流着他的血，你肯定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你说话呀！你说话呀！” 鲜血自莫里森肩头滴下，他咬紧牙关，像是鼓起勇气般，搭上母亲冰凉的鳞爪： “母亲，您累了……” “我才没有累！谁累了？”银色人鱼忽然一把将莫里森推倒在地，风暴般猛烈的法术发疯般向他头上砸，“我是兄弟姐妹中天赋最高的法术天才，我怎么会输？你个血脉肮脏的小贱种，还帮着你那渣滓父亲看不起我了？” 她扑了上来，双手去掐莫里森的脖子，架势看起来似乎真的要杀了他。莫里森眼底闪过一抹悲伤的神色，忽然翻身闪了位置： “母亲，您真的累了……请休息一下吧……” 他又一个躲闪，出现在银女王对面，鳞爪一挥，张开一面蓝色的结界。 银女王在结界内撞了几下，确信碰不到莫里森后，才消停下来，但嘴里依旧继续着肮脏的咒骂。 过了不知多久。 她忽然开始低声哭泣。 莫里森缓缓抬眼。他刚才被母亲伤得不轻，实在没力气继续闹腾。 “好痛苦。” 她抱起脑袋，像个小孩子一样，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停不下来： “……好难受。” “先王在的时候，没有哪个魔法生物敢这样对我……” 她捂着脑袋，像是扯断海草一般揪断自己的银发： “好难受……好想……” 银女王忽然贴上结界，银眸无光，泪流满面： “莫里森，妈妈知道错了，妈妈再也不逼你了。解开这个结界，好吗？” 对方急促地敲打着，目光无神，几近恳求。 莫里森靠着石壁，喘着粗气。他现在身负重伤，魔力又在刚才的缠斗中消耗大半，实在是没有力气陪她胡闹——万一这只是母亲的计谋，他刚解开，她又扑上来要把他撕成碎片呢？ 于是莫里森只是刻 意地避开母亲视线，低头望向地岩。 对方像是意识到什么般停止敲打。她足足愣了几秒，才轻笑一声： “你也是……他那边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疯狂大笑，捂着自己的脸，朝莫里森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可笑！” 银色的人鱼退后两步，背后便是透光的风口。莫里森下意识抬头起身，银色的人鱼却在他的注视下跨坐上那个连接外界的小窗似的洞口，然后—— 张开双臂，微笑着向后倒下。 “妈妈！” 少年莫里森快步向前追去，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他只能趴在窗口向下望去，看见母亲倒在水晶色花海上，头部被最大的晶簇礁岩贯穿。 第265章 记忆水族馆仿佛每个童话故事中的奇迹…… 具有强烈视觉冲击的画面给海瑟薇带来了巨大震撼。 弗罗斯特一挥手，将关键位置打上一层模糊的法术，及时阻断了海瑟薇被莫里森记忆中充沛的感情吞没。 “你还好吗？需不需要我扶你一把？”幽灵伸出手，“一般来说，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的人类都……” 海瑟薇摇摇头，径直向前走了两步，罗蓝色的眼眸紧紧盯着那段记忆中的点点滴滴： “好奇怪……” 幽灵也顺势望去，发现海瑟薇盯着的，恰好是银女王掐着莫里森肩膀摇晃的场面。 “那个，我不太了解，但银女王……真的是这样的性格吗？” “我觉得，银女王虽然不是位好君主，但也不至于如此……歇斯底里？” 海瑟薇转过身： “暴君或许会为了宠妃犯下一些愚蠢的错误，但起码……他们有自己的权威。” “据您所说，银女王似乎是个强势的人。比起恋爱，她更倾向于养……男宠，不是吗？” “而这段记忆中的银女王，她明显将爱情看得过重。” 幽灵抬眼：“……是吗。” “但也无法排除这就是她自己的意志吧。” 他缓缓踱步，抬手，再次深入检索两段记忆之间的部分： “毕竟除过亡灵外，其他生物的思想都是多变的。” “但她在这段记忆中的思维方式明显不一样，已经到了……”海瑟薇犹豫了一下，“不像一个人的程度了！” 如果不把情况说严重点的话，幽灵先生看起来就快要无视掉这一疑点了…… 幽灵看她一会儿，将目光重新凝聚回记忆片段： “检索结果出来了。” “确实如你所说，在莫里森的记忆中，没有发生什么足以让母亲性情大变的事件。” “是吧是吧！”海瑟薇握紧拳头，松了一口气，“这就说明——” “这就说明莫里森兄长确实有对银女王记忆动手脚的可能。” “？”海瑟薇眨了眨眼睛。 不是，兄弟你怎么油盐不进呢。 幽灵继续道： “虽然兄长的记忆中只提到人鱼一族的秘术能够抹除记忆，但‘改写’说不定也能够做到。” “我们又知道，施术的大前提是毫无防备的信任。女王能将秘术教给兄长，说明这份信任还是有的。但她却没有想到自己王威风一世，最后却败在她最轻视的儿子手里——” “非常讽刺的结局，不是吗？” “诶？”海瑟薇连连摆手，“不对不对不对，这不对吧……莫里森先生应该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不会？”幽灵回眸，目光灼灼，似乎要直逼她的灵魂，“你有证据吗？” “暂时，还没有……”海瑟薇很想躲闪，但还是鼓起勇气： “但我会努力找到的。” 幽灵摇摇头：“海瑟薇小姐，您似乎有些无条件信任兄长了。别忘了，那个秘术下手的前提，正是毫无防备的信任。” “我……”海瑟薇一噎，“您是说我会被当作下手的目标吗？” “哎呀。我可没有这么说呢。”幽灵摆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只是提醒海瑟薇小姐你多个心眼。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说，是不是？” 幽灵依旧温和的微笑着，海瑟薇却默默握紧拳头，下意识与他拉远距离。 她实在不擅长对付这种角色。 “但截止目前，莫里森先生都没有篡改我的记忆吧？否则，先前您在领地第一次读取我的记忆时，应该早就发现了吧。” “嗯，这倒确实。”幽灵将具有威慑的目光从海瑟薇身上收起，“起码现在兄长并没有对你下手。” 海瑟薇咬咬嘴唇：“所以我认为，您应当暂时给他一点信任。” “好吧。”幽灵答应得爽快，这叫海瑟薇有些出乎预料。 幽灵先生似乎特别看重逻辑……看来要想让他彻底相信莫里森先生，需要拿出像样的证据…… “好，”海瑟薇直面幽灵，不再纠结于上一个问题，“你说莫里森先生可能对母亲下手，那您有证据吗？” “当然。”幽灵抬眼，似乎万分自信，“在检索兄长记忆的过程中，我发现，兄长不止一次地对母亲产生过杀心。” 什么……？海瑟薇心头一紧。 虽然碰上那么个母亲产生那样的情绪她没觉得没什么不妥，但这种时间点被读出这种情绪，对莫里森先生来讲，简直糟透了…… “你不要担心啊，海瑟薇小姐。”幽灵轻拍她的肩膀，“大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怀疑莫里森兄长的。比起这个，大家更在意的是，莫里森兄长被删除的记忆中……有没有和那位邪神合作的证据。” “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这段记忆就是莫里森先生自己删除的吧？”海瑟薇已经顾不上纠结黑暗生物竟然把弑母当做一件小事，“您不是最看重证据吗？” “嗯，怎么说呢？”幽灵闭上眼沉思片刻，“除了莫里森兄长，还会有别的人吗？” “有、有啊！”海瑟薇下意识反驳，“比如你们那个魔渣老爹，莫里斯伊莱什么的！” 幽灵睁开幽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 “理由。” 那双眼睛像一只充满野性的兽，似乎只要海瑟薇回答错了，她就会被撕碎吞吃入腹。 “……还、还能有什么理由，当然是因为他是最大受益人啊！”海瑟薇的额头已经渗出冷汗，但还是强撑着身子，说了下去，“连我都能看懂的局，怎么你们偏偏看不透呢？” 之前圣子的事是这样，现在莫里森先生的事又是这样，为什么不闹到最后以悲剧收场，大家都不肯相信她的话呢？ “海瑟薇姐姐。” 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她。海瑟薇顺势抬眸，不出所料地是弗若斯特。 “我不是不相信你。” 幽灵说。 “这场谋杀的利益受益人是谁，大家当然也都能看出来。” “但是，越是这样，我们才越需要证据。” 他见海瑟薇从巨大的压力中脱出身来，才松开她的手，转身向后： “我知道你的第六感很好，但不是所有的生物都会相信你的直觉。” “如果只是凭着感觉而不是依靠铁证，那些不相关的人只会觉得你是因为和哥哥关系好，才那样向着他，将罪责全部推给邪神的。” “之前在人类大陆上的经历，不也是如此吗？” 海瑟薇愣了一瞬，随后便垂下头，目光黯淡。 确实如此。 虽然对她来说，那个梦境便是圣子有问题的铁证，但是在他人看来，自己的行为实际上和打击过大后发疯咬死官方人员的无赖没有区别。直到她进入白塔，圣子自以为胜劵在握，才终于露出可怕的獠牙。 证据…… 如果一开始她就能将关注点聚焦于寻找圣子真面目的罪证，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不会。别想了，你和兄长大人会被那个神职一起干掉。”幽灵出言打断海瑟薇的思考，“在你的记忆中，我能感受到那个魔法师非常强大。虽然哥哥也很强，但那是在光明结界内，架 不住圣子和他的部下正义的围攻的。” “如果不拿到‘那个东西’，你们可一直会毫无胜算可言啊。” “那个东西？”海瑟薇下意识掏出她在白塔昏睡时获得的权限，却被幽灵按住了手。 “永远不要在任何黑暗生物面前亮出你的底牌。” “……”海瑟薇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下多么严重的错误。同时，她有种隐约的，奇怪的感觉—— 幽灵先生似乎的确是个可靠的队友。但他背后似乎也有一些不可违逆的存在。 这才是精灵姐姐阻止她与幽灵接触的真正原因吗？ 海瑟薇放下手臂：“……我知道了。” “嗯？什么知道了，我什么都没说啊。”幽灵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走开，“你该不会想耍什么小花招诓我吧？” 海瑟薇笑着摆摆手，十分配合地回了两句：“怎么会呢？” “总之，要是你真的觉得兄长大人无辜的话，就证明给我看。”幽灵将一团白色的光丢给海瑟薇，“这是我在兄长大人记忆中搜集到的一点线索，你可以读读看。” 海瑟薇接过记忆团，发现内部是当年莫里森在调查时整理出的一些线索，包括但不限于对父亲行程的调查，以及对一些女王贴身侍从的问话。 “……莫里斯伊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海瑟薇放下光团，眉头微皱： “……怎么可能？” “他早在女王出现异常前，就跑去外海与其他魔法生物拈花惹草，一直到女王身陨后几个月，他才返回？” “是的。”幽灵说，“在女王身陨前一年内，陪在女王身边的都是兄长，而非那只恶魔。” 呃，虽然早就听莫里森先生提起过他老爹是个不要脸的恶魔，但今天亲眼目睹，还真是……符合她对花花公子的刻板印象啊。 莫里森先生小时候的生活也太窒息了……没被大环境带坏真是个奇迹。 海瑟薇一筹莫展。忽然，她想起天使的法术里似乎也有和幽灵先生能力类似的存在，于是模仿幽灵的样子，照猫画虎施展法术—— 成功了！ “我读到了！我读到了！莫里森先生当时的情绪里果然存在着震惊，愤怒，怨恨，以及——” “解脱。”幽灵无情补充，“这些我也读到了。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莫里森先生在看到自己母亲坠楼时，非常崩溃。”海瑟薇语气激昂，“如果是凶手的话，应该只会有恨意，解脱，和复仇成功的快意吧。” 幽灵眯起眼睛： “海瑟薇，你是不是遗漏了一件事？” “哥哥是可以清除自己记忆的。” “如果他在对母亲使用秘术后，再使用秘术，删除掉自己的这部分记忆，也可以产生真实的震惊与崩溃。” ……什么！海瑟薇捂住嘴巴：“您就不能相信自己的兄弟一点吗？非要拿这个前提做假设？” “不是我非要针对哥哥，是目前我们得到的证据，只能推测出哥哥具有重大嫌疑。当然，如果你能拿出推翻这一切的证据，那就再好不过了。只可惜，你似乎还是没能找到。” “这不怪你。毕竟哥哥自己都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我们又怎么能寄希望于在他记忆里转一圈，就找到关键性的证据……”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带上目前的线索，我们出去从长计议……” 幽灵起身，眼看着就要离开这个空间。 不。 不行！ 海瑟薇起身，一把抱住幽灵的腰。 这个时候出去，岂不是让莫里森先生更惭愧了吗？ 他已经很崩溃了。是她想要帮他找到那束光，才委托幽灵检查他的记忆的。 如果带着这些对莫里森不利的线索出去，那简直是对他当头一棒。 “干嘛？”幽灵开始挣扎，海瑟薇却仿佛一块牛皮糖，怎么甩也甩不掉，“你不要忽然对人家搂搂抱抱！” “抱歉，抱歉嘛。”海瑟薇松开幽灵，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我想再深入调查一会儿，可以吗？求求你了。” 幽灵望着海瑟薇那双闪闪发光的星星眼，轻叹一声： “……我倒是无所谓。但是你真的能找到什么线索吗？” “哥哥对你的感情特殊。比起我，你更容易被这片记忆吞噬。你不怕吗？” “总要尝试一下嘛，万一找到了呢？” 海瑟薇嘿嘿的笑了两声，笑容明媚的仿佛春日雪山的一抹反光。 “好吧。不过我可不想四处奔走，要去你一个人去。”幽灵将手搭在心口，很快凝出一个耀眼的毛线团。他将线团的一头递给海瑟薇，“握紧它，就不会迷失了。” 海瑟薇虽然不知道这线头是干什么用的，但从幽灵那严肃的神情以及线团出现的位置来看，海瑟薇大概能感觉出，这对幽灵来说，是件和性命一样重要的东西。 “谢谢。”她说。 幽灵却在海瑟薇即将碰到线头前缩回，笑眯眯道： “这么感谢我啊。那再让我咬口『悲伤』？” “委托费已经交过一次了！” “好嘛好嘛，不跟你开玩笑了。”幽灵笑着将线头塞进海瑟薇手里，并帮她打了个蝴蝶结，“我也会尽力往前走走的，你快去吧。” 海瑟薇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放弃这个对她趁火打劫的好机会，连忙点头，朝更深处跑去。 她一路向前，看到许多记忆胶卷，都没有停下来。她必须找到关键性的线索，而不是停下来，为莫里森先生那些已经无法改变的童年伤春悲秋。 叮—— 一阵突如其来的耳鸣让海瑟薇放缓脚步。她已经进入的太深，深到莫里森的潜意识已经开始下意识抵抗她这个入侵者，开始对她产生排斥。 [是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海瑟薇猛的抬头。但与想象中不同的是，她看到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莫里森，从幼年到青年，无所不有。 看起来密密麻麻的，有点像青蛙卵，呕……海瑟薇忍着不适，正打算与他们沟通，为首的黑斗篷莫里森却忽然让开半步，随后，那些密密麻麻的“莫里森”便逐一消失。 这是……在为我让路？ 海瑟薇身上的不适感消失了。她不再压抑恶心，也不再耳鸣胸闷。 “是你帮助了我吗？”海瑟薇朝那只黑衣莫里森一笑，“谢谢。” 黑衣莫里森朝她点头，随着像融化的蜡烛般，消失在记忆的洪流中。海瑟薇跟着他们开出的小道一路向前，途中，不断有大大小小的莫里森从地里冒出来，直勾勾地看她，但只要她对他们一笑，他们都会迅速融化，像溅起的浪花般缩回地底。 感觉他们看我就像看动物园里的猴子……可恶，好像从来没见过，很稀奇一样……海瑟薇一边在心底吐槽，一边来到莫里森记忆更深处。 “颜色……改变了？” 海瑟薇环顾四周，不同于记忆入口处的纯白，这里的颜色是压抑得像夜晚一样的深蓝。单单站在这里，就让人压抑的喘不过气。 海瑟薇缓步行于其间，像参观一间充满奥秘的水族馆。这里的记忆胶卷轮廓变得黯淡，那些胶片中的莫里森也变得非常幼小，在她看来，仿佛人类五六岁的孩子。 有点……可爱。 海瑟薇忽然产生了一种想捏捏胶片里的小莫里森脸蛋的冲动。他们看起来好小！简直可以抱在怀里当宠物的存在。 [不要……吵架。] 海瑟薇忽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 她缓缓转身。身后的水族馆玻璃中，幼小的莫里森正抱着尾巴，蜷缩成一个球状，躲在珊瑚礁后。看样子似乎睡着了，可眼角还挂着一滴晶莹的泪光泪珠。 [妈妈，爸爸……不要吵架。] 小莫里森什么也没说。这段声音似乎因为他的感情太过强烈，直接从玻璃壁中传出来的——属于他的心声。 [都是……我的错。] [如果我的尾巴也是亮亮的颜色，妈妈爸爸，就不会吵架了…] 浓重的悲伤透过玻璃壁，直接影响了海瑟薇。她在玻璃壁前驻足许久，最终，伸手抚向玻璃壁—— 仿佛每个童话故事中的奇迹一般，海瑟薇的手指竟奇迹般的穿过了玻璃壁。她意料之外地碰到了柔软，也碰到了那滴挂在幼年莫里森眼角的泪。 海瑟薇犹豫了很久。 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静止，直到她下定决心，拂去那滴泪。 那段记忆中的莫里森似乎受到了影响。他睁开眼，迷迷糊糊地向玻璃壁外望了一瞥，随后又重新闭眼，陷入沉眠。 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又似乎冥冥中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海瑟薇收回手，她知道这是过去发生的无可改变的事实，但起码，她可以像许多年后的莫里森先生那样，将噩梦变成美梦。 悲伤的呢喃再也没有出现。海瑟薇在那些鬼影般不断冒头又消失的莫里森分身的引导下，来到一处晶蓝色的记忆胶片前。 这里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等等？ 海瑟薇忽然发现这里的玻璃壁内存在着一丝一丝不易发现的微小空白。 它们像由最出色的厨师切割的吐司般，如果不仔细察看，简直很难发现！ 海瑟薇又惊又喜。她顺着那些细小的空白切痕一路看下去，逐渐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规律—— 它们都出现在莫里森心情低落后。 更诡异的是，被切割的部分虽然有长有短，但大多集中在白天，少有夜晚。 正当海瑟薇对着这一诡异的规律一筹莫展，不知从何入手破解时，她忽然瞥见了一串大的可怕的记忆空白—— 太好了！海瑟薇拉动线绳通知幽灵。只要把这串记忆前后发生的事情记下来，出去以后问一下莫里森先生，就能…… 海瑟薇忽然瞥见，在那片最大的记忆空白前，莫里森看到了“星光号”游轮。 虽然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底盘影子，但在奥尼亚海海域内，敢让那么大规模的游轮出海的，只有被光明天使祝福过的阿兹卡那王国。 她重新瞥向那段记忆中的莫里森。他原本似乎正在那片海域狩猎，但船体巨大的影子遮蔽了太阳，使他下意识抬头。 记忆自这里开始便中断了。 海瑟薇握紧拳头。 明明理智告诉她，幼年莫里森望向游轮的视线里只有困惑与好奇，一只幼年人鱼也不可能大败阿兹卡那的精锐魔法师，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放任力量游走，渗入那段记忆，共感了那段记忆中，幼年莫里森的情绪。 第266章 无尽之窟“天使历：811年，9月1…… 没有。 正如海瑟薇一开始预估的那样，她并没有在幼年莫里森的脑子里搜刮出哪怕一点恶意的情绪。 他似乎对攻击这艘船没什么欲望，相反，海瑟薇努力翻找了这个时间段莫里森记忆内每个角落，最终也只找到一句： [那是什么？人类的船吗？] [好大。] 除此之外，他没有产生任何额外的感情或想法。 不过，在莫里森与那段记忆的空白边缘，海瑟薇还是隐约读出一点模糊的情绪—— 他想跟上去看看。 但这依旧无法说明什么。 人类小孩第一次见到魔导列车时，也不乏兴致大起，想跟魔导列车比比谁跑得更快。 海瑟薇低下头。幽灵也恰好赶来，他看到周围的色彩与先前不同，立刻惊叹一声： “这段记忆空间竟然已经扭曲成这个样子。” “什么意思？”海瑟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但眼神中难以掩饰的疲惫还是出卖了她。 幽灵循声望去，看到了海瑟薇身后那片明显的空白。他迅速飘来，面露惊诧：“还真让你找到了……” “前面还有很多切割的小缝。”海瑟薇为幽灵指明方向，“从理性的角度来说，莫里森本人是不会把自己的记忆切成这个仿若狗啃的样子……” 幽灵满意颔首：“没错。因为那会对灵魂造成难以逆转的伤害。” “尤其是这段记忆，简直可以说毫无动机——莫里森兄长是在少年时期才学会秘术的。如果他长大后想要删除这段‘黑历史’，那为什么偏偏没有删掉这些悲伤的回忆呢？” 幽灵转过身来： “就像你和我交易，也是从最‘悲伤’的记忆开始抛弃一样。” “海瑟薇姐姐，恭喜你，你这次可真的找到关键的决定性证据了。” 海瑟薇点点头，心情还是十分低落。 如果莫里森先生见过星光号，那为什么从来都没有对她提起过呢？ “我们回去吧。” 在幽灵的法术下，海瑟薇与他很快离开了那个记忆空间。海瑟薇再次清醒时，她已经站在水晶宫殿里了。 “怎么样怎么样？”精灵第一个冲上来，抓住海瑟薇的手疯狂摇晃，“莫里森是清白的吗？莫里森是清白的吧？” “我……” 海瑟薇不知道怎么开口，幽灵却率先抢走了发言权： “海瑟薇小姐第一次出入记忆空间，难免有些疲惫。还是我来说吧。莫里森兄长的记忆中的确存在空缺，而且……不止一处。” 一旁的路易微微睁大眼睛，严肃神情，仿佛已经打算迎接最坏的结果。 伊琳娜则迟钝一些，她不满地叫道：“所以呢？” “结论就是，因为兄长的记忆被切割得太厉害，所以初步判定，凶手应该另有其人。” 伊琳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我就说嘛，小莫怎么可能是老东西那边的。” 路易神色柔和了许多：“那么，秘术……？” “秘术这件事，是真实存在的。和哥哥坦白的一样，他确实拥有——” “将我们玩弄于股掌的能力。” “他能够随心所欲地删除记忆，或许，我们的记忆也被他颠覆过也说不定。” 眼看伊琳娜愣住，路易本就白皙的脸庞变得更白，幽灵这才不紧不慢继续讲道： “不过嘛，你们不要担心。兄长秘术施展的前提，是需要对他百分百信任——大家同为黑暗生物，我想，应该没有人做过这样的蠢事吧？” 幽灵装模作样地环顾四周，仿佛给某些魔法生物留足了伪装的时间。但海瑟薇还是看见微微发愣的伊琳娜，以及一旁少有地，陷入恍惚的路易。 幽灵清了清嗓子：“各位？有在听吗？” “啊！什么！”伊琳娜从发愣中回过神来，抱起双臂，“本女王当然有在听啊！我怎么可能完全信任一只黑暗生物？你说是吧，路易？” “……啊。是的，没错。”路易似乎久久从冲击中回不过神，“算，算是吧。互相怀疑什么的，在黑暗生物界很常见呢……” “既然如此，那大家的记忆应该都没有问题。”幽灵爽快道，“至于海瑟薇小姐……我已在不久前读过她的记忆，也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海瑟薇看着努力隐瞒着自己震惊情绪的魔法生物们，一时间感到一丝暖心。 虽然他们正如莫里森担心的那样，在他倒下后，难以避免地陷入混乱与争斗，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都和莫里森一样，保持着对队友的信任与关心。 莫里森也在此时睁开双眼。他冰蓝色的眸子依旧漂亮，但只是支持身子，微微一动，便捂住额头，发出嘶的一声。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几乎是下意识地便冲了过去，但她在看到对方那双冰蓝色的兽瞳时，却难以避免的与记忆中那双望向星光号游轮的眼睛对上。 她缩回了手，仅仅在莫里森身边跪坐。 刚醒来的莫里森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海瑟薇的异样，只是虚弱的捂着额头：“你们读取了我的记忆？结果如何？” “放心吧……一切安好。”海瑟薇抓住莫里森的手，“我想问您一个问题。” 她直勾勾地盯着莫里森，仿佛要读透对方的灵魂。 “什么问 题？“莫里森语气虚弱，强撑着对海瑟薇挤出一个微笑。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向海瑟薇的牵着他的手望去，“你的手？……好冰。” “别打岔，莫里森先生。”海瑟薇紧紧牵着莫里森的手，用魔素凝出一个半透明的光球，“您对这个场景，有印象吗” 那是她在莫里森记忆中看到的场景的微缩复刻。 为了结果的准确性，海瑟薇主动隐瞒了这艘船正是她父母乘坐的“星光号”游轮。 莫里森下意识朝海瑟薇手中的光球望去，凝视许久，似乎陷入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次开口：“我……见过。” 海瑟薇心头一紧。 一时间，原本积蓄已久的情绪在此刻如决堤洪水般猛烈爆发。她开始怨恨眼前这条人鱼，为什么明明见过关键性的信息，却从未向她提起。 海瑟薇的指尖下意识发力，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莫里森似乎意识到这一点，连忙追问： “怎么了？” “这艘船……很重要么？” 幽灵上前道：“我们发现你的记忆确实有空缺，不过，不止一处。” “一处是你学会深海人鱼的秘术，到银女王出事前，中间存在一小段。而另一处……” “则分布在你幼年时期，见到这艘巨轮前后。” “这段空缺，你有印象么？” 听到“秘术”这个词，莫里森先是一愣，他环顾周围一圈，似乎在确认这究竟是一场作为朋友的关怀，还是一场无情的审讯。 最终，他似乎放弃了思考，自暴自弃地低下头： “我……有。” 伊琳娜第一个出言反驳： “喂，莫里森，你可不要因为家传秘术曝光就胡乱认罪哦。其实大家很久之前就知道你们人鱼一族有秘术了，只不过现在才知道施术的前提而已……” 伊琳娜话说到一半，便意识到她说了句废话。人鱼一族地秘术实施的大前提就是百分百信任，而这个秘密一旦公之于众，这个看似强大的秘术便会不攻自破。 “没事，我并不在意。” 背靠岩壁的莫里森语气幽幽： “现在唯一一条掌握这种秘术的人鱼就在你们面前，只要动手杀了我，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存在这样邪恶的魔法了。” 起、起反效果了！ 伊琳娜很想给自己的嘴巴来一下，身为锋芒外露的女王，她本来就不擅长安慰人。她连忙望向一旁的路易，朝他拼命使眼色。 “莫里森，你冷静一点。”路易接收到了信号，上前一步，“弗罗斯特和海瑟薇小姐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一些能洗清你嫌疑的线索。如果你不想辜负他们的努力，请尽力配合我们。” “……好。”莫里森挣扎许久，最终像一个泄气的气球般，整条鱼都憔悴起来。 “你们尽管问吧，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他低下头，像一个终于放下所有心理防线，准备接受一切严刑拷打的罪犯。 看着眼前消颓的人鱼，海瑟薇忽然升起一股微妙的侧隐之心。 她抬起头，重新握紧了对方的鳞爪： “莫里森先生，换个角度想，现在秘术的秘密被暴露出来，大家反而都不会中招了，不是吗？” 莫里森抬头，出乎意料地望着她。女孩的笑容依旧是那么明媚，明媚到只要瞧见，就仿佛能战胜一切艰难险阻。 “……嗯。”莫里森应了一声，抬头，以一个更有精神的状态面向大家，“你们问吧。” 幽灵点头： “你是否提前知道你的记忆存在空缺？” “是。” “你是否知道自己的记忆究竟有多少段空白？” 摇头。 “你是否知道自己的自己中存在着第一段空白——在获得秘术后？” “是。但我不确定。”莫里森思考一会儿，“我只是隐约记得，那段时间里，我单独找过莫里斯，但我不记得我们谈话的内容了。因此，我认为我的记忆应该存在空白。” 幽灵与路易等人对视一眼，继续问道： “你是否知道自己的记忆存在第二段空白——在你幼年时期？” 这一次，莫里森陷入沉默。良久，他才语带疑惑地重新开口： “我不清楚……” 出现了！海瑟薇捏了一把汗。根据幽灵先生在回来的路上向她科普的灵魂学知识来看，被删成那样的记忆很容易使当事人出现一些记忆错乱，宕机，或一觉醒来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的症状，比起少年时期那片被精美“裁断”的记忆，应该更容易发觉才对！ 可莫里森先生……却只察觉了第一段，没有意识到第二段？ “他没有说谎”——幽灵用眼神向在场的每个人示意。拥有读心能力的他鉴定了莫里森的每句回答。他的确都没有说谎。 “那就怪了……”幽灵问，“按理说，删成那个样子，已经会对哥哥你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吧？比如说……想回忆一下小时候最好的玩伴是谁，也会花半天时间，最终还可能依旧想不起来……即使那段记忆只是处在被裁断的边缘……” 莫里森轻笑一声： “何止。” “准确来说，关于小时候的记忆，我根本想不起任何连贯的东西。它们像打结的海草般缠在一起，混乱不堪，没有任何逻辑可言。” 路易惊讶道：“你……你的意思是，小时候发生的所有事情，你都不记得了吗？即使他们没有被删？” “与其说不记得，不如说它们像生鱼片一样断裂开来，简直难以理解——”莫里森摊了摊手，自嘲般轻笑，“如果你们读过故事书就能理解，跳过太多关键剧情，根本无法明白书中的人究竟在做什么。” “扭曲。” 幽灵忽然严肃神色： “我们在找到第二段空白时，看到了类似于记忆空间扭曲的现象——那里的‘胶卷’不再飘逸轻盈，反而变得七扭八歪，如螺旋楼梯般，无序打结。这与你所表达地意思基本一致。” “但我更好奇的是，已经造成了如此严重的后果，为什么兄长你从来没有向大家提起？” 莫里森轻笑一声： “有必要吗？” “用尾鳍想想都知道那个年龄段的我脑子里都是什么愚蠢的想法。被打了会觉得是自己的错，那两个玩意儿吵架也会觉得是自己的错，甚至整天盼着他们和好……” “这样的记忆，就算想不起来，又有什么损失呢？” 幽灵皱起眉头，少有地揪住莫里森的手臂： “万一这些被删除的记忆中，存在着你这一辈子都不想忘记的东西呢？” 莫里森也毫不示弱，微笑着望着幽灵，那自嘲的眼神似乎是在说：得了吧，我这样失败的黑暗生物，又怎么可能偶遇过光明。 “是啊。那谁又能保证，那些被删的记忆中，不存在着我一辈子都不想记起来的东西？” 幽灵听出莫里森话里有话，似乎故意在将众人往“他确实与邪神有来往”上引。但幽灵不上这个当，他丢开莫里森： “海瑟薇姐姐，你来。” 我？海瑟薇浑身一僵。灵魂领域的大师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她能问出什么。 “海瑟薇……”对方望向她，正好与她抬起的目光对上，一时间，他目光中的锋芒与敌意都锐减许多，变得无所适从，像是一只浑身是刺的海胆开始担心他会打破一只美丽的玻璃罐似的。 “唔，好吧，我来问您。”海瑟薇又将那个光球带到面前，“您还记得自己在哪里见过这艘船的吗？” 莫里森盯着光球，似乎陷入回忆： “似乎是……布奈尔海沟与奥尼亚海盆交界附近。” 布、什么？ 海瑟薇的眼睛刷的一下亮了起来。她满眼放光的望着莫里森，仿佛在无尽的黑夜中漫步许久，终于看见一块发光的宝石。 “您刚才说布奈尔海沟，是吧？” “是……是啊。”包括莫里森在内的魔法生物都不理解海瑟薇为什么突然满眼发光，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信息。 “就是你们俗称‘无尽之窟’的那条海沟……海瑟薇，海瑟薇？” 海瑟薇如一位舞者般从莫里森左边转至右边： “莫里森先生，我现在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记忆中的那条巨船，正是我父母乘坐的‘星光号’游轮。” “先前，我们在您的‘花园’里找到了我父母的尸身。而我和幽灵先生，却未在您的记忆中，找到任何您接触我父母尸身的痕迹。” “这似乎就说明，您接触我父母尸身，并待会这座宫殿的记忆，正好包含在那段被删除的记忆中。” 海瑟薇目光灼灼，很有把握地朝他微笑。莫里森垂头思索片刻，也给出了相同的结论： “我没有这段事件的记忆……你的推论应该是正确的。” “嗯，”海瑟薇点点头，“那么，莫里森先生，我想向您确定一件事情。只有‘坠入’水中的人类才会被您救助，对吗？” 莫里森不知道海瑟薇想到了什么，只能点头承认：“……确实。” “那么，”海瑟薇顿了顿，望向幽灵，“幽灵先生，你读取过我的记忆，请你向大家公布，阿兹卡那官方报纸刊登的消息中，‘星光号’游轮具体的遇难时间是什么时候？” 一时间，幽灵则仿佛明白了海瑟薇的意思： “天使历：811年，9月13日。” 海瑟薇颔首示意，将光球放大，捧至众人眼前： “而据我与幽灵先生精准对轴，我们发现，莫里森先生这段记忆的实际发生时间为——” “天使历：811年，9月12日。” 第267章 真相深爱 “这……能说明什么？” 莫里森不太明白。 “当然能说明很多东西了！”海瑟薇双手叉腰，“莫里森前辈，你还记得我们刚刚提到的，你只会捞起落水之人吗？” “而您又提到，看到‘星光号’游轮，是在布奈尔海沟附近。但实际上，阿兹卡那官方通报的遇害地点，却是离玻璃港海岸线很近的地方。并且……” 海瑟薇用光明魔素凝成一张半透明的报纸，上面还刊登着“星光号”游轮遇难当日新闻的照片： “是有照片记载的。” “与此相对的，还有很多目击者。以及，官方救援人员却是打捞上了遇害人员的尸身，除了……我父母的。” 海瑟薇回头望向莫里森： “您记忆的截止时间，是9月13日早上11点，清醒时，发现自己就在这座水晶宫殿附近的海域。 “而西大陆的人类，目睹‘星光号’游轮遇难的时间，却是9月13日早上10点30分。” “10点30分后，阿兹卡那官方的魔法师救援队便展开了救援。当时作为一只黑暗生物幼崽的您，就算再怎么喜欢救人，应该不会冒险前往一片人类魔法师聚集的浅海吧？” “……是。”莫里森答，“况且阿兹卡那浅海离这里的距离不算近。当时的我，还没法游那么快。” “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的父母，提前坠海了？” “没错。”海瑟薇点头，“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您是无法打捞到我父母的尸身的。” “因为先入为主的想法，我们总下意识认为，‘星光号’遇难，船员遇害，我父母坠海，是发生在同一时期的。可现在的线索，却打破了这一认知。” “而我们在幽灵先生的领地——逝者之地曾经看到，我父母遇害前，船上就已经发生变故了。” “那为什么直到靠近阿兹卡那，‘星光号’才发生沉船呢？” 路易：“有没有可能是船上发生内乱，你父母坠海后，依旧有活下来的船员将船开了回去呢？” 海瑟薇摇头：“奥尼亚海那么危险他们都能开回去，怎么会在最靠近光明结界的位置沉船呢？” “确实疑点重重。”路易摸了摸下巴，“不过，莫里森，你既然保存着海瑟薇父母的尸身，有好好调查过吗？比如说，死因什么的。” 仿佛是忽然被点醒，颓废已久的莫里森忽然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满是恍然大悟。 “啊？莫里森，这么重要的检查你竟然没有做！”伊琳娜忽然站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去“花园”。 “这个倒确实不能怪莫里森先生。”海瑟薇解释道，“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捞起过我父母的尸身——因为那件事正好包含在被删除的记忆里。” “而他与我在‘花园’看到我父母被冰封的尸身时，其实才是第一次知道有这么回事。” 莫里森也叹气道：“当时，我非常震惊。一心想着向海瑟薇解释，所以被一些细枝末节的信息扰乱了心神。然后就……” “就怎样了？”路易关切地问。 莫里森垂下眼睛，似乎挣扎了许久： “就……就，去见了莫里斯。” “啊？”伊琳娜捂住了嘴巴，“莫里森！你真糊涂啊！” “那他有没有对你出手？”路易忙问，“有没有受伤？” 莫里森似乎压力更大了。他眉头紧皱，似乎心里斗争了很久，才摊开鳞爪，凝出一团黑色的魔素： “和以前一样，他依旧说着那些肉麻的话。想要我归顺于他，并且……” 海瑟薇疑惑：“并且？” 莫里森握紧鳞爪，那团黑色魔焰凭空消失：“并且……” “他一直在引诱我偷袭你，要我把纯粹的黑暗力量放入你的神核，使你‘堕化’。” “我当然不会答应。所以半路上就将他的力量扔掉了。但他还说，如果我真的想做，不依靠他的力量也能做到……” “所以你就想假装偷袭海瑟薇小姐，进而让大家误会你其实已经背叛了，进而干掉你？”伊琳娜长叹一声，“莫里森，你真是太感情用事了。怎么能想出这么烂的损招呢？” 莫里森低下头，没有说话。 “算了，你能平安回来就好。”路易说，“当务之急，我们还是先去检查海瑟薇父母的尸身情况吧。” 海瑟薇等人都十分赞同路易的说法。在莫里森的带领下，他们很快来到“花园”。 厚实的坚冰中，那对儿人类男女的容貌依旧定格在数年前，仿佛只是被时间静止，闭上眼睛，永远地睡着了一样。 无论看到这一幕多少次，海瑟薇还是会鼻子发酸，眼前模糊。伊琳娜搭上她的肩膀，但海瑟薇只是摇摇头，微笑道： “我没关系。我们继续吧。” “……”莫里森仿佛被刺到一般，收回目光，低下头去。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将手搭上那块厚实的坚冰，隔着冰层，轻轻抚上父母的面庞，又转过身，面对莫里森，“你能解开这个法术吗？” 莫里森点头。 他先用一层特殊的水膜小心翼翼包裹住坚冰，确保忽然出现的深海高压不会破坏尸体，接着指尖凝聚法阵，使那些冰体逐层掉落，最终露出完整的尸身。 莫里森将他们平稳地放在海岩上，没有激起一粒尘沙。 “路易，尸检方面你比我擅长，还是你来吧。” 莫里森退后两步，将主场让给路易。路易上前蹲下，检查一番，缓缓皱起眉头。 “情况怎么样？”海瑟薇问。 路易起身摇头：“很奇怪。” “虽然你的父亲身上有被魔法攻击过的痕迹，但真正导致他死亡的，却是毫无魔素气息的纯物理伤害。” “什么？”海瑟薇瞪大眼睛。 路易望向莉迪亚：“而凶器，正好是你母亲手上这把小刀。” “你的意思是，是妈妈杀了爸爸……？” “不，”路易将两具状似拥抱的尸身微微分开，“你们看。” 海瑟薇这才清晰地看到，母亲嘴角溢血，而她的胸口处，也有一处染血的伤口。 而那把被母亲紧紧握在手中的匕首，从父亲的北部探出，刀尖亮锃锃的，上面还保留着干涸的血迹。 路易犹豫许久，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海瑟薇，你母亲胸前的伤口，其实也和这把小刀基本吻合。” “也就是说……” “也就说，你母亲很可能先抱住了你父亲，然后用小刀刺穿了他的心脏，最后，再洞穿了自己。” 伊琳娜语气轻轻。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轻成一片羽毛，不要在这个人类女孩幼小的心灵上留下裂痕。 海瑟薇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父母胸前的创口，呆呆地发愣出神： “可是……母亲，为什么要杀死父亲？” 他们……不是无比相爱吗？ “这个，我大概有一些猜想。”路易垂下眼，有些犹豫，“你父亲的身上……” “存在着很强的黑暗魔素痕迹。” “这股黑暗力量非常纯粹，根本不是一个人类之躯能够承受的。事实上……他的每一处血肉，都充满着极浓的黑暗气息——很像我们黑暗生物界想要强控时，惯用的手段。” “你母亲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才对他下手的。” 海水，石壁，花园……一切似乎都不复存在。海瑟薇只是想起了逝者之地的记忆中，“星光号”内遍地的尸体，父亲手中的淡水和食物，以及那些突然不分青红皂白，开始攻击父亲的骑士和魔法师。 海瑟薇跌跪在地。 “海瑟薇！”伊琳娜等人连忙伸手去扶她，可海瑟薇的膝盖以下却没有任何的力气。它们仿佛不存在般，无法支撑她站起来。 好阴狠的招数。 忽然之间，海瑟薇额间已经挂满了细密的水珠。 操控着父亲去攻击船员，不需耗费一兵一卒，就可以引起船上那群随行护卫的恐慌——他们本就是奉老国王之命，护送母 亲平安开展巡游。 为了保护母亲，魔法师们一定会与失去理智的父亲开战。而父亲只是一个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只会被魔法师和骑士们活活打死。 可魔法师与骑士们却没有想到，深爱着母亲的父亲，情感已经超越了理智。 即使出手伤害了船员，他还是本能地搜集食物与淡水，想将它们交给母亲。 魔法师和骑士们以为发疯的父亲已经到了连爱人都要伤害的程度，反而更加坚定地守护母亲。 却不想，这种对抗加强了以欲念为食粮的黑暗力量。父亲即使倒下，也能重新站起，直到被深爱的妻子亲手杀死—— 海瑟薇痛苦地闭上眼睛。 究竟……是谁？ 好阴狠，好阴狠啊。 她握拳捶地，却无济于事。 “海瑟薇……”伊琳娜施展法术，帮海瑟薇治疗了膝盖与拳头上的擦伤，满面愁容，却无活可说。 “我没事，伊琳娜姐姐。”海瑟薇强撑着眼泪，没有叫它们滑下来，“谢谢你，我真的没事。” “我只是……有些生气。” 她想恨，却连幕后黑手都不知道是谁，只能放任猜疑四散，又要避免伤及无辜的人。 “要不，休息一会儿再调查吧。”幽灵提议道，“海瑟薇小姐并未完全觉醒，现在充其量也只能算一个掌握了天使魔法的人类女孩子。” 莫里森点头同意，伊琳娜也欢呼叫好，说自己恰好也有些累了。于是，便拦住莫里森，要他带着她在海底找点水果口味的食物。幽灵则说自己还有事需要处理，留下一面镜子作为联系工具，嗖的一下，隐去了。 很快，“花园”中便只剩下年轻的血族与坐在地上，将半张脸埋进臂弯，眸色黯淡的海瑟薇。 “海瑟薇。”他不知从哪里整来一束带着细长绿叶白色的小花，“这个给你。” 第268章 花束“予我……自由。” “……谢了。” 海瑟薇接过花束，捻着花茎，百无聊赖地转了起来。 年轻的血族撩起披风，在海瑟薇身边坐下： “如果实在难受，可以发泄出来。” 海瑟薇将头埋得更深：“不用。” “嗯。” 路易应了一声，起身离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再次返回，手里捏着一束红色的，花瓣细长微卷的花。 海瑟薇抬起头：“这是什么？” “孤胆花，又名恶魔的勇气。”路易把花丢在海瑟薇面前，“它具有一定的镇静作用，可以暂时抑制情绪。” “如果你还有力气，就拿上它，和我再检查一次你父母的尸身。” 海瑟薇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明白了路易的意思——因为恐惧与悲伤，她一直不敢仔细检查父母的尸身，但这很容易遗漏一些关键性的信息。 她抓起花束，别在自己胸前，赶至路易身边，再次端详起来。 ……项链。 母亲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 从一开始海瑟薇便总觉得母亲胸口空荡荡的，似乎少了点什么，但由于过渡悲伤的缘故，海瑟薇一时竟然没想起来。 “路易先生！”海瑟薇叫道，“我母亲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 路易点头：“等莫里森回来，我们问问他。” 同时，他轻轻按压过洛兰夫妇的四肢，却发现了一些新的异样。 “奇怪。”路易反复检查，确定他的判断没有出错，“尸僵和肿胀的程度，非常轻。就好像……他们刚刚坠水，就被莫里森捞了起来冰封了一样。” “刚刚坠水？”海瑟薇问，“大概是多久呢？” “大概3-4个小时左右。”路易回忆一番，“一只人鱼幼崽从布奈儿海沟附近游到这里所需花费的时间为2-3个小时。但如果还拖着你的父母——两个成年人类，速度确实可能会慢一些。” “也就是说，你父母坠海的地点，很可能正是布奈儿海沟附近！” “又是布奈儿海沟！”海瑟薇愤愤道，“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路易轻叹一声：“奥尼亚海最深的峡谷，海妖的栖息地，同时也是‘黑暗巢穴’魔素气息最浓重的地方——” “通俗来说，是个适合施展大型法术的圣地。” 想起父亲的遭遇，海瑟薇暗暗握紧了拳头。但路易接下来的话甚至让她没工夫去想这些： “已知，你父母是‘星光号’游轮上最后一批遇难者。而他们坠海的位置又在布奈儿海沟附近，这也就说明，‘阴谋’在靠近布奈儿海沟前，就已经开始实施。” “如果说让你的父母与官方魔法师两败俱伤才是幕后黑手的目的……那直到最后一瞬，‘他’，或者‘她’的目光，应该一直停留在‘星光号’上。那么……” “误入‘星光号’游轮附近，并带走你父母尸身的莫里森，是否也进入了他（她）的视野呢？” 答案不言而喻。 海瑟薇忽然背后发凉，毛骨悚然。联想起莫里森那被切成狗啃泥的童年记忆，她仿佛看见幼年的莫里森仅仅是出于善意救助落水的旅人，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暴露在一个可怖的存在的注视下。 极可能，莫里森先生正是因为撞破了对方的计划，所以才被报复般的削去了记忆，甚至…… 被专门留下一些对他不利的记忆碎片。 对方手段何其狠毒，又何其阴险，叫海瑟薇与路易都不寒而栗。 “甚至……以莫里森的性格，在打捞起你父母后，势必会二度折返，追上那艘充斥着死亡气息的幽灵船，试图弄清状况。如果他没有失去记忆，一定能为我们提供更多线索。” 路易长叹一声，看起来非常遗憾。 “可是，那个家伙既然这么厉害，想销毁目击证人为什么还要用如此曲折的手段，而不直接杀了莫里森先生呢？” 海瑟薇不解道： “明明这样效率更高。” “这就无从得知了。”路易摊手，“不过，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与莫里森成为朋友。” “说的也是。”海瑟薇对路易露出一个微笑，“谢谢您，帮我找到了更多的线索。您的正义感和热心肠，与故事书里那些可怕的血族完全不一样呢。” “是吗？” 路易扬起嘴角，露出两颗尖利的虎牙。 “不用谢。” “今后有什么困难，也都可以找我。” 呃……海瑟薇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打了个哆嗦。看到对方那对儿看起来一口就能在她脖子上留两个洞的虎牙，海瑟薇这才想起在玫瑰花岛后期，对方曾经疯狂追着她咬，还眼神迷离地流口水的事。 路易先生，说到底还是一只吸血鬼啊！ 她现在竟然和一只血族单独相处！ 反应过来的海瑟薇立刻变得心神不宁，她开始怀疑路易第一次给她的花是不是就有问题，以至于她完全没感到害怕，也没意识到觉得这个分组有什么问题！ “谢、谢谢！但不用了！”海瑟薇将红色花朵还给路易，却发现心脏跳的更快了，只好厚着脸皮，将小花又要了回来，拿在手里旋转把玩。 莫里森先生，伊琳娜姐姐……你们快点回来啊！ 她快要呆不下去了！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年轻的血族忽然靠在石壁上，抚着腹部，冒出一句： “有点饿了呢。” 然后笑眯眯的，用血红色的兽瞳望着她。 “……！” 海瑟薇屏气凝神，身体僵硬，大气也不敢出，只能颤巍巍地从背后掏出一条阿亚兹管家早上拨掉所有鳞片、并执意要送给她吃的银尾鱼： “给你吃……这个。” 路易也没推脱，接过银鱼啊呜一口，咬住鱼的腹部。不出几秒，他便放开鱼，专注地盯着，似乎并未喝过。 应……应该不会把我当储备粮吧？ 应该不会的吧！ 海瑟薇攥紧小红花心乱如麻，欲哭无泪。这时，路易却突然放下鱼，语气柔和： “你真的要调查下去吗？” “明知对手那样强大，阴狠。” “是的，”见路易不再纠结于饥饿，海瑟薇瞬间安心许多，“我活着就是想证明父母的清白。” “是吗……”路易垂下赤红色的眼眸，“如果你现在想退出，我可以帮你单方面联系伊琳娜。精灵之森的环境和习性最适宜人类生存，如果你去那儿，势必能过得不错。” “什么？”海瑟薇没想到看起来最雷厉风行的路易也会来一波劝退之术。 准确的说，她已经在莫里森，幽灵弗罗斯特，精灵伊琳娜那里听过三次类似的话语了。 “谢谢，但不需要。”海瑟薇说。 她不明白路易为什么也会这样说。 这是什么你们黑暗生物的集体被动吗？ 黑发红眸的血族青年没有再次开口。他只是沉默着，沉默着，直到眼前闪过那日玫瑰花岛上，少女穿着血红色的蔷薇花礼服，带着粉红色美瞳，朝他微笑。 皮肤苍白的青年垂下赤瞳，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是认真的。” 有着黑红披风的血族撩衣站起，望向海面上方，天空的方向： “我的妹妹洛里安曾经也像你一样，是个永远心怀希望的孩子，但最终她却被黑暗吞噬，直到临死前还在向我说对不起。” 路易望向双手，仿佛再次看到了那日的惨状： “她就死在我的怀里。” 海瑟薇受其影响，也跟着动容：“路易先生……” 路易闭上双眼： “因为混血的缘故，当年的我们只能处在血族的最底层。祖父也将我们视为肮脏之物，要扔给族内那些最疯狂的巫术师，做各种非人实验的对象。” “母亲为了保护我们，被驱出了家族。但她并非强大的血族，只能通过交易来换得鲜血。久而久之，家中积蓄就所剩无几。为了帮助母亲，我加入了专门负责采集工作的‘前线军’，干着最脏，最危险的活，却只能拿到一点微薄的报酬。” 海瑟薇想起路易兄妹打工被骗的事： “我听莫里森说，你和洛里安小姐，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订了不平等的契约？” “……没错。”路易眉头皱起，似乎想起了一段非常黑暗的回忆，“在洛里安稍稍长大一点后，为了保障她的安全，我常与她一起行动。但那时的我们太过天真，没想到那伙老东西们会那样无耻。 “在某次长期的战斗后，我和洛里安死里逃生，勉强捡回一条命。那些老家伙却忽然变脸——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着与我们合作，才会在契约的文字上做手脚。” “等我们两手空空，伤痕累累的回到家时，母亲也因为债主的报复，已经奄奄一息。” “我当时稍好一点，便想将力量分给母亲一些，她却温柔地抓住我们的手，要我们保留体力，好好的生活下去。” 海瑟薇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您的母亲……最后怎样了？” 路易沉默许久，才吐出一句话： “血族有同族相食的习惯。” “母亲希望我们能撑过那个冬天，要求我与洛里安喝下她的血，继承她仅存的力量。” “她说我们比她强大，是她拖累了我们；她说是她选中的爱人不够好，才害得我们不能像其他血族一样拥有家族，只能在外奔波；她还说少一张嘴便能少一份消耗，我和洛里安狩猎来的血液便不会那么紧张——” “路易先生……” 海瑟薇很想安慰对方，可所有的说辞在这一刻都显得那样轻飘飘。在沉重的现实面前，它们就像覆盖在人们头顶的几片羽毛。 路易却摇摇头，露出一丝苦涩的、不介意的浅笑： “从那时起，我便下定决心要保护好洛里安。可没想到到头来，她竟落得个和母亲一样的下场。” 海瑟薇倒吸凉气：“您是说，洛里安小姐也……” “……是。”年轻的血族垂下眼睛，赤眸中流动的是极其复杂的感情，“她们一个接一个地在我眼前牺牲，只为把所有愿景与爱押在我身上，希望我能承载着他们的希望，走到更远的地方。” “尤其是洛里安，她说正因为有她在，我才会有所顾忌，没法完全施展拳脚。那些坏人也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抓她来威胁我，逼迫我沦为他们的爪牙，利刃，与傀儡。” “她说，不想看到最好的哥哥为她弯腰低头。她说要帮我解开束缚……” “予我……自由。” 海瑟薇呆立在原地，她没想到看起来如此不可一世的路易先生，也会有如此令人动容的身世背景。 按照她的感觉，她还以为路易先生在发现他和妹妹被骗之后，会非常霸气地掀翻整张牌桌——然后带妹妹扬长而去呢。 她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凝出一个光球：“需要我唱歌给您听吗？” “天使的歌声具有抚平内心的作用。” 血族回过头来，赤红色的眼眸对上海瑟薇的眼睛，又缓缓向下，扫过她白净柔软的面庞。 “不了。”他低头微笑，“你的歌声，还是留给那些更值得拯救的人吧。” “自从洛里安走后，为了复仇，我早已抛掉了她所珍视的一切：尊严，灵魂，底线……为了爬到今天这个位置，我曾任凭那些伤害过我们的贵族肆意诋毁揉捏…… “时至今日，我已经丢掉了太多。就连看到你这样勇敢的战士，也下意识想要保存你的性命，而无法像莫里森那样，勇敢支持你抗争。” 路易微笑着，没有再说话。 海瑟薇能感觉出，对方确实是真心想让她留在精灵之森。但她却只能摇摇头： “我不会退缩的。” “嗯，我尊重你的选择。”路易没再反驳，他的语气很轻，目光也分外柔和。 这时，莫里森与伊琳娜也带着一些海底果实回来了。 第269章 羽毛“你就让你女朋友吃草啊！”……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小跑着迎了过去： “你有没有收集坠海之人饰品的习惯？” “怎么会有？”抱着果子的伊琳娜率先反驳，“莫里森是人鱼，不是乌鸦！” 她望向莫里森，后者却眉头微皱，看起来仿佛陷入沉思。 不是吧！你真捡过吗？ 莫里森缓缓开口：“……一些财宝确实会随落水者坠入大海。因为无法确定他们对死者是否重要，一般我会将它们另外保存。” 他转过身： “吃点东西补充**力后，就随我来吧。” “好诶！”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海瑟薇心满意足，连脚步都轻盈许多。她愉快地接过莫里森手中的那些海草与藻类果实，坐回礁石下，如小兔子一般嚼了起来。 眼看着吃这些根本不算美味的果实都能吃得这么开心，甚至两眼放光的海瑟薇，伊琳娜顿时感到一阵心酸。她转身一把揪住莫里森的肩膀： “莫里森，你就让你女朋友吃草啊！” “我……”莫里森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解释，又很快低下头，垂下冰蓝眼眸。 海底确实不像陆地那样拥有丰盛的食材，海瑟薇也无法像他一样直接吃生食，但这也无法成为他令海瑟薇生活品质急剧下降的理由。 于是莫里森用水分子在背后凝出一把小刀，朝海瑟薇缓缓走去。 “你干嘛！” 伊琳娜吓了一跳，赶忙飞身拦在莫里森面前，晶莹漂亮的绿眸嗔怪地瞪着他。 “我听说人鱼的血肉异常美味。 “在遥远的东方，甚至曾有渔夫将捕捉到的人鱼献给当地贵族，以谋得荫庇的传说。 “因此……” “因此个头啊！” 莫里森还未说完，伊琳娜便无情打断了他。她抢过莫里森的水刃，以免这只思维过于沉重的黑暗生物真的做出什么鲜血四溅的事。 “莫里森！”漂亮的精灵眉头皱起，紧紧拽着眼前的人鱼，生怕他真的一根筋跑掉，“你真的觉得那孩子会喝你的血吗！” 莫里森稍作思考： “我的血有一定魅惑作用。” 他说得是那样自然，听起来就仿佛在说，“放心，这份番茄鲜虾汤我自备调味料”一样。 伊琳娜一时又气又崩溃，又有点想笑。 “你不相信吗？”莫里森说，“事实上，很多市面上流通的爱情魔药……” 忽然，莫里森注意到伊琳娜的视线望向他身后，他也随之停下，向后望去。在他们身后，海瑟薇正笑着将手中的藻类分享给一只白色的，小兔般的生物。在吃下那口海藻的叶子后，小生物渐渐变成了绿色，并看起来大了一点点。 “是深域海兔。”莫里森的目光柔和不少，连水刃也收起来了，“只需要摄入很少的食物就能迅速生长。或许是嗅到了海藻的气息，跟着过来了。” 蓝发的少女伸出指尖，轻轻碰了碰海兔的头顶，随后，露出了幸福惬意的微笑，似乎在为它的生长而高兴。 在昏暗的海域里，她也依旧像一位真正的天使般，浑身散发着神性的光芒。 “我说，莫里森。”就连向来坚定的伊琳娜感到自己的心被一股温暖的力量击中包裹，“你真的要放她去参加最后的决战吗？” “她看起来明明那么……”伊琳娜原本想说脆弱，可偏偏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碰一下就会碎掉的少女，却能轻而易举地，攻破她历来坚硬的心房。 “那老东西确实厉害。但是否要加入这场战斗，终究是海瑟薇自己的选择。”莫里森望向少女的方位，微笑的少女正朝依依不舍的海兔挥挥手，试图告诉它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 “伊琳娜，如果你知道她的遭遇，一定不会忍心她将她重新关回华丽安全的金色鸟笼。” “她是一只漂亮的小鸟，但绝不是生来只为给人观赏。” “而应作为领袖，作为标志，高高地飞上天空，向世界每一个角落，尽情展示她最为靓丽的羽毛。” 伊琳娜呆愣半秒，随即低下头，以一个很小的分贝低声嘟囔：“嗤，恋爱中的人鱼就是肉麻。” 莫里森微微回眸：“什么？” “诶，”伊琳娜连忙笑着摆手，“呀，没什么的，你继续。” “总之，我不会阻碍海瑟薇的任何行为。”莫里森回过头去，“除非海瑟薇自己想要退出这场争斗，否则，任何生物，无权为她带上枷锁。” 人鱼这句话的语调很冷，仿佛谁要是敢那么做，他就会将其撕成碎片。曾经偷偷挖过墙角的伊琳娜心头一紧，轻咳两声：“好好好，我知道你会一直捍卫海瑟薇了。咱们赶快趁机休息一下，之后可千万因为精力不足，拖了海瑟薇后腿！” 伊琳娜发现这话果然有用。说了之后，莫里森也不再附近徘徊，轻晃身形，随便找了块礁石开始休息了。 *** 修整片刻，海瑟薇等人很快出发，前往莫里森口中收纳着死者遗物的珊瑚礁。 “好大……” 海瑟薇的嘴巴张成了“o”型。她第一次见如此巨大的珊瑚礁，它们堆砌在一起，层层叠叠，仿佛一座大山。 “不在那里。” 莫里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指了指身侧一座很小的珊瑚礁：“喏，在这儿。” 诶！？？ 海瑟薇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明明那一座更壮观的！ 莫里森眯了眯眼睛：“大概是因为……反逻辑。” 他转身面向小珊瑚礁，开始在其间的小洞中仔细翻找：“就算是位不讨人喜欢的王储，避开那些大臣与侍从，找到一片小天地藏东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稍不留神……就会被他们上缴母亲。所以当然要越不起眼越好……” 忽然，他安静下来，将一大堆沾了泥土的首饰珠宝扔至众人面前： “都在这里了。” 好多！海瑟薇想起莫里森那座冰雕花园，又对比眼前这团沉甸甸，金灿灿的珠宝链子，顿时产生了生命竟然如此脆弱的想法。 如果不是莫里森先生，这些逝者的尸身恐怕早已葬身鱼腹，永远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谢谢。”海瑟薇说，“谢谢你带我来这儿。” 莫里森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虽然转瞬即逝，很快又变回了那张淡漠无温的脸，但海瑟薇还是记在了心里。 “我们也来帮忙。” 路易与伊琳娜自告奋勇。因为莫里森只是单纯将饰品堆放在一起的缘故，它们已经紧紧缠绕在一起，变成了一团金色的球。众人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饰品们逐一分开。 “这个，是吗？”负责挑拣之后拿给海瑟薇辨认的路易拿起第不知多少条项链，却迟迟没有得到海瑟薇回答，“好的，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 伊琳娜戳了戳他，路易这才抬头发现，海瑟薇正看直了眼睛，双手捂住嘴巴，声音有些发哑： “妈妈……” “这正是妈妈的项链！” 海瑟薇颤抖着双手接过。路易与伊琳娜也为她高兴——他们第一次少有的意识到，莫里森身上那些他们向来觉得有些悲悯心泛滥的地方，有朝一日竟然可以这么有用。 海瑟薇轻轻抚摸过那条美丽的蓝宝石项链。即使沉入大海，它也依旧保存着当年的色泽与光芒，就像母亲出海前戴上它刚刚时一样—— 忽然，海瑟薇在这颗美丽的宝石挂坠边缘摸到了一个凸出的部分。她轻轻按下它，那面镶嵌着宝石的外壳竟“咔”的一声弹开，掉出一张小小的纸片—— “领域水结界！” 莫里森明显也看到了这一机关，眼疾手快地展开结界，以免海水冲散纸条上的痕迹。海瑟薇也趁机飞快一捏，一把抓住了它。 “竟然真有线索！”伊琳娜一边惊叹，一边激动，“快，打开看看，说不定里面写有你妈妈的怀疑对象呢！” 海瑟薇也点点头，轻轻 地展开了它—— “怎么样怎么样？有嫌犯的名字吗？”伊琳娜激动地问。 海瑟薇没说话。莫里森微微靠近，在纸上看到一行墨蓝色的小字： “对不起。” “恐怕无法陪在你身边了。” “我们爱你。” 墨蓝色的字迹娟秀带着歇些许潦草，格式也有些缺失，不够完整，仿佛是书写者在最后关头，匆匆忙忙写下的一般。 “……看来洛兰夫妇最后想要留下的，并不是对仇敌的指控，而是……” 莫里森望向海瑟薇，犹豫再三： “对你的爱。” 爱吗？ 海瑟薇眼眶里打转儿好久的泪水终于溢出眼角。仿佛披荆斩棘，浴血奋战许久，却被父母的亡灵抱在怀中，在额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为什么。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如果觉得对不起的话，当初她苦苦挽留时，为什么要那么冷漠呢。 为什么要在她已经做好准备，戴上金色的荆棘冠，拥抱鲜血与战斗时，不告诉她暗处的敌人究竟是谁，而在她心里留下一片轻柔的白羽呢？ 究竟是，为什么。 海瑟薇低下头，咬紧嘴唇，尽力使声音只在喉间呜咽。 望着低声哭泣，肩膀微颤，却不敢放声大哭的少女，路易犹豫许久，最终抬头轻叹： “大概是他们深信，一旦知道敌人是谁，他们的女儿也会像他们一样，毫不畏惧、一腔孤勇地碰上去。” “而这位敌人又恰巧身居高位，难以撼动。一旦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碰上…” “只会白白牺牲，支离破碎。” 第270章 无声荡漾在他心尖勾勒出一朵晶亮透血…… 担心我……白白牺牲？ 在海瑟薇印象中，母亲向来严格。如果没有敢于牺牲的勇气，或许都不配做她的女儿。 这样的母亲，竟然会担心她的性命，想要保护她吗？ 海瑟薇鼻子一酸，但她还是微微挺胸昂首，想将眼泪憋回去。 一只手轻轻覆上她的肩膀，海瑟薇抬眸，原来是莫里森正担忧地望着她。她喉头一紧，直接扑进了对方的怀抱。 “莫里森先生……！” 少女的啜泣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她哭得是那样伤心，那样悲拗，仿佛要将十年来放置于心底的委屈和不甘都流尽。 莫里森能做的，只有收紧怀抱，将少女搂得更紧些——这些哭声和泪水虽然像刀工精巧的匕首一般，在他心尖勾勒出一朵晶亮透血的玫瑰，但他知道，少女此刻需要的，绝不是安慰，而是放纵和陪伴。 ——她已经绷了太久太久。 同为用规则束缚自己的生灵，他又怎会不明白，做一个“好孩子”需要隐藏多少正常的情绪，放弃多少欲望，为了不让别人担心，连公开场合的哭泣也不会被允许。 “这里不是舞台，甚至不是人类的领地。在这里，你任何的情绪都能得到宣泄。”莫里森声音温柔，循循善诱，仿佛又变回了那位戴着金丝框眼镜，在图书馆内，引导海瑟薇一步一步向前的师长。 “想哭的话，就哭够了再继续吧。”人鱼微微一笑，精致的面庞动人得仿佛一件艺术品，“大家都会等你。” “嗯。”海瑟薇应了一声。她没怎么再哭泣，只是眨巴着罗兰紫色的眼睛，呆呆地望向莫里森身后的海洋与天空。 浪花无声荡漾，游鱼自由翱翔。 不知过了多久。 “你看，”莫里森从那堆金光闪闪的饰品中拿出一只，引得海瑟薇也下意识回头，“这个，也是你的吧。” 即使是在最深的海底，那只月亮形状的金色首饰也依旧泛着淡淡的辉光。 海瑟薇一怔。她从莫里森手中夺过金色“月亮”，翻转着它转了个面。 紧接着，她摘下头上的星月发卡，将二者缓缓相扣—— 咔。 一声脆响。 …… “‘双月绕星’，东大陆匠人才懂的特殊工艺。如果海瑟薇乖乖在家，并取得歌唱比赛好成绩的话，我们返航时，就给你买哦！” 父亲临行前许诺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当时，年幼的小海瑟薇认定父母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就算他们不在阿兹卡那，也一定有双“天空上的眼睛”替他们关注着她。要是没取得好成绩，爸爸妈妈一定会非常失望，从而不给她带礼物的。 现在，海瑟薇摩挲着手中的星月头饰，眼睛与心里是说不出的酸楚—— 原来，他们早就买好了吗？ 即使不知道她有没有取得第一，有没有真的听话。 “因为他们相信，他们的女儿是这个世界上最乖，最听话，有优秀的女儿。即使没有亲眼看到，他们也早早的在心底产生一个想法——” 莫里森眼看蓝发少女含泪的双眸里再次泛起光芒，特地用了更温柔的口气： “海瑟薇一定会夺冠的。” “而且，就算没有夺冠，也是很可爱，很优秀的海瑟薇呀。” “这样的海瑟薇，凭什么不可以得到嘉奖呢？” 海瑟薇眨眨眼睛，她罗兰紫色眼眸内的泪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夕阳下的暖光。 “……真的吗？” 真的不需要做到最好，也可以被爱吗？ 莫里森“嗯”了一声：“要不然，他们为什么会提前买好呢？” 少女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扩大，到最后，她仿佛夕阳西沉后，重新升起的一轮朝阳： “嗯！” “谢谢你，莫里森先生。” 她转身双手叉腰，目之所及，皆是远方。 “如果没有你，我恐怕永远都拿不到这份礼物了。” 海瑟薇将星月头饰重新戴回头上，又将项链拾起，扣在脖子上。 “但我还剩决定了，无论爸爸妈妈怎么想，圣子的仇是一定要报的！” 【哈哈哈！说得好！】 一股冰冷的气息在周围炸开。 海瑟薇顺势回头，只看见一颗通体黝黑的珠子正在飞向路易。 “小心！” 莫里森通过水牢禁锢住宝珠，可宝珠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变得圆润透亮，身上的黑气也浓郁许多，竟带着他的法术横冲直撞！ 锃！ 路易还没来得及展开法术眼前便多了一个蓝色的背影—— 以及，雪白的翅膀。 “抓到了，莫里森先生。”海瑟薇松开掌心的光球，并像摇晃礼物盒般晃了晃，“我有用魔法包裹，没有直接接触哦。” 【切，真没劲。】 宝珠怏怏地在光罩里撞了两下，安静下来： 【其实，本珠是有线索想要分享给你们，还不速速跪谢？】 “嗯嗯，好的，宝珠大人。你有什么消息想要分享呢？”海瑟薇巧妙地无视掉了宝珠后半句要求，语气温柔，“还有，既然是想分享消息，又为什么搞偷袭？” 【哼哼，还不是因为你们每个人都非常合适当我的容器……】 宝珠话说到一半，就发现三只魔法生物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它。祂颤抖了一下，瓢虫般跌在光球的底座。 “哦，宝珠先生，你刚刚说什么？”海瑟薇眯着眼，和善的微笑着，“我没听清呢。” 宝珠：【！！】 宝珠：【没、没什么，是夸你们每位都非常可爱～！】 虽然海瑟薇温和的微笑着，但它隐约有一种预感，只要惹中间这位见习天使不开心，周围的那三只黑暗生物就会用一万种方法把它虐成粉末。 【喵！人家是超级善良的宝珠咩！怎么会害各位亲爱的呢！】宝珠飞至众人眼前，飞速地画了一个圈，【请看！】 画面中，漆黑的海下峡谷深不见底，谷底，蓝紫色的奇异花束随波摇曳，迷人却透着危险。 “……梦魇之花？海妖的领域……”莫里森思付片刻，“这里是……布奈儿海沟？！” 【宾——勾！还是我们深海小王子懂得最多～】 宝珠飞到莫里森面前贴贴，却被对方赶苍蝇般驱走： 【总之呢，如果你们想打败莫里斯，先去一趟那里准没错。】 “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路易冷淡的说，血色的眸子里充满不信任，“你刚刚还打算袭击我。” 【哎呀！都说了不是针对你的！】宝珠凑近海瑟薇，【比起小蝙蝠你呀，我还是对侵占一只天使更感兴趣些。】 路易眉头微皱，似乎是在说：原来我只是顺带？ 莫里森则目光微暗：“正巧我的鳞爪没那么锋利了，缺一块磨爪石，海瑟薇，你知道哪里有吗？” “我觉得宝珠大人就不错喔。”海瑟薇笑着回答，“毕竟它也常常自称恶魔嘛，磨出来得鳞爪品质应该很有保障呢。” 【喂！我说，你们几个！别太过分！】 宝珠气到垂直抖动： 【我可是好心提醒你们！不信拉倒！】 “不是不信，”伊琳娜抱起双臂，“而是…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哎呀，这个简单。】宝珠飞至海瑟薇面前，【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莫里斯，不信你问问她。】 【如果没有莫里森和那家伙打斗，我恐怕到现在还被镶在魔杖上，和我的九个兄弟姐妹一起当发电机呢。】 【所以嘛……你们可以理解为，本上古恶魔对新一代年轻恶魔的一点小小的报复。】 “这倒确实。”莫里森想了想，“从一开始，它就非常殷勤地找我合作，看得出来，怨气很大。” 【是吧是吧！】宝珠激动得飞上飞下，【更何况你们有天使转世在这里，还怕对抗不了我吗？】 “我觉得可以一试。”海瑟薇说，“宝珠先生还和我签订了赌约，没必要走那么风险的路。” 【没错！】 宝珠听起来非常高兴，它上下浮动，在空中画了个蝴蝶结： 【果然果然，恶魔就是得和天使打交道，心思单纯，爽快不累！不像某些混血恶魔……】 感受到冰冷的目光，魔珠又被迫再次改口： 【光是遇到，我就激动到发癫！】 莫里森没和它继续计较：“路易，你们觉得呢？” “我也觉得可以一试。”路易说，“毕竟打败莫里斯不是说说玩的，还需要力量。” “我也没问题！”伊琳娜说，“实在不行，我们还可以用传送魔法跑路嘛！” 莫里森点点头，望向宝珠：“我们接受你的建议。” “事不宜迟，现在就出发。” 【好！就让现在的恶魔崽子尝尝上古力量的厉害！】 宝珠“锃”了一声，在空间随意一划，一卷半透明的乐谱凭空出现，并缓缓落至海瑟薇手里。 海瑟薇接住乐章，金色的音符构成的乐章里，她总能隐隐约约感受出一股熟悉感—— 有慢慢长夜里升起的第一堆篝火，有破碎战场后勤部女孩的歌声，也有人类喊着号子，一次又一次得重建黑暗生物摧毁的城堡。 这，是包含着浓浓人类情感的，天使的乐章。 海瑟薇抬起头：“你为什么会懂这个？” 【废话，我超强的好不好？上古恶魔，拼的是资历，懂不懂？】 宝珠飞至一边，小声嘟囔： 【毕竟我们当年差点被天使杀到灭族，怎么可能不研究敌人的魔法……】 【总之，这都不重要！】 它突然超大声： 【一进入布奈儿海沟峡谷，就立即唱响天使的诗篇，施展这个魔法，否则，你们就等着团灭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70-280 第271章 异香“都说了，不可以那么贪心的。”…… 海瑟薇想了想：“既然这个魔法那么重要，那我们在进入布奈尔海沟前，先试一下吧。” 莫里森点头同意，路易也选择默许。伊琳娜笑着拍手： “不愧是亲爱的，简直和莫里森一样谨慎。” 海瑟薇点头微笑，紧接着让莫里森暂时退至一边，一旦有什么危险，也好有个照应。 “开始吧。”莫里森说。 海瑟薇点头，闭上眼睛，回忆了一番整体的旋律，随后，唱响歌曲。 哗—— 白色的五线光谱应运而生，并缓缓以海瑟薇为中心，向内凝聚。 “蛋壳”……？莫里森想起奥尼亚海与阿兹卡那陆地接壤处天使留下的结界，一时间觉得有些眼熟。 【对喽！就是这样！】 黑色宝珠带着光罩飞来飞去： 【这是‘辉光圣域’，很强的结界魔法哦，可以将敌人挡在外面。】 莫里森闻言，立即冲了过来，却被白色的结界挡在了外面。 海瑟薇看见宝珠还在结界内上下浮动：“你为什么还能呆在里面？” 【因为你的魔法包裹着我啊。】魔珠转了个圈，【简单来说，这个法术是随着你的意愿变化的。你的潜意识里并不像将我弹出去，所以我还能呆在里面。】 【至于那条人鱼嘛……】 魔珠望向结界外的莫里森： 【完全是因为你第一次使用这个魔法，不够熟练导致的。】 【只要你在心里使劲想‘我愿意让他进来’，就能解决啦。】 海瑟薇闭上眼睛，努力默念，白色的结界果然张开一角，将莫里森“拽”了回来。 “太神奇啦！”伊琳娜两眼发光，“有了这个，我们还怕什么！” 【当然有需要害怕的了。】魔珠无语道，【海瑟薇的魔力一点都不充足。她现在充其量是个有点力量的人类罢了，离真正的天使还远得很呐。】 【如果被持久型的敌人拉长战线，对你们可没有半点好处。】 持久型……莫里森瞬间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那位仰仗着魔杖法力的莫里斯。伊琳娜和路易等人的脸色也低落下来，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不过嘛，你们也别太担心。依本魔珠看，你们只要不内斗，完败的概率还是很低的。】 宝珠转了个圈圈，附在了海瑟薇领口的蝴蝶结上： 【既然已经确定了法术的真伪，那事不宜迟，我们快出发吧！】 海瑟薇结束了魔法，与莫里森等人即刻前往布奈尔海沟。 海沟幽深深邃。最开始还能凭仗着天空洒下的一点光芒，深入几百米后，已经变得漆黑一片。因为不是黑暗生物，没有夜视能力的海瑟薇觉得自己开始在黑暗里游泳，直到伊琳娜轻轻碰了碰她的肩膀，递给她一小瓶紫色的魔药。 海瑟薇接过魔药，一口饮下，眼前的事物瞬间清晰许多。她看见在布奈尔海沟最深的地方，出现了一片幽兰的荧光。 “那是……什么？”荧光倒映在海瑟薇罗蓝色的眸中，让她不禁心驰神往。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花海。 “那就是先前害得你一直情绪低落的梦魇之花。” 莫里森不含感情的一句话打破了海瑟薇所有的美好向往。她心碎地张开结界，包裹着众人平稳坠落。 “这就是梦魇之花啊……”路易扫过那些美丽的，散发着幽兰光芒的花朵，“传说中夺去了无数高位者性命的暗杀神物，竟然这样绚烂。” 【是啊。】魔珠轻笑一声，【尤其是你这样的小血族，可是他们最喜欢寄生的对象呢。】 众人随着魔珠飞向的位置望去，果然看到了花茎上一堆蠕动的虫豸，先前的绚烂与美丽瞬间荡然无存，变为不适与恶心。 “好恶心。” 伊琳娜凝出光明的火焰，却被魔珠瞬间阻止： 【女王，我劝你不要。】 它飞至众人眼前： 【梦魇之虫的尸体湮没后产生的粉末，也具有极强的感染效果哦。】 【不想团灭的话，就不要乱动海里的东西。】 它望向莫里森： 【你说是吧，小人鱼？】 莫里森偏过头，似乎不满这个称呼，不过还是应了一声：“我们还是以正事为主，避免节外生枝吧。” “自称上古恶魔的家伙，你继续带路。” 【好耶！芜湖～】 魔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出去。莫里森下意识摆尾追上，海瑟薇与精灵等人紧随其后。 “它游那么快干嘛！”伊琳娜一面赶路，一面不满，“我的翅膀上的闪粉都掉光了！” 海瑟薇虽然收起了翅膀，但还是感到身体异常沉重。 也对，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位天使擅长水下作战的。 “伊琳娜，收起翅膀。” 红眸的血族忽然停下，对两位不擅水下作战的女士伸出援手： “还有你，海瑟薇，拉紧我。” 海瑟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搭了上去。路易眸色微微温和，紧接着，用佩剑划伤了自己的手心。 “路易先生！”海瑟薇被眼前争相涌出的血红吓了一跳，下一瞬，在海水中荡开的红色凝结成数缕，猛一收缩，就将海瑟薇与伊莉娜搭在路易掌心上的手捆得更紧。 “我以前和莫里森在深海猎杀过上古恶魔的灵魂碎片，对这里的环境更加熟悉些。”路易说，“抓稳了！” 下一秒，黑色的血族便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猛烈的海水甚至将海瑟薇额前的刘海掀翻过去——那感觉，让海瑟薇不禁想到了骑士小说中的主人公得到一匹称心的好马，然后在广袤的荒原上毫无顾忌地兜风。 “不用担心。血族的法术就是这样的。”同样搭“顺风车”的伊琳娜倒是显得习惯很多，“通过自我伤害可以激发出更多的力量。当他们自己刺穿心脏时，还能瞬间爆发出比平时猛烈三倍的力量。” 通过自残获取力量？海瑟薇听得心脏一紧——仿佛被洞穿的是自己的心脏。 前方，莫里森正紧随魔珠，来到一处巨鲸的骨架处，周围礁石交错，似乎没有别的出路。 “喂，你该不会在骗……” 莫里森话还没说完，身下的地面便开始塌陷，他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身下凭空出现的漩涡吸了下去。 路易看到了前方的异变，但高速的移动并没有那么好停下。尽管他极低减缓速度，但还是与莫里森一样，带着海瑟薇与伊琳娜，一头扎了下去。 “完啦！这下要真 的团灭了！” 伊琳娜拼命在下坠的过程中扇动翅膀，却完全无济于事。路易试图解开血魔法的缠绕，却在这时看到了新的地面。 轰！ 海瑟薇从地上爬起，左右打量。 刚刚下落的过程中她也像伊琳娜姐姐一样打开了翅膀，然而除了摔倒地面的时候将大家包裹起来外，并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却不想，抬眼，她便看到了一片崭新的，纯白的花海。 和梦魇之花组成的花海很不一样！这里的花海更大，更一望无际，并且…… 这里的花朵和海藻都软软的，仿佛隔着一层Q弹的水膜—— 是莫里森的魔法泡泡！ “谢谢你。”路易揉着胳膊肘爬起，莫里森已切换人形，站在不远处探查四周，“不用客气。” “这又是哪里？”伊莉娜拍掉身上沾染的泥土，“我们真的不会被那颗珠子害死吗？” 莫里森没有立即回答。他只是微微皱眉眯眼—— 这里给他的感觉，和父亲能打开的特殊空间，“深渊”，很是接近。 “哈哈哈，这里就是真正的上古试炼场，高阶恶魔试炼之地！” 魔珠不见踪影，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嗡里嗡气。 “只要通过试炼，就能突破自我，获得更强的力量——很公平的方式吧～” “试炼的内容是什么？”伊琳娜依旧保持着警惕，“我们怎么知道你不会把我们害死？” 魔珠哈哈大笑：“你觉得你们现在还有的选？” “你！”伊琳娜一噎，差点破口大骂。路易却拉住了她：“不要冲动，伊琳娜。” “我与莫里森对付过许多上古恶魔的灵魂碎片，能正常沟通的上古恶魔大多并不抱有纯粹的恶意。” “聪明，小子！”魔珠听起来飞铲满意，“好了，不跟你们卖关子了。在你们所处的花海中央有一块石头，你们只要同时将手搭在上面，就算你们赢。” “这么简单？” 伊琳娜颇为怀疑，魔珠却继续咯咯大笑，分出四个透明小盒子，将四个人分别送往花海四个角。 “海瑟薇！”莫里森试图击碎“盒子”，却完全无济于事，只能看着他离留在原地的海瑟薇越来越远。 “呼呼～烦人的家伙们终于送走了。” 魔珠忽然凭空出现，在困住海瑟薇的盒子前飞来飞去： “小家伙，你觉得你们能赢吗？” “当然。”海瑟薇虽然感到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禁锢住了行动，但还是平静地回答道，“我相信我们都能通过试炼。不过，我从刚才开始就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魔珠的声音离里带了调笑，似乎在说“我这么英明神武，出的试炼还能有问题？” “唔……您刚才说，这是对上古恶魔的训练场是吧？但是……”海瑟薇指了指自己，“我，好像不是恶魔啊。” “甚至可以说，半点恶魔的血统也没有。” “那，我也要参加这个试炼吗？” 魔珠上下浮动，没有回答，似乎陷入了沉思。 良久，它才再次开口： “当然。” “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用词不够严谨。作为补偿，我可以给你们四个身上都装上一个定位器。如果有人在花海中迷失或者晕倒，先醒来的人可以去寻找并叫醒他。” 说完，四颗白色的光点便飞向四方。其中一颗飞向海瑟薇，落在她的手腕上，变成了一只镶嵌着天蓝宝石的花朵手环。 “好啦，现在快点开始训练吧～我在终点等着你们！” 魔珠说完这句话，便飞进花海，消失不见了。 四周重新归于平静，这份熟悉的寂静得让海瑟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连同莫里森也未遇到的时候。 不要紧。海瑟薇拍拍脸庞。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她拨开花海向中心前进，手腕却传来一股震动，并通过手环，映射了一片小字： 【1号：有没有人？】 【2号：？】 【3号：看起来像是可以通过心电感应交流的魔法道具。】 【1号：哦！我懂了！我是伊琳娜。大家也快点把自己的身份报上来吧，方便辨认。】 【3号：我是莫里森。】 【2号：路易。】 海瑟薇也不敢落下，连忙回复： 【4号：我是海瑟薇！这个道具是刚刚魔珠因为规则不完善被我发现后，赔偿我们的礼物，应该是辅助通关用的。】 【1号：这么好？真的假的。】 【3号：你做的很棒。这个道具很方便。】 【3号：对了，那个魔珠还和你说什么了吗？】 【4号：嗯嗯。它还提到了，如果“迷失”或者“晕倒”什么的，可以通过手环定位。不过，为什么在花海还会“迷失”或者“晕倒”呢？】 【1号：这也太小瞧我们了吧！精灵的野外生存能力可不是吃素的！】 【3号：还是小心为妙。】 【4号：嗯呢，莫里森先生说得对。嗯，路易先生怎么不说话？】 【2号：……】 【2号：你们有没有闻到……很浓重的花香？】 【1号：？没有耶。】 【3号：好像隐约有一点。】 海瑟薇停下脚步，深呼吸两下，确实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4号：很淡。不仔细闻的话，可能发现不了呢。】 【1号：啊？可是我真的什么也没闻到……】 【1号：老天！我闻到了！真的有！这个该不会和那个什么梦魇之花一样有毒吧？】 【1号：@2号@3号，你们闻到的是这个吗？】 手环上不断浮出的小字停了很久，都没有再次变化。 【1号：喂，你们还好吗？还在的话就回个话啊，别吓人！】 海瑟薇也感到不妙，连忙发出一条： 【4号：我在，伊琳娜姐姐。】 【1号：太好了！】 【1号：那两个家伙也不知道死哪去了，吓死我了！】 【1号：不过这花香确实有点玄乎，怎么越来越浓了，熏得姐姐我都有点想流眼泪了……】 海瑟薇也有些胸口发闷，呼吸不畅。忽然，她想到魔珠先前提过的定位系统和找人的话语，连忙再发出一条消息： 【4号：或许有隐藏的试炼限制！各位，如果我们都迷失在花海里中的话，先醒来的人一定要努力去唤醒还在迷失的人！】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海瑟薇并没有收到伊琳娜的回复，这让她心底的不安再次上涌。连忙加快脚步，向花海中央的石头走去。 视野逐渐模糊，四周似乎起了雾气。一路前行的海瑟薇并未意识到海底并不会起雾的事实，依旧凭借着意志，向前走去。 随后，眼前一片光明。 …… “海瑟薇？” 海瑟薇听到有人在叫她，睁开眼，莫里森的冰蓝色的竖瞳映入她的眼帘： “真贪睡呀，乌鸦小姐。” 见到她醒来，莫里森立刻露出温和笑颜： “是昨天太激烈了吗？我都说了，人不可以那么贪心的。” 第272章 飞蛾扑火“你明知晓，天使与恶魔根本…… 什么什么什么！海瑟薇瞬间脸颊滚烫：“您在说什么呀？！” “什么？”莫里森似乎有些不太高兴，“你答应过我的。今天就要和我举办婚礼。” 海瑟薇感到一丝毛骨悚然的冰凉爬上脊背—— 湿滑，软腻。 海瑟薇大脑一片空白，她下意识侧头去看，果然看到了一片意料之内的深蓝—— 三条高低不一的触手。 它们倒没有做出什么进一步的举动，只是轻轻搭在她的腰侧，手腕，和因为低胸晚礼服而裸。露在外的脊背。 这样的姿势足够暧昧，也足够使海瑟薇心脏嘭嘭直跳，进而产生一些旖旎的联想。 不不不，停下想象，现在有更重要的事—— 忽然，海瑟薇大脑一片空 白，仿佛像断了片似的，想不起自己刚才要回忆的是什么了。 “还是说，你还有什么顾虑？” 莫里森自后方轻轻抱住她，呼出的湿热气息扫在海瑟薇的肩膀。见她没有抗拒或者说话，冰蓝色眼眸中的埋怨与不满减轻许多： “如果没有的话，就……” 他轻轻吻了下去。海瑟薇原本还在拼命思考，对突如其来的刺激完全没有防备，耳道的异物感瞬间让她双腿发软： “别这样……莫里森先生……” 她尝试推开莫里森，却发现自己声音微颤，这样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竟显得欲拒还迎，仿佛不是干脆果断的拒绝，而是软糯湿润的引诱。 “我喜欢你。”莫里森咬了咬少女的耳廓，灵活的口器轻轻抬起她的耳垂，“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束纯白的花，用触手捧着，送至海瑟薇面前： “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海瑟薇的眸中不知何时也早已泛起一层模糊的水雾——对方的语气中透着委屈，简直像是撒娇。她以前究竟做过什么事，能让莫里森先生如此委屈…… 想不起来，索性不想了。 把现在的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何况捧花颜色清新，花束上还沾着新鲜的露水，是那么好看…… “我……愿意。” 海瑟薇意识迷离地将手伸向捧花。她仿佛已经看到身后温暖的人儿已经因此露出好看的笑颜——因为她遵守约定好的诺言。 “嗤！放开海瑟薇！” 路易不知从哪里突然出现，牵起海瑟薇的手，拿出背后藏着的红玫瑰，又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优雅的吻： “海瑟薇小姐应该和我在一起！” 诶？？？？？！！！！！ 海瑟薇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赤瞳的血族却抬起眸子，对她露出一个好看的笑： “海瑟薇小姐，踹了莫里森，跟我走吧～” “混账！给我住嘴！” 莫里森的触手打向路易，却被对方轻易躲开，只是打烂了几朵娇艳的玫瑰。 路易站稳脚跟回头，轻蔑地笑着： “莫里森，你也就只会无能狂怒，装装可怜卖卖惨讨女孩子开心了～人家海瑟薇小姐根本不想和那你在一起。” “胡说！！！” “嘿，就说就说。要是海瑟薇小姐真的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哪儿还用得着用触手把她抓在身边呀？” “我只是……担心她……”莫里森的触手再次打向路易，同时，又回过头，像是求得确认般，眼巴巴地望着海瑟薇，“海瑟薇，你真的喜欢我，对吧？” “不是因为无法挣脱我的触手，对吧？” 嘛……这个，可能确实有一点……海瑟薇有些心虚地挠挠脸，瞥向一边：“嗯，对。” “什么嘛，海瑟薇小姐，你完全没有为了保护这种自尊心很强的鱼的脆弱内心说假话啊。”路易上前一步，再次牵起海瑟薇的手，“不像我，根本不会为难女孩子。” 说完，他在海瑟薇的中指指背上又亲了一下。 “走开啊！！！拿开你的嘴！” 莫里森正要再用触手去赶，路易却轻松接住了它。他抬起赤红色的眼睛，狡黠地转了起来： “莫里森，你一个劲的生气也不是办法呀。不如我们将选择权交给海瑟薇小姐，公平公正，怎么样。” 他笑着贴近海瑟薇，轻声说出一句令海瑟薇耳廓发烫的话： “都选，也可以哦。” “走开啦！你们这俩流氓！” 只听“咚”的一声，莫里森与路易全部被撞倒在地。伊琳娜手里抓着荡绳，轻而易举地便将海瑟薇从两只僵持不下的黑暗生物间救了出来。 “伊琳娜姐姐！”海瑟薇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 不再掺合在刚刚那诡异又混乱的争风吃醋里，她又有充足的 时间回忆起刚刚那件被她遗忘的事究竟是什么了！ “嗯嗯～是我。男孩子可真是麻烦啊，为了一点小事就大打出手，一点也不优雅。”伊琳娜将海瑟薇从怀中放下，“完全没有顾及海瑟薇的心情呢。” 顾及我的心情……？重点应该不是这个吧？海瑟薇忽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伊琳娜姐姐，您……应该不想把我掳走关起来吧？” 伊琳娜笑了。她将海瑟薇拉至王位前坐下，又从侍从手中接过将一枚精美的银冠，将它戴在了海瑟薇头上： “为什么不呢？我亲爱的小可爱？” ＊＊＊ 莫里森清醒时，他已处在湛蓝的天空中，牵动着恶魔特有的黑色蝠翼。 眼前，发着金色的光芒的海瑟薇正展开六只雪白的翅膀，曜得他险些睁不开眼睛。 她罗兰紫色的眼眸内早已出现一对儿白色的，细长的倒三角竖瞳，正居高临下，冷漠地看着他。 “海瑟薇……” 莫里森下意识叫出了少女的名字，却再也无法从那双熟悉的眼眸里看到任何期待的波澜。 “愚物。”少女倒转弓矢，将箭头转向他的心脏，“你明知晓，天使与恶魔根本无法相爱” 是啊，他确实是那扑火的飞蛾。即使知道这即是最有可能的结果，却依旧甘之如殆。 莫里森勾起唇角，飞向天使，露出一个无奈的浅笑： “我不后悔。” 他从没后悔过遇到海瑟薇，甚至，他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恶魔张开双臂，赠予天使一个大大的拥抱。 “心甘情愿。” 六翼的少女也微微搁置金色的弓矢，细长的倒三角竖瞳中露出少有的错愕： “你……” “竟如此愚蠢无赖。” 锃的一声，金色的利剑穿过恶魔的心脏。 少女抽出细剑，脸上沾染的血渍与她不含感情的冰冷紫眸构成一副绝美的画卷。 莫里森感到生命力正在一点点从胸前流失，却闭上双眼，感到无比畅快： “我爱你。” 即使被你杀死。 因为即使在最美好的童话故事里呀，背负着罪孽的恶魔自出生开始，就注定要被主角打败—— 跌下云层，坠进深渊。 ＊＊＊ 伊琳娜其实不太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不过看到海瑟薇小鸟依人地贴在她身边，看到两个呆瓜哥哥正一脸吃了苦苦瓜一般单膝跪在大殿下，她就感到无比爽快。 “诸位亲爱的，有何事相求呀～？” “求求你了，亲爱的伊琳娜，将海瑟薇的血液交给我研究一下吧！只需要一滴就好！”血族那位高高在上的路易亲王此刻正虔诚地向她乞求，“只需要一滴就好！” “一滴也不行。”伊琳娜看了看手上的小雏菊戒指，翘起二郎腿，“海瑟薇是我们精灵之森的客人，就算一滴也是伤害她的身体。除非……” 血族明显沉不出气了，血色的赤瞳里满是渴望：“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拿契约来换。”王座上的伊琳娜换了个位置，“就拿你们玫瑰花岛上那些老东西来说吧，你得保证他们都不能攻击我的子民，否则，你这个做亲王的，就要自罚斋禁一个月，一滴血也不能碰，怎么样？” “这、这根本不可能做到！”血族愤怒地说道，“伊琳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那群老东西向来不对付！” “哦，是吗？那海瑟薇的血流当然不能借给你了。”伊琳娜挥挥手，“来人，送客。” “你会后悔的！” 不可一世的血族亲王就这么狼狈地被一群素**灵叉着丢了出去。单独留下的人鱼之子莫里森明显因为上一位黑暗生物的失利显得局促不安，不过伊琳娜是位平易近人地好女王，她并不会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任何一只黑暗生物。 “上前来。”她招招手，“人鱼之子，你有什么请求。” “我，我……”这位人鱼王子明显不如上一位亲王来势汹汹，“我想……见见海瑟薇。” 伊琳娜轻笑：“这不是已经见着了么？” 年轻的人鱼红了耳朵。他局部的低下头：“不是……这种……” 伊琳娜笑了。她将海瑟薇叫至身边，又转向莫里森：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只是，要和我们海瑟薇贴贴的话，可必须拿出诚意来哦。” “好！没问题！”人鱼王子这次显然憋了太久，他拿出一筐闪闪发亮的魔药瓶，“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攒的！” “有海妖出品的，魔女出品的，甚至还有南大陆人类贤者出品的……能弄到的我都弄到了，请让海瑟薇陪我三个月吧！” 伊琳娜笑着摇摇头： “不行哦。” “为、为什么？”人鱼呼吸急促，急得连眼睛都变成了红色。 伊琳娜轻叹一声，伸出一根手指：“这个数。” 人鱼微微挑眉：“一个月？” “不不不，你误会了，”伊琳娜轻笑一声，“是一周。” “一周！”人鱼看起来非常不满，“一周，连，连发情期都……” “不要生气啦。”海瑟薇从王座旁跳下，亲了瞪大眼睛的莫里森一口，对方瞬间从愤怒的生鸡蛋，变成了一颗殷红的苹果，海瑟薇拉着对方的鳞爪，轻轻晃了晃“就当是为了我，好不好嘛。” “……唉。”人鱼叹了口气，半点火也生不起来，“好吧。” 他丢下满满一筐魔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精灵的殿堂： “总有一天，我会准备出充足的聘礼，将海瑟薇娶回家的。” 送走了人鱼王子，又收到好货的伊琳娜心情非常好。海瑟薇趴在她的腿上，两只罗兰紫色的眼睛圆溜溜的： “伊琳娜姐姐，我不要离开你，你最好了。” “好好好，放心吧亲爱的。”伊琳娜拍了拍这只可爱的笼中小鸟的头顶，“姐姐会永远罩着你的。” ＊＊＊ 无尽的纯白花田，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路易走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看到那块传说中的石头。 直到他抬眸远眺，看到一个女孩的背影。 女孩背着双手，背向他站着。她有着一头乌黑的短发，穿着褪色的，缝缝补补的红白裙子，在风中随风而动。 “……洛里安。” 路易下意识脱口而出： “真的是你吗？” “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被称作洛里安的女孩微倾身子，逆着白色的太阳，缓缓转了过来： “哥哥。” “洛里安！”路易下意识便冲了过去，女孩的身影却闪至一侧，叫他扑了个空。 “你还是没有原谅我吗？安。” 路易感到身体沉重，仿佛手脚都灌了铅。他微微握拳，将唇角咬出血： “我，对不起你……还有母亲。” 洛里安摇摇头：“没有人怪你，哥哥。只有你一直在自责，无法原谅自己。” 路易自嘲般轻笑：“如果你原谅我，为什么要躲开我，而不是让我触碰你，抱抱你？” “洛里安，我真的，真的好想你们……” 血族少女摇摇头：“哥哥，时隔多年，你还是想的那么多。” “我只是觉得，这个距离适合讲话而已。你看看，哥哥你已经是血族亲王了嘛，很厉害的，可我还是当年那个底层的，最低贱的混血少女。如果被人看到你与我在一起，肯定会对哥哥造成不好的影响的。” “没有了。”路易平静道，“现在已经再也没有人敢嘲笑混血。” “如果谁想嘲笑，我会让他与我决斗，然后杀了他。” “真好呀。想当年，那些纯血贵族会把我们混血的小孩扔进斗兽场里决斗。大家都想活下来，可谁也不想伤害谁，因为大家都知道，一场决斗下来，等待着我们的，是另一场决斗。” 洛里安撑着下巴在花田里坐下：“哥哥用了那么短时间，就实现了我们当年那么遥不可及的梦想——” “再给我讲讲吧。” “好。”路易也撩衣坐下，“你还记得那个贵族吗？额头很大，不靠新鲜少女的血液就会出现法令纹的老家伙——他死啦。” “哇。”洛里安拍拍手，“太好了。他还想抓我当情妇呢。” “嗯，”路易努力维持着亲王特有的优雅微笑，用手在脖子上轻轻划了下，“被你哥哥我，开膛破肚，器官全喂了血仆犬。” “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呀？” 路易轻笑着一拍手：“血仆犬都嫌恶心呀！” 路易笑得很僵硬，僵硬到赤红色的眸子里泛起水雾，笑到他再也维持不住那份优雅与从容。 “哥哥……” 洛里安担忧地望向路易，后者却低下头，紧紧攥紧拳头： “我确实成功复了很多仇。” “可是，洛里安。这些你都看不到了啊……” 第273章 欲望之梦凭空出现一把金弓与一支纯白…… 海瑟薇撑着发昏的脑袋缓缓坐起，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那场梦里，她好像一个脚踩几只船拔X无情的渣女，周转于莫里森、路易先生甚至伊琳娜之间，而最离谱的，还是对方似乎都对她很有好感，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好吧，梦中的莫里森先生似乎觉得有一点，总是幽怨地看着她。但也只是埋怨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太少，完全没有意识到那可怕的四角关系有什么不对…… 呜呜，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醒了？”上下浮动的黑色宝珠绕着海瑟薇绕了一圈，“恶魔的试炼，感觉如何呀？” “简直是恶趣味！”回想起梦境中的内容，海瑟薇还是止不住的脸颊发烫。 最关键的是，从没打过这么不光彩的仗！ “嗨呀，怎么能怪我呢？”宝珠仗着海瑟薇暂时落单，不敢伸手捉它，事不关己道，“梦境说到底不过是人潜意识的折射。而恶魔的试炼只不过是摘掉你们心中的道德和理性， 把你们心中最隐蔽，最原始的一面展示出来，让你们直面心中的欲望罢了。怎么能怪我呢？” “你！” “怎么，难道你最后不是靠着梦境中的莫里森出来的吗？”恶魔凑近海瑟薇，仿佛带着笑意一般，“其实这个梦境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当事人想出来。” “因为你潜意识里认为无论什么情况下莫里森会帮你，所以他也就拥有了帮你出来的能力。” “换言之，如果你的同伴里有人醒不过来，那就纯粹是他被欲望吞没，完全不想醒来，不关本魔珠的事喽～！” 对哦！原本被魔珠怼到面红耳赤的海瑟薇反应过来试炼仍在继续，立马在花朵手环上发了几句消息。 等待了半分钟左右，手环却没有收到任何新回复。 海瑟薇立刻打开定位功能，拨开花草丛，向最近的点位跑去。 “祝一路顺风哟～”魔珠在她身后晃了晃，“我在花海的尽头等你们。” 海瑟薇一路前行。这些高耸的花草足足有半人高，走了一小会儿，她便感到气喘吁吁，十分疲惫。 是恶魔地盘的负面加成，还是莫里森先生给予她的加护正在减弱？ ……无论是那一点，她都需要加快脚步。 与手环上显示的号码一致，当海瑟薇努力拨开最后一片叶子后，看到了伊琳娜的身影。金发的女王正倒在地上，面上挂着淡淡的笑。 糟糕，还没有醒来！海瑟薇立即冲过去将其扶起，又拼命摇晃。然而对方只是皱了皱眉，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可恶，那颗魔珠并没有教她如何唤醒队友啊！ 海瑟薇思索一番，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狠狠在伊琳娜安逸的脸上掐了一把，后者的瞬间睁大眼睛，惊叫着醒来： “谁敢扒拉本女王！” 她微微侧头，看到那抹梦境中对她百依百顺的蓝色后，下意识温和了神色：“小鸟？” “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温和暧昧的神色吓得海瑟薇差点一个光明魔法呼过去。但海瑟薇还是努力维持住情绪，柔声道： “伊琳娜姐姐，梦境已经结束了。” “梦……？”伊琳娜愣了几秒，恍然大悟，“哦，怪不得那些家伙变得那么殷勤……” 是梦的话，反而不奇怪了。只是有点小小的惋惜。 伊琳娜拉起海瑟薇的手：“怎么就你在这儿，其他人呢？” “我是第一个醒来的，莫里森先生他们应该还没有醒。”海瑟薇如实回答，“我一醒来，就立刻来找您了。” 伊琳娜“噢”了一声，面露笑意：“不愧是可爱的小鸟，就是懂得关心姐姐～” 对方笑得含情脉脉，三分羞涩七分暧昧，整得海瑟薇心有余悸—— 伊琳娜姐姐究竟梦到了什么啊！好在意！ 好在伊琳娜并没有进一步出格的举动，海瑟薇与其继续搜索，终于在下一个信号点发现了莫里森。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冲过去用了同样的方法，可是这套暴力叫醒却毫无用处。莫里森的状况似乎与伊琳娜很不一样。他睡过去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眉头微皱，双眼紧闭，似乎正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海瑟薇又摇晃着莫里森的手臂叫了一声，可她却发现莫里森的手脚异常冰凉，仿佛一具死去的尸体一样。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只是需要面对心中的欲望吗？为什么会有生命危险？海瑟薇心急如焚，急得快要掉眼泪。 “叫不醒？”伊琳娜上前用魔法检查了一遍莫里森的身体状况，也跟着皱起眉头： “奇怪，明明没有任何伤口，生命体征却在迅速消失……” “海瑟薇，快用你的魔法稳住他！” 海瑟薇点点头，强忍着眼泪开始施术。但莫里森的状况却似乎并不见好，反而看起来更加痛苦，喉头一紧，直接咳出一口鲜血。 “莫、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吓得连忙收手。她望向莫里森的手臂，却发现对方胳膊上刚刚与她接触的部分，此刻已经出现了被光明魔法烫伤后的灼伤。 怎么会……？海瑟薇望向自己的双手。我没有开友伤啊…… “他的状态很奇怪。”伊琳娜又检查了一遍莫里森的状态，“这个状态很像传说中的诅咒——说起来，让我们沉睡的梦境本来就是那颗自称上古恶魔的魔珠干的。是诅咒到倒也合理……” “那要怎么解除呢？”海瑟薇急切地问。 “唔，我想，或许需要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或者梦是假的？”伊琳娜望向海瑟薇，“没有外部力量的协助，你是怎么醒过来的呢？” 海瑟薇想起魔珠提到过的关键—— 首先，要意识到这是一场梦，是不真实的。 其次，要有醒来的欲望，相信自己能够醒来，不被梦中掠取理性后，滔天的欲望吞噬。 否则，则会遭到梦中一切反噬，进而永远都醒不来。 可是，莫里森先生究竟梦到了什么，才会如此痛苦？ 他为什么会意识不到梦中那些拙劣的端倪，反而被梦境吞噬？ 海瑟薇想不通。 没有醒来的欲望……不愿醒来……莫里森先生为什么宁愿被梦境吞噬，也不愿醒来呢？ 对了，欲望。 海瑟薇忽然想起莫里森不止一次提到，为了不被父母和黑暗生物的本性影响，他从小到大都有在做抑制欲望的训练。 已经……到了连活下去的欲望也没有的程度吗？ 不，才不是。莫里森先生要是真的一点活下去的欲望也没有，当初掉进光明结界只要一声不吭乖乖等死就好了，也就不会假扮邪神，骗她贡献力量了。 莫里森先生，可是立志要屠灭邪神父亲的英雄！才不会如此轻易就放弃生命！ 除非，他是被梦中的什么东西给骗了。比如，只要能放弃生命，就能够拯救世界什么的。 这种逼迫人作出选择的世纪难题放在高道德的莫里森先生面前，他很容易会产生一瞬间的动摇。而这一瞬间的动摇在剥夺理性的梦境中，则会无限扩大，继而影响到莫里森先生原本的认知！ 意识到这一点的海瑟薇丢开光明魔法，直接徒手抓起莫里森冰凉的双臂： “喂，莫里森先生，不许死！听到没！我不允许你放弃生命！” “无论你在梦里见到了什么，都不过是冒牌的假货！” “我在这里，伊琳娜姐姐在这里，大家都在这里。没有人希望你放弃生命！” “另外，我认识的莫里森先生，可是下定决心要屠灭天上邪神的勇士！现在那个邪神一点事也没有，您却要选择在这里放弃吗？” 莫里森眉头紧蹙，脸色却稍微和缓了些。海瑟薇触碰的位置也不再出现灼伤，也没有再继续咳出鲜血。 “有用！” 伊琳娜加油鼓气，海瑟薇也眼前一亮。她忽然想起莫里森第一次帮她潜入蔚蓝剧场时，曾经唱响的歌。 [夏日的早晨，你与我牵手] [你说你如海风，常伴我左右] [共筑起沙堡，延绵无尽头] [天蓝蓝海摇摇，相离无一刻] [梦醒我起身坐，沙滩空荡荡] [不见你不见城，独留我一个] [海誓与山盟，皆为浪所没] [四下寻，寻不见，空闻浪涛歌] 在海瑟薇声情并茂的歌声中，白色的法术光华流转，它们化作一片片柔软轻盈的羽毛，盖在莫里森身上，并渐渐侵入消融，代替了先前灼眼的金。 “醒来吧，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尽力维持着饱含着她个人情感的魔法，拨开重重迷雾，试图解除到莫里森被梦境阴影狠狠纠缠住的内心。 伊琳娜也在一旁施术助力：“就是啊，莫里森！无论你心里怎么想的，你答应过我们要带大家手刃渣爹的，身为联盟的领导者，可不能临阵脱逃啊！” 一阵白光闪过，海瑟薇感觉自己穿过了那些无形的诅咒，看到了被漆黑梦魇拖拽着，几乎快要吞没 的莫里森。 “你们，放开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张开双手，竟凭空出现一把半透明的金弓与一支纯白的箭矢。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凭借本能张弓射箭—— 嗖，嗖，嗖。 数只箭矢洞穿了那些黑色梦魇的身躯。被梦魇缠住手脚与身体，几近被吞噬的莫里森也在这时睁开双眼： “海瑟薇……” “莫里森先生，抓住我的手！” 海瑟薇向对方伸手，黑泥中的莫里森似乎有些错愕，但他还是苦涩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将手搭了上去。 现实世界的莫里森也在在此时睁开双眼。海瑟薇一下子扑过去将其紧紧抱住：“太好了莫里森先生，你没事！” “嗯，我没事。”莫里森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给了海瑟薇一个拥抱作为回礼，又松开她，转向伊琳娜，“抱歉，因为我的缘故，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没事！”海瑟薇忙摆摆手，“醒来就好！我们一起去花海尽头找魔珠算账呀！” 伊琳娜点头： “海瑟薇说得对。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路易。如果他现在还没醒来，情况极有可能比你更糟。” 莫里森非常同意伊琳娜的说法。众人立刻起身，前往路易所在的位置。 第274章 红月与白日“活下去，活得比所有人都…… “哥哥……” 面对滔滔不绝的黑发血族，名叫洛里安的血族少女捏了捏裙角，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按耐不住地开了口： “你其实早就意识到这是梦境，对吧？” 路易忽然停下讲述，平静地看着她。 “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不难想到的吧。” 洛里安露出一个勉强的苦笑：“我似乎感应到你的朋友来找你了。你……是时候回到现实了。” “不，洛里安！”赤色眼眸的青年忽然拉住少女苍白瘦削的手臂，“我不要回去！能报的仇我都报了，但这有什么用？你和母亲还是无法复活！” “但在这个空间里，你却是鲜活的。我想，如果我再深入一点，待久一点，或许连母亲都能见到了吧？” 路易拉着少女就往梦境更深处走去。洛里安试图挣开他，却在绝对的力量前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梦境之力侵染路易。 “不，哥哥。放手，你不该……” “莫里森先生他们还在外面等……” “安！”赤眸的青年忽然回头，一把将洛里安拥入怀中，“别再说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知道这么做很自私，但我还是更想和你在一起。” “外面的世界，太孤独，太冰冷了。” “退一万步讲，安，难道你就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赤眸的黑发少女似乎被说动，她犹豫了一下，没再挣扎。 “哥哥……” 她将头埋进兄长熟悉的胸膛，仿佛又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他们联手补贴家用的时候。 有多久没有这样与哥哥紧紧相拥，不用担心食物和敌人，可以安安心心的待一会儿呢？ 她记不清了。 …… “快点快点！路易他状态很差！” “知道了，我已经是最快速度在游了。” 莫里森等人正全速前往花海尽头。伊琳娜急得上下纷飞，海瑟薇则留在莫里森的魔法泡泡中，尽力用治愈魔法稳住路易的情况。 “烦死了！你们黑暗生物的心思怎么会这么多，我和海瑟薇一下子就醒了，反观你们俩，尽知道给人添麻烦！”见昏迷中的黑发血族边角的皮肤一点一点地破裂成灰，伊琳娜的声音都有些走调，“他这个情况，怕不是快要死了！” “抱歉。等路易醒来后，你打我们，骂我们一顿都行。” 莫里森一边用水刃切开那些麻烦的花草，一面全速前进。伊琳娜眼圈发红，不甘地“哎”了一声，又转向身侧灯海瑟薇： “亲爱的，这个笨蛋血族还有救吗？” “……我尽力！”海瑟薇维持着魔法供给，可路易先生的梦境就仿佛怎么也填不满的无底洞般，丝毫没有醒来的痕迹。 几分钟前，他们在一处远离花海尽头的位置找到了路易。根据大家所处的位置来看，在彻底沉入梦境前，这里的花朵散发的香气就已经能使人产生幻觉。路易先生晕倒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恐怕没走几步，就被花香诱偏了路。 这样的试炼，如果是单人参赛，那难度简直不可想象！ 好在他们拥有伙伴。所以一发现路易，众人就立刻将先前的唤醒法术全试了一遍——包括海瑟薇刚刚用过的白金箭矢。 只是，海瑟薇没想到路易先生的精神世界竟然会和莫里森差别那么大： 如果说莫里森的潜意识中还残存着一点光亮，足以让她看清那些拉扯着人的梦魇在哪里，那路易先生的精神世界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左看右看完全不知道射哪儿，也没有看到路易先生，只看到一汪漆黑的海，以及一轮令人喘不过气的，巨大的血月。 与此同时，她感到身后有只毛绒绒的爪子搭上她的脖颈，喉咙中发出可怖的咕噜声。 如果不是忽然刮来一阵强力的风把她弹了出去，海瑟薇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被恐惧吞没，被那份沉重又压抑的梦境永远同化。 总而言之就是，太可怕了。 难怪莫里森先生常说，路易先生可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位温柔绅士。 现在回想其当时梦境中的感觉，海瑟薇还是感到浑身发凉，胳膊上爬满鸡皮疙瘩。 唤醒无果后，莫里森提议众人直接前往魔珠口中的花海尽头—— 既然这是一场试炼，那如果他们能按时到达，或许可以通过结束试炼的方法，中断缠绕着路易的梦魇。 但魔珠终究是散发着浓重黑暗气息的恶魔。为以防万一，莫里森叮嘱海瑟薇与伊琳娜继续留在水泡中照顾路易，并尝试继续唤醒。 “那个，你不介意吗？” 海瑟薇挠挠脸蛋。不知自己是不是也受到了那场梦境的后遗症影响，此刻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出口。 莫里森微微侧眸：“怎么了？” “呃，就是，我这样近距离救助路易先生，还进入他的精神世界……您……会不高兴吗？” 莫里森愣了愣，很快露出一个释然的笑： “以前或许会。但现在绝对不会了。” 海瑟薇不解：“为什么？” “因为……天使本来就是救人的呀。”莫里森转过身去，“既然我选择了你，怎么会连这点小事都无法容忍？” “更何况……” 他现在已经非常确定，自己喜欢的女孩不会被任何半路杀出来的家伙拐跑了。 “何况什么？”海瑟薇见莫里森没再说下去，十分困惑。莫里森却眨眨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海瑟薇。你快给路易治疗吧。” 海瑟薇清楚莫里森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只好低头继续治疗。很快，他们便来到了花海尽头，魔珠果然如许诺的一样，正漂浮在一块石板上方。 “稚嫩的小年轻们，你们太慢了！本珠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我们已经按照规则抵达了花海尽头。”莫里森面色平静，眸色冰冷，与先前冒着粉红泡泡的状态判若两人，“你应该履行诺言。” “哦，是吗？”魔珠飞至仍在昏迷的路易面前，“这里还倒着一个瞌睡虫哦。” “还是说，你们觉得只要到达了终点，是死是活都无所谓？” “不是的，前辈，”海瑟薇不想让魔珠对他们产生负面的印象，“您先前说只要我们四个将手同时搭在石壁上，就算我们赢。路易先生虽然仍在昏迷，但也可以触碰石板的！” “噢，这样啊。”魔珠上下翻飞了几次，“不好意思，是我忘记说了，是你们四个必须在清醒的状态下触碰石板。否则……” “就永远一起困死在这里吧！” 魔珠的笑声传遍了整个花海。附近原本深蓝的大海也发出玻璃碎裂的声音，像是什么可怕的力量要涌进来。 伊琳娜与莫里森做好战斗准备，将海瑟薇护在身后。 “不过嘛…” 魔珠暂时还没有召唤出什么可怕的怪物： “天使小姐说得对。我这只魔呀，确实大大咧咧的，说话也不是很严谨。所以呢，可以再赠送你们一次免费的机会——” “放弃这只血族，你们三个直接触碰石板，也算你们赢，怎么样？” “什么？” 莫里森愣了一下，魔珠以为他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哎呀，我说。这个叫路易的小子一点求生的欲望都没有，我看，八成快死了。你们还是尽早放弃他，直接触碰石板吧！” 魔珠嘻嘻的笑声再次回荡花海。 “我们才不会放弃路易先生！”海瑟薇不满地说。 “路易是我兄弟，我不会放弃他。”莫里森回头，“这家伙没什么用，我们自己想办法。” “什么！本魔珠怎么会没用！” 魔珠气得上下乱跳。 “如果在花海破碎前那个小子没能醒来的话，你们都会失败！” 海瑟薇等人彻底无视了它： “现在怎么办？” 莫里森想了想：“按照你先前的说法，在梦中迷失是因为败给了非常在意的事物。路易那家伙，要说在意的话……” “恐怕只有他的妹妹，洛里安了吧。” “但是……洛里安小妹已经……”伊琳娜露出惋惜的神色。 望着身侧两位表情严肃的魔法生物，海瑟薇深呼一口气，自告奋勇道：“莫里森先生，伊琳娜姐姐，路易先生是你你们的家人，你们的唤醒应该是更有用的。至于稳住他的状态，就交给我吧。” “只能这样了。”莫里森点点头，“那家伙一直更加现实，奇迹理想什么的，一概不信。在那被剥夺理性的梦中，以往积累隐藏起的各种任性和感情，或许都集中爆发了出来……” “我们能做的，只不过是延长他被梦魇吞噬的时间。至于能不能醒来——” “还是要看他自己了。” …… 黑发的血族少女拥抱了自己的哥哥很久，很久。 透过哥哥的精神，她看到了玫瑰花岛上漂亮的花，看到了她一直想要看到的，无温的太阳。 她看到了岛上井井有条的秩序，看到了不再被当做宠物或牲**易售卖，只需要在阳光下修剪花朵的女性血族。 她看到了以前只有人类领地才有的可爱的小黑猫。它们在临死之际被血契重新赋予生命，化身尾巴上打着红色蝴蝶结的使魔，在充满玫瑰花的岛屿上，抬头挺胸，骄傲地漫步滚挠。 那些从小只存在她幻想和绘本里的东西，都被哥哥一一做到。 在血族混血举步维艰甚至备受迫害的情况下做到这些，有多艰难，她都知道。 有一些记忆她探知不到。那些大概就是哥哥想要隐藏起来的，付出的“代价”吧。 “哥哥……” 她抚上路易后背，最后一次贪恋地，感受着那缕熟悉的气息。 然后，狠狠推开。 一道鲜红的深渊自二人之间崩裂，橘红色的火焰自地底涌出，将几朵白花烧成飞灰，也将洛里安苍白的脸颊映出色彩。 “抱歉，哥哥。” 瘦削的少女摇摇头，红色的眼眸中尽是遗憾与惋惜： “我不能让你留在这里。” “洛里安！” 被裂缝分开的路易试图扇动蝠翼，洛里安却后撤一步，将自己身后也化出一道火圈： “别过来！” “洛里安才不会让哥哥葬身这里。那些漂亮的花朵，可爱的小猫，以及被视作不详象征的白色太阳……” “一定是耗费了你好大代价才换到的吧！” “如果就这样在这里白白死掉，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期待着哥哥赶紧倒台的家伙，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轻易摧毁我们梦中的一切啊！”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路易很想反驳，却毫无余地。少女的声音带了哭腔，但赤红色的眸子中却满是与她柔弱外表不符的不甘。 不同于母亲死前的悲伤与抱歉，妹妹濒死之际求他吃掉自己时，也是一如今日的坚韧与倔强—— 她说： “哥哥，请你一定要活下去。完成复仇，活得比所有人都好。” 活到万人之上，活到至高之位。活到再也没有人敢对他们出言不逊，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抬头看他。 逐渐扩大的火苗吞没了花海，也掀起热潮，将路易冲至空中。 “对不起，哥哥。”少女弯眉微笑，眼角挂泪，“又要抛下你一次了。” “你的朋友正在焦急地等你。你不该为了这点小事就停下脚步。” “等到你将血族建设到离开了你也能平稳运作的未来，我们还会再见的！” 空中的路易一愣，很快勾起唇角。恍惚间，他仿佛隐约想起了一些东西。 他的妹妹从来不单只是个善良的血族。 她有目标，有想法，总是能够推己及人。只是缺少了将想法转换为现实的力量。 所以，她才会将自己的力量交给自己。希望他带着她的那份力量，走到更远的地方。 …… “醒了醒了！” 路易刚一睁眼，伊琳娜欣喜的面容便映入眼帘。她注意到路易在看她后，立刻轻咳两声： “那个，我可没有在担心你这个黑暗生物哦。” “不过——” “欢迎回来。” 第275章 叛徒菜，就不要征服世界了吧。…… “好了，现在我们所有人都齐了。您应该兑现诺言了。” 海瑟薇语气轻快，听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魔珠不再浮动，听起来有气无力：“好吧。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能等到所有人醒来……” 它轻飘飘地落在石板上：“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些时间来准备仪式。” “我们趁着这个时间来聊聊梦境吧。”伊琳娜说着，拉着几人在石板附近的空地上坐了下来，“路易，你真的梦到你妹妹了吗？” 路易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一下脑袋：“嗯。我的确梦到了洛里安。” “你呢，莫里森？”伊琳娜望向莫里森，后者的脸颊唰得一下变红了。 “欸——”伊琳娜故意拖长尾调，怪声怪气道，“该不会梦到什么见不得光的事了吧？” 坐在莫里森与伊琳娜中间的海瑟薇也脸颊一烫。要说见不得光，她的梦才比较过分吧……好在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莫里森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才……才没有呢！我梦到的是，是……” 莫里森犹犹豫豫，路易与伊琳娜很快露出了“哦好了你不好意思说也没关系，我们都懂了”的表情，但后者明显试图自证清白，只好盯着发烫的脸颊高声喊道： “我梦到的是……被完全觉醒的天使海瑟薇一剑穿心！” “……” “……” 路易与伊琳娜明显都略显失望，露出“就这”的表情，同时，又用更奇怪的、带着一点鄙视的目光望着莫里森： 仿佛是在说，没想到你还拥有这种癖好。 “我，我不会做那种事的！”海瑟薇激动到差点站起来，“起码，现在还不会。” “我知道。”莫里森露出微笑，温柔地望着对方。 路易与伊琳娜左看右看，感觉夹在二人之间的他们仿佛两棵超大号的荧光海藻。 “那么你们呢，”路易打破了这种尴尬的气氛，“你们又看到了什么？” “我们？哼哼，当然是什么都没看到了。”正在出神的海瑟薇感到伊琳娜用肘部碰了她一下，“我们只是短暂的沉睡了一下就醒了。是吧，海瑟薇？” “啊，是，是的！”海瑟薇下意识回应道——反正她确实不想让对面两个男生知道自己还做过那种荒谬的梦。 虽然这样做也无法知道伊琳娜姐姐做了什么梦……但保住了自己的小秘密 ，也算是等价交换。 “这是为什么？”路易不太理解，“不是说所有人都会看到心中的欲望——” “那当然是因为你们两只黑暗生物本身就更加重欲啦。”伊琳娜两手一摊，“以后你们有什么秘密，可要及时告诉我俩。否则，我们可是想救你们，都救不了呐。” “竟然是这样吗……”路易垂眸低头，看起来陷入了思考。 伊琳娜说得是那样毫无愧色。要不是海瑟薇知道真相，估计也要被她糊弄过去。 果然，伊琳娜小姐也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简单……看着陷入愧疚的莫里森，海瑟薇莫名的升起一股怜悯之意。 “好啦，小年轻们。”魔珠出声打断众人的交谈，“做好准备的话，就把手放上去吧。” “准备好了吗？”莫里森问。 “当然。没什么可怕的。”伊琳娜说着，第一个将手放了上去。 “没什么奇怪的感觉。”她说。 路易和莫里森紧随其后，将手搭了上去。海瑟薇则深呼吸一口，鼓足勇气，也将手放了上去。 哗—— 耀眼的白光自石板中绽放。 海瑟薇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洁白的云海之间。 “有人吗？”海瑟薇向前一步，却发现自己脚底即是蔚蓝的水面——像天空，却不会掉下去。 “不要着急，年轻人。”一个不同于魔珠的成熟的声音说，“你的伙伴正和你处在相同的空间中。只是为了良好的观影体验，我暂时不得不将你们分开。” “你是谁？”海瑟薇东张西望，并没有找到其他人影。 “我在这儿！你身后，往下看！” 海瑟薇下意识转身，这才在自己的脚下发现一棵黑色的树苗。 “我可有上千岁呢！”黑色树苗得意地说，“要论辈分，可是你们地地道道的恶魔祖宗！” “哦，这样啊。”海瑟薇觉得对方可能对自己的种族产生了一些误会，但为了避免对方陷入尴尬从而直接将她踢出房间不再讲故事，还是努力地在表面上敷衍了一下，“原来是厉害的前辈。” “哼！那当然。那位厉害的音乐天使，缪兹，你知道吧？她都曾被我弄伤过呢。” “你看，我枝丫上的红果子就是她的血凝结而成的。” 黑色怪树抖抖枝丫，海瑟薇果然看到了一颗一颗鲜红的果实。她伸手摸了摸，竟感到体内有股微妙的共鸣。 似乎被什么影响似的，海瑟薇直接站了起来，环抱双臂，以一个高位者的姿态俯瞰树苗： “前辈这么厉害，想必一定将那位天使打得落花流水吧？” 树苗嗖嗖的抖动叶子：“那是当然。我……” 忽然之间，它看到少女那双带着蔑视与轻笑的紫眸，一些不好的记忆涌上树冠，连带着整棵树变得无精打采，弯腰驼背： “那个，后辈，你的眼睛……颜色和‘天使’好相似哦。” “漂漂亮亮的小姑娘，怎么偏偏沾了晦气……” “晦气？”海瑟薇轻笑一声，重新俯身坐下： “前辈既然能将天使打得落花流水，自然强大无比。又何须恐惧一双紫眸呢？” “也是。”树苗挺直腰杆，“区区天使，不足为惧！” “不过，那只是对我有经验的恶魔来说。对于你这样的家伙，看到天使缪兹可一定要绕道走呀。” 树苗用枝干拍了下地面，海瑟薇眼前的景色立即发生了变化——她看到一座好看的花房，花房上缠绕的爬藤植物，让她总有一种奇特的熟悉感。 “很久很久以前，天地还是一片混沌。那时，便有了天使和恶魔两大种族。天使一般就生活在这样漂亮的云海，而恶魔却要诞生于世界边际的深渊。” “这实在是太不公平了。于是呢，我们的祖先，就开始广阔的征战。这期间可能伤害了一些地面上的土著种族，比如，人类，精灵，兽族什么的。 “总之呢，因为这样那样的一些矛盾，恶魔就变成了邪恶和掠夺的代名词——明明我们只是想要更好的生存环境而已。” 树苗耸耸叶子，叹了口气，愤愤不平道： “那些白翅膀的家伙呢，因为看起来洁白无暇，就被当做胜利与希望的象征供奉起来。他们的生活本来就已经够好了，可是，落在大陆居民的领土上，获得的却是食物和欢迎！” 画面一转，海瑟薇看到了一只天使茫然地落在地上，头上戴着桂冠，脖子上戴着花环，怀里抱着人类送来的一堆红苹果。 “那些可恶的天使明知道他们和我们没什么区别，却在听信人类的哭诉后，认为自己就是拯救世界的救世主，而我们就是毁灭世界，罪大恶极的恶魔——” “拜托，谁闲着没事要毁灭世界啊！” “然后呢？”海瑟薇觉得这明显是因为恶魔首先侵占了其他种族的领地，但并未出言打断。 “然后，那些愣头青就带着其他种族发了疯似的屠杀围剿我们。那可真是屠杀啊——我们当时只要从深渊里探头向外看一眼，就会被天使的金弓无情杀死！” 诶？海瑟薇皱起眉头：“只是看一眼的话，应该不需要赶尽杀绝吧。” “是啊！”树苗恶魔听起来非常委屈，“族里很多孩子只是想看看天空长什么样子，就被一箭穿心——为了改变这样的现状，为了孩子们的明天，我们必须做出改变。” “然后呢？你们做了什么？”海瑟薇急切地问。 “然后……”树苗恶魔叹了口气，沉默了很久，似乎不愿提起那段回忆，“然后我们与一些种族分享了力量。” “什么？” “呃，天使不是可以帮助人类吗？我们认为我们也可以做到。所以我们将一部分力量平均分配给其他种族，希望他 们能够从内部瓦解自己的家园，协助我们侵占土地。” 听起来就不太靠谱……海瑟薇有点无言以对：“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石沉大海了……” “骄傲的龙族拿到力量后，开始四处占山为王，收集宝藏，雄踞一方；愚蠢的兽族拿到力量后，竟想尝尝恶魔烤肉的味道；而狡猾的人类就更加卑鄙。他们先是背信弃义，与自己的同类联手重创了我族的队伍，然后转身又杀死了他们的朋友，将土地和资源都装进自己的腰包！” “这个世界上的其他生物太卑鄙，太狡猾了！” 树苗恶魔听起来很生气。如果它有蝠翼的话，此刻恐怕早已扬起一层灰尘。 海瑟薇望着它，担忧又鄙夷： 怎么说呢。 魔菜，就不要征服世界了吧。 “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最后却迎来一个混战的局面。尤其是那个自称‘血族’的团体——”恶魔树苗自顾自说道，“那些愚蠢的陆地生物总是分不清血族和恶魔，以为有蝠翼和红眼睛就是血族。他们经常指着我们的同胞大呼小叫：‘啊，有只血族！’等等，把血族的屎盆子扣在我们头上——这真的很烦人！明明它们只是接受了我们力量的卑劣叛徒，却总和我们相提并论！” 海瑟薇忽然想起一些玫瑰花岛的见闻：“血族是……叛徒？” “当然！”树苗恶魔语气激动，“他们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些家伙，接受了我们的力量，却背叛我们，最终甚至背叛自己同胞——” “没有我们，他们就只是有心无力的人类败类而已。” 第276章 傲慢（新增287字）“你们两个。”…… 最初的血族……其实是人类？ 海瑟薇瞪大眼睛。不过，这倒是解答了她先前的一个疑惑——之前在玫瑰花岛，与路易见过的其他血族里，确实不乏许多穿搭很像古阿兹卡那时期的家伙。 原来血族真的和阿兹卡那有关联……人类的叛徒竟然出身阿兹卡那？海瑟薇脸颊发烫，感到一丝羞耻。 “这个种族的祖先全都是自私自利的家伙。就算死了，也会盘踞在自己的后代头，顶影响他们精神，是个非常恶心，简直不应该存在的种族。” “前辈！”海瑟薇忽然大声打断，“我认为您这样说不对。” “为什么？” “因为您这样的想法，实际上和那些认为恶魔都是坏东西的观点没什么区别。 “何况这个世界上依旧存在着心存善念的血族。” “是吗？”树苗耸了耸叶子，“在哪儿？我怎么没见过。” “被您的石板测试拉进来的三只魔法生物中那只，还有他的妹妹。”海瑟薇顿了顿，愈发确定眼前的树苗恶魔的认知能力可能不太好，“您这么讨厌血族，却偏偏拉了血族进来。难道……其实您根本辨别不出来我们的种族吗？” 树苗恶魔沉默了一瞬，似乎在感知着什么。良久，它才颤动着树枝： “恶魔与血族的混血？……怎么会？” “高贵的恶魔竟然会放低身段和血族结合？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可这就是事实，前辈。”海瑟薇无情戳破，“恶魔不仅和血族结合，还与精灵，人鱼，甚至幽灵也做了相同的事……我想，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还有更多。” “够了！” 树苗大叫一声，紧接着它便垂下了叶子： “我们恶魔，现在真的已经没落到这种程度了吗？” “孩子，你告诉我，现在外面的恶魔部族还剩多少个？” “我从来没听过那种东西。”海瑟薇实话实说，“顺便一提，其实你拉进来的四个，都不是纯血恶魔。” 黑色的树苗微微一愣。它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树冠，沉默许久： “都……没有了吗？”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现在的她感觉自己才像只摧毁他人希望的恶魔：“如果你指的是恶魔部族的话，我想是的。” 树苗恶魔的叶子一下子全耷拉了下来。它的树干像个弯腰驼背的小老头，整个都弯曲了下来。 “好吧，孩子。”它听起来很是沮丧，“我其实有过类似的猜想，只是不愿相信。嗯，你想听听以前的历史吗？” 眼前的树苗仿佛一个八百年没见过活人的孤寡老魔，话多得简直要溢出来了。 海瑟薇有些同情地点头。 更何况魔珠说，听这只恶魔讲故事似乎对他们也很有好处。 “谢谢你～亲爱的。”树恶魔用枝条轻轻笼罩住海瑟薇的肩膀，枝丫一晃一晃，“已经很少有年轻恶魔愿意好好坐下听历史了——这方面你简直像个‘天使’——哈哈，别介意，我只是开个玩笑。” “前面说了，因为我们的错误决策，千年前的世界发生了长达百年的‘诸神混战’。一开始，只有恶魔和人类在打，后来便演化成了黑暗生物和人类，黑暗生物和天使，到最后，一些好战的天使也加入到这场战斗中来，他们开始争夺地盘，以及一种名为‘信仰’的东西。” “信仰？”海瑟薇耳熟极了。作为阿兹卡那的子民，她从小到大没少听这东西。 “没错，‘信仰’似乎能使魔法生物的魔力得到大幅加强。据说是天使在被信奉，被追捧的过程中发现的神秘法则。从那以后，天使之间也经常打架，直到——” “那个，”海瑟薇像个好学生一样举起右手，“天使……不是几乎没有‘扩张’这方面的欲望吗？” “按理来说，确实是这样。不过‘信仰’似乎会反过来影响被信仰的生物，也就是——” “‘神明’。” 海瑟薇吃了一惊。虽然她上神学课总在走神，但她很确信，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你玩过泥巴吗？湿漉漉的泥巴可以被揉捏成各种形状，‘神’之于信仰，大概就是类似的情况。不过成神可以变得非常强大，所以当时很多生物趋之若鹜。” “既然成神这么好，前辈您为什么不成神呢？” 树苗有些无语地抖抖叶子：“成神需要充足的信徒和丰厚的力量。我这样子，去哪里发展信徒啊。” “信徒和……力量？”海瑟薇想起自己的身体里那块可以掏出来的奇怪水晶，“神……格？” “哟，你这小女娃知道的还不少呢！”树苗欣慰地收起树枝，“已经成为‘神’的生物灵魂中会生成神核，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所以又被称为‘神格’——即成神的资格。剥夺别人的神核，发展新的信徒或者继承旧神的力量都会轻而易举，简直是最简单的成神途径呀！” 海瑟薇下意识按紧自己的胸口。眼前的树苗虽然看起来很弱，但它似乎也有着成神的欲望，自己拥有神格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暴露为妙。 “那，据您的口气……成神还有第二条路径吗？”海瑟薇小心翼翼地问。 “嗯……确实有。毕竟如果没有无意之间诞生的‘自然神’，想掠夺也无从下手啊。”树苗蜷缩着叶子思考片刻，“一点一点积攒，或天生就拥有强大的力量，依靠自身魅力，不断发展真正的信徒，这样，便是最稳妥，最正宗的成神之路了！” “不过……” “不过？” “那很难，还需要运气。”树苗说，“也很辛苦。嗯……那位个讨厌的天使缪兹就是通过这种方法成神的。真是个好运爆表的家伙。” ……缪兹？海瑟薇打起精神：“请务必讲给我听！” “好好好，别急嘛。”树苗伸展枝丫，周围的场景再次开始变化，“我叫你们进来，本来就是想警告你们勿忘仇敌。” 一对儿缠斗的天使出现在了云海上。其中一只展翅高飞，张弓搭箭，将准头对准了地上受伤的同伴。另一只则挥动金剑，将周围的魔法粒子全部集中于利刃，朝天上的同伴指去—— 轰！ 两股巨大的力量碰撞在一起，扬起的气流将白色的云朵吹散不少。刚刚缠绕在花房上的爬藤花束也不翼而飞，像被切成几截的蚯蚓般，凄惨地躺在地上。 两只天使正盯着花藤出神，忽然，砰的一声，花房的房门猛地打开。强大的气流吹动了屋内少女额前的刘海，也叫原本缠斗的两位天使都看呆了眼。 “缪、缪兹？” “这原来是你的领地吗？抱歉啊，我们并不知道，不是故意的。” “别怕，她不过是个不擅战斗的后勤天使——音乐之天使。有什么好怕的？” 嘭—— 两位天使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花房便在天使少女的身后轰然爆炸。飞出的木板，植被的砂石，以及纷纷扬扬，不知写了多久的手稿…… “你们两个。” 她说。 “给我滚。” 那仿佛不是一道命令，而是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咒语。两只天使眼见踢了铁板，立即扇动翅膀，打算趁机开溜，然而一阵悠扬的琴声却在他们背后响起—— “挽留之歌。” 两只天使仿佛被蜘蛛网覆住的蝴蝶般被定住了身形，任凭他们怎么挣扎，身体所处的位置也纹丝不动。 名叫缪兹的天使优雅地放下竖琴，罗兰紫色的眸中却不带一点温度： “用粗鲁的争斗惊扰宝贵的灵感，简直罪孽深重。” 说完，她凝出金箭，搭上金色的弓弦，不紧不慢地对转了天上的同伴： “永别。” 眼前的天使们到这里便消失了。海瑟薇看得瞪大双眼——虽然她已经见过缪兹，知道她并不像人类以为的那样是位温和善良的神明，但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目睹对方毫不犹豫地将金箭射向同胞，心里还是隐约感觉……有些太激进了。 尤其是，对方的眼睛真的和生气时的她很像的情况下。 [呵呵，愚蠢的恶魔。取得天使的血液，就只是拿来做读取记忆这种无聊的事。] 海瑟薇听到灵魂深处传来一阵空灵的笑声——是缪兹。 “这是真的吗？”她在心中询问。 [你觉得呢？] “我觉得这样不对。”海瑟薇没有正面回答缪兹的问题。相比于面前傻傻的恶魔，自己脑子里这个性格古怪的家伙才是个大麻烦。 [是吗？]对方不屑地轻哼一声，[我从没觉得我做得不对。] [你不知那两个无知的蠢货挑起了多少场无聊的战争，也不知道战争的余波折断了多少把木琴，烧毁了多少份充满灵气的手稿，又让多少根本能弹出优美乐曲的灵巧指节，化作了沾满鲜血的**。] 海瑟薇感觉胃里不太舒服。每次与这位天使谈话时，她总会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遭受挤压——仿佛即将被蝴蝶挣破的茧。 “我……无法反驳。”海瑟薇低头承认。 不过她还是觉得这样做哪里不对。 [你当然反驳不了——]对方听起来似乎非常满意，[你有限的眼界和认知只能供你做出这些肤浅的判断——你只是一个人类。] “所以，这只恶魔给我看的并不是谎言，对吗？”海瑟薇忍着胃里的翻腾问。 [嗯，当然。毫无疑问。] 对方的语气很轻，轻松得仿佛像是顽皮的孩子扯断了路边蝴蝶的翅膀，仅仅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海瑟薇感到头晕目眩，她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对身边的树苗点头道： “请继续吧。” 黑色树苗点头，用它长长的荆棘枝条钩了一下地上的机关，眼前的云天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漆漆的峡谷。 这是……布奈儿海沟？海瑟薇瞬间便认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只是这一次她不再作为旁观者，而是以一只恶魔幼崽的视角，亲历了那场灾难—— “天使已经杀到深渊门口了，怎么办？” “带上所有孩子和卵，向深处撤离！” “我就说了，那只叫缪兹的天使就是个敌我不分的疯子——听说她连同族都杀！” 海瑟薇的视角很低，她似乎是一只小恶魔。眼前，黑发红角的“母亲”正拉着他拼命窜逃。 起初，她还不明白这是谁的记忆，直到—— 她看见那只和她永远同样眼眸的天使正站在落在恶魔藏匿卵的巢穴之上。 祂的脚下，是无数颗等待孵化的，黑色的卵。每一颗卵上，都留有规则整齐的，闪烁着光明魔法的裂纹。 “你，你……你这个疯子！” “欺人太甚，大家，大家跟她拼了！” “不杀死她，我誓不为魔！” 哭声，打斗声，恶魔女性与男性崩溃地咒骂声，配合眼前不断涌上卵堆，又被最高处的金色轻易截断的黑色，海瑟薇第一次产生了人间地狱的感觉。 飞出的不知什么汁水溅到了“他”的脸上。“母亲”回过头，帮“他”擦去脸上的痕迹，又将一棵奇怪的种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在海与天交际的边界，还留着我们最后一个据点。那里，藏匿着你无数颗还未生长到孵化期的兄弟姐妹，藏匿着我们一族未来足以光复的荣耀。” “吃下这颗附带着诅咒的种子吧。它不会帮你打败天使，只能撕开一道密闭的空间。它不能保证你剩下的兄弟姐妹都平安长大，但可以将最恶毒的诅咒打入敌人的皮肤，刺破她的血肉。” 几乎没有犹豫的，“海瑟薇”抱着种子撒腿就跑。 然而，天使是可怖的。她虽然已经拼尽全力逃跑，但天使却总如影随形，穷追不舍。 最后，几个成年恶魔再也跑不动了。身后就是最后的卵堆，他们早已无路可退。 他们留下一只魔与“海瑟薇”呆在一起，陪“他”完成最后的献祭。 海瑟薇看到“自己”的皮肤开始变得黝黑，粗糙不堪。“他”的身体也一点一点地变成一棵树——一棵黑色的树。 前方的打斗越来越微弱，直到最后，再也没有声音。 白环的天使提剑而来，轻而易举地便击倒了最后陪在“他”身边的那些恶魔—— 唯独忽略了变成树苗的他。 “他”仗着自己已经不再拥有形体，只是一棵普通的带刺黑树。于是在天使路过时，对着对方裸露在外的小腿，狠狠刺了下去。 紫眸的天使的动作顿了一下，但她似乎没有痛觉似的，继续在周围扫荡一圈，确信没有活着的恶魔后，飞离了这个徒留残骸之地。 “他”感觉遭到了无视——集族人之力，乃至他形体的魔法竟未让对方皱一下眉。不过他也暗暗得意，傲慢的天使和所有傲慢的种族一样，将会为她的轻敌付出代价。 “这便是天使缪兹与我们上古恶魔的全部故事。” 树苗恶魔打破了海瑟薇的沉浸式回忆。她从这份记忆中抽离出身，问道： “那个魔法……” “它就是将我困在这里的元凶。”树苗说，“不过，天使的血液中蕴藏着强大的力量。依靠它，原本永不开花的我绽放出了娇艳的红色花朵，结出了十颗黑色的果实——他们可以像天使信仰一样，为拥有者提供源源不断的魔力。” “你看看，就长这样。” 十颗黝黑发亮的果实都在树上的图景出现在海瑟薇眼前。 等等……海瑟薇眼前一亮。 这果实……不就是引导他们来这里的黑色魔珠吗！ 第277章 善良与虚伪恶魔机械道：“我只是一棵…… “哈哈，太好笑啦！” 一阵轻浮的笑声忽然打断海瑟薇与树苗恶魔的交流。海瑟薇下意识抬头，不出所料地看到魔珠不知从哪里飞了出来。 “老东西，你真是不中用了。聊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有发现我送进来的这位就是天使本人吗？” “什么？！” 树苗恶魔吓得所有枝桠都收拢了，努力使自己与海瑟薇离得远远的。要不是他的根还扎在原地，海瑟薇觉得他可能都要带着泥土逃跑了。 这时，云海与深渊的幻境也开始破碎了。莫里森，路易，伊琳娜陆续出现在海瑟薇眼前。原来他们就在离自己不到几步的距离。看到她平安无事后，几人眼中的怀疑与警惕才下降许多。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海瑟薇看向魔珠。 根据他们之间亲切的语气来看，似乎是之前就认识。 “我不知道！”树苗恶魔机械地说，“我只是一棵树！” “如果我理解的没错，十颗魔珠应该都是从它身上诞生的。”路易望向树苗，后者虚弱的抖抖身子，黑色的叶子都掉了几片。 “也可以说……是母子吧。” 诶？海瑟薇瞳孔地震。可是她记得树苗恶魔先生在变成树前是男孩子吧……也就是说…… 她震惊地将目光缓缓移向莫里森，后者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脸颊微红，望向一边： “别想了。我不会。” 竟然不会吗？海瑟薇倍感遗憾。 呜呜。 好可惜。 莫里森试图打破这份若有若无的尴尬：“所以，你想告诉我们，莫里斯的魔力之所以无穷无尽，是因为他夺走了十颗具有强大力量的魔珠吗？” “没错。”魔珠说，“比起被镶嵌在那破烂法杖上当能量石，现在自由自在的状态显然更适合我。不过，如果你们只能理解到这个程度，打败莫里斯依旧是天方夜谭。” 它在空中飞了一圈，最终望向海瑟薇：“你们不会指望着这个觉醒了一半的见习天使去硬抗莫里斯吧？啊啊，那可真是拿头打啊。” “我们当然会一起战斗。”伊琳娜不悦地说。 “早就知道你们会这么说。”魔珠忽然贴近莫里森的鼻子，“但 实际上你们早就已经组队打过了吧？失败了不是吗？手下败将。” “我就直说了吧。你们几个如果不快点领悟突破，到时候只会给海瑟薇添麻烦。” 添麻烦？给我吗？海瑟薇忽然非常紧张。她感到自己的脸颊都在发烫了——这只恶魔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是想通过这种方法分裂他们吗？ 然而，莫里森等魔法生物却没有一个人反驳。莫里森甚至问道： “那究竟要怎么做？” 魔珠心情很好地轻哼一声： “很简单啊，刚才这根树杈子不都给你们展示的明明白白？恶魔力量的来源，就是欲望。” “欲望？”莫里森狐疑地皱起眉头，“可是……” “可是什么？这里面恶魔之力最差的就是你。”魔珠步步紧逼，似乎很是生气，“你的本源力量从未被调用过，简直像是上了锁一样被封印在血脉深处——完全就是一团死水。” “相反，这两只的本源力量就领悟得不错。”魔珠凑近路易和伊琳娜，“尤其是你，精灵族的小姑娘。” “既不会被欲望吞噬，又能十分巧妙地利用欲望干成一番大事，要不是侵略性差了点，我还真的很想和你缔结契约呢。” 莫里森先生的恶魔之力……很差？ 海瑟薇见莫里森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似乎很受打击，主动凑近魔珠： “您能具体说说是什么意思吗？” 魔珠转过身子，轻笑一声：“怎么，你很关心他？” “是的。”海瑟薇实话实说，“请告诉我，谢谢您。” 魔珠愣了一下，似乎被海瑟薇的大方承认搞懵了。它慢悠悠地落在一块岩石上： “把那条蠢鱼叫过来。我只讲一遍。” “好的！”海瑟薇开心地给魔珠行了一个提裙礼，又将杵在一边的莫里森强行拉了过来。 “我不想听这只恶魔讲歪理。”莫里森小声道，“它或许会欺骗我们，使我们走向无法逆转的灭亡。” “哼哼，我能听得见哦。”魔珠说，“其实这样就很好。把你心里想的，毫无顾忌的说出来，这就是增强本源力量的方法。” 莫里森警惕地瞪着魔珠。 “哦吼！”魔珠阴阳怪气道，“现在又下降了。” “好啦，魔珠先生，您别卖关子了。”海瑟薇努力哄着对方，“我还欠您一个约定呢。” “海瑟薇！” “成交！”魔珠愉悦道。 它又望向旁边怒目而视的莫里森：“你以为她不提醒我就会忘记这件事吗？不会。我只是会在合适的时间收取报酬——在这方面，这孩子比你可爱多了。” 莫里森脸色苍白，没再抗拒——一来，他不想再让海瑟薇为了她对那颗魔珠摆出好脸色；二来，他其实大概清楚怎么回事。 “我……从小就可以不喜欢我的身份——我不喜欢黑暗生物。” “准确的说，是一开始你其实不在意，直到你的母亲向你灌输了那些思想，譬如，‘黑暗生物不能与弱者做朋友’‘不能对食物产生感情，否则，就是废物和异类’等等。” 魔珠语气幽幽：“如果我说，那不过是你母亲的一面之词，是她理解中的黑暗生物，不是你的——” “你还会讨厌做黑暗生物吗？” 人鱼冰蓝色的竖瞳微动了一下。海瑟薇看出他已经有些心动，但还是摇摇头： “不喜欢。” “黑暗生物都是邪恶的，卑劣的，不该存在于世的。” 海瑟薇有些担忧地覆上莫里森的手。他的手很冰，身体似乎在微微发抖。 “哦？你这么想啊……难怪上古恶魔次于你的欲望之梦都不能激出你内心最真实的欲望。”魔珠想了想，“那我换个说法。如果只有黑暗生物才能救得了海瑟薇——比如，我是说假如，假如那些阿兹卡那的愚蠢人类要用火刑烧了她——你会靠着杀光所有阻挠的人，将她救离火海吗？” 莫里森垂下眼睛，看起来很犹豫，他的手变得更冰了——海瑟薇起初不太明白他在犹豫什么，直到对方抬起冰蓝色的竖瞳，如弄坏主人玩具的小狗般，眼巴巴地看着她。 是……在担心我生气吗？海瑟薇摇摇头。 她还没有慈悲到对方要烧死她，她仍完全不介意的程度。 确信不会遭到责备后，莫里森立刻点头：“会。” “很好。”魔珠说，“这才有黑暗生物的样子嘛。所以你其实并不抗拒做黑暗生物。你抗拒的，不过是你母亲强权统治下的不自由罢了——” “你的内心深处依旧混乱不堪。道德观念淡薄至极，同理心也几乎没有。像一片未曾修剪过的荒草地。比起其他黑暗生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其实也隐约感觉得到，那只老恶魔之所以看中你、偏爱你，正是你同时拥有强大的感染力和足以颠覆一切的破坏力——你天生就擅长俘虏人心。” “因为害怕被他利用，所以你接受了其他黑暗生物的暗中指导——我该说是黑暗生物吗？总之，为了不被当做一枚任人宰割的棋子，你主动接受了他的禁欲训练，将自己内心深处那些阴暗的想法全部切割封闭，才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下，长成了现在连天使都偏爱的类型——” “不是吗？” “才不是呢。”海瑟薇握紧莫里森冷汗直冒的手，“你说得不对。” “怎么不对啦？”魔珠不屑道，“不信你问问我们的好王子，看看他究竟是不是这样的人。” 海瑟薇摇摇头：“将自己锋利的一面隐藏起来，不伤害别人，甚至麻烦自己，在我们人类的文化里，这是善良。” 魔珠呵呵冷笑：“也可以是虚伪。不对么？” 海瑟薇皱起眉毛，不满地瞪着魔珠。莫里森却搭上海瑟薇覆盖在他手上的手，缓缓起身： “他说得没错。” “我确实……虚伪又懦弱。” 魔珠轻哼一声：“对我来说，这个词究竟是什么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你不将这部分力量解放出来，继续自我厌弃的话，打败莫里斯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只会给海瑟薇拖后腿。” 见海瑟薇再次脸红，魔珠平静地补充了一句：“你也一样。” “如果不接受消失的命运，乖乖献出自我，让道给缪玆觉醒的话，你去打莫里斯也只会向给魔兽吃的豆芽菜一样，不够塞牙缝的。” “但是我觉醒的话，给您许诺的契约就没人实现了呀！” 魔珠被海瑟薇的认真逗笑了：“有道理。不过我是恶魔，为了实现目标，牺牲掉你这样的小女仆应该是在所难免吧？” “反正你觉醒了，杀了那家伙后，我也逃不掉的。” “你不相信我们！”海瑟薇双手叉腰，气鼓鼓转向一边，“那你干嘛帮我们？” “哎呀～别生气嘛。”魔珠少有地好脾气地围着海瑟薇转圈，“虽然本珠对你们俩正直到笨蛋的家伙没什么信心，但你们人类历史上不也不乏这样徒有勇气和信念就一股脑向前冲，最后还打败魔王的笨蛋勇士嘛～” “您这是瞧不起我们人类！” “哪儿有哪儿有，本珠这只不过是‘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不要生气嘛～” 魔珠和海瑟薇争执追逐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远处传来。 望着一人一珠活脱的背影，莫里森低下头，思考良久。 第278章 力量与回归“目标：重回阿兹卡那——…… 洁白的花朵随着海水轻轻荡漾。 莫里森正抱膝坐在洁白的花海中，回味着魔珠的话。 “你的本源力量仿佛一直被封印在内心深处，从未被使用过。” 莫里森闭上双眼，任凭冰凉的海水拂过他的面颊，驱散心中的烦躁。 “原来您在这儿呢。”海瑟薇背着手，微笑着在莫里森面前探头，又撩起衣裙，轻轻坐在他的旁边。 “我已经帮您问好了，本源力量其实也没什么神秘的。只要您接下来的时间尝试着去接受自己欲望，不说假话，不压抑着自己的想法，或许是有突然领悟的可能的。” 海瑟薇一根手指轻触嘴唇，似乎正在努 力思考： “唔，顺带一提，伊琳娜小姐的本源欲望是‘野心’，路易先生的是‘恨’。” “因为野心无穷无尽，而恨有具体的对象，所以路易先生才更容易迷失在梦里——毕竟他的复仇对象基本上都死光光了嘛。” 莫里森垂着头，并没有因为海瑟薇的开导眉头舒缓，而是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望向天空： “接受欲望吗？” “我从来没想过。” 海瑟薇瞪大眼睛：“因为这些欲望会伤害其他人吗？” 她想起自己是个人类，而人类恰好写在人鱼食谱上，忙抱住自己的胳膊：“您该不会其实一直想吃了我吧？” “不要吃我，我不好吃。呜，起码让我完成遗愿，反击圣子再……” 莫里森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了。 他满眼调笑地看着海瑟薇：“怎么，刚刚还说要帮我找回本源力量，现在就害怕了？” “才没有呢！” 海瑟薇整个人气鼓鼓的，像只圆滚滚的刺豚。她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将乳白色的小臂递到莫里森嘴边：“吃，你吃呀！” 莫里森似乎也没有想到，一时间身体僵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你来真的？我只是在开玩笑……” 海瑟薇才不管某条人鱼究竟有没有开玩笑。从他们认识开始，这条鱼动不动就拿要吃了她来搪塞她提出的许多关键性的问题，似乎根本没想过遇事和她商量，只是轻浮地把她当作一只需要保护的宠物。 “你不是一直说要吃了我吗？好了，现在我就在你的面前，你却一动不动，是不敢吗？” 见莫里森僵直得像条木鱼，海瑟薇又继续道： “另一方面，我们可以通过这个来测试一下魔珠的话是否可信。如果您对我真的有食欲，那在实现的一瞬间，应该有别样的感受才对。” 她抬起眼皮偷偷去瞄莫里森。果然，有了这个体面的借口后，僵直的莫里森果然缓和不少。不过，他仍旧神情恍惚，目光乱瞟。 “别磨磨蹭蹭的了！如果您再这样，我就去找路……” 海瑟薇的“路易先生”还没说完，便感到一阵巨大的力量将她拉了过去——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时，整个人已经坐在莫里森的怀里了。 对方拉起她的手腕轻轻含住，并未真的咬下去。但她仍能感受到对方异形的舌，以及尖尖的牙齿。 硬要说的话……非常，温柔。 一点也不痛，甚至有点痒。 “怎、怎样？” 海瑟薇强忍着这种近距离接触下萦绕的暧昧氛围，以及些许奇怪的感觉，小心翼翼发问——她的心跳得前所未有得快，简直要跳出胸膛。眼前的莫里森先生也有些陌生，但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更帅气了，甚至带着一股莫名其妙的色气—— 呜呜，好美，好诱人，好可爱。 对方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嘴巴，用手背擦了下。海瑟薇低下头，甚至不敢回忆刚才银丝闪过的光景。 呜呜呜。 恶魔果然是擅长诱惑的种族啊。 她的脑子已经乱七八糟了。 “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海瑟薇问。 “感觉？我……感觉血脉偾张……”莫里森的气息听起来有点乱，声音也带了点哑，“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本源力量的感觉……我觉得我们上当受骗了。” “你用个魔法试试？”海瑟薇仍然不死心。 莫里森随手用水刃炸了块石头，爆炸的粉末四处飞扬，有的甚至飞向海瑟薇，又被他用结界泡泡轻松挡下。 “威力是不是提升了一点点？” 海瑟薇兴奋道。她记得莫里森之前的魔法都十分优雅，似乎是没有这么具有攻击性的。 “提升？任谁这种情况被打断了都会有点私人情绪。”莫里森虚弱让海瑟薇从他身上滑了下去，“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点……我想冷静一下。” “好，好的……” 海瑟薇羞红了脸。她像一头小鹿崽般哒哒哒跑开，躲在另一块岩石后，看着气息很乱的莫里森先生像只真正的动物般连爬带游地躺在了一块空地上，又像蛇一般蜷缩起来。 是我让莫里森先生变成这样的吗？海瑟薇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听信魔珠鬼话，出了个馊主意：“抱歉。” 她说。 “我可能真的太傻了。” “怎么会怪你？”地上的人鱼虚弱地轻笑一声，“别傻了海瑟薇，真要怪也是怪我。” “抱歉……”海瑟薇愈发愧疚，“是不是如果没有遇到我的话，您就可以毫无顾忌地吃人？毕竟您对人类确实是有食欲的，而我让您将食欲与爱欲混淆在了一起，把您变成现在这样奇怪的样子……” “错了。”莫里森背对着她说，“我不吃人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我不吃人只是因为我不愿吃。” “那是什么？”海瑟薇担忧道，“您的身体明明依旧想吃。” “身体是身体，我是我。”莫里森的声音忽然恢复了些许往日的凛冽，“被低级欲望控制是禽兽才会干的事——我可是人鱼。才不会和他们相提并论。” 海瑟薇捂住了嘴巴。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这句话酷毙了。如果以后有人问她为什么那么怕疼还要反抗圣子，她也要讲这句话稍加修改，然后霸气地甩过去—— 害怕就逃跑是动物才会做的事，而她是人。 就算害怕，也会为了心中所爱勇敢地战斗下去。 就在这时，一股黑色的魔素围住了莫里森。他望向自己的鳞爪，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体内涌动。 “有效果了？”海瑟薇激动道，“那颗珠子先生说的是真的？” 她指着身旁的岩石：“您再试试？” 莫里森撑着身子坐起，瞄准了那块巨石。海瑟薇哒哒跑开，保证自己不会被飞溅的碎屑伤到。 轰—— 巨响过后，是白色的粉尘。 等到烟雾与粉尘散去，巨石的模样才逐渐显现。 那是一个少女的形状。 她猫着腰，探出脑袋，似乎正小心谨慎地试探着什么。 “有意思。”莫里森彻底坐直，开始用更加精准的水刃魔法在岩石上勾勒打磨。 海瑟薇在一边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莫里森雕刻的是自己。 “你干嘛呀！”少女抓住人鱼的手腕，羞红了半边脸，“在海底这种公共场合刻我的石像也太羞耻了！” “怎么，”人鱼抬起冰蓝的眼睛，神色平静得让女孩想到了夜晚的大海，“我喜欢你呀。” 黑雾再次缭绕。不用人鱼说，海瑟薇也知道他又变强了。 她松开莫里森的手腕，低下头，烫着脸，不说话。 “其实你还是不太适应吧。”人鱼收起水刃，停下雕刻的活，“没关系。你不用为了让我获得更多力量委屈自己。我们可以慢慢来。” 海瑟薇没说话，唇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她喜欢莫里森，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一点了。 虽然莫里森总是拥有一些偏执的想法，但他是少有的，愿意认真听她说话的。 “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三只魔法生物交流一番，最终决定暂时分开，各自领悟一阵自己的本源力量，再做最后的打算。 莫里森提出陪海瑟薇潜入阿兹卡那看看情况，海瑟薇也确实很担心露西亚姨妈和西尔维娅姐姐他们，想要回去看看。 分别前，路易将一只自己的血液凝成的蝴蝶留给了莫里森，一旦有事，可以随意联系；伊琳娜也将一朵漂亮的白色花朵送给海瑟薇，表示她也从未伤害过人类，一旦有需要，可以随时用这朵花进行召唤，只要她空闲，就可以随时传送过来。 “对了，幽灵临走前也留给你了东西。”路易说着，将一块纹路更加精致的符咒放到了莫里森手里，“听说是配合你手里那块使用的。具体效果我不太清楚，可能还需要你摸索摸索。” “好，谢谢。”莫里森接过符咒，随手放进了自己的泡泡里。 “路上一定要小心。”路易拍了拍莫里森的肩膀，血色的眸子里有无尽愁云，“如果打不过，就跑回来。” “嗯，我懂。”莫里森说。 “一路顺风！”伊琳娜嗓音很大。但海瑟薇还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细微颤抖——她还是很关心莫里森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的。 莫里森点点头，朝海瑟薇望来： “你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 海瑟薇摇摇头。 “好。”莫里森暗暗握紧海瑟薇的手，“那么，目标：重回阿兹卡那——” “出发！” 第279章 意外偶遇（新增1000＋）“正规渠…… 海瑟薇与莫里森来到一处临近阿兹卡那的排水系统旁。 一些过去的，并不美好的记忆在莫里森脑中盘旋。但他捏了捏身边人的手，心中的犹豫与迟疑瞬间烟消云散： “紧张吗？” 海瑟薇点头。 要说紧张，确实是有一点的。 当初为了逃离圣子的魔爪，她匆匆忙忙地便跳入海中。这段期间阿兹卡那发生了什么，目前的她一概不知。 “别怕。”莫里森轻声道，“光明结界的权限在你手里，你没现身前，即使是圣子，也不敢把你的家人怎么样。” 海瑟薇点头，心情却如一块泡了水的毛线团，怎么也好不起来。 二人顺着排水系统向内缓缓行进，很快，海瑟薇便看到了一张金色的光膜——这是光明结界，天使领域的标志。 她伸出掌心轻轻碰了碰，光膜便向周围散开，供二人出入。 “这样看来，阿兹卡那人提防黑暗生物接近天使也不是不无道理啊。”莫里森如一尾游鱼般灵活地穿过结界缝隙，轻松落地，“要是我别有用心，那这个国家恐怕真的会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海瑟薇无语地瞪莫里森一眼，后者连忙摆摆手，笑着赔礼道歉：“好啦好啦，我不乱说了。别生气嘛～” 海瑟薇叹了口气：“你的力量这次有受到影响吗？” 莫里森立即闭上眼睛，感受了一番体内的魔素流动：“……没有。” 这种力量不受压制的感觉前所未有——他已经迫不及待想打开圣子的头盖骨 了。 “正规渠道进来的，到底和偷渡客不一样啊～！” 莫里森朝海瑟薇比了个大大的拇指，海瑟薇却长叹一口气，用看待病人的眼神怜悯地作为回报。 “您这回怎么这么兴奋？是我回老家，不是您回。” “你的老家我的老家都是家呀～”人鱼心情不错地凑了上来，“等这件事解决了，我们可以两个地方换着住。” 海瑟薇一愣，想推开人鱼的手也没再行动，只是把脸偏向一边：“随便。” “不过这个时候，你就不要粘着我了。我知道你刚刚觉醒了本源力量很兴奋，但阿兹卡那到底还是人类的地盘，有很多擅长光明魔法的人类魔法师——他们可不会对一条黑暗属性的人鱼有多友好。” 莫里森高兴地摇了摇尾巴——海瑟薇这是在关心他吧？担心他被那群愚蠢的人类魔法师打伤？ 笑话，他的速度无比迅速，怎么可能被打伤？不过，假装被打掉几片鳞片，是不是就能获得海瑟薇的关心了……？ 莫里森幸福畅想片刻，又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要是真的那样做，恐怕某个笨蛋要先掉眼泪了。 他可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心脏会碎掉的。 结界裂口的白色小球依旧扇动着翅膀，充满敌意地与莫里森僵持对峙着，却没有一只小球展开攻击。 “怎么，见我是海瑟薇的客人就不敢迎敌了？”莫里森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白色小球光滑的身体，冰蓝的眼眸中露出浅浅笑意，“你们之前把我压在地上硬吸魔力的事还没和你们算账呢——” 小球颤抖着“呜”了一声，扇动着翅膀朝结界飞走了。 “别走呀。”莫里森操纵着深蓝触手就要追去，脸颊却忽的一痛——原来是另一只白色光球张开嘴巴，咬了他一口。 “？”莫里森捏着白色小球拽了拽，对方非但没松口，反而将他的脸扯得更紧了。 “这东西竟然咬人！”，莫里森转向海瑟薇，像告状的小学生般，期待地看着她，希望能获得援助。 海瑟薇抱起双臂，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还不是您自找的？” “要是您不招惹小光球，它们也不至于咬您。” 海瑟薇说完便转身要走，莫里森忙追上去，拉住她道：“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和这白团子斤斤计较了！” 莫里森话音刚落就感到脸上传来一阵刺痛——那白色光球似乎不满“团子”这一称呼，将莫里森咬得更用力了，痛得他一边倒抽凉气，一边用力推开白色小球的躯体： “喂！你别太过分！” 海瑟薇看着眼前与白色小球争执不下的莫里森，再次叹了口气。 她上前一步，靠近白色光球，礼貌询问： “莫里森先生已经知道错了。你就放过他，好不好？” 白色光球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松开嘴巴，扇动翅膀飞回了结界，化作了光明结界的一部分。 莫里森原本还在对白色小球的可耻偷袭耿耿于怀，但脸颊上传来的冰凉的力量驱散了火辣辣的疼痛——海瑟薇踮起脚尖，轻轻将指贴在他脸颊上。 许久，莫里森才从那份恍惚中回过神来。而海瑟薇却早已走远了。 “你说，这条通道会不会早就暴露了？” 走在前面的海瑟薇忽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只觉得静得出奇。 “虽然这是你与小章鱼找到的捷径，但之前您明明越狱却被抓回了教会……” 海瑟薇忽然回头，漂亮的鞋跟在管道装置上留下清晰的脆响。 “会不会，教会的圣子，和您的父亲本就有所勾结？” 莫里森猛的一怔。 在海瑟薇提起这件事前，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教会的水牢里有什么不对——虽然他隐约记得是父亲救走了自己，但怎么说，最后自己都不应该重新出现在教会的手里。 一股熟悉的恐惧感再次袭来。莫里森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巨大蛛网上的一只小虫，想要反抗命座，却兜兜转转，怎么走也走不出那个人的布局。 “善念的……种子？” 莫里森摇摇头，越是回忆他就越是后怕——他听见父亲说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话，也清楚的记得父亲把他放在一张椅子上，然后朝他输送了很浓很浓，足以影响一只黑暗生物神智的黑暗力量。 他……究竟是……？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满脸担心地碰了下他的脑门。此刻，上面渗出了一滴一滴显眼的冷汗。 “你怎么了？脸色又变得很差。” 莫里森摇摇头，抓住了海瑟薇覆在他额上的手，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恳求： “如果……我们的相遇是早就安排好的一部戏……请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无一虚假。起码，现在的我正是如此。” 海瑟薇眨着眼睛愣了两秒，困惑地望着莫里森：“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莫里森勾起唇角，强撑微笑： “没什么。就是想让你知道，你并不孤独。在某一段时间线里，还有一条鱼一直爱——” 莫里森的话卡在了嘴边。他忽然想起眼前的女孩本就是备受敬仰的天使，是西大陆人人喜爱的第一歌姬。与此同时，她还拥有着爱她的姨妈，爱她的姐姐。 因为自己从未得到过如此繁多且真挚的情感，也就下意识地将“爱”当作了一种稀缺资源—— 然后像送出最珍贵的宝石般，将这份厚礼送给女孩。 但实际上，他可能不过是她漫天星辰中可有可无的一颗—— 比起担心女孩离开他可能会孤独难过，更加真实的原因，或许还是因为…… 他的贪恋。 已经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情况下，他还是忍不住以身入局，越陷越深，直至沉沦。 “走吧。” 莫里森沉着脸色向前走去，努力向海瑟薇传递着：他是个没事人。 “等等我！” 海瑟薇追了上去，与莫里森并排前进。 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某株名为“牺牲”的花束正悄然诞生。 二人很快来到地下通道与陆地的交界处。 这里脱离了海水的浸润，完全处于阿兹卡那建筑群的地下。 久违地离开海水重返陆地，海瑟薇竟有点不适应陆地熟悉的重力。 身体无法通过灵活的摆动去想去的位置，举手投足也需要充足的谨慎，这才能避免摔倒或虚空划水。 “这边！” 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忽然出现在二人耳畔。 海瑟薇慌忙抬头，便看到一道魔晶提灯的亮光正从地下通道的一面传来。 紧接着，她听到了错落有致的靴子声与雄浑有力的口号——那是只有正规军或者白盔骑士才有的特殊声音。 “快点！这边还没巡逻呢！” 一个年轻士兵提着魔晶灯凑近通道的入口：“要是漏放可疑人员进去，圣子大人要你们好看！” 圣子的人？他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海瑟薇第一次迫切地希望她的猜测没那么准。 眼下，退回水里或撒腿就跑，都会发出声响，引起士兵的警惕。 正面冲突不是没有赢的可能，但这也无疑是在告诉圣子——她回来了。 到那时，为了夺取结界的控制权，圣子一定会竭尽全力，围剿她和莫里森——说不定还会绑架人质，逼她乖乖就范。 海瑟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只能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赌对方只会站在通道入口，草草向内扫视一圈，不会进来深入调查—— 一只手捂上了她的嘴巴。 莫里森朝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抓着她缓缓下蹲。 天蓝色的水结界缓缓包裹了二人。士兵的魔晶提灯探过来，白色的光芒直直打在二人脸上。 海瑟薇下意识屏住呼吸。 士兵一步一步靠近，近到海瑟薇感觉对方的提灯快要碰上她的鼻子，近到耀眼的白色光芒叫她移开了视线——她担忧地望向莫里森，对方却依旧神色冷淡，仿佛正在伺机而动，随时可能扑出的野兽。 “这里没什么异样。” 提着魔晶灯的士兵忽然 转过身去，准备招呼其他兄弟离开。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熟悉的女声忽然响起，将两个士兵堵在了门口。 这，这是……！海瑟薇猛地抬头，果然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红。 是瓦妮莎瓦隆姐姐！ “报告团长！我们正奉圣子大人之命，在此处巡逻。”士兵敬了一个板板正正的礼。 瓦妮莎点点头，神色并没有因为“圣子”一词改变半分： “那你们发现什么异样了吗？” 说着，瓦妮莎偏过头，望向海瑟薇等人藏匿的方向。 那一瞬间，海瑟薇感觉对方平和的面色出现一丝变化——那双橙金色的眼睛中瞳孔微缩颤抖，就仿佛……因为看到了他们，生出惊诧。 糟糕！莫里森先生说过，瓦妮莎教授的魔力足足有大魔导师级别，说不定真能看破他们的藏身魔法！ 海瑟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感到身后的莫里森先生也下意识地加大抓她的力度，一场恶战似乎一触即发。 “瓦妮莎团长？” 士兵疑惑地顺着瓦妮莎的视线望了过去： “那里……有什么吗？” 第280章 老相识正所谓，你和他讲道理，他和你…… “……没什么。”瓦妮莎摇摇头，笑着拍了拍士兵的肩膀，“这样的死角我都没有留意到——干得不错。” 提着魔晶灯的士兵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您过奖了，团长，这是我应该做的。” 海瑟薇长松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也对。瓦妮莎女士服务于公主，就算真的发现了，应该也不会将他们的行踪告诉圣子的人。 “不过，这么晚了，你们也该回家陪陪家人了——我记得你叫……布罗迪？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还有你，皮埃罗，你的母亲已经上了年纪，她需要你的照顾。”瓦妮莎女士温和地笑了笑，“后半夜的巡逻交给我就好。” “团长大人竟然记得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名字！”两位士兵非常感动，连连道谢，瓦妮莎却摇摇头：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名士兵又将瓦妮莎感激一番。 瓦妮莎目送着他们走远后，才重新将目光投向海瑟薇： “海瑟薇？” “你们怎么在这儿？” 海瑟薇：！ 真看见了！ 她正想解释，瓦妮莎却拉起她与莫里森，一手拉一个往前跑： “此地不宜久留。到我的值班室再说。” 莫里森本怀疑有诈，但发现对方似乎真的没有攻击意图后，也任凭她拽着。 不一会儿，三人便来到一座临时搭建的简陋小屋内。 瓦妮莎从内栓了门，趴在猫眼上观察了好一会儿，确定没人跟踪，才回过头，响指一打，一层金红色的隔音魔法便将小屋整个包围： “好了，可以说了。” 她望向海瑟薇，下意识皱起眉头： “圣子正到处通缉你们，你们怎么还敢回来？” 海瑟薇见瓦妮莎没有反驳或教训她，这才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我跟着莫里森先生跳入奥尼亚海那天，有无数人帮我。按照圣子的性格，一定会将他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不能让他们白白付出、牺牲，自己一走了之。” 瓦妮莎愣了一瞬，随即笑了： “好孩子。” 她金红色的眸子里多了些温和。望向莫里森，又多了些警惕：“这位……” 不等莫里森开口，海瑟薇忙挡在莫里森与瓦妮莎之间： “报告教授，啊，或者说，‘赤枫’团长。莫里森先生虽然是人鱼，心却不坏。否则，也不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帮我逃脱。” 瓦妮莎没再多言，点头道： “我明白了。” 她按照一定的顺序拉动手边的几个抽屉，轰的一声，海瑟薇身后的木质柜子忽然移了位置。 瓦妮莎上前打开那块地板，露出一个幽深的黑洞。 “自你们走后，阿兹卡那确实发生了一场大动荡。 “民众不满圣子的所作所为，在公主的带领下，自发组建了反抗军。 “圣子也趁此机会指控公主殿下天真莽撞。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竟然为了一介小小的歌姬，公然反抗她的兄长。” 瓦妮莎语气平淡，手指也轻轻抚上那块被移开的木板： “至此，阿兹卡那完全分为两派，宗教矛盾一触即发。 “但因为圣子手握强权，许多民众畏惧他的力量。 “比起虚无缥缈的未来，安静平和的生活才是大多数民众想要的。 “久而久之，反抗的声音便小了下去。反抗军也不得不转向地下。只能靠着初期那些满腔热血的战士，在暗中与教会对抗。” 瓦妮莎轻轻叹了口气。海瑟薇听得出，她已经很累了。 “不过，现在你回来了——” 瓦妮莎微微一笑： “大伙儿一定会非常高兴，也更有干劲的。” 海瑟薇有些惊讶： “反抗军……会为我高兴？” 瓦妮莎再次笑了。她抬起头： “当然，海瑟薇。他们中有不少都是你的老熟人。顺着这条密道一直走，你会见到他们的。” 海瑟薇见瓦妮莎一直抓着木板，全然没有自己下去的意思，不禁担忧道： “您……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瓦妮莎愣了一下，露出一个复杂的微笑：“我还有自己的任务。” 海瑟薇这才注意到瓦妮莎胸前挂着白底金色管风琴的勋章—— 那是教会的标志。 联想到刚刚瓦妮莎与士兵交流的内容，又想到在这里巡逻意味着什么，海瑟薇瞬间明白了一切。 “您……小心。” 瓦妮莎笑了一下： “嗯。” 她笑得是那样好看，让海瑟薇想起了自己的姐姐。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许多人仍用着自己的方法，与圣子进行着或明或暗的斗争。那她就更要打起精神，不能拖后腿。 “我们走。” 海瑟薇拉起莫里森，莫里森虽然有点犹豫，但看了一眼瓦妮莎后，还是跟着跳了下去。 漆黑的隧道中，依稀能听到水流嘀嗒的声音。 “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幸好那位士兵及时掉头，否则……”海瑟薇犹豫了一下回头，“你……您会杀了他么？” “用不着吧。”莫里森环抱双臂，叹了口气，“这种程度的小角色只需要弄晕就好了——别忘了，我可是人鱼啊。这点魅惑还是可以轻松做到的。” 海瑟薇一愣，随即笑了笑： 也对。 莫里森先生就算解放天性，也依旧是她认识的那个莫里森。不会因此性情大变，滥杀无辜—— 是她想得太多了。 “不过……” “其实你不是很信任瓦妮莎前辈吧？” 抱着双臂的莫里森一怔。他回过头来：“有这么明显？” “没有，就是感觉你们之间的气氛怪怪的——”海瑟薇伸出两根手指并在一起，抬头望向莫里森，“好像谁也不信谁呢。” “阿兹卡那的大魔导师不警惕一只黑暗气息浓度很高的魔物，那才是真的有鬼呢。” 莫里森长叹一声： “相反，你们那位大魔导师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圣子不一定是她的对手吧？她为什么情愿给圣子卖命？” “就算是为了卧底，也太憋屈了吧。” “也许……瓦妮莎前辈还有其他在意的东西。” 莫里森试了试手中的魔法，确定没有遭到任何限制后，才继续向前：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这条路的尽头根本不是什么反抗军，而是圣子布下的天罗地网……” 在路的尽头，莫里森看到了一束红色的火焰。 举着火把的蓝发少女有着一双宝蓝色的眼睛。她头发微卷，目光忧郁。 “姐姐！” 海瑟薇当即认出那是自己的姐姐西尔维娅，立刻迎了上去，将其拥入怀中。 西尔维娅呆了足足几秒，才张开怀抱，轻轻抚 上海瑟薇的背： “我不是又在做梦吧……海瑟薇，真的是你吗？” 蓝发少女眼眶湿润，半是激动，半是欣喜，将下巴抵在海瑟薇肩膀：“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是我！我回来了。” 海瑟薇也十分激动，紧紧抱住西尔维娅，久久不愿分开。 一旁的莫里森将这姐妹相拥的一幕看在眼里，不禁扬起唇角——他由衷地为他们感到高兴。 这时，另一个举着火把的女孩子也出现了——她留着不长不短的黑色卷发，一双绿色的眸下生有些许雀斑。 “……是你？”莫里森冰蓝色的眼眸瞬间眯起几分，“我记得你，‘小蘑菇。’” 小蘑菇原本张开嘴巴想说点什么，却在莫里森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后，下意识打了个颤。 她先前被人鱼蛊惑，用诅咒将海瑟薇变成鸟，并霸占对方身体的事仍历历在目。现在想起来，真是太离谱，太不理智了。 为了那点利益，她竟然能堕落到与害人的魔物别无二致。虽然已经向魔法部写了辞职申请，但玛丽戈尔达小姐以魔法部缺人为由，只给了她降职处分，希望她能以此为戒，警钟长鸣，戴罪立功。 莫里森要是现在翻旧账，将此事告诉爱妹如命，又当过小混混大姐大的西尔维娅…… 想到这里，小蘑菇下意识抱紧胳膊，身上仿佛已经开始痛了。 没想到莫里森并未纠结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 “你也加入反抗军了？” “怎，怎么！不可以吗？” “知错能改。挺好。” “……”小蘑菇不知是不是她眼花了，那只人鱼似乎笑了一瞬。 “不过，你们怎么会想到加入反抗军呢？”海瑟薇抱够了，松开西尔维娅，擦了把幸福的眼泪，“据我所知，圣子的势力可是很强的。” “当然是因为……气不过啊。”西尔维娅拉起海瑟薇的手，举着火把带着她一路向前，“用你历史课本上的话来讲，就是‘民心’。” “以圣子为首的光明教会已经失去公信力了。” “大家一票一票投出来的第一歌姬，最后的结局竟然是丢到结界外喂魔物——这放在谁身上也不容接受。更何况，还有那么多家庭砸锅卖铁，孤注一掷，只为了供自己的女儿学习音乐知识，实现阶级的跨越。” 说到这里，西尔维娅望向上空，仿佛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我就说嘛，这日渐畸形的歌姬选拔迟早会催生出一朵罪恶的花。” “但是……圣子之所以将我丢出结界，是因为我是……” 海瑟薇没忍心继续说下去。 她怕姐姐担心难过，也不知道怎么向姐姐解释“天使寄生”的概念。 “圣子的嘴里能放出什么好屁！”西尔维娅回头，宝蓝色的眸中带着怨气，“海瑟薇，你谁也不是……你只是我的妹妹。” 说完，她再次抱住海瑟薇，声音微颤：“对不起，姐姐不会魔法，没法从白塔救你出去……” “一定受了很多苦吧？让我看看……”西尔维娅匆匆扫了眼海瑟薇，“瞧，果然瘦了。” “姐姐！”海瑟薇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进入深海之后，莫里森先生每天都将我喂得很饱。” “好好好，不说了。”西尔维娅也抹了把眼角。笼罩在两姐妹头上的阴云也就此散开。“我们继续说回圣子和反抗军的事吧。假设圣子布下这么一大盘棋，真的就只是为了引你入局，完成最后的献祭的话，那广大歌姬及她们的家人就更接受不了了——” “努力了那么久，最后的冠军竟然是一开始就内定好的？” “这放谁身上，谁都接受不了吧。” “但我……并不是内定？”海瑟薇微皱眉头，“我是靠自己的努力赢得一场场比赛的。” 西尔维娅摇摇头：“海瑟薇，你还是太天真了。在坏人制定的规则里，你怎么能仅凭‘努力’就取得成功呢？” “我先前与圣子打交道时，就隐约发觉他对你的态度非常暧昧——当我假装一个歇斯底里的恶毒姐姐，向他抱怨你的各种不好时，他只是坐在一旁轻笑着抿茶品酒，并未接过任何过分的话。” “现在想来，你当初能溜进蔚蓝剧场大闹我的演唱会，恐怕也是圣子有意纵容。洒下诱饵，放开长线，只为引你主动上门，落入陷阱。” 海瑟薇心中一惊。 原来……圣子不是蠢蛋啊。 他是一个有城府，能隐忍，为了最终的胜利，甚至不惜让渡一部分利益与尊严的……心机大坏蛋！ 这样一想，歌姬选拔总决赛的内容是交给神明的意志判断，而评委是生性善良的圣女小姐。假如圣子有意针对她，完全可以找个满嘴谎言的骗子，再给她把分打的低低的—— 反正她对神明本来就不怎么尊敬，就算输了，也不会怪到圣子头上。 “不过，仅仅是歌姬群体的话，对圣子并不会构成什么大威胁。真正引起阿兹卡那动荡的，是那天带着近身侍女来救你的公主殿下。” 莉珊德拉殿下…… 海瑟薇有些惊讶。她自认为和公主殿下交情并算不深，只是一起吃过饼干，并完美通过了对方设计下的歌姬测验而已。 “公主殿下性格直率，讨厌世间一切不公与压迫。或许是失去记忆，又从小在贫民窟长大，更能共情底层人民的缘故……她指出，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将一位手无寸铁的平民女孩献祭给结界外魔物的行为，与罗西家族古时曾经清剿的诸多邪教并无区别！” “而用恶意、私心与恐惧浇灌并觉醒的神明，就算成功了，教会能保证祂仍是我们爱戴的那位天使，不是一个衔着恨意与绝望诞生的，全新的邪神吗？” “圣子当然没有理会殿下提出的问题，他只剩轻笑一声，双眸带笑： “‘您这是什么话，公主殿下？ “‘为国捐躯本就是每个阿兹卡那人应尽的义务。就算被执行的人是您，我也会坚定不移地继续下去。’” “‘哦，当然，就算那个不得不赴死的人是我，我也会头也不回地奔赴死亡—— “‘毕竟，为了阿兹卡那的和平，总有些忠诚的臣子不得不扮起理性的坏人嘛。’” 听到这里，海瑟薇仿佛已经看到那位正直的公主殿下被圣子这只老狐狸怼到哑口无言了—— 正所谓你和他讲道理，他和你谈大义。说完还话里话外阴阳你两句，用冷嘲热讽的口气，为你扣上几顶又大又圆的帽子—— 遇上这样不要脸的人，没被他气死就不错了。公主竟试图和这样的人渣理论…… 海瑟薇叹了口气，对小公主的悲惨遭遇十分怜悯： “我的建议是，遇到圣子，直接打死。” 西尔维娅也点点头： “我们到了。” 海瑟薇抬头望去，恰好从简陋的建筑中跑出一男一女—— “布莱克哥哥，多丽丝小姐？” 海瑟薇又惊又喜： “你们也在这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80-290 第281章 喜欢的鱼“莫里森是我喜欢的人…呃，…… “……海瑟薇？” 金裙棕发的多丽丝揉了揉眼睛：“我该不是在做梦吧？你不是已经跟着那条鱼……” 她看到旁边一同出现的莫里森，微微一愣，瞬间明白了一切。 “我们听说有新人来，没想到竟是你们。” 布莱克依旧面色平静，但海瑟薇还是注意到他的眉头比刚刚舒展许多。 “外面凉，进来说。” 他转身走向屋内，海瑟薇与莫里森对视一眼，点头跟上前去。 一路上，海瑟薇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其中包含安溪市齿轮巷的小混混，也不乏她在医院见过的那几位成年歌迷，但其中占比最高的一部分，还是她在歌姬选拔赛中，曾经见到的一位位少女歌姬。 她们有的在煤油灯下埋头研究着晦涩的魔法典籍；有的坐在火炉旁 ，一针一线帮身侧抱膝等待的孩子缝补着衣服；有的则抄起锅铲，化身大厨，在在巨大的灶台前划出一道又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大家……” 海瑟薇眼眶微润，心中暖流流淌，仿佛有一只大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额头： “大家与你同在。”多丽丝拍拍海瑟薇的肩膀，又笑着撇开眼神，“别太感动呀～” “嗯！”海瑟薇点点头，连忙拭去眼泪。 她真的很开心；有这么多的人和她做相同的事，行在同样的道路上——她所选择的路，并不孤独。 海瑟薇想起妈妈说的，只有汇聚河流，才能汇成一片足以点亮整片夜空的蓝色星海。 现在，她算做到了吗？ “……对了！”海瑟薇忽然发现一个盲点，“魔法……不是只有贵族和有天分的魔法使才能学习的吗？” 起码在海瑟薇的印象里，她从未听过“魔法是可以通过勤奋和汗水习得的”。 但刚刚她分明看到，几位歌姬正在阅读魔法书籍。 “这个嘛……”多丽丝将视线投向一边的干草垛。一位身着金色礼服的短发少女正坐在那里。她眼神空洞，正盯着地面怔怔出深，看起来似乎愁容满面。 “就要感谢你的朋友，贝丝乔伊斯小姐啦。” …… 草垛旁，贝丝乔伊斯正盯着眼前的篝火怔怔发呆。想着想着，她将头埋进臂弯，像极了一只将头埋进沙子，逃避现实的鸵鸟。 “还在想那件事？” 道尔顿家族的小少爷路德从草垛中走出。贝丝头也不抬，将脸埋在臂弯瓮里瓮气： “嗯。” “我……大概做了个违背祖宗的决定。” “母亲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 贝丝将脸埋得更深，声音听起来似乎在颤抖。 路德转了转眼珠，望向远方： “要我说，你既然已经做了，就没必要前怕老虎后怕狼。不就是将‘其实人人都能学魔法’的真相公之于众了吗？这种东西迟早会暴露，这次你说了，反倒能卖那伙平民一个人情。” “再说了，你的母亲反对又怎么样？你的母亲还想让你竞选第一歌姬呢？结果呢？第一歌姬的下场你也看到了，那个叫塞缪尔的孬种心中只有神明，歌姬对他来不过是召唤神明的消耗品……那家伙简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 “早知如此，当初他进入王城参加圣子选拔时，我就应该派人废掉他手脚，丢到黑夜森林里喂狼。” 贝丝吓了一跳：“快别这么说！这地方还是平民多一点……” 路德轻哼一声，抱起双臂： “那些家伙们都老了。他们来自过去的经验不一定适用于现实。我们……才是阿兹卡那的新鲜血液。” “……我只是害怕，”贝丝抱起胳膊，像一只冬天的鸟儿，“……他们清算了圣子，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们了……？” “两大家族垄断了魔法的秘密那么久，连皇室也未曾告诉。我实在怕……” “我说，贝丝乔伊斯，”路德轻笑一声，“你作为乔伊斯家族的女儿，怎么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两大家族是垄断了魔法的秘密很久，可这本来就是我们的祖先总结发现的秘密——用那位先驱者的话说，这叫知识产权。” “两大家族的伟大先祖是人类出色的魔法师。在没有任何魔法种族的帮助下，我们用血与肉一次次试出了这个世界魔法的规律与秘密。这一点连陛下都无法否认，才不得不放任我们继续保有秘密——” “当然，历代陛下早就想回收这个秘密了。你在家里应该听说过。”路德努努嘴，“恰好那位公主在这里——与其以后翻脸，现在就表忠心不也挺好的嘛。” “更何况……” “我们本来就没有父辈那样的野心，不是吗？” 路德笑着望向贝丝： “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 “我们父辈连不敢想象都不敢想象的未来——你可以去追求，去构建。” “更何况，就算真的失败了，你也可以到我家，联个姻然后我养——” 咚。 贝丝收回拳头：“你做梦。” “伟大的贝丝乔伊斯绝不会成为依靠别人的寄生虫。” “只是一介依靠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 路德说着，抬眼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海瑟薇： “哟，”路德随之站起，“我们的负责又愚蠢的勇士回来了。” 贝丝瞪了他一眼，起身来到海瑟薇身边： “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会这样。”她垂下眼睛，“明知道圣子想要你的命，却还敢为了阿兹卡那的大家折返回来。” “在这点上，我们确实比不过你。”贝丝轻笑一声，抬眼收起疲惫，伸出手，“不管怎样，欢迎回来。” “嗯。”海瑟薇点头握住金发少女的手，“贝丝，你……辛苦了。” 贝丝摇头苦笑：“言重了。我也只是自救而已。” 她转身背朝海瑟薇： “圣子向来心怀鬼胎，这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现在，他竟公然挑拨陛下与长公主殿下的关系……恐怕在他眼里，王室都不算什么，更别说我们这些小小贵族。” 海瑟薇皱起眉头：“圣子有这么大本领？两大家族历史悠久，你们不是应该有很多魔法领域的研究吗？怎么说的好像……连你们也拿他没办法？” 贝丝摇摇头：“你或许不太清楚。每一届圣子的魔法水平都整个阿兹卡那最高的。现任圣子塞缪尔林恩虽然出身贫民，但论魔法天赋……恐怕我和路德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赤……我是说瓦妮莎姐姐呢？或者阿露拉？她们能打败圣子吗？” 海瑟薇有些难以置信。圣子竟然这么强的吗？ 贝丝垂下头，眼神失落地望向地面。许久，她才重新开口： “据有关人士的情报，圣子的魔力似乎尤为深厚——就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般。” “这还只是他曾经降服黑暗生物时的战绩——甚至，我们听说那只黑暗生物并不强大，圣子他……只是单纯的虐杀玩弄，甚至可能未使出全力。” 海瑟薇下意识望向莫里森，对方也恰好抬起冰蓝眼眸，与她对视点头。 “我知道了……” 海瑟薇嘴上答应，心里却思绪万千：无穷无尽的魔力……那岂不是与莫里森父亲的状况一样了？ 难道圣子也捡到过寄宿着恶魔灵魂的黑色宝珠？ 不，不对。 树恶魔与黑色宝珠都说过，魔珠只有十颗。而莫里森在他父亲的法杖上都见过…… 那，会不会是莫里森的父亲将自己的魔珠分给了圣子一些……？ 海瑟薇想起先前父母的尸身上沾染着黑暗魔法的气息，心中某个大胆的怀疑又加重了。 “目前，阿兹卡那的局势如何？” “这个……”贝丝看了多丽丝一眼，金色的眼眸中略感疲惫，“还是让莉珊德拉公主亲自和你说吧。” *** “两位姐姐，到底什么事这么神秘？”海瑟薇不太理解地跟在多丽丝和西尔维娅后面，“我和公主殿下……其实也没有那么熟吧？她为什么一定指名要我去呢？” “这个嘛，我们也不清楚。”多丽丝无奈摊手，“不过，我听说似乎和皇室的内部问题有关。” 西尔维娅顺势插。入：“在这一点上，除公主以外的其他人倘若主动提起，难免有些‘居心叵测’。” 海瑟薇算是懂了大半：“原来是皇室秘辛。” 谈话间，几人便到公主的临时居所门口。西尔维娅上前敲了敲门，退至海瑟薇身边： “我们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好，谢谢姐姐，还有多丽丝姐姐了。” 海瑟薇话音刚落，一位侍女便将打开一条门缝，见是海瑟薇他们，她才放心地从中探出半张脸： “前任歌姬之女，公主殿下已经听说了 你的回归。“她让开身子，“请进来说。” 海瑟薇看了眼西尔维娅，后者朝她点点头，海瑟薇这才鼓足勇气，向前走去。 莫里森抱着双臂紧随其后，侍女却伸出胳膊，拦下了他： “抱歉，你不能进——我们需要保证公主殿下的安全，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莫里森抬起头，冷冷地看着那位侍女。冰蓝色竖瞳中寒意逼人，焦灼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你觉得我会伤害公主？” 侍女面不改色，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我当然知道您和海瑟薇小姐关系亲密。但这依旧无法改变……” 她的视线霸道地在莫里森的耳鳍与鳞片上扫过： “您的血脉。” 莫里森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砰的一声炸开了。那些缠身数年的梦魇与来自血亲的恶毒诅咒仿佛在这一刻重燃复生，要将他的一直紧绷的理智吞噬殆尽。 西尔维娅和多丽丝都感到空气中的温度急速下降——她们觉得公主的人在这方面确实有些不近人情，但人鱼对阿兹卡那来说确实算是危险的存在——尤其是，对面还是身体中流淌着勇者之血的罗西家族。 这双方，是从祖上就开始就不对付的存在啊。 “……别太过分。” 莫里森咬牙切齿，最终也只是克制着自己，轻轻地吐出这样一句，没有将脑中那些有失礼数的难听话脱口而出。 “抱歉！”海瑟薇察觉侍女的无心之语恰好踩中莫里森心中最隐秘的痛点，连忙出口打断，“莫里森先生算是我的保镖。如果公主殿下不允许他与我同行……” 她退后半步： “这间屋子我是不会进的。” 莫里森愣了一下，紧接着连忙解释补充：“海……我也不是执意要进……” 只是他从小到大为了摆脱人鱼之名忍耐了那么多，放弃了那么多，到头来竟还要被视作和那些垃圾渣滓一样的存在……让他难免有些……不爽。 更何况在他看来，阿兹卡那在人才培养与保护方面毫无建树——创造出那么多伟大发明的先驱者被他们枭首示众，曾经引领整个阿兹卡那组成蓝色星海、质疑教会的第一歌姬莉迪亚因不明原因葬身大海，而继承了天使治愈之力，心地善良的海瑟薇，却在一开始绝望到向邪神祈祷求助…… 他无法想象这样的官方有多昏庸无度——结果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反倒被对方抢占先机。 “这……”侍女看起来有些犹豫。 “不用说了。”海瑟薇摇摇头，“莫里森是我的朋友……不，是我喜欢的人…呃，喜欢的鱼。” “如果阿兹卡那怀疑他，那也不必试图找我联合——毕竟莫里森先生是擅于魅惑的人鱼嘛。喜欢他的我，说不定也只是他用魅惑魔法操纵的人偶而已。嗯……也是可能伤害公主的可疑对象呢？” “……请您稍等片刻，我去通报一声。”侍女关了门。 许久，她才重新自内打开： “抱歉，让你们二位等候多时了。” 木门大敞，侍女屈身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后退至不见。有着银色高马尾的阿露拉从中走出，朝海瑟薇等人颔首微笑： “二位，又见面了。结界外的生活可好？” “不过，无论结界外怎样，眼下最重要的，是处理我家那两位殿下之间一触即发的矛盾。” “请。” “请。” 海瑟薇回了一句，与莫里森一齐跟着阿露拉左转右转。 最终，在小屋尽头的封闭小房间内，海瑟薇见到了那位郁郁寡欢的公主殿下。 “海瑟薇！”莉珊德拉刚见到海瑟薇，便扑了上去，对她又蹭又抱。 “长话短说——” “海瑟薇，我怀疑，我的哥哥，也就是如今的阿兹卡那国王陛下中毒了！” 第282章 正义这份迟到的正义，实在来得太晚、…… “什么？” 巨大的信息量叫海瑟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自我返回王宫后，大家都说哥哥身体不好，需要静养。就算接触，也只能说上一小会儿话。”莉珊德拉叹了口气，“但据我调查，哥哥以前还曾经骑着快马参加过王国不少典礼仪式呢！” 她转向海瑟薇，神色忧虑： “海瑟薇，你小时候生活在在贫民窟以外的地方，消息灵通，应该对这件事有印象吧？” 海瑟薇陷入回忆。 在她的印象里，那位年轻的国王确实曾骑着红棕骏马，带着五颜六色的鸢尾构成的花环，在高大的城门前，如一位凯旋的勇者般，向马下的民众招手问好——前去瞻仰的记者们纷纷举起魔导相机，咔嚓一声，将如火般肆意蓬勃的少年姿态定格美好。 那时她尚父母健在，只是缩在父亲的怀中，于报纸上草草掠过——但仅仅是一眼，海瑟薇也对那条鲜活艳丽的生命印象深刻。 “陛下以前很健康。”海瑟薇顿了顿，回忆道，“那时，您和先王，皇妃殿下都尚在陛下身边。陛下更加健康些，也说得过去。” “事实上，我记得陛下身体开始变差，也正是自先王病逝后…” 公主摇摇头：“不是的！” “如果你接触过哥哥，就会知道他是个非常坚强的人。绝不会因为私事而动摇身为王的信念！” “我被找回来那天，哥哥刚咳出过血，面色苍白如纸，但他还是坚持去接我……我能感觉出他非常疲惫，甚至连笑容都是硬挤出来的——但他还是拥抱了我，欢迎我回来，安慰我不要害怕。” 海瑟薇：“可……” 身旁一直缄默不语的莫里森忽然轻笑一声，望向海瑟薇，眼含笑意： “是不是……挺像以前的你？” 海瑟薇愣了一瞬，紧接着微蹙眉头：“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笑着摆摆手投降示弱， 又将目光投向莉珊德拉： “公主殿下，在向别人讲述猜测时，要多讲需求和客观性的证据。” “否则……”他瞥向海瑟薇，冰蓝色的竖瞳露出浅笑，“现在的这家伙是不会信的。” 海瑟薇听出莫里森在拐弯抹角说她以前只凭直觉判断好坏，颇显愚蠢，但又无法反驳，只好轻叹一声： “殿下，您有什么诉求，直说就好。” “好！”小公主显然没有听出海瑟薇语气中疲惫，继续抑扬顿挫地道，“我之所以觉得哥哥中毒，是因为自我返回王宫以来，明明有那么多宫廷医师为他医治，他的病症却丝毫没有好转……” “唔，还有还有，他的嘴唇发白，视力也一直下降，批阅公文时，手也总在发抖——” “这个时候，圣子就会跳出来说，‘陛下，您需要休息，要不还是我代劳吧？’” 粉发少女双手合十，伸长脖子，语调阴阳，学得惟妙惟肖——海瑟薇与莫里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仿佛直接看到了笑意欠揍的圣子正立在案桌旁，欺负一个身患顽疾，却依旧坚持履行责任的少年国王。 海瑟薇甚至有些反胃：“好……我相信你。” 怎么说呢。 公主口中的这个圣子…… 实在太对味了！不像演的。 “真的吗？”莉珊德拉粉色的眸子里亮晶晶的，仿佛两颗一闪一闪的星星，“不愧是‘晨星’之女！” 从阿兹卡那王室嘴里听到母亲的称号，海瑟薇怎么都觉得有些讽刺。但眼前的公主只是一个失忆的，一心想救哥哥小女孩。关于目母亲的事迹，可能都是她临时恶补的—— 海瑟薇觉得自己不能因为自己家与王室微妙的关系，而对这位天真单纯的小公主心存芥蒂。 于是她拉起莉珊德拉的手，轻轻覆盖在上面，对她点了点头： “嗯。” “别的不谈，作为整片大陆权利最高的神职人员，说出那句话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莫里森抱臂向后慵懒一靠，望向莉珊德拉： “毕竟你被找回来了——就算国王陛下真的身体不好，作为臣子，他也应竭尽全力辅助你这位同样具有继承权的正统皇储，而不是说出‘代劳’这种，看似忠心体贴，实则狼子野心的屁话。”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望向身边的人鱼。虽然姿态慵懒随意，可他眸中的情绪却冰冷严肃，颇为认真。 是啊……在被夺权摄政方面，莫里森可谓是颇具经验。 听到公主说那些话时，他是否想起了自己和他的父亲呢？ “……没错！”小公主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就算我失去了记忆，可是血统还在。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外人来插手？” “我让阿露拉协助你们出逃后，圣子就指控我身为公主却毫无大局意识。破坏神明的降临仪式，会为阿兹卡那带来灾难——” “我呸！”小公主眉头紧凑，“不同意他的举措就是心无大局，妇人之仁？” “在我看来，把一个手无寸铁的阿兹卡那公民丢出结界外只为‘觉醒’，本身就荒谬无比。” 荒谬……吗？ 海瑟薇微垂眼眸。 “其实……圣子说得也不完全是无稽之谈。” 蓝发的少女忽然起身，巨大的洁白羽翼自她身后打开，与浅金色的光环一同，在昏暗的小屋中，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假如将我丢在结界外真的能够拯救阿兹卡那——” 她顿了顿，罗兰紫色的眼眸中现出非人的竖瞳： “人类的公主，你还会出手阻拦这一切吗？” 不出海瑟薇所料，莉莉公主果然瞪大眼眸，瞳孔微颤： 如果说那日于海瑟薇身上看到的异象还能归咎于圣子的诡异手笔，那今日眼前的盛景，便是无可辩驳的真实—— 她在迟疑。 果然如此吗。 海瑟薇眸色微暗。 即使是失去记忆、在贫民窟中长大的公主，其内在也流淌着皇室权衡利弊的血脉。 她的存在之于阿兹卡那，不过是需要燃尽光和热的油灯——仅此而已。 “我……我会的！” 海瑟薇一怔。 粉发少女起初还有些犹豫，很快坚定神情： “我没读过多少书，但我觉得，保护阿兹卡那的重任不应该落到你这样的普通人身上。” 她的话如风拂风铃，铮铮作响，又如金币落地，清脆震耳。 海瑟薇出神许久，直到粉发的少女轻捂胸口，再次开口： “但如果需要牺牲的人是我……我，愿意。” “因为我是国王的子嗣，勇者的后裔，罗西家族唯一能担此重任的继承人——” “无论是皇室还是勇者，应该做的都是保护子民，不是吗？” 见海瑟薇依旧出神，莉珊德伸出双手拉起海瑟薇，又轻轻覆盖在她的手上。带笑粉眸仿若夺目的钻石，又比宝石多了几分暖阳班般的温暖： “别怕，海瑟薇。” “无论圣子在搞什么，我都会竭我所能，保护你的。” 保护……我？ 仿佛久行阴霾之人第一次拨云见日，看到明媚耀眼的天光。 “殿下……”海瑟薇感到心中仿佛有一片柔软的地方被触碰安抚，担忧在意与愧疚同时如春日潮水，一齐涌上心来。 “抱歉，我刚才对您的态度有些失礼。”海瑟薇垂下眼睛。 因为母亲的事，她始终对皇室和教会颇有成见。虽然当年的皇室也不算完全没有作为，可是在吞吐着猜忌与抹黑之焰的恶兽面前，这点努力不过是杯水车薪，难以浇灭幼时的她所面对的滔天火焰。 她是那么渴望出现一位伟大的巨人，能将弱小的她护在身后，用正义的辉光驱散一切罪恶的火焰。 可是她等啊，等啊，拥有辉光之力的巨人始终没有出现。 火舌灼伤了她的身，烟雾熏痛了她的眼。恶意和痛苦在她身上留下疤痕，也将这份灼伤深深地烙进了她的心。 自那之后，她迷上了沾染着血腥气息的复仇小说、推理小说。神明，虚无缥缈；只有将力量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她才会感到安心，踏实。 然而，愤怒的恨火却越烧越烈。 现实的每遭遇一次不公的待遇，看见一件恶意的声音，都会与美好的文学作品产生强烈的对比：虚构作品中，主人公往往如有神助，过关斩将，所向披靡。无论前期他们遭遇了怎样非人的待遇，在故事将近尾声时，都逐一化解，抽丝剥茧—— 冤情得到翻案，仇敌不得好死；奸佞非死即伤，英雄……凯旋归来。 可现实却是，无论再做什么，她的父母，还有那些一同遇难的人儿，再也回不来了。 于是，她又迷上了恐怖与悲剧。在这些作品中，徘徊的亡魂会清扫一切，而心怀仇念的英雄往往会走投无路，千夫所指。在一番波折，柳暗花明后，故事的主人公往往以为自己逃脱命运，即将重新走上充满希望的康庄大道时，笼罩在他们头顶的鬼魂便会悄然降临。 他们或夺舍，或毁灭，或欺骗。轻而易举地便将主人公珍视的一切化为乌有。 这就是命运吧。海瑟薇想。 这就是这个世界运作的法则，是这个不值得被爱的世界中“好人不长命”的残酷真相—— 直到，她遇到莫里森。 这位伪装成魔法师异族人鱼并不像巨人那样对她一味袒护，他会嘲笑她的愚蠢，也会蔑视她的善良。他会将一切敌人都视作渣滓，会为了自己所定下的目标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不管对手有多难缠，多强大。 海瑟薇觉得他很像某本书中，不断挑战推起滚落巨石的神使。（1） 他不断地重复巨石落下又推起这一行为，即使这件事在她看来已经接近虚无无意—— 就像她所喜爱的故事中，王子被恶鬼欺骗，复仇雪恨后，重返王位后，却坐在王位上被夺取躯体，血洗王宫，亲手杀死了所有他爱戴的人。 在海瑟薇看来，人类在神明面前，不过 一介小小的蝼蚁。 或许可以通过反抗获得短暂的成功，可终究逃不出那些奸诈狡猾之物的掌心——沦为祂们棋盘上的精美的水晶卒子，把玩过后、便随意丢开的玩物。 但莫里森却从来不这么认为。 他身上似乎有着一股蔑视一切气概。他谈起自己的父亲，明明可恶可恨，他却轻笑怒骂，始终保持着一腔怒火，仿佛他口中的一切并非他的遭遇，而是道听途说，从他人那里收集来的故事。 海瑟薇很敬佩这种心态。 无论目标有多么遥远，宏大，不可思议，都能坚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从不放弃。 在他的批评与指引下，她达成了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目标，做到了很多她已经都不相信已经能做到的事。 最后，一步一步，前行至今。 “没关系。”公主摆摆手，“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会对皇室产生误解实属正常。既然你能从结界外赶回，一定是找到了不得了的线索吧。” 海瑟薇点头：“据说教会的地下可能藏有线索。只是碍于来源，暂时无法确定消息的准确性。” 小公主托腮若有所思：“……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委托‘赤枫’核查这件事——你应该知道‘赤枫’吧？就是白盔骑士团的团长，瓦妮莎姐姐。” 海瑟薇当然知道瓦妮莎。只是这么一想，当初忽然到访安溪市主持公道的瓦妮莎女士，竟然是眼前这位小公主的人？ 如果当时没有瓦妮莎女士公正的评判，她恐怕早已被凯瑟琳主任记过处分，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乱窜游荡。 “殿下……” 海瑟薇再次唤了莉珊德拉一声。一种数年来以为自己所看重的事物无人在意，无人理解，但其实一直有人与她同心同德，身体力行践行这条艰苦道路的感动油然而生—— 但一同升起的，还有深深的遗憾： 这份迟到的正义，实在来得太晚、太晚了。 她已经将身侧的莫里森先生视作了精神的支柱，优秀的榜样，奋斗的标杆——孤独无依等待太久，她已经丧失了最初的耐心与激情——就像传说中的瓶中恶魔一样，再也无法产生给予拯救者丰厚回报的意愿。 换言之，她累了。 她很想去相信眼前的小公主，但她无法毫无芥蒂地踏上母亲的老路——人类的统治者或许真的不错，但她每每看到罗西家族，都会想起当年痛苦的往事。 强行绑在一起，无论对她，还是对莉珊德拉，都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她只要尽本分就好——以朋友的角度，而非以君臣的角度，辅佐这位代行君主之权的王。 “所以，殿下，”海瑟薇问，“现在的局势，究竟是个什么状态？” 第283章 面授课“想见你。” 公主思考片刻，开口： “圣子以谈判为由，邀请我与阿露拉前去王宫赴会。” “不能去！”海瑟薇下意识喊出声，“这明摆着是想将您和陛下一网打尽，好让他上位当……当代理国相！” 一旁的莫里森抱臂摇头： “但不去的话，恐怕就坐实了圣子口中‘公主殿下只凭借一腔热血鲁莽行事，实在是胡闹’的罪名了吧。” 莉珊德拉悻悻点头：“圣子那日公开发表的投屏演说里，确实充斥着这个意思。” “他将邀请的内容弄得举国皆知，就是想让我进退两难——” “如果去，就是设好了陷阱等我们上门；如果不去……” “就意味着我们向阿兹卡那公开宣布：‘我们不想和平解决’。” “不想和平那就不呗！暴力点怎么了！”海瑟薇皱起眉毛，愤愤不平，“和圣子这种流氓打交道，就是要不讲道理，不择手段！” 粉发的少女叹了口气。莫里森也笑吟吟地看着海瑟薇，似乎在等待她自己察觉话中的不妥。 “怎、怎么啦？”海瑟薇又惊讶又难过，“您不是教导过我‘遇事不决，平推铲穴’吗？现在怎么又不行啦？” “有人说过……”莉珊德拉抬眼看她，“您很有做暴君的潜质吗？” 海瑟薇：？ 开玩笑！她超仁慈的好不好？ 如果她当国王，保准比圣子统治得好。 “您的母亲，莉迪亚女士曾经引起了阿兹卡那抗议游行的轩然大波，连强大的教会也不得不屈服……您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莉珊德拉语气轻柔，仿佛踩在草莓棉花糖上的小精灵一样小心翼翼。 海瑟薇想了想：“因为……我妈妈很厉害呀！” “她凭借强大的实力和出色的歌喉，赢得了所有人的喜爱！” 公主犹豫了一下，还是再次开口：“如果仅凭这个的话，那为什么在那次海难之后，风评却一边倒了呢？” “因为大家的利益受到了损害……？”海瑟薇话刚出口，便察觉不对。 事实上，至今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能直接证明她母亲的叛逆行为与神明的赐福消失有直接关系。 人们似乎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就像奔涌的洪涛急需泄洪口一样，而圣子…… 提供了这个对象。 “是……舆论？”海瑟薇瞬间冒了一身冷汗。 “众口铄金哪……”莫里森拍拍她，“你也别多想。事实上，舆论会影响人，但不会决定人——尤其是像你母亲那样的强者。” 海瑟薇觉得他大概有了想法：“所以……？” “所以，在对方得逞前找到能证明圣子阴谋诡计的证据就好了。”莫里森双手抱臂，眸色明亮，“反正最后肯定会动手，只要把民众拉到我们这边，以防圣子派普通人冲锋陷阵当炮灰——那种被拿捏的恶心感实在令人想吐。” 莫里森闭了闭眼。海瑟薇想起白塔期间那几具士兵尸体以及不明真相，哭闹怨恨的家属，心情也跟着变得沉甸甸的： “莫里森先生……” 看到那些尸身的是她还好，要是让其他不明真相的民众看见，恐怕他们根本不会有耐心听他们解释。反而会因为恐惧，先一齐围剿看起来更为可疑的莫里森。 莫里森摆摆手，示意海瑟薇不要担心： “你们不是说了很多圣子可疑的罪行吗？那就带上魔导相机或者留影魔法直冲教堂——圣子老巢，越挖越有！” “好诶，直冲——！” 莉珊德拉跟着笑吟吟的莫里森喊完口号后，才意识到这个计划有多疯狂。 她缓缓放下高举的拳头，像一台缺乏润滑油的老旧机器般，脸色苍白地看向莫里森： “我们……打教会？” 那里可都是圣子手下的精锐！ “怕什么，我们打得就是精锐。”莫里森向后一靠，“我们不仅要打他的精锐，还要把他的头打下来当球踢——怎么，堂堂勇者后裔，连一位试图篡位摄政的邪恶魔法师都不敢挑战了么？” 莉珊德拉面色煞白，开始怀疑自己央求阿露拉把这条人鱼也放进来是否正确。 这时，一只白净的手搭上小公主的肩膀—— “殿下，别听他瞎说。”海瑟薇声音柔和，无奈又鄙夷地看向莫里森，“这只人鱼就喜欢吓唬人，性格坏得很。” 欸？！！莫里森前所未有地产生了危机感：那是什么眼神？嫌弃吗？海瑟薇嫌弃他？为什么？因为她们都是女孩子，更容易打成一片吗？还是因为她们是同族，而他是外鱼？ ——还有，他性格真的很糟糕吗？ 一时间，某条人鱼在心里列出八百条可能会被海瑟薇讨厌的原因，瞬时感觉天要塌了。整条鱼僵成鱼干，再也不敢胡乱发言。 海瑟薇无奈的叹了口气，回过头不再直视某个内心活动过多的家伙： “莫里森先生的意思大概是，我们可以先行一步，去教会的地下里找找证据。如果没有，再根据收集来的情报和线索，在谈判之日引诱圣子率先撕破脸皮。这样，我们就能占领道德高地了。” “至于之后打架的事……”海瑟薇瞥了眼还仍在石化的莫里森，“我们有多少人？” 小公主面露愁容：“人倒是不少……但大多都是侍女，随从，支持我、追随我的歌姬，以及因为圣子行为愤愤不平歌姬亲属和普通民众。至于能打的骑士和魔法师……” “其实并不是很多。” “就这还是魔法部突然宣布中立，不支持教会，也不支持反抗军的结果……要不是他们持观望态度，白盔骑士加魔法部精英魔法师加上教会魔法师，我们根本没有赢的胜算啊……” 魔法部……究竟是什么样的机构，竟然还能选择中立！海瑟薇第一次觉得自己对阿兹卡那的国家体制如此陌生。不过仔细一想，她又能从中读出一点暧昧的倾向—— 现在的情况下选择中立，魔法部无疑是在委婉地帮助他们。 但显然，身经百战的魔法部对组成复杂的反抗军并不信任。其高层大概认为，公主的行为具有一定正确性，但其并不具备多少成功的可能——所以他们才试图通过延迟表态的方法，来判断反抗军实力，而非直接站边支持。 唔，难道魔法部的那位高层认为，所有魔法部的法师加起来和反抗军一起，也不是圣子和教会的对手？ 那教会是有多强啊…… 海瑟薇忧心忡忡地捏着下巴：要是能直接问问那位神秘的高层就好了……对方看起来似乎很了解圣子。他们怎么就不能直接会师呢？ 不过，虽然无法直接交流，但只要确定了魔法部有站他们这边的一点意思，她就可以放心许多—— 这意味着魔法部一直在暗处紧密观察着他们的行动，判断他们的资质。一旦他们打出漂亮的战绩，或是将圣子犯罪的证据公之于众，魔法部将立即采取行动，为他们提供支援。 “不过也不要太担心，魔法部的歌姬小蘑菇，乔伊斯家族的贝丝已经尽力为反抗军内有天赋的成员教授魔法了。”莉珊德拉望向海瑟薇，“你的姐姐肯定西尔维娅小姐以及您的姨妈，露西亚女士也没有放弃那些那些天赋薄弱的队员，每天都会教她们格斗技巧呢！相 信我们很快就……” 沉默已久的莫里森忽然示意公主停下： “没有魔法天赋，是什么意思？” “？”公主愣了一下，“您不知道吗？我以为魔法生物会更清楚呢。就是……魔素适应性？和……自然之灵的共鸣强弱？” 莫里森摇摇头：“我问的不是这个。天赋自然有强弱之分，但没有魔法天赋……” “起码就我掌握的知识中，除了个别先天魔素绝缘的个体外，不存在‘完全使不出魔法’的生物。” 小公主眼眸一点一点亮起：“您的意思是……！” 莫里森轻笑一声：“我可以教。” …… “阿露拉！阿露拉！你快看！” 阿露拉合上魔法书，轻叹一声。她知道，她的公主殿下八成又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小玩意，正等着与她分享呢—— 于是她抬头望去。推门而入的莉珊德拉掌心间绯红花朵跳跃，仿佛一锅噼里啪啦的女巫跳跳糖。 阿露拉：“……” 那是……魔法！ 她蹭的一下站起，一把拉住小公主的双手探查她体内的魔素有无紊乱——这个关头要是被什么贩卖残缺魔法的黑心商人骗了，那可就大事不妙。 但出乎阿露拉预料的是，公主体内的魔力通路却分外平静。不仅如此，曾经盘踞在她体内的杂质也消失不见，简直像是一个已经学习魔法一年的见习学徒。 可公主殿下一直是不适合学魔法的体质啊…… 似乎是看出阿露拉的困惑，莉珊德拉抽回双手，拍拍胸口： “是莫里森先生教我的！” “莫……”那条人鱼？阿露拉皱紧了眉头。那条人鱼对魔法的理解有这么高深吗？还是说，人类对魔法理论的理解一开始就是错的？ 阿露拉赶忙开口： “他现在在哪儿？” “就在训练室为我们的歌姬们教授魔法呢！” 阿露拉立即动身，莉珊德拉以为她也想看看歌姬们的训练成果，便拉住她的手腕，为她带路： “阿露拉姐姐，这边！” 阿露拉对公主浅笑一下，很快了往日漠然的神色。她顺手抽走别在门后的法杖，藏在袖子里—— 如果那条人鱼想甩什么阴谋诡计，比如试图通过推广魔法的秘密这点小恩小惠魅惑公主殿下的子民…… 那无论有什么后果，她都会将其当场击毙。 ＊ “你适合冰系魔法，你嘛……风系喜欢吗？” 训练室内，莫里森正被一群歌姬围在中间，像一位游刃有余的教授般，为不同的女孩子指点迷津。 “老师！我想学水系！因为您的水系魔法可以隐藏身形！”一个麻花辫的女孩激动到，“那样，那样就可以……” “可以背着父母，去找你喜欢的那个小伙子了吧！” 起哄的声音从人群中响起，姑娘们立即笑成一片。麻花辫女孩也羞红了脸，连连摆手： “才、才不是呢！我们只是一起学习！” 她努力无视掉那些嘈杂的声音，虔诚地望着中间闭着眼睛，似乎正在思考的人鱼： “请，请问，要练成您这样，需要多长时间呢？” “不多。”莫里森缓缓睁开眼睛，锐利的竖瞳慵懒地盯着人群中某个蓝色的身影，“也就一百年吧。” “欸，欸——？” 人鱼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诸位，我是来教战斗系魔法的。不要调戏魔法师啊。” “欸……” 周围女孩子惊讶讨论的呼声连连，海瑟薇坐在她们中间，目光却全在圈中心的莫里森身上——她知道，莫里森先生真正的性格其实没有这么外向活泼。他甚至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现在，他却为了赢得最后的胜利呆在人群中央，像聚光灯下，收起獠牙和利爪，竭力表演的困兽。 这些事……原本和他无关的。 海瑟薇又想起授课正式开始前，莫里森执意要邀请她也来一起听： “我已经会用魔法了。”海瑟薇说。 “你那是凭借本能乱挥——”莫里森话说一半，忽然想到什么，改口道，“其实……我就是担心你。” 他声音低若蝇蚊，脸上却浮起一抹绯红： “打圣子——对你来说，还是有点危险。懂点魔法理论，安全。” 他皱着眉，视线偏向一边，似乎说出这句话抽走了他半条魂。 “噗。” 海瑟薇被局促的莫里森逗笑了：“原来说真心话对你来说这么难吗？算了算了，你要不还是怎么习惯怎么来吧。” “不！”莫里森的脸颊涨得更红了，“我没有为难！我好得很。” “谎言。” 海瑟薇笑着摇摇头，正要走开，莫里森却挡在了她的面前： “我想见你。我想要你来。” 第284章 人民与希望“所有道路都应被尝试，所…… 回想起那夜对方的直球，海瑟薇有些尴尬地捂住了发红的脸。 她是不是不该教人鱼说真话？ 她本来就耳根子软，听不得这类撒娇的话。更别说提对方还有一副雪精灵般精致易碎的面容，加上那因为害羞而放低的声音，简直像夜晚情侣之间呢喃的情话。 总、总之就是，太乱人心智了呜呜呜！ 心中呜呜的海瑟薇垂下脑袋，正要将脸埋进膝盖开开小差，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顺着木质地板传进耳朵。 “是阿露拉大人和公主！” “公主殿下！” 一部分女孩子们迎上去开门，另一些则留下学习。留下的女孩中，听得最认真的是苏。她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莫里森手上的动作，仿佛一眨眼就会遗漏许多。 “你为什么想学魔法？”莫里森停了下来，“我记得你最初的理想只是赚生活费。” “确实。”苏垂下眼睛，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想起白塔事件发生时，她只能被骑士和神职拦下，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走晕过去的海瑟薇。 她什么也做不到—— 那时的她曾这样想。 如果她有强大的力量——比如，像莫里森那样。那她就可以轻松打败圣子，带着海瑟薇突围。 “因为我想保护心爱之人。” 莫里森露出笑容：“好！” “强烈的意志对魔法的学习很有好处。试着在手中凝出光芒吧～” 苏闭上眼睛，按照莫里森说得步骤开始想象：一开始是一片漆黑，接着隐约看到几点光芒，随后越来越多—— 苏狠狠一抓。刹那间，她仿佛看见魔法粒子凝成的光芒像一只游龙般在她掌心流窜！ 直觉告诉她，此刻，即使是普通的触碰也会使她皮开肉绽，但苏不在乎——那条人鱼说，魔法粒子调皮狡猾，常常利用幻觉叫人知难而退。 于是，苏加西亚鼓足勇气，狠狠向前一抓！ “成功了！”一个女声惊呼道。 “嗯，确实不错。”这是莫里森的声音。他摸着下巴，端详着那只被制服的游龙，似乎十分满意。 “是雷电属性的魔法。” 苏的视野过了足足五秒的恢复正常。那只雷龙的光芒叫她感觉自己险些失明——但莫里森说过那样的几率很小，无限接近于零；而有他在场辅导，概率直接不存在。 “好厉害！我也想学！” “我也要！我也要！” “不要急，人人有份。排好队，一个一个慢慢来～” 莫里森在人群中发着提前准备好的号码纸片，熟练得好像一个分发购物小票的饮品销售员。 阿露拉推门而入，正巧将这诡异的一幕尽收眼底（说实话还有一点点滑稽）：黑暗生物无偿教授人类魔法知识，还是非常见效那种，她真的没有陷入梦中吗？ “魔法学……不存在了……” 一个怨气满满的女声传至阿露拉耳边。她抬眼望去，只见乔伊斯家族的贝丝正无精打采地瘫坐在地上，满面倦意，两眼空洞地在地上画圈圈： “仅仅通过简单的训练就可以实现人工觉醒，怎 么做到的？这不魔法……” 魔法理论和世界规则向来晦涩难懂，王国之所以设立魔法部，也是希望有专门的人员进行研究。而两大家族则依靠血脉遗传与基础教育保持高概率的自然觉醒，从“经验”中总结规律。 对这方面的了解，因为寿命和天然魔素适应性差的缘故，人类确实不如魔法生物。那位乔伊斯家族的大小姐一下子近距离接收了那么多新的概念和知识，大脑宕机也是在所难免。 “节哀。” 阿露拉如风一样经过贝丝，并留下一句（她认为很真诚的）安慰，来到了人群前排。 “人类的魔法师？”莫里森停下动作，耸肩道，“你也来学习魔法吗？很可惜，您的水平太高，我恐怕教不了。” 这话是完全的谦虚。但阿露拉也清楚对方的意思——他教授这些女孩们简单的基础魔法只是为了关键时刻地一点自保，主力还得靠他们。 “不，我只是来看看。”阿露拉缓缓坐下，“请继续。” “好吧。”对方轻笑一声，又继续开始了简单教学。 花朵魔法，雷电魔法，风系魔法……这只人鱼教的魔法种类很多，但也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基础。或许能够劈翻一个毫无防备的圣子部下，却不至于要他性命——有什么用呢？ 阿露拉眯起银色眼眸。她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便是示好：通过教授女孩们一些简单却无害的魔法，来向皇室表露他的无害与忠诚—— 为了什么呢？阿露拉望向坐在中央的蓝发女孩。……她吗？ “莫里森老师，那是什么？” 一个刚刚觉醒植物系魔法的女孩指向另一个女孩，眸中惊异的神色仿佛见了鬼。 后者蹭的一声跳了起来，扑到植物系女孩怀里： “你你你，我背后有什么，别吓我！” “不是背后呀。” 植物系女孩拉起惊慌失措的女孩的手臂，仿佛在打量一株奇异的植株： “你的身上，有好多好多植物的根须……” “呀——！” 女孩的尖叫声让阿露拉立即捏紧袖口的法杖，不过在冲上去之前，她看到了更加令人惊异的景像—— 她也看到了植物系女孩口中那金色的“根系”。 它们并不明显。相反，它们像农田中新生的玉米须般，纤细，微小。 如果不专门调动魔力探知仔细检查，根本无法注意到如此不起眼的存在—— 而她，就是那批没有留意到这些微小脉络的“眼瞎魔法师”其中之一。 “别自责，魔法师大人。”莫里森看了面色骤变的阿露拉一眼，极其悠闲地笑着转动手中的教棍，“不怪你。每个人都强项弱项嘛～” 阿露拉难以置信地白了他一眼，对眼前被根系覆盖的女孩伸手。 “手给我。” 她说： “我替你清掉。” “不可以！”植物系女孩忽然大喊，“这些根系……是牢牢联系在她灵魂之上的！” 阿露拉愣了一瞬，转身定睛一看，果然发现了蹊跷—— 正如女孩所说，那些细小的根系在空中上下浮动，但始终没有脱离女孩太远；她揽起一根，轻轻一拽，被链接的女孩果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声。 “邪术……”阿露拉望向莫里森，却没能得偿所愿地看到对方露出马脚，只好转回女孩方向，“是黑魔法。” “诶？黑、黑魔法？” 姑娘们下意识望向人群中央的莫里森，但这只黑暗生物只是倚着桌角悠闲地转着教棍，似乎大家谈论的内容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莫里森……老师？”有人大着胆子开口，“应该，和您没有关系吧？” “当然没关系了！”有人义愤填膺道，“教我们魔法的本来就是莫里森老师。那个玩植物魔法的，你之前应该看不到那些‘根须’吧？” “看不到。”植物系女孩简短答道，“是莫里森先生教会我魔法感知后，我才能看到的。” “人鱼族的客人，”阿露拉不含情绪地注视着莫里森，“请不要卖关子了。” 她用目光敦促着莫里森赶快说出实情——并暗示对方，她已经知道他早就发现这件事了。 “啊？你问我吗？我以为人类的宫廷魔法师人人都是那位红发女士的水平呢。”莫里森语调轻浮，但仅仅一瞬，他忽然露出少有的严肃，“我可以帮你们解开这一诡异的咒术。但在那之前，女士，您刚刚是否产生了——‘教她们学魔法是无用的’想法？” 房间内忽然陷入一片冰冷的寂静。所有女孩子们都安安静静，没有人敢讲话。苏用胳膊轻轻地撞了一下海瑟薇，拼命暗示海瑟薇劝一劝莫里森，以免在这个节骨眼上与皇室产生冲突。 但海瑟薇没有动。 她虽然也不明白莫里森为什么对皇室抱有莫大的敌意，但她选择相信莫里森——她相信莫里森这么做，一定有他不得不做的理由。 沉寂持续了很久。最终，还是阿露拉率先出言打破： “抱歉。是。” “我确实认为临时抱佛脚作用不大。起码我的经验如此。还是说，你们黑暗生物会在上战场前向神明祈求垂怜，然后就能大获全胜？” 当然！ 莫里森美滋滋地摇起了并不存在的尾巴。 要是能在上战场前和海瑟薇贴贴抱抱，别说大获全胜了，要他豁出性命和圣子打得同归于尽都没问题啊！ 但当务之急还是尽快阐明利弊，好推进下一步计划。于是，莫里森只好小心思，清了清嗓子： “咳咳，魔法师小姐，您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无论是谁向阿兹卡那大众推广魔法，都能取得这样的效果——” 莫里森的目光落在那位最早发现咒术端倪的女孩身上，又缓缓投向阿露拉： “发现真相，对抗邪恶的力量。” “就连您觉得 最无用的光点，也能催生出最耀眼的朝阳。” 屋内的人们纷纷瞪大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对抗邪恶？光点？朝阳？ 这些话？从一条人鱼的嘴里说出来？ 不过有一点必须承认——他说得在理。 他们现在盘踞地下，四处躲藏，不就是因为人手不足，力量不够吗？ 如果他们也有魔法部或教会那样的武装力量，早就一路平推杀出去了，哪还用在这儿和圣子躲猫猫？ 更何况…… 他们也想帮上英雄的忙。 “让我们上吧。” “是啊，阿露拉大人，我们也想保护公主殿下。” “十年前我们因为怯懦失去了莉迪亚大人，如今，我们不能再失去你们了。” 阿露拉紧紧抓着袖口，似乎陷入思考。一方面，她决不能因为一腔热血就放任公主带领民众去填兵线、当炮灰；另一方面…… “阿露拉，看！是花花魔法！” 莉珊德拉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上一朵粉色的，被温柔光芒牢牢包裹的花： “等我们打败了圣子，就在王城后的朝圣者雪山上种满花吧！” 莉珊德拉充满希望与笑意的眼眸叫阿露拉心中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动了一下。她想起自己早年饱读魔法理论，只为找到一种可以供公主大人学习修炼的魔法—— 历代史书资料的数据均显示，身体里流淌着勇者血液的罗西一家只能专供剑术，此生与魔法无缘。 难道，在身边有着圣子这样一位狡猾的权臣，她想教公主大人用魔法自保也不行吗？ 家族，血脉，天赋…… 她明明最憎恨最讨厌，却又受其规训—— 深信不疑。 “抱歉，是我狭隘了。”阿露拉叹了口气，露出一个少有的，轻松的，如释重负地微笑，“我不该觉得尝试没用的。” “所有道路都应被尝试，所有希望……” “也都该被支持。” 第285章 王师小章鱼的故事。 “这就对啦。”莫里森拍拍手，将海瑟薇推至众人身边，“其实比起我，你们的第一歌姬选手更擅长治愈术。就让她来吧～” “诶？真的吗？我可以被海瑟薇小姐亲自治疗？” “海瑟薇小姐，您的魔法也是莫里森先生教的吗？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起开！乌鸦小姐我爱你啊啊啊给我签个名吧！” 海瑟薇还没反应过来，海浪般的歌姬就将她团团围住。莫里森本人则溜之大吉，溜出房间前还不忘双指并拢在额前一挥，做了个非常粗糙的致敬礼。 海瑟薇一时间哭笑不得。她大概明白莫里森想干嘛了——他想在证明民众学魔法有价值后，让她作为圣子手环受害者代表发言并解咒，从而让大众进一步认识到圣子其人的恶劣与反抗的必要与严肃性。 “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海瑟薇一边苦笑，一边安顿四周激动的姑娘们，“其实这‘根须’一样的东西，是佩戴魔晶手环的后遗症之一……” ＊ 反抗军地下基地，某房间内。 莫里森反锁上门，刚刚应对歌姬学徒与宫廷魔法师时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 “出来吧，老师。” 莫里森语气冰冷，仿佛秋日的冷霜。 “殿下……” 深蓝色小章鱼从某个抽屉中探出脑袋，整条鱼蔫头耸脑的，像极了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自从成功救下海瑟薇小姐后，您已经很久没和我说话了……” 莫里森靠着门，抬起冰蓝眼眸，轻笑一声： “那您觉得我做的对吗？” “……！对！当然对！”小章鱼老师连连点头，“被欺骗那么久，您无论是生气埋怨还是将我锁进封印也是理所应当……都怪老身隐瞒了那么多。” 莫里森咬了下牙齿。虽然早就料到对方有所隐瞒，但亲耳从对方口中听到承认，却是别样的韵味。 他感觉心脏仿佛又被高速飞来的魔法流弹击中，胸闷口涩，说不出话。 “其实我早就知道。”莫里森说，“我早就知道人鱼与海妖领地的交界处，不会有您这样一看就会被吃掉，活不过三天的小鱼。” “但你还是选择相信了。”小章鱼躲在抽屉里，“为什么？” “因为……您教会我的东西是真的。”莫里森缓了缓，抬头，硬挤出一个轻浮张扬的笑，“所以，您依旧是我的老师。” 小章鱼若有所思，他仿佛想伸出自己的触手，像过去无数个日夜一般，摸一摸莫里森的脑袋，但他最终还是缩回触手，落在抽屉边缘上。 “抱歉。莫里森。” “我确实欺骗了你很多。” 莫里森感到胸腔内愤怒与悲伤一同激荡。他很想扯着对方的领子，好好质问老师为什么要骗他，又为什么不将这场戏演好，永远都不要让他知道—— 尤其是他清楚地知道，老师他有这个能力。 “抱歉。”小章鱼再次开口道歉，“但你不能一直活在梦中。” “在人生这条道路上，你会遇到很多、很多人。有坏人，自然也有好人。但你童年时期遇到的坏人太多了。那样的环境会催生出极端的想法和偏激的思维，即使你内心空明澄净，也容易耳濡目染……” “我不希望你长歪。” “因为……你害怕我长成父亲那样的魔？” 莫里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问出这句话的，他只觉得自己的胸腔内壁贴在一起，呼吸困难，同时又带着阵阵刺痛，仿佛有针在扎他。 小章鱼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静静地沉默着，沉默着，直到莫里森不需要听到回答，也明白了对方给出的答案—— “是。” 没有修饰，没有解释，没有狡辩。 莫里森内心发凉，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寒丛心脏蔓延至全身。他忽然觉得好冷，就像幼时还未遇到章鱼老师时，曾经孤身一鱼，经历的每个日日夜夜。 海水是冰冷的，光芒是没有的。漆黑不见天日的海底深渊，就连可供交谈的朋友，也是种奢望的存在。 直到那日他机械般重复着捕猎的本能，一口咬穿游鱼的内脏。 那只蓝色的小章鱼出现了。 它一边再他眼前打转儿晃荡，一边大叫着“救命啊不要吃我”，像一只聒噪的海豚。 莫里森的目光和听力紧紧落在那只章鱼身上，渐渐放弃了已经咬在口中的游鱼。 他将咬破肚皮的小鱼埋藏在海底的沙子中，盖上石砾，又封上具有爆破能力的大型魔法阵（一旦有不知好歹的贪吃鬼过来偷吃，就会被他炸上天），这才锁定小章鱼，打算将其追上撕碎。 自从被族人“驱逐流放”，他早已抛弃了所有身为王储的尊严。像一只真正的野兽般，在人鱼与海妖的领地边界茹毛饮血，顺便清理一些试图跨越边界，侵犯上层人鱼领地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潜在罪犯。 无论是人鱼，还是海妖，任何试图跨越边界的动物必须被清除。 莫里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他像一只无处可去的丧家犬四处游荡时，看到戍边的人鱼战士不得不背井离乡，离开爱人与孩子，到危险且食物匮乏的边界工作，为的只是保护他们这些上层的权贵寻欢作乐；也许是因为他骨子里还不肯放弃那点作为皇室的骄傲，试图通过保护子民的方式，赎轻他身上一点数不清的罪恶。 但没有人会领罪人的情，就如同没有傻瓜会同情暴君的子嗣。在莫里森驻扎边界后，那些戍边的战士也仿佛看到了什么瘟神或诅咒，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集体向后撤退二十海里。 霎时间，莫里森再次孤立无援。 没关系。他想。他从来不都是一个人么？ 如果能用他的蛮力让那些有家室的战士避免牺牲，获得幸福，那他这条由罪恶编织的贱命，也算是死得其所。 于是，孤立无援，不见边际的黑暗里，莫里森的生活便只剩下两件事—— 进食，杀戮。 进食，是为了更好地杀戮。而杀戮，是为了更好地进食。 威胁两族安全的恶徒，必须清除。 而饿着肚子是没法好好打仗的。 而落败的恶徒，又可以再次成为他的盘中之物。 那只聒噪的章鱼太吵，打扰到他休息，而且看起来很好吃。 它有好多条触手呢。撕下来，每天吃每一条，可以吃好几天。 脑袋也圆圆的，看起来似乎很柔软。就是太聒噪，吃了不知道会不会变傻。 莫里森这样想着，加速摆尾，一个猛冲游至了章鱼的前面，一口咬住了它圆圆的脑袋。 “啊，救命！”章鱼拼命挣扎，“我不好吃！” 莫里森将牙齿落下一点点。 他尝到好吃的汁水，血液的腥甜在口腔蔓延，这种感觉令他沉醉。 “喂！人鱼！小人鱼！都说了，不要咬我了，好痛的！” 章鱼似乎真的很痛苦，它挥动着触手，努力撑开莫里森的上颚。 莫里森不太喜欢这种感觉。他拽掉章鱼一根触手，美丽的蓝色的血液瞬间在水中晕染，像一朵美丽的大花。 章鱼哀嚎一声，瞬间安静许多。不过很快，他又开始哭哭啼啼： “求求你，不要吃我！求求你了！” “我、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你看，这儿什么人都没有，多无聊啊，对不对？” “我可以陪你——” 啪。 “我不需要朋友。” 章鱼的另一只触手应声断裂，落在人鱼的手中，像一只正在盛开得蓝色玫瑰花。 年少的人鱼冰蓝色的眸中，情绪没有丝毫变化，他似乎不是具有沟通能力的高阶魔物，而是一头徒有漂亮外表的冰冷野兽： “朋友，不能吃，没有意义。食物，可以。” 这一次，章鱼似乎吓坏了。它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莫里森已经将它的触手咬的破破烂烂： “……您喜欢吃鱼，对吗？” “我抓鱼可厉害啦！我有八只手呢……虽然现在只剩五只……但依旧可以为您抓来好多好多鱼！” 莫里森缓缓松口。 小章鱼赶忙逃出来，抖抖身子，邀功请赏： “谢谢殿下不杀之恩！您对我真好，我以 后就是您一鱼的仆人，您永远的利剑，您最佳的喉舌……” 小章鱼拍马屁的说辞还没说完，莫里森便扑通一声，倒在海底的沙石上。 “殿下？殿下！” …… 直至今日，莫里森依旧能记得对方是怎样抚上他的额头，又是怎样惊讶崩溃地发现当时他正值首次发情期，因为生理知识的匮乏，分不清情欲和食欲，拖着散发信息素的身体四处狩猎暴食，导致了发烧与晕厥。 现在回想起来，莫里森仍觉得无比后怕。要不是小章鱼将他拖进一个隐蔽的礁石洞穴悉心照料，当时那个状态还发烧昏迷的他极可能被心存歹念的人鱼或海妖捡走——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尤其是恨他恨到牙痒痒的海妖一族）。 小章鱼，他的朋友，他的宠物，他的恩师。 莫里森一直很感谢他。 他常常想，如果他还是人鱼一族的王储，那小章鱼一定会是一位名垂青史的王师； 可惜，他早已不是王储。小章鱼也不是真正的王师。 一切的命中注定，终究不过大人物棋盘上纷争变化的棋子。 明明他帮了他那么多，他也已经完全愿意相信他了。到头来，老师却要将其亲手揭穿—— 老师才是那个成熟稳重，冷酷无情的黑暗生物啊。 “如果您不帮我，我……会怎样？” 莫里森抬起冰蓝眼眸。 他会成为和父亲一样罪恶满盈的恶魔吗？还是死在那片深不见底的海渊？还是…… 一只熟悉的触手搭上莫里森的肩膀。 “殿下，莫要胡思乱想。”小章鱼露出长辈般春风和煦的微笑，“您从小被束缚在一套不符合自申想法的道德观念里，很容易产生极端的想法，这不利于您自身的成长。” “我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不知道怎样教人育人，只能用一套规则代替另一套规则，减少您的族人与父母留下的影响。” “其中，有的或许与您作为黑暗生物的本能互相矛盾，进而导致您在黑暗生物中受到排挤与孤立……” “但却是‘正确的’（符合光明生物以及人类价值观的），”莫里森反问，“不是吗？” 小章鱼犹豫了一下：“姑且可以这么认为。但殿下……” “没有任何一种道德可以束缚您高贵的灵魂。” “我的的确确欺骗了您，牵制着您血脉中杀戮嗜血的欲望——但我从未扼杀过它们。” 小章鱼抬起头： “现在您已经长大，思想已趋向成熟，又有海瑟薇小姐这位善良的天使陪在身边，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如果您想，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来平息您的愤怒不快——” 小章鱼说着，跳出抽屉来到莫里森脚边，一面虔诚匍匐，一边献上自己剩下的触手—— 数条触手的中央，卷着一把魔法凝成的水剑。 “请殿下清算我的罪孽。” 靠着门扉的莫里森上前一步，从诸多触手间接过那把水剑——水剑锋利透亮，剑刃上反射出他的眼。 “好。” 莫里森提起剑，直指小章鱼： “如你所愿。” 小章鱼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铛—— 一阵寒风拂面而过，鲜血和死亡却未一并到来。小章鱼睁开双眼，发现莫里森的剑落在离他只有几厘米地方。 “得了吧，老师，您到这个份上了，还不忘试探我。”莫里森随意将剑丢至一边，“如果我照做，说明我至今仍未产生自己的想法，只会被人牵着鼻子走；而如果我不砍，说明我优柔寡断，遭遇背叛也不忍降罪。” 小章鱼愣了一瞬，很快收起匍匐姿态： “那您打算怎么做呢？” 莫里森转动眼珠，反手凝出一把自己的水刃，直指小章鱼触手上，真正的大脑： “事实上，黑暗属性的魔法根本杀不死您。虽然我被蛇女巫重伤后失去了意识，但用尾巴想想就知道，那姗姗来迟的老东西不可能放过您。” “也就是说，连那老东西邪神级的法术也只能让您暂时形体毁灭，无法真正死亡……” 莫里森忽然露出“老师您爱演是吧，那这招怎么样”的笑容： “那我叫‘天使’（海瑟薇）来杀您，您应该也没有意见吧？” 第286章 暗流他正身处一场从天而降的血雨。…… “……” 小章鱼背后一阵发凉。 天使，强大光明力量的拥有者，黑暗生物的克星； 更不必说，千年前为了守护和平，不惜剑指同族的反战天使—— 音乐天使，缪兹。 ……为了知晓真相，那孩子竟会做到这个份上吗？ 但为了世界和平，为了黑暗生物的延续，他还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嘭。 房门赫然关上，一阵冷风穿堂而过，让屋内的寒意又平添几分。 没过多久，莫里森便带着海瑟薇重新出现。 “海瑟薇，”莫里森望向身边的女孩，“帮我个忙。” “什么？”海瑟薇歪头，满脸困惑。 “帮我……”莫里森目光带笑，小章鱼却从中感到了彻骨的寒意，“杀条鱼。” “欸？”海瑟薇大惊，“小、小章鱼老师？” 小章鱼刚要燃起希望，却看到海瑟薇召出金剑，指向自己。整个流程干脆利索，没有半点犹豫。 “但既然是莫里森先生的请求，我会努力回应的。” 女孩目光怜悯，仿佛看着一条即将端上餐桌，进行烹饪的死鱼。 小章鱼心里凉了半截，但同时，又感到无比快慰—— “天使觉醒怒杀恶魔，所有黑暗生物无一例外”这一未来再也不会发生了！ 确定自己可以安度晚年，小章鱼心情愉悦地举起所有触手： “好吧，殿下。我投降。” “我不会再试图开溜。您想让我做什么呢？” 海瑟薇与 莫里森对视一眼，海瑟薇对后者点点头，率先开口： “我们希望您能解开阿兹卡那所有歌姬腕上的魔晶手环。” 海瑟薇语气诚恳： “先前我的手环被路易先生破坏了，是您帮我修好的，圣子和教会也并未发现端倪，说明您非常了解这种魔法装置。强行拆除手环会触及灵魂，有的女孩子可能不愿接受这样亲昵的触碰，莫里森先生也不方便一个一个去敲碎。” “反抗军内部固然可以交给阿露拉等魔法师，但缺乏经验，我也不太放心。这种和圣子有关的物品一旦没有彻底解除，就相当于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不定时炸｜弹。” “至于外部……我希望他们也能‘脱下’手环。他们或相信圣子，或观望中立，但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不应该成为这场斗争的受害者。” “一旦这手环最终真的被揭发是什么不得了的魔法道具，他们很可能会成为圣子拿捏我们的人质与筹码。到那时再采取行动，不仅来不及，也更危险。” “所以，我们需要有一位身法灵巧，擅于潜行而又不容易被发现的伙伴协助我们，”海瑟薇看向小章鱼，“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解除这东西的危险性，又不至于打草惊蛇，让圣子发现端倪——” “哦？”小章鱼用触手撑着脑袋，“你想让我帮忙破坏掉手环的结构，用‘仿品’替代？” “没错！” 海瑟薇情绪激动： “如果可以，我希望您改造过的手环仍旧保留基本的核心功能，比如，能简单的接受信息，却能够绕开圣子……总之，作为一个链接公众与我们的工具，为我们所用。” “偷梁换柱？有意思。”小章鱼摸了摸下巴，“但工程量巨大，实验条件也很苛刻……你们可真会给我找活干。” 小章鱼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不是因为您只干大事嘛。”海瑟薇温柔地拍了拍小章鱼的脑袋，“所以说，确实能做到，对吧？” 小章鱼被夸得心痒痒，甜蜜如水的声音与恰到好处的按摩让它很快迷失在享受之中： “当、当然！人类的科技对我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说着，小章鱼将一份准备清单啪的一声拍给海瑟薇，跳下抽屉，晕乎乎地开始了倒腾手环线路的准备工作。 海瑟薇朝莫里森点头使了个眼色，莫里森也点头给予了回应。二人很默契地退出房间，并开始讨论接下来的工作： “小章鱼老师说，传递信息需要有我们自己的信号塔。需要将这几条触手放置在不同处。” 海瑟薇摊开手心，向莫里森展示手中那一颗颗颗透着淡淡魔力的深蓝色碎石——完全看不出这是某种动物的残肢。 “您隐藏身形的魔法非常熟练，放置信号塔的任务就交给您了，可以吗？” “你不和我一起吗？”莫里森接过宝石，含情脉脉又恋恋不舍，“我很担心这个基地地安全性。” 海瑟薇摇摇头：“不了。我还要负责向基地中其他歌姬阐明小章鱼的无害。一条人鱼已经够让部分人难以接受的了，更别说一只会说话的章鱼……” “放心吧，就一小会儿。” 海瑟薇搭上对方的手——莫里森的手指有些发凉。她想了想，轻轻于上落下一吻，敏捷迅速，仿佛蜻蜓点水。 “我现在会魔法，何况这里还有小章鱼老师和阿露拉女士他们。不会再出现之前那样‘偷家’的事了。” 她看到对方愣了一下，脸颊肉眼可见地烧了起来，并蔓至耳根。 “知道了。”莫里森仿佛触电似的缩回手，移开视线，偏过头去，“保护好自己。我走了。” 紧接着，他像原地蒸发般，从海瑟薇眼前消失了。 逃掉了呢。海瑟薇叹了口气。 在这方面总是过分害羞的莫里森先生。 她摇摇头，深呼吸两下，很快投入到自己的任务中。 …… 莫里森借助着水泡飞上高空，高处的低温很快让他冷静下来。他举目四望，在不远的沙滩上看到许多教会风格的白金帐篷。 圣子果然有派人在结界的边缘进行蹲点——如果他们走大路回来，势必遭遇一场恶战。 想起那日在地下监牢中，圣子谈到的，有关海瑟薇的神核，莫里森不禁皱起了眉头： 对方的目的似乎不仅仅是夺权篡位那样简单，他很可能是想借助海瑟薇的神核与多年经营教会积攒的威信—— 成神。 空中的人鱼咬了咬牙齿，他将需要摆放的晶石放置在结界上，那些徘徊结界附近的白色小球很快凑了过来，伸出触须，将晶石牢牢抓住。 “看来还能分清谁是敌，谁是友。不算太笨。”但为了以防万一，莫里森还是用水刃化开了自己的掌心，“喏，你们喜欢的魔力。” 他听说人鱼之血十分美味，且富含魔力。这些白色小球似乎是天使力量的载体，只要能扛过那些奇怪的副作用，就能—— 莫里森眼看着一只白色小球吸收了他的些许血液后，变成了一颗黑色的煤球。 “喂！快吐出来。” 莫里森掐着小球疑似脖颈的地方摇晃几下后，发现它似乎并无大碍，反而用触须卷住他的手指，发出“呀呼？”的一声。 还，挺可爱。 莫里森晃晃脑袋轻咳两声，松开黑煤球。那群小球却没有就此离开，而是用触须拉他，似乎想牵引他去什么地方。 莫里森看了眼地上教会的驻扎营没有任何的端倪后，借助水泡的力量，跟着小球们飞向更高处。 很快，莫里森便看到了小球们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一团奇怪的黑紫色。 像是某种油或是液体，自结界外倾泻，覆盖在结界的上空。 仅仅是远远注视着，莫里森便搞到十分压抑，有些喘不上气起来。 他向水泡注入更多魔力，微微升空，看清了那团黑色“液体”内部的结构—— 黑红色，粘液似的脉络纵横交错，仿佛癌症的病灶，又仿佛，是某种组织腐烂的积液。 总而言之，即使是黑暗生物，也能感觉出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能够抵抗一切的光明结界上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创伤淤瘤 莫里森咬咬牙，伸手靠近那诡异的液体，试图通过触摸的方式进一步分辨它的结构。 粘粘的，滑滑的。 像血液，又像某种油脂。 莫里森忍着恶心，催动魔力，尝试与之共鸣。 ……确实是黑暗属性的力量。 很熟悉的，某种能让他血脉中那些躁动与杂念涌动的东西。 莫里森捂住口鼻，试图通过这样的方式抵抗口鼻内咸腥幻觉。他向深处又翻了翻，猛然看见一只白色小球在血色组织内缓缓浮动。 它像一只水母似的垂着触须，对组织外的他和其他小球没有任何反应。 一阵不祥的预感在莫里森心底迅速蔓延。他立即将手变回鳞爪，撕开那血色的组织，拽着小球的触须，将它拉了出来—— 沾染着黑红色粘液的小球撞进莫里森怀里，那些黑红液体也溅他一脸。莫里森顾不上擦，赶忙拍拍那小球的身体：“喂，还醒着吗？” 但指尖敏锐的触感已经向莫里森传递了一个不争的事实—— 这颗小球已经“死”了。 死？ 怎么可能。 已经成为自然神的音乐天使，不是很难杀死吗？ 祂的分身，怎会这样死去？ 莫里森望向四周的小球，期待这些和神有关的生物能够显露它们强大的力量。然而，它们也只是凑近那颗漆黑的同伴看了看，并对莫里森摇摇头。 接着，它们拉在一起，围着陨落的小球，唱起了晦涩的挽歌。 莫里森望向怀中，那颗小球正在一点一点破碎，随风消失。 它的头顶没有漂亮的光环，取而代之的，是一顶带着黑红色尖刺的，缠绕着黑色藤蔓与枝 叶的荆棘冠。 它的身后，那对儿小小的羽翼残破不堪，像是被暴虐地拉扯过，又狠狠洞穿。那些狰狞的孔洞间还残留着浓重的黑暗气息，似乎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蓄意留下的挑衅。 莫里森闭了闭眼。 简直是……一边倒的、残忍的虐杀。 对方似乎不单单想杀死这些使魔，更是以一种近乎凌辱与摧残的方式，试图将黑暗力量暴力地灌入它们的小小的身体。 滴答。 下雨了？ 莫里森下意识抬头，却发现不知何时天空已经变了颜色—— 深邃的，不见任何星辰的墨色。 身上，脸上，到处都是黏糊糊的感觉。他嗅到一股铁腥味，望向手心，这才发现那并不是雨，而是血。他正身处一场从天而降的血雨。 高台之上，仿若神明的祭司一挥手，数十个刽子手同时砍断绳索。巨大的闸刀迅速跌落，砍向一众咒骂啼哭的少女—— 噗呲！ 哭喊声一并消失，世界迅速归于寂静。 微风轻轻吹起祭司的过长的兜帽，而在其下方—— 莫里森看到了一张冷漠轻蔑，但和自己完全相同的面庞。 第287章 战前“以勇者后裔之名，请求你们，命…… “叽！” 清晰的痛感让莫里森从幻觉中骤然清醒。 他大口喘气，环顾四周，天空湛蓝，微风荡漾。 浅金色的太阳散发淡淡光芒，照在身上，温暖惬意。 唯有那团黑色的“病灶”还突兀地横在眼前，警告他刚才的危险并非一场梦。 “咕？” 小黑煤球收起触须，背在身后，似乎不是它刚刚用其抽打了莫里森。它扇动着翅膀凑近，似乎在担心他也被那诡异的液体同化。 “我没事。” 莫里森抹了把脸，却发现脸上早已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周围几只白色小球沾染黑色的触须。 它们……帮他擦掉了？ 但明明那东西对它们有极大威胁。 莫里森随手一抓，一只沾染黑色比较多，已经接近奶牛猫的小球因为行动迟缓落在了他的手心。 “别动。”莫里森抓住小球的一只触须，指尖催动清洁魔法，试图为它洗去污秽。 然而，无论莫里森如何清洁，“奶牛猫”依旧没有变回它原本的样子。 ……不可逆？ 还是……净化力度不够？需要找一位强大的净化师来？ 莫里森想到了海瑟薇，又摇摇头，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不，不能带她来。 无论这是不是陷阱，一旦叫那个笨蛋知道，她一定会竭尽所能，全力净化这颗毒瘤—— 现在是对抗圣子的关键时刻，绝不能在这种没有把握的事上分心。 “喂，你们，过来。” 小球们互相看了看，很快围住莫里森。 “你们对付不了那玩意儿，需要远离。别做不必要的牺牲。” 白色小球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叽叽喳喳讨论半天，最后纷纷困惑地望像莫里森，没有行动。 ……没听懂？莫里森有些惊讶。 小黑煤球落在莫里森身边，用触须在他掌心书写单词： 【远离，无法。】 【使命，优先。生存，其次。】 【杂质，净化。必须，进行。】 无法远离？ 莫里森突然想到部分使魔是通过法师的力量凝聚而成的能量体，他们本身没有载体，甚至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生物。 这些白色小球大概就是那样的存在。 被天使缪玆定下的【规则】所束缚，即使知道迎上去会死亡，也不得不继续执行—— 简直就像一辆从未装载刹车系统，在断崖前方狂飙突进的魔导列车。 莫里森嗤了一声，将掌心本已愈合的伤口重新划破： “我的血对黑暗力量具有一定抵抗作用。” “既然要横竖要死，就给我死的有价值些。” 他将手腕向前摊开，神情丝毫未变，仿佛不是在放血，只是将一捧无用的面包屑喂食给蜂拥而至的海鸥。 天使力量的的分身受这种死士般的规则影响，那寄宿着天使神核的海瑟薇，是否也会受其影响？ 莫里森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心情，以更好的思考。 果然，他说什么来着？和神明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至于刚才那能导致人陷入幻觉的黑色液体……莫里森确认它对人的影响微乎其微。 刚刚他靠得那么近，才产生了一点点影响。说明施术者的目的并非幻术，而是…… 莫里森的目光再次落在眼前积雪般攒动的白色团子们身上。 结界。 有人想对结界动手脚。 他之所以分享血液，就是想让这些守护结界的白团子产生抗性，不那么快被幕后黑手渗透伤害。 只是，刚才的幻象究竟是…… 莫里森确定自己从未举行过什么大型人祭。 刚才那些场景，更像是杂糅了他记忆中，旁观老东西诱惑人类举行献祭时看到的景象—— 只是，十分恶意地把主持邪神祭祀的神职变成了自己。 是想利用他心中的遗憾和愧疚？ 长大以后，每每想起那日的场景，莫里森时常会想，如果那时的他能够再聪明一点，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不盲信老东西，那些祭品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看来这黑色物质还有攻心的能力。如果有所戒备还好，一旦在放松或消极地境况下被拉入幻境，很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莫里森将黑色物质的特性在脑内简单整理一遍后，很快前往下一个信号晶石放置点。 ＊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六日。 在几位歌姬们的注视下，小章鱼正小心翼翼切断最后一只魔晶手环与一位少女之间的“链接”。 “这条，这条，还有这条……好，成功了！” 小章鱼刚刚收起魔法，就被一拥而上的少女们高高抛起，升至高空。 “太厉害了，小章鱼老师！” “哪里哪里，没那么厉害啦～” 少女们将章鱼抛起又接住，循环往复。 阿露拉靠墙环抱双臂，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将一个国家的未来交给黑暗生物……”银眸女性轻叹一声，“人类又不是真的无兵可用……” “确实有。但魔法部只会在确定我们做的事有意义后才出手援助。更何况……” 小公主望向缩在墙角的海瑟薇：“海瑟薇小姐是人类啊……” 墙角下，海瑟薇正在思考圣女的事。先前，心软圣女小姐曾纵容她放跑莫里森，间接导致了圣子计划关键性的一步失败。 她倒是逃了出来，但留在白塔，留在圣子身边的圣女小姐……圣子恐怕不会放过她吧。 “想什么呢，海瑟薇？” 海瑟薇一惊，抬头看到棕灰卷发的女孩于她身侧坐下——是小蘑菇。 “自从你从结界外回来，就总带着一股淡淡的悲伤。怎么，那群黑暗生物逼迫你做什么交易了吗？” “如果有的话，不妨告诉我，我替你帮魔法部求情，收拾收拾他们。” “没有没有，”海瑟薇连连摆手，“我只是担心圣女……对了，你们后来在公开场合见过圣女吗？” “圣女？你担心她？”小蘑菇似乎有点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她可是圣子的妹妹，能有什么事。” “不过那次事件后，圣子确实挺生气的。圣女也主动引咎递交辞呈，不过圣子并没有同意——鬼知道是什么原因。” “自那以后，圣女小姐就没有在公开露面过了——圣子说她只是因为失职自愿放弃此后半生的自由，代替你进入白塔深层苦修……应该只是暂时关了禁闭，以防她在跑出来捣乱吧。” 海瑟薇下意识抓紧裙摆，心也凉了半截—— 不。圣子口中的自愿放弃自由，绝不是暂时。 虽然只是见过几面，但她太 了解这个人的阴狠——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只是盯着她，就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自背后升起。 “雪兔”，安琪儿…… 海瑟薇一直很在意那个恶劣女孩死亡背后的真相。 毕竟，她一直怀疑，其实真凶就是…… “呼，呼……” 浅金羊角辫的少女“金桔”忽然气喘吁吁、跌跌撞撞地跑进基地，一手还扶着胳膊，看起来似乎受了伤。 小公主莉珊德拉赶忙上前将她扶住，后者摇摇头：“别担心，殿下，我只是受了点小伤。” “我去盯梢。” 阿露拉带上门封上魔法，三两下闪去密道尽头。 金桔则在众人的搀扶下坐上草垛，又接受了小蘑菇的简单包扎。 “圣子那群混账手下，没一个好东西，竟因为私人恩怨想杀了我！” 海瑟薇一边帮金桔治愈，一边听她们讲话： “放心，我和赤枫女士都没有被发现。一开始，我吓了一跳呢。谁知道那个无耻的混账只是看骑士们不顺眼，要自作主张地帮圣子清理门户呢！” “金桔小姐，您知道圣女的消息吗？”　海瑟薇知道潜伏在圣子身边是一件危险的事，但危险也就意味着更多机会。 “圣女？”金桔似乎有些吃惊，“她被圣子带去白塔深处了。具体是哪儿，我也不知道，但绝对不是塔顶——那个鸟头魔法使在白塔上下蹿了好几回，都没找到圣女的影子，他看起来很急躁……似乎很在意她。” 海瑟薇抓着裙摆的指节收的更紧了。她低下头，有些不敢想象圣女究竟会遭遇什么，现在是否还活着。 “抱歉，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金桔思考片刻，“不过我们的其他探子曾经听到圣子与圣女的对话，好像说……她必须代替你，完成一项很重要的任务。” 代替……她？ 海瑟薇想起那些天教会曾为她强行灌下那些不知名的诡异药剂，一时间不敢深思。 “哥哥他……怎么样了？”小公主担心道，“我们真的能在明天谈判上见到哥哥吗？” 金桔犹豫片刻，轻叹一声： “对不起，殿下，时至今日，我依然未被允许面见陛下。可能是圣子那混蛋觉得我脾气直，怕我说错话？” “不过，赤枫大人倒是被委派去送过几次药……陛下现在性命并无大碍，但是非常很虚弱。如果我们不能赶紧平息这场动乱的话……” 金桔没有说下去，但她黯淡下去的金眸已经说明了一切。她望向莉珊德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重新露出微笑： “呸呸呸，瞧我，被教会的那群渣滓气坏了，怎么说出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有公主殿下引领我们，我们肯定能马到成功，旗开得胜！” 公主摇摇头：“金小姐，你不用安慰我。我明白的，反抗军成功的概率很小，还极可能全军覆没。” “但是——” “为了阿兹卡那的未来，为了海瑟薇小姐父母那样的惨剧不再重演，也为了我们身后千千万万愿意信任我们，将生命交付我们的西大陆子民——” “请允许我，以勇者后裔莉珊德拉罗西之名，请求你们，命令你们；” “明天的谈（营）判（救）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第288章 羔羊与白狼盲从的羔羊逐渐丢开了蹄与…… “天佑阿兹卡那！” “天佑阿兹卡那！” “天佑阿兹卡那！” 三声宣誓后，几人各自返回房间，进行战前最后的休息。 海瑟薇刚刚走出房间，就看到莫里森背朝她坐在一只木桶上，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莫里森？” 听到她的声音，莫里森从桶上跳下，转过身来： “这几天，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不舒服？”海瑟薇摇摇头，“硬要说得话，就是即将直面圣子，有点紧张？” “当然，一想到终于能将那家伙揍趴在地，还有点兴奋。” 莫里森垂眸沉默一瞬，抬起头来，挂上笑容： “嗯，你没焦虑到失眠就好。” “谁会失眠啦？我可是参加过全国性大赛的歌姬选手，别小瞧人！” 见海瑟薇依旧生龙活虎，莫里森顿时安心许多。自从那日在结界上空发现那团黑色物质和自毁的小球后，他始终惴惴不安，彻夜难寐。 “您也赶紧去休息吧。”海瑟薇边说边往自己的房间走，“瓦妮莎女士传来的消息说，我们的行动将在凌晨四点开始，不好好养精蓄锐，是对付不了圣子的。” “这个给你。” 一个冰冰凉凉的物件背塞至海瑟薇手中。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有着冰蓝纹路的符咒。 “它有着幽灵领主四分之一权能，如有必要，还可以直接找他对话。”莫里森顿了顿，“你要去的地方是教堂地下，这个应该对你很有帮助。” 在人类魔导师制定的计划里，他和海瑟薇需要前往的目的地并不相同。 起初，这遭到了莫里森的强烈反对——海瑟薇是圣子最初版计划的关键，一旦让海瑟薇重新落到圣子手里，他完全可以重启第一计划。接下来什么王室，什么教会，都将被抛出脑后，不值一提。 更何况，莫里森并不完全信任人类。 诚然，人类中确实有许多像海瑟薇一样的有识之士，但也不乏白塔事件中盲从轻信的愚民，以及像圣子、海瑟薇神学课老师那样的混蛋。 将海瑟薇交到这样的一群人手里，他并不放心——以及，出于私人感情，他并不想和海瑟薇分开。 “冷静点，莫里森先生，这实属无奈之举。” 当时，通过魔晶屏幕投影过来的红发女人叹了口气： “人类方能与圣子抗衡的法师只有你与我。阿露拉虽然魔力高强，但 从未上过战场，只擅长单体作战。兼顾自身的情况下，保护好公主殿下，恐怕已经十分勉强，更别说对抗圣子。” “什么意思？”莫里森竖瞳微缩，“你的意思是，你们人类里能打得只有你吗？” 那他岂不是白白担惊受怕这么久！ 女人也不回避：“对。” “对……？” 对你个头……莫里森彻底愣住，完全搞不懂眼前的大魔导师在搞什么。红发女人却十分平静，似乎早就料到了现在的局面。 “所以……我愿将实际的指挥权交给你，希望你能够带领阿兹卡那所有战士，走向一个光辉明亮的未来。” 现在回想起来，莫里森仍觉得莫名其妙。已经缺人缺到这种程度的国家，真的还有存续的必要吗？ 但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海瑟薇的故乡。当莫里森看到海瑟薇那充满期许的，亮闪闪得眼神时，他又觉得满肚子气都消失了—— 仿佛一只海胆，一步步缩回了原来的模样。 “好的。”当时的莫里森答应道，“那你呢？人类的魔导师？你负责什么工作？” “我负责看护海瑟薇小姐。”女人顿了顿，“我知道您放心不下她。放心吧，我会委派给海瑟薇小姐另一项，她感兴趣的，相对安全的任务。如果顺利，她甚至都不需要参与正面战场。您意下如何？” “什么？那我就不能抽圣子逼兜了吗？”海瑟薇激动站起，“太可惜了！” 女人笑了：“前提是，莫里森先生这边的任务顺利，能够直接解决圣子。” “当然，无论结果如何，我们最终都可以活捉圣子，把他带到每一位受害者面前，让他受到应有的制裁。” “那还是算了吧。”海瑟薇悻悻坐下，“感觉怪晦气的。” 不知为何，她隐约有一种感觉——圣子这东西就像蟑螂，如果处理不当，他肚子里卵就会爆得到处都是，还是尽快打死的好。 “不管怎么说，谢谢您。” 海瑟薇收下幽灵符咒，踮起脚尖，回莫里森一个贴面礼。 “那我走啦，打败圣子后见～！” 直到海瑟薇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几乎快听不见，耳廓发红的莫里森才猛然转身： “明天见！” “嗯，”海瑟薇也停下来，回头朝他歪头一笑，“明天见！” 像是一种约定，又像是一种强心的药剂。直到海瑟薇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莫里森才放松身体，拿出背后那串洒满香料与胡椒，却已经微微发凉的烤鱼。 这鱼是他察看结界时，在海边抓的。烹饪与调味也是他专门请教了反抗军中的厨师。但现在军内人人肃穆，神经绷紧，这个时候送鱼给她……气氛上似乎不太合适。 那就等打败圣子，再送给她吧。 那个时候，他们一定能清闲下来，天天都有吃不完的烤鱼。 ＊ 告别莫里森以后，海瑟薇回到房间躺下，很快进入梦乡。 没多久，她便身处一处纯白的空间。 “你又来了。” 一个空灵的声音——海瑟薇也不能确定那能不能被称为声音，总之，刺进了她的大脑。 “缪兹前辈。” 她抬头望向高处，一位全身洁白，有着六只巨大羽翼的少女悬浮在半空中，仿佛一轮耀眼的白色太阳。 然而美丽之余，最为惊悚地一点，还是少女那张与她一致的脸庞。“她”嘴巴一张一合，动人的声色如锦绣丝绸般便从中倾泻蔓延： “这次，你为何事而来？” 光是站在这里听对方“讲话”，海瑟薇便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但她还是硬撑着耳鸣目眩，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身为神明，您与神明意志的代行者——圣女小姐，应该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轻哼一声： “盲从，空洞，怯弱……我没有那样羔羊般温顺的神使。” 神明语气傲慢无温，又高高在上，一如祂站立的位置——那座高大圣洁，一如墓碑的神圣十字。 “不过，让你看一看，还是可以的。” “反正折损的，不是我的灵魂。” “她”指尖一抬，一束白色灵光瞬间撞进海瑟薇双眸—— 她看见了。 她看见圣女小姐正被封印在一只巨大的银色十字架上，周身缠绕着粗大的锁链。她纤细洁白的手足被嵌入十字表面的狭小凹槽，仿佛巨大机械中的一只精妙绝伦的白色齿轮，又好似一块漂亮精美的魔晶石。 一股热流自海瑟薇的鼻腔涌出。她感到一阵灼伤，又痛得想流眼泪。 “你流血了。” “她”的声音似乎透着一点担心，但也许只是轻蔑。 “你还要再看吗？” “当然。我想……仔细地……” 海瑟薇维持住了视野。她看到圣女小姐的手腕与脚踝处已经因为长久的束缚产生淤青与勒痕。它们会不会坏死？海瑟薇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但很明显，留下它们的人并不在乎。 “呜……”痛，太痛了。 海瑟薇感觉有人在拿针扎她的心脏。泪水止不住地溢出，视野也因泪水的涌出而变得模糊不清。 “我不建议你继续。”“她”说，“那条鱼会生气的。” 海瑟薇不想动摇，也不想认输。她只要再看一会儿，就能简单地确认圣女的方位。那样，大家就不需要漫无目的的瞎找了。 她化身一束灵光，轻轻地，碰了下圣女小姐的额头。 “——！” 一时间，难以忍受的痛苦透过圣女的身体传给了海瑟薇。 她不得不主动切开链接，捂着胸口在云海构成的地上疯狂打滚儿。 她仿佛看见了这段日子里圣子是如何将那至纯的光明力量打入圣女体内，又是如何找来那些诡异的黑暗魔虫，将它们全部丢至圣女脚下，逼迫圣女在痛苦中激发对至纯魔力适应性，吸收并诞生新的力量—— 圣女小姐的身体仿佛成了圣子手下的一具人形过滤器。她不仅需要被迫接受那过强的光明魔力，又需要不断地经历黑暗力量的痛苦刺激，以保证能将那些光明力量更好地吸收，而那些新生的，原本是圣女小姐在反抗中诞生的一点属于自己的魔力，都要被圣子无情夺走，转换为新的，属于他的力量后，再无情灌入—— 而这仅仅因为，圣女的体质与她类似。 “不许喊痛，也不许抵抗。” 那个应该下地狱的白袍男人曾搂着金发女孩的腰，贴着她颤抖的耳廓呢喃低语： “记住，都是因为你，神明缪兹才会弃我们而去！” 善良盲从的羔羊在白色恶魔的恐吓下逐渐丢开了蹄与尖角。 然而，这只能让邪恶的白狼愈加肆无忌惮地露出尖牙与微笑。 海瑟薇听见一声声痛苦，却极力忍耐的哀嚎。她尝到了对方因痛苦咬破嘴唇的血腥，也感受到了那畸形禁锢下，不断自责内省最终顺从接受的灵魂—— [都是我的错。] [对不起，哥哥。] 泪水已经盈满海瑟薇的眼眶。 可她不能哭，因为受到这些非人遭遇的并不是她，而是远在天边，被藏匿在某个角落的圣女小姐。 她不明白圣子想做什么，但她清楚，这样接近人体炼化的实验终有一天会出事。 她感到悲伤。她感到愤怒。 “人类脆弱的灵魂无法承受神明的权能。继续下去，你会死。”天使般的少女落在十字架上，“然后我就会降生，接管这具身体。” 海瑟薇满头冷汗，大口喘气。缓了许久，才从刚才那阵非人的痛苦中找回些意识： “闭……嘴。” 天使哼了一声，收起翅膀。海瑟薇以为祂会笑的，但祂没有。 “愚钝。”天使道，“你也是个冥顽不灵的愚木。” “这位失职的神使既未将你侍作尊主，亦未向你供奉贡品，顶礼膜拜。反而盲信盲从，助纣为虐，对你行尽大不敬之事，为何还要救她？” “因为……”海瑟薇捂着心脏，艰难爬起，“因为我不是你。” “我是海瑟薇洛兰。并非什么神明，更不是天使。” “她应当侍奉，应当尊重的，是你，不是我。” “陌生人之间，起点冲突很正常吧……？”她勾起唇角，挤出一个笑，“亲兄弟姐妹之间都会因为一点小事打得不可开交，更何况我们两个陌生人呢？” 更何况圣女完全是替她受罪。如果圣女没有纵容她放走莫里森，那如今被绑在铁十字上，受那非人之苦的，便不是圣女，而是她。 作为人，她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对方因帮助她而跌入万劫不复。 “无所谓，你开心就好。”天使机械重复道，“反正折损的，不是我的灵魂。” 海瑟薇捂着心脏，踉踉跄跄走向来时的路。 天使沉默地望她离开，良久，冒出一句： “就算我不做什么，觉醒，仍会继续。你的灵魂正在破碎，我的正在填补；你撑不了多久。” “你，快消失了。” 第289章 缪兹“人类……可以成神吗？” 海瑟薇脚下空了一瞬，紧接着，又捂着心口，向前迈去： “不要你管。” 自从白塔时期圣子叫手下灌过她那不知名的药后，她在梦境中见到“天使”的频率越来越高。 起初，海瑟薇十分警惕，害怕对方真如莫里森所说，直接将她扼杀吞掉，取而代之。 但慢慢地，海瑟薇发现“天使”并未对她做什么。久而久之，她也大胆起来，尝试与对方交流沟通，这才发现传说中的神明大人似乎和人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祂的道德淡漠，情感稀薄，谈起好坏仿佛五六岁的幼童，但却兼具了这个年纪幼童的天真与残忍。 就好比祂无法理解海瑟薇为何因圣子的暴行如此生气——在祂眼中，人类十分弱小，与蚂蚁无异。而祂神通广大，是足以保护蚁穴的人类。 至于蚂蚁间的纷争？ 祂并不在乎。 如果蚁穴中确实存在坏蚂蚁，只需烧一壶开水，朝它有针对性地倾下便好—— 前提是，海瑟薇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祂。 “不可能！”海瑟薇多次言辞拒绝。可对方却面露困惑，仿佛听到晦涩故事的儿童 。 “为什么？” 和她拥有相同面容的天使开口： “明明被我替代，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啊。” 海瑟薇一阵恶寒。天使却轻按胸口，眸中满是虔诚： “你不是很想击败圣子，不是很想帮那条鱼杀死恶魔，报仇雪恨？” “只要把身体主动权交给我，一切就会迎刃而解。” 不……海瑟薇不想去死是一方面，感到诡异却是另外一方面—— 眼前的神明显然不是普世认知中慈悲怜悯的圣人，而是一种更难以言说的状态。 就好像……一台只能按照设定好命令运行的机器？亦或是…… 法则。 法则？ 海瑟薇想起她曾在妈妈得教典中看到过，神明会无条件地帮助人类，爱人类，慷慨无私地教授人类知识，解答人类心中的困惑。 如果神明真的是一种『法则』的话，那她是否也能从中获益？ 海瑟薇试着问了对方几个简单的问题，在得到正确的解答后，她开始试探着打听天使的权能： “神明究竟是什么？” “神明就是神明。” “你既然是神明，那为何又是天使？两者之间是什么关系？” “……神明是一种特殊的存在。而天使只是一个种族的名称。” “因为人类的祈愿，我变成了神。” “人类……可以成神吗？” 此话一出，对方忽然冰冷地盯着海瑟薇，充满警惕。 “嗯……”海瑟薇压下心中恐惧，“我问的是圣子啦。他好像想成神呢？” 缪兹轻哼一声： “那个家伙做不到。” 很严谨的回答呢……只说圣子做不到，没说人类做不到……海瑟薇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那我和您又怎么会扯上关系？我不是人类吗？” 对方忽然看着她，情绪却依旧没什么起伏： “剿灭掉所有主战派天使和三分之二黑暗生物后，我的力量所剩无几。但剩下的黑暗不会善罢甘休，因此，我将一大半分给结界，剩下的化作加护与赐福，赠予了西大陆的众人。” “但你应该知道，魔法的维系需要施术者存活。力量所剩无几的我一旦被卷土重来的黑暗生物杀死，阿兹卡那的结界术便会失效。那时，战争必回重现。” “所以，我将自己的灵魂抽离出来，作为祝福赠予了人类本身。我将寄宿于人类少女的灵魂深处，在她们的幸福与欢笑中重生——” “这样，只要人类尚在繁衍，族群尚未断绝，我便可达到永生。结界也能永远存在，天使辉光，也将普照四方。” “那，这么强大、这样算无遗策的您当年为什么没能救下我父母？” 少女语气平静，却盖不住其下的哭腔： “妈妈她不是你忠实的信徒吗？” 不知是不是海瑟薇的错觉，她仿佛看到和她拥有相同面容地天使愣了一下，随后低下头，眸中闪过一丝阴郁的哀伤： “抱歉。” 那句话很轻，轻到海瑟薇差点没听清。 祂的语气明明一直没有什么情感，可那一瞬，海瑟薇却感受到了清晰的慌乱与哀伤： “抱歉……” “真的救不了。” “为什么！”海瑟薇忽然感到一丝气恼。 明明拯救整片大陆，拯救所有人类对祂来说都轻轻松松，可到了她的父母这里，就连最高大，最崇高的天使也露出那种神色——显得她好像才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神明并非一手遮天，”和她拥有同样面容的生物似乎很是沮丧，“我的力量分别集中在结界、赐福、还有你的身上。当时你身上的力量尚未觉醒，结界又不可撼动。我收回了赐福，但从结果来看，收效甚微。” “赐福是因为这个收回的？”海瑟薇诧异道，“那你为什么不向大家解释？” 非要害得爸爸妈妈被大家误会！ 天使有些无奈地抬起双手： “我没有实体。” 祂望向海瑟薇，紫罗兰色的眼眸倒映出海瑟薇的身影： “所以，你只要把身体交给我就好。” 海瑟薇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心动了。 只要将身体交给缪兹，那她便可以成为天使——天使的话，大家都会相信的。 至于圣子，也能轻松打败，她再也不需要和莫里森先生小心翼翼了。 她什么努力都不用做，所有的故事都能拥有完美的结局了。 海瑟薇感到身体缓缓变轻，却猛地被拉回地面—— 不。这根本毫无意义！ 就算告诉那些人真相了，他们因为天使的原因相信，并杀了圣子，又能怎么样？ 爸爸妈妈还不是回不来！阿兹卡那人对天使的盲信依旧存在！这个圣子死了，谁又能确保没有千千万万个圣子潜伏在教会的阴影！ “我最讨厌神学了！”海瑟薇剑指少女，“你说的话只是为了自己重生！” 天使眯了眯眼，似乎对海瑟薇岩浆般的恨意很不理解： “我是为了阿兹卡那才失去**的。” “那又怎样？”海瑟薇将剑又向前了些，“我问你，我父母的死究竟和你有没有关系？” 强大到天使也解决不了的敌人，必然不是一般人。而能引来这么强敌人的原因…… 海瑟薇只能想到自己的身份。 寄宿着天使灵魂，拥有着神明核心的**。 这一次，一向有问必答的天使沉默了。 海瑟薇心中一沉，白色的光剑差点没拿稳： “……是吗？” 对方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是。” 忽然间，海瑟薇感到耳畔雷声隆隆，手中剑也滑了下去。 “我恨你，”海瑟薇的语气没了情绪，“你凭什么寄宿到我身上？你凭什么寄宿在别人身体？就凭你拯救世界？” “勇者罗西也拯救世界，也没见他们窥伺别人的 身体啊？” 一直沉默的天使忽然抬起眼皮： “所以他们世代是你们的王，是统治者，而你们是奴隶。” “……？” 海瑟薇瞪大眼睛。平时对皇室颇有微词的她此刻也感到窒息，眼前的生物似乎根本没有道德和良心，祂吐出的每句话都能将她气个半死。 那根本就不是人——虽然本来就不是。 “我讨厌你。”海瑟薇呆呆说完最后一句发泄情绪的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跟眼前这个非人的存在耍嘴皮子没有任何意义，重要的还是从祂嘴里套出掉有用的话来，好帮助莫里森他们改善当前的局面。 于是，她颤巍巍走到十字架下，恶狠狠盯着上面的天使： “你不是说把灵魂交给你有好处吗？” “教我知识和魔法。” …… 自那以后，海瑟薇经常在梦中见到缪兹。 如有需要，她便会冷着脸想对方要一些需要的信息和魔法。 但慢慢地，海瑟薇发现对方教的东西实在又好用，心也不像她想的那样坏后，也渐渐放下了防备—— 怎么说呢，祂似乎真的无私爱人，但表达的方式却十分扭曲。总而言之，神明是一种模糊抽象的概念，想让祂们理解人类，难如登天。 除此以外，海瑟薇还从天使口中了解到，天使的“夺舍”并非一种主观的技能——祂甚至根本不需要“夺”，只需停在那里，海瑟薇的意识就会一点一点的消散，直到什么都不剩下。 祂之所以总劝她放弃，也只是因为在祂看来，这种行为与小小的虫子试图对抗大象没有区别—— 与其带着破碎的梦想，挂着没流完的热泪遗憾消散，不如早早接受，向所有亲友告别后，平静地迎接死亡。 但海瑟薇不想就这么消失。 难道这两种道路之间，就没有第三种办法？ 她偏偏不信。她就要找到那条连神明都未发现的路。 以往，每每她这么做后，只需要下意识希望梦境消失，梦就会溃散，她也会醒来。 但今天，当海瑟薇喊出“要你管”这句意欲切断梦境的话后，梦却没有立刻中断。 海瑟薇脑中嗡的一下。 与此同时，一直在白色十字架上空活动的天使也注意到了这一变化。祂微收羽翼，竟从十字架上落了下来。 “你的时间不多了。” 海瑟薇没敢回头。 她对梦境的掌握越来越弱，也意味着天使的灵魂越来越强—— 她快要彻底觉醒了。 但直到现在，她对第三条路的寻找依旧一点头绪也没有，而西大陆大家所要面对的困难，却越来越艰难。 “还不放弃吗？” 天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与其花时间做这些没有意义的好事，不如找个时间，把话给你在乎的人说开——” “尤其是那条鱼。真的不说说吗？” “那可是黑暗生物，是我绝不可能允许活着的存在。” “如果你有心，还是赶紧想办法把他劝走，逃得越远越好。” “否则，等我觉醒后，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不要！！！” 海瑟薇猛地坐起，大口喘气，却发现自己正坐在基地的木床上，背后薄薄的睡衣贴着身子，已经被冷汗浸湿。 屋外，夜色尚浓，阵阵虫鸣。她捏亮一只由小章鱼改装过的魔晶手环，发现现在只有凌晨三点。 “海瑟薇……？” 一个带点犹豫的男声从耳畔传来，海瑟薇猛地抬头，发现莫里森正站在床头，满眼惊慌地覆着她的手： “怎么了？我听你梦里一直哭喊，梦到什么——” 莫里森话还没说完，海瑟薇就扑进对方怀里，将其牢牢抱住。 第290章 地下海瑟薇目光缓缓向下，停在青年腰…… 莫里森被这么一抱，当场烫了耳根。 薄如蝉翼的睡衣根本无法阻挡那曼妙线条带来的触感，他压下绮思，声音也变得格外温柔： “怎么啦？” 海瑟薇将头贴在对方胸口，尽可能地汲取着对方身上不算炙热的温暖。莫里森先生还活着，他没被天使杀死，看得见，也摸得着。 贴够了，海瑟薇缓缓起身，抬头却觉得眼前的人鱼分外陌生—— 她以前怎么没发觉莫里森先生如此大胆？ 他可是黑暗生物啊，怎么敢孤身一人跑到光明天使的地盘上。还这么不设防的站在她面前？ 海瑟薇目光缓缓向下，看到了青年纤细的腰肢。如果此时狠狠抓一把，对方一定会像一条受惊的鱼般，捂着流血的侧腰逃开，陷入深深的恐惧。 她搭在莫里森背上的手缓缓滑下，感受到一根根精美整齐的脊骨。 她已经开始想象，如果有一把匕首，她会从哪个缝隙切入，又会在他伪装人类的白色衬衫上，开出一朵怎样的红花—— 啊！海瑟薇忽然惊醒。她怎么会产生这种冲动？她怎么会想伤害莫里森？ 天使，是天使逐渐觉醒的狩猎本能影响她的认知了吗？ 海瑟薇压下心中冲动与惊慌，松开对方，摇摇头： “没事，不好的梦而已。呸呸呸。” 莫里森松了口气： “我在隔壁听到你睡得不安宁，放心不下，急忙撬开门锁，过来看看。” 似乎怕海瑟薇误会，莫里森指着门口锁眼的触手：“都是它们干的。我没有撬锁能力。” 莫里森话虽这么说，眼神却在海瑟薇身上反复打量。 那日结界上的黑色泥污让他很是在意，不知道有没有影响到海瑟薇这一神明核心的载体。 要是天使也逼着海瑟薇也像那小白球一般“主动牺牲”的话…… 莫里森摸向腰间小瓶，冰蓝色的眼眸瞬时染上几分寒意。 “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动作一僵，换上温和笑容，望向少女： “怎么啦？” 望着眼前人鱼冰蓝色竖瞳，海瑟薇一时间有些心悸。她本来想问自己觉醒后究竟会怎么样，但想到缪兹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您和圣子哪个厉害？” 莫里森先是一愣，他看到海瑟薇眉头簇成“八”状，似乎真的十分担心他被圣子打死后，露出笑容： “只要那个魔导师消息准确，击败圣子对我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他还以为少女受那污泥影响，或被天使威胁，做了什么不好的梦。原来仅仅是担心他打不过—— 怎么，在海瑟薇的梦中，难道他还败给了圣子那个小人不成？ 被人如此关心在意，莫里森不禁嘴角上扬，心里暖暖的。 “不过先前我和他交手，确实发现他还擅长一些阴险狠毒的小动作。” 说到这里，莫里森语气中带了点鄙视，似乎对此十分厌恶。 海瑟薇低头思考片刻，小心翼翼地编排起语言：“那您可要格外小心，这种阴招最能伤人，千万不能疏忽大意。” “那，有没有什么情况，您会输呢？” 莫里森显然愣了一下，他看了眼海瑟薇，确定她并非幻觉或什么人伪装来套话的奸细后，走至门边张开一张隔音结界： “我不太擅长长线作战。如果圣子的魔力充足，我可能会落于下风吧。” 魔力？海瑟薇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核是不是就相当于一颗充满魔力的宝石？” 这句可把莫里森吓坏了。他立刻转过身，面色苍白：“我可不会运用你的神核击败圣子！” 海瑟薇本来没这么想，忽然反应过来还有这种操作。不过她怕疼，这种方案直接否定：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如果圣子想办法弄到类似神核这种魔力含量很高宝石或者魔法阵，您不就正中下怀？” 莫里森摇摇头： “哪有那么好弄？神核又不是玉米粒，你当田里捡啊……” “那人祭呢？” 海瑟薇没发觉莫里森已经脸色煞白： “大型人祭可以达到这种类似神核的效果吗？” 莫里森愣住了。在那一瞬间，他想起幼时曾伴随父亲接受邪教徒的朝拜时，父亲似乎曾从那狂信徒身上吸汲取过什么。 魔力。 正是魔力。 当年父亲甚至想让他也吸一点，但他觉得那张牙舞爪，满脸癫狂的邪教徒实在太诡异，直接告别父亲，匆匆逃走了。 联想到那些少女歌姬魔晶手环上奇怪的根须，莫里森不禁心口一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你说得很有道理。” “幸好，我们已经提前把那些手环都拆下改造过了。” “嗯嗯，”海瑟薇点头，“希望圣子没有布下别的阴谋诡计。不过圣女小姐依旧没有消息，为了以防万一。我打算在教堂的事情结束后，到白塔内再找一圈。” 莫里森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海瑟薇生生打断：“没事，莫里森先生。圣子在王宫和你们见面呢，只要你们牵制住他，他就没法跑回白塔。不过……” 海瑟薇勾勾手指： “以防万一，你过来一下。” …… 冷翠城，王都大教堂，凌晨三点。 瓦妮莎看见教堂两侧的守卫，笑着向他们打了招呼： “守夜辛苦了，喝点提神？” 说完，她将手中的餐盒递了过去，其中大大小小的玻璃制品发出叮里哐啷的响声。 “谢谢团长大人的好意，不过酒水什么的，还是等我们值班结束后再喝吧，”守卫之中的一位接过餐盒，将其放在脚下的地上，为难笑笑，“要不然，圣子大人会生气的。” 瓦妮莎也笑了笑，没有强求：“尽职尽责，很好。我这次来，是帮圣子大人取一件东西。” 守卫接过瓦妮莎手中的信函，金色管风琴火漆封口，白金暗纹，确实是圣子的手笔。 “圣子大人又要筹备什么？啊，瞧我这嘴，不该问的。” 两个守卫各自向外退一步，为瓦妮莎与她身后的海瑟薇让出通路。 海瑟薇摸着身上莫里森留下的隐形魔法，深吸一口气，就这么跟着瓦妮莎女士，从教堂正门走了进去。 那天晚上，瓦妮莎女士与大 家讨论出的计划，就是派她这一圣子计划的关键核心远离战场。 虽然她现在已经在莫里森和天使的教导下掌握许多魔法，但依旧无法确保能正面击败圣子——按照缪玆的话来说，圣子的计划早在她掌握结界控制权的那一瞬已经失败，但想起梦境中圣女的遭遇，海瑟薇依旧十分害怕圣子狗急跳墙，整出什么两败俱伤的局面。 一定要调查清楚，彻底扫清才行。 按照她以前获得的消息，教堂地下，当年‘星光号’的遇难者尸体上应该暗含着许多有效信息。瓦妮莎女士也十分重视，愿意用潜伏在圣子身边的身份，陪她一起走一趟。 海瑟薇捏紧手中的幽灵符咒，加快脚步向前追去。 很快，二人便来到教堂地下。 这里，无数只刻画着魔法符文的棺木静静沉睡着，每一只棺木旁都有一只小小的木牌，上面篆刻着这些将士生前的信息，又因何原因，死于何时。 “为阿兹卡那牺牲的烈士能够获得进入教堂地下永存的荣誉，不过，许多家属还是选择入土为安，希望他们死后平静，不被打扰。” 瓦妮莎一边走，一边指向棺木深处： “走吧，十年前的牺牲者在那个方位。” 符咒在海瑟薇手中强烈震动起来。海瑟薇忙按住它，示意符咒还不到时候。 但海瑟薇还是感到一道道寒冷的目光投了过来。她转过身，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他们在看你呢。”幽灵弗罗斯特的声音传入海瑟薇耳中，“放心吧，他们没有恶意。” 弗罗斯特的一点意识飘出符咒，望着周遭那些围着海瑟薇的幽灵。 其实何止没有恶意—— 他们的眼中充满期待和敬意，只是对他这只不速之客颇有微词。 “我是这女孩的朋友拜托来的。”弗罗斯特轻哼一声，钻进符咒没再解释。 海瑟薇跟着瓦妮莎继续向前，没多久，他们来到了一群稀疏的棺木——这些棺木的边缘和附近都沾有泥土，和先前那些整洁庄严的棺木形成鲜明对比。 瓦妮莎俯身看了眼牌子：“没错，这就是‘星光号’事件牺牲者的棺木。一共28人，错不了。” 可她父母的尸身明明是在深海才对——海瑟薇快步走到父母的棺木前，深吸一口气，将其打开。 瓦妮莎走来瞟了一眼：“嗯，空的。” 海瑟薇下意识转向其他棺木，却被瓦妮莎阻止：“我来吧。” 海瑟薇乖乖退后，看着瓦妮莎女士打开棺木的盖子，并皱起眉头： “罗宾？” 海瑟薇快步走近，也被棺木中的景象吓了一跳—— 棺木中的尸身青一块紫一块，身上还有许多割伤。部分位置已微微腐烂，并不像瓦妮莎女士描述中，冰棺尸身应有的模样。 然而最离奇的是——这个人她认识！还亲眼看到他被下葬！ 罗宾先生是陪爸爸妈妈出海的一位年轻骑士。那时她大哭大闹，这位骑士曾牵起她的手，柔声细语地向她许下过承诺—— “海瑟薇小姐，我以骑士之名向你保证，你的父母一定会平安归来。” 听说那时他刚刚举办婚礼，打算等归来后一起与那位年轻的小姐来南方旅游，却没想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 罗宾下葬那天，海瑟薇也背着姨妈跑出医院，想献上一花，却碰到对方悲伤过度，情绪崩溃的妻子，对她劈头便是一堆谩骂。 正因如此，海瑟薇才对这位罗宾骑士记忆犹新。他的尸体明明交给了家属，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教会盗墓了？” 瓦妮莎没有回答。她沉默地抚上罗宾的双眼，为那双痛苦的双眸合目。 “他曾经与我切磋过剑术。”瓦妮莎声音没什么起伏，似乎在讲一个过去的故事，“那时，我还要叫他一声哥哥。” 海瑟薇心中一痛，过去的梦魇如海草般再次涌来，她刚刚张口，打算道歉，瓦妮莎女士却抚上她的脑袋—— “不怪你。” 她摇了摇头，语气很轻： “都是圣子的错。” 海瑟薇僵在原地，头顶炸开一片暖意。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从遇难者家属口中听到一句——“不怪你。” 自那次被凶之后，落荒而逃的她再也没有勇气去接触任何一位遇难者家属。她怕再次迎来一场劈头盖脸的指责——即使她知道，这样的指责只是少数。 是她自己，无法原谅那个带来灾难的自己。 “奇怪……”瓦妮莎的声音惊醒了热泪盈眶的海瑟薇，她连忙擦干眼泪，赶至瓦妮莎身边。 “这些尸身上怎么都有这么多刀伤？” 海瑟薇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不同棺木中的不同尸身身上，都有许多血淋淋的伤口。 她想起在父亲怨魂记忆中看到的血腥片段，心中顿时凉了半截： “……内斗？” 是……父亲杀了他们吗？ 可是……为什么？ “不。” 瓦妮莎的声音如朝阳般浑厚有力，瞬间划破笼罩海瑟薇头顶的阴云： “你再用魔力看看那些伤口。” 海瑟薇立即调动魔力，重新望去： 这一次，她看到了那些刀伤附近，冉冉上升的黑暗气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90-300 第291章 教宗海瑟薇闻到对方衣襟边角上的清香…… 虽然那些气息十分微弱，但已经觉醒一部分力量的海瑟薇看得十分清楚。 瓦妮莎似乎十分兴奋，伸手勾出海瑟薇腰间提前备好的魔法相机，咔擦咔擦地拍了几张。 “拿好。”她将相机拍给海瑟薇，拿出一只小瓶，向下倾洒些许盐撞颗粒，又望向海瑟薇，“你身上有隔音魔法，能帮忙 唱首歌吗？” 海瑟薇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照做了。 瓦妮莎拿出那只熟悉的口琴，在空中一挥，盐粒般的颗粒瞬间开始在空中跳舞。 它们腾空旋转，飞至一半，忽然像被什么抓住似的，摔落一地。 瓦妮莎有些出神。她蹲下抚摸那些颗粒，眸中是罕见的失落： “果然，隔得时间太久了……” “前辈是想通过魔法复刻当年的景象吗？”海瑟薇忽然想起瓦妮莎曾通过这个魔法为她证明清白，瞬间反应过来。 瓦妮莎苦笑着点点头，开始在地板上一颗一颗捡那些颗粒。 或许我可以找弗罗斯特先生，召唤死者的灵魂与他们沟通……海瑟薇拿出符咒，将它举到罗宾的棺材前，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幽灵弗罗斯特的一缕投影钻了出来： “别看了，这群附近根本没有灵魂。” “没有……灵魂？”海瑟薇心中一凉，“什么意思？” 幽灵望向一边：“没有就是没有嘛……比如，被吃了之类的。” “被……吃了？”海瑟薇感到自己的三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嗯，无论是被净化，还是被击碎，多多少少都会留下一点痕迹。这二十几号人嘛，连一点灵魂残渣都没有，身体附近干干净净。那可不就是被吃了？” 海瑟薇望向瓦妮莎。可她也只是低眸沉默，似乎验证了幽灵的话是对的。 被谁吃了？巨大的困惑笼罩在海瑟薇心头。可幽灵却咯咯地笑了起来： “谁吃重要吗？重要的是，这说明凶手一定是黑暗生物！”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幸灾乐祸，仿佛他并不是黑暗生物似的。 海瑟薇茫然地望向瓦妮莎，对方却轻叹一声，看向她，露出微笑： “看来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海瑟薇一头雾水。瓦妮莎女士接着说： “既然初步断定为黑暗生物所做，那不如我们假定这个结果为真，从头倒推。” “可他们身上的刀伤是人为造成的啊？”海瑟薇十分困惑，瓦妮莎女士却笑着摇了摇头，望向海瑟薇的眼神里满是悲伤： “海瑟薇。” 她轻声呼唤着海瑟薇的名字： “你被那些梦魇困住了吗？” 她俯下身，轻轻抱住了海瑟薇。 海瑟薇闻到对方衣襟边角上的阵阵清香——似乎是泡泡草的味道。 她从未接受过如此温暖的怀抱。 不同于爸爸妈妈，不同于姐姐，也不同于莫里森先生。瓦妮莎女士好像一团火，又像是太阳。 仅仅是被这么拥抱着，海瑟薇便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和温暖。 “你的父母是英雄，是想要拯救阿兹卡那的大英雄，他们从来不是什么灾星和凶手。” “什么？”海瑟薇以为她听错了，挣扎着想从太阳的身边逃离，却被对方越抱越紧。 “曙光计划，”瓦妮莎并没有放开海瑟薇的意思。“你的母亲莉迪亚女士是第一批提出者和请愿者。” “其实，在你母亲退出歌坛，回归家庭后不久，教会的势力就疯狂反扑，愈演愈烈，最后竟然发展到一种令人费解的状况。” “或许是之前的打压让教会感到颜面扫地，又或许使他们掌握了什么别的办法。总而言之，由你母亲推动，教会和皇室保证实施的《（新）圣子圣女选拔法案》并没有得到我们理想中的效果。贫民窟出身的新任圣子，塞缪尔林恩不知为何突然临时倒戈，帮助教会争取了许多有些过分的权益。” “我们起初并未在意，以为这是塞缪尔保证自己与妹妹梅莉亚不成为傀儡的方式。但我们错了，他似乎被教宗拉了过去——不知以何种方式。” “等我们反应过来时，已经太迟了。教会的党羽掌控了大半话语权，塞缪尔本人也变得极为激进。他似乎成为第二位教宗，疯狂，锐利，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甚至私下训练了一支自己的武装力量，严重威胁国家安全，甚至有倾覆王权的意向。” “圣子行事张扬，对证据的销毁却隐秘谨慎。察觉到我们的意图，还多次搬出禁教与绝罚威胁先王陛下。为了对抗教会，莉迪亚女士重新站了出来，并提出‘曙光计划’，即，利用献唱的名义，向遥远的东大陆寻求帮助。” “只要盟约生效，教会便永远不可威胁阿兹卡那皇室的安全——否则，东大陆有权，向西大陆直接宣战。” “只是……” 瓦妮莎女士没说下去，海瑟薇也明白后续发生了什么。 母亲乘坐的“星光号”游轮莫名沉船，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之火就这么被浇灭—— “你们没有准备其他后手吗？”海瑟薇不愿相信，一个偌大的阿兹卡那，到头来除了依靠母亲，没有其他办法。 “有。”瓦妮莎点点头，“莉迪亚女士点名要陛下重用的人才，先驱者先生。但……” 她的目光偏移，似乎暗含诸多埋怨。 海瑟薇记得先驱者被斩首的原因，似乎是被圣子找到了一盘意欲谋反的磁带，当着诸多贵族的面，亲手交到国王面前，并公放了出来。 虽然录像带中先驱者先生明显情绪失控，正因为母亲的牺牲对王室颇具怨言—— 但当时的报纸刊登得明明白白，醉酒状态下的先驱者不仅污言秽语，对皇室出言不逊，更是将两大家族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原本还因为贡献杰出让众人摇摆不定的先驱者立刻因为自己的祸从口出变得孤立无援。 更令人窒息的是，圣子派人搜查了先驱者的住处，真的从中找到一批极具危险性的魔晶石制品和一份谋反名单。 而那些叫“魔导枪”的制品，若让五六岁的小孩用，也能在百米之外，像捏橘子般，杀死一头熊。 巨大的杀伤力一度引起了两大家族及民众的一致恐慌，原本就坐实的叛国罪直接成了板上钉钉。两大家族与平民持续千年的隔阂，也因先驱者一己之力，在那段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海瑟薇似乎已经能想到当时的国王陛下脸色有多难看了，不过想到那种事是先驱者叔叔干的，倒也不觉得意外。 瓦妮莎又让海瑟薇将相机掏出来拍上几张，海瑟薇觉得没什么用处，可瓦妮莎却摇摇头： “万一之后圣子毁尸灭迹呢？” 他们只是来调查，待会就要离开，又不能真的把遇难者尸身搬出去，对不知情百姓大声吆喝。 海瑟薇恍然大悟，咔擦咔擦拍了好几张，又通过手环备份给反抗军内的班森记者。 “这照片上什么都没有啊。”海瑟薇看着相机喃喃，却忽然看见画面的一角飘着一缕白色的烟。 她向下望去，发现那烟雾的来源正是她腰间带着的亡灵符咒——弗洛斯特的一缕投影从中飘出来。 原来普通人这样就能看见幽灵？海瑟薇又想到灵异小说里的镜子，大致也是这个原理。 瓦妮莎凑过身来瞥了眼，很快给出合理解释：“魔导相机本质上是魔晶造物，阿兹卡那又富含魔晶矿，造出来的东西也难免沾点魔力。” “这样啊。”海瑟薇若有所思，举着相机到处乱晃。忽然，她看到一股强大的白气正从教堂深处的壁画后透出。她放下相机：“老师，你来看看。” 瓦妮莎接过相机，果然也十分吃惊。她将相机还给海瑟薇，自己独自一人走向那墙壁。 “小心一点！”海瑟薇忍不住小声叫喊，瓦妮莎点点头，伸手摸向那壁画，并敲了敲。 “空的。” 瓦妮莎说完后，又在那些雕刻精美的壁画上摸了摸，最终，停在了众神中心的圆盘上。 她轻轻按下，刚刚还没有异常的壁画瞬间出现一个明显的缝隙，并逐渐发生旋转。海瑟薇立刻贴了过来，确保隔音魔法的生效范围能将石壁旋转的声音隔绝。 在二人的注视下，壁画像门一样打开了。 其后，是一座向上的楼梯。 在楼梯的尽头，白光投下，似乎照耀着什么。 这一次，就算不用相机，海瑟薇也能看见一条拇指粗的白线——它从自己的心脏蔓延而出，直直通向白光的尽头。 海瑟薇与瓦妮莎对视一眼，确定没有危险后，一步一步踏上向前的石阶楼梯。 一步，两步，海瑟薇每走一步，心中的不安便会消失一分。这个地方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能让她的心情变得稳定。 终于，她们看见了白光下的物件—— 那是一具冰棺。 它躺在花瓣般盛开的冰锥中央，仿佛一朵腐烂的花蕊。棺木下，混着浓厚圣魔法的冰雪魔法以其为中心，散出一个光滑无垢的冰面。 只是站在旁边，海瑟薇便感到了彻骨严寒。 瓦妮莎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她快步走近棺木，望向其中。 “这……怎么会？” 海瑟薇跟了上来。她并不认识棺木中双手交叠的神职人员。他面容苍老，胡子花白，看起来足足有七八十岁。 瓦妮莎嘴唇微颤，唰的一声，拔出腰间佩剑，将海瑟薇护在身后： “这是……” “将你母亲送进过大牢，造成过阿兹卡那诸多恶劣事件的前任教宗！” 第292章 反制“那又怎样？” 前任教宗？ 海瑟薇立马弹了起来，双手凝聚魔力，警惕着周围随时可能迎来的袭击。 可过了好半天，周围安安静静，那具尸体也安安分分躺在棺材里，丝毫没有爬出来的意思。 瓦妮莎似乎也有些犹豫。她手中的剑微微沉了些，但并没有放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海瑟薇不知这样僵持了多久，才看到眼前的瓦妮莎有些犹豫地收剑入鞘，走了过去。 “他……死了吗？” 海瑟薇有些惶恐地跟在瓦妮莎身后，透 出脑袋向里看。 在海瑟薇的记忆里，瓦妮莎女士曾经向她提起，上一任教宗并没有死，似乎是患了很奇怪的病，自那之后，一直长卧不起。 瓦妮莎深吸一口气，用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顿时脸色白了大半： “不对，他没死！” 就在海瑟薇差点又要弹开的时候，她腰间的幽灵符咒再次显灵了——只剩拇指大的幽灵投影从中飞出： “别一惊一乍了，我实话跟你们说吧，眼前的这玩意就是个正儿八经的‘空壳人’。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比死人多了口气。” 海瑟薇不解：“什么是空壳人？” “就是没有灵魂。”幽灵看向棺木内，“不过，和刚才那些遇难者不同的是，这玩意是活的。” “你知道吗？其实‘灵’和‘魂’是两种不一样的东西。‘灵’代表着意识，而‘魂’代表生命力。” “人死后，这两样经常一起逃逸出体外，因此被人们当做一种东西。但实际上，他们差的远了：有灵无魂，称为幽灵（亡魂）；而有魂无灵……” 弗罗斯特的投影带着蔑视的笑意向棺内瞥了一眼： “即为活尸（死灵）。” “呵呵，这可真有意思。没想到传说中能够净化一切黑暗的光明结界内，还能看到我们亡灵一族的看家本领，看来你们这小小的教会皮下，也是藏污纳垢啊。” 瓦妮莎听出幽灵话中讽刺的意味，垂眸沉默，似乎被戳中心窝。 被一只黑暗生物挖苦，瓦妮莎女士心中一定很不好受。想到这里，海瑟薇连忙张口打断： “前辈，您怎么只剩这么点了？” “还不是因为这里是教会的地盘，光明天使的老家。”弗罗斯特的投影看着海瑟薇，一边说一边融化，很快就像蜡烛般塌成一团了。 “不要死呀，领主先生！” 海瑟薇一边担心弗罗斯特的状况，一边陷入思考： 教宗将自己变成了空壳？那他的灵魂又去了哪里？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接连出现，糊住了海瑟薇的大脑，她感觉自己快要晕了。 “看上面！” 瓦妮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海瑟薇下意识抬头，却看到了更为怪异的画面： 雍容华贵的房间里，教宗正安安分分地躺在床榻上。珠帘与红纱外，不断有侍女与仆从进进出出，似乎在忙活着什么。 “映射。”瓦妮莎沉默许久，终于说话了，“我明白了——上方是下方的映射！我早该想到的！” 她的语气十分激动，喃喃几句便立刻转向海瑟薇： “教宗没死！他在筹划更大的阴谋！” …… 冷翠城，王城附近。 莫里森正坐在马车上，身上套着瓦妮莎留下来的教会白袍。 那个女人说，圣子虽然骄傲自负，不屑关注平民，经常会看漏许多线索，但此次行动关系着他的成功与否，即使莫里森擅长隐身魔法，也需要小心谨慎。 这件白袍是她用至纯魔力淬炼过的。在莫里森和圣子真正交手前，它都能够保证他不被发现。 莫里森撑着下巴，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他这样双手染血的黑暗生物，有朝一日，竟然会成为人类的救世主。 几个坐在他对面的青年魔法师看起来十分拘谨。中间的年轻人吞了口唾液，似乎花了好大勇气，才将一瓶魔法药剂双手捧上： “这个，治愈伤口用的。给您！” 青年魔法师把腰弯得低低的，似乎这样的诚意才不会被黑暗生物一招枭首。 莫里森伸手将其推了回去，摇了摇头： “我不要。” “你自己留着用吧。” 莫里森的态度不容置喙。 “可……！” 青年人还想推让，但看着莫里森那双散发着非人感的冰蓝竖瞳，他原本僵直的身体逐渐瘫软，没敢再说下去，指尖却还死死捏着那瓶魔药。 不死心……但却克服不了心中的害怕吗？莫里森将视线投向窗外，避免自己黑暗生物的竖瞳继续吓到对方： “这东西对你们人类来说，比对我重要得多了。” “战场上物资就是生命。不要像个傻子一样把物资送给别人——难道你的家人希望你缺胳膊少腿回去吗？” 青年人先是一愣，紧接着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怕！” “她们如果知道我为阿兹卡那打了胜战，会很高兴的！” 莫里森一愣，紧接着闭了眼睛，没再说话。 几位青年人以为对方种族习惯不同，纷纷闭了嘴，一时间鸦群无声。 马车就这样驶进王城，驶进与公主与圣子相约谈判的王宫。 一进大殿，莫里森便察觉到一丝异样。 这偌大的王宫附近竟然少有活人的气息：侍女，士兵，仆从……这些本应出现在宴会现场的人，此刻却不见踪影。只有宫殿中心那张摆着无数餐盘的整洁长桌，还向众人谕示着他们并未走错。 而那条长桌尽头的主座上，圣子正坐在那里，双手交叉，垫于下颏。 “欢迎。”他抬手笑笑，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哥哥呢？” 莉珊德拉上前一步，忽然，一支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白金箭矢擦着她的后发飞过，刚刚穿过她刚刚站立的位置！ 铛！ 阿露拉挥动匕首，用刃面挡下飞矢，并将它打回飞来的方向。 看不清的黑暗中，有人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 “林恩，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露拉握紧匕首，挡在公主身前。 “哼……”圣子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手下的人不懂事……还请公主殿下见谅？” “至于陛下……” “他当然在安全的地方呀。”圣子笑着扫过众人，“诸位这么全副武装地面觐……我怎么敢请陛下过来？” “万一伤了陛下身体，或是留了伤口，那可就不好了。” “你！”莉珊德拉气火攻心，“你根本就没有把哥哥带过来的打算！” “从一开始，谈判就是个骗局！” 出乎阿露拉预料的是，圣子并未恼火，而且勾起唇角，轻轻一笑： “是又……怎样。” 嘭的一声巨响，城堡大门在众人身后关闭。 紧接着，一扇扇窗，一扇扇门随之关闭，跳动的烛火也噗的一声熄灭。刚刚还昏暗慵懒的灯光消失不见，阴森与黑暗瞬间吞没了整座王宫。 众人立刻举起武器与防具，以公主为中心，缩成一个圈。 金发的圣子在众目睽睽下走出座位，每走一步，众人围成的圈都下意识地向后撤退半步。 “我确实心意不诚。那又怎样？” “我凭什么要和你们谈判？明明是你们处于劣势，应该是你们哭着求我饶你们一命才对——” “要是识相的话，就快点交出那个粉红头发的小妮子。我还可以大发慈悲，对你们的冒犯视而不见。” “你做梦！” 阿露拉捏着匕首冲了上去。然而，她才刚冲到一半，便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真是冲动，渺小又感人啊！” 一直微笑着的圣子先是露出惊讶的神情，只一瞬，就转为了极具疯癫的大笑，一甩手，便操控着无形的力量，将银发的阿露拉砸向墙壁！ 嘭！ 几位年轻法师赶在彻底撞二者上撑开了柔软魔法，但他们还是看到鲜红的液体自这位熟悉的魔法师额间留下。 见白色的魔法师和骑士们都吓坏般不动了，圣子十分满意，抓着阿露拉落在就莉珊德拉面前，用魔法凝出一把白剑，架在阿露拉的脖子上。 “……公主殿下，”他俯下身，声音像平时一样温柔，莉珊德拉言语间却从中感受到野兽般的嗜血疯狂，“你还要像只鸵鸟一般，将脑袋塞在白鹰的翅膀下苟且偷生吗？” “只需要在这张纸上签个字，承认自己组织反抗军的行为错了，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吗？” “到那时，别说见你哥哥一面，一百面都没问题呀。” “不要，公主殿下！不要签！” 圣子面色一变，不悦的目光落在那名叫嚷的骑士身上。 “我让你说话了吗？” 他一个爆破魔法将对方炸飞老远，撞在远处的大门上，连同盔甲都炸成了碎片。 莉珊德拉快要呼吸不过来，圣子却再次投下笑意： “我听说罗西祖先并不在意王位，是人民非要为他送上冠冕；” “那么你呢？小公主？” 圣子俯下身来，面带笑意： “身为勇者后裔，你要为了头上那顶王冠，为那个破烂王座，牺牲掉这些拼上性命，也要保护你的人吗？” “你应该不会那么自私……对吧？” 说着，圣子手腕一翻，用剑刃在阿露拉的白皙的脖颈上逼出更多鲜红血液。 坚强的侍女终于忍不住，颤抖着惨叫一声。 “我签！” 女孩带着哭腔的回答叫圣子狂喜。他就知道，这些善良的小姑娘最好对付了，只需要稍微胁迫一下，就能…… 噗呲。 圣子背后一痛，下意识躲闪，却还是被一只带着鳞片的利爪侧穿胸膛！ 魔法学徒的兜帽从莫里森头顶掉下，露出其下精致的面庞。 “是你？？！” 圣子迅速捂着胸口闪开老远，用圣魔法贴上自己冒血的胸膛。 “怎么，你还真觉得自己能无人能敌？” 莫里森凝聚水分子，条条涓流瞬间如飞矢般扑向圣子，形成一张天罗地网！ 圣子暗嗤一声，抓起手边的公主，将白刃送进她的心脏！ “莉珊德拉一死，就算你这只畜牲还想掀起千层波浪，群龙无首的人类也不会听你调兵遣将！” “是吗？” 莫里森笑笑：“那你也要能杀死她才行，对吧？” 圣子心口一紧，急忙看向身侧，却发现哪还有什么公主，他的手中，唯有水流淌淌。 “你骗我！！！” “是啊。”莫里森笑吟吟模仿着圣子刚才的语气，“那又 怎样？” 第293章 魅惑“你身为神职人员，该不会不知道…… 圣子惨白的脸瞬间涨红，他在人群中迅速扫了一圈，并未看到公主的身影。 “你把那小妮子藏哪了？” 莫里森耸肩摊手： “你猜啊。” “不过我敢肯定，那一定是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又或者，你告诉我们国王的位置，我们等价交换？” 几只白色的法球在圣子身边凝成，并朝莫里森迅速靠拢。后者轻嗤一声，脚下一点，三两下回到了人类反抗军那边。 “玩不起啊，真没劲。”莫里森喃喃着拍向地面，蓝色的水流瞬间在反抗军四周形成一个结界，叮叮哐哐挡下圣子发疯似的攻击。 “莫……莫里森先生！” 那些人类似乎担心他的情况，拿着剑和魔杖就要冲上来帮忙。 “别管我！优先照顾伤员！”莫里森头也顾不上回，只能让深蓝触手帮忙拖拽被先前圣子袭击的骑士，又拽了一把倒地喘气的阿露拉。 阿露拉摇摇头，示意自己还好，不用莫里森过多担心。 “真是稀奇，白盔骑士和人类魔法师竟能和黑暗生物混到一起。” 圣子居高临下看着拿着剑和法杖的反抗军，他们各个面色苍白，神情紧张，一看就没上过真正的战场。 “勾结黑暗生物可是叛教的重罪。要不我现在给你们个机会，放下对我的警惕，把武器对准那条鱼，或许我还可以考虑向神明祈祷，为你们从轻量刑。” 青年战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把目光投向了莫里森的后背。 想靠这种方法挑拨离间？莫里森鄙视地哼了一声。心中却因背上人们投来的目光敲起了小鼓： 是海瑟薇还好，但这些人与他相处不过几天，他们……真的会在这个能够轻易重伤黑暗生物的好机会，忍住不在背后捅他黑刀吗？ 不。他们没理那么做的。就算他真的被捅一刀，这些年轻的反抗军战士也不是他的对手。 但如果……加上高处的圣子呢？ 一时间，眼前面对强敌，身后护着弱小之人的场景让莫里森仿佛回到了与父亲对决之日：那时，他也是这样护着身后的弟弟安迪，然后—— 噗呲。 莫里森瞳孔骤缩，心念一颤，水结界上也随之爬上道道裂缝。 高处的圣子勾起唇角，长长的法袍下指节微动，操纵着一缕圣魔法，绕个圈跑到莫里森身后，瞄准那魔力薄弱的裂痕，也瞄准了莫里森左侧的心脏！ 嗖—— “小心！” 莫里森听到身后有人喊叫，下意识回头张开新的结界。可嘭的一声巨响还是在他耳畔炸开，紧接着映入眼帘的，是青年法师倒下的身影。 “喂……”莫里森有些荒神，伸手接住了向他栽倒的青年法师。 他看见，青年肩头上有一个规整的小洞，鲜红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炙热的温度染红了莫里森的胸口，也在青年的背上开出一朵硕大的玫瑰。 “不要……被圣子扰乱心神，”青年痛苦地挤出半句，“他会……偷袭！” 莫里森瞬间清醒大半：是啊，他身后的不是那个白眼狼弟弟安迪，而是一群心怀正义，为了年轻君主一个理想就搭上性命的傻瓜！ 青年法师应该是在后方看到了圣子的小动作，想要提醒他却怕他来不及反应，才飞扑过来，用肉身挡下。 “傻不傻！”莫里森赶忙用魔法遏制了血液的流速。可他终究不是海瑟薇或血族，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治愈伤口。 他从 青年身上找到刚才那瓶自己没有收下的魔药，连药瓶带纱布拍到青年胸口：“赶紧自己抹上！” 随后，转身继续瞪向上方。 “真是一副感人至深的戏码！”圣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原来你在意这个啊，真意外呢。” 他随手丢下几个小瓶，粉色的气体接二连三地从中冒出。 莫里森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 他下意识屏气凝神，喉头却因为吞咽津液的缘故动了一下。 “是刺激黑暗生物嗅觉神经，增强他们狩猎欲望的道具！”莫里森身后，一个精通魔药的药剂师一惊一乍地嚷嚷，“他想让莫里森先生攻击我们，迫使我们自相残杀！” “不过还好，我有办法！” 她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魔导小风扇，蹲在地上呼呼呼一吹，那些让莫里森心情烦躁的粉雾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谢……谢。”莫里森朝她点头致意。 “嘻，不客气～应该的。” “哼，花样倒是多。”圣子轻蔑地哼了一声，“这招如何？” 晦涩的灰金色咒语在圣子掌心汇聚，不一会儿，乌乌泱泱的人群从城堡各处僵硬走来，将莫里森等人团团围住。 “伊娃，埃拉，沃利斯……” 阿露拉从那些熟悉的脸上一一扫过，他们大多都是城堡内的女仆和男仆，以及厨师，裁缝等，各个都是她熟悉的家人。 此刻，他们却一个个双眼紧闭，随着圣子的咒文，一步一顿地歪扭走着，仿佛不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只只傀儡，一只没有思想，没有自我意识的木偶。 “你……！” 阿露拉正想发怒，却被莫里森按了按肩膀—— 她看见对方对她眨眨眼睛，又摇了摇头。 阿露拉愣了一下，举起手中的匕首，警惕地看着四周，没再说话。 “看来大家都不希望王宫血流成河呢。”圣子笑着看了一圈不敢轻举妄动地众人，最终将目光落在莫里森身上，“怎么样，人鱼？你还要一意孤行，将这里变成人间地狱吗？” “那恐怕你身后的他们，不会轻易同意呢。” “是吗？” 圣子看到低着头的人鱼唇角上扬，发出轻笑。 “……？！” 不对！ 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的圣子赶忙操纵手中的法术，想将行尸走肉般的仆从们撤离，却还是慢了一步。 下一秒，莫里森身后的众人齐刷刷地取出特质棉花，塞进耳朵。 与此同时，一阵空灵幽静，直摄灵魂的歌声在宫殿中回荡！ 圣子急忙捂住耳朵，但身体已经变得迟缓，一时无法行动。 莫里森跳了出来：“怎么啦，圣子大人？深海人鱼擅长用歌声魅惑控制，你身为神职人员，该不会不知道吧？” 圣子咬牙切齿，死死盯着莫里森，仿佛要将他吞入腹中。 莫里森才不管圣子怎么瞪他，一挥手，示意身后沉寂许久的众人趁机冲上去正义群殴，自己则继续大放魅惑，高声歌唱。 先前他被圣子用人质打了个措手不及，这次他可是做好了充足准备，才敢主动前来。 圣子因为捂着耳朵的缘故，暂时腾不出手施展大型法术。只能在众人地袭击中闪来闪去，时不时用脚绘制法阵，击退上前的人类。 混战中，他余光瞥见那群之前被他控制的仆从们此刻像搬家的蚂蚁一样，排成一队，向城堡深处有条不紊地逃了出去。 “不许逃走！” 铮！ 圣子下意识想夺回控制权，却被阿露拉迎面刺来的匕首划伤了鼻子。 圣子一个闪身与阿露拉拉开距离。一道血线从他俊美的轮廓滑落，他看了眼自己的伤口，恶狠狠地瞪向对方。 紧接着，他念动咒语，绿色的光点聚于他鼻尖，开始一点一点治愈他流血的伤口。 莫里森喉间的曲子慢了半拍—— 他隐约觉得那绿色的光点魔法在哪里见过。似乎是在精灵之森，在那个喜欢让他叫姐姐的精灵女王，伊琳娜的指尖。 不，圣子一个人类怎么会精灵的魔法？莫里森摇摇头，对自己的荒谬错觉感到好笑。 不过，圣子如果也会治愈魔法，对他们目前的战局十分不利啊。 这时，一阵刺耳的笑声忽然传进莫里森耳朵。 “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里森诧异望去，竟是正在众人袭击中处于下风的圣子。 法师多不擅长近战。这很可能是圣子假意虚张声势，引诱他露出破绽的阴谋。莫里森警惕望向对方，想知道他又在打什么歪点子。 “神核……嘻嘻。”圣子低着头，颤抖着肩膀，“哈哈哈哈！” 莫里森心中一沉：“什么？” “别装傻了，人鱼。时至今日，你不会还要说，你对海瑟薇只是利用关系吧？以你的性格，就算人类灭亡了，你也不会主动加入反抗军的。” “你在这里，就说明……她也回到了陆地，对吧？” 圣子的尾音带着兴奋的笑意，紧接着敞开情绪，开怀大笑。 “你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才会答应她回来——明明只要带她远走高飞，我就永远找不到你们，也没法拿你们怎么样。但是现在嘛……” “既然回来了，就都别想走了！一起见证我伟大的成神仪式吧！” 圣子脚下一踩，巨大的白色法阵在宫殿中央形成，散发着无比圣洁的气息。 噗呲。 圣子法术一顿，望向自己腰间。那里正插着一把水形投枪。 对面的莫里森气喘吁吁，冰蓝色眼眸染上霞色。歌声也因此中断，他想到什么，正在再次开口时，对面的圣子却再次发话了。 “哟，”圣子勾起唇角，碧色的眸子里满是幸灾乐祸，“急了。” 莫里森一阵烦躁：“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圣子一抬手，将周围反抗军震飞，“我想说，你觉得我为什么非要在这里陪你们这群没有价值的人玩过家家呢？” “因为你们这些人里，能打的只有你一个！只要在这里拖住了你，海瑟薇不就孤立无援了吗？” “嗯，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正在赶往白塔，马上就能收到我为她准备的‘惊喜’了！” 第294章 圣子圣子低下头，只见一只鳞爪自他胸…… 嘭！ 圣子的身体横飞出去，撞在墙上。 “你打我也没用，因为海瑟薇就快要没命啦！”他挣扎着爬起，嘴角带着血沫，却依旧难掩笑意，“哈哈，哈哈哈！” 看到眼前的神职仿佛一头不怕开水烫的死猪一般，莫里森火气噌噌直涨。 他无法判别对方言语的真伪——这很可能只是对方试图扰乱他心神的谎话，毕竟在激怒他之前，圣子恰好被他的歌声硬控，处于下风。 问题的关键是，圣子说话可真可假，他却赌不起。 “别听。”一只手搭上莫里森的肩膀，他回头，是捂着伤口的阿露拉。 “他要真十拿九稳，也不会现在故意把计划说给你听。” 莫里森神色一凝，看着阿露拉迈着沉重的步子，努力举起短匕，与他并肩而立。 “你们黑暗生物都这样吗？整天疑神疑鬼，难怪千年前会败给我们和天使。” 莫里森瞬间清醒。阿露拉的话虽然听着带刺，实际上却在提醒自己，不要跌入圣子的圈套。 海瑟薇现在觉醒了大半力量，又学会了魔法，已经不再是那位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了。 更何况她身边还陪着那位法术高强的魔导师，真要打起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莫里森闭上眼睛又重新睁开，调整好自己混乱的思绪。 塞缪尔林恩如今说这些话，无非是想动摇他的心智。 想想看，如果他此刻真的失去战意，圣子会做什么？ 他的目标无疑是海瑟薇灵魂中的神核。得知海瑟薇已经返回的圣子一定会第一时间朝白塔赶去。 所谓的“惊喜”撑死不过是圣子先前留下的陷阱或后手。可要是圣子亲自到场，那海瑟薇的遭遇，才是真的糟透了。 想到这里，莫里森重新抬手，蓝色的水系法术在他掌心凝聚。 阿露拉见莫里森恢复冷静，也开始念念有词，似乎是什么魔法的咒语： “从现在开始，我来干扰圣子。你负责找准时机，将他击败！” 说完，莫里森隐约看到两股半透明的力量冲向圣子，再次打断了圣子的施法仪式！ “哼，你们这些虫豸真是烦人。”圣子抬头望向天花板，碧绿色的眸中出现了虔诚与狂热的神情，“本来我不想用这招的，是你们逼我的。” 下一秒，一个巨型的白色法阵出现在皇宫的穹顶。 莫里森下意识抬头，但一股莫名的心悸打断了他的行动。他身上的每个细胞，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同一件事—— 别看。 如果直视阵法中心，他很可能现在就瞎了。 莫里森瞬间意识到了的危险性。眼前的圣子可能用了什么古怪的法术，“请”——或者说，窃取了某种属于神明缪兹的力量。 要是被这个重伤了，真的会死。 这个念头在莫里森脑中升起。 与其他的魔法攻击不一样，头顶的法术散发着浓重的光明气息。 仅仅是站在这法阵的下方，莫里森就感到无比炎热，身上的水分仿佛正在一点一点被烘干抽取。 他很清楚，这是净化魔物的法阵。 光明教会的手中有这种净化类法术，原本并不稀奇，但想到圣子的所作所为，又想到这股力量很可能是从原本属于海瑟薇的。莫里森瞬间觉得无比烦躁，无比讽刺。 “莫里森老师，需不需要我们来帮你？”身后的人类似乎也看出了莫里森的困境。其中的一位魔法师。晃动着自己手中的斗篷，看起来跃跃欲试。 “不需要，我还死不了。” 莫里森暗啧一声，将手中水系膜素分子迅速张开。那些水分子瞬间像破碎的镜子般，在空中形成许多光点，而光点与光点之间，似乎又存在着某种微弱的联系。 “光明属性的净化魔法虽然对我极具杀伤力，但对你们来说，不过是普通的魔法攻击而已！” 身为黑暗生物，莫里森本就更习惯团体作战。更何况这些人一个各个肉体凡胎，他还真怕自己不要命的打法误伤他们。 众人点点头，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像勇士一般，朝着圣子冲去。 话虽如此，但莫里森很清楚，圣子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鬼知道他有没有改造自己的法术？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撂倒圣子，以绝后患。 莫里森脚下一点，踩着光点与光点之间的水带，也迅速朝圣子袭去。 唰！ 漫天的金色光矢从头顶的法阵不断射下，它们仿佛炸开的烟花，亦或是流星雨。 但对莫里森来说，这绚烂的一幕，他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力欣赏。 他踩着微弱的水带，在光点与光点之间来回闪现，错过那来自天空的袭击。 “真好笑。你一只黑暗生物，竟然迷恋上我们的神祇。” 圣子饶有兴致地一边对付朝他冲来的骑士与魔法师，一边打量着来回蹿动的莫里森。 “是该说你是胆大呢，还是变态玩得花呢？”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等我拿到海瑟薇的神核成功登神，我会送你们两个一起走的～” 圣子的话让莫里森更加厌恶，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因为那些刻意挑拨的话语产生混乱。 在空中一个侧身，躲过了圣子身后黑暗里飞来的三根无形的飞箭。 光明魔法凝成的。莫里森朝黑暗里望去。那里有人？ 只是不知圣子用了什么魔法，即使是他，也无法看清那团黑暗中是否藏有人影。 想到先前被偷袭的公主，莫里森心念一动。转身踏上水径，朝那团黑影跃去。 “啊——！” 没过多久，一个男人的惨叫便从中冒出。 莫里森跃出黑暗，提着这一直潜伏在黑暗中偷袭的始作俑者，将他狠狠摔在了地上。 “救我呀，圣子大人！” 白脸金发的男人在地上蛄蛹着，将手伸向圣子。 莫里森冷冷地看着这挣扎的人类，又抬眼看望向圣子。 “艾伯特？”缠斗中的圣子分出神来看他一眼，轻笑一声。“牵制住这人鱼，你做得很好。” “不过我的情况你目前也看到了，我并没有空。” 似乎品出圣子没有救他的意思，地上趴着的艾伯特瞬间慌了神色： “奥丁大人，我帮过您不少忙，也为教会出过力！就连谋反这么危险的事，我也和您干了！” “所以……请您救救我吧，我不想死！” 看着眼前不断挣扎的男人，本想痛下杀手的莫里森一时有些犹豫。 海瑟薇曾经说过，很多人其实本心不坏，只是被圣子骗了。 眼前的这人俨然已被圣子抛弃，不知有没有可能，将他拉到自己这边—— 下一秒，莫里森就看到那已经被他揍过一顿的男人朝他扑来，双手死死抱住他双腿！ “圣子大人，我帮您抓住这人鱼了！您快点动手啊！” 莫里森一惊，下意识跳开。可那男人身上却突然燃起熊熊金色火焰，将他身边的水分都烧了个精光。 “你不明白吗，圣子根本不会帮你，你已经被他抛弃了！” “哼，你这黑暗生物还想挑拨我！你杀死圣子大人后，会放过我吗？你当我是白痴呀！” 意识到自己并非海瑟薇，没有那么强的感染能力后，莫里森心一横，唤起了一旁潜伏已久的触手。 噗呲—— 一阵炙热的血液就这么喷在莫里森手上，胸前。 血液香甜的气息萦绕在莫里森鼻尖，让他下意识吞了口唾液。 小章鱼说，人鱼对人类的食欲是可以克制的，而克制的最好方法，就是尽量避免动手杀人。 一但开了头，想要再次抑制可就难了。 就在这时，面前浑身着火的男人动了。 “我烧死你这牲畜！” 艾伯特拼命拱着身子，将身上的火焰贴上莫里森。 那蜿蜒的白金火舌蹿上莫里森双臂，发出腐蚀皮肤的呲呲声响。 莫里森皱起眉头，只一脚就将这人踹飞到墙上。 这时，一旁沉默许久的圣子忽然发话了： “完了呀，你完了呀！你竟敢在光明结界内动手杀人，你难道不知道凡是在结界内动手杀人的黑暗生物，都会被天使的‘规则’烧成飞灰吗？” “神爱世人，而这世人里，却不包含你这样的黑暗生物——哪怕再有善心，再行善举都不行。” “你们这群不被爱着的可怜生物，到了光明结界内和教会拼命，根本就毫无胜算，自寻死路！” 莫里森望向自己的双手，它们的边缘染上金色，并逐渐破碎，飞向天空。 “莫里森老师？” 周围的反抗军也纷纷慌了神色，似乎想要去帮人鱼。 “哈哈哈，跟我斗？你还嫩得很呢！” 啪的一声，圣子再次震飞反抗军，走过人仰马翻的众人，来到莫里森面前蹲下。 “怎么样，不甘心吗？”他抚上人鱼半透明的脸，“要不是你三番五次坏我好事，凭借你这张脸，或许我还……” 噗！ 圣子缓缓低下头，看到一只带着鳞片的鳞爪自自己胸口穿出。 眼前正在消散的莫里森也忽然融化，化成一滩清澈的水。 “你想用我做什么，嗯？” 莫里森空灵的声调在圣子身后响起，圣子心中一沉，冷汗直冒： “不可能！” 他努力地转身，却还是看到了莫里森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你都在结界内杀人 了，怎么会没事呢？” 莫里森轻笑着，缓缓缩手，抓住圣子的心脏狠狠朝外一拽： “你猜？” 要不是海瑟薇提前想到了这种情况，凌晨在他胸口留下了神明的赦免祝福，莫里森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圣子这套利用规则的嘴脸。 圣子惨叫一声，却没有屈服的意思，他强忍着疼痛，对莫里森露出一个笑： “好啊，那就看看是你先杀死我，还是这召唤神明的法阵先杀了你！” 这时，刚刚被打翻的魔法师忽然爬起，将那件可以隔开光明箭矢的袍子像帐篷一样，张开举在莫里森头顶。 浑身伤口的阿露拉和骑士们也站了起来，对着半死不活的艾伯特一顿拳打脚踢，并捆住手脚，让他再也无法站起。 莫里森将目光从那些人的身上重新收回圣子身上： “你刚才说什么？” 那骄傲的神色仿佛在说，我有队友，你有什么？ “……”圣子僵硬地仿佛一樽石膏雕塑，“……哥哥。” “哈” 握着圣子心脏的莫里森眼前的场景突兀地开始变化，熟悉的黄绿色树林让他想一时间仿佛回到了精灵之森。 咚！ 随着莫里森凭着感觉给圣子的脸上来了一拳后，这份静谧美好的景色迅速地消散了。 “跟人鱼玩幻觉，你二逼吧？” 第295章 神明“现在，你的神明，来接你了。”…… 眼看圣子白皙的脸庞肿了起来，莫里森感到一丝快意。 就在这时，被众人制服的艾伯特却疯狂挣扎起来： “你懂什么，你们马上就要完蛋了！” “什……”莫里森正想开口质疑艾伯特是不是吓傻说反了，却忽然感到身上鳞片倒竖，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逼近。 他立刻拽着圣子转向身后，却看到身穿一位白袍人正站在大开的窗口上。 呼呼的冷风卷起对方的衣角和火一样的头发，却让莫里森和其它反抗军眼中泛起光亮： “是团长大人！是瓦妮莎女士！” 众人开心地迎了上去，莫里森也稍微放松了些，打算将已经遭受重伤的圣子交给对方。 “魔导师女士，您现在赶过来，是解决了海瑟薇那边的危险吗？”莫里森押着不情不愿地圣子走了过去，“不过我还是不太放心，不知道能不能过……” 咔。 莫里森心口忽然一痛。 他看到那白袍的魔导师丢出佩剑，扎进自己的胸口。 “魔导师女士……” 莫里森脚下踉跄，但他还是保持着尽可能保持着和善的微笑，不敢相信自己潜意识中最坏的想法—— 不可能的吧。这绝对不可能吧？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误会，对，这一定是个误会。 “真是好笑。你一只黑暗生物竟敢想敢信人类？” 圣子从莫里森胸口拔出那把剑，后者鲜血直冒，捂着胸口倒在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那位为他撑着屏蔽斗篷的小魔法师也倒地不起，捂着脚踝，无声地滚动着。 其他的反抗军瞬时也傻了眼，纷纷望向面无表情的瓦妮莎，这次营救计划的一手制定者。 “瓦，瓦妮莎大人？” 众人全部陷入了迷茫： “这，您这是什么意思……” 随着再次咔的一声。艾伯特身上的绳子被瓦妮莎切断，他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整个人仿佛被松绑的野猪： “看不出来吗？瓦妮莎大人是我们这边的人啊？” 眼见众人依旧傻傻的站着，艾伯特笑嘻嘻地拍了拍手：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在想，尊敬的瓦妮莎大人不是你们那边潜伏在圣子大人身边的人么？怎么真的变成我们这边的了？” “可事实就是，再忠心的骑士，也有动摇的一天。” “作为罗西家族最得力的忠犬，她看到自家陛下日渐衰微，虽然于心不忍，但也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没有不会更替的王朝。” “更何况自她第一天来找圣子那天，英明的圣子大人就在她的水里下了毒。没有圣子大人的解药，她夜夜痛入骨髓，根本活不下来！” 看着艾伯特洋洋得意的模样，莫里森瞬时恨得牙痒痒。只是，他还是不明白，瓦妮莎为什么为了这点小事就出卖阿兹卡那。 在他印象里，这种忠诚的骑士不应该都……即使遭遇不幸，也坚守自己的信仰吗？ 还是说，那样美好的品质，只存在故事书和骑士小说里？ “大人，您别跟他们废话。这里交给我就好。” 捂着胸口的艾伯特对正在用魔法治疗自己的圣子点头哈腰，后者抬起眼皮，露出一丝赞许的目光： “确实，神核还等着我去采摘呢。我可不能在这里怠慢。” 说完，他将一块类似于魔晶屏幕的东西放到了艾伯特手中。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艾伯特瞬间眉开眼笑，对着圣子又是鞠躬又是跪拜。 “您终于愿意将控制这女骑士的道具交给我了！” “哼。”圣子勾唇一笑，“还不是因为你最会玩坏东西。等这次事件结束了，这女骑士也就没用了，送你玩吧。” 圣子的话语让包括莫里森在内的所有反抗军一阵反胃。艾伯特却扑通一声跪下，亲吻起圣子的衣摆： “多谢大人！多谢圣子大人！” 圣子轻笑一声，退后两步，从窗口消失了。 艾伯特朝着圣子消失的位置又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他举起手中的水晶： “上啊瓦妮莎，杀光他们！” …… 神圣白塔。 海瑟薇正披着隐身魔法，避开那些走来走去的守卫，顺着旋转陡峭的台阶，跑上白塔的更高处。 在教堂地下时，瓦妮莎姐姐说完“教宗还没有死”后，便神色凝重，告诉她自己还有事需要处理后，不能陪她去白塔后，便匆匆离开了。 没关系的。海瑟薇给自己加油打气。你可是神之子，神明意识的载体呀。就算不依靠瓦妮莎姐姐也可以成功的。 现在的她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与圣女之间的“线”——它又粗又大，仿佛一条飘动的白绢。 只要顺着它，她很快就可以找到圣女小姐，并带她逃离这个地方了。 就在这时，海瑟薇感到腿上痒痒的，似乎有什么在碰她。 她低头看去，竟然是躲在她阴影里的小章鱼。 “小章鱼前辈？” 海瑟薇学着莫里森的口吻蹲下身来，伸出双手让它爬上手心，又轻轻一托，将它安置在自己的肩膀上。 “您怎么来了？” “殿下不放心你，一早就让我跟着你看看。”小章鱼抖动着触手，“好在截至目前，一切还算顺利。” “这样啊。”海瑟薇点点头，继续往前走，“那您怎么现在又出来了呢？” “这不是马上找到圣女小姐了吗，我怕出意外。” “也好。”海瑟薇点点头，默许了小章鱼的存在。 不一会儿，海瑟薇便来到一面光滑的墙面前。 她心口的白绢穿入墙内，可这附近严严实实，根本就没有门。 海瑟薇抚上墙壁，闭眼感受墙内的状况，却真的隐约看到一个十字架上的人影。 “梅莉亚真在里面！”海瑟薇惊奇地说，“可是我要怎么穿入墙中呢？” “你是神明化身，白塔说到底也是你的地盘。试试想象出一扇门呢？”小章鱼提出一个听起来很不靠谱的建议。 海瑟薇觉得这个方法有点奇怪，但她还是愿意尝试，死马当活马医一回。 她闭上眼睛，开始全神贯注的想象光滑的墙面上镶嵌着木门的样子。 咔。 海瑟薇睁开眼睛，她的眼前真的出现了一道门，白色的，橡木的门。 她也没多想，直接转动门把手，打开门走了进去。 眼前，圣女正镶嵌在一座巨大的十字架里，她的身上布满锁链，四肢有树根般的触须扎入，和她在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 “梅利亚！”海瑟薇带上门跑了过去， 压低声音，拍拍圣女的脸庞。 对方没有反应。海瑟薇看了看对方身上缠绕的白色触须，凝出一把白金色光剑，对“树根”一通乱砍。 “坏东西，把她还给我！” 海瑟薇一边砍断那些触须，一边无师自通的凝出一团火，往砍断的树根上一丢。 树根们似乎还想吸取海瑟薇的力量，朝她凑近，随即被海瑟薇凝出的圣洁火焰烧成了灰。 “还想要我的力量，也不看看你们受不受得住！” 海瑟薇将烧成枯枝的树根狠狠踩了几脚，又碾成碎渣。 做完这一切，海瑟薇才反应过来这话和这行为都不是自己的风格——自己正在被那位雷厉风行的神明同化。 但海瑟薇知道，现在不是在意这些的时候。 她转头继续撕扯着圣女身上的树根，连的紧的，她就用剑切断，再用火帮圣女燎好灵魂缺口。 不一会儿，海瑟薇就像一位理发师一样，脚下有一堆头发似的根须了。 她抬头看了眼圣女，对方脸上的痛苦减轻了不少，但还没有醒来的迹象。 “梅莉亚……”海瑟薇抚上对方面颊，一股莫名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对于自己的异样，海瑟薇原本又想起缪兹，可她忽然想到这不是缪兹的意志—— 缪兹对梅莉亚的态度并不算友善，甚至称得上厌恶。 那，现在这个，莫非是被神核影响下她的意志？ 可，她不是人类吗？ 海瑟薇晃晃脑袋，对肩上的小章鱼开口：“这些锁链我砍不开。您有办法吗？” “这个嘛，简单。”小章鱼跳下海瑟薇肩膀，用触手将那些铁链用力一拽，“这些锁链是有实体的，不是邪物，你的魔法肯定不管用。” 说着，它这里扯一下，那里拽一下，没一会儿就将十字架上所有锁链像拽纸巾一样，全部拆了下来。 没了锁链和树根的束缚，昏迷中的圣女瞬时倒了下来，海瑟薇连忙伸手接住她，轻轻晃动： “醒一醒，梅莉亚。” “呜……哥哥。”昏迷中的梅莉亚眉头微皱，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对不起……” “我听不到神明大人的声音……我，我是被抛弃的圣女。” 海瑟薇轻叹一声，抓住了对方的手：“不是的，你的神明没有抛弃你。” “祂只是睡着了，睡了很久很久而已。” 说完，她清清嗓子，轻轻唱起一首摇篮曲： 天上的星星睡着了 地上的姑娘入梦乡 花朵轻摇不说话 河水流淌哗啦啦 一曲终了，梅莉亚面上痛苦挣扎的表情消失了，她像一个真正的孩童般，似乎陷入了一个甜蜜的梦。 海瑟薇再次轻叹一声，指尖摸过对方身上因为触须扎入而变得破破烂烂的衣襟，脱下自己的披肩，朝对方身上盖了过去。 这个过程中，梅莉亚逐渐睁开双眼：“我是在做梦吗……” 看到眼前的海瑟薇，她明显吓了一跳，但稍微一动，身上便传来阵阵抽痛，梅莉亚再次流出了眼泪： “对不起，哥哥，我疯掉了……已经看到幻觉了。” “不是幻觉哦。”海瑟薇朝对方伸出一只手，“我最虔诚的圣女啊，你的神明听到了你痛苦的呼声，” “现在，祂来救你了。” 海瑟薇身后，六对圣洁的羽翼如花朵般绽开，众星捧月般，护着她，也护着她头顶那只耀眼如玉的光环。 第296章 山火比起神明之口舌，她更愿成为人类…… 圣女愣了愣，趴在海瑟薇腿上，大哭起来。 “好了，不要哭啦，我们快点从这里逃出去。”海瑟薇摸摸对方的头发，扶着她站起来，“身体还行吗？还能走吗？” 圣女哽咽摇头：“海瑟薇大人，我害了您，您却回来救我——” “诶。”海瑟薇打断了她，“你之前不也救过我一回吗？这算两两抵消。” “更何况，这并不是仅仅我的意思，也是神明缪兹的意思，对吧？” 海瑟薇听到天使在她耳旁轻哼一声，没有反驳。 “总之，如果你能动的话，我们就尽快离开这里吧。”海瑟薇说，“要是被人发现就糟了。” 梅莉亚脸色苍白，看起来非常虚弱，她点点头，尝试着走了一步，忽然脚下一软，向前栽去。 海瑟薇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住了她：“没法走吗？” 梅莉亚眉头紧皱，似乎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脚踝……使不上劲。” “海瑟薇大人，你别管我这个累赘了。你快点一个人逃走吧！ “去别的国家也好，跟着那条人鱼逃走也好，反正都不要呆在这里了！” “哥哥他……变得很可怕。” 说到这里，她的眼泪又留下来。 “我不知道他在筹划着什么，但……他的眼神很可怕，恶狠狠的，我从来没见过哥哥那么生气的样子。我害怕他会伤害你！” “我不怕。”海瑟薇俯下身子，查看梅莉亚脚踝的情况，“要是我害怕的话，就不会回到这里了。” “啊？海瑟薇大人！”梅莉亚忽然红了脸颊，似乎想缩回脚，“神明怎么可以为信徒俯身？太失礼，太冒犯了……”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般，挣扎着想要缩回自己的脚。 “别动。”海瑟薇并没有松手的意思。 “！”梅莉亚颤抖一下，“是……” 海瑟薇抓住对方小腿，看到了上面锁链留下的紫青勒痕，同时，注意到了圣女腿上密密麻麻，白金色的暗纹。 她心里一沉，下意识将圣女破破烂烂的白袍向上一撩。 那些灼目的金色暗纹向水蛇一般，蜿蜒曲折，遍布她全身。 “畜生！”海瑟薇丢开法袍站起身来，心中瞬时窜起一股愤怒之火。 怎么会有人忍心拿妹妹的身体做施法载体！？ 她本以为圣子最多恶心外人与政敌，没想到竟然连自己的妹妹也不放过。 “海瑟薇大人，您……是在因为那些咒语生气吗？” 海瑟薇诧异抬头：“你认得那是施术的咒语？” 金发紫眸的女孩点点头，欲言又止： “哥哥他……那么做是有原因的。因为我不是一位合格的圣女……” “如果我能再强大一点，能干一些，就不会无法通过祈祷唤醒神明，无论是您的父母，还是其他阿兹卡那无辜的人，都不会……” 她抱起头，再度痛苦起来。 “放他爹的狗屁！” 海瑟薇的双眸微微发亮。她退后两步，从翅膀上取下一根白羽，朝着梅莉亚轻轻一吹。 “从来都没有什么合格不合格，天使不回应你只是因为有人和黑暗生物联手搞鬼，从内部动摇天使的信仰！” “什么不合格不称职，都是圣子编出来骗你的！” 自从莫里森问过海瑟薇阿兹卡那各地的天使雕像为什么有男有女，明明是一个地区的神，怎么连性别都不一样后，她曾去王城内的图书馆内查阅过一次。 在一本古老的古卷中写道，音乐天使缪兹擅长以音乐为武器，是一位有着罗兰紫蛇瞳的女性神明。 祂的权能来自音乐，并非光明。 很长一段时间，人们都对其认知模糊。直到最初的教宗修订教义，将所有教会称为音乐教会，信仰音乐天使。教会内壁上的内壁上，也都雕刻着手拿竖琴的悲悯天使，而非驱散一切黑暗的光明。 而颁布这项教义的规定，就是为了强化神明信仰，巩固神明权利！ 本来海瑟薇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但在看到那本古籍，并见过缪兹的意识以后，她已经知道了谁真谁假，也大致明白了现在的教会究竟想做什么—— 他们想让现在的人们混淆神明，遗忘神明，在模糊对神明的认知后，切断信仰对神明的供给！ 往黑暗一些想，教会甚至可以借此要挟神明，逼迫神明听从他们的指令，在他们想要的时候，显露神迹，笼络民心。 如果神明拒绝合作，他们则会继续向各地投放错误的神像，随着时间的推移，神明获得的信仰力也会越来越少，直至“死亡”！ 不过圣子算漏了一点，天使似乎并不想和他交流。 按照流传最广的说法来看，应是圣子继承力量与天赋，圣女掌握与神明沟通交流的能力。只是自她与缪兹的交流来看，对方似乎很鄙弃这对儿兄妹。 天使似乎一直忙于对抗结界外的黑暗力量，并分不出力量顾及其他——按照缪兹天使自己的话来讲，就是“保下整片西大陆都岌岌可危，谁还有闲情逸致听别人的祈祷”。 考虑到世代圣女都负责这一职位，不可能一直什么都听不到还流传至今。海瑟薇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圣子对天使信仰力的剥夺，直接导致了圣女对神明的“失聪”。 换句话说，明明是圣子和教会搞事情，却偏偏要把这一事件的后果，推到一位不会魔法，天真无辜的女孩身上！ 想到这里，海瑟薇顿时觉得先前世人口中放弃所有欲望与娱乐，主动进入白塔苦修的圣女根本就是一个步入巨大骗局的受害者。他们用谎言与恶意包裹了她，像碾碎红艳艳的果子般，试图挤出榨出她心中愧疚和自责的汁水，使她主动抛去犄角，成为一头任人宰割的羔羊。 海瑟薇顿时有些理解刚刚遇到她时的莫里森先生了—— 不过她足够幸运。遇到了很好的家人，以及对她抱有善意的莫里森先生。 如今她看着圣女，仿佛看到了那个在一间黑漆漆的小屋子里缩成一团，希望自己消失的自己。 “站起来。”海瑟薇朝圣女伸手，“我们一起逃出去。” 名叫梅莉亚的女孩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嗯。” 她将手搭上海瑟薇的手，站起身来。 “我们一起逃出去。” 原先梅莉亚并不相信海瑟薇是神明，只觉得对方是出于安慰，才使用天使的形象，给予她心中的慰藉。 但刚刚，她身上的深入骨髓的痛一扫而空，那些由哥哥种下的自责与愧疚，此时此刻 ，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晰——她不是谁的提线木偶，她是一个完完整整，有思想，有灵魂的人的人。 “海瑟薇小姐，”梅莉亚鼓起勇气，重新开口，“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从地下快速逃走，请您顺着我指引的方向走！” “你想通了？” 海瑟薇十分诧异。不过，她还是握上了对方的手。 那是一双柔软的，有温度的手。 “是的。” 梅莉亚说。 “身为孪生的双子，这个国家的圣女，我认为我有义务，将哥哥纠回正轨。” “最初神明将我们选为圣子与圣女，正是因为我们有力量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我们愿意走出那个小小的贫民窟，离开血浓于水的阿婆，也是因为我们觉得自己背负着人类的希望。” “我们只要多付出一点点，牺牲一点点，整个阿兹卡那就会变得越来越好——” “那时，我们正是怀着这样的想法，才走出贫民窟，毅然决然地来到这座势必不排斥我们的鲜花之都。” “那时，哥哥他很辛苦。在测试结果出来的晚上，一同来的伙伴竟想要杀了哥哥，取而代之。” “还是教宗阁下善意提醒，否则哥哥至死都不会想到，人类为了权利和利益，竟然可以抛弃一切——” “从那以后，哥哥变得寡言少语，也没有那么爱笑了。我很担心他。所以，凡是哥哥提出的建议，我都会大力支持；凡是哥哥想要达成的理想，就算拼上性命我也要和他一同创造。只是……” 梅莉亚低下头，眼里的光消失了。 “我信任哥哥，信赖神明，但哥哥一些事情确实做得不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明明我们最初的约定，是为了人类的幸福奋斗终生……” 所谓圣女，就是以肉。身成为人与神明之间沟通的桥梁。 比起神明之口舌，她更愿意成为人类之耳目，以肉体凡胎，帮助人类看到、听到，更远，更远的地方。 “所以，我希望逃出去，我想和哥哥当面对峙一次，我想知道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 “就这么帮助哥哥的计划却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岂不是‘盲目盲心的圣女’了吗！” “这样的结局，我不接受！我不甘心！” “很好。”海瑟薇点点头。 接受更多天使记忆后，她想起自己不仅能够治愈伤痛，还能够镇定，安抚，鼓舞人心。 只要对方心中有那么一丁不甘，希望与愿望，她都能够将其唤起，使将熄柴薪上小小的火苗，变为一场足以震撼心灵，重振希望的山火。 至于圣子……海瑟薇相信梅莉亚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当然，如果她选择站在自己的对立面，海瑟薇并不介意将其打晕后，再处理圣子。 “那么，走吧。”海瑟薇对梅莉亚伸出手，与她一同向那条密道跑去。 两个女孩一直跑啊跑啊，直到一位白金法袍的神职出现在他们的必经之路。 两个女孩连忙刹车止步，打算扭头向回跑去，对方却缓缓回过头—— 脸上带着一层黑金色彩的鸟嘴面具。 第297章 光景十三满月与大白鹅。 “黑暗生物的同伙，王国的叛徒，带来的灾难的异端，‘魔女’，海瑟薇。” 鸟面少年缓缓抬起手中的长剑： “你为一己私利，断送国家的未来。如今还敢回来。” 铮的一声，剑刃在空中滑过一道残影。白袍的魔法使也随之轻哼一声： “速拿命来。” 说完，他就要持剑冲上来。 “魔法使先生……” 梅莉亚咬咬牙，朝海瑟薇使了个眼色： 让我来试试看！ 海瑟薇有些担心，但还是松了手。 金发女孩一瘸一拐地小跑过去： “魔法使先生！” “不要伤害海瑟薇小姐！是我拜托她把我带出去的，因为我有事情想要和圣子哥哥当面问清楚！” “如果你心里有气的，就冲我来吧！不要伤害海瑟薇小姐！” 鸟面少年握紧剑柄的指节微微收紧，一甩胳膊，将梅莉亚甩至地上。 怎么回事？海瑟薇有些意外。她记得这两人之前的关系非常暧昧，她还以为对方喜欢梅莉亚呢。 想到这里，海瑟薇也在背后凝出光剑。 冲突一触即发。一但开战，她就先发制人，不给对面喘息的时间。 “魔法使先生！” 摔倒在地的少女顾不上因手上的擦伤而吃痛，又立刻爬起身来，冲向少年法师，似乎想搂住他的腰： “福金大人！请不要这样，海瑟薇大人她是无辜的，她只是一个人类啊！并非我们寻找的神明，硬生生将她转化为神明的话，可是非常非常痛苦且不人道的！” 铮。 “让开。” 鸟面少年锋利的剑刃停在离梅莉亚脖颈只有半厘米的位置，削断了她耳侧几根秀丽柔软的金发。 “魔法使……大人？” 梅莉亚呆呆地瞪大眼睛，晶莹的水光在罗兰紫色的眸子里打转儿。 “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什么你也变成了这副模样？” 对她最好的哥哥是这样，对她更好的魔法使先生也是这样。他们以前明明都是很温柔的人啊？ 在过去，哥哥会拿起梳子，为她搭理漂亮的金发，梅莉亚每天都要顶着哥哥扎的辫子，向贫民窟的每位住民高调炫耀。 后来，哥哥因为逐渐教会的琐事和贵族的刁难变得寡言少语，一向微笑着向每个人打招呼的他也开始眉头紧缩，整个人仿佛笼罩在阴云里。 梅莉亚也想帮哥哥的忙。可每当这时，哥 哥都会苦笑着摸摸她的脑袋： “放心吧，梅琳。我没事。” “再等一等，等到对普通人有利的法案通过，我就可以陪你去王城买书了。” “再等一等，好吗？梅琳，相信哥哥，我们拉钩？” 梅莉亚和哥哥拉了钩。她等啊等啊，等到白塔外的圆月升起又落下十三次，哥哥终于重新展露笑意。 可是，哥哥却变了。他变得格外狂热，他会抓着梅莉亚的肩膀狂热地向她诉说她听不懂的计划，什么神明，什么大计，什么未来—— 可他们不是约好了要去王都最大的图书馆买故事书，一起带回去，给贫民窟的孩子们将那些勇者的传奇和新奇的见闻吗？ 这些，哥哥都忘记了吗？ “贫民窟？”金发少年的嘴唇动了动，语气骤然变得冷漠，“哼，回那里做什么？” “梅莉亚，你我皆是神明于人世的代行者。整日与平民厮混在一起，可是会降低我们的威信的。” “可是……” “乖，梅莉亚。”少年按住她肩膀，“听我说。你越是在意牵挂那些人，就越是容易引起贵族的注意。” “如果不想因为我们的原因给那里的叔叔阿姨们带来危险的话，听我的，别再和他们联系了。” 就这样，在哥哥的安抚下，梅莉亚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 都是梅莉亚的错。 是梅莉亚没有及时疏导哥哥心中的疙瘩，听到他笑着说“小梅琳先睡吧”时，没有及时再发出一声邀请，扑灭哥哥桌上的魔导灯。 都是……她的错。 梅莉亚在黑暗中发不出一丝声音地哭泣，巨大的愧疚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海。 她罗兰紫色的眼中重新燃起一团火，那是哥哥烧掉那些从贫民窟寄来的信。 接下来，是福金魔法使。 福金先生是塞缪尔哥哥送给她的护卫法师。 刚来的时候，福金先生非常害羞，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还有点避着她，梅莉亚差点以为他是个哑巴。 直到有一次她遭遇危险，福金先生焦急地一句一句唤着她的名字。 梅莉亚在高热中睁开眼，她本以为是哥哥，但映入眼帘的，却是少年那具有些恐怖的假面。 那时，梅莉亚才知道，福金先生不愿开口的原因，是因为他的声音怪异，不男不女，像一只嘎嘎大叫的鸭子。 在这个看重声乐的国度，拥有这样一副嗓音，大概是福金先生自卑的原因吧。 “没关系。”梅莉亚说，“虽然法师先生不具有好听的声音，却具有强大的魔法，美好的心灵。” “就算声音像鸭子，又怎样？”梅莉亚想了想，“在童话里，青蛙都能做王子呢。” 她扫了扫福金先生永不离身的白袍，露出笑容： “你总是一身白，又这样拼命地守护我，我可以叫你白鹅骑士吗？” 对方点点头，没再说话。 “大白鹅，大白鹅，嗯嗯～福金先生从此就是付秋雨我一人的白盔骑士了——白鹅骑士！” 梅莉亚高兴地叫了好几遍。过了一阵，她听见那张面具下传来吸鼻子的声音。 他哭了。 后来，哥哥对梅莉亚的要求越来越严，甚至不允许她阅读除自己审核过的书本。福金先生总是趁着来探望她的机会，偷偷在装满面包的篮子下偷偷藏上几本时下流行的小说。 梅莉亚最喜欢的连载小说，《黑色地火与七日雪》，就是这段时间从福金先生带来的报纸剪贴页上，了解到的。 那是梅莉亚百无聊赖地苦修生涯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是她最幸福、最难忘的时光。 她曾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永远持续下去，直到今天，对方甩开她的手，将她甩到地上。 为什么？梅莉亚捂着胸口低低发问。为什么她信赖的人接二连三地都会变得如此暴躁，难道先前的温柔与耐心都是假的吗？难道那些美好的时光，只是一层欺骗的假象？ 梅莉亚低下头，将眼泪与哽咽全局吞进肚子里，不愿去思考真真假假—— 她的身上，心脏都好痛啊。 痛入骨髓，难以分出精力思考。 海瑟薇看到梅莉亚呗不讲道理的对面气成这个样子，瞬间举剑刺去： “原本看在梅莉亚的份上，不想和你交手，却没想到你和圣子一样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唰的一声，海瑟薇刺了过去，眼前人却快速一闪，刺了个空。 好快！ 海瑟薇来不及多想，鸟面少年便已闪至她身后。 咣！ 小章鱼张开的触手帮海瑟薇挡下了这一击。 鸟面少年却未因刺错而收手，而是加大力度，似乎想总淬火的刀尖，将小章鱼劈成两半。 呲呲，呲呲。 一股碳烤章鱼须的香气传进了海瑟薇的鼻子。小章鱼当即腕足狂甩： “好烫好烫好烫！要熟啦！” 海瑟薇当即张开莫里森留下的隐身魔法，一个侧身，跳至一边。 哪想，下一瞬，鸟面少年再次出现在她身后，并举起法杖，一个圣洁的白色六芒星魔法阵应运而生！ 太快了吧，这真的是人类吗？海瑟薇自知这下躲不过，对方大概是和瓦妮莎教授水平相当的魔法师，一眼就可以看破黑暗生物的伪装，只好口中清唱曲调—— 嘭！ 巨大的爆破魔法如烟花般绽放在海瑟薇身边，狭小的地下一时间碎石掉落，烟雾缭绕。 “不要，福金先生……” 圣女梅莉亚忍着身上的疼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看到烟雾散去，礼服破了一半，收拢翅膀的海瑟薇咳嗽着从中走出。 “哼，你终于现身了。”福金魔法使握紧手中淬火圣剑，“你这不称职的神明。” “你脑子有毛病吗？我不是什么神明，我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你们——” 海瑟薇到嘴边的话忽然停住了。 她看到一条条黑色的烟雾像蟒蛇般向福金身上聚拢，看起来十分诡异。 海瑟薇退后一步。她惊讶地看向自己的脚，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在害怕。 那是什么魔法？海瑟薇努力翻找缪兹的记忆，试图在对方漫长的记忆中，找到相应的解决办法。 【审判】 找到这一关键词时，海瑟薇心里咯噔一下。 据说这是一种古老的魔法，专门被用来对付玩忽职守，德不配位的神职。 它能够剥离对方对圣魔法的适应性，将对方从天资聪颖的神明宠儿，变为一个散发着神明厌弃味道的废人。 而被施加这种刑罚的神职，往往下场凄惨。他们就像被打上罪恶标记的囚犯，灵魂与**终生都带着这个烙印，至死也无法脱离。 被“审判”后，家人会远离他，爱人会抛弃他，朋友会背叛他。无论是找工作，还是买东西，住宾馆，被审判者都会被拒之门外。 换言之，这是一种比死亡还痛苦的极刑。 被审判者虽然活着，却失去了一切活着的希望。 在结界内，他们一般是活不下去。往往会在绝望中走出结界，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而神职无论好坏，在外界的黑暗生物来看，都是恨之入骨的存在。 如果不能放低身段，抛弃所有人的尊严去讨好那群恶魔，只会落得更加生不如死的下场。 所以，狗急跳墙的失职神职们开始倾向一被审判就直接投敌，出卖国家利益与底线，以在黑暗生物爪下求得一线生机。 当然，黑暗生物们并非讲道理的绅士。 在榨干一位神职的价值后，他们便会出尔反尔，将其当做玩物拆掉，随便找个地方丢掉，任凭那些神职在最低级的黑暗生物的撕咬中痛苦死掉。 后来，因为发生了严重的误判事故——一位正直的圣子被剥夺力量，逐出结界，并被路过的海妖掳走后，这项残忍地酷刑才得以告停。 而这样一项危险的魔法，最初竟是由缪兹自己编写，并教授人类。 其目的，只是为了让阿兹卡那的人类监督自己，避免祂因为漫长的时间忘记使命，误将人类也当成“害虫”处理，从而渎职，失职。 换句话说，这个名叫【审判】的魔法，连神明都可以伤到，何况一个小小的她呢！ “瞧你干的好事！”海瑟薇一边退后，一边不满道，“这下我们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缪兹的声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怕什么。你又没有屠杀人类，脚正不怕鞋歪。” “快上，打倒这个瞎判罪罚的昏官。” 第298章 审判“荒草枯萎连天” 说完，缪兹的声音便消失了。 这就走了？海瑟薇又气又想笑。忽然，她听到对面的福金魔法使又清清嗓子，似乎又要发出什么可怕的咒语！ “野火吹，流遍野” 一阵悠扬动听的美声忽然传进海瑟薇耳中。 好美。 这是此刻海瑟薇脑中的唯一想法。 她感到自己的思维正在变得缓慢，似乎被什么东西裹住，挣脱不开。 “荒草枯萎连天” 对方的歌声仍在继续，海瑟薇知道此刻她不能停下欣赏，但身体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即使做出一个指节的动作，也需要足足好几秒。 那歌声，好美啊。 细密的汗滴在海瑟薇额间凝聚。 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动人的歌声—— 不同于歌姬的多样，人鱼的空灵，福金魔法使的歌声悠远嘹亮，似乎能够直接穿刺人的灵魂； 即使放在整个歌姬选拔上也毫不逊色，是她必须警惕的对手。 “海瑟薇大人……！” 梅莉亚挣扎着爬起，踉踉跄跄地跑向海瑟薇，拉扯她的胳膊，似乎想将其拉出福金的攻击范围。 海瑟薇短暂清醒，用尚能灵活转动的眼珠拼命给梅莉亚使眼色： “歌……声？” 梅莉亚顺着海瑟薇视线望去，瞬间便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对海瑟薇连连鞠躬道歉：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魔法使先生还会唱这样的歌……” 圣女下意识望向福金，动人心弦的歌声萦绕耳畔，她罗兰紫色的眸子也逐渐变得呆滞： “好，好好听……” 不好，要是梅 莉亚也中招的话，我们就要在这里交代了！ 海瑟薇忙使出全身的力气朝腰间一勾，一只闪烁着亮光的魔晶手环应声跌落，在地上滚了圈，横倒在梅莉亚脚面。 “啊！”梅莉亚瞬间清醒，连忙弯腰捡起魔晶手环。手环上，与反抗军的连线窗口正一闪一闪。 我……见过哥哥操作这种手环！梅莉亚当即点击连线，与远在地底的反抗军接通通讯。 “海瑟薇？”一个疑惑的女声从那边传来，“怎么样，计划还顺利吗？找到你想找的人了吗？” “我……我是圣女梅莉亚林恩！你们的海瑟薇小姐已经将我成功救出，我也很感激她，但我们遇到了危险，请求支援！” 圣女的声音带了哭腔。她几乎是以平生最快的语速喊完了这句话。 “啊？好、请放心，这就马上——” 反抗军基地内，多丽丝正坐在小章鱼留下的改装调频台前，和其他不善战斗的歌姬七手八脚地调整着频率与天线。 “不好，多丽丝小姐，莫里森先生那边联系不上！”一位接线员唰的站起，望向多丽丝的眼眸里满是焦急。 “什么？”多丽丝心里一凉，那条不可一世的人鱼竟会出问题？ “要，要不要转告海瑟薇小姐她们，”另一位接线员支支吾吾，“让她们别等支援了，能跑多远跑多远？” “转告个毛线！”多丽丝怒火中烧。她太清楚西尔维娅的妹妹——海瑟薇那孩子不到危急关头，是不会麻烦别人，向别人求救的。 因此，对面绝对不是仅仅被人撞破行踪这么简单的败露，而是危及生命，生死攸关！ “连线瓦妮莎骑士！” “不，不好了多丽丝女士！瓦妮莎骑士她，她也联系不上啊！” “怎么会这样？”多丽丝险些眼前一黑，跌坐在椅子上。 “那，要不联系西尔维娅老大和布莱克先生？”有人战战兢兢地提出建议，“他们的小队在和圣子的不对纠缠，应该是最容易联系上的……” 西尔维娅小姐……多丽丝承认自己心动了一瞬，但很快压下这个念头，摇了摇头： “不行。” “西尔维娅他们负责拖住圣子手下那些不擅长魔法的普通士兵和狗腿。如果就这么撤退，就算救回海瑟薇，圣子也很可能命令这些随从伤害平民，从而倒逼海瑟薇小姐自己出来！” 还有最重要，也是多丽丝最不愿意承认的一点—— 西尔维娅和布莱克是没有翅膀，不擅魔法的普通人。 就算真的将这个消息转告他们，等他们赶到，估计也只能给那孩子拾掇尸体了。 多丽丝垂眸，眼前，巨大的木墙上已经挂满了海瑟薇背着生命危险，用魔晶手环传回来的，有关教会地下秘密的照片。 多丽丝握紧拳头，将嘴唇咬到发白： “给我接通海瑟薇！” “是！” 霎时间，悠扬的音乐伴着圣女的叫喊声从那边再次传来： “魔法使先生，你清醒一点，啊——！” “圣女大人，你那边究竟是什么情况，请务必详细真实地向我转告！” “好……啊啊！福金，呃，我身边的那位魔法使忽然疯魔一般开始攻击，啊啊啊！” 多丽丝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伴随着圣女害怕的哀嚎。 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多丽丝眉头紧锁： “你继续说。” “多丽丝姐姐……”海瑟薇虚弱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我来说吧。” “对方似乎是……拥有[审判]力量的法师。” “施术载体为……音乐。” “多亏……圣女小姐……帮我堵住耳朵。已经好转，但……” “如果不找到……破解……方法……” “恐怕……结果……不好……” 海瑟薇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疲惫，同时伴随着呼呼风声，似乎一边躲避法师的追击，一边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向他们说话。 “审判魔法？” 多丽丝正愁眉苦脸，听到这个略带自信的声音后，瞬间打起来了精神： “谁？谁有办法解决？” 她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那里，站着留下了保护其他人的前魔法部军方在编成员—— 歌姬“小蘑菇”。 “快，你快来和她说！快来！” 多丽丝连连催促，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已经有点急。 好在小蘑菇作为前任官方人员，对此类现象已经见怪不怪。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不，你也要听。” “能帮助她对抗这种魔法的，只有我们。” 见多丽丝稳下神情，小蘑菇才继续开口： “所谓审判魔法，就是以神使神职之身，替一个国家所有国民惩戒不称职的人或者神。” “对真正玩忽职守的存在，这是一味无解的毒药。而对于海瑟薇来说——” “我们只需要将她传过来的证据公之于众，让整个阿兹卡那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昏庸残暴之人！” 将证据公之于众？但是我还没有……手环这头，海瑟薇正思考着，忽然一道激动女声又打破了法师和谐的乐音： “快，快看哪！海瑟薇小姐的歌姬账号又开始自己发消息了！” 那个由第一歌姬选拔赛主办方提供的账号海瑟薇自进入白塔后，就再也没有接触过。 而在她身处结界外的那段时间，这个账号也会莫名其妙地自己营业。 人们一开始都非常激动，以为是海瑟薇真的在白塔内争取到就与外界畅通交流的权利，直到后来，人们亲眼看到教 会将海瑟薇逼入大海，才惊觉那大概是教会人员鸠占鹊巢。 海瑟薇十分不解。现在这个时间点，圣子和他的手下不忙着与莫里森先生他们打架谈判，忽然发推文做什么？ 叮咚！ 一条新的出现在海瑟薇眼前的蓝晶手环上。 【一只小乌鸦：嗨，大家好早上呀。我是海瑟薇洛兰。很高兴又能与大家见面了，不过这次是全新的仪态哦～敬请期待☆】 【1L：滚开，教会的走狗！】 【2L：吃屎去吧！放过乌鸦小姐的个人账号！】 【3L：＃教会吃人肉喝人血，死后全家不得升天＃】 海瑟薇草草扫了眼，大多都是些发泄情绪的粗口脏话。 还有很多账号在评论区说要珍惜号子，教会一手遮天，只要为海瑟薇小姐说几句话，次日便可能喜提永久禁言状态。 叮咚！ 【一只小乌鸦：都说了，是不一样的状态哦。】 第二条推文的内容非常简单，而重量级的，还是推文附带的照片。 【图一：‘星光号’游轮死者家属亲笔信（内容为向收信人求助，说自己原本准备举家迁移至南方，想求教会通融，想为将自家孩子准备一场火葬，带着他的骨灰，但南方再修葺坟墓，圣子却直接驳回）】 【图二：教会地下，“星光号”遇害者的棺木摆放颇为杂乱，仔细察看地面，还有泥土的痕迹】 【图三：……】 等等。 这条推文中的个别照片怎么越看越眼熟。海瑟薇认认真真又看了一番，心念一动，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 “来呀，你不是想杀我吗？来呀！”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福金嘲讽轻笑。 眼看对方彻底动怒，又转身逃跑。 趁转身的瞬间，海瑟薇向手中魔晶手环渡过隐形魔法，又轻轻向后一抛。 拟态隐身的小章鱼一个飞身，用八条腕足将牢牢抓住！ 事已至此，按部就班地遵从原计划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现在已经知道破解审判魔法的关键在于“被大多人认定无罪”，而福金魔法使又正好要对她赶尽杀绝—— 那她此刻，便要将教会的恶行公之于众！ 第299章 不敬紫眸的天使托着海瑟薇双臂虚空张…… 没过多久，海瑟薇便深深感到体力不支。 虽然她可以借助天使的翅膀勉强飞起躲避福金的攻击，但大概因为她还没有完全觉醒的缘故，好好的一对儿圣洁白翼被她用得仿佛低空扑腾的走地鸡。 最关键的一点是，魔法师福金似乎是个严谨认真的人。 无论她怎么刺激对方，怎样软硬兼施，他都不怎么开口讲话——和圣子很不一样。 放在平常，海瑟薇肯定要真诚地称赞一句对方绝佳的品质。可今天他们是敌人，她还想从对方嘴里套话…… 要是对方一直这么坚定的话，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海瑟薇抬眼看了眼自己的翅膀。因为福金魔法师没有间隙的攻击，其中的一只白翼已被尖锐的魔法划伤，流出鲜红的血液。 真邪门，海瑟薇想。明明这东西根本不是她先天就有的，她现在却能真真实实地感到来自羽翼尖的疼痛！ 不过嘛……海瑟薇抬头看了眼对面的魔法师，计上心来。 既然她本来就不敌这个冷血战斗狂，不如顺水推舟，看看他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海瑟薇试着放松身体，在用防御魔法包裹全身后，被恶犬般扑过来的福金一击击飞，撞在墙上。 “海瑟薇小姐！” 梅莉亚急急忙忙挣扎着站起来，可刚一迈步，便脚下一软，跌倒在地上。青色的石板路瞬间擦破了她拥有着柔软肌肤的膝盖。 “痛……” 梅莉亚想站起来，却看到自己的双臂上，圣子哥哥留下的金色符文再次显现，发光，发烫。 “不，不要！” 梅莉亚大叫一声，熟悉的，仿佛要将灵魂撕裂的灼痛再度袭来。 难道……连继承了天使大人力量的海瑟薇小姐都不能彻底清除哥哥留下的符文吗？ 梅莉亚满头大汗，心却仿佛被人在寒冷的冬天拽离被窝火炉，扔进冰窟。 难道……她以后一辈子都要带着这种痛彻骨髓，只要拥有就度日如年的符文生活？ 梅莉亚痛苦得在地上打滚儿，试图缓解却毫无作用。 海瑟薇缓缓从破了一个大洞的墙前站起，注意到梅莉亚的异常。 “福金先生，圣女大人此刻正在遭受非人的痛苦。”她捂着受伤的左肩，鲜红的血线如蚯蚓般顺着左臂蜿蜒而下，滴滴答答地点满地面。 福金轻哼一声： “用不着你来惺惺作态。” 有反应了！海瑟薇眼前一亮。 和莫里森先生相处这么久，她学到最大的道理就是，不要看一个人说了什么，而是要看一个人做了什么。 她前前后后和福金魔法师说了那么多句话，对方都对她不理不睬，只有这句，对方表现出了明显的反应！ 换句话说，她的方向对了！ 福金魔法使还是在乎圣女小姐的。先前他的冷漠，大概是出于别的原因。 被圣子威胁了？海瑟薇摇摇头。她清楚地记得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对方就想处自己于死地。 而根据莫里森先说的，圣子不急于杀她只是因为她还没有“成熟”（觉醒）。一但神核“成熟”（海瑟薇基本觉醒），他就会立刻动手，将神核抢夺过去。 当时的自己尚未觉醒，神核也不成熟。贸然杀死她，只会让携带神明核心的天使再度转世。 也就是说，福金魔法师表面上对圣子恭恭敬敬，实际上却阳奉阴违？ 不，与其说不服圣子，倒不如说—— 海瑟薇扫了眼对面仿佛要把她咬着吃了的人。 他平等地讨厌每个人。除了圣女—— 梅莉亚林恩。 为什么他对梅莉亚的情绪这么强烈呢？海瑟薇起初怀疑福金爱慕圣女，但联想到对方将对方恶狠狠一把推翻的行为，海瑟薇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么，是爱？ 普普通通的，不奢求对方和自己在一起的守护之爱？ 难道说…… 一个荒谬的想法在海瑟薇脑中一闪而过。 “喂，我怎么惺惺作态了？”海瑟薇一转攻势，化劝导为输出，“你想的圣女大人痛得快死了，你没看见吗？” “还在这里和我缠斗，说什么不用我管，什么惺惺作态，说得好像你就能照顾好梅莉亚一样！” 福金的手腕微微一颤，白色的法术瞬时脱了轨道，擦着海瑟薇的脸颊钉到了墙上。 有效果！海瑟薇还没来记得高兴，对方忽然一个猛扑，一改远程施法，似乎想和她近身肉搏。 海瑟薇赶忙撒腿就跑，下一秒，她原先站着的地方被福金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 “你懂什么，你这个无能又过分宽容的神！” 福金魔法师站起身子，他的拳头上冒着苍白的火焰： “要不是你高高在上，无所作为；要不是你只懂慈悲，不施惩戒，圣子又怎么会为所欲为，将这个国家搅得民不聊生，辉煌不在！？” 海瑟薇一时间呆呆地愣住了。眼前的鸟面少年声音夹杂着愤怒与恨意，似乎真的是一位热爱祖国，心系人民的有志青年。 关于福金魔法师，她想了很多种可能。 可她唯独没想到，对方竟与她，与千千万万地阿兹卡那青年一样，有一颗炽热的、装载着对这个国家无限希冀的心脏。 他们……竟是一样的。 海瑟薇感到格外悲伤：“你不认可圣子？那你为什么还……” 海瑟薇话到嘴边，停住了。那一瞬间，她想到了许许多多让满腔热血的青年人弯下脊梁的方法。 尤其是，对面还是圣子的情况下。 海瑟薇想到了白塔期间她非人的遭遇，那剧烈的痛苦，强硬的手段。 就算她有别的想法，在真正的强权面前，在威胁到生命的敌人面前，也只能…… “对……” “不能说对不起！”缪兹的声音忽然再度响起，“你忘了吗？审判魔法还在继续呢！” “一旦你说了对不起，就是承认了自己确实犯下罪行，最终的仪式就会生效！” 海瑟薇猛得清醒。是啊，她是在套福金魔法师的话，怎么能被对方的逻辑绕进去呢？ 虽然缪兹确实不算一位通人性的神明，但是经过深入了解，她大概理解了对方的脑回路—— 比起圣子的罔顾人伦，颠倒黑白，因为无法理解人类情感，过分理性的缪兹天使简直好一万倍！ “福金魔法使，你说得不对！” 海瑟薇重新站起，这一次，是前所未有的斗志昂扬。 “你说，是因为天使的不作为，阿兹卡那才变成了这副模样。那你有没有想过，天使并没有不作为，只是因为有人一直不停地搞破坏呢？” “福金先生，你作为守护圣女的魔法师，应该知道救人比杀人难吧？” “如果有这样一位病人，他一边接受治疗，一边被恶徒用铁锤砸烂脑袋，试问，这样的病人没有救活，难道是医生的错吗？” “假如善良的圣女小姐救治了这样一位病人，却不幸抢救失败。病人的家属一口咬定，都是因为圣女不作为，才让他的亲人失去生命；” “同时，他们还拿着刀子要捅死圣女，美其言说是要为这个世界清扫一位徒有热心的庸医——” “请问这样的攻击，你会去阻挡吗？” 福金冷哼一声：“高天之上无所不能的神明，也好意思跟地上的生灵相提并论？” “人类的力量有限，而神明之力无穷无尽。神明汲取人类的信仰，享受人类的顶礼膜拜。又凭什么能不作为？” “你……”海瑟薇皱起眉头。 这个人看起来沉默寡言，实际上肚子里的话却一套一套。她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绕晕进去。 “那，有没有可能，当今的神明缪兹根本没收到人类的信仰力？” 海瑟薇深吸一口气： “作为神职人员，你应该很清楚，神像，壁画，雕塑，教堂名称，这些都是稳固神明庇佑根基的东西。” “阿兹卡那的神明建筑已经从根本上被动摇了。你身处白塔脚下，圣子身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颁布过哪些法令？” “神魔战争时期，人类的权贵昏庸无度，不仅勾结黑暗生物，奴役人民。勇者罗西带领人民将其推翻，其原因，不正是‘既让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吗？” “教会切断了神明力量的来源，却又想获得神明庇佑，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福金冷笑：“既然如此，那从一开始，就不要当啊。” “什么？”海瑟薇脑子嗡的一声。 她感到心底有一堆麦垛被福金冒出的火星点燃——她开始有点生气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为缪兹不值过。 守护人类，无条件的守护，到头来，却得到一句“当不了，那就不当呗”。 “你凭什么这么说？”海瑟薇感到身体中有一团熊熊烈火正在燃烧，“你自己不也正站在缪兹的结界下，享受她的赐福与加护！” “如果没有缪兹，外面的黑暗生物就会一拥而入，我们都会被吃掉的！” 去过结界外且被莫里森的恶魔老爹骗过一回的海瑟薇深知结界外的险恶，就算她也不喜欢缪兹，但也不能……不能这么没良心吧！ “那又怎样？”福金语带嘲讽，“谁说活着就一定比死了强？” “被那样一位神明看重，我还真不如几年前就死掉。” “你！” “别生气，亲爱的。”缪兹于海瑟薇的精神世界轻轻环住她的灵魂，“别忘了，你之前不也因为神明之子的身份对我怒目相向吗？” “因为神明的注释，很多人的命运轨迹就此改变，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过……” 紫眸的天使托着海瑟薇的双臂虚空张弓，凝出金箭，对准福金轻轻一拉： “在口出狂言，蔑视高天之前，还需要有弑神的本事。” 第300章 下酒菜。“这招叫做，‘共鸣和弦’。…… 铮！ “不要！” 海瑟薇的声音与缪兹箭矢飞出的声音同时响起，海瑟薇闭上眼睛等了三秒，却却未听到对面惨叫的声音。 硬吃天使一击，还没事吗？ 海瑟薇睁开双眼，却看到福金望着侧方，那里的墙面正冒着黑气。 “吓到了吗？”天使的声音从她脑海悠悠传来，“人类的神明怎么会伤害人类呢？何况是在审判魔法面前。” “那位神使身上具有很浓重的黑魔法气息，”天使说，“金箭碰到他的一瞬间，我看到了暗无天日的地下监牢，没有出路的绝望，满地的试管，棉布与止血绷带，以及让人窒息的血腥气息。” “小心点。他大概拥有一段相当沉重的过去。” 缪兹话音刚落，祂提到的信息便一股脑儿地出现在了海瑟薇的脑子，压抑绝望的情绪差点让她干呕出来，心脏猛跳，喘不过气。 绝望，绝望，福金魔法师的情绪中，除了绝望还是绝望，简直是一坛黑漆漆的死水。 即使有一只苍蝇飞过，也会被这潭蛰伏着怪物的死水拖下水底，彻底吞没。 海瑟薇压抑得险些流出眼泪，但她还是强撑着难受开口： “刚才那招…可以教我吗？” “可以。”天使说，“这本来就是你能使用的技能。但使用天使的技能越勤，你的觉醒速度就越快。” “如果你介意这一点的话，还是不要用了。” “我要学！”海瑟薇高声回答。 都这时候了，不学点新的魔法扭转局势，难道还将天使的灵魂碎片带进坟墓吗？ 她宁愿消失，也不愿落在这群脑子都不太正常的神职手里！ “好。”天使似乎很满意，“这招叫做，‘共鸣和弦’。” 一瞬间，所有有关和弦魔法的知识都出现在了海瑟薇的脑子里，强烈的恶心感险些叫她晕过去。不过。天使在海瑟薇的精神世界拍了下她的肩膀，海瑟薇瞬间感觉所有的不适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是这样……！” 海瑟薇瞬时领悟，虚空张弓搭箭，嗖得一声，将金箭射了出去。 福金立刻跳开，但金箭钉住了他的影子，海瑟薇还是读取到了想要的信息。 ＊ 昏暗的地下室里，白袍的少年抱着膝盖低声哽咽。 他洗到发白的法袍已经破破烂烂，沉重的粗大锁链扣在他的小腿上，已经将脚踝箍得发青发紫。 少年用了全身的力气去抠，去拽那铁链，可锁链却丝纹不动。他的指尖已血肉模糊，微微蜷一下，都会迎来钻心的痛。 “伟大的音乐之神，缪兹大人……恳求您聆听我的声音……”少年双手合十，虔诚祷告，又朝地上重重磕下，“求求您了，请救救我，我想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不想死！” “你在做什么？” 一个声音响起，吓了少年一跳。他循着声音望去，却发现了一个皮肤黯淡，头发像月光一样银白倾泻的人—— 准确的说，那似乎并不算人。 少年用膝盖爬到铁栏杆口，抓住栏杆，向对面看： “精灵？” 少年注意到对方那双尖尖的耳朵，与教会书籍里记载森之精灵如出一辙。但他灰黑色的皮肤和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却和森之精灵完全不一样，更像一只鬼魅，一只低阶吸血鬼。 奇怪，阿兹卡那怎么会有精灵？对外来物种的好奇暂时压下了少年的痛苦，他抓着铁栏杆，小心翼翼发问： “你是精灵吗？” “嗯，我是。”对面月亮一样的精灵大方承认，“不过我的血脉并不纯粹，外貌也不像纯血的森之精灵那样符合你们人类的审美……” “让你这样的小孩第一次见精灵就见到我这样丑陋的混血，舅舅要是知道了，肯定又会狠狠训斥我的……”他看向少年，“请千万不要对森之精灵产生奇怪的印象。” 放在平常，看到这样一只精灵，少年肯定是要害怕的，但现在，他自知自己可能要死了，胆子也跟着大了起来： “你不丑，很漂亮。只是有点……” “凶？” 少年不知道怎么形容对方那种清冷又危险的气质，只好用血红的手指拼命计划。 “至于我，我在向神明祈祷。庇佑我们的神明是缪兹大人，祂非常强大，光明结界就是祂创造的——你知道光明结界吗？” 慢慢地，少年和银发精灵逐渐熟稔，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少年从精灵口中了解到，和他一样，精灵也是教会“抓”来的。在那以前，他正在一所孤儿院担任教师。 “……魔法生物也可以进入结界吗？” “是呀。”精灵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其实你想想天使的目的就知道，祂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保障人类安全。 “而我，以及极少一部分黑暗生物，都不会主动伤害人类。伟大的天使缪兹大人自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进来了。” 精灵的语气总是缓缓地，慢悠悠的。少年原本哭哑了嗓子，也慢慢跟着精灵变得放松下来。 每当教宗和他的助手来地牢时，少年就会和暗精灵假装不认识。 等人们走光后，暗精灵就会偷偷地，用他在精灵之森学到的治疗魔法，帮少年治好身上的伤口。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变好。少年甚至开始幻想那只长相柔美的暗精灵会不会隐藏了实力，有朝一日可以把他一起带出去。 直到有一天，教宗带着一群白袍人打开了暗精灵的牢门。 “你们要干什么？！” 没有人回答少年的问题，少年只能通过乌乌泱泱的人影缝隙看到他们正在对那只可怜的精灵做什么： 他们其中的许多人都掏出银质的刀叉，同时将它们捅进精的**，又整齐划一地拔出，再插入，精灵压抑的惨叫顿时充满整座监牢。 “不要，不要，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顾不上隐藏自己的情绪，在铁 栅栏监牢里崩溃大叫。 没有神职理睬他，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 两个小时后，神职们离开了。留下浑身是血的暗精灵趴在那里，红色的血液流出铁栅栏，流至少年的视野。 少年扑在栅栏上，对面的精灵像一块沾满草莓酱的蜂窝煤蛋糕。他月光般的头发被血侵染，开始打结。 “……别担心。咳咳，我没事！” 年轻（？）的精灵起初还能在那非人的摧残后说上一两句安慰他的话，但慢慢地，他说不出来了。 白袍人们变本加厉地割走暗精灵更多血肉，划破他的器官，只为用那白色的小本子记下冷冰冰的数据，美其名曰，恢复力极限测试。 这些天，牢狱中的少年觉得自己的精神逐渐变得不正常了起来。 这个地方没有温的阳光，没有可以看到天空的窗户，也没有鲜花与可供交流的家人和朋友。 被关在这里的暗精灵遭遇了这样惨绝人寰的对待，那关在精灵对面的他呢？ 少年眼里仅存的光消失了，他不再乐观，不再具有期盼。 这里太远，远到法律不存在。 这里太深，身到神明看不见。 这里太黑，黑到光明—— 全消散。 终于，教宗推开了少年面前的的栅栏门。 与兴师动众的暗精灵不同，来他这里，教宗只带了两个白袍人。 “神选是吧？” 教宗轻笑着，一脚踹上少年的肚子。 “还不是凡人血肉之躯。” 少年很久没吃饭了，只能吐出酸酸的胃液。他倒在地上捂着肚子，豆大的冷汗直往外冒。 “教宗阁下……” 教宗丝毫不理他，拽着他的领子凌空提起： “自古以来，都是教宗快病死了，神明才会选出新的神使。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你出现是什么意思？” 他一拳打在少年肚子上： “咒我赶紧死？” 少年吐出鲜血，嘴上连连求饶： “教宗阁下长命百岁，教宗阁下光耀万代！” “哼，嘴皮子倒是利索，难怪那么多女信徒见了你就脸红害羞，喜笑颜开。我这是找了个神职呢，还是找了个只披着人皮的魅魔啊？” 少年惶恐摇头，教宗却哼笑一声：“但我是否光耀万代，可不是你能决定的。” 咔的一声，教宗将一把特质的匕首插入少年的腹腔。 少年以为自己也要被捅成蜂窝煤，连忙咬紧牙关，拼命忍耐，身体内却猛地一凉，似乎有一只冰冷的游蛇钻进了他的血管，贪婪地吞噬着他体内的魔力。 “不要……” 少年急得用手去挡，然而，哪里是教宗魔法道具的对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魔力一点点被抽走，顺着匕首，全部被教宗吸收。 这是他……好不容易积攒的！ 被吸完了魔力，教宗便将他随便丢在一边。似乎还不过瘾，教宗又迅速杀死两个白袍手下，一手一个，用匕首吸收魔力。 “我的，都是我的！”年长的神职举起双手，“天赋再好又怎样，刻苦认真又怎样？如果不想办法提高效率（掠夺），到头来，还不是我的下酒菜！” 少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趁教宗不注意，抢过那匕首，狠狠甩飞。 匕首打着转儿飞入黑暗，不知滑到了哪里。 “你！”教宗咬牙切齿，对着少年再次拳打脚踢，“我看你是活腻了！” “教宗阁下……”少年拼命抱着教宗踹来的脚，“那把匕首上有黑暗气息！” 他相信教宗只是被那把带有黑暗力量的刀蛊惑迷惑了，只要将刀夺走丢开，无论是他还是暗精灵，都能重返地面。 “哦？”教宗饶有兴致，“那又怎样？” 少年忽然感到不妙：“黑暗气息的道具不能用，会……” 腐蚀您的心。 “这样啊，看来你还是傻得可怜。”教宗双手合十，似乎在祷告，可口中吟诵的名却并非缪兹，“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莫里……斯？ 霎时间，阴风阵阵。 少年来不及细想，一片巨大的黑影随之显现，两只血红色的眼睛仿佛两只魔导灯，穿过浓浓雾气，投射到他的面前。 【奥拉维尔？】 “红眼”投向少年： 【他是谁？】 教宗奥拉维尔并没有过多理睬对方，而是寒暄两句后，十分随意地挂断了通讯。 “看见了吧？”他得意道，“聪明的人选择工具，而愚蠢的人——” “才会害怕工具。”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0-310 第301章 白鸟如一只被枪击中的飞鸟，从空中堕…… 惨绝人寰的实验继续进行着。从一开始只针对精灵，逐渐转为二人一视同仁。 渐渐的，他们被扔至同一间牢房。听教宗说，是要“培养实验体之间的感情”。 什么样的实验需要感情？少年不敢深思。但被分至同一间牢房后，他确实能更好地照顾精灵——在他受了一身伤以后。 精灵也常常用他的治愈魔法治疗少年。从精灵口中，少年得知他还有一位姐姐，但他们似乎因理念不同，闹得很僵。 “早知道会这样，我应该给姐姐写一封道歉信再走的。”精灵苦笑着说，“我不怨她，更不恨她，同样也不奢求她来救我。” “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她能当好女王。” “一定会的！”少年安慰道，“等我们出去了……” “我们真的还能出去吗？” “可以！一定可以！大不了我、我再去求求教宗阁下！” 银发的暗精灵忽然抬头，用一种怀疑怜悯，又忧郁的目光打量着少年，欲言又止： “别再找他了。没用的。” “别忘了，我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你们教宗阁下威逼利诱，连哄带骗。”他站起身子，银色的半透明翅膀微微张开，“尤其是我。” “你觉得教会允许一只黑暗生物存活下来，在阿兹卡那大摇大摆吗？” “但是您是混血……！” 精灵轻笑一声：“混血又怎样？你没听过教会的‘一滴水’原则吗？” 无论亲疏远近，只要沾染上黑暗生物的基因血脉，都格杀勿论。 少年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却只感到深深地无力—— 他所处的社会并不够好，还没有好到足以容忍千奇百怪的生物生活。他给不出任何有效的安慰，也开不出空中楼阁一般，苍白的承诺。 他闭上嘴巴，不再说话。 实验仍在继续。 昏厥，痛苦，醒来。 少年重复着这样的经历，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实验室里，他几乎要忘记，也不愿去想时间的概念—— 起初，他还会用石头在墙上刻下一道又一道刻痕，数一数他进来了几天，善良的圣女会不会对他牵肠挂肚。他要好好和教宗阁下说说，争取早日解开误会，早日出去。 而现在，少年身心疲惫，早已懒得做了。 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他进来了多久？少年已经记不清了。 总之，在他以为自己快要适应这份痛苦时，最后的实验到来了。 像往常一样的，教宗派白袍人将死死他绑住，压上了实验床。 对面的精灵也是同样的遭遇。在他们被押往不同的房间前，精灵曾对他点点头——这是他们互相打气，相约要撑过实验的暗号。 少年也回以眼神，被白袍人拽走。 这次的实验分外漫长。出乎预料的是，少年这次并未感到格外痛苦，而是肌肉格外酸酸涨涨。 朦胧中，他感到有很多人在他身边忙前忙后：有剪刀咔擦剪断什么的声音，有一群魔法师吟诵咒语的声音。 渐渐的，少年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失去所有意识，沉沉地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时，他已经被丢回了熟悉的监牢。 实验失败了？少年看到眼前倒着一个白色的人影，下意识伸手推他： “暗精灵先生，您还好吗？” 对方没有反应，少年一用力，轻松地便将对方翻了过来—— 那人的面上，分明就是他的模样。 …… 海瑟薇能读取到的情绪画面到这里便结束了。 原来福金魔法使还经历过这样的事？他对圣子如此忠心耿耿，是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对教会产生了‘不可战胜’的阴影？ 海瑟薇收起光剑，问出了那句困扰她多时的话： “你既然如此厌恶圣子，厌恶教会，就没想过打败他吗？” “你连神明都敢问罪，更何况圣子区区一个人类？” “人类？”对面摇了摇头，“那已经不能算是人类。” “你不清楚圣子的实力，才敢像初生牛犊般，贸然挑战。” “不光是我，任何亲眼目睹过圣子力量的人，都会望而生畏。” “要不然，你以为，偌大的一个阿兹卡那，为什么只有你一人敢于前来？” “我确实没有反抗过。但我见过的抗争者，各个不比你怯懦。” “他们中的许多甚至强于你，正直的骑士，热情的将领，善良的王室……他们都想要扳倒圣子，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加美好。” “可他们成功了吗？” 魔法使摇摇头： “无一凯旋，全军覆没。” “海瑟薇，悲命的魔女，复仇的孤女。你只是被一腔热血冲昏头脑，糊里糊涂地就踏上征途，卷入这场人与神的斗争。” “你本应在那条人鱼伸出援手时，逃得越好，远走高飞。藏在一个任何人也找不到的地方，这样，尚且能够保证世界的安宁。” “而你，海瑟薇，你非但没有逃跑，还一次又一次地跑到我们的面前，妄图以微弱的蝼蚁之力，动摇教会这棵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 “我确实厌恶神明，但也同样憎恨你。” “神明荒诞无眼，而你孤勇无知。” “海瑟薇，早在蔚蓝剧场时，圣子已经识破了你的诡计，只等着你一步一步慢慢接近，跳入他早已挖好的陷阱！” “我曾试图用暴力逼退你，希望你知难而退。可你却不以为然，因为那条人鱼的庇护，沾沾自喜！” “你知道吗？你不回来，最多只有阿兹卡那变成人间地狱；而你一但回来——” “获得了神核的圣子就会彻底登神，将整个世界变成人间炼狱！” 福金举起由无数诡异气息组成的审判之剑： “因此，我必须审判你，杀死你，因为你犯下的，不可原谅的愚蠢之罪。” “是吗？” 海瑟薇抬起头，紫色的眼眸前所未有的明亮： “你觉得逃出结界就能解决一切？” “那为什么我的父母外出求援，还是莫名其妙地就尸骨无存？” “福金魔法使，眼界狭隘的，其实是你吧？” “不过，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质问你，反驳你，因为我清楚我的敌人是谁，不会将火发向一个傀儡。我只是想告诉您，结界外的天空从来不是蔚蓝，黑暗的气息比起这里，只会有增无减！” “魔法使先生，你既然知道神核，那应该也明白它的抢手。难道你觉得，结界外那些车比圣子更极端的黑暗生物，能轻而易举地放我离开吗？” “实话跟你讲吧，我刚到海底，就有恶魔伪装成别人的样子对我欺瞒。而他的手段更加狠辣，更加凶残。只要我万念俱灰时，在刀脖子上轻轻一拉，什么神核，什么缪兹，都会不复存在。而是庇护了阿兹卡那千年的结界，也会就此消散！” “那时候别说阿兹卡那的普通民众，你，圣女小姐，还有圣子，你们都会沦为黑暗的食粮。千年前神魔大战时，喜好屠杀的黑暗联军对人类做过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海瑟薇看到魔法使手中的审判之剑一沉，它的主人似乎真被戳中，语气也变得和缓： “既然如此，你一开始就不该出生。” “错了。”海瑟薇的身侧凭空产生上升气流，“就算没有我，还会有千千万万个海瑟薇。只要神核依旧存在，只要圣子统治下教会屹立不倒，只要这个世界上的官员尚会利益熏心，勾结黑暗。那么——” “不管是携带着纷争之种的海瑟薇，还是禁足于高塔的梅莉亚，亦或是见识过圣子绝对力量的，又一个被绝望浸泡，失去反抗之心的魔法使……” “这些，全部后继有人。” 福金下意识后退半步，但他还是握紧审判之剑，对准海瑟薇： “不管怎样，你还是得打败我，才能从这里出去，继续对圣子说这些大话。” “否则，那就只能是存在于你内心的漂亮幻想，对这个残酷又黑暗的世界没有任何用处。” “正有此意！” 海瑟薇向地上重重一拍，极速上升的气流吹动她的长发，也将她的刘海掀翻。 “高低音阶！” 刹那间，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白色圣阶在她身后拔地而起。错落有致的圣阶起伏升降，像一位巨人伸出手臂，将海瑟薇环抱在中间。 “怎么会……？” 福金迅速劈下审判之剑。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过了短短几秒的时间，一直被他压着打的少女忽然变得强大起来。 铛！ 一声脆响自福金的剑影末端传来。 巨大白色的音阶像一面坚固的盾牌，将他的攻击牢牢挡在外边。 福金握紧剑柄，东张西望，似乎想要找到海瑟薇的破绽。但海瑟薇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脚下白色音阶迅速升高，以一个俯视的姿态开口： “五线之谱！” 刹那间，十根发光细线从海瑟薇双手洒出，福金一时间躲闪不及，被两道五线谱自左右牢牢抓住，仿佛成了乐谱上的音符般，动弹不得。 “你不正是因为圣子拥有强大的力量才怕他吗？好，那我就比他更有力量！” 海瑟薇用力一扯，十根白线至今勒破了福金的白袍，露出其下的皮肤与血肉。 只几秒时间，一朵朵血色的大花便在福金肩头身上相继绽放。 “海瑟薇小姐，不要，不要杀了他！”圣女挣扎着爬起，“打晕就可以了……” 海瑟薇抬眼，再次望向福金： “算你走运。那这次就……” “……嗤。” 福金忽然冷笑一声，单手抓住那十根白线，狠狠一拉，直接将海瑟薇拽下白阶！ “你……你疯了吗？反抗的话，线会割伤你的手！” 在空中迅速下坠的海瑟薇努力扇动翅膀，如一只被蛛网困住的蝴蝶般，扑腾着翅膀，奋力向上。 “受伤？”福金笑了起来，“高高在上的神明啊，我哪里害怕这个。只要能将睥睨一切的您拉下水，这世间的一切纷争都将不复存在！” 他不再拉动白线，而是将漆黑的审判之箭迅速融化，化作液状态，顺着白色的五线谱染了上去！ “你……！” 海瑟薇正想说什么，忽然背后一痛。下一瞬，更多的刺痛从背后贯穿—— 她低头，看见胸口处自后向前，贯穿无数根黑箭。 原来黑色的流体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声东击西？ 她的实战经验还是太少了…… 箭尖传来的奇怪的力量让她感到非常冰冷，伴随着钻心的痛。 海瑟薇瞳孔微缩，如一只被猎。枪射中的飞鸟，从空中堕落。 圣女的惊呼在她耳边嗡鸣，提着漆黑之剑，朝她走开的魔法使的模糊影子也变得越发清晰。海瑟薇撑着身体向后挪动，可每动一下，身体便会传来钻心的痛，涌出无数痛苦的回忆。 她要死在这里了吗？ 亦或是被夺去神核，变成一个没有灵智的傻瓜？ 莫里森先生一定会伤心，生气的吧？ 神核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应该交给他—— 好过留给实战经验不足的她，也好过被人面兽心的圣子夺去。 海瑟薇眼前闪过无数人影：苏，多丽丝，瓦妮莎，贝丝，小蘑菇，莉珊德拉公主……最终，定格在西尔维娅姐姐和露西亚姨妈的画面上。 ……对不起。 海瑟薇勾起唇角，苦笑着流下一滴泪。 忽然，海瑟薇眼前模糊的景象瞬间清晰——经过那滴泪的冲刷，她重新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福金提剑朝她走来，而哭着喊着，摸索着向她扑来的梅莉亚，此刻却全身被白金色的圣火笼罩，仿佛一个熊熊燃烧的火人！ 而她的脸上，眼皮上，都出现了严重的烧伤！ 第302章 鸟面它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喂，”海瑟薇用尽力气抬起手臂，“圣女小姐在燃烧啊！” 魔法使愣了一瞬，随即握紧剑柄，没有回头： “你想诈我？” “谁要诈你？我都这样了！”海瑟薇急得将沾满自己鲜血的手往地上拍，“你觉得这样的我会偷袭还是杀死你？” 福金眯起眼睛，从面具的小缝里打量一番海瑟薇。 确信她真的无力反击后，魔法使放下剑，半信半疑地回头，打算快速扫一眼。 然后，他就看到那位熟悉的少女如今浑身被圣洁的火焰包裹，熊熊燃烧。 她的身上，金色的符文仿佛一道道裂缝，圣洁的白金色火焰正从那些缝隙中喷涌而出，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的身体当做薪柴燃烧。 “魔法使……先生，不要……” 被烈火灼烧的女孩面上伤口狰狞，残忍的火舌正无情灼烧着那双罗兰紫色的眼眸，仿佛向他宣告着，那些美好的时光再也回不去了。 “你们之间似乎有某种存在联系，我看看……”海瑟薇努力瞪大双眼，调动最后一丝魔力，仔细查看着魔法使和梅莉亚之间的那条线，“找到啦！” “咒文！是咒文！”海瑟薇有着兴奋，“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梅莉亚小姐身上的咒文和圣子有关。现在看来，应该是他清楚你对梅莉亚小姐十分看重，故意——” 咔。 海瑟薇话还么说完，便感到喉头一阵腥甜。 福金魔法使并没有因为少女的自燃而停止行动，而是将那柄漆黑的审判之刃插进了海瑟薇的胸膛。 “咳，咳咳……！” 海瑟薇捂着嘴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溢出一抹鲜血。 多亏了刚才她往胸口也拍了个音阶防御魔法，才保证对方的剑刃 没能贯穿自己的心脏，没让鲜血上涌，贯入气道。 否则，此时此刻，她就已经因为窒息而死，因心脏破损而亡。 “梅莉亚小姐快要死了！”海瑟薇抬起眼睛，罗兰紫色的眼眸愤怒地盯着福金魔法师，“你之所以能有这样充沛的魔力，这样敏捷的速度，很大概率就是因为那些咒文，因为你在烧命！烧圣女，梅莉亚林恩小姐的命！” “再天才的魔法师，都不可能在这样巨大的战斗中没有一点消耗？” 海瑟薇一直觉得她与福金魔法使战斗的过程中有哪里怪怪的，但一直说不清在哪儿。现在想想，完全是因为战斗了这么久，她已经开始疲惫，对方却依旧快如剪影，总打她个措手不及。 “你如果不赶紧停下来的话，梅莉亚小姐就会被活活烧死！你不明白吗！” “不。” 在海瑟薇的惊愕中，福金再次握紧剑柄，朝她胸腔更深处刺去： “我马上就要成功了，梅莉亚……圣女小姐，你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就——” 咚！ 海瑟薇不大的拳头落在魔法师脸上。 鲜红从他的怪鸟面具下流出。 “你说的……” “是什么屁话！” 海瑟薇又一拳打过去，福金连忙松开剑柄，飞身一闪，哪料却看到海瑟薇嘴角上扬，脚底一踏，带着胸口的剑，向天空奋力飞去！ “傻了吧！你以为只有你能玩声东击西？” “……不可能。”福金望着天上的身影喃喃，“被审判之剑刺中，你怎么可能还有力气？” 胸口和身体依旧疼痛，但海瑟薇更无法容忍一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被诡异的咒文活活烧干。 “为什么？”天空中的女孩瞳孔逐渐化作蛇瞳，同时露出冷笑： “审判审判，审判渎职之剑。我又没有渎职，你又如何能以审判之名杀死我？” 她一咬牙，拔出胸口的剑，朝下重重一摔。 刹那间，十条五线谱腾空汇聚，将那柄漆黑之剑瞬间缠成粽子。 地面的法师瞳孔骤缩，再次操纵魔法，试图抢回控制权： “不可能……” “如果审判之剑真的能明辨是非，历史上又怎会出现有关神职的冤假错案！” “这一切不过是你的说辞而已……是你，是你这位神明为自己留下了偷生的小道！” 海瑟薇唇角上扬，抬起紫金色的蛇瞳，像看笑话一样打量着这位地上的法师： “有谁说过……审判之剑能明辨是非了？” “我从打造出这把剑交给你们，从始至终未提过这把剑具有神识。” “所谓神明意识的延伸，不过是你们的一厢情愿，口口相传。” “如果这剑中真有神识，它又怎会心甘情愿，为人所用？” “说到底，它只是一把威力巨大，尚能斩去渎职之神的武器而已。” “……诡辞欺世！” “你是神明，什么东西怎么用，还不都是你张张嘴凭空捏造篡改！” 福金不再和海瑟薇纠缠，再次开口，唱响悠远悲怆的歌。 “随便你怎么想。”空中的女孩无奈地摊摊手，“不过能催动这审判之剑力量真正的使用者，的确不是你我，亦不是神明。而是——” “人民。” 海瑟薇身后，一面巨大的投屏骤然出现！ 【海瑟薇支持率/神秘魔法师支持率】 【78.83%：21.17%】 “早在我们战斗开始前，我就已经得知了这一消息。于是，早早打开了 魔导录像机。你我的一言一行，就通过这台看不见得知录像机，实时地传给了阿兹卡那每一位国民。” 小章鱼从阴影中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手中摄像机的红色光点一闪一闪。 “什么？”正在唱歌施法的福金魔法使一时间忘了词，语气中沾染了怒气，“你故意摆我一道！” “卑鄙，无耻！” 他瞪向小章鱼，后着吓得六神无主，嗖得一下缩进阴影。 “你要杀了它吗，魔法师先生？”海瑟薇收回目光，带着笑意的视线落在福金的黑金面具上： “就算现在杀了小章鱼，切断直播，也是没用的哦。” 她指了指头上的分数条： “你杀了为人民服务的一线记者，大家只会更加记恨你，恐惧你，厌恶你。” “你永远……无法用审判之剑杀死我。” “以及……” 海瑟薇勾起唇角，微微歪头，笑得纯真无邪： “在大家看来，那个该被被审判的失职怪物——” “似乎是福金先生您呀～” 轰！ 福金像发泄似的丢了几个爆破魔法，将地下炸的尘土倾泻，摇摇欲坠。 随后，他再次开口，唱响悲怆的歌谣： “凄凄秋风席卷” “落叶飘荡处处依” “簌簌声响如低泣” “独枝风中战栗” “枯草凝霜似泪滴” “谁又能将其铭记” 悲伤凄凉的情绪迅速黏连在海瑟薇心上。但海瑟薇却毫不示弱： “嗯，唱歌是吧？我也会！” 海瑟薇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唱歌会除了有治愈效果外，还有什么效果，但莫里森先生说过，缪兹属于音乐天使，而她的神核属于缪兹，那么缪兹的杀招—— 理应也和音乐有关。 “金色麦浪翻过麦田” “风车吱呀呀转圈” “将欢笑与时光” “一并来流转” “记得吗/天空下” “少男少女” “打闹与嬉戏” 海瑟薇温柔的歌声瞬间盈满整个地下。就连灼伤中的圣女也感到被温暖包裹，抬起头来。 “别忘记/曾几何” “不曾烦恼” “你追我又赶” “只为抢收” “金色麦穗” “堆满邻家仓” 海瑟薇曾经读取到福金心中曾经有一段美好的记忆。其内容，似乎就是和圣女一起在金色的麦田里帮邻居伯伯抢收麦子。 如果从这段记忆切入突破，或许能行！ “忽的急转弯” “撞个满怀” “麦粒飞天，飞天哗哗响～” 那些过去的记忆涌上福金心头，他用力甩甩头，警告自己那些已经彻底回不去了。 “野火烧不融冻土” “茫茫大地谁留意” “唯有破旧稻草依” “无心假人空独立” “将这一切记心里” “抵不过/别离” 随着福金的吟唱，更多白色的火焰腾空而起，似乎要将这一地下通道变成真正的火海。 海瑟薇也不甘示弱，继续开口： “麦田蓝天下/曾” “勾手起誓” “许下梦一个” “小小身躯，大大心愿” “深信并高歌” “共绘一副盛世画卷” “谱写那诗篇” “共同相信着” “一并期盼着” “梦想会实现” 刹那间，狭小的地下似乎忽然飘起了细密绵延的金色小雨，淅淅沥沥，似乎要将那金色火焰全部浇灭。 “为什么要让我记起？那些早都过去了！” 福金大声咆哮，并再度转换曲调： “只能于冰雪中” “轻轻叹息” “等待命运的审判来临” 漆黑的审判之剑开始剧烈颤动，似乎要将海瑟薇的五线谱挣开。 同时，一块块冰晶在迅速凝成，将金色的雨滴逐一吞没。 “黑暗笼罩这片云” “森林都变得荒寂” “万事万物悉数沉睡” “谁也不愿醒来” 巨大的困意压在海瑟薇眼皮上，疲倦得她几度合眼，又努力睁开： “让花田姹紫嫣红” “大街小巷全部都开满” “万千知识走进家门” “书本墨香全部都拥有” “校铃轻响座无虚席” “遗漏无一个” 那些美好的设想经由海瑟薇的歌声，全部化作逼真的画面，一股脑儿的涌进福金的脑海。 他仿佛看见阿兹卡那孤儿院里的孩子也可以自由自在地出入魔法学院，与那些贵族子弟在同一间教室听课。 而圣女也脱下那件束缚她自由的白金长袍，换上优雅的学生装，抱着课本，半是腼腆，半是幸福地对他轻笑。 福金心中一颤，一时间竟忘了呼吸，口中的歌曲也走了调： “满腹悲伤如黑色雨” “倾注这片荒地” “流火又来” “烧不尽” “满天火雨” “淅沥” 太美好了。实在是太美好了。美好到他眼眶湿润，美好到……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不可能的。 “如有野兽耳旁低语” “挥动法杖与剑矢” “不怕怪力奇异生物” “亦不畏惧祂身份” 福金提着剑，一步一步走向眼前的幻觉圣女。 “不必在意那灼烧” “不必感受那疼痛” “无论梦中遇见谁” “又因谁人泛泪花” 福金动作缓慢，歌声却变得温柔。仿佛想安慰烈火中因灼伤而哭泣的圣女，又好像在安慰那个意识到这样做不对，却不得不为自己开脱的他。 “尽管斩断那情愿” “然后成为自由的花” “世间万物化乌有” “唯余你我他” “戴上梦幻粉色花冠” “拍拍手将笑语传达” 福金主动改变用歌声改变了自己的视觉。在他眼中，自己不再提剑走向那朵火光中的女孩，而是捧起她的脸颊，为她戴上梦境中约定的，开满姹紫嫣红花朵的花环。 “我们携手不畏风雨” “笑看长夜坐拥童话” 福金享受着眼前的幻想，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轻松微笑： “翩翩起舞然后共舞” “舞吧，舞吧……” “直到太阳彻底落下” 咔哒。 漆黑的鸟嘴面具被从中间划破，于福金眼前，露出一道耀眼的白光。 啪嗒。 它掉在地上，碎成两半。 第303章 阉伶无名之人。无梦之人。 海瑟薇从高大的白色音阶上缓缓落回地面。 在她身后，圣女梅莉亚身上的火焰早已熄灭，连可怖的红色灼伤也恢复得七七八八。 早在她用金色细雨冲刷掉梅莉亚身上的符文时（在使出这招的同时，有关这招的天使记忆一并出现在她脑子里），海瑟薇就想到了这样的结局。 按照正常的流程，使用审判之剑这种大型魔法，需要绘制巨大的法阵，并由上百个法师一同祈祷，在诸多阿兹卡那国民的观看下举行仪式。 而魔法使福金不知是被圣子坑骗，只掌握了一半施术的方法，还是行事匆匆，没来得及绘制法阵。总之，他不仅强行催动，还一副不要命的打法，若没有梅莉亚身上的符文链接，恐怕早就体力不支，昏死过去。 现在，燃命的魔力链接中断，福金自然大脑断片，行动迟缓，被她轻易反伤，昏死过去。 “魔法使先生！” 梅莉亚惊呼着迎了上去。海瑟薇也不恼，毕竟相处了这么久，她早就习惯了圣女是怎样的人。 海瑟薇跟着凑了过去，想看看这位总是带着面具的神秘法师面具下，究竟长什么样子—— 是天生异相，还是兽面人身？ “啊！” 撩开少年杂乱金发的梅莉亚忽然被针扎似的缩回手，整个人蹿回海瑟薇身边： “海瑟薇小姐，他，他……！” 对方似乎十分害怕，连声音都在颤抖。 发生什么事了？海瑟薇深呼吸几口，做好心理准备，朝金发少年的脸庞望去，瞬间也被眼前的景象整出一身鸡皮疙瘩： 这位名叫福金的少年，与圣子塞缪尔林恩长得一模一样。 海瑟薇一阵恶寒，强忍着胃中的扭曲与不适蹲下身子，在对方脸上细细查看。 对方皮肤浑然天成，并无任何魔法痕迹，似乎就是他土生土长的面皮，而非人皮或人造的面具。 唯一不同的是，这位福金少年的脸上布满许多狰狞的伤痕——就好像有人故意用刀划伤他，用火烫伤他。 那些伤口触目惊心，海瑟薇不忍再看，转向圣女： “你有其他双胞胎兄弟么？” “没有！”梅莉亚坚定摇头，“虽然我和哥哥在贫民窟长大，但我们是异卵同生的双生子，绝对不存在什么三胞胎的！” “那……” 海瑟薇缓缓望向金发少年。 他究竟是谁？ 联想起她在对方记忆中读到的有关暗精灵莫名变化容貌的画面，一个大胆惊悚的猜想在海瑟薇脑中迅速诞生—— 两个塞缪尔林恩中，有一人是冒牌货。 “梅莉亚，”海瑟薇忽然目光严肃，“你与福金先生一起收过麦子吗？” “什么？没有……”梅莉亚摇摇头，“我见到福金先生时，已经在白塔禁闭苦修两年了，怎么会……” 忽然，她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用惊恐的目光望着海瑟薇： “不，不……骗人的吧？” 海瑟薇叹了口气： “你猜得没错。我确实在福金魔法使的记忆中，读到了他和你一起携手在麦田起誓，相约肃清世界上所有邪恶，还阿兹卡那一片清明公正的美好愿景。” 噗通一声，梅莉亚跌坐在地上。她呆呆地望着眼前昏迷过去的法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发疯般检查起了对方的伤口： 【无能之人】 【无心之人】 【无名之人】 【无梦之人】 梅莉亚扒开对方高高的衣领，密密麻麻的黑色烙印便映入眼帘。福金魔法使的脖子上，脸颊上，都刻着大大小小的侮辱性单词。 一时间，梅莉亚仿佛看见了“圣子”与他的手下寻欢作乐，举酒碰杯。而她的哥哥，塞缪尔林恩，则被强行扯住按住，当成一个供他们消遣取乐，发泄。欲望的道具。 酸涩的泪水在梅莉亚眼眶中打转儿。为什么她这么迟钝？为什么她没能早点发现哥哥被人替代？明明她那么多次都察觉异样，却没能深思一下，再往前一步。 金发紫眸的女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趴在魔法使的身上，痛恨自己的愚蠢，也痛恨那个替代哥哥，伤害哥哥的人。 “对不起，哥哥，都是我不好……都怪我，都是我没能及时发现。对不起，对不起……呜呜……哥哥……” 少女的泪水顺着眼角滑下脸庞，打在福金少年的脸上。后者睫毛微颤，缓缓睁眼，俨然是一双透露着深深疲惫的罗兰紫色眼眸： “梅莉亚……” “哥哥！” 梅莉亚又惊又喜，但本来还有所压抑的泪水却再也止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 塞缪尔摇摇头，抬手轻触梅莉亚的脸庞，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 “那些都过去了。没事的，梅莉亚……” 塞缪尔说着说着，汹涌的情绪再也压不住，晶莹的水雾也遮挡了他的视野： “我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 梅莉亚搀扶着塞缪尔坐起，将他紧紧拥入怀中。 十年来，他们兄妹二人虽然同处一片屋檐下，却不得不隔着那冰冷的鸟头面具，隔着那层教会人为制造的身份，恭恭敬敬喊对方一声“圣女大人”、“法师阁下”。 而那些本应由他们拥有的，兄妹之间的手足情谊与温暖的怀抱，悉数被他人横刀夺走。 梅莉亚甚至不敢思考，不敢去想她每每与那位“圣子”拥抱贴贴，叫着对方哥哥，又对其所有要求悉数包容时，站在一边的塞缪尔又作何感想。 他是否会暗暗心碎，又是否会在心里偷偷埋怨，埋怨她太傻，只是隔了一层面具，连自己的亲哥哥都认不出来。 “哥哥！”梅莉亚松开少年，噙着泪看了看他的伤势，“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像以前一样，只要我们携手努力，就没有什么干不成的事。” 她忽然想到什么，赶忙转向海瑟薇： “哥哥，快给海瑟薇小姐道歉，多亏了她，我们才能相见！” 塞缪尔抬起头，短暂地对视过后，又愧疚地低下头： “我……不配和海瑟薇小姐交谈。” “自从我因疏忽大意深陷斗争漩涡起，我就失去了神明使徒的资格。” “欸？可是……” 梅莉亚瞪大眼睛，十分困扰。海瑟薇却早已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伸手拦下圣女的追问。 “哦……”梅莉亚点点头，开启另外一个话题，“那，哥哥，刚才明明只有我们三人，你为什么不打开面具直接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反而想杀死海瑟薇小姐，甚至帮助……” “因为……” 嘭！ 塞缪尔的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响爆破便从他身后传来： “因为他知道，放你们过去死在我手上，可要比死在他手上要惨多啦！” 一道与塞缪尔相似却更加动听男声自众人身后的甬道传来，刹那间，除过海瑟薇以外的两位神职脸色都变得苍白如纸。 “糟了！是圣……”梅莉亚噌的一下站起来，拉起海瑟薇的胳膊就要谈跑。 嗖的一声，三道流光飞来，塞缪尔迅速拔剑，铛的一声挡下，自己却因为巨大的反作用被震出老远，吐出一口鲜血。 “好啊，我就离开一会儿的功夫，你们两个就转身背叛，成了这位神明容器身边的明星？” 白袍的圣子自空中缓缓落下，宽大的衣摆在他身后无风飘扬。 “好啊，好得很。”皮肤苍白的金发青年露出灿烂的笑容，“我苦心培育你们这么久，教授你们知识与魔法，花费的时间精力不计其数，难道你们都忘了？” “雾妮，”圣子看向塞缪尔身后那个脸色苍白的女孩，“过来。” 梅莉亚下意识就要抬脚向前，但她还是努力收住脚，原地站着，没有动，只是抬眼，用尽勇气瞪着圣子。 “哦？亲爱的梅莉亚，你这是做什么？我不是你最亲爱的哥哥，塞缪尔吗？”圣子虚情假意地张开双臂，“快到哥哥这儿来。” “不！” 似乎是终于鼓足勇气，梅莉亚愤愤地瞪着对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分贝： “你根本不是我哥哥！” “不是？”圣子缓缓放下手臂，呵呵冷笑，“那你的意思是，你身侧那个身体残缺，不男不女的家伙，才是你的哥哥？” 身体……残缺？ 梅莉亚心跳漏了一拍。 她呆呆地望向同样穿着白袍，白袍却破破烂烂，仿佛乞丐的塞缪尔兄长。 她并没有看到对方手脚缺失，或者血肉残损。 但这样的发现并没有让梅莉亚心情放松，相反，却愈加沉重。 她看见塞缪尔哥哥脸色变得难看，握紧审判之剑的指节也下意识收紧。 梅莉亚心中一凉。 哥哥被说中了—— 圣子说的是真的。 塞缪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握紧剑的手也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你……！” “怎么？后悔了？塞缪尔林恩，我想你应该记得我们做过怎样的交易——只要你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身为刽子手的工作，不说漏嘴或是摘下那禁忌的面具，我都会在雾妮面前，永远守护你的秘密。” “可现在，福金，你违约了。” 圣子露出遗憾的神色，紧接着，视线从塞缪尔肩膀一缕向下滑落，最终落在对方腰腹下，某个隐秘的位置，唇角勾起，像是忍耐般肩头颤动，发出一声爆笑： “谁能想到往日不可一世的魔法师大人，实际上却是位阉伶呢！” 阉……伶？ 梅莉亚花了几秒的时间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又猛地抬头，望向塞缪尔： “哥……哥？” 哥哥是阉伶？ 骗人的吧。 他们虽然从小生活在贫民窟，但却从来没有为了讨生计，去做这种伤害身体的事！ 少年牙齿紧咬，脸色也变得涨红。面对着眼前泪眼婆娑梅莉亚，满目关心： “抱歉，我……我没事。我…… 他的手抖得厉害，仿佛要下一秒，就要将武器甩飞出去。 “说到底这些令人伤心的事还不是你做的，”海瑟薇凝出明亮屏障，将其护在身后，“又有什么理由去诘责他们两个呢？” “哦？海瑟薇？”圣子笑吟吟望过来，“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我真高兴你能回来。你看，这段时间我恪尽职守，从未伤害过你的家人，现在，是不是可以把神核交给我呢？” “反正你也不想成神，不如……把机会留给懂得珍惜的人，嗯？” “你做梦！” 海瑟薇凝出金剑，直指对面，眼睛却忍不住扫向圣子身后，心悸不安。 圣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按照计划，不应该是由莫里森先生将他拖…… “哎呀呀，海瑟薇小姐，你是在担心那条人鱼？担心他为什么没能拖住我，也没和我一起出现？” 圣子嘴角上扬，露出森森皓齿： “很简单……” “他没能战胜我，死了。” 第304章 罪孽即使是灌木与花草，也有一天能荫…… 他死了。 巨大的信息量如烟花一样在海瑟薇脑中炸开，让她头晕目眩。 莫里森先生死了？ 不，不可能。 莫里森先生谨慎强大，也曾向她保证过，他与圣子之间的战斗最多平手，怎么会输？ “你休想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对我有什么好处？”圣子抖抖宽大的衣摆，似乎是在向海瑟薇展示他的坦诚，“瞧瞧我这衣服，都破了，都是你那条忠心不二的小鱼伤到的。只不过嘛……” “你那小情人棋差一着，没想到我还留有后手。” 说完，圣子抬起碧绿眼眸，笑中带着森森冷意，直直地望向海瑟薇： “海瑟薇小姐，先前你母亲 在世的时候，我曾与你有过几面之缘。那时，你还是一位温柔可爱的小姑娘。现在这样冥顽不灵，我想都是那条鱼从中叫教唆，现在他死了，我想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不是吗？” 轰！ 圣子微微侧身，抬起眼眸刚刚他所站立的地方。一段白色的五线谱直直穿过，在墙上留下五个深深的孔洞。 而他的脸颊上，则留下五道火辣辣的划痕，仿佛什么动物留下的爪印。 圣子抹了把脸颊，指尖是鲜红的鲜血。他的眸色渐渐黯淡下来，笑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恶狼般的杀意。 “好大的脾气。” “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海瑟薇嗖的一声收回五线谱，“圣子，不，应该说，教宗大人？” 她举起金剑，再度对准圣子：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从我眼前永远消失！” 圣子呵呵怪笑起来，身上衣摆飘动，整个人也徐徐上升： “呵呵，海瑟薇，我想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耐心，是你非要无理取闹，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刹那间，地下甬道瞬间崩塌，摇摇晃晃起来。海瑟薇等人迅速集中在一起，以免走散后被圣子逐个击破。 等几人再次睁眼时，他们已经身处一座诺大的宫殿。 王宫？不，不对。海瑟薇环顾四周，高墙上宗教意义浓重的壁画和色彩暗淡的玻璃彩窗，一时间又让她产生了身处教堂的错觉。 “欢迎来到我的神殿。” 圣子从高处缓缓出现。不知何时，他的头顶出现一顶金色的华丽冠冕，手中多了一把做工精致的权杖。 “原本这个地方是要做我登神之所的，现在用来给你做丧身之地，也算是你的荣誉。”圣子抚摸着自己的权杖，碧色的眸子中满是沉溺，“斩神之地，旧神陨落，新神诞生之地——” 他抬眼，目光落在浑身伤痕的两位神职身上： “你们两个能够见证，也算是你们的荣誉呢。” “这样如何，你们现在替我捉住海瑟薇，之后我还让你们做我的圣徒圣女？” 漆黑的审判之剑朝圣子劈下。塞缪尔用尽最后的力气，朝那人狠狠刺去。 “就凭你？” 圣子两根手指轻轻一捏，轻而易举就将漆黑长剑夹住，再一使劲，将其生生折断。 “你也不想想，我教你的法术，怎么可能会伤害到我？” 圣子正想伸手将断剑反向插。入塞缪尔胸口，对方却唇角上扬，露出微笑： “呸！” 因为魔法被硬生生打断的缘故，一口炙热的鲜血瞬间涌上塞缪尔喉咙，又借着塞缪尔刻意拉进的距离，不偏不倚全喷在圣子脸上。 “你这样的东西也想成神？” 隐忍十年的少年不顾咳出的鲜血，平静又解气地露出微笑： “做梦。” 圣子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他狠狠将断剑刺入对方心脏，又用魔法隔空掐紧了塞缪尔的脖子： “你竟敢喷我？”他眉头越皱越紧，语气中也是遮掩不住的怒意，“你以为这些小小的、低劣的花招可以伤到我？” “你跟了我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逞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的指节迅速收紧，被扼住咽喉的塞缪尔也面色嫣红发紫，挣扎得越来越激烈！ “这些、当然……不能伤到你，但……” 挣扎中的塞缪尔声音很小，口型却清晰可见： “能够影响到你心态的、就是……好招！” 嗖！ 圣子感应到几颗圆滚滚的物体向他高速袭来，连忙将塞缪尔向下一拉，为他挡下！ 正当他刚想因为这招漂亮的借刀杀人开口嘲讽时，却发现自己脸侧的金发上还粘连着一颗那圆滚滚的物件—— “苍耳？”圣子迟疑半秒，便闻到一股刺鼻的火药味，“不对——” 砰砰砰！ 几颗苍耳子弹像烟花一样爆炸开来，溅出的火花在塞缪尔背上游走，开出一朵朵烧焦的花。 这种民间过节时点着玩的焰火玩具伤害并不算大，一般只要远离面部，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地面上，海瑟薇收起塞缪尔刚刚混乱中递给她的弹弓，仰头望向圣子。 空中的青年白袍被炸得破破烂烂，露出几块发红的皮肤，鬓发烧焦后卷在一起，与刚刚芳若神明的样子相比，显得异常狼狈。 然而最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还是他那张被吓得血肉模糊，右眼流血的侧脸。 “你们……竟敢捉弄我？” 圣子的声音冷到了极点，他松开塞缪尔，转而用一个电光蹿动的光罩将他包裹其间： “用这些三脚猫下三滥的功夫只会激怒我，却不能影响半点战局！” “我本来还碍于雾妮在场，想留下你的性命，现在看来，根本没有必要！” 光罩中的少年抬眼蔑视，罗兰紫色的眼眸里满是同情：“奥拉维尔大人，能伤到你……只是因为……你打心底就看不起这些东西，所以，才会忽……” “啊！” 随着圣子一握拳，巨大的电流扫过塞缪尔全身。他无视掉对方的哀嚎，再次将白色的管线，接在对方身上，随后望向地上的梅莉亚： “梅莉亚，你哥哥想要寻思，你帮我劝劝他，或者……” 他的目光落在海瑟薇身上： “交出那位对你们痛苦遭遇不管不顾的失职神明。” “不，不……” 梅莉亚拼命摇头，连连后退，圣子却面带微笑，凝出三颗尖刺，缓缓靠近少年的心脏。 “怎么，他可是你哥哥诶，你不想救他吗？” 圣子随意从神殿左右的钢铁侍卫手中摘下一把剑，丢到了梅莉亚面上： “我知道你不喜欢刀剑，所以才想让你劝劝你哥哥的，这样不好吗？还是说，你想亲自……” “闭嘴，奥拉维金！” 电流中少年努力回头，望向地面上的泪水涟涟的少女： “梅莉亚，站起来，不要因我流泪。 “我从未遗忘我们之间的约定。我之所以助纣为虐……也是因为我不想你像我一样堕落、受伤。” “梅莉亚，我一直坚信，即使是灌木与花草，也有一天能荫蔽四方。” 噗呲。 下一秒，三颗尖刺同时贯穿了少年的心脏。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嘴角溢出鲜血，手臂无力地垂下。 “梅莉亚……” “别放弃，别再回到笼中……” 唰。 似乎是还不过瘾，圣子又将那三颗尖刺狠狠抽出，鲜血如喷泉般四下溅射，将梅莉亚的视野全部染红。 海瑟薇再也忍不住，踏地腾空飞向圣子，不顾指尖噼里啪啦的灼痛，强行将塞缪尔拉出光罩。 “你终于出手了。”圣子笑道，“你在迟疑，你生怕这是塞缪尔与我联手为你上演的一场苦情戏码，只为逼你动用神明的力量。” “你似乎因为神明的力量聪明了不少，但很可惜，你赌错了。” 海瑟薇没有说话，只是飞回地面，将塞缪尔轻轻放在圣女面前： “守好他，保护好自己。” 海瑟薇再次飞回空中，身后高大音阶拔地而起，她抬起剑，与圣子对峙。 “你不是我的对手。”圣子摇头轻笑，“你还没有完全觉醒，很多技能都无法使用，否则，那条鱼早就带着你来讨伐我了，不是吗？” 海瑟薇咬紧唇角： “不试试怎么知道。” 她拔剑刺去，却被对方轻松躲开。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像你的母亲。” 圣子的声音从海瑟薇身后传来： “其实她根本斗不过我。因为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海瑟薇听出他言外之意，反手向后一个横劈： “你身为教会神职，身为人类，却勾结黑暗生物，对付自己人，这样究竟有什么好处？” “难道你以为，那群黑暗生物得到阿兹卡那后，你会有什么好下 场吗？不会！” “当然。”圣子捏住她的剑，“我从来没想过和那些低贱的畜牲共治，所以我才想要你，想要你的神核——” 对方低头，贪婪地望向海瑟薇胸口。后者眉头一横，一阵恶心，反手将其脸部划伤！ “塞缪尔那小子一定跟你说了些什么吧？”脸上流着血的圣子此刻显得分外可怖，“确实，我的确非常在意自己的容貌。但倘若能得到你的神核，别说一具躯体了，就算一百具，一万具，乃至整个阿兹卡那都将是我的备用身体——” 圣子忽然面色一变，权杖一挥，一只金箭飞出，打破了隐于角落中的小章鱼手中的魔导摄像机，也将小章鱼打翻在地。 “想用直播的方式催动人民之歌？”他回过头来，碧色的眼眸充满恶意，“苏利法拉第这家伙也是个令人生厌的家伙，他和你母亲没少打配合恶心我，不过……” 圣子露出满意舒畅的笑意： “他的脑子不是很好。我只是略施小计，他就直愣愣闯入陷阱，最后反倒成了叛国罪人，可笑可笑。” 第305章 欺魔站在那里，仿佛一枝地狱归来的带…… “我对缪兹天使虽然了解不多，但曾在礁石书洞的石壁上见过相关记载，她的权能在于音乐，就连魔法武器，都和音乐联系紧密。” “所以，每当你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时，就想办法制造机会，放声歌唱就好。” 海底时期，莫里森为海瑟薇耐心讲授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 海瑟薇还记得，明明那些石壁中记载的缪兹是那样骁勇善战，以一敌百，自己却每每败给莫里森，被其换着花样制服。 “您就不能让让海瑟薇殿下？她才刚刚接触魔法，哪像您这么具有实战经验。这根本就不公平。” 正在打理水晶宫内海藻的阿亚兹随口喃喃，似乎在埋怨自家殿下过于迟钝，只顾战斗的胜负，完全不顾女孩子的战斗体验。 “说得也是。”莫里森点头对阿亚兹招手，“前辈，你实战经验没有我丰富，你来陪海瑟薇对练。” 阿亚兹吓得园艺剪都掉了。他匆匆捡起大剪刀，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饶了我吧，殿下。海瑟薇小姐可是缪兹天使的传人，是会把我烤成鱼干的！” “那有什么，试试呗。” 莫里森不由分说，将管家阿亚兹推到海瑟薇面前，又朝她眨眨眼。 “得，得罪了！” 阿亚兹眉头紧皱，哭丧着脸搓出一个水泡，如乌龟般缓慢朝海瑟薇飞来。 海瑟薇望向那水泡，全神贯注凝聚一道光明魔法，试图将水泡击穿！ 嗖！ 阿亚兹大叫一声，抱着头缩成一团。白色的魔法光束穿过水泡，也穿过阿亚兹头部刚刚所处的位置。 “只是击穿，却没能化解对方的魔法。”莫里森伸手戳了戳那缓缓蠕动的水泡，抬起冰蓝色的眼，“在实战中，这是很危险的状况。” “比如你和对方魔法对撞，或许你确实能轻易伤到对方，可若是对方的速度比你更快呢？” “从魔力的把控与理解来看，你似乎并不适合正面战场，更适合团队作战，就像这样。” 莫里森抚过弗罗斯特的符咒，冰系魔法瞬间冻住了水泡整体！ 这时，海瑟薇再次施展魔法，便轻而易举将其击成碎屑。 “难道我就不能单人作战？”海瑟薇担心道，“早已敌人得知这一点，故意支开您，怎么办？” “办法也是有的，只是……” 莫里森再次叫阿亚兹当初一个水泡： “你唱歌试试？” 海瑟薇清楚地记得，她半信半疑地开口唱歌后，那个水泡本就缓慢的速度更加缓慢。 慢慢地，它停下了。 停在了半空，像是被凝固在那片空间一般。 …… 莫里森曾说，他并不清楚天使的攻击方式究竟是什么。但总体来说，比起魔法，似乎更偏向物理。 而各项记载中，也曾有提到过天使擅长使用金弓。 但或许是海瑟薇先入为主的概念，导致她目前只能唤出金剑，更何况她曾经在精灵之森尝试过，她的箭术准头并不算好。 现在，圣子的攻击基本都是远程。海瑟薇原本就很难近身，一旦 接近，对方又会拿出一把水晶匕首狠狠刺她，而那流光溢彩的水晶匕首又每每能使她想起一些奇怪的记忆，有的属于她自己，有的属于缪兹。 但总体来说，都是些不愉快的回忆，它们蛮横地出现在海瑟薇脑海中，让她迷失徘徊在神与人的边界，痛苦不已。 她想要唱歌，对方却总会出手打搅，让她根本没有停歇的余地。 或许圣子说得没错。这根本……打不赢嘛。 “放弃吧，”圣子轻笑，“论对神明的了解，我在整个阿兹卡那可谓是无人能及。你能使用的招数，恐怕我比你这个还未觉醒的半吊子还了解得多。更别说那个教你这些的黑暗人鱼……” 海瑟薇瞪着眼睛，鼓足力气正想发起下一场进攻，却忽然瞥到四仰八叉倒在神殿角落的小章鱼，延长五线谱，将其拉进怀里。 “前辈，前辈？” 海瑟薇努力摇晃着小章鱼，对方却眼冒金星，似乎还没有从圣子爆破魔法的余波中缓过来。 “哦？你竟然寄希望于一只海鲜？真是绝望疯了呀。” 圣子轻笑两声，不再慢慢折磨，而是掀起巨大光明浪潮，似乎要将她们几人彻底消灭！ 海瑟薇赶忙撑起结界，将小章鱼与两位神职护在身后。但她忽然感到眼前模糊，一种熟悉的躁动在她体内翻涌扑腾。 “不，不好了海瑟薇小姐……” 发呆已久的圣女回过神来，她望向四周，到处都是浓重的黑暗雾气。 黑暗魔法！ 海瑟薇与圣女顿时反应过来。她们二人体质特殊，很容易与黑暗气息发生反应，产生排异！ 海瑟薇眸内的瞳孔迅速变化，一会儿是人类的瞳状，一会儿又转为天使的蛇瞳！ “与神相争的滋味不好受吧，”圣子幽幽道，“我知道你不想被他人替代，不如早早放弃。” “你闭嘴！” 海瑟薇一边努力调和体内过于纯粹的光明魔力，一边回忆着母亲还在时的快乐记忆，开口唱响了舒缓的歌—— 莫里森先生说的没错。她确实不擅长正面进攻。 转为防守后她虽然失去主动，但身体却好受了不少，也不会在再遭到圣子的偷袭。 只是…… “只是你又能坚持多久呢？”圣子不紧不慢地追加攻击，“或者你把身后的那两个累赘交出来，或许能够多撑一会儿时间。” 海瑟薇不说话。她相信莫里森先生并没有死。如果他真的失败，圣子早就提着他来威胁自己交出神核了。 而现在，莫里森没有追着圣子一起出现，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只需要撑一段时间。莫里森先生一定回来救她的。 漆黑的能量不停碰撞着海瑟薇展开的结界，想要破坏什么的躁动感夜越来越强。海瑟薇从站着到蹲着，最后只能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扶着胳膊，勉强维持着结界的存在。 【都被人类害成这样了，还死心塌地的守护着他们，真是不长脑子～】 【你的信徒不感谢你。他们甚至厌恶你呢，比如那个塞缪尔林恩，他甚至想杀了你！】 【那个圣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有刀，说不定会在背后背刺你！】 痛苦的回忆和绝望的声音一直萦绕在海瑟薇的耳边，她反复强调自己并非缪兹，那些人对她怎样，根本就毫无关系。 “海瑟薇小姐……”圣女摸索着过来，轻轻擦过海瑟薇的脸颊，“你流血了！” 我流血了？海瑟薇擦了把脸颊，双手确实是红艳艳的液体。 为什么，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相传神爱世人，割肉喂鹰，就算身死也会继续守护人类，现在看来，竟然是通过麻痹寄生者感知的方法 ，迫使他们继续奉献。“圣子摇头轻笑，“你不觉得这很自私吗？” “你继续坚持下去，只会变成没有思想的肉块，用自己的生命践行着缪兹的大道，又有谁心疼你的家人，为你而不是为缪兹塑造的神人落泪呢？” “……闭嘴！” “我偏不闭。” 圣子依旧喋喋不休，海瑟薇努力忽视他，权当耳边萦绕着一只苍蝇。 可是这样确实不是长久之计，她的眼前已经开始模糊，莫里森先生的正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办好。继续坚持下去，恐怕莫里森还没赶到，自己就会被圣子激出神明的力量彻底撑爆身体，沦为只知守护的怪物。 “海瑟薇小姐……” 梅莉亚拿起那把折断的刀，又转身从塞缪尔手中夺过那把断掉的审判之剑。 “你做什么？你要给我一个解脱吗？我告诉你，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海瑟薇不知自己为什么变得尖锐起来，明明只是脑中闪过的一缕猜想，此刻却全部化作话语，喷薄而出。 梅莉亚一愣，露出忧伤的神情。她低头从自己的衣摆上割下一条，缓缓地缠在两把剑的接口。 “哈哈，没错，就是这样！”圣子大笑起来，“神明与神职之间互相残杀，尔虞我诈，为了各自的利益各自奔走，出卖一切！” “世界上所有生物本来就应该为自己而活，只有这样，才能延续下去！” “加油，梅莉亚，只要你重伤海瑟薇，我会请魔法部最好的大夫为你哥哥救治，以后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是啊，延续下去。” 金发紫眸的梅莉亚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划破手掌，错过海瑟薇，朝结界外，朝圣子缓缓走去。 海瑟薇忽然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急忙伸手去拉，却只从梅莉亚的兜帽上，拉下一条白金暗纹的缎带。 瞬时间，刚刚还在碰撞海瑟薇的黑暗气息调转方向，如见到羔羊的饿狼般，等待着狩猎的最佳时机。 圣子瞬时慌了神色：“……你想做什么？” 地面上的梅莉亚抬起头，带着温柔的微笑望着圣子： “世界上所有生物本来就应该为自己而活，唯有自私才是世间正义。” “哥哥……不，”她摇摇头，“教宗爷爷，这是你教梅莉亚的。” 说完，梅莉亚反手拿剑，在自己脖颈间轻轻一抹。 “不！” 圣子下意识就要冲上去阻拦，却被席卷在一起的黑暗力量吹飞老远。 “梅莉亚……”海瑟薇努力睁大双眼穿透黑暗，却在看清其内状况的一瞬间，明白了圣子为何大惊失色，想要阻挠。 与圣子天天挂在嘴边的那虚假的“兄妹情”不同，圣女的做法不过是将自己光洁的灵魂毫无遮掩地展示给黑暗。 圣女的灵魂与神明相接，血液中自然也流淌着神明的一小部分魔力。那些贪图力量黑暗残影争先恐后，想要份上一杯羹，而圣女却只有一个—— 因此，他们必须如拍卖竞价般，尽自己所能，为梅莉亚送上更为强大的力量。 海瑟薇一时间看愣了神，连音节都险些唱错。 待黑雾散去，脱胎换骨的梅莉亚从其中展现。 她金子般的秀发变得苍白，罗兰紫色的眼眸也化作妖艳的紫红，先前的圣洁与可爱气质荡然无存，却保留着那份倔强的易碎。站在那里，仿佛一枝地狱归来的带雪玫瑰。 “我不喜欢争斗，但这也不意味着您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哥哥，侮辱我信仰的神明。” 不知是人是鬼的少女在圣子与海瑟薇惊诧的目光中吞下皓齿间叼着的影兽： “就算欺骗恶魔会下地狱，失去侍奉神明的资格，梅莉亚也要自私一回，任性一回，堂堂正正的……” “为自己活一回。” 第306章 失效“不好意思，那是梅莉亚的法术…… “你想做什么？！这种力量你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你会早夭的！” 圣子声音慌乱，一边后退，一边移调动魔法方向，对准梅莉亚。 梅莉亚没有说话，只是举起那柄断剑，开始凝聚力量。 她的发尾逐渐变得尖锐，在褪去金黄，染上苍白后，又开始呈现出淡淡的血色。 海瑟薇看傻了眼。她不明白梅莉亚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很明显，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唰！ 梅莉亚砍了下去，挥出的剑风瞬间划破圣子的衣袍，在他的肩膀上开出一道星空般晦暗明亮的口子。 圣子捂住伤口，白黑相间的魔素瞬间为他治愈伤口： “喂，小雾妮，别管你哥哥对你说了什——” 噗呲。 梅莉亚满目悲悯地挥剑，又在圣子胸口斜着开出一刀： “别拿那个名字叫我。” “我叫梅莉亚林恩，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口中小猫小狗般的傀儡！” 不偏不倚的伤害一次又一次挥向圣子，后者也频频招架。海瑟薇正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却忽然注意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细节—— 梅莉亚每发起一次攻击，她的发尾就会更加尖锐，像刺猬一样，给人一种不好的感觉。而她对面的圣子在受伤后伤口却迅速被白气包裹愈合，仿佛斩而不死的怪物。 如果继续下去，就算梅莉亚的异常状态能伤害圣子，但耗尽体力后，圣子还是会很快恢复如初。 等等，耗尽……体力？ 海瑟薇如大梦初醒，迅速开口，唱起了治愈之歌！ 一时间，圣女尖锐发红的发尾重新变得柔软，又再对方再次挥刀后，重新变得坚硬！ 昔日如日月同辉的两位神职此刻像两头归属各不相同的怪物般缠斗在一起，他们受伤，流血，又迅速愈合。 如果有普通人看到这一幕，恐怕要当场吓晕过去。 维持单纯的治愈，海瑟薇感到得心应手得多。 在帮助圣女维持体力的同时，她甚至可以分出一点精力，来治愈自己的伤口，回复自己的魔力。 莫里森先生说的没错。比起单打独斗，团体作战的确更适合她。 只是，海瑟薇也注意到，即使把控了恢复能力，她们二人身上的伤口愈合速率，依旧比圣子低得多。 这样下去，她们总有一刻会陷于劣势。 “你们别费力气了，我是无法战胜的。要不然，塞缪尔林恩也不会如此绝望！” 圣子的声音传入海瑟薇耳朵。 他似乎很有底气——他并非神明，能有这样源源不断的魔力和恢复力的原因是什么？ “别再垂死挣扎了，你们这样下去只会非死即残，不如早早收手！” “教宗阁下，你在害怕吧？”海瑟薇忽然抬起眼，罗兰紫色的眸子晶莹透亮，仿佛一只活泼机敏的小兽。 “你害怕我彻底觉醒，被缪兹替代——那位存在才不会乖乖站在这里任你宰割。 “那样，你就再也无法无法得到神核了！” 说完，海瑟薇露出微笑，彻底不再抗拒，尽情接受着空气中光明魔素粒子的力量。 “你！你们一个个都疯了！” 圣子果然慌了手脚，躲开圣女，飞向地面，想要抓住海瑟薇。 铛！ 圣女的断剑打在圣子金色的权杖上，她顺势向上一划，划破了圣子的胸膛！ “你们……简直不知好歹！” 圣子胸口衣衫破烂，随风浮动，他一个闪身摆脱圣女，飞至高空中吟诵咒语，开始生成一个巨大的能量法阵！ “梅莉亚，回来！” 海瑟薇清楚那巨大的法阵威力如何。即使梅莉亚压榨心中绝望化为力量，使身体暂时得到强化，也无法抵抗住那一击。 梅莉亚听到海瑟薇焦急的叫喊，她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地面上苦苦支撑结界，脸与身体已经出现白金裂纹的海瑟薇。 “对不起。”她脚下一踏向空中飞去，手里还提着那把漆黑的断剑。 与此同时，梅莉亚的心声穿过肉。体与肉。体之间的屏障，直接响彻在海瑟薇心里： 【如果您再挡下这次攻击，身体与精神会彻底承受 不住，沦为神明的傀儡。】 她回过头，对她露出恬淡的微笑： 【我知道您不想成为神明大人，我也相信莫里森大人不会那么轻易湮没。】 【所以，就让我尽一次圣女的职责，为您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吧。】 霎那间，海瑟薇仿佛看见少女头也不回地飞向阵心，化作一颗白昼流星，砰的一声，如烟花般洒落神殿，流光溢彩。 “不要！” 那一瞬间，海瑟薇感到自己全身的精神力都集中在一处，顺着她张开的掌心，化作一只圣洁的飞矢，缠绕着巨大的力量，嗖的一声飞了出去。 正在吟唱的圣子听到动静向下张望，只看到一片光亮，紧接着，他看到了比刀光还锋利的东西。 “疯子！” 他强行挣脱法阵供给，匆匆躲开。 随后，轰的一声，两股力量相撞，神殿上空传来巨响。 圣子重重摔落在地上，肩头还插着那只漆黑的剑刃。他在地上滚了几滚，挣扎摸到片剑刃，将其狠狠拔出： “疯了！都疯了！” 他将剑狠狠丢出老远，看见不远处的圣女也趴在地上，手臂与背上都是刚刚与他纠缠在一起时，被飞矢和魔法阵共同炸出来的灼伤。 “活该！” 他呸了一口。刚刚他本来完全能逃出飞矢的攻击范围，是这小妮子冲上来，用剑死死将他钉在即将启动的魔法阵上。 “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圣子一瘸一拐地站起身，捡起断剑剑刃，朝梅莉亚走去。 一旁，海瑟薇正倒在地上，如受伤的鸟儿般蜷缩着翅膀将自己包裹。 好冷，好晕。 海瑟薇眼前一片模糊，她搓搓手，哈了口气，试图用这样的方式让身体更加暖和。 梅莉亚说的没错。她的体力确实已经达到了极限。在没有完全接纳天使的力量前贸然使用，消耗的更接近于自己的精神力。 现在，她感到无比寒冷，仿佛坠入无尽的冰窟一般。别说使用魔法，就连动一下手指，都会有刺骨的疼痛传来。 “你以为神明能够救你？别傻了。”圣子举起剑，对准颤抖着摸向剑柄的梅莉亚，“知道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意识到，神明不过是一道愚蠢的法则。” “与其期待祂回应你，不如取代祂，成为祂。” “是……吗？” 梅莉亚抬起嫣红地眸子看他： “你怎么能确定……你不会成为一道新的‘法则’？” 圣子碧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诧。但他很快恢复平静，镇定自若： “那都是我成神之后的事了。你这么说，看来你也终于承认，缪兹长达千年的统治是时候画上仓促的句号了。” 梅莉亚咧嘴，释然一笑： “绝不。” 噗呲！ 圣子低下头。临近自己心脏的位置，赫然出现一个冒着白气的大洞。 用近战武器吸引他的注意，实际上的杀招却是一击致命的魔法？ 确实是一步不错的险棋。但…… “这有什么意义？” 圣子摇头轻笑： “雾妮，看来你还没有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我——是无法杀死的。” “所有的攻击，所有的伤害，对我来说不过是虚假的月光经过镜子的折射。它们起不了任何的效果，也无法夺去我的生命力分毫。这一点，你难道还不明——” 剧烈的疼痛打断了圣子的长篇大论。 一阵不祥的预感从奥拉维尔心头闪过。他低头，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自己胸前冒着白气的伤口。 它……没有自愈。 魔法失效了。 怎么会？奥拉维尔额间瞬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明明白色的魔法焰火没有熄灭？他应当不会感到疼痛才对！ “您在看白色的焰火吗？” 本已倒地的梅莉亚摇摇晃晃站起： “不好意思，那是梅莉亚的法术。它似乎和您从神明那里窃得的力量外表一致呢。” “这，这不可能！” 奥拉维尔咆哮着，连忙用魔法链接自己的部下。投影那边却出现了一个他此刻无论如何也不想见到的面容—— 莫里森伊莱！ 【嗨嗨，听得到吗，老**。】 墨蓝发色的人鱼不失礼貌地微笑挥手： 【嫉妒年轻人的美貌和青春，一直占着权利的位置不放，久了可是会长痔疮的哦。】 【所以，为教宗大人的身体健康着想，那些本应回到家人身边的‘魔晶矿’，都被我从你的祭坛上，一个不落地，全拆掉了。】 “你！” 奥拉维尔愤怒地瞪大双眼，眼眶似乎要撕裂，恨不得将对方吞入腹中。 “教宗爷爷，您教过梅莉亚，战斗时可不能东张西望啊！” 梅莉亚又是一剑。这一次，一向迅速的奥拉维尔竟躲闪不及，硬生生被划破腹腔，暗红色的血液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他捂着肚子，踉跄着退了几步。 忽然，奥拉维尔抱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嚎叫！ 听到莫里森声音，得知形式终于逆转的海瑟薇抬起眼眸。 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圣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怪物咬住脸颊反复撕扯。苍皙的皮肤变得灰一块白一块，秀丽的金发也迅速褪去光辉，染上如月的银色。 梅莉亚似乎也愣了神。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怪物挣扎打滚，最终，竟变成一只皮肤黝黑，耳朵细长的精灵！ 第307章 日记他的双眸在昏暗的隧道里发出淡淡…… 数小时前，冷翠城王宫。 “干的不错啊，瓦妮莎！” 艾伯特拍拍瓦妮莎的肩膀： “能轻易制服这人鱼，我会在圣子大人面前为你多美言几句，让他为我们的婚礼请来最好的牧师！” 红发的骑士没有说话，只是望向胸口开个洞的莫里森，提剑在他面前蹲下： “别装了。” “什么？！” 艾伯特还没反应过来瓦妮莎指的什么，就看到墨蓝发色的人鱼带着他刚刚绑上的束缚，摇摇晃晃站起： “真是瞒不过魔导师大人。不过，如果海瑟薇没有为我留下这个保护心脏的治愈魔法，您会不会依旧按计划行事？” 莫里森用尖尖的鳞爪在锁链上轻轻一划，特质的光明锁链如丝带般从中断裂，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你……怪，怪物，救命啊！” 艾伯特撒腿就要逃走。一只深蓝触手悄悄挡在他必经之路上，艾伯特立刻脚下一绊飞了出去，狠狠摔了个狗啃泥。 不等艾伯特缓过神来，地面又迅速与他拉开距离——另一只深蓝触手卷起他的脚踝，将他如一只深秋的蚂蚱般，轻而易举地吊了起来。 “有的黑暗生物即使脑袋掉了也能继续战斗，我不过是心口开了个洞，这才到哪儿？”莫里森缓缓走至艾伯特身侧，抬头饶有深意地看他，“这算是有关黑暗生物的基本常识，你跟在圣子身边当神职，这却连这个都不知道？” 他松手，触手啪的一声将艾伯特头朝下摔在地上，又缓缓吊起： “看来你们确实只是尸位素餐，平时没怎么研究如何对付黑暗生物，光想着怎么从同类身上捞油水，是不是？” 人鱼温和却暗含威胁的话让艾伯特心头一紧。 触手像是生气一般，将艾伯特像手帕一样举至高空，呼啦呼啦高速旋转。 “别玩了，人鱼。”瓦妮莎眼里透出一丝嫌弃，“对他们的审判大可留至日后。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快点找到陛下的下落。” “怎么可能，你为什么会没事？你明明喝过毒药，又接触过魔晶手环，中了圣子大人的魔法！” 艾伯特摇头晃脑，拼命挣扎着，忽然，人鱼冰蓝色的眼睛出现在他眼前。 “睡吧。” 莫里森话音刚落，艾伯特就感到一股难以抵抗地困意冲上脑门。 “你……” 艾伯特听到有人在唱歌。那是轻轻的，幽幽的歌声，如深夜凉风吹拂下的海浪。 “别想……魅……唔……” 平头 的男人脱了力，整个人撑着身子，伏倒在地上。他翠色的眼眸失去了所有聚焦，变得空洞失神。 莫里森轻哼一声，为瓦妮莎让路：“好了。可以随便问了。” “这……” 反抗军的魔法师和骑士们看到刚刚还飞扬跋扈的艾伯特瞬间变成了一只温柔的哈巴狗，顿时互交换眼神，望向莫里森的目光充满一层异样的神色。 作为人鱼，莫里森早已习惯这样的注视。他假装不曾注意到人类法师们充满畏惧与警惕的后撤步，侧头轻哼一声，竖瞳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 瓦妮莎上前俯身询问： “打败圣子的关键是什么？” “是……是……” 艾伯特最后的意志似乎仍在奋力抗争，舌头快要在嘴里打结： “大教堂……秘密！” 反抗军们对视一眼，其中不少露出胜利的喜悦。 瓦妮莎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带路。” 艾伯特像子弹一样不受控制的弹了出去，众人当即动身，紧紧跟随。 莫里森走在最后。离开大殿前，他抬眸，望向王宫穹顶外的天空。 …… “这儿！” 艾伯特卷着舌头，拍了下冷翠城大教堂某扇破旧的门板。 反抗军立即将门拆开，一道蜿蜒曲折的灰色石阶小路映入众人眼帘。 青年魔法师钻进去看了看： “报告团长！这条路很长，不知道通向哪里，会是陷阱吗？” “应该不会。” 瓦妮莎看向沉默许久的莫里森——他低着头，察觉到瓦妮莎的目光，又冷冷抬眸。 “我们应该相信盟友。” 瓦妮莎收剑入鞘，大手一挥： “你们出几个能自保的，到我身边来，其余人跟着莫里森，到这间隐蔽的卧室内，一看究竟。” “算了吧团长大人，谁会跟我一只人……” 莫里森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有几位战士拿着武器，坚定真诚地望着他。 “……嗤。” 莫里森不屑地哼了一声，偏过头，脸上却闪过掩饰不住的受用。 “那你呢，人类的团长？”莫里森问，“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去找陛下。”瓦妮莎说，“他还被圣子藏起，生死未卜。” 她摘下自己内衬上佩戴的一枚金灿灿的勋章，望向莫里森： “如果我不幸出了什么意外，请……” “行了行了行了，没完没了是吗？谁要帮你完成身后事？我可是黑暗生物。” 莫里森挥手驱赶瓦妮莎递过的勋章，抱起双臂，转至一边： “要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人事物，就自己回来去交，去见。” 他张开一只眼，偷偷关注着骑士的反应。 瓦妮莎先是一愣，很快缓缓露出微笑：“好。” 她点头，收好勋章，带着几位身强体壮的白盔白袍迅速离去。 莫里森目送瓦妮莎红色的身影离开，转身扫了一圈留下的人： “敢留在一条人鱼身边，你们很有胆量嘛。不过，听好了，人类。” “我可不是你们那位亲切爱民的团长大人，如果跟着我遇到什么危险，遇到什么可怕的事，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大惊小怪。你们要是自己犯怂没跟上的话，可别怪我对你们弃之不顾。明白了吗？” 剩下的青年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看到无人退缩，莫里森非常满意，率先带头走进密道。 …… 众人渐渐深入，走了许久都没有尽头，周围的温度却降了下来。 一些半路加入反抗军的“野路子”战士开始搓手哈气，惴惴不安： “这里什么都没有，我们该不会被骗了吧？” “拿着。”莫里森随手丢了块温暖的红色魔晶石给那几位战士——这是瓦妮莎在计划开始前塞给他的。人类总是脆弱又麻烦，太冷或者太热都不行，需要他额外关照。 “谢……谢谢！”接住火焰魔晶石的青年人又惊又喜，莫里森没回头，只是轻声道： “安静。” 刚才还惶惶不安的人们瞬间鸦雀无声。莫里森闭了眼，开始感受这条隧道中的魔素流动。 他嗅到了非常熟悉的气息。 黑暗魔法。 这个偌大的空间里弥漫着相当精致的黑暗气息，若是普通人类唐突闯入，很可能会在这曲折迷幻的法阵中迷失消亡。 好恶毒的魔法。同时，再次验证了圣子先前向他透露的内情—— 他确实与黑暗生物在打交道。 “跟紧我。”握紧拳头的莫里森挣开双眼，他的双眸在昏暗的隧道里发出淡淡血红色的光辉。 反抗军的成员吓了一跳，各个面面相觑，但想到莫里森出发前叮嘱的注意事项，还是鼓足勇气跟了上去。 几经周转，众人终于来到了一处可落脚的房间。 这里书架林立，各色实验器材比比皆是。房间中心摆着一张橡木书桌，上面摆满了各种精密的仪器和各色书籍，而书桌正中央，放着一沓发黄的手稿。 莫里森来到书桌前，拿起收稿，仔细查看，发现上面绘制的正是新一代的魔晶手环。 “吸收情绪……转换？监听？”莫里森越看眉毛愈发皱起，最终将手稿扔回了桌上。 什么侵犯他人隐私与生命安全的垃圾玩意。 “莫里森大佬，这里，这里有你的名字！” 什么？莫里森心中一凉，立即冲至手拿牛皮笔记本的青年战士身边。 “让我看看。” 莫里森接过笔记本，却在笔记中看到了一个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的名字—— 莫里斯伊莱。 【天使历，803年，5月31日。】 【谢天谢地，召唤恶魔的阵法终于有了动静，也不枉我辛苦十年，煞费苦心。】 【那神秘漆黑的力量倒是诚实，自称“莫里斯伊莱”，还说自己是什么黑暗邪神，笑死我了。恶魔也有妄想症？】 【他说他可以帮我对付洛兰夫妇，只要我帮他除去莉迪亚腹中尚未足月的胎儿——这可真他妈的搞笑。 【对方是如日中天的第一歌姬，又是我人尽皆知的政治死敌，我与她接触时，一举一动都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我去害她？我看是恶魔顽劣，想看我送死而已。】 莫里森又向后翻了一页： 【天使历，803年，6月7日。】 【见鬼！那恶魔竟然会在梦中主动联系我，还诘问我为什么迟迟不行动？他似乎很在意这件事，就因为莉迪亚的那个孩子？】 【一个普通的婴孩怎么会让他那么慌张？我看，其中一定有蹊跷。因此，我向他提出了索求：】 【1.源源不断的健**命力。（自从那场流星雨中莉迪亚那伙疯狂的粉丝砸伤我之后，我的身体越来越差。如果恶魔拒绝为我提供健康的生命力，我将直接拒绝他）】 【2.强大的魔法或远古魔法书。任何一个魔法师都不会拒绝领略这个。（我要将自己包装成一个热衷知识的魔法痴，让他对我放松警惕） 【3.一些能够验证他邪神身份的证明，以及，他想要杀死那个婴孩的真正动机。 【最后这点确实越界。但我对他说，让人办事，又这么危险，总得让人死个明白，不是吗？ 【毕竟，阿兹卡那有光明结界庇佑，我想，他之所以向我求助，就是因为他无法逾越那道金色的屏障。 【果然，他动摇了，不仅当场祓除了我身上那源源不断的痛苦，还表示三天后会带着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知识来找我。 【害怕结界的邪神？真有意思。没想到我暮年之际，还能遇到这样的奇妙的境遇。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喽。】 莫里森再次往下浏览： 【天使历，803年，6月10日。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魔法的最终秘密竟然是这个？ 【后天，不，明天我就要找来一位歌姬实验，看看那只恶魔究竟是不是在骗我！ 【嗯，最近一直在天使神像前为母亲祈祷的安吉拉就不错。明天一早，就请人把她带过来。】 第308章 失败品【第49次苦难追加，名称：■…… 他仿佛看到这样一位女孩。 她每日在天使缪兹的神像前虔诚祈祷，又向募捐箱内，投入为数不多的，亮晶晶的贝币。 “哟，安吉拉，又来为你的母亲祈福了？” 女孩抬头，她看见白袍的神职从神像的阴影中走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瞧瞧，你的孝心惊动了谁？” 她循声望去，晦暗的天蓝眼眸里顿时盈满了光： “教宗阁下！” 白金头发的教宗点点头，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朝她阔步走来： “每夜的星月皆在因你的孝心流泪，大地震颤，神明也为之侧目。” “教宗说笑了，阿兹卡那的可怜人那么多，缪兹大人又怎会偏偏将目光投向我？” 女孩望向神像，憔悴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灿烂的希望之光。 “那可不一定。”教宗挥挥手，白衣神职立刻为女孩送上药箱。少女困惑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满满一箱罗兰紫试剂。 “最近缪兹莅临我梦中传达神谕，就是想将这幅药方遍布人类大地。”教宗抬起双臂让女孩细细查看，“我也是服下这副药，才变得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你看，是不是比以前更精神了？” 女孩温柔笑笑：“教宗阁下长命百岁，从来都不曾衰老。” “你倒是和以前一样信任教会，一样会说话。”教宗轻笑，“总之，将它带回去，为你的母亲服下。什么医院，什么药剂师，他们的医术怎能比得起治愈的神明？” “……将母亲撤出医院？” 女孩面色一暗，低头咬唇。 “怕什么，如果没有效果，再联系医生不就好了？”教宗拍了拍她的肩膀，“再说，将灵魂献给天使的我，又怎么会欺骗我虔诚的信徒？” 女孩终被说动，抱着药箱回家。 第二天，她卧病数年的母亲奇迹般的下了床。 她刚起床，就嗅到厨房里飘出的为阵阵鲜香。 “小安吉，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母亲拍拍她的脑袋，伴着满桌佳肴，在女孩眼前一起出现。 餐盘与药剂从女孩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扑进女人怀里，品尝泪水，拥抱幸福。 而 另一边，两头恶魔正蛰伏阴影中—— 【你竟然真能舍得分出一点生命力替那老妇人制药。】黑影说。 “没办法，谁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呢。”金发的男人轻笑一声，“要想鱼儿咬钩，那必须拿出真饵才行。” …… “教宗阁下，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 女孩果然没有辜负男人的期望，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是这一次，宝座上的男人不再积极。他把玩着手中的魔物骨戒指，慵懒抬眼，望下台下跪伏的少女： “神明的恩赐只有一次。你这次想许愿，可就不仅仅是说两句动听的好话这么简单。” “我知道！我知道……”少女将头埋得更低，“无论什么代价，我都会做的，只要您能再次大发慈悲，再分点那有用的药剂，彻底治愈我的母亲……” 男人勾起唇角，仿佛看到鱼鳔浮动，看到荆棘破苗。 “神明赐予我的那批药物已经用光。但万幸，慈悲的神明留下了药方。” “倘若你真心想要救治你母亲，就按照这配方去做。” 就这样，女孩回到家中，开始熬制那些写有特殊符文的纸灰水。 她坚信这些黑乎乎的符水能够救治母亲的性命。教宗大人说了，倘若她不够虔诚，再灵验的药剂都会失效。 女孩将那碗粥状液体喂给母亲，一勺一勺，干干净净。 但母亲却开始呕吐了。 她咳嗽着吐出那些符水，连同她吃下的饭菜一齐，吐得干干净净。 女孩吓坏了。她放下餐盘，再次跪倒在身穿白袍的面前。 “教宗阁下，我明明都是按照配方熬制的，怎么会这样呢？” “阁下，请救救我的母亲……” “安吉拉。”高座上的金发男人摇头轻叹，“你心不诚啊。” 心……不诚？ 女孩抬起头，葡萄似的蓝色眼珠中盈动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面色却苍白无比，如遭遇雷电的轰劈。 “我的心……不够虔诚？” “是的，安吉拉。”男人说，“古有圣人割肉喂鹰，安吉拉，你身为你母亲的骨肉，也应当为她的生命延续做点什么。” “我应该怎么做？”女孩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很简单，”男人勾起唇角，“只需要在黄昏时刻来我的房间，自会有人告知你应该怎么做。” 就这样，女孩于黄昏时刻如约而至。 教宗的神职告诉她，要想拯救亲人的性命，就必须拥有接受苦修的勇气。 “如果半途觉得难以忍受逃跑的话，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接受教宗的邀请。” “不，我不会的。” 只要能救母亲，她什么都可以忍受。 女孩异常坚定，推开门扉，跟着神职走进昏暗阴冷的实验室。 …… 女孩再度出现时，她已面色苍白如纸。原本红润的唇上如今已经毫无血色，就连米色的头发也白了两根。 她拉低过长的袖子，提着菜篮穿梭在人群之间，尽量避免行人碰撞到她袖子下带血的狰狞伤口—— 放血疗法。 教宗说，这套治疗手段已失传已久。原本要落实在病人身上，他向神明祈祷求得宽恕后，方可使信徒作为替代。 “安吉拉？”一个看不清面容的女人放下菜篮，眼看就朝女孩走来，“几天没见，你的脸色怎么憔悴成这样？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上医院？” 女孩哆嗦着摇摇头，挎着篮子一路踉跄奔跑。她将那些油腻的猪肝与南瓜饼塞入口中，忍着恶心与不适将它们悉数吞下。 教宗阁下说，摄入这些可以更好地滋养血液，能让母亲的病更快好转。 …… “药剂没有效果？” 金发的男人背手冷笑，“安吉拉，我说了，神明的赐福不可能有问题。唯一的可能，就是你的心不够虔诚。” “不过，天使慈悲。这里还有一份条约，你如果愿意配合，或许祂仍愿眷顾你的生母。” 嘴唇发白的女孩接过那份条约，面色变得更加苍白。她颤抖着签上名字，然后交还于圣子。 神职伸手，仿佛邀请女孩赶赴一场盛大的舞会。 脸色苍白的女孩微愣，但还是伸出手，与白衣神职再次走进了那扇石青色的实验室。 …… 随后的事，圣子的笔记本里记载略少。 但莫里森等人依旧能从对方激进疯狂的言语中，窥得一二：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 【少女的痛苦竟然真的能转化为魔力——巨大的，充沛的情绪波动！越细腻，越强烈越好！】 【看来我并不能就此抛弃这个实验品。我需要加大力度！弄清楚她们承受的极限究竟在哪。好保证实验体不崩溃的情况下，弄出更多实验样本。】 【第13次苦难追加，名称：生母救治无效死亡】 【实验体情绪：愤怒】 【采取措施：诘责。指出神明大人与教会不会出错。倘若救治失败，那就只有一个原因，即，实验体自身产生了畏惧的情绪，影响了魔药的发挥。】 【实验结果：实验体逃逸，试图跳水。（已派人追回）】 【结论：愤怒情绪可转化为浓烈的攻击魔素，属性晦暗，提取难度系数大，损耗高。可利用率：极低。】 【可令从水中救起实验体的神职人员退出教会，与其结婚，并于婚后采取暴力行为。 【下一次情绪研究方向转为：绝望。】 …… 【第27次苦难追加，名称：婚后暴力落差】 【实验体情绪：痛苦】 【采取措施：语言与身体暴力】 【实验结果：实验体情绪低落，整日低泣。性格似转为沉默。】 【偶有畏光，怕生症状。】 【情绪转化效率：87％】 【结论：痛苦情绪转化魔素后吸收率极高，属性无，提取难度系数低，损耗低，可利用率：高。】 …… 【第49次苦难追加，名称：■■■■】 【实验体情绪：绝望（？）】 【采取措施：————】 【实验结果：实验体似乎已经失去神智，精神失常，情绪波动不大。（实验体已处理）】 【情绪转化效率：32％】 【结论：绝望情绪转化魔素后吸收率中等，属性偏晦暗，提取难度系数极低，损耗低。可利用率：高。】 【绝望情绪转化率与提取难度均十分理想，但实验体很容易崩溃，从而失去实验价值。】 【不过，实验整体表明，波动强烈的情感转化率高，但提取率低。反之亦然。】 【是否存在持续时间长，情绪波动也强烈的情感？】 【总之，应考虑转从其他情绪入手。】 【就此，本项实验结束。略微休整，立即实行下一项实验。】 “这……简直不是人！” 一位年轻人终于看不下去，用力锤了下墙。 莫里森同样眉头紧皱，他从这本沉重的笔记中抬头，恰好望见对面的镜子—— 镜中站着一位满身伤痕的少女，她有着一双天蓝色的大眼睛，正警惕地打量着桌前的众人。 “你们是谁？”她皱眉寻问，但并未留给众人回答的时间，“你们不是教宗大人。我要通知教宗大人！” 咔擦。 镜中少女还未来得及挪移，就发觉自己所处的镜子破碎成块，如烟花一样炸开，七零八落地跌落在地。 她眼前，冰蓝眼睛的人鱼面色冷漠，伸出的指尖上，晶莹的水分子清晰可见。 “不，不要………我不要回去！” 金发少女抱紧脑袋，缩成一团，在逐渐崩塌的镜中世界瑟瑟发抖。 “不要打我……不要……” 莫里森轻叹一声，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蹲下俯身，在破碎的镜面上轻轻一点。 一个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半透明少女跪倒在碎玻璃上。她抱着膝盖，悲拗的哭泣的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心碎。 “你的丈夫已经死了。”莫里森将圣子的笔记本举到哭泣的灵魂面前，“圣子不会让任何一个参与过他计划的人活得太久，那位神职也是其中之一。” 说 完，嘶拉一声，莫里森将那本笔记撕成了两半，撕成了一根一根的纸条，又撕成了再也拼不起来的碎片。 “再也没人会打你，你自由了。” 哗啦。 漫天飘扬的纸片像一朵朵纯洁的雪花，穿过少女金色的灵魂，穿过她的手心，身体。 少女抬头，惊诧地看着他。 渐渐的，她再次哭了。 放声大哭。 她哭得是那样伤心，以至于在场的人都不忍心打扰。 不过，人们都听得出，那哭声中的恐惧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多年委屈一并涌出的宣泄。 莫里森一言不发地等半透明的幽灵少女哭完，眼看着她金色的身影一点点消散，露出镜框上刺眼的单词： 【E-01：失败品】 “走吧。”莫里森将剩下的镜体湮成粉末，起身向书房更深处走去，“这种试验品注定不止一个。” 第309章 弟弟一只装着晶莹粉末的，小小的木盒…… 终于，众人来到一扇散发着阴郁气息的门前。 还未进入，不安与犹豫便已笼罩在众人头顶。 想到先前的笔记，众人也基本能想到，门后大概是怎样的景象。 “害怕的话，现在回避也来得及。”莫里森轻叹一声，推开了门。 一樽巨大的，天使的神像映入众人眼帘。 缪兹？莫里森扫视房间一圈，没有看到预料中残忍血腥的画面。 难道圣子将受害者们提前转移了？ 窣窣。 莫里森心头一凉，立即冲向神像背后—— 少女。 横七竖八的少女或坐或躺，目光迷茫地堆在神像身后。 而发出那些窸窸窣窣声响的，正是少女们颈上，腿上的锁链。 “莫里森前辈，您怎么……” 反抗军的成员跟着冲过来，也被眼前的画面惊到半天说不出话。 “这、这……” 他退后几步，险些脚步不稳，跌坐在地上。 “简直……简直畜生！” 反抗军成员狠狠骂了一句，忽然注意到那些少女的状态不对。 她们显得过分安静，并不像先前的镜女一般，表现出吃惊或低泣。 “喂，你还好吗？”一位反抗军成员拍了下其中一位坐着的少女的胳膊，对方却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畏惧的神色，向内缩了缩。 “等等，这是……？” 反抗军瞪大眼睛。少女轻微幅度的动作带动了身侧的白金色半透明枝条。它们像一条条蜿蜒的血管，没入少女们的手腕，脚踝之中。 其中，闪烁着柔和耀眼的光芒，正源源不断地送入那具神像内部。 “魔力……” 圣子之所以魔力无穷无尽，是因为他利用这些少女的情绪充当能量石！ 莫里森脑中瞬间闪过这个猜想，他立即伸手，将其中的一条树枝当场扯断。 “啊！” 刚刚面色平静的少女立刻捂着手臂满地打滚。她的目光依旧黯淡，额间却泛起一层细密的汗滴。 莫里森望向手中树枝，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湮灭成粉，消失不见。 汲取这些女孩情绪的根须应该就是这些“树枝”。按理说，只要扯掉它们，这些少女就应该立即清醒才对，可这些人却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梦……” “什么？” 莫里森凑近少女，想要听清她的呢喃，对方却再次沉 默，目光无神地望着地板，露出迷茫的神色。 圣子已经赶往白塔，时间不容耽误。莫里森划出鳞爪，在反抗军成员的惊呼中，划破了那名少女的皮肤。 鲜红顿时涌现，少女却没有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她皱眉抬头，用无神的眼睛困惑地看了莫里森一眼。 原本因莫里森突然出手伤人而陷入混乱的反抗军们也愣住了——那名少女迟钝的感知，绝对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这……太诡异了吧。”其中的一位骑士摸摸后脑，“有点……渗人。” “精神系魔法。”莫里森退后两步，他闻到少女的血液中有一股过分甜腻的味道，熏得他都有些反胃，“正常来说，就算情绪真的可以转换为魔力，就算她们的情感再怎么充沛细腻，她们也经不起长时间的榨取。” 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给予了她们不真实的梦境。 在梦中，造梦者可以尽情为她们编排事件，左右她们产生的情绪，从而保证情绪转化的效率。 莫里森的脸色变得很差。因为如果这些女孩真的被困在梦境，也就意味着，她们大概率在这个地方待了很久。 而人类的精神和身体，是经不起这么长时间的，无休止的折腾的。 莫里森握紧拳头，起身朝着巨型神像猛甩几道水刃，在神像破裂、掉下表层呢落石与碎渣后，果然露出了篆刻其中的巨型魔法阵。 一个竖着的，被雕刻在半神像背部中金色法阵。 原本圣洁的金色光芒此刻却变得强行醒目，充满着不容反抗的警示意味。无数只白色的“树根”从中探出，紧紧裹住并刺穿了少女们的脚腕手腕。 “哇，是魔法阵！”一位反抗军法师十分兴奋，“只要破坏掉它，这些少女就可以得救了吧！” “不能。”此刻，莫里森面无表情，一双冰蓝色看不出情绪，“这些少女久经折磨，**与精神早已双重崩溃，现在就算切断二者联系……” “也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救不回来。” 他顿了顿： “就算救下了，也活不长久。” 为了维持少女们利用效率，施术者设下了非常恶毒的关联魔法——只要这几根榨取她们情感的“树枝”被砍断，那么她们脑中的幻梦，也会一并破碎苏醒。 而美梦一旦醒来，就意味着实验失败。魔法阵中心负责提供生命力的绿色魔晶石，也会一并失效。 也就是说，切断“枷锁”的那一瞬，他们很可能……也将这些半死不活的女孩送上了路。 “不想，或者无法承受这份重担，日日夜夜遭受自己道德与良心谴责的，就不要勉强自己出手了。” 莫里森脚下一点，乘着泡泡飞上高空： “全部交给我，你们只需要守好周围，帮我打掩护。” “反正我是黑暗生物，没有道德，也没有良心。” 他挥动水刃，唰得一声，将那位少女与法阵连接的树枝悉数砍断。 咚！ 那名少女倒在地上，浑身发抖，不断抽搐。她的皮肤化作老年人般苍白松弛，金子般的头发夜染上半片雪白。忽然，她听到一阵幽深的乐音—— “缪兹大人？奶奶？”她抬起头，无神的眼睛里泛起一点亮光，“你们来接我了吗？” “我就知道，积德行善的人是可以上天堂的……” 精疲力尽的少女露出微笑，倒在清唱歌曲的人鱼脚边，幸福地陷入永眠。 用一场梦去结束另一场梦并非什么高尚之举。但这起码能让她们最后的时光不在痛苦与冰冷中度过。 或许是出于私心，莫里森让少女们在梦的结尾见到了她们信仰的神明，为带来了梦寐以求的礼物—— 就像正义打败邪恶，梦幻又老套。 做完这一切后，莫里森起身，迅速移向另一根枝条。 “我们也不能袖手旁观。”一名骑士打扮的反抗军举起剑，“肃清邪恶本就是骑士的职责，怎么能因为畏惧背负责任，就把守护阿兹卡那的重担压在一位异族友人身上？” “上！”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反抗军战士举起武器，参与到这场沉重的战斗中。 “嘿，人鱼老兄，我们来帮你！”一名白盔骑士率先靠近白金色树枝，挥剑向其砍去，“人类的事归根结底还要我们自己解决。如果为了独善其身就放弃出手，我看这阿兹卡那也就不用叫什么神佑之地，不如叫黑暗群岛得了。” 莫里森诧异地看了骑士一眼，到了嘴边的“天真”也咽了下去。 他不再言语，重新投入到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 而那位骑士身后身后，更多的反抗军战士奔涌而来，源源不断。 …… 解放了诸多少女后，莫里森等人来到第三道门前。 “前面两道门已经那么可怕了，这道门……” “怕什么，这不是有莫里森前辈在嘛，我们只需要打下手就行了。嗯，莫里森前辈？” “啊。”将手搭在门上的莫里森从恍惚中惊醒，胡乱地点了下头。 这道门后，不单有人类血液的气息。 还有…… 浓重的，黑暗生物血液的气息。 如果他先前没有逃走的话，也会被带到这里做某些残忍的实验吗？ 莫里森咬咬牙，忍着不祥的预感推开石门。 嗡—— 映入眼帘的，一张布满血迹的石床。 紧接着，是浓郁的血腥气味，混杂着魔物与人类的。 “这…这是处刑室吗？” 反抗军的成员忍不住惊呼，有的甚至僵在门口，不敢进来。 莫里森扫过墙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令人胆战心惊的刑具，扫过那些带着血锈的铁钩与剪刀，最终将视线落在刑具台右上角一只装着晶莹粉末的，小小的木盒。 那些半透明的晶莹粉末像暗夜蝴蝶翅膀上的亮片一般，折射着炫目的颜色。 蓝发蓝眼的人鱼捻起一撮，调动些许恶魔之力。那些半透明的碎片立刻绕着他指尖流连往返，化作一只又一只暗紫色蝴蝶。 “……伊兰？” 众人看到一向游刃有余的莫里森忽然神情恍惚，对着一盒闪末说话，以为他被圣子实验室的东西影响控制，连忙七手八脚地将他拉开抓住： “莫里森大人，您可不能被蛊惑啊！” “是啊，毕竟我们没人打得过您……”一位魔法师捂住心口，似乎十分害怕。 几位骑士花了好大的力气，才从莫里森的手里夺走了那只他死死抓着的木盒。 莫里森却没有如他们预想的那样发狂发怒。他只是抬起冰蓝色眼眸，神色哀伤地望向那盒粉末： “弟弟…？” 第310章 拳头【神明啊，你让我如何保持爱？】…… “弟弟……？” 魔法师望向那盒充满荧粉的小盒，定睛一看，才发现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荧粉，而是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半透明碎片—— 好似蝴蝶翅膀。 莫里森没说话，只是接过那些看似粉末的“残片”，将其中的几片装进了口袋。 “莫里森……哥哥？” 莫里森猛地抬眼，一道金色的，破碎微缩的幽影在小盒不远处游荡。 “你是姐姐口中的那条人鱼……是姐姐叫你来接我的吗？” 灵魂微微摇曳，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是……因为执念徘徊不前，尚未消失的残影？ 莫里森心中一沉：“嗯。” “太好了，我就知道姐姐她一定会来救我的，”模糊的影子兴奋地晃动，“嗯，也就是说，姐姐原谅我了，对吗？” “当然。”莫里森唇角微勾，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太好啦！我……我终于可以回家啦！” 金色的灵魂欢呼过后，身体开始一点一点变得透明，碎成粉末，直至消失。 啪嗒。 一片最光洁，最美丽的金色残片缓缓落到地上。 莫里森捡起那片光洁的羽翼，轻轻地放进口袋里。 伊兰不知道的是，他的姐姐伊琳娜并未像他撰写并坚信的童话那样奇兵天降。他也只是在与海瑟薇的不断接触中，偶尔拨开了往日的迷雾。 如果没有这一次又一次的偶然，没有他一次又一次地遵从善念，这破碎的线索将永久断联，这个地下室的秘密，也将永远不见蓝天。 “原来是这样。” 莫里森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没想到这片小小的空间，竟然藏匿了这么多罪恶。” 他将空木盒碾碎，撒向大地： “现在，一切该结束了。” ＊＊＊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投影莫里森说，“现在，所有被你当成人形能量石的女性都被我们解救，并将你所犯下的恶行通过魔晶手环，直播给了阿兹卡那大众——” “收手吧，奥拉维尔，你已经无棋可用，无路可逃。” 人鱼平静的讲述着劝降的话语，仿佛没有看到前两位少女将圣子逼得连连后退一样。 巨大的黑色长剑也在两位少女面前重新凝聚，那是代表人民意志的，又一把的“审判之刃”。 奥拉维尔抹了把自己擦伤的脸：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打败我？” 他轻笑着摊开双臂，露出自己的胸膛： “那就来啊，往这儿捅。让我看看你们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海瑟薇还在思考圣子此举的含义，发尾白金分明的少女便踏步腾空，一个翻身抓住了那把剑，又朝圣子狠狠刺去。 噗呲—— 黑红色的鲜血从奥拉维尔的胸前迸出，而他却依旧笑着，似乎在等待什么东西。 “雾妮啊雾妮，不愧是我培养的好孩子，你可是帮了我大忙呢。” 奥拉维尔艰难地吐了口血，阴狠的眸望着面前冷漠的少女，呵呵冷笑，并逐渐仰天大笑起来： “神明无眼，真是神明无眼啊！” “实话告诉你们吧，一旦我的身体受到致命伤害，‘另一个我’便会即刻苏醒！” “我之所以自称不死的神职，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 “我即‘不死’！” “不死？” 见海瑟薇一脸震惊，奥拉维尔更加得意： “聪明的野兽绝不会只有一个巢穴。而自作聪明的你们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逃走，然后为你们的天真付出代价！” 奥拉维尔望着捂着嘴巴的海瑟薇等了好半晌，却久久没有如愿在对方脸上看到惊恐的神色。 “你……不害怕吗？”奥拉维尔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唔……”海瑟薇放下双手，奇怪地看着奥拉维尔，“害怕。” 奥拉维尔松了口气，但胸口的疼痛很快抽走了他大半力气，失血过多也令他眼前发晕： “那你怎么不采取行动？！” 奥拉维尔几乎是怒吼着说出这句话的。在他看来，得知真相的海瑟薇与梅莉亚应该大惊失色，揪着他的衣领愤怒地问他，“你另一个身体在哪儿”。 可她们却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似乎只有他像个滑稽的小丑一般，狼狈不堪，垂死挣扎。 ……妈的！灵魂转换怎么还不开始？ 奥拉维尔暗骂一句，便眼前一黑，倒在地上。恍惚间，他看见海瑟薇朝他走来，用魔晶手环倒映出一个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画面： “圣子先生，您在找这个吗？” 奥拉维尔瞳孔骤缩。他想打翻魔晶手环，却被海瑟薇灵巧躲过，整个人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血腥在口腔蔓延。奥拉维尔呸了一声，几颗松动的牙齿便和着血飞了出去。失去了魔力的供养，这幅过度改造的身体开始迅速恶化，衰老与病痛很快缠上了它。 “怎么，您在害怕？” 少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往日那样甜美温柔地声音如今却仿佛死神镰刀上铮铮的铃响。每响一声，都攥紧了奥拉维尔的心脏： “您串通黑暗生物谋害我父母和他人生命时，怎么没想过害怕？” 奥拉维尔全身绷紧，不敢回头。刚刚少女为他展现的画面中，一把鲜红的利剑正插在他的胸口——那个尚未启用这一计划，双手交叠，本应躺在冰棺中安度晚年的“自己”。 她们又是怎样找到的？ 他认得那柄剑。它隶属于瓦妮莎瓦隆——她也背叛了吗？ 不。或许从一开始她便没有投降。屈服于药物，不过是看似老实本分的瓦隆家族引以为傲的障眼法！ 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 历代“赤枫”骑士的信条从来不是什么死板教条，忠于国王的【忠诚】，而是为了胜利与正义不择手段，哪怕暂时忍辱负重，屈从他人也不卑不亢的【英勇】！ 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奥拉维尔忽然一阵心悸。 除了教堂下的那具本体，他还物色了如今的年轻国王，杰克罗西作为备选躯体。只是出于他自身的恶趣味，有关此事的任务事项，他一直交于瓦妮莎进行打理。 现在他的灵魂没有进行转移，也就是说，瓦妮莎还是利用了某种手段破坏了仪式的进行！ “婊子！” 奥拉维尔恶狠狠砸向地面，一柄漆黑的长剑却同时抵上了他的脖子—— 梅莉亚林恩。 “小梅莉……？呀！” 梅莉亚的四周忽然卷起气流，将海瑟薇吹飞老远。 海瑟薇翻身爬起，不满又担心道：“你要做什么？别信他！很危险！” “雾妮？不，小梅莉……”奥拉维尔抬起头，开始小心翼翼地安抚着眼前举止异常的女孩，“你是来帮爷爷的吗？我就知道……” 奥拉维尔的笑还堆在脸上，整个人便随着梅莉亚忽然踢出的一脚飞了出去，撞在梅莉亚凝出的白金结界上，整个人吐出了一口脓血。 “梅、梅莉亚……？” 海瑟薇在结界外用力敲打：“你要做什么？你一个人对付他很危险！” 银白头发，发尾发黑的女孩望向海瑟薇，她罗兰紫色的眼眸如今已经化作殷红，只有仔细观察，才能察觉其中一点微弱的粉紫。 “对不起，海瑟薇大人。” “如果是您的话，只会简单的杀掉他，或是将他弄晕，然后教给王室的成员然后进行法律审判吧？” “可我无法接受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坏人就那么轻轻松松地死掉——依靠那些不痛不痒，比起哥哥和我们所受的折磨堪比解脱的审判，轻轻松松地死掉！” “梅莉亚！” 对方的精神状态明显不对。海瑟薇想要破开结界，梅莉亚却通过神职与神明之间微弱的心理感应，将那份绝望与无从宣泄的仇恨“共享”给了她。 海瑟薇一时愣住。 少女血色的仇恨一次又一次将那些残忍的东西毫不掩饰地揭露给她看，围堵她去接受，强制她她去听，去看。 少年从实验室中传出的哀嚎，被夺去的身份与爱，被当做透明人般抹去的存在。 【神明啊。】 少女说。 【你让我如何保持爱？】 咔嚓。 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叉，打碎了那些兄妹共谈美好的画面。 假的。 都是假的。 那不过是恶鬼般的仇人戴上了亲人的假面，用着亲人的血和皮，卑鄙又可耻地窃取欢笑与爱。 滴答。 一滴冷汗从海瑟薇额间滑至下巴，又啪嗒一声，滴落在地板上。 【神明啊，你让我如何还去爱？】 诚然。梅莉亚说得很有道理。 可海瑟薇却前所未有的混乱。 一场针对人渣的私刑是否有错？如果没有，那为什么从来没有人使之推广？ 她在害怕什么，又在犹豫什么？她在害怕那位神职的肮脏的污血弄脏少女干净的手，还是担心对方因此留下阴影，从此久久走不出来？ 海瑟薇不明白。她只觉得心中有一杆纯白的天平此刻正在产生微妙的倾斜，而她的认知此刻也产生了悄然的变化。 见海瑟薇不再妨碍她，梅莉亚重新将全部注意力放回圣子身上，对着他那张由无数他人幸福拼凑起来的脸，一拳，一拳，又一拳。 “梅莉亚，别，别打了！” 向来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神职很快露出了丑陋狼狈的一面。他那张总是在笑的脸如今高高肿起，活像一颗饱满多汁的红桃。而他的眼眶附近也青一块紫一块，全无神职的威严，反而像个初涂彩妆的滑稽小丑。 “别打了？”温柔的圣女抓起奥拉维尔的金发轻笑一声，“哥哥被你抓去做实验时，他也这么像你求饶过吧？你听过吗？” 嘭！ 又是重重一拳。 “对不起！我、我知道错了——”金发神职爬向梅莉亚，抱住对方破损的衣摆，“梅莉亚，你是个好孩子，求求你，你就原谅我这一回——” 嘭！ 梅莉亚一拳打在丧家之犬般抱着她衣摆，连连求饶的金发神职脑门上，打得对方眼冒金星，口吐白沫。 “恶心。” 她丢下这句话，再次抡起拳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10-320 第311章 自由与胜利她扑进对方怀抱，对方也…… 海瑟薇反应过来时，时间已不知道过去多久。 白色的结界早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还对着奥拉维尔机械挥拳的梅莉亚。 “梅莉亚！”她冲上前去，抱住机械挥拳的少女，“已经……结束了。” 少女忽然僵住动作，像一具老旧生锈的发条玩偶般缓缓回头，无神的紫红眼眸下还挂着两道泪痕： “结……束了？” “嗯，结束了。”海瑟薇见梅莉亚已经恢复神智，缓缓放开了她，“邪恶的坏蛋已经被我们打败，现在可以去和大家汇合了。” 梅莉亚疑惑皱眉： “……大家？” “就是……” 海瑟薇话还没说完，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便从二人背后传来。 “海瑟薇大人小心！” 刺猬般的银发女孩提剑挡在海瑟薇身前。可“审判”早已结束，代表人民意志的审判之刃也化作青烟消失，张牙舞爪却抓了个空的女孩瞬间像两只刚刚磨利爪子的奶猫—— 一只汗毛竖起，连连哈气；一只楚楚可怜，瑟瑟发抖。 “亲爱的，还有……小可爱？” 精灵伊琳娜的水形投影向神殿内扫了一圈： “莫里森叫我来帮你们 ——但从结果来看，你们早就大闹一场了啊。” “伊琳娜姐姐！”海瑟薇眼前一亮，赶忙压下梅莉亚拿剑的手，“放心，她是好人。不会伤害我们的。” 海瑟薇又望向伊琳娜，言语之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女王姐姐，您怎么来了？” “还能有什么原因？莫里森那家伙总担惊受怕的，害怕你们打不过呗。” 伊琳娜错过二人，走至圣子身边蹲下： “好我的小可爱，你们下手这么狠？简直都像我的风格了。” “不过还好，有我在，能够帮你们做一些遮掩。免得有人责怪说你们下手太重，虐待尸体。” 伊琳娜动动手在奥拉维尔脸上施了几个绿色的魔法，拍拍手站起身来： “好了，现在你们就有充足的理由，说你们是一击必杀，一个‘不小心’，失手把他打死了。” “二来，我的魔法可以帮你们困住这家伙的灵魂。免得他就这么白白死了，审问不出更多的有效的话。” 海瑟薇连忙拉着梅莉亚反复道谢。伊琳娜却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叫海瑟薇快点找莫里森汇合，以保证接下来的计划万无一失。 ＊ “就是这里。” 艾伯特满不情愿地指了指王宫后花园一处小小的仓库：“人我已经带你们找到了，现在放开我总行了吧？” 瓦妮莎唰的切开绳子，一声令下，几位跟随她的白盔骑士迅速冲入堆满柴火与干草的仓库，从中抬出来奄奄一息的杰克国王。 “陛下！” 瓦妮莎瞬间冲了去将人扶住。粉色头发的少年面容苍白，他抬头，对众人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 “赤枫姐姐，战士们，我不是一位合格的君主，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陛下……”骑士们纷纷围绕在杰克国王身边，瓦妮莎则牵起对方的手，为其传递起温暖的魔力： “请不要这样说，您永远是我们不变的风向标。” 众人都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只有一个人满脸不屑，轻哼一声，踢开了脚边的一颗石头—— 艾伯特。 他一声不吭地绕到一块巨石后，取出一瓶深色溶液，又摸出一块刻着白金纹路的石头投诉细口瓶，很快发出呲呲呲的声响。 这群愚蠢的骑士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圣子大人选择的第三处躯体，便是这具人人都会下意识排除的病秧子国王。 虽然这位国王总是面色苍白，体弱多病，一副时日无多的样子，但只要圣子大人换魂成功，并抓来新的少女作为“能量石”，无论是续命康复还是东山再起，通通手到擒来！ 这样想着，艾伯特开始摇动瓶身，加速符咒的变化！ “团长？团长你怎么了？！” 众人的惊呼声从巨石背后传来。艾伯特下意识探出脑袋，却看到了出乎预料的一幕—— 捂住脑袋露出痛苦表情的，并非国王杰克罗西，而是瓦妮莎瓦隆！ 瓦妮莎？艾伯特脑子一转，迅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因为圣子的恶意，负责监管这位年轻国王服下仪式用药的，正是这位骑士家族的红发骑士。 而为了防止这位骑士临时叛变，圣子又命令瓦妮莎瓦隆每天汇报国王的症状，确保实验顺利进行。 现在看来，为了能够每天给出详实的实验数据，瓦妮莎将那些药都自己吃了？！ 不好！ 艾伯特暗叫着冲上去，试图阻止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按照他们最初的计划，被选为寄宿体的应该是当今国王杰克罗西——这不单单因为奥拉维尔需要一个容器，也与对方位高权重的身份息息相关。 换言之，就算瓦妮莎等人发现国王将被夺舍，又有多少人，敢亲自挥刀，斩断君主转化的进程？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那人都将背上弑君之罪。 这样的罪名，又有几人敢承担？ 但倘若夺舍对象是这小妮子，那她只需要—— 艾伯特还未冲到众人面前，就看到瓦妮莎举起自己的佩剑，将它交给了自己的王。 “陛下，请……赐予我永恒。” 瓦妮莎一边捂着脑袋，一边冒着冷汗，橙红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释然的微笑。 杰克瞪大双眼，他望着露出悲伤笑容的瓦妮莎，尚未开口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 他兹啷一声拔出女骑士的佩剑，一抹耀眼的白光在剑刃闪烁跃动，看起来温暖又苍白。 “疯子！” 艾伯特用尽全身力气冲上前去，撞开瓦妮莎。 “你们都是疯子、傻子吗！啊？” 艾伯特无法理解，怎么会有人为了他人放弃自己的生命——也无法理解，这群总是歌颂忠诚啊正义啊的君臣，为什么能做到说杀就杀。 为什么他们定下的规则他们自己也要遵守，为什么他们不能自私一点，贪婪一点？明明制定规则的他们位高权重，从一出生就拥有他与圣子大人梦寐以求的特权与地位，却从不私自挪用。 如果当年老国王能自私一点保下先驱者，圣子大人的计划又怎会如此顺利得逞？ “咳……！” 艾伯特望向腰侧。那里，血色的窟窿中插着一把洁白的长剑，与所有将罪恶钉上耻辱柱的审判之剑没什么不同。而剑的末端，是略带震惊的年轻国王。 “艾伯特？” 少年国王的语气中带了迟疑与惊讶，可动起手来却丝毫不拖泥带水。他当即手腕一转，顷刻就将艾伯特体内的器官搅碎。 骑士也只是犹豫了一瞬，抓起一名反抗军腰侧的短匕，朝着自己的心脏狠狠刺下。 “不要！瓦妮莎！” 安置好公主的阿露拉匆匆感赶到。 就在刚刚，那条解救完所有少女的人鱼转交给她了一只魔法卷轴。据他所说，这只卷轴上封存着海瑟薇提前备好的净化与治愈魔法。只需在等待净化的目标前展开，便可以释放该魔法。 或许是提前感知了危险，又或许是有备无患，总之，此刻的阿露拉无比感谢这两位阿兹卡那的守护者。拿到卷轴后，她分明以最快的速度马不停蹄地朝这边赶来，却还是刚好撞见了这一幕—— “给我撑住，傻瓜骑士！” 阿露拉将卷轴狠狠摔了过去，耀眼的白色光芒瞬间倾泻而出。它们弹起并包裹起瓦妮莎胸前的窟窿，仿佛一对儿温暖的羽翼。 “卷轴……海瑟薇的？”目光本来已经逐渐空洞的瓦妮莎咳了几声，略带悲伤的神情逐渐被胜利的喜悦取代，“我们……赢了吗？” “赢了，赢了！” 阿露拉咬断绷带，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往瓦妮莎的伤口上缠： “那只人鱼已经成功解救所有失踪少女，他请来的那只精灵也已经通过水分身去查看战况了。虽然前方的最新战报还没有更新，但基本已经确定，是我们赢了！” “所以，千万不要在这里倒下！听到没，瓦隆家族的木头骑士！要是倒在黎明前的黑夜，我可要狠狠笑话你！” 瓦妮莎却笑了。 她覆上阿露拉为她包扎伤口的手，闭上眼睛，露出一个安适的，在长久的抗争后，终于迎来终局的笑。 …… 光。 海瑟薇顺着伊琳娜留下的标记一路小跑，终于在昏暗长廊的尽头，看到了久违的，美丽的光。 “出口就在那里，我们赢了！” 海瑟薇回头对搀扶着塞缪尔的梅莉亚指了指。梅莉亚紫色的眼眸内泪光攒动，朝她狠狠点了点头。 海瑟薇不禁露出轻松的浅笑—— 她们成功了。 不仅拯救了这个国家，更将那些埋藏在阴暗处的罪恶连根拔起。 如果妈妈看到的话，一定会为她骄傲，为她开心的吧？ 这样想着，海瑟薇沉重的脚步也轻盈许多。 自由在望，她们都忍不住加快步伐，奔赴光明。 一阵耀眼的光使海瑟薇眼前短暂地失去景象，但她却毫不介意。反倒更加期待地望向前方，望向那个象征自由的位置—— 终于，在辉光过后，海瑟薇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个想见的身影。 “莫里森先生！” 她扑进对方怀抱，对方也将她稳稳接住： “我们赢了！” 第312章 烟花三条触须如捕捉飞蛾的捕蝇草叶片…… “嗯。”莫里森也微微颔首，“我们赢了。” “太好了……” 海瑟薇松开莫里森，拭去眼角的湿润。 忽然，她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变得昏暗，原本站着莫里森的位置此刻黑雾缭绕，给人一种怪诞不祥的感觉。 【抹除它】 一个想法在海瑟薇脑中形成。 那声音叫人难以拒绝。毕竟在这样一副光辉的、明亮的、光明势力大胜的胜利画面中，那团黑紫色的雾气实在显得尤为刺眼。 海瑟薇难以抑制地抬起了手。 “……怎么了？” 莫里森似乎有些意外。但他还是下意识凑过来，将自己的脸庞贴上少女的手。 轰—— 莫里森下意识躲开，出于黑暗生物畏光的本能。 圣洁的金色火焰烧断了他耳侧的几缕蓝发，将它们烧得蜷缩，卷起。 一滴殷红的鲜血自他耳鳍轮廓渗出，又顺着细鳞滑下。 莫里森捂着耳鳍，抬头望向少女。 不要。不可以，不可以。 海瑟薇竭力对抗着体内叫嚣的声音，硬生生将原来的魔法轨道打偏。 “海瑟薇？” 对方虽然捂着耳朵，但却丝毫不在意他的伤口，反而一脸担心地看着她的眼睛，朝她扑来，似乎想要抓住她。 “……爱。” “……结界，结界。” 与她拥有同样样貌的神明将女孩环住，凑近女孩的耳边，如地狱归来的鬼魅般，在她耳边低吟喃喃： “唯有牺牲……唯有牺牲。” “我知道了！” 海瑟薇推开那没有实体的神明，张开翅膀，跌跌撞撞地飞了出去。 “海瑟薇！” 人鱼关切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可海瑟薇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眼前，昔日繁荣的阿兹卡那沦为一片废墟，大大小小的血族飞来飞去，如傲视猎物的秃鹫般立在断壁残垣的高处，随时有可能冲下，衔走孩童的血肉。 魔物，魔物，到处都是散发着黑暗气息的魔物——他们面目狰狞，张牙舞爪，残忍又暴虐地侵略着这片她生长的土地，她成长的故乡。 “不要……不要！” [那就‘牺牲’。] 海瑟薇很清楚，她眼前反复出现的景象不过只是天使制造的幻象。但海瑟薇也同样清楚，以缪兹严肃古板的性格，完全没有开玩笑的可能。 所以……她没法赌。 她不能赌。 海瑟薇发出一声叹息。 黯淡的视野中，唯有天空中的结界中央闪着耀眼的光芒。 “海瑟薇——！” 莫里森凝出水泡追了上去。三条深蓝触须如捕捉飞蛾的扑蝇草叶片，直直向那抹圣洁伸去。 啪。 金色的少女回眸，用魔法打开了人鱼的挽留。她罗兰紫色的眼睛已出现尖尖的倒三角竖瞳，威严又充满神性。 “……海瑟薇？” 莫里森愣了一瞬，却意识到了一件事——海瑟薇仍有意识，否则，她不会仅仅只是“打开”他的触须。 然而少女却已转身朝更高处飞去。梅莉亚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后方响起： “音乐神大人……？”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大人在刚才的战斗中拼尽全力，可能加速了觉醒的进程！” “现在大战结束，她的精神瞬间放松，大概因此失去了身体的主导！” “……明白了。”莫里森应了一声，立即加速水泡，朝海瑟薇追去。 “海瑟薇！停下！无论那家伙在你耳边说了什么，都不要听祂的话！” 海瑟薇没有任何反应，而是更加迅速地向前飞去，拉开二人的距离。 莫里森咬紧嘴唇，也跟着加快速度。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水泡魔法飞得如此缓慢，如此地不够用。他望向海瑟薇那双洁白的羽翼，第一次产生了排斥自己种族的想法。 为什么偏偏是人鱼？ 如果他和父亲一样是只恶魔，或者像路易一样，是一只天生就自带蝠翼的血族，面对这样的情况，他是不是就不用望着对方不远不近的背影，却始终追不上，拦不下？ 【你的血脉本应翱翔于天空，是你自己选择一味抗拒，最终只能流窜于漆黑的海渊。】 恶魔父亲同情怜惜的景象此时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莫里森眼前。他下意识想要对抗，却发现自己迟疑了一秒。 ——原来，他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高尚。 如果是海瑟薇，或者是海瑟薇想象中的自己，大概死也不会主动触碰这份禁忌的力量吧。 莫里森忽然勾起唇角，露出释然的浅笑。 回首过去，他自己恐怕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会主动接纳与这份力量，其原因，竟是想要救人。 “对不起。” 我没有你所赞美的那样高尚。 刹那间，黑色的力量在莫里森周围流转旋转，很快吞没了那抹无暇的蓝。人鱼的鳞爪变得更加锋利，夕阳色的眸底也多了几分非人与阴郁。 但莫里森顾不上这些，他将封存许久的力量集中在背部，生生凝出一张黑色的、由影子凝成的翅膀。 随后，向前追去。 海瑟薇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下意识回眸，黑色的影子却瞬间出现在她的身后，眼见就要将她抓住。少女面露吃惊，却在下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高处？ 莫里森下意识抬头，果然看到蓝发的女孩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她的面上一会儿闪过疑惑，一会儿闪过迟疑，但很快又全部消失殆尽。 她忽然停止挥翼，猛地向下坠去。 莫里森来不及思索，也跟着向下俯冲。 然而，在即将触碰到少女时，莫里森忽然看到“海瑟薇”的脸上露出陌生的，胸有成竹的微笑。 她勾起嘴角，双手凝出一个耀眼的六芒星阵，口中念念有词。 祂这是……诱敌深入，一举歼灭！ 莫里森立即侧身，巨大的白色光柱擦着他的肩膀射穿，在他黑色影子凝成的蝠翼上，穿出一个大洞。 “海瑟薇”“啧”了一声，似乎在惋惜莫里森的伤口能够很快愈合。她笑了一下，再次挥动翅膀，在蔚蓝的天际间划出一道弧，只一眨眼的功夫，她便完美地远离莫里森，来到了更高的位置。 “来追我呀～” 那非人的生物用海瑟薇的嘴巴露出微笑： “爬上陆地的小鱼，你永远无法用借来的翅膀追得上她～” 莫里森下意识握紧鳞爪，却没有立即追上去。眼前的天使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刚在乃至现在的种种，不过是对方想要摆脱他所实行的游戏。 “唔，真的不追吗？”“海瑟薇”朝结界中心的挪动了两步，又回过头，看了看莫里森，“那我可要去了哦？” “……” 莫里森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即使对方的举动中十次有八次都是戏弄他的游戏，他也无法赌得起。 眼看黑翼的人鱼又朝她追来，“海瑟薇”露出了满意的轻笑。“她”轻扇翅膀，再次向下俯冲。 陆地上，伊琳娜处理好神殿内的事务从中走出，恰好看到一脸焦灼的梅莉亚。 “怎么了？” 精灵顺着人类圣女的视线抬头望去，正好看到天上一黑一白两股力量正在进行激烈地角逐。其中，那抹白色风驰电掣，黑色虽然也紧随其后，但肉眼可见地受其摆弄。 “莫里森……天使？”伊琳娜心头一紧，丢掉正在擦拭指节的手帕，“完了完了，天使要觉醒了，现在不跑路的话，祂醒来会把我们这些外来的虫豸全杀了的！” “精灵姐姐！”梅莉亚一把拉住想要闪人的精灵，“莫里森先生不是你的同伴吗？请你帮帮他，帮帮海瑟薇小姐吧！” 说着，便要扑通一声跪下。 “别别别，我可受不起！你家神明大人会杀了我的！”伊琳娜连忙扶住圣女，使其重新站好。 “莫里森是我的朋友是不假，但我也不能帮他对抗神明吧？”伊琳娜抬头望了眼天上交缠的两股势力，只有笨蛋才会一时激情上脑，觉得自己可以和神明五五开的。” “那，难道我们要看着海瑟薇小姐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唉……不是帮不帮的问题，那可是真神啊。我就算有办法，也……” “等等，”梅莉亚忽然听到一阵悠远的歌声，“是海瑟薇小姐……？” “喂！别看别听，把耳朵堵上！” 伊琳娜连忙用绿叶魔法捂住自己和梅莉亚的耳朵，然而，还是慢了一步。梅莉亚早已抬起头，瞳孔失焦，一言不发，仿佛一之美丽的陶瓷娃娃。 “啧，热血笨蛋就是麻烦。”伊琳娜凝出一根松针，扎了梅莉亚一下。 “啊！” 梅莉亚从恍惚中惊醒，环顾四周，才知道刚才好哥哥在一起收麦子的景象不过是幻觉。 “这是……” “这就是人鱼之声啊，小呆鸟。”伊琳娜指了指被她用屏障隔绝一层的天空，“人鱼的歌声可以使人沉浸于虚幻的幸福，而你们的神明……” “从海瑟薇的记忆里学会了。” 梅莉亚倒吸一口凉气，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非常合理： “所以……” “音乐之神大人祂，学会了莫里森先生魅惑人心的歌曲，反过来……对付他？” 伊琳娜叹了口气，蔫蔫地点了点头。 梅莉亚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头，望向天空。 在那里，巨大的白色烟花盛大绽放，将结界上那个不起眼的黑紫色肿瘤烧得粉碎，点亮了结界窟窿背后昏暗的云层，又将其缓缓补足。 而海瑟薇却浑身伤痕，向下坠落，犹如一只折翼的白鸟。 第313章 堕天（伪）“吃不消”、“噎住了”…… “……海瑟薇！” 莫里森猛地回过神来，扑向坠落的女孩，将她稳稳接住。 就在几秒前，他因幻象迟疑的瞬间，海瑟薇迅速闪出他的视野，来到那颗晦暗的黑瘤旁。 莫里森迅速转身，却恰巧看到她也在 回头望他——充满不舍，充满留恋。 随后，她义无反顾地回过头去，最大程度地释放自身的光明魔素，并将那些黑色的物质悉数吸收。 “不要……”莫里森的声音尚未传达出去，眼前便迅速化作一片耀眼的白。 他被那些光刺伤，夕阳色的眸子溢出泪。却还是忍不住放下手臂，睁大眼睛去看—— 嘭。 巨大的白色爆炸绽放，如烟花般璀璨灿烂。 莫里森不忍回忆那一幕的震撼与绝望，只是牢牢抱紧怀中双目紧闭的女孩。她的身上满是因为过分使用魔力的金色裂痕，此刻却在缓缓愈合，流转着光明天使的力量。 “海瑟薇……” “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莫里森心里乱得要死。他其实很庆幸天使没直接将海瑟薇炸成碎片，但此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怀中的女孩醒来之后，究竟是完全觉醒的天使，还是海瑟薇。 应该会是海瑟薇吧，莫里森想。天使不会那样好心，刚才女孩那充满哀伤与留恋的回眸，一定是她对这个世界深深地不舍——他认识的海瑟薇，不会如此轻易放弃生命。 但如果，牺牲的目标是拯救整个世界呢？ 忽然冒出的想法让莫里森后背发凉。对于这个问题，他无法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海瑟薇确实是个积极健康的女孩，但她也同样爱着世界—— 如果二者之间只能选择一个，她又会如何选择？ 莫里森这才发现，自以为很了解海瑟薇的他，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很不清楚。 海瑟薇确实心地善良，深爱着这个世界；但莫里森却知道，这个看似傻乎乎的女孩，实际上也会有私心，会有一些“叛逆”的想法。 她会在正规途径无法解决自己的诉求时，铤而走险地选择召唤邪神；她会大胆地打破常规，一次又一次运用自己的聪明才智，让舞台上的评委目瞪口呆，又抓心掏肺，打心底沉沦。 在面对教会人造神的计划时，毅然决然地与她逃跑；又会在国家危难之际重返故地，哪怕此行凶多吉少。 而面对这样艰难又恶意的选择，海瑟薇又会如何选择？ 莫里森不想承认，但此刻，他意识到他更希望海瑟薇自私一点，选择保护好自己。 至于阿兹卡那结界与父亲之间的问题…… 莫里森抬头望向焕然一新，却依旧能窥见一抹黑影的天空。 他咬紧嘴唇，凝视良久，最终闭上眼睛，放松鳞爪，将不甘与理想一同咬碎，咽下腹腔。 只要……他放弃一直以来追求的正义，放弃此生向往的自由，抛却信念，戴上枷锁，低下头颅，卑躬屈膝，向那帮恶劣的恶魔承认自己践行的道路错误又可笑—— 阿兹卡那在邪神阴影下的自治权，应该还是可以争取到的…… 莫里森胃部一阵痉挛，他感到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恶心。 他也很清楚，如果真那么做的话，海瑟薇恐怕永远都不原谅他。会永远看不起他，鄙视他，讨厌他了。 但……只要她能作为“海瑟薇”活着，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莫里森露出苦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命中“没有海瑟薇”这件事对他，竟然变得难以忍受了。 忽然，莫里森腰间随身携 带的小瓶开始破碎，里面的黑色物质稀里索罗地全都飞了出来，粘在海瑟薇洁白的翅膀上——莫里森这才发现海瑟薇的双翼早已失去洁白，白羽中夹杂着几点黑羽，头顶的金色光环也失去色泽，变得有些晦暗。 “这是……” 莫里森抱着女孩腾不开手，只能用力回忆刚才海瑟薇的模样——在刚刚对那团黑色的污泥进行吸收后，她的身体似乎确实出现过短暂的异样。 她大概还是没能完全觉醒——过滤邪神级别的黑暗力量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吃力—— 通俗来讲，就是“吃不消”、“噎住了”。 对一位真正的天使来说，这点异样不算什么。毕竟天使一族头脑简单，思维也一根筋，没有什么复杂的念想。遇到这种“吃撑”的情况，只需要寻一处僻静之地，安安静静地睡个长觉——等到醒来时，体内尚未净化的黑暗残余，也就净化得七七八八了。 但海瑟薇不一样。身为人类的她本就难以承受这样高纯度的黑暗力量。而她心中一但有什么负面的想法，也会被无限放大，再放大。 至于这只小瓶中的物质，是伊琳娜在精灵之森用“世界树”分离出来的，海瑟薇的“杂念”。 按照伊琳娜当时所说，这些杂念中很可能含有一些海瑟薇正常的想法，但以防万一，也被她一同剥离了。 为了防止这些“杂念”四处逸散落入他人之手，进而反过来控制海瑟薇，伊琳娜选择用特殊的玻璃瓶封装，并交由离海瑟薇最近的莫里森保存。 现在，玻璃瓶破碎，私欲与杂念重归本体，莫里森本想阻止，却发现他对这种没有实体的精神力量，压根没有任何的处理经验。 冷静想想，这也可能是海瑟薇本身一种不愿向黑暗与光明任何一位神明妥协，不愿被他人左右想法的自救。 但……这也仅仅是一种猜想罢了。 未来实际会如何发展，莫里森无法保证。 这样忧虑着，莫里森抱着人落了地。 或许是他们缠斗了太久，落地后莫里森发现眼前多了几个人。梅莉亚第一个含着眼泪迎上来，却被眼前突兀的黑色吓到原地呆住。 “这是……” 虚弱的杰克国王在妹妹的搀扶下眯起眼睛。望着海瑟薇头顶的光环生出黑红荆棘，身后的双翼也出现零零散散的黑羽，这位年轻的国王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堕天……？” 他收回视线，小声喃喃：“这个时候？……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救你们。”莫里森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公正客观，理性冷静，但脱口而出的，依旧是满满地嘲弄，怨愤与不满。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接纳自己恶魔血脉的影响。莫里森如此自我安慰道，开口却依旧火药味十足： “修复结界，小子！” “怎么，你要审判我们？指认我们在反抗圣子的过程中与恶魔勾结，真实意图……是趁虚而入？” 莫里森轻笑一声，冰蓝的兽瞳中满是嘲弄： “人类就如此忘恩负义，不知羞耻？” 莫里森说完，便愣住了。作为海瑟薇的同伴，他不该如此出言不逊，但此刻的他却无法做出任何道歉的行为——他感到身上的每片鳞片都在倒竖。一但对方做出任何不符合他心意的举动，新的大战随时一触即发。 莉珊德拉公主满脸难以置信，她无法接受地看看翅膀变得杂乱，光环变得诡异的海瑟薇，又焦急地看看哥哥。 梅莉亚捂住嘴巴，眼睛里噙着泪，连连摇头，似乎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就连曾经担任圣子爪牙的塞缪尔，此刻也虚弱地望着海瑟薇，神色中似乎满是惋惜。 杰克看了看海瑟薇，很快便将打量的目光落在了莫里森身上。 莫里森下意识吞咽，收紧鳞爪。 他终于想起，此刻自己一副应激的反应是怎么来的了。 王储之位名存实亡后，他流落深海人鱼各个区域时，被族人发现恶魔之子的身份时，他们也是这幅模样： 他们或吃惊，或惋惜，或敌意，或厌恶——仿佛他的血脉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一道永远抹除不掉的污点，一道他此生都不得摆脱的羞辱烙印。 ——即使他为那些部族，做了无数有益的事。 这些人，也一样吗？ 莫里森忽然想起眼前此人的父亲正是处死先驱者，间接导致海瑟薇父母死亡的元凶—— 作为那人的后裔，功利程度也差不多吧？ 只需要对外宣称他们其实是邪神的走狗，便可以在扳倒圣子的情况下，笼络全部民心。 彼时，勇者世家的美名便可成为新兴的诗篇与歌谣，随着歌姬的乐声，传遍阿兹卡那每一个角落。 莫里森冰蓝色眸内的光芒暗了暗。 他知道的。对于将巩固统治地位放在首位的王室来说，这种警惕功高盖主、积极清算的操作并不少见——只是莫里森并未想到，这种坏事会让他碰上。还是在喜欢的人的故乡。 他将三条触手隐去身形，蛰伏于身后。 只要对方说出任何对海瑟薇不利的言辞，他便会立即将其洞穿，并在这个没有良心的国度中放开手脚大闹一场，带着昏迷不醒的海瑟薇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样么？” “……我明白了。” 粉发粉瞳的君主挥手驱走反应过于夸张的圣子与圣女： “海瑟薇小姐与莫里森先生在揪出圣子兼上任教宗的战役中表现突出，荣获大捷。只是不幸落下点小伤，现在正在王宫接受治疗，因此，暂时不便出现在大众面前。” “伤好后，他们将受邀在王宫参加庆功舞会，不日便可回归住处。” “至于其他的，这里什么都没发生，不是吗？” 梅莉亚与塞缪尔愣了一瞬，随即小鸡啄米式点头，匆匆离开了神殿。只有莉珊德拉和杰克还站在原地，与莫里森继续对面而立—— “如何？”杰克笑着抬头，虚弱地望向莫里森，“有了我的保证，你们不用再担心我对外宣称你们不幸牺牲，然后在背地里处死你们了。” “……”莫里森放下触手——但也仅仅是放下触手。 “为什么？” 年轻国王似乎十分惊讶：“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莫里森语气依旧咄咄逼人，“你们连不纯洁的信徒都要肃清，怎会容忍沾染黑暗，触碰鲜血的神明？” “嗯？这个……？”杰克似乎非常惊讶，“和信仰倒没有关系——关键是，你们拯救了阿兹卡那。” “无论是光明种族还是黑暗种族，只要能拯救人类，我们都应该心怀感激，不是吗？” 莫里森皱眉：“是吗？” “当然是了，人鱼先生！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杰克似乎露出苦笑，“请放轻松些吧。我虽然不及您强大，但仍会尽我所能，为海瑟薇小姐与您封锁消息，争取等您彻底解决了海瑟薇小姐的异常堕化，再放出你们已经归乡的消息。” “如果一直解决不了呢？” “那不更简单？我就对大家说，您与海瑟薇小姐去度蜜月旅游了。” 莫里森脸颊一热，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绵绵软软，顿时没了脾气。 “海瑟薇！” 两道担心的叫喊传来，莫里森回首一望，正是露西亚和西尔维娅。 第314章 焦糖蓝莓“亲爱的，你为什么不睡在床…… “海瑟薇，你怎么了！快让姨妈看看！” 面对冲上来的母子，莫里森毫不犹豫地将海瑟薇放下交给了她们。不知为何，对于这两个人类，他有一种别样的安心感。 “海瑟薇她只是打坏人太积极、太累了，需要暂时休息一下而已。” 莫里森刻意隐藏起一部分信息，不想让这对母子为此伤心。 “是啊，有莫里森先生这样强大的魔法师在，海瑟薇小姐怎么会有事呢？” 杰克笑呵呵地打着圆场，却收获了露西亚一道鄙夷的目光： “你这小子别演了，你当我们不知道莫里森这小伙子其实是条人鱼？整个阿兹卡那，恐怕就你消息最闭塞。” 西尔维娅呆住了。她没想到母亲竟然敢这样和国王说话。哪料杰克国王非但没恼，反倒露出尴尬的微笑： “哎呀，里奇女士，您就让让吧。有奥拉维尔那老东西在，我可不得又聋又哑，没有实权，也没自由，做一个名副其实的傀儡国王嘛。” “那可不行！”露西亚拍拍海瑟薇脸蛋，确定她真的只是沉睡后，转过身来，“我当年和你切磋臂力时，都没因为你是王储而让过你！” 我妈和国王扳过手腕？？？西尔维娅瞳孔地震，越发觉得自己家中真是卧虎藏龙。 杰克腼腆地笑了两声：“别提那个了。我那时确实骄傲无知，目中无人。” 他望向彻底傻了的西尔维娅，继续保持和善的微笑： “那时，善良的王师们不忍打破我的幻想，只有露西亚女士性情直率，用绝对的力量教会我，什么叫‘天空之外，仍有云天’。” “如果不是那次挫折，恐怕我在第一次被圣子生擒时，便会绝望到无法呼吸，也不可能坚持到现在，与各位共享胜利之硕果。” “别给我贴金，小子。”露西亚单手叉腰，“我问你，过去，你父亲，先驱者，还有我姐姐接连出事，这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年轻的国王看出露西亚对旧事十分在意，便顺着话茬说了下去： “那些记忆并不愉快。但如果您感兴趣，我乐意解答。” 同时，他抬起眼睛，示意莫里森带着海瑟薇趁机离开。 莫里森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告诉西尔维娅海瑟薇魔力耗尽，需要静养，暂时无法回到家中与她团聚。 “没关系，只要人没事就好。” 西尔维娅露出浅笑，退后两步，为莫里森让开一条宽敞的道。这份完全的信任让莫里森感到胸口更加沉闷，仿佛压着一块千斤的巨石——仿佛一旦动摇，就会被立刻砸扁似的。 “……”莫里森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支付什么代价，他都要将海瑟薇治好，完好无缺、原原本本地带回来。 没走两步，莫里森便感到有人晃晃悠悠地在后面跟着他。回头一看，不出所料地， 是森之精灵精灵伊琳娜。 她双手环抱胸前，正靠着一处转角处，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 “我说，你接纳了那股力量，对吧？” 莫里森没理她，抱着海瑟薇径直往前走。伊琳娜“哎”了一声，在后面一路小跑，却始终不及莫里森大步向前的速度。 “喂！” 直到莫里森来到杰克为海瑟薇专门安排的房间，并将她小心翼翼地安顿在床上，伊琳娜这才气喘吁吁地逮住了人。 “莫里森！你怎么搞的？还听不听人讲话了！” 莫里森冷哼一声：“伊琳娜姐姐，您要讲的，无非就是劝我放弃海瑟薇，不是么？” 精灵肉眼可见地愣了一下，进而像被踩中尾巴的猫般，皱起好看的眉毛： “对啊，就是放弃，不然呢？” “这可是‘堕天’啊。很难处理的。虽然现在看着像因为消耗过度而导致的‘假性堕天’，但这种状态极不稳定。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细微的举动失误，‘假堕’就会转化为‘真堕’！” “到那时，你就会成为世人口中诱惑天使堕落的恶魔。尤其是，你还是想要扳倒那老东西黑暗统治的邪神之子……” “无论你最初动机如何，到那时都会被各种人添油加醋，各种扭曲，最终说你为了权利不惜出卖肉。体，勾引天使什么的……” “总而言之，那些流言大概率都不堪入耳，很难听的。” “……仅此而已么？” 莫里森回过头来，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冷静，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比起性命攸关的大事，承受这点污名不算什么。” “但，那是你穷尽一生想要逃脱的诅咒。”金色的精灵无情打断，“正是因为‘不想成为莫里斯那样的人’，才支撑你走到今天。” “现在，你要放弃它吗？” 精灵碧绿色的眼眸内充满不甘与惋惜。她移开目光，眺望似的望向远方： “海瑟薇不会希望你陷入这种境况的。” 人鱼露出释然的神色：“……我知道。但……” “如果我们放任不管，海瑟薇很可能连生气的机会也不会有。” “比起永远失去她，我情愿看到惹她生气。” “行了行了行了，我早该想到的。你们人鱼都一样的倔脾气，认准一个死理，劝都劝不动的。”伊琳娜摆摆手，走到了海瑟薇床前，“你打算怎么做？” “感谢你的理解，伊琳娜姐姐。”莫里森也走近床榻，“之前海瑟薇险些觉醒时，小章鱼老师曾提点，我需要唤起她作为‘人’的欲望。现在她假性堕天……我想，反着来应该会有效果。” “反着来？你打算怎么做？”伊琳娜满眼困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莫里森沉默一瞬，很快抬起眼睛：“堕化是负面能量的集合。对于黑暗生物来说，一定会有一个关键的‘欲求’来源。比如人鱼对爱的偏执，血族口腹的贪婪，恶魔统治的野心……” “我刚才接触过那些力量了。和黑暗魔素基本同源，按理来说，只需要像对付怨灵那样，‘实现愿望’就好。只是……” 莫里森摇摇头： “归根到底，还是有些细微的不同。所以我想拜托伊琳娜姐姐你利用世界树查证一番，验证我的想法究竟是否可行。” “你小子，原来在这埋伏我呢！”伊琳娜嘴上这么说，身体还是很快消失。不一会儿，她的投影便重新出现在莫里森面前。 “好消息，你这小子运气不错。解除堕化的方法确实和你猜想的差不多。不过，也有一个坏消息——” “无需顾忌，请说。” 伊琳娜清了清嗓子：“历代主持堕化净化仪式的执行者，一般都是清心寡欲的神职。” “……因为我们的血脉不够纯净？” “不，”伊琳娜有些鄙视地上下打量一番莫里森，“因为只有意志坚定者，才不会被半觉醒的堕化神明反过来蛊惑。” “？” “毕竟，历史上可是出现过堕化后主动邀请圣子做【——】的神……” “不要说了！” 莫里森瞬间蹭的一下站起来，面红耳赤： “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净化方式啊！” 这根本不“光明”！ “因为他们禁欲嘛。”伊琳娜撑着下巴坐下，“对于没尝试过的事物，好奇不是很正常吗？不过，你也不要太紧张了——” “我说的只是极端个别情况。也有神明的愿望是想吃一个豪华版冰淇淋呢——因为在此之前他四处漂泊，居无定所，风餐露宿，直至被教会找到。” “在那之后，他也只是从扮演一位成熟的长子，变成扮演一位合格的神明而已。” “所以，海瑟薇‘被隐藏起来’的那部分愿望究竟是什么，决定了你‘净化’成功率的高低。而这部分又恰巧像开盲盒一样，完全看运气——” “怎么样，莫里森？要放弃的话就趁早。我可不希望你救人不成，反把自己搭进去了。” “……我，还是想试试。” 莫里森说。 “虽然危险性极高，但……” 他的眼前闪过与海瑟薇相处的种种记忆。他们大多快乐愉悦，令鱼终生难忘。 “我相信海瑟薇的愿望不会太过庸俗——” “即使是被她隐藏起来的，也一样。” 伊琳娜微眯眼睛，那眼神仿佛是在说： “你就救吧。一救一个不吱声。” 莫里森没放在心上。他觉得伊琳娜太过谨慎，海瑟薇是那样完美，那样高尚，隐藏起来的愿望最多就是想鞭尸一下圣子之类的，他十分乐意奉陪。 直到半夜他迷迷糊糊醒来，感觉脸上痒痒的。 莫里森掀开眼皮，发现海瑟薇正用指尖在他脸上画圈圈，罗兰紫色的眸子周围红红的，似乎是哭过的样子。 莫里森想起白天的事情，以为她因为缪兹的事情吓到了，立刻抓住海瑟薇的手指，一边心疼，一边语气尽可能温柔： “怎么了？” “呜……”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睡在床上？” 第315章 咬咬光环扣上了那颗不应解开的扣子。…… 亲爱的。 那一瞬间，莫里森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仿佛游过海底火山时，被突然迸发出的热量扑倒。 暖洋洋的，让人直想打瞌睡。 不对。 莫里森清醒过来： “海瑟薇，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海瑟薇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直接不看莫里森，“莫里森先生是骗子，口口声声说喜欢我，结果连觉都不愿意和海瑟薇一起睡，小气！” 莫里森愣了愣，很快露出苦笑。他没想到海瑟薇的堕化竟然是这方面的胡闹——伊琳娜可没告诉过他，堕化连性格都会改变呀。 “别闹……”莫里森组织着匮乏的语言——他实在不擅长哄人。“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好。好好睡觉，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么？” “不——！好——！” 海瑟薇将被子丢下床，竟缩成一团，哭了起来：“莫里森先生大坏蛋！你只想要海瑟薇好好休息，养好身体，更好地牺牲！” “怎么会？”人鱼摇摇头，露出一个他能做到的最温和的微笑，“我很喜欢海瑟薇哦，从来没有想过让你牺牲。” 眸内闪烁着点点紫红的女孩停止了啜泣。她回过头，像一只走失流浪后受尽惊吓，满身伤痕的小猫。面对人鱼张来的双臂，她本能地有些迟疑。 “真的吗？” “真的。” 海瑟薇从床上跌跌撞撞爬起，却因浑身无力，眼看就要跌下床——莫里森迅速上前将其扶住。女孩也在这时抬眸，直勾勾地望着他： “莫里森先生接近我，也是为了‘净化’吧？” ……净化？ 莫里森迟疑了一秒。海瑟薇怎么会知道这个？ 不过考虑到天使本身就掌握着渊博的知识，海瑟薇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怎么会？”莫里森下意识轻笑。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话有多僵硬。 “真的吗？”少女弯眉微笑，“我最喜欢莫里森先生了。” 她将脑袋贴近莫里森的胸膛，肆意地聆听着那跃动的心跳。 莫里森心念一动，只觉得胸前热热的。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类亲密接触，只是让女孩这样靠着，他便感到身体僵硬，很不自然。 “海瑟薇……”莫里森的声音在嗓子里打转儿，“太近了……” “近……不好吗？” 巧笑的少女抬起头来，双手搂住莫里森的脖子：“您的心明明跳得很快——是在害羞吗？” “别这样……”莫里森拉下海瑟薇不安分的手，气息微乱，“你刚和圣子战斗过……又魔力匮乏，真的需要休息……” “我才不需要！我可是天使！” 海瑟薇不太高兴地松开莫里森，转过身子，双手合十： “疲惫和伤痛，只要我唱唱歌就好了！” 说完，她闭上眼睛，开始吟唱。 莫里森静静地等待女孩唱完。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海瑟薇有些困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合十的双手，肉眼可见地露出些许落寞的神色： “魔法……不灵了。” “我说什么来着？你需要休息。”莫里森拉起海瑟薇的手，认真地看着她，“好好睡一觉，醒来了，你再做别的，怎么样？” “好吧。”蓝发的少女终于服软。她躺回床铺，盖好被子，看起来和之前好孩子时期的海瑟薇没什么两样。 “莫里森先生，您能为我唱首摇篮曲么？” “当然可以？”莫里森没想到她忽然提出一个简单的要求，下意识便答应了。 相似的请求，他记得海瑟薇之前也讲过。 莫里森轻轻唱了两句，发现海瑟薇早已睡着。她躺在床上，面色柔和，除了头顶悬浮的光环依旧颜色紫红外，似乎与先前没什么区别。 莫里森下意识想去抚摸那缠满荆棘的光环，却立刻意识到一件事—— 紫红？ 这光环上黯淡的色泽是不是变浅了不少？ 因为刚刚实现了“愿望”？ 莫里森微皱眉头。这净化倒是比他想象中的简单—— 但今天只是恰好碰上海瑟薇经历大战，十分疲惫。要是她明天醒来，再提出些那样的…… 莫里森晃晃脑袋。 无论怎么说，他都不能先泄了气。海瑟薇还等着他去拯救呢。 莫里森望向海瑟薇。她虽然睡着，但一只手还紧紧扯着他——仿佛只要她一松手，他就会离开似的。 他怎么会离开呢？莫里森用触手勾来一旁的小椅子，在海瑟薇床边轻轻坐下，上半身微微前倾，趴在女孩身边。 这个姿势不算舒服，却是既能陪在海瑟薇身边，又不会趁着对方失去意识、冒犯对方的最好方法。莫里森这样想着，也浅浅闭了眼睛。 …… 一夜无梦。 莫里森其实并没有睡好。这样趴在床边得姿势很容易血液流通不畅导致手臂发麻——即使他是人鱼也不例外。 这一夜里，莫里森前前后后醒来许多次。为了不打扰到海瑟薇，他只能以微小的角度转转手腕，或是调动触手为自己按摩舒缓——直到黎明时分，他才困意涌来，睡了过去。 “早上好，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倒醒的很早。她看起来容光焕发，每一根发丝都焕发光泽，眼角也洋溢着快乐的微笑。她伸出手，在莫里森的头顶轻柔抚摸： “辛苦了。” 不知她用了什么魔法，莫里森顿时感觉身体的僵硬一扫而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天使的力量—— 甚至，没有经历任何光影冲突的转化消耗。 莫里森打量着自己已经全然恢复的手，一时有些恍神。很快，他摇摇头道： “不辛苦。你好点了么？” 莫里森说着，抬起眼来。他的视线落在海瑟薇头顶的荆棘冠上。 如果没有那东西，海瑟薇看起来似乎与平常没什么两样。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可人…… “莫里森先生……” 黑冠海瑟薇双手顺着莫里森两鬓的发丝缓缓向下，撩开墨蓝色的发丝，最终，落在那两对儿幽蓝的耳鳍上。 “我可以摸摸看吗？” 莫里森瞳孔微缩，身体却抢先一步给出了动作—— “嗯。” 他轻应一声。海瑟薇露出微笑——那是比平常更放松，更耀眼的微笑。 此时此刻，她再也不需要扮演一位故作坚强，背负着诸多责任的女孩——她只是她自己，最初的，原初的，无忧无虑的海瑟薇而已。 猛然间，人鱼眼底闪过一股冰凉的情绪。他意识到那很危险，却没想到任何掐断那个念想的理由。 不过很快，他也无暇顾及那些理性的思考了——少女的指尖滑入了耳鳍硬鳞间的鼓膜，轻而短促的声响刺激得莫里森直痒痒；他下意识缩起身子，却听见了少女银铃般的轻笑： “您还怕这个？” 她的语言充满玩味。一些在深海人鱼间会发生的恶劣发展，在莫里森脑海闪现，他下意识地便红了脸颊，偏过头去，不想让少女发现。哪料海瑟薇却忽然收回了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细语，语气甜蜜得仿佛草莓糖浆： “好有意思，哪里还有这种鳞片呢？” “……这儿。” 莫里森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顺水推舟地走到了这一步。 拉着海瑟薇触碰他脖颈下的略带尖锐的暗鳞也好，引着她的手指去触碰他锁骨上方的半透明暗鳞也罢；直到莫里森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一个多么冒犯的行为时，他才从刚才的沉沦中惊醒。 ——渎神。 他这才明白伊琳娜担忧的合理性。他是人鱼，原本就并非什么上得了台面的种族。他的种族天生精于此道，乐于此道，无论是否出自有意。 而堕化，则是将原本遥不可及，高尚洁净地灵魂剥去力量，蒙蔽双眼，束以锁链，再将从高空推落，狠狠摔在他面前。 在过去，她是他行于大地的道标，是黑夜里的星星，是迷雾中的灯塔；而如今，她仿佛一只带着脚链手链的小鸟，只能趴在笼子的铁栏边缘，等待他投以依赖与惰性的食粮，或打开笼子，赐予她真正的自由。 浓重的自我厌弃淹没了莫里森，他拉下海瑟薇的手指，对这样堕落的自己感到厌恶与羞耻。 但当他抬起头，再次直视到那顶散发着黑红气息的荆棘光环—— 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美。 本应耀眼夺目的金圈此刻被暗红色的荆棘牢牢束缚，发不出一点纯净的光能量。那些暗红色的荆棘似乎极富侵略性，正一点点收缩侵蚀着光圈，似乎要将那金圈完全勒断，取而代之。 而最关键的是，仅仅是这样看着它，莫里森也感觉心中有一股深埋的欲望被点火一样，‘噗’的一声，忽然点燃了。 与此同时，体内的情欲与顽劣也开始在血管内熊熊燃烧。 “海瑟薇……”莫里森张开嘴巴，声音微颤，“低头。” 海瑟薇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但下一瞬，一阵微痛夹杂着怪异的刺痒忽然从头顶传来—— 准确地说，是从光环的位置传来。 她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尖利的牙齿，整个人都跟着绷直绷紧： “不要……” 对方没有照做，反而加大了力度。 海瑟薇险些叫出声来。但对方却将力度把握得很好，完美地控制在一个她能够接受的范围，同时，从对方的身上，她能 品尝到一股浓郁的，她这幅身体迫切渴求的至暗力量。 这种饥饿感与痒痒让海瑟薇将抗拒的话语停在了嘴边。 “你们在干什么！” 伊琳娜的声音使二人都打个冷颤，随后像两只惊弓之鸟迅速分开——海瑟薇骨碌一下坐起，莫里森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上了锁骨附近那颗不应解开的扣子。 伊琳娜快步来到二人身边。她皱着眉头，迅速审视二人一遍，最终将视线停留在海瑟薇那只已经生出几点紫色花苞的荆棘光环。 “莫里森——” 伊琳冰冷地瞪他一眼，语气严肃地胜过任何一位苦口婆心的王师： “你出来一下。” 第316章 一起睡“不是终于。”他说。“是一直…… “凭什么！”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海瑟薇挡在了莫里森与伊琳娜之间： “你想带走莫里森先生？想都不要想！” 三朵紫色的花朵法阵在空中竞相开放，眼看就要启动成功。 “停下，海瑟薇。”莫里森说。 “但是……”海瑟薇紫色的眸中光华流转，似乎仍然有些犹豫。 “我说……停下。” 人鱼的语气不容置疑，荆棘冠的少女虽然仍不服气，但还是不情不愿地收了手，随后又如一块轻柔的羽毛一样，轻轻地环住对方脖子，挂在对方身上。 莫里森展开一层隔音结界，将挂在他身上，面色沉醉的少女完全隔绝在外： “你说吧。” “我还说什么？”伊琳娜皱起眉毛，“莫里森，你也看到了，堕化绝非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她刚才甚至想攻击我！”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还会说出更多动摇你心智的话，做出更多挑战你底线的事……莫里森，我说过了，治疗堕化是需要绝对的理性的。如果你做不到……” “伊琳娜。”人鱼忽然开口，“堕化状态下，她所表现出的情绪，所说的话语，是真心实意还是为了让我沉沦的诱惑？” 精灵肉眼可见地迟疑了一瞬。 “别撒谎。” 伊琳娜沉默了很久。 最终，她才抬起眼皮，略带质疑地看着莫里森： “……很可惜。堕化下的所有言行，均是出于本心。” “但那又怎么样呢？不要忘了，莫里森，无论是什么生物，都不喜欢将自己所有想法完完全全暴露在他人面前——尤其是，堕化还会将当事人那些‘只是想想’的想法化作现实。” “换言之，如果你真的爱海瑟薇，就不应该接受她在你面前无可选择地‘裸奔’。” 人鱼没有急着回答，他眯着眼睛，神情严肃，似乎在进行深入的思考。 “我的劝诫就到这里。该怎么做，我希望你心里能够有数。” 精灵话虽这么说，转身离开时，却微微侧目，眸色微动。 你真的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吗？……莫里森？ “……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依旧能做最好的朋友。” 精灵的气息消失了。海瑟薇依旧如一滩软乎乎的火山泥般搂着莫里森的脖子，贴在他背上： “我喜欢你。” 人鱼下意识嘴角上扬，但还是轻轻抓起了对方缠在他身上的手： “……我也喜欢你。” 少女露出羞赧的微笑，温柔地望着他。 莫里森忽然感到一丝落寞。伊琳娜说得对。在他面前，现在的海瑟薇与张开掌心，对他十指的新生幼崽没什么区别。 她纯洁，无瑕。即使目前浸泡在晦涩的黑暗中，也不失为一朵幽蓝的花。 他赠予什么，她便接受什么。 这样的她，在他面前，无疑是被动的。 就让他再任性一次吧，将先前的遗憾逐一弥补—— 趁着末日未至，天色仍亮。 ＊＊＊ 路易刚忙完手上的事务，便借着莫里森留下的水形投影，将视线投了过来。 先前对抗圣子的战斗，他因公务繁忙未能赶上帮忙，心中挂念许久，因此，刚一见到伊琳娜横在二人房间前懒洋洋的影子，路易便迎了过去： “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慵懒的精灵看起来非常不满，“小情侣卿卿我我呗——你一只血族就别碍事了。” 路易点过头便往里走，并不将伊琳娜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对身负着人类“血业”的他来说，本来是没有资格进入天使庇佑的领地的——正是因为有了海瑟薇的“许可”，他才能涉足此地。因此，对能够到访阿兹卡那的机会分外珍惜。 “莫里森先生，我要吃～！” 门并未关严。路易敲门的手刚刚抬起，一道娇气的撒娇便从中传出。 似乎是听见了血族的脚步，也可能是屋内的二人对声音都格外敏感，无论如何，二者同时停下动作，向外望来。 “路易？你怎么来了？”莫里森有些惊讶。不过，他很快想起收到天使盛情邀请的并非他一人——他的天使历来热情似火，来者不拒。 “正好，你帮我照看一会儿海瑟薇，蛋糕没了，我出去买点。” 他放下勺子，任由小兽似的少女叼去，将其中最后一点巧克力奶油舔舐殆尽。 黑森林慕斯——路易一眼便认出人类少女热忱的那种蛋糕种类。对血族来说，可可粉总带着一丝浅浅的苦味，这种略带苦涩的甜品就像咖啡一样，应是那些略带愁思的中年人醉心的产品，而非少女热衷的对象。 海瑟薇侧目望了过来。路易立即感受到对方的气质与先前大不相同——仿佛乌鸦羽下新生的雏鸟，带着一点湿润，又带着一丝脆弱——他大概明白堕化的天使为何对黑暗生物无害了。这种初具羽翼，刚刚破壳的小鸟，实在和锐利耀眼的天使相距甚远。 “还记得我是谁吗？”路易试探着发问。少女点点头，但很快移开视线，似乎对他兴致不大。 “你想去找莫里森吗？”路易顺着少女的视线望向窗外灰蓝色的天空。待少女有些惊诧地回头望向他后，他像等待多时般继续开口： “我可以带你去。” “好！” 少女答应得干脆，眼神中却仍有惧色。路易看出她在担心违背莫里森的叮嘱，索性开口： “不用担心，莫里森不会生你气的。” 少女睁着罗兰紫的眼睛困惑地看着他，似乎发出了无数道无声的提问—— “为什么？为什么您这么肯定？” 路易却勾唇笑了笑—— 因为无论你做什么，你的莫里森先生都会无条件地原谅呀。 ＊＊＊ 在路易的引导下，海瑟薇很快便用暗魔法改造了一座“飞屋”。 就像南方大陆某些部族的龙车一样，强大的血族只需立于顶端，便可实现方向的操控。而少女只需伏在窗口，向下俯瞰云端的景色。 从高空放眼望去，下方的阿兹卡那是那样渺小，如初春少女梳妆匣中一块袖珍宝藏。海瑟薇细细打量着它，忽然看到了一队稀稀零零的白金小人。 “那是谁？” “人类的国王？还有公主？”血族低头随意瞥了眼，“他们大概非常担心你是否好转——毕竟过了这么久——” 路易摇摇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 “不，没什么。” “神神秘秘的。”海瑟薇皱起眉头，接着往下看。她看到那些熟悉的身影排成一排，似乎正在为某项重要的仪式做着宣誓准备。 他们在做什么？她能帮上什么忙吗？ 海瑟薇忽然生出一股熟悉的冲动，仿佛她从来都是这么做的。 不过，冲动过后，她很快打消了这一想法—— 凭什么，要她去帮忙呢？ 他们想达成的目的，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海瑟薇缩起身体，使自己像极了一个闭合的蚌壳。路易对此并无表示，只是浅笑着，继续操纵着“飞屋车”。 “不去了。”海瑟薇忽然说，“我不找莫里森了。”说着，暗色的飞屋便开始摇晃停泊，不肯再前行一步。 “不去了？”路易露出惊讶的神色，“你确定吗？”” 嗯。“少女疯狂摇头，“不去了，不去了。” 似乎是提前预知到了什么，想要逃离般，开始调转飞屋的方向。 路易轻叹一声，也加入了调转飞屋航道的工程。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晦暗，如月光般，自天空的一角洒落下来。 海瑟薇抬起头，恰好目睹那一抹浓厚的雾。 “晦暗。”她平静地吐出那个单词，眼里的光却犀利起来。 “是啊，晦暗。”路易无奈地望着那轮散发着阴冷皎洁光辉却无温的“月”。 他知道，属于这片大地的至暗之时终究还是降临了。 ——天使历：821年。 默默守护阿兹卡那千年之久的光明结界失去了它原有的神力与恩泽，暗紫色的黑暗如潮水般将其侵袭，并将其“永无风暴”的晴空攫去，为其缀上无边的灰色。 海瑟薇对此并未做过多表示，只是与路易草草开着“飞屋”返航。待莫里森带着甜品归来，海瑟薇已经再度陷入沉睡。直到十三个小时后，她才再次从昏昏沉沉中醒来。 “蛋糕我已经买好，这次是蓝莓的，就当做——”莫里森话还没说完，便看到海瑟薇幽幽地看着他。那神情，已经不再是之前渴望甜品的神态。 “……我知道了。”莫里森放下蛋糕盒，心中空落落的，如被强行挖去一块—— 正如先前精灵所说，堕化的净化仪式和超度一位生前夙愿未成的亡灵没有本质区别——受净化者往往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有些难以启齿的愿望，往往只有在这时，才会任性的提出——而他也恰好可以趁此机会，好好补偿先前因为身份，因为谎言而未能实现的一道道诺言： 要像情侣那样喂东西√ 要补之前的生日歌√ 要好好休息（不中断）√ …… 要一起睡×（未完成） 莫里森打勾的手指微顿了一下。 水汽凝成的心愿单上，海瑟薇第一个提出，却是他一直搁置的最后一个愿望，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或许是出于畏惧，又或许是他常常把最好的东西放在最后的习惯，海瑟薇这“一起睡”的愿望，竟被他不知不觉排到了最后。 “莫里森先生？你终于愿意和我一起睡了吗？” 少女露出温和笑意，伸出手，将人鱼环入怀中。 “不是终于。” 他说。 “是一直。” 一直都愿意。 只是与过去那些昏暗阴湿与阵阵隐痛相比，此刻显得太美好，太梦幻，太不真实—— 虚幻美好到像一只梦幻的肥皂泡，哪怕一滴幸福的眼泪，也能将这美梦打搅—— 他轻吻少女额头，又抓紧对方手腕： “晚安，好梦。” 第317章 游乐场“嗯，包场，拯救世界用。”…… …… 莫里森必须承认，自己确实是想多了。 还未等他进行那些有的没的下一步举动，蓝发的少女便欣然入眠，没几分钟，便只能听到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了。 一阵落寞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又很快被欣慰替代——在现在这个局势逐渐紧张的关头，海瑟薇能像这样睡得踏实，他还是很高兴的。放在以往没假堕的日子，此时此刻，她一定为了即将到来的大决战忙得整日整夜合不拢眼吧。 或许是他最近也一直紧绷着精神操劳过度，没一会儿也迷迷糊糊睡着了。再度醒来时，皎洁的月已挂在天上，海瑟薇坐在他的旁边，用那双水汪汪的，罗兰紫色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他。 “怎么了？”莫里森揉揉眼睛，坐起身来——他已习惯询问对方的诉求。自假堕以来，海瑟薇的作息就变得昼夜颠倒，和一只凌晨起夜的暗影蝙蝠没什么区别。 “我……想去游乐场。”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些许犹豫，仿佛一个真正的稚童。 “爸爸妈妈说过的，等海瑟薇赢得比赛，就带海瑟薇去游乐场——” 她话说到一半，没再说下去，只是用闪着水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莫里森： “他们去不了。你陪我去。” 少女是要求的口吻，似乎不容半点拒绝。但莫里森哪里会舍得拒绝呢？他只是心口忽地一痛，眼睛也跟着发酸—— 这样简单的愿望，也要等到假堕之后……才说得出口吗？ 莫里森甚至怀疑，自从父母去世后，海瑟薇一只把这个愿望深埋心底—— 因为只要想起，就会想起那没完成的约定，会想起那双再也无法触碰的手，再也无法触及的，温暖的拥抱。 仿佛扎入肉中的细刺，只要触碰，就会生疼。 周围的空气中，仿佛也弥漫着苦苦的味道。 “好。” 他说。 “我陪你一起去。” …… “不行！” 听说了这一消息的伊琳娜噌的一下站起： “这个时候带她去游乐场？疯了吗你？” 精灵碧色的眼睛怀疑地扫过拉在一起的小情侣： “不行。” “老东西的法术已经渗透结界了——虽然目前还能撑一段时间，但游乐场属于人类公共场合，带着这样的她出现在大众面前，会对天使的信仰造成多大动摇，在人类信徒间引起多大恐慌，你思考过吗！” 海瑟薇感受到精灵冰凉的目光落在她头顶生出紫花的，繁琐的光环上。她伸手摸了摸，很快敏锐地意识到，那可能并非什么讨喜的象征。 “不行吗……？” 少女垂下眼眸。她忽然意识到，连同被身边人鱼牵着的她自身，可能都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存在—— 因为她目前暗紫色的羽翼，因为她头顶那生有紫色花朵的暗色光环。 海瑟薇下意识挣开人鱼紧握着她的手，却被对方紧紧反握——莫里森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她，示意她暂时回避一下。女孩向来懂事——即使她在堕化状态下我行我素，不顾他人，但也知道不让对她好的莫里森先生为难。 于是海瑟薇点点头，很快离开了精灵与人鱼对峙的房间。 “我以为，人类会对他们的神明多点耐心。” 莫里森锐利了神色，似乎下定决心要与精灵争个高下。 “更何况我们是为了净化仪式，是拯救世界计划的一部分——” “是么？”伊琳娜环抱双臂，目光冰冷，语气也毫不客气，“是为了仪式还是陷于温柔乡，恐怕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人鱼神色微凉，抬眸反望： “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莫里森，现在根本没有斗争的意志！” “你早就做好最坏的打算了，是不是？你想着就算净化失败，就算海瑟薇一直保持这个呆呆傻傻的样子也无所谓，反正老东西喜欢你，只要你服软、放弃理想、放弃骨气与尊严，去向那个老东西求情，阿兹卡那也保得住，对不对！？” “莫里森，我告诉你，我比你更清楚那老不死的手段！他绝对不会放过你和海瑟薇，他会折磨你们生生世世，直到你们灵魂消散，再也不可能在一起！” 人鱼抬起竖瞳，冷冷地盯着精灵，沉默良久： “所以呢？你并不能保证反抗的成功率一定大于零，不是吗？” “你拥有一半光明生物血脉，自然看不惯我们这种求稳求全的笨办法。但如果不幸失败，真到了那一步，也好过无所依托，一败涂地吧？” 伊琳娜不住摇头：“不，你根本没明白……” “海瑟薇想要的，绝对不是让大家仅仅活下去而已……” “但我想要所有人都活着！” 人鱼忽然提高的分贝将伊琳娜吓了一跳。她瞪大眼睛，有些惊诧地望着眼前情绪骤然猛烈的人鱼。 “伊琳娜……可能你们非常理想，也足够乐观，觉得如果不能作为璀璨夺目的宝石活下去，就算碎成粉屑也没关系……” “但我做不到。” 人鱼勾起唇角，自嘲一笑： “我已经见过太多宝石湮没——在绝对的力量面前……” “看着你们破碎那 种结局，我不想，不——” “我根本……无法接受啊。” 伊琳娜原地呆愣许久。 她忽然想起莫里森的母亲，那位在魔法生物界远近闻名的残酷暴君。 她的母亲还在世时，便曾经因为看不惯对方草菅人命，漠视一切的作风，和对方打了一架。 谁曾想对方的战斗风格却变态无比，面对其它生物都要怜惜三分的精灵，那位暴戾的人鱼女王也丝毫没有怜爱之心，她夸张地挥洒着大范围的切割魔法，如一位站在花海中挥洒鞭子的少女般，将血红的花瓣花苞溅得四处都是。 关于那次出征，母亲没有提起太多。但伊琳娜慰问过那些侥幸的部族勇士，他们谈起那场战役，都会惊恐于那猩红的海面，都会感慨那日出征的战友，十不存一。 “也别太绝望。” 伊琳娜拍拍莫里森。 她想起对方是暴君与骗徒的孩子。虽然大家总开玩笑说，在那样的环境下成长，莫里森没受其影响，没长歪，真是个奇迹。但任谁心里不清楚，在那样的环境下，倘若没受一点影响，那绝对是假话。 就拿那人鱼女王的血腥与暴戾来说，莫里森绝对见过不少相似的场面——对方定会多次用这样的方式逼迫他屈服，逼迫他接受她所认同的，她为自家孩子缔造的三观。 “我也不是不相信你……就，虽然我们胜率不大，但我们也有胜率，对不对？” 这样的劝诫十分苍白。但伊琳娜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她很清楚，比起苍白无力的劝导，莫里森更需要一份强大的力量—— 一份足以颠覆他认知中强权，足以击碎纠缠他多年的黑暗，拨云见日的光明力量。 天使缪兹原本是符合这一概念的，可莫里森却好巧不巧地爱上祂的寄宿体—— 这样一来，力量与所爱便形成了一个超绝悖论，怎么拆也拆不开了。 也难怪他会如此纠结，如此痛苦了。 “不，”莫里森摇摇头，“伊琳娜，你误会了一件事。” “我并非不相信海瑟薇，相反，我非常相信，百分百相信她——” “比起那老不死的，我当然要无条件支持海瑟薇了！毕竟不能灭自己威风，长他人志气，对吧？” “那你……” 莫里森抱起胳膊： “我只是相信，海瑟薇即使目前没有任何‘被净化’的迹象，她也会在最后一刻创造奇迹，交上一份大家都满意的答卷的。” 伊琳娜的嘴巴张成“o”型。她保持了那个姿势许久，才难以置信地轻笑一声： “好你个莫里森，在这方面倒是乐观得可怕！” “但问题其实不在于我。还是我刚才说的，人类方……” “游乐场属于人类公共设施，你要带海瑟薇去，是注定要抛头露面的。而人类，是无法接受一位堕化的天使，哪怕是假堕——” “就算你我都相信海瑟薇能恢复，但人类不行。信仰了光明天使近千年的他们，是没法接受自己信仰的神明光环生花，羽翼变成黑色的……” “不行吗……？” 莫里森与伊琳娜同时止了声音，循声回头。他们看见蓝发少女正探着半个脑袋，趴在房间的门框后眨巴着罗兰紫色的眼睛。 “海瑟薇……不能去游乐场吗？”眼眶湿润的女孩向前走了两步，颤抖的声音在嗓子眼打转儿，仿佛下一秒就要和着金豆豆同时流出，“因为……人类不喜欢见到海瑟薇？” “黑色的……海瑟薇？” “不不不，才没有这回事！” 莫里森连忙上前稳住海瑟薇，伊琳娜也坐立难安，想解释，却语出惊人： “其实我们刚刚都是开玩笑的！一个游乐场而已，你莫里森先生家的水晶矿抠下来卖了能买十个！” “那不还是说明我没法直接拿出吗！？” 刹那间，两只魔法生物仿佛一对儿想要稳住孩童，却笨手笨嘴，毫无经验的新手家长，显得滑稽又可笑。 “……哇！” 海瑟薇张大嘴巴，哭得更伤心了，晶莹的泪珠哗的一下滑落脸颊 。莫里森与伊琳娜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情急之下，伊琳娜只能先打发莫里森出卖肉。体，用温暖的怀抱暂时安抚少女一二，然后厚着脸皮，拨通人类国王的魔导通讯—— “能调一个游乐场给我们吗？嗯，包场，拯救世界用。” 第318章 会员卡【引你冲锋，划破所有蔽目的暗…… “……啊？……当然可以？” 短暂的迟疑后，人类国王倒是没有多问。 不出二十分钟，游乐园详细的地址便被送到两只魔法生物手中。一小时后，一座宏伟壮观的游乐场便出现在海瑟薇与莫里森眼前。 “哇——” 包裹严实、隐藏翅膀的海瑟薇撒开了莫里森的手，开始像个小孩子般，对着各类游乐设施冒起了星星。莫里森原本还有些担心，但在看到整个游乐场内除了售票员空无一人后，悬着的心也随之放下。 怎么说呢？ 人类国王，真给力啊。 “哟，这不是打败圣子，拆穿教会阴谋的大英雄兼大明星海瑟薇小姐嘛！” 售票员热情的声音打断了莫里森的凝思。对方是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在看清他们二人的容貌后，他风似的从售票处钻了出来，动作灵巧得仿佛一只母鹿： “原来是你们包场来玩，早说嘛！我们一定把场子多扫十遍！” “不用——”莫里森僵硬地回复道。他向来不太擅长与这类过分热情的人打交道——尤其是在他们二人已经努力乔传打扮，对方却能一眼认出的情况下。 该死。他预想之中发展，应该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带海瑟薇完成游玩，以免发生意外，节外生枝。 现在第一步便超出预期——怎么办？ “说的也是。海瑟薇小姐可不是什么喜欢麻烦人的性格，如果我们真的那样做了，或许会给二位带来不小的困扰——”中年售票员笑着递给海瑟薇一支笔，“能给我签个名吗？我家孩子是您的粉丝。他从不错过您的每一场演唱会的！” 海瑟薇愣了愣，拿起笔下意识签下一行优美的花体，抬起头，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哦！音乐天使在上！感谢，万分感谢！”售票员小心翼翼地收起皮夹本，生怕墨水洇染似的吹了吹，又从怀中掏出一颗粉色的“蛋”，一本《游玩指南》，双双递到莫里森手中，“二位，疯糖果游乐园是冷翠城最大也具特色的游乐场所，同时，也是所有魔导科技从业者智慧的结晶！” “我们的包场服务十分成熟，一旦开启服务，所有工作人员会全部撤走，保准不当您浪漫旅途上的魔晶灯泡，是千千万万小情侣约会消费首选对象！” 似乎提前预料到莫里森会露出惊诧的神色，中年售票员再次抢先开口： “尊敬的先生，我知道您在忧虑什么。请放心，国王陛下为您预订的，是我们疯糖果最高档次的服务，主打一个全自动智能化服务。具体的游玩攻略，都写在这颗粉色的‘蛋’里。待我离开后，您轻触它中心的电源按钮即可唤醒。” 莫里森还想进一步咨询，中年售票员却挥着手，笑着离开了。只留下他与海瑟薇站在游乐园门口，一时间迷茫无措。 海瑟薇倒不迟疑，抢在莫里森前面，按下蛋中心的开关。 【激活成功！正在识别身份码——】 “蛋”突然滴的一声，随后开始用奇怪的机械女声嗡嗡说话： 【识别中，识别中；游玩人数：2，性别：男，女……】 “蛋会讲话诶！” 海瑟薇对粉色的蛋充满兴趣，自顾自地笑着拍了拍。莫里森则摆出一副防御姿态。只是警惕了半天，蛋都没有任何暴起伤人的迹象，他这才放下心来。 【公民信息已录入。正在查询有无会员卡……如有请使用，如无请缴费……】 蛋将视野怼向海瑟薇，并发出嘀嘀的、清脆的声响。而当它将视野怼向莫里森时，则反复提醒“识别失败，该用户疑似不是人”的错误警报。 “有趣。”海瑟薇乐坏了，“它竟能看出您不是人诶～” 莫里森不禁扶额。 那不过说明设计者对偷渡客抱有很大的恶意以及冷幽默罢了！ “不过，会员卡是什么鬼啊。我们有吗？” 海瑟薇求助似的望向莫里森。莫里森也皱起眉头，再三回忆杰克国王交代他的手续后，反复确认后，确信对方确实没给他这种东西。 人鱼摇摇头，开始细数身上为数不多的水晶与珍珠首饰，思考他们能不能交予蛋换取一些阿兹卡那贝币。 他原本在阿兹卡那一边管理图书，一边行医救人，还是积攒了一笔可观的收益的。但因为先前艾尔莎的捣乱，迫使他为救海瑟薇，不得不在圣坛附近自爆黑暗生物身份。自那之后，他的魔晶卡账户便被教会冻结。现在是否解开暂且不知，更不要说魔晶卡本身也因多次辗转扣留，不知遗失到了哪个角落。 嘀嘀—— 莫里森将珍珠扯了一半，抬头便看到海瑟薇拿着一张金卡，在粉蛋上轻划一下。 好吧。忘记自家女朋友是本地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了——还同时是忠臣英烈后裔的那种。阿兹卡那官方忘记解冻谁的资产，都不会忘记解冻她的。 【登录成功！用户名：海瑟薇洛兰；正在查询有无会员卡——】 “别查了。”海瑟薇拍了下粉蛋，看起来有点不耐烦，“我们是第一次来王都，怎么会有王都游乐园的会员卡——” 【查询成功。查询结果：有。】 【会员等级：SVIP＋＋＋】 “什么？” 海瑟薇惊诧的同时，粉蛋忽然长出螺旋草叶和机械手爪，腾空飞起： 【会员等级：SVIP＋＋＋＋＋】 它像北大陆的发条人偶般在空中转了个圈，又伸开手掌，悬浮在海瑟薇面前： 【恭喜用户升级为五星级会员，现在所有游乐设施均为您完全常敞开，不限时间，随意游玩！】 “你搞错了吧，我们根本不可能有会员卡，”海瑟薇顿了顿，“还是说……” 她想到了国王杰克。可对方只是答应帮他们推荐一家好玩的游乐场，根本不值得办卡，还是五星级会员…… 【查询到用户 拥有最高等级会员。】 粉蛋用自认为俏皮的机械音一词一顿： 【办理时间：10年前】 10年前？ 海瑟薇对这个时间点异常敏感。那时，应当正是母亲濒临出海的时段。 难道…… 她忽然想到一种可能。 一种跨越了时间与空间，跨越了严厉与约定的，爱与浪漫的可能性。 但……怎么会呢？ 像母亲那样严厉，严格的人，怎么会……？ 【办理人：莉迪亚里奇】 粉蛋没有情绪的机械音将海瑟薇那些原本虚无缥缈的猜想无情地定格成了现实。 但就如同钢丝线圈扭成的泡泡，明明原本是梦幻幸福的事情，此刻却如一块硬铁疙瘩，撞得海瑟薇鼻子眼睛一齐发酸。 原来母亲真的打心底里相信她会夺冠，所以在出海前，就早早办理了远在王都的游乐园会员卡片。 但母亲也早在那时便提前猜到了出海之行得结果吧？ 所以才要为她的女儿办理最好的，时限最长的游乐园会员卡—— 因为她知道，此次一别，往后余生，她都没有机会陪伴女儿，看着女儿长大了啊。 母亲她……原来从未食言。不仅如此，还用着自己的方式，努力在未来送女儿一份大礼，代替她陪伴她，鼓励她，在她的成长中，发挥其那缺失的爱与温暖—— 没能在那次比赛中获得第一，一蹶不振，甚至迟了十年才发现母亲良苦用心的…… 原来是自己呀。 “……对不起。”海瑟薇眼眶再次湿润，眼泪鼻涕再次不争气地流下，粉蛋却飞至她面前，用机械臂拈着一片纸巾为海瑟薇擦拭眼泪： 【海瑟薇用户，您的母亲莉迪亚女士还在我这里为您留下了一则信息——】 粉蛋闪烁着，将信息内容逐词展示在自己窄小的显示屏上： 【我亲爱的海瑟薇：】 【当你看到这条信息时，我恐怕已经遭遇不测。 【不过，不要太过悲伤，能走到这里，说明你已经是个了不起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孩子了。】 【我留下这封信与游乐场会员卡，绝不是要让你伤心流泪。而是作为补偿，同时，也是作为礼物，祝贺你长大成人，能够直面风浪。（一个微笑的涂鸦符号）】 【海瑟薇，出海之行的危险性我一开始就完全知晓，甚至向东大陆求援，本身就是我提出的计划。我深知其危险，却行定此道； 【作为人臣，是尽职尽忠；作为英雄，是求义求仁；而作为母亲，却是实打实的失职。 【但遗憾的是，我却生不出半点后悔。有仇敌曾说我天生情感淡漠，对人对事理性刻薄，不带一点通融，简直是个冰冷的怪物。我一直不这么认为，直到今日写下这封信，直到每每看到年幼的你，我才开始怀疑，我心中的火，是否真的比他人更冷一些？】 【但我想，即使是这样的焰火，也是心中有爱的。只是我的爱比较特殊。它或许有些残忍，不够温柔，不会带着人去往春天般温暖的花海，但它仍可化作一柄幽蓝的矛，引你冲锋，划破所有蔽目的暗。】 【所以，无论前路是否坦荡，光辉是否指引迷途，风浪是否扮演了你前行的臂膀，都请允许我任性地祝你——此时此地，玩得开心。】 【——永远爱你的，莉迪亚】 第319章 暖融融像一杯馥郁香醇的热可可——…… 此时此地，玩得开心。 仿佛一阵春风拂过，心中暖意荡漾。 海瑟薇拭去眼泪，露出笑颜。 “粉蛋”却忽然发出呲呲的电流声，一个像是中年男子的声音清清嗓子： “唉，要我说！还是留录音省事！” “噢，对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海瑟薇，我是苏利法拉利！你应该听过我吧？” “先、先驱者叔叔？” 海瑟薇惊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但很快意识到这只是提前录好的声音而已，是没办法对话的。 “嗯哼～答对啦！”那个听起来很高兴的男声继续从粉蛋的身体里发出，“虽然我不明白你妈妈为什么一定要帮老国王整那个一看就非常危险的出海任务，但有一点我很清楚——” “那就是，她非常爱你。” “唉，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妈妈她是很不喜欢我的——因为叔叔我呀，实在没有半点音乐天赋。唱起歌来咿咿呀呀，只能把你妈妈难听到直皱眉头—— “但就是这样一个对音乐有着极高造诣和追求的人，为了你，来找我。” “‘毕竟整个阿兹卡那没有比你更会捣鼓这些小发明，小惊喜的人’——你妈妈当时是这么说的。这可太对了——叔叔我可谓是白手起家，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家乡的游乐场一比一复……呃，仿制到阿兹卡那的。” “总之，既然是你妈妈的要求，叔叔当然会全力以赴，就算爆肝拼命也要把程序……我是说魔导方程式！写到最好！” “嗯，时间差不多了，留录到这里吧。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写下来投给泡泡——就这个粉色机器人，我会持续改进的～” “最后，尽情享受吧！” 先驱者声音消失的同时，一朵橙黄的焰火的焰火忽然升空，在天空中炸开。 紧接着，是一朵，一朵，又一朵——数以十计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升上天空，肆意地绽开。 两位小情侣这才注意到，游乐场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升起一层“黑幕”——那是一种特殊的魔晶材质，将外界灰蒙蒙的天空与光线遮开，为内部留足观赏烟火盛会的最 佳视角。 “好极了！” 海瑟薇十分满意，拉起莫里森就往游乐场里钻。她可太喜欢这份礼物了—— 比起外界黑沉沉的，带给她无形压力与压抑氛围的灰色天空，她更喜欢这种黑至像块舞台幕布的。 “看，还有星星和月亮！” 莫里森顺着海瑟薇指着的方向望去。那里确实挂着一轮明月，以及零零散散几颗星星。 那恐怕也只是某种结界似的“投影”而已——莫里森原本这样想着，但转念他又想起，阿兹卡那这一千年来，看到的太阳月亮，恐怕一直都并非真实的。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 虽然太阳与月亮投下的光芒。是经由结界加工美化过的，但这些每每仰望这些美丽星辰时，西大陆人产生的有关希望与生活下去的勇气，却是货真价实的呀。 这样想着，莫里森心中原本犹豫悲伤的情绪忽然消散了—— 是的。海瑟薇的母亲和那位名叫法拉利的先生说得对。这样值得高兴的场所，怎么能吊丧个脸，心情低落呢？ 就该暂时忘记烦恼，开开心心的！ 黑幕穹顶之上，由先驱者机器人奉上的轻松欢快的异乡小调三百六十度立体环绕，在声声震天的烟花声中，洒下一抹星光似的梦影。 幕布之下，海瑟薇与莫里森于无人售卖的自助甜品商店亲手烤制了一个天蓝色，一个暗紫色的棉花糖，即使过程并不顺利，甜甜的糖丝还险些喷至莫里森头上； 于创意留影馆，两人换着姿势，拍下了许许多多不同装饰的相片； 于惊魂过山车，海瑟薇高举双手欢呼，感受了一波强风吹拂下的背头刘海，莫里森则死死抓住身侧的安全扶手，面色苍白发青，看起来简直快吐了—— “你不要紧吧？” 海瑟薇拍了拍莫里森的背，对方却摇摇手，勉强微笑： “没关系，问题不大。” 这怎么看都不像问题不大的样子吧……？海瑟薇打开行程便签本，轻轻划掉一个由泡泡推荐的，名为“摆荡海盗船”的项目。 “要玩就放开玩，别因为我放弃自己感兴趣的项目。” 莫里森忽然走过来抓住海瑟薇划掉项目的笔，目光坚定丝毫不游离，仿佛海瑟薇刚刚看到的面色铁青，两眼无神的是另一个人。 “不是啦，”海瑟薇指着海盗船下方的宣传标语，“我不太喜欢这个描述。” 莫里森定睛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备注着这样一句描述： “……让您体会海浪拍击般又砸下的惊险刺激之旅！……” 莫里森立刻想到了海瑟薇的父母——他们遇难的缘由正是海难。 “确实看着不太好。”莫里森叹息附和。 “是吧？何况您也不太适应高空跌宕——我约您玩，我很重要，您也很重要，所以我不喜欢让您勉强。”海瑟薇啪的一声合起本子，“这并非迁就，而是我想这样做。” “况且有的项目我确实不感兴趣。”海瑟薇用笔指了指莫里森身旁的恐怖幽灵屋，“比如那个，我看也可以排除——” 莫里森瞥了幽灵屋一眼，深以为然。 “毕竟我们连真正的幽灵和恶魔都见过，也不需要品鉴一番这人造的了——不过话说起来，为什么这么温馨的场所会有这种吓人的东西啊？” “或许是为了在刺激与惊恐中促进某种激素。”莫里森一边走，一边理性分析，“我在你们的书里读过，好像是叫‘吊桥效应’？” “这样说来，我们的相遇相知岂不是充满了这种效应？”海瑟薇笑笑，“难道这也是激素和情绪的影响？” “不。”莫里森忽然沉默了一下，“我不这么认为。” “嗯，我也不这么觉得。” 海瑟薇来到旋转木马附近，选择了一匹白色的小马，轻轻倚上——它的身上点缀着绿色的毯子与红色的花纹，看起来充满了圣月夜的节日氛围。 “或许确实有环境影响的部分，但我觉得……更多的，是因为人的选择。” 她浅浅笑着望向莫里森，似乎是在邀请他也快快上马。 “试想一下，结界外有那么多黑暗生物——为什么偏偏是您？” “因为只有您选择同情一位天使，而不是在第一时间思考，如何将其吃干抹净。” 莫里森的脸颊有些发烫，他忍不住移开视线，随意选择了一匹黑色的小马——它身上点缀着暗红色的花纹，又勾勒出流星与闪电的形状。 “其实……最初的最初，确实想过类似的。” “嗯。”海瑟薇应了一声，“但您终究没有那么做，不是么？” 莫里森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海瑟薇粲然一笑：“那便是您的出众之处了——” “您带给我希望。同时，又万分和善，对弱者充满同情。” “倘若没有这些品质，在逆境中又怎能闪闪发光，赫赫扬扬？” “恐怕，反而会像前任教宗奥拉维尔那群吃里扒外的手下一般，在关键时刻露出丑态，更惹人生厌而已。” 莫里森被夸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哪有这么好？不过是比其它黑暗生物多了些不成熟的犹豫——海瑟薇就这样换着花样夸他。 但此时此刻，莫里森却从来没有像这样喜欢过自己的这些“迟疑”。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他才能遇上海瑟薇，打动海瑟薇。 “谢谢。”莫里森小声说。 就连他一直被同族视为不祥的，鄙夷唾弃的尾巴颜色，在海瑟薇这里也只留下“感觉很酷”的评价。 “有什么好谢的？”海瑟薇轻触泡泡中心的开关，旋转木马也随之缓慢启动，“我才应该感谢才对。遇到 您，是不公平的，残忍命运给予我的唯一慰藉。” “否则，按照这个觉醒速度，就算我不去复仇，奥拉维尔也在某一天会带人踹开我家的大门。那时，倘若我对自身的情况一无所知，面对圣子与教会，根本无力放抗——” “说不定还会被挖去神核，随便抛至结界外的荒野，然后，被那些我伤害过的黑暗生物发现，狠狠折磨。” 海瑟薇回头，罗兰紫色的眸子里噙满心酸的笑意： “那时，才是真正的绝望。” 莫里森不敢也不愿去想那样的惨剧： “……别说了。” 他光是想想，就气到发抖。 “嗯。”海瑟薇轻轻点头，露出浅笑，“无论有多可怕，其实都没有发生啦。” “而避免这样悲惨终局的人，就是您，莫里森先生啊！” 莫里森被夸得脸颊发烫，自我感觉此时若是贴上几片黄瓜，不出几秒就会发出呲呲的声响。这时，旋转木马停止了循环。海瑟薇翻身下马，伸起懒腰，目光止不住地投向游乐场中心的巨大摩天轮。 “想去？” “嗯！” 海瑟薇踮起脚尖，指向庞然大物的最高点： “听说在摩天轮的最高处许愿，什么愿望都能成真——” 莫里森也翻身下马，牵起海瑟薇的手： “走。” 海瑟薇吃了一惊，似乎没想到莫里森已经这样轻车熟路。 “嗯，好。” 但她并没有拒绝，反而任凭对方牵着她向前奔走。 胸口同样暖融融的，仿佛捧着一杯馥郁香醇的热可可—— 暖手，更暖心。 第320章 摩天轮“喜欢、好喜欢。”…… 两人很快进入摩天轮。小小的舱室隔绝了外界凉意，在惬意的音乐中缓缓上升。 或许是灵魂中寄宿着天使的缘故，海瑟薇趴在透明的玻璃门上向下眺望，并不怕高。随着舱室的一点点腾空，离地面越来越远，整片阿兹卡那冷翠城区也尽数出现在海瑟薇眼底。 虽然黑幕笼罩了一部分建筑，黑幕外的天空也灰蒙蒙的。但纵横街道上或暖或冷的魔导灯光依旧亮着，仿佛漆黑河道里的一盏盏明亮的河灯。 海瑟薇的眼眸也映出万家灯火。她像初次发现蚂蚁搬家的幼童般扬起嘴角，转身将其指给莫里森看： “你看——灯！” 莫里森应了一声，起身由对面坐至海瑟薇旁边，挂着微笑，也同样望着那些街市。 少女似乎是真的很开心，仿佛一只跃动的鸟儿，看见春枝，嗅见了春天的气息，在笼子里激动地上蹿下跳。 “海瑟薇——” 他鼓起勇气唤了她一声，她应声回头，静静地望着她。 “你害怕吗？” 莫里森问的当然不是摩天轮。是黑幕外的黑暗，是胜率不高的战火，是他们不得不对抗的，身为邪神的莫里斯。 海瑟薇歪头疑惑，似乎没明白莫里森为何这么问、在这时问。 “没什么。”人鱼摇头，摆摆手，示意海瑟薇不必深究。 他只是朦胧记得海瑟薇假堕后的某天夜里，他被她绝望的哭声唤醒—— “莫里森先生……我不想死。” 她哭得泪眼婆娑，躲在被子里，紧紧拉着他——而她的手冰凉。 “我不想……我害怕！莫里森先生……” “救救我……我害怕……” 仿佛失去一半身体的人向恶魔苦苦哀求——她似乎将他当作了浮木，当作了依托，而他却要保持理智，送她上一条前方不明的路？ 送自己心爱之人上战场——莫里森不认为这是什么负责的做法。 即使她加入战局，能够增加微不足道的胜率，但对海瑟薇——一个从未经历过正经战斗的，年轻的人类女孩子，是十分不公平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他—— “莫里森先生～！”眼前的女孩双手背后，歪头笑道，“马上就要到摩天轮的最高处了。如果让您许愿，您会许什么呢？” “我吗？”莫里森垂眸思索。 如果叫他许愿的话，一定要许‘无论战果如何，海瑟薇都能平平安安的’吧？ “我想……要你活下去。” 他看着有着黑色冠冕女孩罗兰紫色的眼睛，神情是格外认真。 “无论采取哪种手段。” 海瑟薇似乎对这个愿望有点意外。她昂起脖子，骄傲又自信道：“我当然会活下去。” “不过，莫里森先生，你的愿望也太保守了。一点也不‘恶魔’。” “是么？”莫里森勉强轻笑，“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保——密！” 海瑟薇摇摇手指，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她能有什么愿望呢？无非就是想赢而已。 听莫里森说，那位高天之上妄图染指阿兹卡那的邪神正是他的生父。同时，前任教宗勾结恶魔证据确凿，联系的，正是这位莫里斯伊莱。 由此看来，对方极有可能与星光号事件扯上关系。 想到这里，海瑟薇握紧了拳头。她憎恨一切罪魁祸首，无论对方是人鱼、恶魔、或者其他什么生物。 胆敢夺走她父母生命、那些无辜船员生命、那些精英骑士与魔法师的生命的存在，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平等地憎恨他们，厌恶他们，想要用同样的手段割下他们的头颅，任凭鲜血肆意喷涌。 但海瑟薇也很清楚——她并不具备这种力量。 有这份力量的，是寄宿于她灵魂内部的，天使缪兹而已。 为什么……她不能是缪兹呢？ 否则，她就无需操心这些东西，无需因为无法手刃仇敌而有怨难平了。 “莫里森先生——” 她抬起头： “那个传说里说……” 海瑟薇的话还没说完，便感到眼前一抹深蓝。略带冰凉的触感贴了上来，顺着她的唇，如触电似的传至全身。 “呜……” 她下意识想要推开对方——她害怕了。在这方面她其实不具经验，更何况她见过莫里森先生那尖利的舌头—— 它会把她刺穿的。 “放松。”莫里森稍微停了动作，抬起冰蓝色的竖瞳，温和看她，“你现在已经几近觉醒，不会因为这些小伤受伤。” “更何况……” 他顿了顿，伸手将少女搂紧： “我也会小心。” 没由来的羞意叫海瑟薇瞳孔骤缩，脸颊也烫得像烙铁。 小心？什么小心？小心什么？ 她忍不住去想象对方接下来会如何偏过头去，如何避开那些尖刺，像正常情侣般，唇齿相贴…… 海瑟薇打住了想象。仅仅是这样，她便感觉自己要融化了——像太阳下的香草冰淇淋，一点一点坍缩流走。 她闭上眼睛，报复似的轻咬一口。 耳边果然得偿所愿，传来一声微弱的倒吸。 紧接着，她感受到对方受惊似弹开，看到对方捂着嘴唇，眼里挂着难以置信、又有些委屈的水光： “……你？” “不要说话……”海瑟薇拽着对方衬衣上的领带，将弹开的人拉了回来，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很不好意思欸。” “……嗯。” 温暖湿热的气息喷在耳道旁，莫里森也不禁喉头微动，奇特的渴感令他有些抓狂，恨不得把对方化作涓涓细流，然后一口气全喝掉。 似乎只有这样，那份急迫与干燥才能得到缓解，仿佛久旱的土地，得到甘霖的滋养。 莫里森搂上少女的腰。此刻，他才发觉它究竟有多么柔软纤细，又有多么可爱。缓缓向上，他又触到一片温暖柔软的地方—— 那是，天使的羽毛。 莫里森下意识想要询问，他是否可以触碰它，抚摸它。但想起少女的嗔怪，他很快打消了询问的想法，轻轻地，缓缓地贴了上去。 少女似乎不排斥这种接触，反而将他搂得更紧。唇齿间偶尔漏出几声模糊的气音，在莫里森看来，显得分外可爱，甜甜的，吞吞吐吐，像一颗一颗鼓励小孩子的奖赏。 他对此分外享用，又引以为豪，视其为勋章、奖状。 天使的羽毛下是如此温暖。即使它们暂时染上漆黑的颜色，它们也不像恶魔的体温那样偏凉，而是软软的，暖暖的，摸起来非常舒服，手感非常好。 忽然，头皮传来一阵不太明显的疼痛，莫里森下意识低头，发现海瑟薇微微微失神的紫眸中微含不满，手里还拽着他深蓝的发梢。 “不舒服么？” “……”海瑟薇轻轻摇头，扶着桌子站起，屈起膝盖，整个人压在莫里森身上。 莫里森先是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这样亲昵危险的姿势他也是第一次，心脏嘭嘭乱跳，他自己都觉得吵。 “喜、……喜欢。” 海瑟薇捧起莫里森的脸，满意又失神地贴了上去： “喜欢你。” “喜欢、好喜欢。” 女孩像只醉酒啄木鸟般又啃又撞，莫里森被弄得燥热，索性伸手托住女孩脸颊： “我也、喜欢你……” 人鱼贴了上去。这一次他们，仿佛潜入水底考察鱼类的生物学家般，许久，都未浮上水面。 毕竟浩瀚的海洋中值得探索很多：比如交缠相接、摇曳多姿的海草，比如柔软且贴着沙子爬行的海兔，亦或是背着坚硬外壳，保护肉。体的寄居蟹…… 总之，水面下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美好，惹人沉醉，流连忘返。 …… 二人所乘的舱室早已驶过最高点。等莫里森反应过来这一点时，眼前少女的睫毛上，已经挂着晶莹的泪花了。 “莫里森先生……” 她有些局促地抽回搂着莫里森脖子的手，并迅速与其分开一段距离，攥紧膝上的裙摆，低着头，脸变得通红。 莫里森注意到少女背后洁白的双翼，头顶锃亮圆润的金色光圈，知道海瑟薇已经恢复正常了。 他保持着平和的语调，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拉上敞开的领口，一言不发地扣好三颗不知被什么人强行拽开的纽扣： “欢迎回来。” 海瑟薇低着头，红着脸，良久，才憋出一句： “对不起！” “我……我真不是故意咬您的！” “这没什么。”莫里森拽了拽雍起的衬衣，抬眼看她，“再说了，就算你真的故意，我也不会生气。” “但、但，就是……哎！” 海瑟薇的脸蛋仿佛熟透的柿子。她一把拉下莫里森刚理好的领口，指尖凝聚金色光芒，一闪一闪持续几秒，就什么痕迹也看不见了。 做完这一步的海瑟薇松了口气，不过，她又立刻绷紧精神，对莫里森鞠躬致歉： “实在是，万分抱歉！” 莫里森故意挑眉吃惊： “歉什么？” “就、那个……唉！” 莫里森见海瑟薇如此为难，也不再开玩笑逗她： “因为你咬了我？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 “或者，更准确的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很乐意。” “不，倒不止那个……” 海瑟薇抬起头，那双忧心忡忡的紫眸在莫里森看来，完全是一对儿惹人怜爱的宝石： “一不小心被私欲钻了空子的我，实在是太任性，太不懂事了，竟缠着您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 海瑟薇轻叹一声，将头埋得更低： “明明是抗击恶魔的紧要关头，我却……” 一双温暖的手掌落在她头顶。 “别说了。” 海瑟薇顺势抬头，只见莫里森两眼均带着苦涩的笑意，摇头道： “回来就好——” “回来就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20-330 第321章 混血人鱼囿于深海，以爱为食。 明明莫里森先生是笑着对她说这些的，海瑟薇却从他眼中看出了一丝疲惫和倦意—— 夜晚的折腾对向来坚韧的黑暗生物不算什么，可怕的，是欲念与责任的煎熬。 让一只黑暗生物为了拯救世界放弃自己所珍藏的宝藏，亲手将投入一团深不见底的火光，本身就与将鱼放在火上烤没什么两样。 ——更不必说，这团火肆意于寒冬雪夜，摇摇晃晃，随时都存在熄灭的可能。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理好思绪，露出牙齿，尽可能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 “谢谢。” 或许真的是硬撑太久，向来敏锐的人鱼竟没来得及反应，轻易被她拥入怀中。 “谢谢——”她俯在他耳边柔声细语，“以及，辛苦了。” 莫里森瞳孔骤缩，一时间，身体僵硬得像一头冰箱冷冻层放久了的死鱼。海瑟薇能感受到，对方一反常态地呆若木鸡，像极了一只被坏人掳走至离家九个街区，却坚持跋山涉水，哪怕满身伤痕也要拼尽全力，跑回来见主人的猫咪。 一路上所有的委屈，所有盼星星盼月亮，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下就好的自我鼓励，自我安慰、自我欺骗； 和着如月光，如流水，如丝线般延绵不断的思念，伴着漫漫黑夜中，唯一可以抬头仰望，如启明星般的，希望与爱恋； 全都在这再次重逢，像孩童踢球时不慎撞碎玻璃，却发现家长就在里面般，被她一眼洞穿引以为傲的外壳后—— 一股脑儿地涌现。 “……非去不可？” 怀中惊诧许久的青年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伸出手，将她轻轻搂住，并逐渐收紧，仿佛要将她永远锢住，却又在临近海瑟薇临近疼痛时骤然停止，缓缓恢复至最初轻柔的力度。深蓝触手也轻轻缠上海瑟薇背部，似乎一只挽留主人远行的小狗。 “你……已经决定了吗？” 莫里森的语气更加轻柔，仿佛期待着某些无望的愿景，又仿佛早已知晓问题的答案，只是压抑心中许久的情感生根发芽，此时此刻，破土开花。 他将头埋进对方蓝发，贪婪地体会其中温暖。仿佛格外贪恋她身上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贪恋这得之不易的静谧时光。 只要离开这扇门，离开这座先驱者打造的，足以隔绝外物，暂时忘记一切烦扰的游乐场，海瑟薇就不得不面对黑幕外那满天弥漫的黑暗，不得不卸下儿女情长，不得不正视自身责任，重新捡起那个本不属于她，却又偏偏需要是她的，救世主的责任—— 即使她有机会拒绝，即使她也只是个普通人类，即使那份责任是明明太过沉重，是高天上的神明强加于她，连人类的王储也为她连连叹息—— 她也不会拒绝，甘之如殆。 因为……她是海瑟薇呀。 她就是这样善良，这样同情他人，爱护人类。 哪怕，需要牺牲她一人。 [仅需祭我一人？] 莫里森眼前甚至开始浮现少女歪着脑袋，露出惊讶与喜悦，向他或者伊琳娜反复确定的画面： [真的吗？仅需牺牲我一人？就可以换取整个阿兹卡那，甚至整个世界的平安？确定吗？] [这也——] [太划算了吧？] 莫里森垂下眼睫，不忍去想象少女欢心雀跃的模样。 他索性闭上眼睛，尽力用微阖的睫毛去隐起眼底无尽的不忍，微弱却一发不可收拾的愤怒，以及…… 一点点他不愿承认，却又愈发明显的恨火—— 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一定是她？ 退一万步讲，天使缪兹既然乐于牺牲，又何必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给结界，一半塞进人类少女身体苟延残喘？ 说到底，不还是胆小怕死，想活下去。 连一半黑暗生物都杀得了的大人物，竟然把彻底牺牲、灰飞烟灭的到连渣也不剩的觉悟扣在一位少女身上—— 祂难道就不觉得羞耻，不觉得害燥吗？ 要真有本事，为什么不在千年前就耗尽自己，哪怕战斗到缺胳膊少腿，也要彻底将黑暗生物杀光？ 那样，他就不会出生。他的母亲不会出生。他的邪神父亲也同样不会出生。 黑暗生物死绝了，这个世界一定会更加光明美好。 那些光明属性的魔法生物不用担惊受怕，日日提防他们这 些黑暗魔渣的残害；人类也能与剩下的魔法生物和平共处，互通有无。 所有的生灵都会幸福快乐，所有的文明都会加速生长—— 人类的智慧加上魔法生物的魔法，一切文化与经济都会欣欣向荣，迎来前所未有的爆发；这个世界上的居民们，也都能安居乐业，幸福美好。 而海瑟薇的父母自然也不会败给小人，海瑟薇也就不必沦为孤女，不必辛苦，不必坚强，而是自幼泡在蜜饯浸泡的糖罐子里长大，被本该属于她的爱意与美好包围—— 夺目耀眼，一生顺遂。 海瑟薇的人生与结局，绝不是该是现在这幅模样—— 美其名曰什么“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实际上要是明码标价正常送人，怕是世界上所有的父母都会奔走急呼，狗都不要。 莫里森于心中冷笑。他鄙视厌恶了父亲这么久，如今竟同样对天使生出恨火。 母亲还在时曾经教过他，黑暗生物天生就不应该拥有道德。他们的力量来自这个世界的负面—— 傲慢、嫉妒、愤怒、懒惰、贪婪、暴食，以及……色欲。 所谓良心与底线，不过是光明生物想要规训黑暗生物的一道枷锁。 那些闪闪发光的美德不会给黑暗生物提供力量，反而会拖垮他们，让他们逐渐放弃狩猎，放弃伤害他人，最终失去力量，变得无比弱小。 那时，高高在上的光明生物便可毫不忌惮地进行驱逐，今天说这个心思不纯，明天说那个干过脏活。 比如伊琳娜的弟弟，比如路易的妹妹。 他们都是黑暗生物中高道德的存在，其结果，却往往凄惨无比，带着绝望与不甘死去，不得其所。 现在，莫里森发觉自己，似乎也走到了同一条路上。 如果一开始没有选择善意与良心……而是“恨”呢？ “恨”是所有负面情绪中，最能为黑暗生物提供魔力的力量。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开始选择憎恨，放弃同理心，面对今天这个选择时，会不会早已有能力轻松打败老东西呢？ 此时此刻，莫里森才切身体会到，他从来不是什么民族英雄或者部族圣人。 他只是一条恰巧生在帝王之家、碰巧沾上点恶魔血脉的混血人鱼而已——他早该想到。 囿于深海，以爱为食。 莫里森扬起嘴角，努力使自己自然一点，免得给海瑟薇心理添乱。 虽然这层伪装现在已经失去价值，在海瑟薇面前犹如白纸般脆弱不堪，但莫里森依旧不想叫女孩为他担心，因为他的缘故，而不得不放弃—— “如果你不愿意，我其实——” 莫里森忽地噎住。 他瞳孔骤缩，似乎惊异于自己的嘴巴抢在脑子里前面，把心里的想法直接说出了口。 其实什么？ 其实他真的可以趁着人类没反应过来带着海瑟薇弃城逃跑，或是给那些罪恶满盈的坏东西当爪牙？ 那…… 海瑟薇，应该会讨厌他。 可他为什么还是说出了口？ 明明他已经竭力拉住嘴角，可舌头与声带却还是抢先一步，在他的理智与道德发挥作用之前，自顾自地将他心中的晦暗，喷涌而发。 或许他根本不了解自己。人鱼平静地想。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与只顾自己快活，不顾他人幸福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不——没什么。” 即使心里翻江倒海，莫里森还是像做了错事后，自我惩罚般主动松开海瑟薇，低头轻摇： “对不起，我——” 他快速瞥海瑟薇一眼，想要窥见女孩的神色。却发现女孩笑意温和，如同一位包容一切的圣女。 “不用说了……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笑着对他摇头：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 她当然知道莫里森心中在想什么。 她又不瞎。更不傻。 不愿也舍不得让喜欢的人以一种近乎毁灭的方式离去，这是多么简单又正常的情感呀。 连黑夜森林最朴实无华的普通蘑菇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莫里森先生却想不通。 因为过去的经历，他总是过度隐藏自己的想法，封闭自身大多欲。望—— 以至于，有时诞生一些正常的想法，莫里森先生也总是万分困扰。 总觉得那是他阴暗不堪的背面，总觉得那是只有自己才会想的到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愿望。 但其实即使是她心如钢铁的母亲，也会在临行前意志微动，对自己的选择产生踟躇与迷茫。 更何况是本来就嘴硬心软的莫里森先生呢？ 海瑟薇伸手反握住莫里森发凉的手，将自己手心的温暖传递给他。 “我明白您舍不得我——” 她拉着莫里森逐渐抬手，最终落在她红朴朴的，充满笑颜的脸蛋上。 莫里森脸上迅速闪过一抹绯红，他下意识缩手回避，却被对方牢牢抓住。 “因为……我也舍不得您呀。” 莫里森的耳廓跟着脸颊一起烧红，整条鱼心里软软的。 刚刚燃起的恨火，也就这样噗呲噗呲灭了个精光。 “嗯。”莫里森重重点头： “其实……无论你决定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是吗？” 海瑟薇忽然挑眉轻笑，凑近莫里森耳侧，有意无意地抿过他的早已红得一塌糊涂的耳廓，柔声细语： “那如果我说……” “‘莫里森先生，我不想死’呢？” 第322章 她眼中世界一朵云，一束光，一点点希…… 莫里森神色微变。不过，他很快恢复如常： “试探？不用。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乱来。” 海瑟薇没想到莫里森会这样说，微微皱眉： “不是啦！我是认真的。” 她牵起莫里森的手，望着对方冰蓝色的眼睛： “待会，不要拒绝我喔。” 海瑟薇闭上眼睛，一层薄薄的金色光芒随于她身上亮起，又顺着他们的手缓缓流过，逐渐包裹住莫里森。 莫里森没想抵抗，身体的本能却下抢先一步警惕。他连忙撤了魔力，预想中的灼烧与刺痛却并未传来—— 那金色的力量温和无比，暖洋洋的，如太阳晒热的溪水。 “怎么样？” 海瑟薇抬起眼睛，像是刚刚掌握一项新技能，像认炫耀的孩子： “这是我新掌握的力量——我自己的力量。” 与天使的力量不同，海瑟薇的光明魔素柔和温润，完全没有那种锐利刺人的感觉。 莫里森愣了愣，很快欣慰一笑—— 海瑟薇本就极具魔法天赋，加上她灵魂中蕴含着天使的源力量，领悟全新的魔法本就概率极高。只是……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将一种已经固化千年的魔法形式重新该写编纂—— “很厉害。”莫里森抬起眼，微笑看她，“天才小姐。” 海瑟薇微怔一瞬，随即微红了脸。她低头小声嘟囔：“还没完。” 莫里森感到更多的温暖涌了过来，如春日的洋流般，迫近并包裹住他冰冷的灵魂。 这种感受非常奇妙，让他下意识咬紧牙关，浑身轻颤，却异常惬意，仿佛沐浴在阳光中，沐浴在春风吹拂下，白金色丽春花摇曳微晃的花田。 很快，最初的些微不适也彻消散后。莫里森看见了更多—— 一碧如洗的蓝天，有鲸鱼那么大的绵羊形白云，金灿灿的油菜花海…… 莫里森起初还会被超大绵羊白云吓了一跳，但很快，他渐渐熟悉了这种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并逐渐沉醉其中。 他明白，这些变化莫测的景物大概是海瑟薇所经历、想象或是期盼过的种种图景。她想要与他分享的，她眼中世界，她眸中的景色—— 她的所思所想，所见所悟。 “其实我确实很怕死，也很怕痛。我只见过一次你的父亲，就被他欺骗到险些死去——” “我不清楚我的力量是否足以与之为敌，我害怕所有人倾注我身上的努力付之一炬，最终如天边最灿烂的羽毛，随 着黄昏的晚霞一并燃烧殆尽，最终什么也不曾留下——” “我害怕我辜负所有人的理想，亦害怕我并非奇迹。我害怕我只如天边一颗流星，划过漫漫长夜，却只带来短暂的黎明——” “但是啊，莫里森先生。” “是您不顾流言蜚语，不顾他人目光，赠予我于梦中才有的幸福。” 莫里森睁开双眼。眼前的海瑟薇并未来开口，只是以眉心贴近他双手，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 似乎意识到他从中清醒，她这才缓缓睁眼。 “莫里森先生……” 她抬起头，紫色的眸子里中带着丝丝笑意： “是您让我重新想起——” “被爱与幸福，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海瑟薇慢慢松开莫里森，背负双手，后退两步，任凭微风吹动她天蓝的秀发： “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是幸福，能被喜欢的人关心是幸福，能和喜欢的人、所爱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长长久久，圆圆满满，那更是幸福中的幸福。” “我很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我想，如果可以的话，不光是我，全世界都会喜欢这种被爱与幸福的感觉。” 她抬起眼眸，目光温柔，如春风暖流，似乎在看他，又似乎看向了更远，更远的地方： “但是……” “现在有人，要夺走这份本属于大家的幸福呢。” “我不愿失去自己的幸福，我很珍视它，想将它牢牢攥在手中。如果有人要将它从我身边夺去，我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那么我想，其他人也是一样的吧？” “我喜欢幸福、享受被爱；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够体会。而我讨厌失去，讨厌别离——” “我不想任何人因为我的缘故，体会这种难受的滋味。” 蓝发的女孩撩起被风吹乱的鬓发，眉头微蹙，似在愤怒，似在幽怨。但很快，莫里森看见她眸间的苦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足以点亮万丈黑云的希望之光： “这种败坏他人兴致的家伙，必须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所以，我想守护大家的幸福——正如同母亲守护阿兹卡那，姐姐，姨妈，还有您守护我的幸福那样。” “我……想要守护大家！” “不是出于神选者的责任，神明的逼迫，而是因为发自内心地，真真切切地想要这么做——” “因为您毫无保留的爱，叫我拥有了对抗一切，守护所有的勇气。” 海瑟薇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过后，扑面而来的蒲公英花种。莫里森抬眸看着眼前低头忸怩的女孩，顿时明白了对方与他灵觉共享的用意： 她想告诉他，她真的很爱这个世界——拯救它也是出于本心，而非外界压力的逼迫强制。 她想让他相信她。莫里森想。 她把自己认知中的最美好的景色拿出来，分享至他的眼前： 你瞧，这个世界是值得被爱的。 她害怕他误会她的意志被众生裹挟，不得已才踏上一条牺牲之道。所以，才向他频频解释，告诉他： 你看，我的行为是完全发自内心的。 她想保证……万一她真的不幸陨落，他能够不迁怒、不怨恨、不敌视活下来的人。她希望他们能够和平共处，留下一段人类与魔法生物共同御敌的佳话： 你听，虽然种族不同，合奏的和平之歌…… 却也是同样和谐悦耳的。 海瑟薇的种种举动，归根结底只为了一点—— 那就是，希望他看到她眼中世界的美好，知道她即使选择牺牲，心情也不是完全糟糕的、痛苦的。 莫里森被少女的小心思触动，嘴角不禁染上点点微笑。 可是，他真正在意的，又何止是海瑟薇拯救世界的真正意愿呢？ 他只是条深海人鱼，一只卑劣的黑暗生物。 他希望她能活着——仅此而已。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再次抓起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与他十指相扣： “我不像妈妈那样勇敢，所以才久久无法作出决定。先前，面对天上那颗黑色的毒瘤时，我害怕了。它看起来是那样恐怖，它的周围满是干枯腐朽的光明之灵，我只是靠近它，便感到压抑绝望，听到许多怀揣恶意的低语——” “一想到要与这样邪恶的东西战斗，我忽然感到十分恐惧——‘对方的造物都能轻易杀死这么多光明之灵，甚至能反过来影响我的心智……那连觉醒都未彻底完成的我……真的能打败祂，战胜祂吗？’” “所以，我犹豫了。但那东西似乎与施术者精神相通。与我交手的瞬间，祂似乎已经窥见我心中迷茫，并发现……其实弱小的我根本没有能力与之为敌——” “所以……祂笑了。” 海瑟薇犹豫地望向摩天轮外的天空，望着那颗黑幕穹顶，留下疤痕的天空： “祂确信我没有力量，不足为惧，所以才会在我明明已完全净化毒瘤、修补好结界后，还坚定反扑——” “他以高纯度魔素污染结界上的天幕，也只是为了制造恐慌，毁去我与缪兹被奥拉维尔窃夺的力量，动摇音乐天使所剩无几的信仰根基。”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收回视线，重新投向莫里森，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失去威慑力的天使已经无法继续庇佑这片大地。如果我们不能做出合理的举动，不出三个月，这片美丽的国度就会被不见天日的黑暗吞没，而这片大地上的每个人，都会沦为魔物大潮的食粮，附属，与奴隶。” “莫里森先生，”她望向莫里森，“您所想的那个方法——能够避免这样的结局吗？” 莫里森神色微暗，轻轻摇头。 就算他卑躬屈膝，向父亲放弃一切，最多也只能护住海瑟薇以及几个重要人类的性命。至于其它…… 那怕他生出十双眼睛，也难以盯住自己那些混账血亲，阻止他们在父亲眼皮子底下阳奉阴违。 海瑟薇赞同地眨眨眼睛： “那么，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莫里森频频摇头，连连叹息： “不。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再想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 “莫里森先生！” 眼前的少女忽然抓住他手腕，罗兰紫色的眸子满是坚决，却带着无奈的笑意： “没有……别的办法了呀。” 她微微歪头，笑成一条线的眼睛眼角有泪花轻颤： “明明……您比谁都更清楚这一点。” “要不然，您当初又怎么会那么快就回应我，生怕一个不留神，就……” “不是的。” 海瑟薇忽然被人拽进怀中，额角撞上对方坚实的臂膀： “唯有这点，我可以向天起誓。” 蓝发的人鱼将她紧紧搂住： “那绝不是什么捡到天使后，暗暗暗得意的窃喜，而是久旱沙地上空飘过的一场云雨；是深埋地下，放弃发芽的种子觅得的一束光亮；是见证无数次失败后，恰巧能赶在那老东西将一切弄到不可挽回、一塌糊涂之前…… “能力挽狂澜、如释重负的救赎、庆幸、与希望之心。” 第323章 她心中所向“他说，他最想摘取的——…… 海瑟薇微怔一瞬，随即脸颊通红，心脏乱跳。她拭去泪光，将对方轻轻推开：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其实我也觉得您也不会这么想，只是堕化期间，人容易被负面情绪裹挟，胡思乱想——” 头顶光环忽然传来啮齿般微痛。海瑟薇下意识捂住，抬头却看见罪魁祸首抹了唇角，幽幽将视线瞟向远方： “不许胡思乱想。” “喂！您——” 海瑟薇本想出言谴责，但抬眼却恰巧扫见对方眼睑下些许微青的倦意。 她心中猛地一颤，又垂下眼，将那些训斥的言语生生吞了下去。 ……算了。 万一…以后真的没机会了呢？ 要是她喜欢的蓝莓小蛋糕要停产了，她也会忍不住在店铺倒闭前贪食两块的。 就……让让他 吧。 海瑟薇顶着发烫的脸颊轻咳两声，努力将变得炙热的气氛重新拉回正题： “言归正传。虽然留给我们的路只有一条，且胜率很小，但我们也不一定百分百失败呀？” 莫里森望着女孩轻轻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之前一直在犹豫。如果……如果我真的不慎失败了，你们应该都会非常难过……当然！我知道您很可能是最为痛苦的那个—— “因为您曾经真真切切地有机会，有能力阻止我——就像露西亚姨妈那样，她总在后悔……后悔在母亲结婚后与她赌气断交，没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替她排忧解难，帮上什么忙……” “内疚，后悔，自责……在过去的三千六百五十天里，日日夜夜都寝食难安。会忍不住反思自己，为什么没能再勇敢一些，坦诚一些，自私一些——” “如果那样的话……‘她’会不会活下来？” “坦诚地说，在遇到您之前，在我勇敢地站起来反抗之前——对于父母的行为，我也是类似的想法。” “但是，莫里森先生。” “直到您将那份无微不至的关心给予我，我才想起幸福的时光是多么惬意；想起那种种被人夺去一切，满目疮痍的感觉有多么心碎，多么愤怒，多么绝望。” “‘凭什么？’——” “彼时，我还只是一介孩童。却常常收紧指节，忍不住这么想。” “那毁去他人所爱，掠夺他人幸福之人，心中当真无情、无爱？” “否则，祂又怎会无视世间一切美好，将其悉数毁去、破坏？” “但如果……” 海瑟薇转向莫里森，注视着他的眼睛： “其实他心中并非空无一物……而是……” 她紫色的眼眸充满笑意，却又迅速闪过一瞬独属于神明的蛇瞳： “同样拥有十分珍视的事物，只是没能得偿所愿，因此心理扭曲、嫉妒他人呢？” 莫里森忽然感到一道凛冽冰冷的视线投向他的灵魂，将他牢牢锢住，伸出触须，粗暴向内窥探。 “……我不知道。”莫里森不堪重负，将脑子里所有的信息一股脑儿全倾了出来，“那老东西虽然经常说他最看重我，想让我继承神位。但我觉得……” “此乃谎言。” 他气息微乱，呼吸微喘，预感如果再犹豫一秒，精神就会被那力量强硬翻开。 海瑟薇点头，若有所思： “确实不像。” “如果他真的珍视你，就不会把你丢给天使，让你在遭受这信念与爱人只能任选其一的苦罪了。” “……海瑟薇？” 海瑟薇原本正低着头思考究竟要如何才能打败莫里森那邪神父亲。听到对方的呼唤，她这才从沉思中抬起头来： “干嘛？” 她看见莫里森的表情有些奇怪。他好不容易和缓下去的脸色再次发白，眉头也微微蹙起，一副很担心她的样子： “你……从假堕中恢复后，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我？”海瑟薇不明白莫里森为什么突然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我有什么事？大决战这不还没开打吗？” 莫里森微怔一瞬，笑着摇头： “……没什么。” 是他的错觉？ 海瑟薇刚刚的语气，总让他感觉置身事外，仿佛她并非局中人士，而是游离场外，对其他人的命运分析窥探—— 不。莫里森摇摇头。应当是他多心了。 海瑟薇似乎并未注意到莫里森的异样，满意点头：“那就好！大决战前可不能神游天外，东想西想。” “如果您知道什么关于莫里斯的秘密，请务必告诉我。我们好提前做足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莫里森下意识想说要是自己清楚，早就跑去实施，哪里还需要暗地里搞这些小动作。忽然，一些久远的记忆深处裹挟着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太阳……” 莫里森垂下眼眸，似乎若有所思。 海瑟薇挑眉：“什么？” “那老东西曾说……他最仰赖，最想亲手摘取的——是天上的太阳。” 莫里森抬头仰望天空，似乎透过层层的乌云，真的存在一轮金色的，充满希望太阳。 “‘太阳’……是什么意思呢？” 他低头思索，只觉得这个词无比熟悉，绝对在谁口中听过，却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 “那时我还很小，不太明白他话中的含义。不过，我觉得那‘太阳’应该另有所指，并非单纯的实物。” “除此之外，别的秘密……我不太了解。” “太阳……？”海瑟薇放开莫里森，点点头，似乎若有所思，“好，我记住了。” “虽然我们现在还不清楚他所在意的‘太阳’意味着什么，但无论如何，你提供了一条全新的、重要的线索。” “至于太阳所代表的深意……我想，如果它的确有用的话，我们在未来就会知道。” 莫里森点点头，无声附和。 二人所乘坐的摩天轮恰好在此时转回地面。海瑟薇抬眸，望着摩天轮舱室的舱门则在她面前徐徐打开，黑幕褪去，露出一丝来自外界的光热。 “目标：完全胜利，不被替代并存活——” 海瑟薇伸出一根手指，直指苍白色天空上，乌乌泱泱，如打翻墨水般的黑色： “抵御邪神大作战，出发！” ＊ 年轻的国王杰克罗西正低头抚过阿兹卡那发黄的牛皮纸地图。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宫室的宁静： “哥哥，你看是谁来了！” 一袭粉发率先飘过门款，紧接着，是跟着其后，满面担忧的阿露拉： “殿下，您跑慢点。” 莉珊德拉摆摆手，随即退后两步，像一位信心满满地魔术师般将身后两人迎了进来： “海瑟薇，还有她的伙伴莫里森先生！” 蓝发的少女与青年一前一后进入。少女背着手踏入书房，对上杰克目光时，立刻露出微笑，目光明亮： “陛下。” 女孩的声音甜甜脆脆，可在杰克耳中，却银铃脆响，不仅驱走阴霾，更意味着坚实的力量—— “回来就好。”杰克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洋溢出难以抑制的微笑，“你回来就好。” 父亲生前曾经嘱托过他，一定要想办法守护好里奇家的后裔，一定要守护好阿兹卡那最后的有生力量。谁知前任教宗奥拉维尔竟为肉身成神，背弃信仰，背弃宗教，暗中勾结邪神，完全不是他能抵抗。 “罗西家族……实在亏待你们太多——” “陛下不必如此客气，大家都是为了守护最好的阿兹卡那。” 蓝发女孩露齿微笑，神色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我想，我的母亲是这样，您的父王——哦，我是说伟大的先王陛下，我想他也是一样。” “无论陛下与先王陛下做了什么，海瑟薇都不会胡乱揣测，心生怨言。” 粉发的青年的笑意凝固在脸上。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像冬日刚刚远离壁炉的人触到冰雪般，缓缓收回。 莉迪亚女士的后裔……最终还是心存芥蒂吗？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杰克神色微暗。他知道这一切对一位比他还小的少女实在太过残忍—— 尤其是……他的父亲，正是眼睁睁看着她一家被教会剪去羽翼，却无能为力的“帮凶”。 身为王储，有时候，无能便是一大重罪。 “对不起。” 他说。 “我们当初……起码应该拼尽全力保下先驱者先生的。明明当时王国已经失去了莉迪亚女士那样的左膀右臂，却……” 杰克低下头，胸口仿佛重石倾轧，几近喘不过气。 他无法原谅那日犹豫的自己。 他永远记得那日圣子洋洋洒洒，带着众多白袍法师，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先驱者五花大绑，与那份叛国的罪证重重甩至他与父亲面前。 “陛下～” 奥拉维尔语气玩味，碧色的眸子里是毫不遮掩地邀功请赏： “瞧瞧我们伟大的先驱者先生，曾经说过什么大逆不道的蠢话！” 他示意部下打开先驱者面前那颗魔导录音石，对方那独特的嗓音立即从中喷涌而出： 【国王就是王八蛋！两大家族……嗝！贵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实话说了吧！他们都该拉上绞刑架处死，这鬼地方到底有没有人权？有没有科学？为什么底层人民的性命不如他们眼中的魔法科研？为什么能够促进民生发展的学科要被他们视为笑话？】 【为什么魔法还有血统之分？不应是用水晶球测测天分，然后因材施教，将有天赋有能力的人分进魔法学院，而不是重金培养那些毫无天赋只有权势的蠢猪！】 幼年的杰克当时深受震撼，目瞪口呆。 从小到大，他见到的每一个人都会对父亲毕恭毕敬——因为父亲的地位，父亲的血脉，以及父亲头顶的王冠。 怎么会有人……敢对父亲出言不逊，如此污蔑父亲的名讳，侮辱整个阿兹卡那？ 于是，当时还是个少年的杰克拔出了腰间佩剑，直指那位发明家的脖子： “放肆！即使你贵为勋爵，也不过是父王册封授勋！” 父亲立即呵斥他收手。可是当年的杰克刚刚从贵族朋友那里赢得了剑术冠军，赢得了鲜花与掌声。他瞥向地上那狼狈不堪，眸中却丝毫不见悔改的男人，将剑向前一推—— 鲜血喷涌，染红也溅上了杰克的剑。 他只是想给那位发明家一个教训。他想叫他服软，向父亲道歉。然而—— “谁怕谁！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渣滓，混账，魔鬼！” 被刺了一剑的先驱者眼中短暂闪过一丝茫然后，很快转为难以理解，绝望与暴怒—— 他忽然爆发似的乱喊起来，撞开白袍法师，把圆滚滚的火系魔法石扔的到处都是： “是你们害死了莉迪亚！只因为她触犯到了你们的利益，动摇到连你们屁股下万年不变的地位！” “你们这帮刽子手，我要把你们全都炸上天！” 第324章 盟军“是积重难返的弊端，是傲慢与偏…… 杰克已经记不清那场闹剧是如何发展到不可收拾的了。 他只记得先驱者苏利在两大家族的声讨中被施以审判—— 明明他钻研魔导科技，为阿兹卡那的发展贡献了太多。 彼时，父亲孤坐于王座上长长叹息。猩红色的眼角血丝蔓延，最终缓缓阖起，不忍再看。 “是我太莽撞了吗，父亲？” 他伏倒在父王膝上，声音发抖，肩膀微颤： “是不是……我造成了这一切？” 老国王抚过他的头发，摇头轻叹： “你的冲动只是导火索——就算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在那时拔剑。” “是王国积重难返的弊端，是大众心底的傲慢与偏见，是我们与他们之间，早已盘根错节，却无人瓦解的疑神疑鬼——” “各执己见。” 那时的杰克还不太能理解父亲的悲叹。直到他于玻璃港的病房中看见那个失去父母，失去庇佑，又失去声音的女孩—— 对方仿佛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兔，哭肿了的眼睛红通通的，见他进来，便拿起床上的枕头，比划着向他砸来： [出——去！] 她罗兰紫色的眼睛是那样充满敌意。乔装打扮、偷偷溜出来的杰克本正为对方的不幸感到同情，被对方这么一砸，他竟也有些愤懑、不满。 他明明是好心看她，她为什么却这样不领情？ 杰克憋着一肚子气往王宫内赶。越走越气，恨不得立刻回宫，将这位歌姬之女的所作所为转告父亲。 只是当他途径银月河时，他忽然忍不住想，他还有父王和母后可以倾诉。而她，却什么都没有—— 仅仅是因为，她的母亲接下了父王交与她的任务。 杰克放缓速度，忽然觉得肩头的月光也变得格外沉重。 原来身为当权者，他们的一举一动不仅代表着自己的言行，更代表着国家的意志，牵动着万千家庭的幸福与否。 他明白了——他要做个好君主。不再像一个毛头小子一样楞头乱冲，也不再像一个孩子般幼稚懵懂。他要宽容大度，谨言慎行—— 像阿兹卡那各种史书中记载的诸多传奇君主一般留下辉煌，成为后世学习的榜样。 靠近王宫，杰克的脚步愈加轻快——他打算将他的全新感悟告诉父亲。 直到他看见侍女与骑士们奔走救火，一番混乱之后，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忽然传来了国王遇刺的消息。 遇……刺？ 杰克眼前一片眩晕。 他不是没读过历史，不知道国王可能遭此劫难。但历史上那些被刺杀的国王，不是要么过分随和柔若小草，要么过分强硬，显尽锋芒？ 父王向来力求均衡，周旋于各股势力之间，为什么还是遭人行刺呢？ 那时的杰克还十分青涩，不知道命运向来残忍，从来不讲良心，不讲道理。 直到某日他不慎撞破圣子与属下密谋商议，窃窃私语。才知道那场大火并非意外，而是一场弥天大谎，夹杂着阴谋与诡计。 他背后冒汗，心乱如麻，慌忙之中想要逃走，却不慎撞掉废弃书架上的发黄旧书。 原本正在密谈的人骤然停下。接着沉默着，寻找着，一步一步向他身边摸索。 眼看圣子与那他就要暴露时，母后却恰巧从窗口路过。 她显然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书架后那两个神色不善，搜索前进的神职。 比杰克拥有更多阅历的王后一眼便明白了什么。她果断推倒窗边的花瓶，转身朝远方跑去。 叮当脆响，土石俱碎。 圣子与白袍人当即放弃搜索，转而向门外追去。 那一天，杰克在房间内从白天等到天黑，却没能等到母后回来。 圣子带着一大群人闯进他卧房，手提提灯，冷冷看他。如林中的豺狼虎视眈眈，等待着旅人精疲力尽，再一齐上前，将其吞吃殆尽。 “算了吧，杰克王子。你的演技真的很烂——” 圣子举着灯贴近他手中书本： “其实书阁中的人根本不是你母后，而是笨手笨脚，又拖累所有人的你吧？” 杰克死死攥着书沉默不语，始终没漏出一句。 “你不说也没关系。”圣子收起灯向外走去，“计划提前，整个罗西家族，只剩你一个了。” 一个……是什么意思？ 杰克如遭五雷轰顶。他这才想起自早上分别后，他亦不曾见到妹妹。 后来他才知道，母亲也撞见了 叫王室的亲信带着妹妹离开，却被圣子发现。在母亲安排的亲卫骑士的护送下，顺着小船飘走了。 听说最后一位亲卫队队长被圣子的金箭射中，努力将公主推上船后，死在了银月河里。 “那木船已经很破碎了。” 圣子反复提示，看起来不太高兴： “她大概早淹死了。我劝你你不要抱有多余的念想。” 但是杰克却不这么认为。 只要圣子一天未能找到尸身，妹妹存活的几率就大上一分。 他忽然很明白海瑟薇。在这种情况下，任谁都很难保持一个好脸色，更何况在她看来，他与父亲不过是推波助澜的凶手，是与教会狼狈为伍的帮凶。 以前或许还能称得上误解，但在圣子架空罗西家族后，王室的声音传至王国各地时，恐怕早已经过了教会的加工、变形。 杰克想了很多办法，使了很多手段，继承父亲的意志，将本属于海瑟薇的抚恤金送了出去。 只是他做梦也没想到，他绕过了圣子的眼线和爪牙，却没逃过失去歌姬声音引导后，王国贪污失德的乱象。 “阿兹卡那确实存在很多不足。” 杰克收回思绪，垂下眼帘： “没能将‘星光号’游轮的事件处理得更好。”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海瑟薇没觉得自 己阴阳怪气。她拉了椅子随意坐下，也给莫里森拉了一个，“更何况我们今天来不谈过去，只是为了尽快解决当下的问题。” “长话短说，阿兹卡那的结界还能撑多久？” 她虽然拥有结界的绝对控制权，但结界的维护工作向来交由人类法师打理，在恶魔大军的持续侵袭下能撑多久，还是要看人类的实力。 杰克面色微变，神色不太好看：“不算太长。最多三个月，最短……” 他指节收紧，倍感羞愧： “一周吧。” 海瑟薇点点头，看不出神情：“足够了。” 人类国王闻言猛地抬头，粉色的眸中光华流动，似乎看到了无尽曙光： “您是说——阿兹卡那还有希望？” 海瑟薇不喜欢别人对她毕恭毕敬忽然改口，这叫她压力很大，还怪怪的： “我可没说一定能赢，您可别抱太大希望。” 她摆摆手，又抱起双臂： “不过，适当积极也是好的。只是我的神像神名先前被奥拉维尔恶意篡改，神力和信仰力流失太多——恐怕无法向您保证什么。” 杰克面露惋惜，又垂眸片刻，似在思索什么： “如果从现在开始矫正神名，重塑神像——” “别想了。” 海瑟薇蹭的站起，将他无情打断： “除非你想成为一名恶魔来袭前还大兴土木，劳民伤财的昏君。” “另外，罗西陛下，我劝您不要对天使或神明抱有太高期待—— “与其祈求祂们降下帮助…… 海瑟薇勾起唇角，露出平时的笑意： “不如相信自己的国民。” “陛下，我所要向你提供的方案，正是举国之力，协同盟军，一致对敌。” “……盟军？” 这个词如飘摇风雨中的一朵荷叶，叫落水虫蚁般挣扎的人类国王翻身上岸，得以喘息。但他更认为自己听错了——西大陆历经十年海禁，完全是一座孤岛，哪里会有什么盟友、联军？ “你是说……” 一个大胆叛逆的想法在杰克脑中生成。他难以置信地抬眼，缓缓将视线投向莫里森。 “可以，还算不太笨。” 蓝发少女笑满意一笑，慢慢走至自刚才起便一言不发的青年背后，拍了拍他肩膀： “莫里森先生和他的同盟战友就是我们现在最强的有生力量——” “盟友……以及，联军。” …… 数小时前。 “我？” 蓝发蓝眸的人鱼一下子从座位上立起： “作为主力统帅各方联军与人类并肩作战反击莫里斯，并在最后的战役中发挥关键优势？” “且不说人类方会不会同意和黑暗生物合作，带领众人击败邪恶，取得胜利什么的——本来就由天使来做比较好吧？” 他求助似的望向海瑟薇，女孩却笑盈盈看他： “您觉得这样不好吗——您不愿意帮助海瑟薇？” “不，”莫里森咬了咬嘴唇。她明知他从不会那样想，却故意逼着他，要他说出心中所想，“我当然愿意……并且没什么意见。只是——” “于情于理，这都不合适。” “莫里森先生——” 她忽然抬起罗兰紫色的眼睛，水汪汪地看他： “合适重要……还是胜率重要？” “……！” 莫里森一时语塞。作为一只黑暗生物，海瑟薇实在太懂他的“实力至上”了。 “莫里森先生是邪神长子，又是对方最疼爱的孩子。能在领导过一次神位争战失败后，还大难不死，保证过最少的牺牲——” “又有经验又有动机，还有一份不错的运气——” “我觉得……最合适不过了呀。” 海瑟薇用胳膊顶了顶对方： “您想想，阿兹卡那能打的本来就不多，又经历与奥拉维尔一役——养病的养病，重伤的重伤。” “如果想要打败您的魔渣父亲，最好的方法就是把您的那样盟友——比如路易亲王，幽灵领主，还有红绫姐姐等魔法生物请来。” “当然，还有伊琳娜姐姐。” 海瑟薇撑起脸颊，像一位讨要糖果的乖小孩般期待地望着精灵伊琳娜： “您也来帮帮海瑟薇，好不好嘛。” 第325章 合流浆果与野心。 仿佛被白鸟轻蹭手掌—— 伊琳娜只觉得心口痒痒的，又格外温暖，很想反手直接将对方抓进手中，翻开羽毛，贴近脸颊，猛吸个爽。 上一次她体会这种心口痒痒的感觉，还是在看到想要夺取她们姐弟权利、却在她面前不慎暴露弱点，慌乱狼狈的舅舅时，忍不住心想： 如此脆弱，卑劣又愚蠢的东西，应当就此折去。 伊琳娜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她不是莫里森，不会对伤害过自己的人还心存善念。 花朵芬芳，她便捻茎摘起； 泉水甘甜，她便掬一捧饮。 这便是流淌于她身上的恶魔血脉—— 外表与光明精灵别无二致，其内里，却有一颗熊熊燃烧，永远无法被外物抚慰的“野心”。 但伊琳娜同样讨厌父亲，不想成为一个让自己也觉得恶心的人。她必需时刻压抑心绪，自我规劝： “野心”不过是坏心眼的大人为想要宠坏的孩子捧上的，一颗又一颗水果糖—— 它漂亮精致，口味清新。少食无害。 可要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口腹之欲，频频贪食，损坏的只会是自己的牙齿。 即使是魔法生物界看起来最风平浪静的精灵之森，实际上也不免暗流涌动。这样的“诱惑之糖果”，她见人双手奉上过太多。 可是……海瑟薇双手奉上的，却是一枚晶莹剔透、鲜艳多汁的“机遇之浆果”呀。 对于这样完全无害的“浆果”，伊琳娜自然毫不犹豫，一把夺过，送入口中： “当然可以，海瑟薇小姐。姐姐的人完全可以调来帮你。” 她一面品尝着浆果可口的汁水，一面抬头，不忘善意地提醒慷慨的馈赠人： “不过，与魔法生物合作终究是一件大事。尤其是，其中包含大规模的黑暗生物——” 伊琳娜的视线在莫里森身上短暂停留，又重新投向海瑟薇： “我们倒没什么问题。只是你——” “与黑暗生物如此大规模合作，就算顺利赢得胜利，你在阿兹卡那的信仰……” “真的还能继续维系吗？” 伊琳娜当然不是在担心缪兹。她只是有些忧虑这只勇敢的白鸟，在携手食肉的猛禽朋友守护好自己的巢穴后，那巢穴中剩下的鸟和鸟蛋，还能不能继续容纳她。 毕竟因为一点毛色差异就群起而攻之，将异色小鸟推下大树的坏蛋坏鸟，她和莫里森可是没少遇到过。 紫色眼眸的少女果然笑意渐敛。不过，她很快恢复笑容： “这不是还没打赢嘛——船到桥头自然直？” 伊琳娜听出少女话中迟疑，眼中一亮： “如果亲爱的你不介意的话——” 精灵望向正在耐心倾听的莫里森，并于桌下踢他一脚。 这下，即使是最迟钝的人鱼也反应过来： “你可以……来我们这里。” 似乎是怕海瑟薇误会他想强买强卖，莫里森很快补了一句： “比起深海，精灵之森的环境更适宜人类居住。我……可以时常来找你。” 虽然海瑟薇不怎么挑食，但他无法接受她跟着他每天吃鱼吃藻——感觉会营养不良的吧？！ 伊琳娜在心中满意点头： 莫里森那个心软笨蛋果然会为了少女的良好伙食，将对方转交于她。到那时—— 还用愁刷不爆天使的好感吗？ 近水楼台可是能先得月的！ 伊琳娜暗暗握拳：既然大家都无比慷慨让来让去，那掌握世界一半光明源泉的天使，精灵之森就毫不客气地收下了！ 野心万岁！精灵族万岁！ 海瑟薇当然不知道眼前两只表面平静安分的魔法生物脑内正头脑风暴，“各怀鬼胎”。 只是原本她其实已另有打算，现在听到二人盛 情邀请，将她的归处牢牢放在心上，不禁唇角扬起，露出微笑。 “谢谢。” …… 朝圣者雪山脚下，黑色的海潮正翻涌怒涛，一次又一次地撞向石礁。 头顶光圈，背负洁白羽翼的海瑟薇正立于神圣白塔塔顶抬头仰望，任凭冷风吹拂起她天蓝的长发。 而她的身边，莫里森正并肩而立。他稍稍在前，双眼紧闭，右手抬起撒下道道蓝波，口中念念有词，似在念咒，又似在传播什么隐秘的暗语。 良久，他收手睁眼，退至海瑟薇身边，额角冒出一层晶莹的薄汗： “这样真的可行？” “不是‘请协助我击败莫里斯’，而是‘多行不义必自毙！惯犯邪神触怒天使，狗命不保危在旦夕！不是孬魔就来砍一刀，不来是孙子’？” 莫里森偏过视线微皱眉头，似乎不忍直视： “这组队邀请词，是不是有些……” “偏激？” 莫里森艰难吐出后半句。 说实话，他觉得这哪里是“有些”偏激。这简直是飞到恶魔堆里一人一巴掌，然后放声大喊： “是莫里斯叫我干的！祂说祂O你们祖宗！” 仿佛好孩子打破蜂巢一路奔跑，最终将戳掉蜂巢的棍子塞到了某个人尽皆知的坏人手里。 莫里森眼前似乎已经看见，愤怒的、黑压压的群蜂紧随其后，然后不由分说地，泄愤似的将尾针怼进某个并不算冤的冤种脸里。 莫里森很想理性看待这件事。 可嘴角却疯狂上扬，肩膀微颤，根本压不住！ “有吗？”提出终版修改建议的伊琳娜捏捏下巴，“我觉得十分合理。现在海瑟薇在这里，恶魔的天敌在这里，胜率高至前所未有。就算打不死，也能趁乱踩几脚。怎么想都是反攻老东西，上演一场经典下克上戏码的最佳时机——” “此时不揍，更待何时？” 她笑着望向海瑟薇： “亲爱的，你觉得呢？” 海瑟薇轻轻点头：“我也觉得写委婉了。毕竟天使缪兹的继承者在这里兜底，要还是不敢反攻莫里斯的话，那也太没血性了。” “但无论怎么说，挑战黑暗之主本来就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莫里森轻咳两声，压下心底亢奋，“何况谁能保障，所谓合作不是天使诱敌深入，瓮中捉鳖，一举两得的？” “我认为我的同族们再怎么缺德，再怎么大胆，也不会——” 嗖。 一双双黑色的蝠翼划过天空，带着冰凉的血气飞过莫里森头顶。 莫里森：…… 好吧，他承认他确实不够“黑暗生物”，完全低估了同族的野心！ 为首的一只黑暗生物化出人形，微拢蝠翼，缓缓落在三人面前。 “你好，天使。” 年轻的血族少年转动猩红眼珠，笑吟吟看了眼海瑟薇，又将视线投向莫里森： “你好，莫里森。” “韦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路易呢？” 莫里森认识眼前这只轻浮的血族。他在玫瑰花岛地位不高，却向来出于血族利益，和路易唱反调，算是半个政敌。 “路易大人日理万机，想必没有什么时间来抱团组队——” 见伊琳娜翻了个白眼，韦维连忙笑着改口： “好了好了，不逗你们了。路易大人他只是太过尊贵，被长老院的那群阴魂不散的老东西拖住了。” “至于我么，”韦维摊手摇头，“我这样不太重要的小喽啰，当然是被派来一试深浅，当当炮灰～” 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笑着打量起头顶光环的海瑟薇： “听说天使大人要讨伐恶魔，需要借助我们的力量？” “可是，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莫里斯和我们同为黑暗生物，被侵略的也是你的信徒与领地，不是我们——” “所以，天使小姐，我们……凭什么派帮你？” 韦维眨着血红色的眼睛，凑近眼前圣洁的少女： “还是说——” “天使大人心地善良，愿意提供血族一些……‘新鲜食物’？” “喂，你小子——” 伊琳娜下意识想要动手，却被海瑟薇摇头拦下。 韦维见天使果然不敢出手，唇角勾起，笑意又浓了几分： “谢谢您……” 韦维忽然灵魂一颤，话堵在喉口。 少女罗兰紫色的眼眸此刻忽然变得金光灿灿，瞳孔变为细长，有如蛇瞳。 “是吗？小蝙蝠？” “我可没有答应要送你吃的，也永远不会送。” 韦维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眉头皱起，试图后退半步，却发现身体僵如石头，纹丝不动： “你……！” “怎么说呢，其实这个忙你们爱帮就帮……不帮就不帮。”蛇瞳的少女踱步过她，满是天真的话语里却处处暗藏威胁，“毕竟比起其他黑暗生物，对人类威胁最大的，就是你们吸食鲜血为生的血族了呢。” “而如果莫里斯那只恶魔真的获胜，对你们也没有那么多好处。” 她回头，扫了一眼莫里森，又缓缓望向韦维： “我都听莫里森先生说了。所有黑暗生物中，莫里斯最厌恶的就是血族——所以他才会在别的种族中都诱惑高位者女性的习惯下，在你们血族……去欺骗路易先生的母亲呢。” “把一个血脉卑微的低位的孩子逼到绝境……叫他对整个血族产生厌恨和怀疑，从而反抗颠覆整个政权……” “从结果来看，那位记恨血族的恶魔仅凭这点，就已经动摇了你们许多高位得益者的统治根基呢！” “而如果你们不帮我，导致我死了，神核落到那家伙手里的话——” “想想看，拥有了邪神【愿力】和真神【权能】的他……” “会不会放过你们呢？” 少女笑得灿烂如花，韦维的脸色却变得又青又白。 如果他不是血族，此时恐怕已经冒了一身冷汗。 确实，百年前，他们血族中的一些缺德无脑的大人物确实做过一些和莫里森父亲结下梁子的事情—— 可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甚至……当时莫里森还未出生，她又是从那里知道的这些？ 韦维抬头望向莫里森，他身旁的天使却露齿微笑： “别猜了，吸血鬼先生。不是莫里森先生告诉我的。” “以天使的权能，知道你们之间的那些小小过节，不还如吃饭喝水一样，简简单单？” 韦维瞳孔骤缩，下意识退后两步，拍拍翅膀起身飞走： “知道了天使。我这就回去汇报那些老东西，相信路易亲王也很快就会赶来！” “不留下来歇会儿？”莫里森幽幽开口，“你这不是刚来？” 同时，伸出使魔触手，面无表情地扒拉着腾空飞起的血族。 “不、不用！” 韦维便见了鬼似的匆匆甩开出触手，冲进乌云，只一瞬间，飞得无影无踪。 直到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息彻底消失，莫里森才回过头，皱眉困惑： “所以……你真的知道老东西和血族之间有什么过节？” 即使是他，也只从老东西的行为与眼神上窥出一二。 至于那件事究竟是什么，即使是母亲也未曾提起。 “不知道啊。”海瑟薇笑嘻嘻摇头，“我瞎猜的。” 第326章 涡旋远在雪国的女王，也嗅到了司康饼…… “……” 莫里森一时语塞。 刚才海瑟薇说得头头是道，煞有其事，他还真以为对方掌握了什么他也不了解的线索。 不过，他很快勾唇，露出微笑。 很久以前，他就发现少女十分擅长一本正经地说出一些吓人的话。 比起无论说什么都会被视作假话骗徒的深海人鱼，少女这种自带不会说谎第一印象，却真假掺半的讲话能力还真是方便。 “毕竟我们想找的是真心想要帮忙的黑暗生物和路易先生。这些居心叵测，半路杀出来想要从我手中分一杯羹的家伙……” “只是吓一吓，骗一骗，对他们来说都算轻的吧？” 海瑟薇吐了下舌头，又很快将视线望向海面—— 那里，稀稀零零几只人鱼浮出水面，只露出脑袋，远远看她。 “你们好？” 海瑟薇试着向他们打招呼，为首人鱼却忽然浮起肩膀，向前游来： “殿下……” 后面的几只人鱼也浮出了更多。他们向前游泳，抬头望向海瑟薇身侧的莫里森。几双眸子无不带着歉意，带着悔恨，带着欲言又止与悲戚： “您……真的选择对抗伊莱。” “过去……是我们误会了您。” 海瑟薇看见身侧的莫里森向前半步，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良久，他才接着开口： “……都过去了。” 海瑟薇听出莫里森情绪不对，转头又看了看远处那几条鱼，越看越眼熟，这才忽然想起，她曾在莫里森的记忆空间内见过他们。 彼时，银女王刚刚身陨，恶魔莫里斯趁机上位，篡夺深海人鱼大半政权。 而意识到自己已被架空的莫里森不愿沦为父亲手下的牵丝傀儡，放弃了王宫内养尊处优的条件和地位，于部族各地，辗转流浪。 君主实权落入异族之手的深海人鱼一下子群鱼无首，鱼心惶惶。 这种怪异的错位感让他们逐渐忘记女王过去带来的暴政，厌恶排斥恶魔的一切，同时，将无尽的愤懑与怒火迁转于莫里森—— 那位从王宫逃跑的王储。 他为什么……要逃？ 他为什么不能忍辱负重，韬光养晦，在恶魔的眼皮子底下演好傀儡，同时又积蓄力量，一举反扑？ 他为什么不够勇敢？在什么迫害都没遇到之前就落荒而逃？ 他为什么不够强大？既守护不住深海人鱼纯净的血脉，又无法阻拦那异族的恶魔心怀鬼胎！ 海瑟薇知道。深海的人鱼们在强权的威压下，压抑了太久。 而这强权的火山灰烬之下，滚烫又鲜艳的岩浆默默燃烧。 直到有朝一日，有人将这灰烬连同山头一并削去，压抑已久的岩浆冲破禁锢，竞相迸发。 只是，他们太烫了，却又畏惧熄灭，无法燃烧。 他们不敢冲向头顶那个更强大的存在——譬如女王，譬如恶魔摄政王。 他们裹挟希望与怨恨，带着热浪，拍向那位年幼的王。 “都过去了。” 莫里森露出微笑，对那几只不敢靠近的人鱼伸出双手： “现在你们出现在这里，是也想为反击莫里斯出一份力么？” 那几只人鱼互相看了看，点点头。 “不过，殿下，我们自知过去所作所为，不奢求您身边天使的庇佑，也不奢求您原谅。” 为首的年长人鱼徐徐开口： “我们不需要踏足光明结界的许可，只希望能在结界边缘做一层最坚实的壁垒，救下那些登高作战，却不慎受伤，落入大海的战士。” “嗯，”莫里森点头轻应，“这样也好。去吧。” 几只人鱼们点点头，很快没入水中，纯色的尾鳍溅起微弱的水花。 “他们就是你流亡漂泊期间，说你、驱逐你的那几位大家长吧。”海瑟薇走了过来，“没想到他们有朝一日，也能为我们抵御邪神的力量。” “莫里森，一切结束后，你还会返回深海，继续做他们的王吗？” 莫里森摇头，轻轻叹息。 “……不回去。” 他永远记得，自己逃亡途中，明明一路躲着族人，却还是因为随手杀了几只嗜血的海怪，引起了几个孩子的注意。 “您好厉害！” 那个纯白的孩子捧着海草编织的小篓，鼓起勇气将装着几只游鱼的小篓推进他所藏身的礁石石洞，又直起身子，满目天真： “您这么厉害，又这样好，为什么要躲躲藏藏呢？” 她向后游了半步，抬眼望向石洞： “为什么……不出来呢？像您这样的英雄，大家都会喜欢您的。” 或许是从来没有自族人那儿收获过这样的赞许，当晚，莫里森竟然真的产生了出去的想法—— 现在母亲已死，父亲又暴露了真实的一面。作为被架空夺权的王储，他受害者的身份已经站稳脚跟。 如果从现在开始积极贡献……或许，大家对他，真能改观？ 只是第二天，几位孩子的家长便将莫里森的洞窟堵得严严实实。他们各个神情严肃，目光冰冷： “殿下，您当真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意味着什么吗？” “灾难，屈辱，绝望……所有让深海人鱼蒙羞的劣根性，都浓缩于您的血脉，不死不休。” “暴君先王您反抗不了，那盗取人鱼王权的奸夫您也无力匹敌，放任自流。要我说——如果我是您，我早就羞愧难当，找个四下无鱼的阴暗角 落，自我了结了！” “是啊，那还能留得一份王储的尊严，赢得一份大家的尊重。哪像您——” 那人鱼母亲话语中满是愤怨与恶心： “有着比虎鲸还厚的面皮，不仅不为大家着想，还要苟且偷生，存活于世！” “您不清楚您的父母是怎样的魔啦？流淌着那样血脉的您，竟还敢如此大摇大摆出现在部族海域，用那奇怪的杀招击杀怪物，诱惑我的孩子！我看，说不定就和那只恶魔一样，是自导自演——” “不，女士……” 洞窟内的莫里森下意识摇头。他没想到对方的话语会如此尖酸，更没想到对方为了心中偏见，不惜颠倒黑白—— 那嗜血的海怪明明自他到来前，就徘徊于这个小小的村落了。 是因为听说那怪物专吃那年幼的人鱼，他才出手相助，将其消灭。 那人鱼母亲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然大哭起来。莫里森有些茫然，他放下鳞爪，没说任何解释的话。 “别说了，亲爱的。”人鱼母亲旁边的雄性人鱼拍拍她的肩膀，侧眼瞥向莫里森所在的石洞，腔调夸张古怪，“那可是我们伟大的王子殿下，谁敢叫他道歉？要是惊动了他那恶魔父亲，人家可是会把我们全都杀光……” “莫里森殿下，我看您也不必再说什么了。要是真为我们好，就请您……赶快离开。” “孩子们很单纯，不了解部族内的风云变化。所以，才会接近您，对您说出一些容易叫鱼误会的话。” “可是，孩子们不懂事，难道您还不懂吗？” “您只会一次又一次连累身边的人，为大家带来痛苦与灾难。” “……我知道了。”当时的莫里森倒吸一口凉气，从喉咙到胸口都在抽痛，“但我……我的尾巴在与海怪战斗时不慎被抓伤——预计明天就恢复得差不多，明天、我明天走，可以吗？” 洞窟外，对方唯有沉默。 而莫里森也渐渐从长久的沉默中，听出了对方巴不得他现在就收拾东西滚蛋。 “殿下。” 良久，那雄性人鱼才幽幽冒出一句： “您要是真心为部族着想，就不该为大家添麻烦。” “……我知道了。” 莫里森眸色暗沉。 那一夜，他拖着流血的尾巴游了几百海里。血色的飘带在海中曳出一道娇艳的玫瑰。 临行前，他饱含深情地回望了一眼大大小小的人鱼部族，努力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淡化，将它们的美好铭记于心。 铭记，然后辞别。 从那时起，莫里森就在心中将自我驱逐，并下定决心，永远不会回这个地方，永远不做人鱼之王。 …… “这样吗？也好，你不做什么黑暗生物的王的话，我也就不用担心事后和你们族人如何相处了。” 海瑟薇歪头微笑，目光望向远方。 她说的确实都是心里话。如果莫里森重新接管深海，那族群与天使间的利益，势必会成为横在他们之间的一座难以跨越的鸿沟。 就像被拦在玫瑰花岛的路易先生一样，深海人鱼的食谱上也是有人类的。 只是莫里森先生是其 中的异类。但这并不意味着，人鱼种群生存的利益和她身为天使的原则冲突并不存在。 一阵冷风席来。海瑟薇回头望去，正是身边还夹杂着冷气的幽灵领主，弗罗斯特。 “出了点小问题。”弗若斯特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雪花，看起来是从北大陆的暴风雪中刚赶过来的，“女王陛下得知了西大陆遇袭的消息，现在正集结军队，向奥尼亚海域高速前进。” “那不是……好事？”海瑟薇困惑。 西大陆是人类，北大陆也是人类。人类听到人类遇险，就第一时间赶过来帮忙，这不是千年一遇的好邻居吗？ 等等，邻居……？ 海瑟薇忽然想起，他们这位北方的邻居实行军国主义，曾在那位铁血女王的带领下，一举吞并了数个积贫积弱的邻邦小国。 阿兹卡那国土辽阔，大部分地区温暖湿润，矿产丰富。在常年被冰雪席卷，严寒多冻土的北方大陆看来，本就是一块洒满鲜花与黄金的香饽饽。 而先前他们的这位好邻居只是虎视眈眈却没有动，也只是因为，西大陆有严格区分国界、偏爱阿兹卡那人的天使庇佑。 而无论是黑暗生物还是坚船利炮，在拥有绝对力量的神明的面前，都是以卵击石，不堪一击。 只是现在黑暗力量大举侵袭阿兹卡那，她并非缪兹、神明无法庇佑阿兹卡那的消息不胫而走，连远在北大陆的雪国女王，也嗅到了这块司康饼的味道。 伊琳娜不满抱怨：“真是高个子不倒还好，一但倒了，什么牛鬼蛇神都出来分尸了！” 海瑟薇垂下眼睛，咬唇不语。 诚然，因为天使的庇佑，阿兹卡那的人们无需考虑生存问题，却也因此，无可避免地滋生惰性。 他们沉湎于赞美神明的歌声与乐曲，不好奇结界外的世界，也不去钻研魔法与科技。所以，才会在奥拉维尔那样的邪恶魔法师与恶魔勾结时，显得外强中干，无计可施。 天使的过分溺爱，反倒导致了西大陆人类的羸弱不堪—— 海瑟薇试图将这些想法分享给缪兹，对方却一声不响，毫无回应。 是不愿承认祂的方针有问题，还是单纯觉得，人类生来脆弱…… 海瑟薇轻叹一声： “你们女王现在在哪儿？” “我想见她。” 第327章 反击这哪里是弓矢魔法，这分明是大爆…… “女王陛下她……不会见你。” 幽灵弗罗斯特湖蓝色的眼眸露出歉意，欲言又止。 “为什么？”海瑟薇不理解。 “陛下她向来谨慎——”弗罗斯特说，“不打无准备之仗，不做暗藏危险之事。” 海瑟薇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 弗罗斯特轻轻点头：“没错。陛下认为，与您见面，风险过高。” 海瑟薇皱眉点头。 诚然，她现在确实没有被缪兹替代，但在不了解具体情况的外人看来，她与那位极具威胁性的神明没有区别。 “那……接下来，你们女王陛下有何打算？” 弗罗斯特倒是没隐瞒： “其实，我本次前来，本来就经由陛下默许。如果不出意外，陛下将会驻军奥尼亚海边界，为阿兹卡那自卫反击战提供一些必要的支援。” “北大陆军暂时不会越过西大陆划定的国界线。‘在共同的敌人——恶魔面前，人类理应团结。’” 海瑟薇赞许点头，对这位北大陆女王生出些许好感。 “但倘若，阿兹卡那国力羸弱，在整场战斗中，陛下没有看到西大陆战士值得铭记，出彩的一面，北大陆军将会在协助阿兹卡那打败邪神后——” “将某些没必要存在的政权……完全取代。” 海瑟薇瞪大眼睛，好半天，她才确定弗罗斯特口中说的，确实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 弱国……无外交呀。 “毕竟……完全依赖黑暗生物和他国救援的弱国，没必要苟延残喘，不是么？” 弗罗斯特眨着湖蓝色的眼睛看她，亮晶晶的，仿佛一头狡黠的小兽。伊琳娜看不过去，一把揪住幽灵如雪如霜的发尾： “莫里森！快管管你弟！他家女王都要偷家了！” 看着眼前得两位血亲又开始拽头发扯头花，莫里森一时也欲拦又止，难以开口： “放开他吧，伊琳娜。” “弗罗斯特已经做得足够。” “可——” 金发的精灵犹豫几秒，最终，她轻嗤一声，故意突然松手，让挣扎中的幽灵弹飞很远。 莫里森摇头轻叹： “由于主仆契约的缘故，弗罗斯特无法透露太多，也无法站到女王的对立面，阻止女王的计划。” “他能在赶在女王之前，决战之前来向我们告知这一潜在的隐患，已经是他最大的善意。” 弗罗斯特从天边慢慢飘回众人身边，听起来有些小小的不满： “我才不会站到陛下的对立面——有没有主仆契约都是这样。” 莫里森点点头，权当肯定幽灵与那位人类女王间的特殊的情谊。 海瑟薇沉默着，足足思考了十分钟，都没想到什么解决的方法。只好低下脑袋，轻触手环，将目前已知的所有消息发送给莉珊德拉等人。 她现在自身难保，还要努力与黑暗生物斡旋平衡，力求决战胜利。哪儿还有精力为决战后的未来精打细算？ 何况她并非缪兹，没有那样强大的神力，也不想做一位控制欲过强，却操劳致死的母亲。 这件事，就交给莉珊德拉他们好了。 “这、这样就行了？”伊琳娜挑眉诧异，“喂，你们可小心点！姐姐我可是很讨厌努力半天，回头肉叫狼叼走的憋屈！” 海瑟薇稍稍迟疑，又露出微笑： “不……伊琳娜姐姐——” “这叫相信人类。” ＊ 阿兹卡那王都，冷翠城。 年轻的人王立于广场上方显眼的宣讲席上，莉珊德拉正搀扶着他。 台下，人头攒动，此起彼伏。 由内向外，最初是一层整齐而圣洁的白金，象征着骑士们对王室永恒的忠诚； 随后逐渐染上金色的，五线谱的暗纹，那是重新整顿后，发觉自己久遭蒙蔽，愧对神明的教士。 再外圈，则是五颜六色的披风，以及手拿魔杖，背负烈焰鸢尾，或新或旧的法袍。 最后，则是缺乏相似，却又没有什么不同的，身着缤纷衣着的万千同胞。 众人汇聚于此，聆听王的愿望。 而王缓缓开口： “诸位。” “你们的愿望即是我的愿望。” 台下微微哗然，杰克继续开口： “想必大家已经注意到了天空的异变，并因此惶惶不安。作为阿兹卡那王室的继承人，最初的勇者的后裔，我不想对大家隐瞒——” “阿兹卡那确实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一场空前绝后的挑战。” “前任圣子，教宗奥拉维尔为一己之私勾结邪神，谋害皇室，出卖信仰，背叛神明，不仅暗中谋害多名阿兹卡那无辜少女的性命，更是动摇了我们的神明——掌管【音乐】的光明天使，缪兹的信仰根基。” “痛苦滋生绝望，绝望滋养怀疑。而众所周知，神明的信仰离不开全身心的投入，虔诚，以及不含杂质的爱。” “奥拉维尔的恶行如一粒微石，在众多信徒心间，荡起一层又一层怀疑的涟漪——” “想必不用我点明，在场的各位中，也有人因为过去的种种事件，已不再信奉那位天上的神明。” “而我们，阿兹卡那皇室，亦有自己的罪过。” “我们习惯了长达千年的和平，习惯了安逸。对于这份熊熊燃烧的恶之火种，我们最初傲睨自若，未能留意。” “这是罗西家族的罪过。往后，我与莉珊德拉都会励精图治，尽我们最大的努力，履行君主之职。” “只是……今天我讲这些，并不是为了求得大家原谅，为罗西王室开脱。” 年轻的人王望向头顶天空，黑黝黝的，仿佛打翻的墨： “那位觊觎人类圣土许久的黑暗邪神，出手了。” “他，以及他身后那些邪恶的黑暗生物，意欲将我们的国土化为炼狱，意欲将我们的血亲化作食粮，意欲将最自由的灵魂化作奴隶；” “倘若我们今日退让或落败，我们赖以生存的土地将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他们，那群邪恶的恶魔，也会以阿兹卡那为第一片根据地，向其他大陆蚕食掠侵。” “试问，这样的未来，有谁想要吗？” 为首的一位女魔法师已经湿了眼眶，大声回应： “没有！” 一位母亲扑通跪下： “陛下，请带领我们取得胜利！” 年轻的国王微微颔首：“是啊。没有人想要一个绝望的，血腥的未来……” “千年前，西大陆靠着自己顽强的意志触动天使；千年后的今天，天使因为我们中的叛徒不幸衰弱，能守护阿兹卡那，捍卫人类自由与未来的——” 滋啷——！ 头发绯红，面色苍白的青年从腰间拔出佩剑，高高举起！ “只有我们自己！” 唰的一声，前排的骑士与法师纷纷以手按胸，单膝跪地： “为了荣耀与人民！” 教士们也跟着跪地： “为了所有自由之音！” 莉珊德拉从背后掏出她委托阿露拉加急打造的崭新法杖，与哥哥的佩剑并在一起： “为了所有美好，所有梦想，所有尚未见证的未来与永不屈服的灵魂！” “天佑阿兹卡那！” “天佑阿兹卡那！” …… “呼，大家，战意十足呀。” 洁白的高天云海之上，海瑟薇看了眼下方齐呼的人群。 “伊琳娜姐姐，我们也该行动了。” “真要我们主动？那恶魔可真的不好对付……” 伊琳娜迟疑叹气，不过，很快她便舒展眉头，露出微笑： “当然，我知道，无论我怎么怎么劝你，你决定做的事情，都不会改变，对吗？” 海瑟薇点点头，笑道：“伊琳娜姐姐果然懂我。” “光明结界经不起消耗战。只有主动出击，我们的胜率才能从零变成一。” “好吧。” 伊琳娜无奈笑笑，伸手，白金光点凝聚，很快形成了一把精致的白弓。 “这几天姐姐给你临时恶补的箭术，没忘记吧？” 海瑟薇也照猫画虎，调动魔力，凝出一把圣洁白弓。 她回望精灵，微微一笑： “当然。” “好！”精灵张弓搭箭，瞄准了天上某一黑紫色魔瘤，“那就按照我们最近练习的技巧——” “大胆开弓吧！” 嗖的一声，精灵的箭矢射了出去。 飞矢正中魔瘤中央，眼看要将对方铲除殆尽，几近消失的黑瘤却忽然反扑，如张开巨口的深渊恶兽般，将箭矢包裹吞没。 “他爹的……！”伊琳娜暗骂一声，望向头顶光环，背负白翼的蓝发少女。 海瑟薇张弓搭箭，摆好姿势，瞄准魔瘤，闭上眼睛。 刹那间，一股熟悉的技巧带着她未曾经历过的破碎记忆席卷而来—— 海瑟薇睁开双眼，白色蛇瞳在她眼中浮现。 嗖！ 光明魔素凝成的金箭璀璨耀眼，不含一丝杂质，朝那颗魔瘤高速飞出。 这一箭，几乎是出于某种生理本能，而非人类所谓的技巧与经验。 击杀魔物，贯穿黑暗。 似乎她生来如此—— 本就如此。 嘭！ 只一瞬间，刺目的白光在二人眼前轰然爆炸。伊琳娜赶忙遮住眼睛，然而扬起的强大气流还是眯了她的眼，刺得她鼻子一酸，险些流出泪水： ——这哪里是弓矢魔法，这分明是大爆破吧！ 伊琳娜忍着疼痛睁开双眼，望向天空。 那颗顽固的魔瘤中央被贯穿一个大洞，周遭留下的些许余烬残骸，也在风中渐渐消散。 它甚至来不及反扑，就被天使的彻底洞穿。 “漂亮！” 伊琳娜握拳叫好，转头却发现海瑟薇呼吸急促，额间渗出一圈密密的汗珠。 “海瑟薇……” 精灵于心不忍，伸手搀住了她。 “放心……伊琳娜姐姐，我可是掌管治愈的天使！”海瑟薇随手给自己施了个治愈术，“只是刚才有奇怪的记忆片段出现在我脑子里，有点不适应！”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按照计划，射穿那几个剩下的魔瘤，叫天上的恶魔坐立难安，知道我们的厉害！” 与先前不同，海瑟薇眸中的白色蛇瞳并没有立即消失，但表情倒是一如既往地生动活泼，富有人味。微愣的伊琳娜松了口气，露出微笑： “好。” 第328章 人神魔“这是你们最 不放在眼里的…… 轰！ 轰！ 轰！ 一根又一根圣洁的白金光矢带着长长的拖尾自下方飞来，将神殿水镜般的地板砸出道道裂缝。 “父、父亲！” 金发的人鱼跌跌撞撞，自云端的尽头匆匆赶来，一个滑跪直接伏倒在神座面前： “大事不好！那庇佑西大陆的天使打上来了，她对我们发起了猛烈进攻，许多弟兄没有防备，都被她所伤！” “慌什么？” 圣洁神座上，漆黑的恶魔缓缓睁眼，猩红竖瞳平静无光： “毛毛躁躁的，没有一点稳重的样子。” 他扶着神座的扶手起身，轻轻抚过自己镶嵌着九颗魔珠的法杖： “那不过是个借得天使神力的人类女孩，并非真正的天使。” “倘若是真正的缪兹，现在恐怕已经带着白弓与金箭杀了上来。哪里还轮得到你我在这里悠闲交谈？” “传我口谕，让大家各自找地方躲起来就好。七天之后，结界散去，这片大陆自然是我们囊中之物。” “可是，父亲——！” 安迪瞳孔骤缩，鳞爪握紧： “她已经打伤了我们很多弟兄！” “如果这样还不还手，结界下那群愚蠢的人类会则会沾沾自喜，以为我们真怕他们！” “安迪。” 莫里斯的声音冷了许多。血红色的眸子扫过地上的人鱼，后者背后立即平添一股寒意。 他立刻低下头，不敢再看对方。 “我应该说过，不要那么急躁。” “暂时避战只是一种战术——它不是退让，是以进为退。” “更何况……我们有的是时间。而那群人类——” “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现在……比任何一只黑暗生物都期盼僵持结束。” 莫里斯缓缓踱步，从云海书架上摸下一颗紫色的宝石，确定内容为历史上几场有关“围困”的资料后，将它随意地丢至跪倒的安迪面前。 “就像缺乏粮食的城池再怎么坚固，其守城主将最终也会为了城内的子民打开城门，献出自己的头颅。” “您是说……投降？” 安迪眸色微暗，心中已有些许猜想，但还是装作不懂的样子，继续开口： “可我担心……那个叫海瑟薇的女孩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她的那些族人更不会。” “人类就是这样讨厌。明明弱得要死，却十分愚蠢，不懂变通，就像背着房子到处乱走的寄居蟹一样。” 恶魔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转过身，轻轻抚过神座扶手。 “她确实不会。” “但……” 他这句语气上扬，似乎带了些笑意： “他会。” 金色的人鱼瞳孔再次猛缩，尖利的鳞爪将自己的爪心抓出丝丝血痕。 又是……莫里森吗？ 当初他将他贯穿心脏，摔下结界，却能大难不死，如今甚至和光明天使混在一起——简直是黑暗生物中的叛徒，耻辱。 可即使是这样，为什么父亲谈起他时，还总带在欣慰的笑意？ 明明他早已带兵反抗，多次表现对父亲的杀意！ 金色人鱼金色的竖瞳中燃起熊熊嫉妒之火——凭什么父亲眼中只有他那个混账哥哥？就因为他是女王之子，血脉比他更加高贵？ 时至今日，父亲竟然还想着等他回归？ 明明在他看来，这根本不可能实现。 人鱼尖尖的指甲没入鳞爪更深。一时间，他甚至忘记了疼痛，忘记了自己还身处那只俯瞰一切的恶魔面前。 “怎么了，安迪？”恶魔语气冷冷，听起来不太高兴，“你哥哥回归我们，你有什么不满么？”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 安迪连忙松开鳞爪，咧开嘴角，抬头露出恭维的笑意： “父亲的麾下能再添一方势力，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所不满？” 恶魔盯着安迪，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良久，他才点点头： “下去吧。” “是，父亲。” 安迪缓缓起身，慢慢退出神殿。他的背上早已发了一层冷汗——每当那只恶魔沉默不语时，他总要受这份煎熬。 但这一次，他却无法苟同恶魔的决策。 他与莫里森相处的时间并不比父亲短：对方对待弱小生灵的态度总是那样温柔，他会带着笑，如一位善良的神父般，和那些小小的生灵打成一片。 可只有他知道，哥哥与普通黑暗生物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表面上风光霁月温柔无限，实际上也会对那些可爱的小东西产生口腹之欲，会几近失神，会吞咽口水。 可每一次，他却都成功忍耐下来，克制下来，并继续与那些弱小的生灵和平共处，一片祥和。 在安迪看来，这简直是…… 虚伪中的虚伪。 尤其是对方竟在他落难时对他伸出援助之手，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他和那些愚蠢的、弱小的光明生灵没什么区别吗？ 安迪感到愤怒。他感觉受到了羞辱。 他想叫对方的矜持掉落，想看到那些小生物惊慌逃跑，想看到女王之子最终只能孓然一身，如他们一样。 只是……他努力了很久，都没有成功。 反倒是让莫里森身边那只讨厌的血族起了疑心，对方直截了当地要求莫里森把他丢出去喂鲨鱼。 直到那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只是他没想到，对方就算坠入结界，也能侥幸苟活至今。 安迪咬了咬指甲，目光扫过漫天划过的金色箭矢，又瞥见一头正在躲避箭矢的兽族血亲。 忽然地，生出一个想法。 他来到云海间，伏身贴在云上，向下窥探，将女孩箭矢的轨迹尽收眼底。 然后，提前预判，估算了对方下一支箭矢的出现的位置，微微偏移，站了上去。 嗖——！ 安迪还未来得及犹豫，金色的箭矢便擦着他的心脏飞来。他立马稍稍侧身，让那只箭矢仅仅擦过他的胳膊，擦破一点点皮。 但仅仅如此，刺骨的灼痛还是瞬间席卷了安迪全身。他捂着胳膊，疼得匍匐倒地，龇牙咧嘴。 “安迪！” 那只绿皮蜥蜴兽人一路向前，果然发现了受伤倒地的他。兽人笨拙地将他扶起，又掏出些许草药和发黄的绷带，为他止血。 “你受伤了！” 安迪缓缓摇头，模仿着兄长当年让同伴放心的语气：“我不要紧。” “胡说！你的伤口都起泡了！都怪那可恶的天使！” 绿皮蜥蜴暴跳如雷，抄起手中的长枪魔杖，似乎转身就要下去和天使决一死战。 “别……”安迪扯住对方的披风，故意有气无力，“很危险。何况父亲还有任务交于我。我现在深受重伤，恐怕是无法向大家传信了。” “嗨，就这点小事呀。简单！”蜥蜴人接过安迪手中的卷轴看了一眼，“唔，‘传我命令，全员出击，迎战天使’？太好了！父亲终于想通了，兄弟们可以大干一场！” “是吗？”安迪故意惊讶张嘴，“我也不知道卷轴的内容是什么。毕竟……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受父亲喜欢。” “没关系，这次我们拿下西大陆，他老人家一高兴，没准会喜欢你的！” 心直口快的兽人拍拍人鱼的肩膀，殊不知在他未注意到的瞬间，对方金色的眸里闪过一丝杀意—— “那么，祝你好运。” 安迪露出微笑，捂着伤口对兽人点头。 “还有，谢谢你的绷带和药草。” “小意思，不用谢！”兽人摆摆手，转身大步向前，“不多说了，我要给其他人通知这个消息去了。回头见！金色的人鱼！” “嗯，回见。” 安迪挥挥手，目送着兽人风风火火离开，嘴角微笑却逐渐被冷笑取代。 回见？ 他不再向之前那样衰弱，反而站起身来，轻笑一声。 某绿皮兽人假传口谕，忤逆父亲，又冲锋在前…… 恐怕，再也不见。 *** 海瑟薇不知第多少次张弓瞄准时，忽然看到本就灰扑扑的天空中多了很明显的黑压压一片。 “来了！” 她挥挥翅膀，立即与伊琳娜向下方撤去。 低空的某处，莫里森从耳畔取下触手，对镜中的幽灵点点头。 “收到～！” 弗罗斯特的身影立即消失，随后出现在驻扎在朝圣者雪山山脚下的王国军面前巨大的魔晶屏幕中，弯腰行礼： “金桔阁下，可以开始了哦。” 羊角辫少女攥紧法杖，手心里明明已经满满一圈汗，但还是决然转身，对身后的魔法使厉声呵道： “各部门注意！恶魔军来袭，最大功率，【结界魔法】准备！” “是！” 震天的呼声自阿兹卡那的国土上响起，也传进了高天之上，正在躲避魔物追击的海瑟薇的耳朵里。 “真是胆小呀。”她忽然改变朝向，整个人面向黑潮，嘴角勾起笑意，“就这么……” “不敢下来吗？” 嗖！ 海瑟薇松开弓弦，再次将那黑压压的魔物群轰出一个大洞。 “我听说弓兵不擅长近身作战，”她再次举弓，金色的眸子里闪耀着灼灼笑意，“但如果你们一直这么畏畏缩缩，磨磨唧唧的话，恐怕还没碰到我一根羽毛……” “就要被我全灭了呢～！” 海瑟薇故意在“全灭”一词上加重读音，整个人笑嘻嘻的，完全没有一点对对面黑暗生物生命的尊重。反倒像个拿着弹弓四处乱射的顽劣孩童，让魔忍不住火冒三丈。 果不其然，原本还有些迟疑的黑暗生物们当即炸了锅： “我去，那就是传说中的天使吗？她说话也太欠了吧？简直比最傲慢的龙女还要让魔生气……！” “不管是什么，都别拦我，老子这就下去，把她的嘴和人一起撕碎！” “哎，撕碎多可惜呀。你看，她的脸是不是很可爱？还有那白到发光的羽毛，如果将脸埋进去的话……” “嘿，你这小子——” 众魔物偏头看向那个胆大的恶魔，眼里满是嫌弃。 “真是个天才！” “好，那就比赛看看谁能生擒天使，回头请父亲赐予他第一个享用！” 霎时间，那由黑暗生物组成的黑潮如发疯般，和着各式魔法，向海瑟薇高速席来！ 海瑟薇微微一愣，露出微笑： “拜托你了呀，莫里森先生。” 通过触手使魔传音，将那些那些污言碎语一字不落全部听见的莫里森早就忍无可忍。只是不能贸然出手打乱海瑟薇的计划，他才按耐着心中的杀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现在听到了海瑟薇的信号，他立即满心欢喜： “没问题！” 如果说开战前他还抱有一丝犹豫，想要通过放弃抗争的方式，与那些同族和解的话； 现在他心中的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 敢肖想海瑟薇？ 死！ 什么同族，什么血亲，统统给他见鬼去吧！ 无色的水系魔法在冲锋的黑暗生物背后悄无声息地展开，切断了他们撤退或接受增援的路。 当第一只打头阵的黑暗生物冲锋陷阵，眼看快要抓住那逃窜的天使时，却看到她转过身来，朝他微笑。 微笑？ 是示好吗？还是投降？黑暗生物来不及思考，只觉得心间荡漾起一股暖流，让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第一次吃掉的那个温柔的人类女孩—— 他也难以控制地，回以微笑。 “你死啦。”天使微笑着说。 什么？ 黑暗生物来不及反应，低头去看，却发现他的下半身已经凭空消失，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已经将它完全燃烧！ “这是陷——” “嘘。” 天使单手抵唇，无辜又不太满意地看他： “安静。” 一时间，仿佛声带被剥夺，曾经食人无数的魔物此刻却如蜘蛛网上挣扎的小虫，发不出任何声音。 天使却眯起眼睛，似乎在看着他微笑。 魔物被燃尽前最后一秒，大脑却分外清醒。 他想起来了，护佑西大陆人类的，这只天使的权能。 【音乐】。 司掌世间和谐之音的她，自然可以随意摆弄五线谱上的所有音符。 尤其是，删掉他这样的，黑色的，不和谐之音。 …… 黑暗生物们仍在冲锋。冲在前面的魔物们发现了不对，想大声疾呼时，却无一不被海瑟薇夺去了【音】。 一时间，整个黑潮内部仿佛化作一潭死水，弥漫着狂热与死亡。 “不对！那前面有问题！” 终于，一只冲在后面，却因此恰好将前方惨剧目睹全程的魔物发话了。 “这就是个圈套！她诱敌深入，只是为了将我们一网打尽，不费吹灰之力！” “卑鄙的天使！她一定是从那条背叛我们的人鱼那里学会了阴招！” 一部分理智尚存的魔物停了下来，他们眼看着那些被愤怒与欲望冲昏头脑的同类一头栽在天使面前那层无形的结界上，挣扎，燃烧。 那样轻易地，就被消灭了？ 没有战斗，没有交手，简直是戏耍般，单方面的虐杀。 狼狈就像…… 人类面前的蚊虫一样。 “撤退！这天使根本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存在，撤退！回去汇报父亲，找那些大人物，他们一定会帮我们的！” 那只理智的魔物一呼百应，霎时间，所有幸存的黑暗生物又调转方向，朝天空飞去。 只是，不知为何—— 一滴水落了下来。 “下雨了 ？” 一只黑暗生物伸手，接住了水滴。 “不……不对……” 那只理智的魔物盯着天空，眼看着灰色的天际不知何时已经被蓝色笼罩。 “那是……” “【水囚魔法】。” “快跑啊！” 一时间，黑潮内部再次炸开了锅，黑暗生物们叫着，逃着，像之前一样。 只是这次他们失去了方向，失去了秩序，失去了出口，徒留挣扎与绝望。 水，无情地落了下来。 正如他们先前吃掉每个无辜的生命那样。 因为不想被活活淹死，大批的黑暗生物们纷纷逃向下方的结界魔法，试图像莫里森一样侥幸存活，却悉数飞蛾扑火。 “卑鄙的天使！”烈火夹杂着他们的咒骂，“罪恶的叛徒！” “哪里是因为这些？” 天使抬起头，笑着补上最后一刀： “这层隐蔽的结界魔法，是你们最不放在眼里的，弱小的，人类的法术。” “你们冲下来前……” “难道没发现吗？” …… “双层结界让天空变成了一个……大鱼缸！” 海瑟薇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拉了把身旁正在施术的莫里森： “把他们全处理完后，你应该可以把这些水都弄走吧？” 要不然，万一人类顶不住，阿兹卡那不要发生大海啸了！ “……当然。” 莫里森抬眼，冰蓝色的眸子还因为刚刚过多的杀意有些失神。他匆匆收手，有些扭捏道： “你不怕我？” “怕？” “嗯。毕竟我的能力……你也看到了，其实能给阿兹卡那造成巨大的灾难。” 海瑟薇眯起眼睛，轻笑两声：“你在人类大陆又不是没呆过。如果想水淹阿兹卡那，你有九千九百九十九次机会。” “可你没有那么做，不是吗？” “更何况要单论力量的话，我一箭也能把阿兹卡那一个行政区炸成废墟……” “所以，我为什么要畏惧力量？” 她牵起莫里森的手，带着笑意看他： “有你这样强大的助力……” “我高兴还来不及。” 几乎是风卷残云般，莫里森心中还没暖完，便感到唇上一瞬温暖。 他险些后撤步弹开，对方却已笑着走开了： “好好干，我的小鱼。”对方银铃般的声音这样在空中回荡着。 莫里森：！！！ 他捂着嘴巴原地呆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是奖励吗？这是因为他刚刚打得漂亮的奖励吗？ 他整条鱼简直要心脏爆炸，然后融化成一滩鱼汤了！ 海瑟薇没管莫里森。她来到那块堪称“水立方”的双层结界下，伸出手掌： “【净化】。” 虽然等待这些魔物慢性死亡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为了防止后续援军赶来撕开结界，让他们的努力付之一炬，还是速战速决最好。 纯净的光明力量渗入水体，竟未产生任何排斥，而是将水体变成了更加晶莹透亮的蓝色。 莫里森也走了过来，仰头，似乎也惊异于那澄澈之美。 海瑟薇收回手： “走吧。” “下一场战斗还在等着我们。” …… 神座之上，黑色的恶魔睁开眼睛。 神殿附近，似乎有些太过安静了。 “安迪？” 金色的人鱼匆匆赶来，不忘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臂： “报、报告父亲，不好了！” 莫里斯眉头微皱： “外面现在什么情况？还有，你手怎么了？” 说着，恶魔走下神座，以魔杖贴近安迪的左臂。 黑色的法术缓缓流淌，不一会儿，那于安迪伤口燃烧的金色的火焰便彻底熄灭了。 “父、父亲……” 安迪突然匍匐于地，嚎啕大哭： “似乎有魔假传圣谕，现、现在我们的人已经与天使全方面开战了！” 第329章 王车易位浪花蝴蝶。 “知道了。” 短暂地沉默后，恶魔轻轻扶过他镶嵌着黑色宝珠的魔杖。 “既然已经动手，那便战吧。” “是，父亲！” 安迪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考虑到先前派出去血亲们竟真的一个也没回来，他微微俯身： “只是……那个叫海瑟薇的女孩掌握光明之力。恐怕对您无法造成什么影响，但对我们……” 恶魔眯起眼睛，从魔杖上卸下一颗魔珠： “拿去。” “谢父亲，谢谢父亲！” 安迪喜出望外，双手接过黑色魔珠。 他听说父亲之所以强大过人，正是因为收集了十颗魔珠。一阵强大的魔力立即涌过他的灵魂，他肩膀微缩，不禁颤抖。 其中一颗似乎被他那手脚不干净的哥哥在打斗中顺走了—— 嘴上说着什么无心继承神位，实际上不还是窥伺着魔珠的力量么？ 安迪对此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不必担心。莫里森无法将魔珠的力量化为己用。] 父亲曾这样劝解他与几位担心的血亲： [莫里森作为我的第一个孩子，却至今血脉尚未觉醒——] [他的心灵过于纯净，无法使用恶魔的力量。] [甚至，会反过来受其影响。] 他才不信呢，呸！ 安迪暗暗啐了一口，只觉得父亲偏心眼。 “这一颗，给你的血族兄弟的，沃德桑。” “什么？” 安迪从庆幸与嫉妒中猛地抬头。却看见恶魔正托举着又一颗黑色宝珠，将其递到他面前： “交给你的手足，安迪。” “我想，你应该不会蠢到想要单挑海瑟薇和莫里森，以及整个人类大陆吧？” “当、当然！” 仿佛被看穿心中所想，安迪冒着冷汗低头，俯身双手接过魔珠。 …… “韦维和那群长老的事，真是感谢你们了。” 路易扇动蝠翼，姗姗来迟，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希望我来得还不算太晚。” “没事没事，最大的坏蛋还没出来呢！” 海瑟薇双手合十，浅吟低唱，一道金色的法术瞬间从她掌心流淌，将血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全部愈合。 看着自己洁白如雪，一点痕迹也未留下的手臂，路易微微怔神。 血族本就具有一定的自愈能力。但那往往十分缓慢，或需要进食鲜血作为补充。 像海瑟薇这样能够瞬间将伤口恢复的，就只有—— “天使……大治愈术？” 路易将信将疑。在他看来，如果海瑟薇能使出天使的绝大部分力量，那她的灵魂应该早早就被吞噬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站在这里，还对他温和微笑。 海瑟薇点点头，眼睛亮亮的，正要说话，忽然，头顶的结界传来一声爆破！ 暗紫色的魔弹如同一颗流星，将人类凝出的结界击穿一个窟窿！ 海瑟薇咬牙皱眉，下意识冲上去，却被莫里森拉住了胳膊。 “……是他。”莫里森神色肃穆，“他来了。” “……” 海瑟薇眸色微动，她抬头看看天，又看看下方西大陆因魔力反噬而四散的人类： “……我们走。” “转告瓦妮莎姐姐，邪神麾下的大部队即将出现，请他们将人工结界撤至中高空，那是人类最后的底牌！” “至于歼灭与消耗，就交给我们。中坚结界师绝对不可硬碰硬，记住没有？” 【收到～】 弗罗斯特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出现，又很快逸散，飘向远方。 海瑟薇安排完这一切后，深呼吸一次，握紧武器。 由[缪兹]留下的光明结界虽然上次被莫里斯的术法侵蚀，在缝缝补补的基础上裂开一个窟窿，但经过她与莫里森的二次修补，暂时还能撑一段时间。 只是……归根结底，那个结界还是由缪兹分出一部分神力铸成的。本质上和她的魔力共通——就像一个水池拥有两个排水口那样。 一旦有魔物靠近西大陆，它便会从她这里分走魔力，将其燃烧—— 如果是一只两只还好，但倘若对面的邪神发现了光明结界的这一缺漏，一定会牺牲他魔，将他们全部打包扔向结界。 这样一来，她的魔力便会被白白消耗很多。倘若这种时候再要迎战邪神，势必会成为莫里森他们的拖累。 海瑟薇握紧白弓。 她不想在大决战时，还成为需要被照顾的那个。 “人类或许无法战胜强敌，但他们最懂得如何守护。” 海瑟薇收起白弓箭，手中凝出一柄白金涂装的立式麦克风。 “莫里森，路易先生，你们过来一下，我有一个……” “不太成熟的想法。但一旦成功，回报率很高。干吗？” 两只黑暗生物对视一眼。虽然都不明白海瑟薇想做什么，但还是凑了上去。 …… 几分钟后。 莫里森轻笑着摇头，嘴角欣赏的笑容却怎么也压不住： “真乱来。” “但是成功率很高，不是吗？”海瑟薇双手背后，狡黠看他。 “天才般的思路！”路易捂着腹部笑弯了腰，一边拍大腿一边抬头，红玛瑙似的竖瞳中闪烁着赞许的光芒，“好极了！我早就看某些人鱼不顺眼了。莫里森，你该不会对敌人心软吧？” “我才不会。”人鱼面色一变，似乎想起某些不愉快的记忆，“只是，唯一的问题是……” 他望向海瑟薇，语气中满是担忧： “你的安全。” 虽然伊琳娜也身手不凡，但她更擅长从远程精准打击，因此，大家才一致同意由她担任海瑟薇的弓术老师。 但这也同样意味着，她们二人都不擅长近身作战。 他与路易这两个擅长近身作战的战力一走，万一海瑟薇与伊琳娜陷入敌人的近身包围圈—— 那他们恐怕……鞭长莫及。 “哎呀，莫里森先生，都上战场了，您怎么还黏黏糊糊的。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海瑟薇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别怕。我很会跑的，大不了我和伊琳娜结界一同跑回结界里面嘛。而且我可是精通治愈的天使，怎么会被小喽啰打倒呢？” 莫里森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睛睁大，瞳孔颤抖，脸色也变得更苍白了些。 “呃，那，我、我保证，一旦遇到打不过的敌人，就立刻通过小小蓝通知你们！” 海瑟薇赶忙提出新的补救方案，生怕莫里森不同意。 然而，对方只是闭上了眼睛，良久，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只蓝色章鱼。 “这个给你。 ” 莫里森将小章鱼老师塞给海瑟薇，随后转身对路易： “我们走。” 路易有些惊讶，但也只是点点头，与莫里森一同化作血雾蝙蝠，消失在抱着章鱼的海瑟薇面前。 “……诶？” 海瑟薇脸颊微烫，低头望向正抬起触腕，向她打招呼的小章鱼： 为什么……要送吃的？ * 暗紫色魔力撕开的大口处，无数黑暗生物鱼贯而出。 他们或心怀欲望，或猛进高歌，扬言要让杀死他们弟兄的天使和叛徒付出代价！ 安迪表面同样狂热，可内心却忍不住冷冷嗤笑，嗤笑同族竟如此愚蠢。 土地？仇恨？女人？这些有什么用？难道他们没有发现，无论他们付出何等努力，享用最多，获得最多威严与声望的，却是那位整日坐在神座上，叨叨着什么“非不要不出手”“这是给年轻魔的历练”的那只恶魔！ 手握“权力”之大权，贪享“征服”之快感—— 究其根本，还不是因为他四处欺诈，又十分不要脸的将同族的生命树炼成魔珠，所以才能叫所有魔物都对他唯命是从！ 但如果，他能够在父亲之前，夺得天使的神核呢？ 想到这里，安迪勾起嘴角，打量起手中那颗由父亲赐予他的魔珠—— 晶莹透亮，色泽迷人。 他曾经利用神殿水镜偷听过莫里森与另一颗魔珠的对话：只要将这颗小小的玻璃球打进天使的心脏，对方就会被魔珠中高浓度的黑暗力量所重伤，短时间内实力大跌，并失去行动能力。 那如果……他在这颗玻璃珠上再施加上属于人鱼的魅惑魔法，以及…… 安迪掏出一只小瓶，将些许粉末倾倒在魔珠上。 【你变态！你变态！】 谁在说话？安迪左右环顾，并未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或许是他第一次做这样忤逆父亲的举动，心中有些忌惮。但倾倒梦魇之花的花粉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一旦分神，很可能天使没抓成，还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安迪不敢再胡思乱想，匆匆加速完成魔法，用一层薄薄的水流将其包裹，并塞回身上。 同族们现在都忙着破坏结界，反攻人类，殊不知最重要的，反而是寻找那只难缠的天使。 据安迪这么长时间窥探水镜来看，他那愚蠢兄长似乎对那名叫海瑟薇的少女青睐有加，总与其形影不离，对其无微不至—— 真是可笑，又愚蠢。明明天使自古以来就是他们的天敌。 不过这一次，安迪倒是前所未有的感谢莫里森竟拥有这样一根软肋—— 既然他无可救药痴迷那只天使，按照深海人鱼那要命的占有欲，他应该不会放任天使离开他三米之远。 换言之，有莫里森的地方，就是天使所在的位置！ 安迪凭借着对空气中水汽的感知，几经周折，终于在云层的一角发现了孤身一人的莫里森。 只有他一个？安迪有些狐疑。 但他左右环顾，发现这附近云层厚重，十分适合躲藏。 说不定天使就藏匿在某朵云的背后？ 俗话说，宝藏往往与危机相伴而行。安迪舔舔嘴唇，似乎已经尝到了天使血液的味道。 不管了，冲！ 安迪双手同时施展魔力，深蓝色的法阵瞬间凝在空中，从中宣泄而出的水洗魔法化作无数把大大小小的暗器，飞向莫里森！ “……啊。” 云海上的莫里森忽然毫无征兆地回过头来，甩出一群洁白的浪花蝴蝶，将所有小刀悉数拦截！ “什么？” 安迪瞪大眼睛，还未来得及下一步行动，白花花的水蝴蝶便迎面扑来，在他身上许多位置留下钻心刺痛！ 不，不对，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浪花蝴蝶，它们分明在蚕食他的血肉！ 同样擅长水魔法的安迪挥手驱赶蝴蝶无果，只能摸出魔珠，轻轻一挥，利用恶魔的力量将蝶群轻松击碎！ “哟，这小虾米当得可以呀。” “莫里森”灿烂一笑，一把水花凝成的短剑瞬间在他手中生成： “这么短的时间，都混成老东西的至爱亲信啦？魔珠都拿到手了。” “哼，您以为谁会像您一样，好好的继承者不当，非要混得这样狼——” 安迪话还未说完，便看见眼前的莫里森像蜡烛一般迅速融化，只在原地留下一滩水。 ……逃了？ 安迪正要凑近查看，却感到脖颈忽的一凉。莫里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闪至了他身后！ “不，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 蓝发蓝眼的人鱼将水刃反手插进安迪的脖颈，不带半点犹豫： “拿了魔珠，实力还这样三脚猫……” “你简直——” “弱到爆炸啊。” 第330章 王为何物鹰隼与清鸣 费尽全身力气，安迪踉跄着躲开了。 人鱼的水刃距他的气管只有一步之遥，冰冷无温，正如他千万次挥剑那样。 ——不甘心。 浓烈的不甘涌上心口。安迪咬咬牙，想起父亲的口谕，将本用来对付天使的魔珠丢向兄长。 对方果然面色一怔，收刀躲开。 “我最亲爱的哥哥呀，”安迪捂着滋血的脖颈，捏着宝珠，冷笑着向前逼近，“您向来光明伟正，却也因此畏惧我族真正的力量——” “不觉得后悔、不甘吗？” 安迪向前几步，人鱼微微退后。但他的眼中却依然平静，毫无波纹。 安迪有些失望。索性将封存魔珠的水结界再度削 弱，好让魔珠中最纯粹的黑咯力量得以影响那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兄长： “回答我，莫里森伊莱！” 那双冰蓝无温的眼眸如安迪所预想般逐渐变得空洞。而它的主人却冷笑一声： “……从未。” “只有你这种羸弱的虫豸，才会看重借来的力量。” “什么？！” 安迪仿佛被人踩中尾巴，顾不上太多，直接将魔珠的封印完全撤去！ “我羸弱？那你又算得了什么？” “身为黑暗生物，却连身为恶魔的本源力量都无法吸收，反倒会受其蛊惑！” “莫里森啊莫里森，倘若你真的强大无边，又何必对这颗魔珠躲躲闪闪？” 安迪发了疯似的将魔珠丢向莫里森，又在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后收回。 莫里森虽然每次都能及时将魔珠打飞或躲开，但动作也逐渐变得迟缓。 “你无法拒绝，哥哥。”安迪将魔珠缓缓收回，又缓缓举起，刻意将其暴露在对方视野中最显眼的位置： “身为黑暗生物，你无法拒绝本源的召唤。而作为人鱼——” “你永远无法克服天性。” 他将魔珠再次抛出。趁莫里森躲避又想靠近的同时，闪身至其身后，给其致命一击。 鲜血的触感溅上安迪脸颊。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满意，又将刺入莫里森脊背的水刃旋转几分： “还记得吗，哥哥。” “上次你带人攻上神殿，也是这样败给了我。” 他控制着对方心脏中的水刃，按着对方肩膀，缓缓踱步： “如何，我最亲爱的哥哥？这一招，还是你教我的。” 他见对方仍然一声不吭，以为对方极力忍耐，舒开的眉头又逐渐皱起。 “那这样呢？您愿意开口了吗？” 安迪索性摊开手掌，将魔珠完全展示在莫里森胸前，靠近他的心脏。 对方依旧沉默，但微微颤抖的身体和唇齿间漏出的几声呻吟已经出卖了他的挣扎与痛苦。这叫安迪非常满意： “不愿开口也没关系。等到魔珠完全侵蚀你的灵魂，我们就是完全的伙伴，至亲的手足——” 安迪忽然冷笑：“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他丢开魔珠，将没入对方心脏的水刃疯狂旋转： “莫里森伊莱银，我从始自终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你去死！” “哥哥？可笑，你身负王储血脉，放着好好的人鱼之王不当，非要跑到深海各地逞英雄，美其名曰什么赎罪。可在我看来——” “你根本没什么罪啊。” “杀死朋友，杀死母亲，篡夺王位又怎样？这不是身为一只黑暗生物很正常的事吗？为了利益，我们本应如此。而你却将其视为罪孽，觉得抱歉，深感后悔……” “这样软弱的王储有什么资格继承那高贵的血脉？在我看来，简直愚蠢。” 他将水刃一路向下，切开对方的内脏，却被对方一把抓住。 “疯子。”莫里森不知哪来的力气，冷冷瞪着他。 安迪背后凉了一瞬，但他随即想到对方已被自己重创，很快将其抛之脑后： “疯子？随你怎么说。反正您快要死了。父亲也很快会杀死天使，我们会将她的权能与血肉分而食之。彼时，我将代替您，成为新一任君王。而您……什么也阻止不——” 嗖。 仿佛鹰隼划过天空，发出一声清亮的啼鸣。 安迪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可下一瞬，手中的魔珠便啪的一声炸成碎片。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他还是看见了刚才的景象—— 那是金色的，耀眼的辉光。 仅仅在一瞬之间，金色箭矢的主人便避开莫里森，精准地射爆了那颗黑紫色的魔珠。 “呼，还好赶上了。”高处云端上的海瑟薇擦擦汗，重新张开弓箭，搭上了第二支箭矢。 天使？！！这个时候？？ 安迪瞳孔骤缩，意识到自己中了全套。意欲化作水流逃跑，却被“莫里森”捏住手腕。 “君、王？” “莫里森”轻笑着加大力度，安迪却感到手臂几乎快要被扭断。他僵硬回头，却看到对方正在温柔看他，眸带微笑。 不、不……！不对！ 这根本不是莫里森兄长！ 安迪试图挣脱，可是早已来不及了。 他看到鲜血自“莫里森”胸口源源不断流出，却一反常态地逆流而上，如千万红线般，渐渐吞没他的小臂。而微笑看他的莫里森面庞也逐渐腐朽融化，化作一堆蝙蝠，露出了那位黑发血族的样貌。 “路、路易？”安迪顿时如临大敌，什么都顾不上般开始拉扯那些红线，猛烈挣扎，“不，不，放开我，不——！” 他还有机会。他还不能死。只要他用力呼救，神殿中父亲…… 不，安迪摇摇头。莫里森，对，心胸如海洋宽广的兄长倘若看到这只血族竟然用这样野蛮的方式杀死自己，一定会—— “嘘。” 路易轻抬手指，鲜红的血线顿时洞穿金色人鱼的脖子。 “你想通过大喊大叫惊动莫里森来救你了？别做梦了。” “那家伙虽然同情心泛滥，但却不是你以为的傻子。” “自从你将利刃插进他的后背，你们之间本就微弱的兄弟情谊，早就被你亲手一刀两断。” 安迪还在拼命挣扎，鲜血之线却逐渐包裹住他，仿佛吞噬猎物后凝成的大茧： “不，不，我还没有输——他凭什么……凭什么只有他能做王，被父亲赏识！就凭他那可笑的血脉？明明，我也是父亲的……” “血脉？别找借口了。”路易忽然冷笑看他，“假如血脉真能决定一切，我又怎么会以血族亲王的身份站在这里？” “你无法成王……完全是因为，你既弱小，又卑劣。” 安迪仿佛被拆穿什么，一瞬间瞳孔骤缩，甚至忘记了挣扎。 如潮的血线却趁着这个机会，将他的手脚彻底吞没。 …… “干得漂亮呀，路易先生。都无需我出手了。” 自高空飞下海瑟薇收起白翼，轻轻落在路易身旁。 “抱歉，让你看到了不光彩的一面。”路易拂去脸上的鲜血，海瑟薇却不以为意地摇摇头： “那颗黑色玻璃球到底是做什么的？倘若真是他口中的恶魔本源之力，莫里森先生为什么会怕它？” “类似于，增幅器的作用。”路易低头看向云端那些四分五裂的残渣，“就像你们人类中有魔法师在自己的魔杖上镶嵌宝石，以让自己的魔力更大程度的发挥出来——” “但莫里森不一样。直到现在，他都未能完全激发属于他的本源力量。因此，正如你所见，他大部分时间使用的都是元素大类的水系魔法——因此，他小时候被母亲与族人视作废物，亦常被其他黑暗生物耻笑。” “但事实是……莫里森仅凭水系魔法就做到了绝大部分黑暗生物做不到的程度。他靠自己的努力与刻苦赢得了力量，却依旧没能赢来族人的尊重。” 路易望向那只逐渐安分下来的茧： “就像……这只卑劣的人鱼一样。大多黑暗生物仍然认为，无法激发出本源力量的黑暗生物，是一种天生的‘残缺’。” 海瑟薇似懂非懂：“所以，这就是莫里森先生提到的，魔珠会迷惑他的心智，但对你们来说，却是一件宝物的原因？” 路易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魔珠会诱惑所有接触者，包括我。但觉醒本源力量的魔就仿佛看见灯塔的船，即使风浪再大，终将平安上岸。” “这些魔珠残渣放着不管也会酿成大祸，我会处理。你快去援助莫里森吧。” 说着，路易探出血线，打算将那些残渣捡起。 “等一等！” 海瑟薇叫住路易，蹲下身子，端详那些残渣： “这上面有梦魇之花的花粉。” 路易探出血线的动作瞬时停住。 “何其阴险。” 路易收回血线，背后发凉，却又握紧拳头。 倘若不是海瑟薇细心提 醒，他很可能就要栽在这只半截入土的恶鱼身上。 “没关系，就算您真的中招，我和莫里森先生也会救您。” 海瑟薇伏下身子，掌心金色火焰跳跃，不一会儿，魔珠残渣便发出了香甜的味道。 “果然有虫。” 海瑟薇将净化好的残渣交给路易，拍拍翅膀，向云端飞去。 血族目送着对方离开，又抚上那只还在微弱摇晃的茧。 “卑劣者的血液……味道果然不怎么样。” * 另一头。 “血族之子”沃德桑亲王正手握魔珠，在广袤无垠的白色云海上寻找着路易的身影。 和其他匍匐在黑暗之主莫里斯脚下的其他黑暗生物不同，他并非莫里斯和其他种族苟合诞下的子嗣，而是拥有高贵的“圣血”，具有血族高贵血脉的【绯红亲王】！ 如果……没有那个万恶的贱种，路易伊莱的话。 他明明只是个没有高贵血脉的垃圾平民，体内唯一一半与贵族沾边的血液也来自于一位落魄贵族家中的小姐——还是因为与恶魔相爱，被家中赶出来的那种。他与他那血脉低贱的妹妹甚至还是血仆出身，这种肮脏的躯壳怎能坐上本属于他的亲王宝座！ 想到这里，沃德桑拳头握紧，牙齿也开始磨动，将自己的嘴唇挂出一丝鲜红。 所以，他假意拜入恶魔麾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分得力量，击杀贱种，一雪前耻！ “看来，老东西的手下一个两个的都心怀鬼胎啊。” 沃德桑猛地抬头，鲜红与黑色的披风映入眼帘。路易跳下云端，以一个十分轻浮的姿态站在他的面前： “血族的差一点亲王，沃德桑，是吧。” “天使猜得没错，你果然在找我。” 沃德桑想都没想直接丢出杀招——他一直闷头寻找的人如今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他又怎能放过？ 然而，他丢出的杀招接触到路易的一瞬，却穿过了对方，飞向更远的地方，仿佛只是打中一道影子，一处水面一样。 “真可惜，”路易望向远方打空的魔法，又回过头笑着看沃德桑，“没打中呢。” 沃德桑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未成功，这才意识到对方在戏耍自己。他拔出匕首将手心划破，放出血线，向更远处探索。 ……找不到？ 这偌大的洁白云端，他竟无法捕捉到一点对方的气息？ 沃德桑有些害怕。没有活人气息，总不能是白日撞幽灵吧？更何况那小贱种又不是隔壁人鱼王子，和幽灵领主走得并不是很亲。 “你想杀我？”对方声若鬼魅，语气却仿佛儿童间的嬉闹，“为何？” “因为……我想成王！” 沃德桑不想理他，嘴巴却擅自动了起来。他下意识捂着嘴巴，却无济于事： “都是你……抢走了属于我的一切！” 沃德桑咬住自己的舌头，可舌头却如钢铁般有力，险些打碎他的牙。 “这样啊。”鬼魅般的血族扣紧沃德桑的肩膀，“你看，是……这些吗？” 恢宏华丽的宫殿在沃德桑眼前展现。华丽的地毯上金色暗纹刺绣栩栩如生，成群结队的侍女端上金色酒杯，第一盏金杯中都摇曳着鲜红如红葡萄酒般的津液。 “对！没错，就是这样！” 沃德桑挣开“路易”，奔向记忆中恢宏的画卷。 “特丽丝，是我呀！你还记得吗？” 他自后方抱住其中一个侍女，血红的液体自金杯中洒脏二人衣裙。沃德桑对此却熟视无睹，反倒不安分地游走双手。 “我记得你呀。殿下……” “特丽丝”僵硬回头，双眼处却是两个空黑洞洞的血窟窿。 沃德桑吓得弹开，对方却拿着染血的破损金杯，朝他迅速走来： “殿下，我记得您呀殿下。我是您手下最勤快的血仆，却因为打碎了您最爱的金杯，被您生生挖去眼珠——” 沃德桑吓得连连后退。他这才反应过来，这根本不是对他记忆中古堡往日辉煌的重现，而是将他过去的种种记忆，恶意揉捏在一起！ “殿下，还有我呀。您看，这是我被您砍去的双手——” “殿下，您看，这是您将我腰斩成上下两半——” “殿下，您看，这是我被您活活烧死的挚爱双亲——” 越来越多的侍从变化面容，变成了一位位被沃德桑暴政伤害过的受害者。 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无一不以各种诡异的姿态朝他靠近，要他血债血偿。 “救，救命——！” 沃德桑狼狈逃跑，却在城堡的入口处看到了提剑的路易。 “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吧！” 沃德桑抱住对方的靴子和衣角，渴望对方如曾经那样捅他一剑，然后把他像老鼠一般，踢出这座诡异的王城。 只要能逃离这个诡异的地方，哪怕再被打败一次，又有什么关系？ “不，沃德桑阁下。怎么能这样轻易给您痛快？” “路易”将沃德桑礼貌扶起，却轻打响指，熄灭了古堡所有的火： “很可惜，直至死亡，你都未能理解……” “‘王’为何物。” 凄厉的叫声与愤恨的嘶吼于彻头彻尾的黑暗中落幕。漠视一切的血族理好披风，走出那场彻头彻尾的幻境。 他瞥了眼身旁脚下，被恐怖冲昏头脑的沃德桑早已拔剑自刎，被他幻想中的亡灵一并割开了咽喉。 “莫里森先生，我来帮你啦～” 高空中传来的熟悉的声音让“路易”微微一愣。 他赶忙抓起脚边两团白色的云朵，将那具煞风景的血族尸体迅速埋葬。 又用水魔法清洗双手，用云朵擦干水渍，卸去伪装，理好仪态，露出他原本的面貌： “我在这里。” 蓝发蓝眼的人鱼张开双臂—— 将他的天使，稳稳接住。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30-340 第331章 双神[舍一人，救万世。此非……汝救…… “抱歉，我是不是来晚了？” 海瑟薇环顾四周，并未看到其他敌人。 “有没有受伤？” 莫里森摇摇头。但海瑟薇还是牵起他的手，仔细检查，用歌声治愈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莫里森望向那灼灼白焰。白金火焰将伤口包裹……明明是光明属性的魔法，他却丝毫不觉得灼痛。 “好啦。” 海瑟薇抬眼： “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这才回过神来，清咳两声： “大部分有威胁的敌人已清理完毕。剩下的除了莫里斯本魔，都没什么威胁，你可以执行下一步计划。” 刚才少女闭目清唱，神态虔诚得仿佛他于人类教堂中见过的天使神像。更别说明亮的云端——还为她镀上了一层光。 “嗯！”海瑟薇望向身侧，“幽灵先生，您在吗？” 幽灵弗罗斯特唰的一下从虚空闪现。 “转告瓦妮莎姐姐，一切顺利，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 幽灵点头消失。海瑟薇则望向埋葬沃德桑的云层，俯身蹲下。 “等等——” 莫里森心头一紧，但海瑟薇还是发现了那颗粘着鲜血的魔珠。它的主人遭遇了什么……不言而喻。 莫里森阻拦的手停在半空，又缓缓放下。 海瑟薇却用光明魔法收束魔珠，回过头来： “很厉害呀。” “对方还未来得及使用这份作弊的力量，您就成功将其击败。” “海瑟薇……” 莫里森眉头微皱。 明明已经发觉他做了什么，却没有点破，反而用“击败”代替“击杀”，像对待孩童的大人般，陪他编织一场如梦似幻的童话？ “其实我也用了幻术与魅惑，称不上光彩。” 海瑟薇似乎有些惊讶： “莫里森先生，您还心存忌惮吗？” “与我同行这么久，我以为您早已明白，我厌恶的从来不是杀生与手段。” 她捧起人鱼的脸颊，擦去上面一道微小的血痕。 “如果您使用非常手段杀死一只卑劣同族也要躲躲藏藏，那我也要开始担忧，杀 死黑暗生物时，是否需要让您回避现场。” “放心吧。我能站在这里，还能不知道接下来面对的是什么吗？” 海瑟薇牵起莫里森的鳞爪，抬眸温柔一笑： “不必顾虑我——” “放开手脚，全力去干吧。” “洛兰小姐，先锋队已集结完毕！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 莫里森还想说些什么，几个骑着扫帚的法师已飞至二人身边。 “好，我知道了。”海瑟薇一边应答，一边望向莫里森，“按我们之前约定的做就好。” 虽然不知道莫里森还有什么顾虑，但战况急迫，已经没有时间耽搁了。 “相信我……好么？” 海瑟薇于对方颊上落下一轻快吻，随后，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扇动翅膀，头也不回地飞向战场。 莫里森愣了一瞬，随即看到白羽划过眼前。 他轻轻抚过对方留下温存的地方，反复品味刚才那一瞬的温润与柔软。 骑着扫帚的魔法师领队忍不住轻咳一声： “莫里森先生，是不是该执行下一步计划了？” 莫里森轻吟咒语，一挥手，洒下许多圆圆滚滚的水系泡泡： “它们能协助你们的同袍飞上天空，协助作战。” “感谢您的慷慨！” 法师们一部分飞回下方传递泡泡，一部分留下看守剩余的水泡。法师中队长打扮向莫里森按胸行礼： “以天使信徒的名义为誓，阿兹卡那将永远铭记您此行的壮举。” “不必谢我。”莫里森说，“要谢，就谢海瑟薇吧。” “以及，不要因为我与我的手足对人类友好，就对所有黑暗生物心存幻想。” 莫里森踢开覆盖沃德桑尸体的云层： “这才是大多数。明白吗？” “明白，明白！” 法师队长脸色苍白，连忙打消了战争后，请对方来担任人类法术指导的打算—— 且不说晕血的学生会不会被吓死，有这么个老师，学院本身首先会被家长举报到的呀！ “很好。”莫里森点头，“去协助海瑟薇吧。” 法师队长与剩余的法师继续投入战斗，与其他乘着水泡升空的人类战士一起，陆续飞向更高远的战场。 …… 海瑟薇身侧，白金云海旁。 越来越多的黑暗生物如潮水般袭来，但由莫里森水泡承载的人类战士，也陆陆续续投入了战场之中。 海瑟薇有些担心地向下望去。莫里森与路易正与一些人类难以应付的黑暗生物缠斗；精灵伊琳娜则在远离战场的位置，对战场上一些精锐魔物实行远程打击。 幽灵弗罗斯特飘闪在低空与陆地之间，负责着清杂与信息传递工作； 部分人鱼与从东方赶来的鲛人红绫一起，自海面上守护阿兹卡那的领海不受侵犯。 一时间，海瑟薇看到了许多人，许多魔法生物。此时此刻，他们无一不聚在这里，为一个共同的目标，竭力奋斗着—— 力争在黑暗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内。 那她也不能落后！ 【狂想沐心之歌】 海瑟薇召唤出白金摇麦，于云端之上，放声歌唱。 霎那间，清爽悠扬的曲调流淌进每个人的耳道。所有鏖战的战士仿佛身处春风细雨之中，因苦战而落下的伤口开始愈合。 “这，这是……？！” “神迹，这是神迹啊！” “神明的目光正在注视着我们！” 战士们斗志昂扬，厮杀出一条血路。 许多黑暗生物本原本不以为意，但它们很快发现了不对。 一些蕴含着光明力量的白色小球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过来，聚在海瑟薇身边，随着那些白色的云朵变化，凝成了一把又一把乐器，和着歌声伴奏。 它们弹奏。它们附和。它们将无形的乐声编织成金色的雨滴—— 砸向众魔，砸向大地。 黑暗生物意识到不对，仓皇逃窜，可哪里能躲过平等的雨滴。 金雨刚刚接触到黑暗生物的皮肤上，便转化为了比岩浆还滚烫的，耀眼美丽的白金焰火。 呲呲作响，哗哗燃烧。 一时间，魔物们哀嚎连连，四下奔逃，又被守在他们退路上的莫里森与路易捅成烧烤。 而有了天使协助的人类战士如虎添翼，越战越勇！ 这势头，简直比肩千年前的西大陆人类的自卫反击战……海瑟薇一边歌唱，一边望向脚边那颗她花了好大力气才成功净化的魔珠，这样想道。 先前的那只树恶魔说，十魔珠本就是恶魔苦心研究出对付天使的宝器。 她刚刚一口气净化掉两颗魔珠，就已经感到力不从心。 而莫里森的父亲，却是拥有数颗魔珠的大恶魔啊。 海瑟薇缓缓闭眼，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渗出。 如果，那只恶魔永远不会离开神殿……就好了。 但她知道，那只是奢望。 【协奏同心之歌】 海瑟薇抬手上前，将整片天空当作舞台，唱响最后的落幕之曲。 声乐化作金色的音符，如辉光般洒向众人，洒向大地。 鏖战的人们望向双手，体内的魔素不知为何前所未有的充盈。 “这一定是神明、不，是海瑟薇阁下为大家降下的祝福！” 人类的战士们捧起金色的音符，将其视作珍宝般珍藏心间，越战越勇。 结界之下，刚刚的学会一点皮毛的魔法学徒忽然能够凝聚火球，初级治愈师也能为他人 治愈以前无法处理的伤口。 “我……竟然也能给武器附魔了” 西尔维娅看着手中的棍子，思考片刻，换成了厨房里的一把菜刀。 “西尔维娅……你说海瑟薇会没事吗？” 露西亚走进厨房，脸上满是愁容： “自从那天海瑟薇昏迷过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西尔维娅一愣，但还是挤出笑容，轻轻拉了拉母亲的手： “放心吧，妹妹一定会胜利的。他们不都说她是‘天使’吗？如果妹妹是天使的话，一定会没事的。”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那些魔法生物，那个……叫莫里森！他说过会保护海瑟薇，我们应该相信他，按照他的叮嘱，躲在家里，耐心等待就好。” “天使吗……”露西亚叹息点头，脸上却仍是无尽愁容，“在我看来，她永远是姐姐的孩子。” “不过，你说得对，西尔维娅。”她擦干眼角的泪花，“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相信她了。” 轰——！ 霎时间，房屋与大地都发生了激烈的颤抖。露西亚与西尔维娅跑出家中，却看到苍白的天空裂出一道缝。 缝隙外，是数以千计的黑暗生物，以及与他们缠斗的人类战士。 “海瑟薇……” 露西亚来不及伤感，结界上空的裂缝便又裂开一倍！ 西尔维娅同样将那道裂痕尽收眼底。她环顾四周，已经出现不少因惊慌而恐惧逃窜的镇民。 “……都给我冷静点！” 这位曾经的大姐大怒喝一声，将附魔的菜刀丢至逃窜之人的必经之路上。 “王国军征战前陛下是怎么说的，你们都忘了吗？” “敌人是窃取了神明的黑暗邪神，我们的任何恐惧和怯懦的行为都会成为对方的精神食粮，助长对方的气焰，反过来侵袭我们的家园！” “我们的英雄还在上面苦苦鏖战，你们倒好，因为一点点地震就吓得手足无措，失去理智了么！” 西尔维娅的声音铿锵有力，加上那把淬火的菜刀，混乱的局面很快平复下来。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低下了头，仿佛为自身的胆小羞愧。 “那在西尔维娅小姐看来，我们应当做什么，才能帮到海瑟薇小姐呢？”人群中有人问。 现在几乎人人都知道里奇家里出了位天使，连带着西尔维娅的发言也变得权威起来。 “简单。”西尔维娅凝出一团幽光火焰，“看到我们被加强过的魔法适应力了吗？现在应该有很多人变得比之前更强。这应是海瑟薇赋予我们的祝福——她虽然能够救赎我们，但也渴望我们自救。” “所有健康的年轻人，都应随我一同赶往朝圣者雪山，为‘人造结界’出力。以防被窃取过力量的天使孤立无援，落入下风。” “至于老弱病残……” “不愿去雪山那种高危场所的，想要陪在家人身边的，我也不会强求。但你们既然选择留下，就务必肩负起‘守护’的责任。明白了吗？” 西尔维娅望向帮忙维护秩序的布莱克： “布莱克，母亲……就拜托你了。” 布莱克点头：“你也注意安全。” 西尔维娅“嗯”了一声，便带领着愿意投入前线的青年人，浩浩荡荡赶赴雪山。 …… 几分钟前，白金云海。 海瑟薇唱完一曲后，身体顿时软了一半。只能扶着摇麦，才勉强没有跌跪下去。 动用天使的力量，比想象中的要更加消耗力气。 她揉揉眼睛，眼前的蓝天白云却依旧泛着重影。 她望向远方，却只能看见一群模模糊糊的黑点。他们交汇，厮杀，缠斗又激战。 她望向黑点尽头的黑红与墨蓝，那大概是路易与莫里森先生还在为战斗的胜利而不断努力吧？ 海瑟薇露出微笑，抓紧摇麦，重新站起。 【你会死的。】 脑海中的声音说。 【这样除了让你徒增痛苦外，毫无意义。】 “是吗？”海瑟薇苦笑，“堂堂光明天使，也会说这种消极懈怠的话。” 缪兹闭口不言。海瑟薇也没心思搭理祂。如今战事紧急，她忙着为莫里森他们提供增益魔法，没时间和冥顽不灵的古神扯皮。 早在她刚刚于梦境中见到缪兹，对方就曾劝她交出身体，舍弃灵魂。 [你会死，女孩。] 非人的神邸说： [没人能承受天使的力量。] “那你这是劝我去死？” “就算是救世的天使，也不能劝一个无辜的生命主动牺牲吧？” “如果这样，那和历代落后地区献祭女孩子求得丰收的黑暗祭祀有什么区别？” 与她拥有相同面容的神明皱了皱眉头，白色的蛇瞳流露出一丝罕见的不悦： [愚钝。] [他们，自私邪恶。我等，无私正义。] [愚昧自私之种，开花落果是为恶。我等通透无私，荣耀辉光不蔽芒。] [舍一人，救万世。百年之内，再无悲戚羔羊似你。此非……汝之救万世之愿？] 海瑟薇笑了。她笑得很悲伤，眼里满是遗憾： “您的意思是说，就算我牺牲，也仅仅能……维持百年？” 对方沉默良久，开口： [……贪婪。] 海瑟薇未曾理会天使的评价，而是继续追问： “如果，我能接受这份力量，并且做得更好，您是否就不会再诘责纠缠，叫我交出身体控制权？” 这一次，天使沉默得更久了。祂没有回答，而是用那诡异蛇瞳静静看她一会儿，原地消失了。 自那以后，缪兹再也没有出现在海瑟薇梦中，似乎默许了海瑟薇的尝试。 直到今日。 祂再次开口，向来无波的语气染上了看待死者的悲悯。 海瑟薇知道自己快到极限了，但她依旧不想放弃与神明的赌约。 只要活下来，就可以获得她梦寐以求的一切—— 缪兹的灵体已逐渐成型，飘在海瑟薇身后不远的位置，冷冷看她。 [自讨苦吃。] 只要女孩一声同意，祂完全可以赠予她一场没有痛苦的死亡，一场幸福圆满的梦境。 为何要拥抱苦难？明明知晓，未来等待她的，只会是那个最现实，最冰冷，最残酷的结局？ 缪兹看着金色的裂纹爬上女孩脚踝，爬上她的手臂，爬上她的脸颊，心中竟产生了一丝难以言说的情绪。 海瑟薇仍在唱歌。那些金色的裂纹道道灼心，从中蹦出的灵魂火焰吞吃着她的肌肤，简直像真正的火焰一般，要将她的灵魂与肉。体一并燃烧殆尽。 痛……好痛。 视野因泪水更加模糊，可海瑟薇依旧不想就此放弃。 再坚持一下，她要相信莫里森他们，相信人类。 他们约好的，要打败恶魔后，一起去海边吃自助烧烤呢。 直到一道紫黑色的光柱划过天空，径直撞在海瑟薇撑起的微型结界上。 “为何要苦苦支撑？为何要扮演一颗……永不垂落的太阳？” 那是一声古老的叹息。 与此同时，海瑟薇苦苦维持的结界，在她的眼前如脆弱的玻璃般，轻而易举地炸成了碎片。 白金色的云天迅速被黑暗污染，仿佛打翻的墨水，肆意流淌。 拥有着漆黑长发的恶魔缓缓落下，血色的眼眸给人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开什么玩笑。 海瑟薇紧紧盯着恶魔，试图看穿他黝黑的身躯下究竟蕴含着多少魔力，却越感受，越绝望。 那简直是，无法言喻的深渊之海。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注视，黑发恶魔忽然朝她看来，露出微笑： “你好呀～海瑟薇小姐。” 海瑟薇迅速反应过来，当即凝出第二张结界，将恶魔突然发动的袭击稳稳挡在外面！ “哈……哈……” 虽然完美挡下，但承受住远超自己实力的一击，海瑟薇还是感到万分吃力，气息也变得十分不稳。 如果像刚才那样的攻击多来几下，她不知道……她不清楚自己还能撑多久。 如果第二道防线溃败，能保护人类的，就只剩…… “哟呵，不错嘛。不愧是莫里森看上的女人，连我都忍不住想要赞美两句。” 张开翅膀的恶魔在空中浮沉，似乎并没有进攻的意思。 “莫里斯！！！” 莫里森踹开眼前的杂兵，试图赶回海瑟薇身边，一拥而上的黑暗生物却将他团团围住。 “是父亲！父亲来了！他会带领我们走向胜利！” 首领亲临，黑暗生物们瞬间士气大增，仿佛受到了某种鼓舞，与刚刚还占据上风的人类打成了平手。 “老东西……离海瑟薇远点！” 莫里森急于脱身，已经顾不上什么文明的打法，索性水刃幻术一起上，到后面更是将水刃化作一条锋利的水线，直接割开阻拦者的喉咙。然而莫里斯却凌空一指，更多的黑暗生物如海啸般朝莫里森涌上，叫他寸步难行。 路易试图上前帮忙，却听见莫里森要他优先保护海瑟薇，当即调转方向，却发现自己也被团团围住。 这是……有意针对海瑟薇的袭击！ 路易望向云端下方，却发现低空区的伊琳娜与弗罗斯特现在也被黑暗浪潮围住。 一时间，主战力竟一个都没能返回海瑟薇身边！ “……都给我滚！” 砰！砰！砰！ 似乎有什么接连炸开。紧接着，路易便感到有诡异块状物体与黏糊糊的炙热噼里啪啦朝他飞来。 他回过头，发现莫里森双目通红，浑身上下沾满血迹，简直比莫里斯手下的魔物还诡异几分。 一颗魔珠却在此时飞来，那些炸成碎片的血肉竟挣扎着重组拼合，朝莫里森与路易扑来！ “碍事的家伙，我才不会让他们来打搅我们。” 莫里斯回过头，重新笑着望向海瑟薇： “我只是想请教一下海瑟薇小姐，您这为人类平添虚假希望的行为——” “还能坚持多久呀？” 第332章 休止符比月辉更耀眼，比日光更温柔。…… 虚假的，希望？ 海瑟薇瞳孔骤缩。 才不是呢。 只要她多坚持一秒，人类赢得希望就会多一分！ 金色流光从海瑟薇掌心划过，凝固出的金色符文像一块块补丁般，落在了防御结界裂缝处！ “哟，海瑟薇小姐还挺聪明。” 拥有着青涩面容的恶魔扇扇翅膀，避开了海瑟薇溢出结界的魔法光芒。 “竟然看出这是我动摇您心智的幌子。” 什么啊……海瑟薇其实很庆幸对方没有强攻，但对方谈吐举止叫她很是反胃。 不能轻敌，不能掉以轻心。 海瑟薇紧紧盯着恶魔的一举一动，这才惊觉对方看起来远比她以为的年轻许多。 漆黑如墨的发丝拂过恶魔白皙的脸颊，拂过那双猩红的眼眸—— “很辛苦吧？” 他忽然轻叹一声。 “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管这些的。不是吗，人类女孩？” “你看，因为你的决策，莫里森不得不打破习惯，大开杀戒。” 恶魔故意将远方莫里森满脸鲜血，奋力杀敌的图景凝成血镜，摆在海瑟薇面前： “你真的忍心……让他变成这样？” 海瑟薇没说话，她凝出一把竖琴，召唤来一对儿金色铁拳，朝恶魔与镜子砸去。 恶魔飞身闪开，但血镜却咔嚓一声，在他的身后裂成了碎片。 “……生命之弦？”恶魔的目光落在竖琴的金弦上，“天使的灵魂武器。那不是你能使用的东西。你会死。” 死？ 海瑟薇苦涩的笑了一下。 这些神明一个个的，都以为对凡人来说，死亡便是最可怕的诅咒吗？ 不是的。 自从她最初动召唤邪神的念头时，就早已不畏惧死亡。 海瑟薇抚上琴弦，垂下眼睛。 她不畏惧死亡，只畏惧别离。 她不讨厌终结，但讨厌遗憾。 她渴望圆满，但…… 海瑟薇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轻动手指，划过金色的生命之弦。 清冽如泉水的音乐自她指尖倾泻滑出。 如果故事真的没法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那就让她来扮演，这段不完美乐章上，最后的休止符吧。 如月辉下的雕塑般，海瑟薇投入到自己的音乐演奏中。 只是因她所诞生的光芒—— 比月辉更耀眼，比日光更温柔。 海瑟薇感到头上凉凉的。她抬头望去，朦胧的视野里，她只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爸爸，妈妈……？” 你们……来接我了吗？ “嗯，海瑟薇做得很棒哦。”女人的影子摸着她的头。 “是啊，海瑟薇，我们真为你骄傲。”男人的影子为她竖起大拇指。 “嗯。”海瑟薇开心地点点头，“爸爸妈妈……” 幸福与疲惫交织，失而复得的泪水溢出眼眶。 “我真的，好想你们啊。” …… “海瑟薇……！” 远处的莫里森看见海瑟薇方向传来耀眼的白光，可眼前熙熙攘攘的魔物实在堵得他赶不过去帮忙。 “路易。”他犹豫一瞬，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那个吧。” 刚扭断一只同族脖子的路易一愣：“但是，你……” 如果他们在西大陆人类面前将全部本性暴露出来的话，势必会引起恐慌。 到那时，就算赢了，兄长与海瑟薇战后吃烧烤的约定……不还是会化作泡影吗？ “没时间犹豫了！”莫里森催促道，“快！” “好的！” 路易没想到自己也会在关键时刻多愁善感，连忙飞至空中，施展结界： “【领域永夜之城】” 霎时间，血红色的领域逐渐吞没白金云朵，但同时也将云上的黑暗生物碾成一滩血液。 他在吞食这些邪恶的渣滓。 莫里森想。 但吸收与消化同样需要时间。 莫里森将领域内的人类小心翼翼用水魔法包裹，再一点点剥离出来，运至安全的位置： “窃取缪兹权柄的黑暗之主不是你们能够对付的。去下层支援伊琳娜吧，第二防线还需要你们守护。” “那你呢？” 红发的瓦妮莎拍着水泡，仿佛在敲打一块厚实的玻璃。 “如果我没记错，你和你的手足也不是那恶魔的对手吧？” “其他人可以走，但起码让我和我的精英小队留下。” “你们很伟大，但人类也不会坐享其成——” 轰！ 瓦妮莎话音未落，便感到自己朝下方狠狠摔去！ “小心！” 莫里森眼疾手快，再次凝聚水泡捞起对方。但他明显感到附近的重力……比之前大了好几倍。 下一瞬，金色的结界碎片从众人的眼前坠落。 莫里森等人胸口一紧，不禁齐刷刷地望向海瑟薇所在的云端。 两只枯朽干瘪的骷髅幽灵缠着海瑟薇，其中一只男性些的抱着她洁白的羽翼，另一只女性幽灵摸着她的额头，牵着她的抚着竖琴的手。 他们仿佛真的将海瑟薇视作女儿般，紧紧环住，亲密无间。 海瑟薇黯淡无光却挂着泪珠的紫眸也在此时恢复清明。 她看见那些因为她碎裂的结界碎片，一个脱力，跌跪在地上。 “……” 结束了？ 恶魔莫里斯是莫里森的父亲，他同样擅长幻术，她怎么就没想到？ 燃烧灵魂的魔法被打断了……她剩下的体力完全不足以支撑她二次施法。 生命之弦……也无法使用。 彻骨的冰冷自外向内吞噬了海瑟薇。她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推开那两具冰冷的骷髅，只是像严冬里即将冻死的饿殍般，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对不起。 都是她的错。 她为什么没在最后再确认一下、谨慎一些呢？ 明明莫里森先生的朋友说过，爸爸的灵魂早已经怨灵化，妈妈也陪着他去了。 没有人……没有人会在最后来接她的啊。 “呜……” 海瑟薇咽下眼泪，推开那两具骷髅，支起身子站起，张弓搭箭，对准了天上漆黑的恶魔。 “不可以……前进……” 必须……保护……大家…… 恶魔却笑了： “你的手在抖。” 海瑟薇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明明恶魔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却连弓都拿不稳。 “哪有保护子民，自己先害怕地不行的神明？”对方戏谑道，“不如早早投降算了。” 海瑟薇知道自己应该射出这根箭，但对方的话语却像扰乱她心灵的杂音——她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视野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模糊起来。 她快要看不见了。 “看不见？我看，是不敢看吧。” 恶魔一挥手，将十只血镜铺陈排列在海瑟薇面前： “因为你把一切都搞砸了。你害怕大家因为你的原因变得更糟，你不想看见——” “大家因你而死。” “闭嘴！” 海瑟薇手一松，箭矢击碎了镜子。恶魔却也趁机闪出她的视野。 “第一镜——” “折翼。” 海瑟薇知道对方是想让镜中所有惨剧成真，她来不及喘息，赶在在莫里森的法术失效前，闪至云端人类军上方，为所有不会飞的友军加了漂浮祝福。 “海瑟薇！” 莫里森试图追上海瑟薇与父亲，却觉得水泡的浮力越来越弱——包括他自己的。 再这样下去，别说拉住人类了，就连他自己也会从云端掉下去。 是之前的神位争夺战后，老东西专门为对付他研究的魔法？ 莫里森望向脚下云朵，发现金色的辉光正在逝去。 他思考一瞬，踏入路易的领域，发现那种沉重的感觉消失了。 “路易，剩下的魔物交给我。你带着他们撤回第一防线！” “我？” 路易虽然有些迟疑，但是爽快地和莫里森来了个位置交换。 “交给你了！”血族与他擦肩而过时说，“万事小心。” 莫里森点点头。 只是在他未曾看到的地方，莫里斯与海瑟薇的交锋已经进行到了第八镜。 “第八镜——乱火！” 恶魔紫色的火焰朝她凶猛席来。海瑟薇以为这是最后的审判，那火焰却擦着她的脸颊，飞向她身后的结界。 第八镜，乱火乱火，拨乱人心之火。 海瑟薇认的紫色火焰坠落的方向——那是家的方向。 露西亚姨妈与西尔维娅姐姐所在的方向。 这恶魔就是想让她离开天空，为了保护家人，从而放弃天空上的所有战士吗？ 海瑟薇艰难地挤出一抹笑。 她第一次如此感同身受地理解母亲。 莫里斯早已眯起眼睛，打算欣赏一副感天动地的人间惨剧，却惊讶地发现，海瑟薇没有动。 “你有后手？” 他一面试探发问，一面望向海瑟薇身后保护着的万家灯火。 只仅仅那么一瞥，老练的恶魔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你也倚仗魔珠？” 莫里斯忽然笑了起来： “你可是天使。” 海瑟薇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莫里森先生说过，要把这只恶魔的所有的行为当做放屁。是她疏忽大意，才在先前着了他的道。 空气忽然凝固，即使是最不要脸的恶魔，也感受到了尴尬。他掌心凝聚火焰： “那，这个呢？” “第九、第十镜——歧路！” 海瑟薇做好防御姿态，却发现莫里斯笑嘻嘻的，魔焰牢牢捏在手里，丝毫没有丢出去的迹象。 不好！ 海瑟薇一挥翅膀，飞向高空。 莫里斯也没拦她，反而饶有兴致地抬起眼眸，望着海瑟薇远去的背影： “你会怎么做呢？” “莫里森？” …… 就在几秒前，依靠对黑暗魔素的敏感，海瑟薇终于弄清楚了这只恶劣恶魔要做什么。 这次的施术源头不是恶魔本魔，但是来自他提前在神殿布置好的仪式魔法！ 只要时间一到，就会主动攻击，并且选中的目标还是两处！ 只是，海瑟薇不明白，那仪式魔法选中的目标，一个是守卫在第一防线前的人类军，一个是…… 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先生……需要她保护吗？ 应该，不需要吧？ 还是说……恶魔错误的预计了她的性格，以为她是那种放不下爱情的恋爱脑？ 海瑟薇犹豫再三，还是加速朝人类反抗军的方向飞去。 与此同时，一颗包裹着魔珠的紫色魔法弹，正以极高的速度，沿着预定的轨迹，从海瑟薇身后划过。 第333章 觉醒她背向天空，眉头微皱，却带笑看…… 不对。 海瑟薇猛地转身，果然自那徐徐燃烧的紫焰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黑暗魔素。 海瑟薇心下一沉。 是魔珠。 所以，那恶魔的真正目标果然是—— 海瑟薇正想调头转向莫里森那边，却在身后的天空，同样感受到了那股熟悉又厌恶的气息。 不是声东击西……而是岔路分歧吗？ 想逼迫她做出选择？ 难怪那恶魔称这招为“歧路”。 海瑟薇看看这边，又望望那边。 似乎是恶魔有意为之，两道魔弹的轨迹距离很远，飞一个来回是一定来不及的。 可偏偏魔珠中蕴藏的黑暗魔素太过浓郁，无论是莫里森还是人类军，都是没法单独抵御的。 海瑟薇望向远方那片猩红，莫里森仍在与剩下的黑暗生物纠缠。他正处在路易的血色领域边缘，一步一步向后退着，似乎是想全身而退后，将那些疯狂的黑暗生物关在里面。 而那颗魔珠散弹正向他背后袭来，只是他忙于战斗，看起来并未注意。 快回头啊，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摸起深蓝触手，打算给莫里森喊话，却发现它们似乎不在这里，应该是被莫里森召回到身边打架去了。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下方的恶魔没有举动，正手握魔珠，笑吟吟看着她。 搞什么。 她本以为对方会拿这玩意儿当能量石，结果竟然是摔炮吗？ 莫里斯轻笑一声，一挥手，又抛出一颗魔珠。 魔珠旋转着高速前进，并在中途微微转向，目标也是莫里森。 就仿佛，看出她更倾向折回去保护人类军一样。 她很确信，如果自己真的头也不回地折返，那她就再也见不到莫里森先生了。 这只疯恶魔根本就不在意魔珠的力量，为了达成目的，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海瑟薇再次抬头，莫里森击溃魔物的身影是那样投入。他挥动蓝色水流，晓勇得像位虔诚的圣骑士。 ……原本，他也可以不管的。 是因为她的缘故，因为对人类的信任，因为即使是漆黑海渊中的生物，其内心，也依旧相信着、期盼着…… 她许下的那片光明。 那么，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海瑟薇突然露出微笑，攥紧脖子上的“海洋之心”。 纵使前路荆棘丛生—— 她所选择的道路，永远有人并肩作战。 唰—— 巨大的白翼霎时张开，横跨天空两头。 柔柔的暖意徐徐洒下，脱力的战士瞬间感到身体轻松不少。 几乎是同时，莫里森抬头，看到了那颗朝他高速飞来的魔珠，也看到了所爱之人以肉。身化作天幕，将一切光明与美好庇佑。 她背向天空，洁白双翼遮蔽天日，眉头微皱，却带笑看他。 下一秒，三颗魔珠将白羽与心脏贯穿，犹如猎。枪击中飞翔的白鸟。 鲜血溅向大地，也洒在人鱼脸上。 莫里森感受到她的温热，但止不住瞳孔骤缩，鳞爪抓紧。 微笑的她，沉思的她，调皮的她……那些过去与海瑟薇相处的经历与记忆，化作一幅幅定格的画，逐渐褪色淡去。 不，不对。 女孩的温热，绝不该是这种形式。 “团长，您看！” 一位骑士捧着天上溅落的鲜血，送至瓦妮莎眼前。 与阿兹卡那所有史料记载的 不同，海瑟薇的血液并未显出过分的灼热，未将骑士掌心的皮肤烧至溃烂。 除过魔素适应性高了点，这就是普通的、人类魔法师的血液。 “这……” 瓦妮莎忽然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忽然朝天空望去： “回来，海瑟薇！” 那孩子根本没有成神。为了让大家保持斗志，是靠着觉醒后仅有的权柄，硬生生地用生命与灵魂和恶魔战斗！ “海瑟薇……” 许多人泣不成声，连最刚毅的瓦妮莎也忍不住湿了眼角，她剑指黑色兽潮： “进攻！” 不依靠乐声，不依靠权能，那是发自内心、属于人类的，真正的鼓舞。 瓦妮莎剑刃淬火，一个横扫让周围一圈黑暗生物见血封喉。随后脚踩金云，跳着折返至莫里森身边： “人鱼！这里我顶着！你负责将海瑟薇带回来！” 莫里森从绝望与愤怒中惊醒，连忙收起，险些伤到骑士的鳞爪。瓦妮莎看出他仍有犹疑，开口道： “放心吧。我怎么说——” “也是位大魔导师。” 她剑刃一挑，眩目的焰火如利刃般划开了数只黑暗生物的脖子。 莫里森点点头，赶忙踏云向高处赶去。 哪怕清楚地知道海瑟薇早已凶多吉少，但即使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愿放弃——这是海瑟薇教他的。 “咳咳……咳……” 仿佛是上天眷顾般，莫里森如愿地看到女孩还活着。 “海瑟薇！”莫里森赶忙加快速度，“坚持住，我这就为你处理伤口！” 女孩正跌跪在云端一角，捂着心口，大口喘气。她罗兰紫色的眼眸早已黯淡无光，肩上洁白的双翼也变得残破不堪，鲜红的血液顺着羽翼渗透，又于羽翼尖上，流下一滴、一滴。 似乎是听到莫里森的呼唤，海瑟薇微微抬头，枯泉般的双眸倒映出莫里森的模样。 她唇角微扬，似乎要露出微笑，却在一瞬间，化作熊熊燃烧的战意—— 在海瑟薇眼眸的倒映里，一轮只有大恶魔才能施展的巨型攻击魔法在他背后徐徐展开！ 与此同时，恶魔恶意的低语仿佛出现在海瑟薇耳旁： 【谁告诉你……我真的只会打十下？】 海瑟薇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撑着身子站起，一个飞身撞开莫里森，牢牢护在他面前。 “海瑟薇！” 轰！ 海瑟薇下意识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想象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一堵奇怪的墙壁挡在她面前。似乎是血肉的颜色，又带点蓝紫，看起来十分粗糙。 她下意识瞥向身侧，却发现被她撞飞的莫里森先生也瞳孔缩小，渗出冷汗，直直望着前方。 那，这是…… 海瑟薇伸手轻触“墙壁”，抬头向上望去，却看到八条巨大的蓝色腕足，上面点缀着许多异色的吸盘。 ……啊。 啊。 海瑟薇不想承认，也不愿承认。只是巨大的肉墙还是一点一点萎缩，最终化作了一个小小的身躯，掉在她的怀里。 “小章鱼老师……” 她泣不成声，顾不上恐惧，只是七手八脚地将章鱼抱进怀里，口中念念有词： “我帮您治疗……我帮你治疗……” 然而早已连自己的羽翼都无法治愈的她，哪里还有多余的魔力来治愈一只被攻击魔法完全击穿的魔物呢？ “恩师……” 莫里森补上防御结界，也走至海瑟薇身边，垂头侧目，不忍直视。 “……”莫里森长呼一口气，使自己的声音尽可能听起来冷静“海瑟薇，把他给我吧。” 虽然残酷，但战场上，没有时间落泪。 “不……小章鱼老师会没事的。我会救你的……我会救你的……！” 海瑟薇却仿佛听不见似的，一个劲地朝那具逐渐发白的小小身躯反复施法，反复尝试。 “海瑟薇……” 莫里森也跟着伤感起来： “我知道你很伤心，但小章鱼老师已经……” 莫里森猛地抬头，却发现海瑟薇身上白光笼罩，光明魔素急剧增加！ 不好！ 偏偏在这个时候…… 莫里森试图抓住海瑟薇，通过以前的方法让她恢复理智，却被对方的气浪掀翻老远！ “谁也别想阻止……” “我救它！” 悲拗的女孩厉呵一声，脚尖离地，瞬间被汹涌暴虐的光明魔素包裹！ 莫里森直接被吹回路易的领域，被返回支援的对方恰好接住： “兄长？” 莫里森没说话，只是紧紧盯着那些从女孩身上不断冒出的白色力量。 路易似乎明白了什么，也顺着兄长的目光向高处望去。 正奋力杀敌的瓦妮莎忽然感到剑柄震动，许多本与她缠斗的黑暗生物也尖叫着跑开，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来了。 【莫里森！你的那些不靠谱的族人突然全扎进水里跑路了！亏我还从东大陆……等等，天上那团白色的是什么？】 伊琳娜拿着弓箭的手忽然有些不稳。她感受到血脉中有什么正在颤抖，教唆她赶快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搞什么……” 她张弓搭箭杀死一只魔物。 可别让我和我的族人死守太久。 她抬头，望见那颗白色的茧。 白茧逐渐出现裂纹，有光从中逸散。 雾气散去，一双白色战靴轻踏云端，一丝尘埃也未曾沾染。 蓝发少女白裙白甲，弦上金箭璀璨耀眼，似乎一击便能贯穿星辰。 圣洁六翼于身后徐徐排开，头顶那金色的光辉如日冕般闪耀，刺得莫里森有些睁不开眼。 除了力量和辉光比先前的更张扬，更浓郁些，简直没什么区别。 如果，没有那双灿如星辰，并瞥向莫里森的蛇瞳之眼的话。 莫里森瞳孔开始颤抖： 海瑟薇……就这样彻底消失了？ 下一瞬，少女无温的紫眸露出无尽厌恶，捏紧箭矢的指节一松，一支金箭便以极高的速度朝莫里森所处的位置飞来！ 轰！ 血族的领域在二魔身后骤然坍缩，炸成碎片！ 要不是莫里森眼疾手快，抓起发愣的兄弟翻滚至另一朵云上，他们恐怕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僭越者。” 少女微扬下巴，往日温柔的眼眸如今全无笑意，余下的只有冰冷的蔑视： “窥伺此身权柄与容颜，亵渎神明——” “你以为……你逃得掉？” 说完，她舍弃弓箭，改用长刀。 莫里森眸色一暗，凝出水刃，准备和对方决一死战。 “等等，等等，”瓦妮莎看不得自家人打自家人，连忙打断，“您、您就是神明大人吗？” “海瑟薇”垂眸看她，眼里满是催促，似乎很不耐烦： “说。” “神明大人，莫里森他……他和他的伙伴是阿兹卡那的盟友，您所设下的光明结界也认可了他。我想，当务之急是我们联手剿灭恶魔，不应该——” “不需要。” “海瑟薇”蛇瞳滚动，冰冷的视线叫瓦妮莎心里发毛： “音乐之都的子民，你为何动摇？” “区区一只上不了台面的小贼，我一神足矣。何须仰仗他人暮光？” “更别说，恶魔本就生性嗜血，残忍暴力！” 她剑指苍穹，轻轻一划，便将十几只大喊大叫的魔物全部吹进了大海。 “你们，”她的剑划过莫里森与莫里斯，“一起上。” 第334章 重逢好梦归于何处？夜伴海上月光。 一起上？ 莫里森眉头微蹙。恶魔莫里斯缓缓落至距他不远的地方： “哎呀，莫里森，我们好像被她认作一伙儿的了呢。” 莫里森没理会对方的挑拨，紧盯少女，专心思考： 先前他多次故意露出破绽，莫里斯却理都不理，一个劲地逮着海瑟薇猛烈攻击。现在却突然对他示好—— 老东西明显是慌了，才会那么说。 小章鱼老师的身影再次闪现在莫里森眼前。他脑内高速运转，思考着对方的用意—— 没错。莫里斯是有十足地打算确定海瑟薇会牺牲自己，所以才敢随意挥霍魔珠，速战速决，免生变故。 只是谁也没想到，小章鱼老师最后会跳出来保护他们，打了莫里斯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刚刚的场景，莫里森还是难以抑制地心头一痛，再次睁眼时，鲜红褪去，已是稳定的霞色： 他才不相信。 他不相信他们就这么败了，也不相信美好的约定在现实面前，竟这样脆弱如泡影。 “海瑟薇！” 人鱼大喝一声，竟突破恶魔引力的限制，不顾一切地冲向云端。 而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竟幻化出一双由黑暗魔素生出的黑色羽翼！ “兄长……” 受伤的路易在人类法师的搀扶下捂着胸口，血色的眼眸一刻也不敢移开。 “那是什么？”有人诧异，“人鱼……长着翅膀？” “恶魔血脉……” 路易只是咬紧牙关，为莫里森暗暗捏一把汗。 相传，拥有着恶魔血脉的黑暗生物会在找到那个支撑自己走下去的欲望时，突破极限，变得更加强大！ 他与不少血亲都以为，身为以爱为食的人鱼，莫里森的恶魔血脉会与“爱。欲”脱不开关系，可现在看来，却似乎没那么肤浅。 只是……在这个时间点觉醒血脉…… 天使少女察觉到莫里森逼近，凝出光剑，直指人鱼心脏。 路易的心揪了大半，闭眼没敢看下去。直到听到周围人类的倒吸凉气，才抬头看天。 莫里森以更快地速度躲开了缪兹的光剑，但还是被雪白的剑刃擦破了胸口。 莫里斯见二人纠缠，暗暗闪自少女身后，似乎是想趁机捅刀。 捂着胸口的莫里森忽然抬眼，冰蓝眼里带了些狡黠与疯癫： “后面。” 少女瞬间心领神会，几乎是习惯性地选择相信，反手将金箭捅进偷袭者眼眶，又紧接一个补刀，一箭将恶魔钉在结界上，射出老远。 莫里斯奋力挣扎，只是天使的金箭实在是难以挣脱。即使有魔珠傍身，也只能让他的眼睛快速愈合，仅仅阻断了那些要命的火光而已。 “漂亮！” 莫里森忍不住出声称赞。只是下一秒就被圣洁长弓瞄准，不得不留下一个水形幻影，抽身逃跑。 一时间，三人之间你打我，我打你，叫第一防线的人类军都看傻了眼。 “这……我们是否需要上去帮忙？” 路易摇摇头： “虽然因为缪兹的缘故，许多恶魔军溃散奔逃，你们的战线压力骤然减小。但在实力差距过大的情况下，贸然踏足那片神明的战场，只会成为他们的累赘。” “明白了，那我们就守好最后一道防线，剿灭剩下的魔物！” 人类战士挥挥手，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最后的歼灭战中。 路易额上却渗出一层冷汗，走至战场另一边，望向手中鲜血。 幽灵弗罗斯特的面庞和声音从中传出。他撑着下巴，似乎看热闹不嫌事大： 【不妙啊～不光是老家伙的部队，我们的盟友有许多也逃走了～】 【黑暗生物，真是一如既往地不靠谱呀。】 【那么——你呢？】 男生女相的幽灵眨眨眼，幽蓝眼眸仿佛深夜的两团鬼火： 【背负着族群命运的亲王大人，也差不多应该适时撤退了吧？】 “再等等。”血族松手，任凭幽灵附着的血液缓缓浮空，“我相信莫里森他们。” 【哟？】 弗罗斯特瞪大眼睛，似乎很是诧异： 【要是他们失败了，可不是回去接受先祖惩罚那么简单。】 现在海瑟薇彻底觉醒，灵魂已被那位伟大的神明替代。按照计划，他们早该撤离才对——莫里森在这方面十分宽容。 毕竟天使一旦完全觉醒，在场的所有黑暗生物都会变作她刀下亡魂——无论他们是善意还是恶意。 “我当然知道。” “但假若我们因为畏惧便就此离开，那与那混账恶魔的部下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你不也留在这里么？” 路易甩袍起身，只留幽灵愣在血液之中。良久，弗罗斯特才唇角翘起，弯眸微笑： “别扭的血族。” “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是想知道，像哥哥那样灵魂纯净的黑暗生物……” “结局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 另一头，莫里森一边与缪兹与莫里斯缠斗，一边用魔法在四周设下结界。 一方面，他要保证盟友们不被“海瑟薇”的金箭波及，另一方面，他必须确保那老东西没有机会趁乱逃之夭夭。 咣！ 双眸灼灼的蓝发少女气势汹汹，白金剑刃径直刺来，又被莫里森的水刃牢牢挡下！ “哎呀，真是精彩。” 莫里斯虽然仍未挣脱金箭，但嘴巴和手都没闲着，一边继续开口逼逼赖赖，扰乱莫里森心智，一边用未被束缚的手施展魔法，招招刺向莫里 森要害。 “被心爱的女孩刀刀致命，滋味一定很不好受吧？”他绘好法阵，故作惊讶道，“哦，不对。我差点忘了，海瑟薇已经因为你那没用的善心——” “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消失了。” 说罢，紫色光柱猛地射出。莫里森正因那灼心的话语恍惚一瞬，恰好被贯穿肩膀。 人鱼的鲜血喷涌溅出，洒落在女孩漠然的脸上。 有那么一瞬，莫里森仿佛看见女孩空洞的双眸露出悲伤，仿佛是在说：“不要。” 然而下一瞬，柔情被漠然取代，紫眸女孩很快恢复了菱形的蛇瞳，厌恶鄙夷般，冷冷看他。 她剑尖一扫，于莫里森腰间撕裂一道口子，淋淋血肉翻出，她却似乎还是觉得不够，于是提剑一路向上，似乎要挑开人鱼的心房。 然而人鱼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与勇气，竟徒手捏住她的剑刃： “您想……杀我？” 人鱼笑得灿烂，手掌化作鳞爪，鲜血淅淅沥沥滴下，在两人脚下洁白的云朵上留下点点鲜红。 缪兹紫眸眯起，试图抽回光剑，对方却毫无松手的意思，温柔望她，任凭那血液将光剑浸红。 “……蠢鱼，松开！” 缪兹想要拔剑，却不知怎的不敢用力——如果对方不松手，他的鳞爪一定会断的。 不，不对。 祂身为庇佑人类的音乐之神，怎会对一只野蛮的黑暗生物泛起怜悯之心？ 更何况对方还是一条不知廉耻，谄媚求生的人鱼。 “果然。” 见对方不知所措，莫里森愈发验证自己的猜想，直接拉着少女的手，将剑抵在他的颈上！ “神明大人，”他笑着说，“杀魔……应当抹这里。” “你！”缪兹感到遭受戏弄，紫眸怒瞪，“疯鱼！你真当我不会杀你？” “把你那鱼眼瞪大看好了，我可不是你那小女友海瑟薇！” 她的手颤抖得厉害——确实受到了这具身体意识的影响。但这并不代表祂没法杀死一条小小人鱼！ “是……么？” 冰冷的匕首刺入脊背，没有任何预兆的没入心脏。 缪兹涌出一口鲜血，紧接着，支撑祂持剑的所有体力开始流逝。 “你……？” 祂抬头，难以置信地望向人鱼，却瞥见对方哀愁满面，含泪看祂，又似乎透着祂的眼眸在看谁。 “是啊。我当然知道……您敢杀我。” “但您是否也忽略一点——深海人鱼虽然为爱痴迷，却不是笨蛋。” “能让我举手缴械，引颈受戮的，从来只有海瑟薇一人。” “哪怕是天使本尊……也无法动摇。” 说完，莫里森鳞爪施力，将短匕化作长剑，抓着少女的肩膀贴上，一并洞穿了自己的心脏。 “你……你这疯畜……！” 缪兹挣扎着大骂，恨不得将莫里森这随便拉人殉情的蠢鱼杀之而后快。却感到心口却酥酥麻麻，似乎有无限喜悦盘旋。 不、不对。 这根本不是什么殉情，这是—— “是陪葬。” 缪兹不知道莫里森哪里来的力气，竟将“她”肩膀抓得渗出鲜血，露出渗人微笑： “缪兹大人，我知道除了彻头彻尾的绝望，根本没人杀得死您。但若破坏掉海瑟薇这具灵魂容器，您又要花好大力气，甚至历经几千年……才能重新觉醒吧？” “当然，我并非蛮不讲理。只要您能让海瑟薇成功归来，我便会停止冒犯，做出一切我力所能及的退让。” 少女并不畏惧，反而眸色冷冷，重新握紧金剑，朝莫里森脖颈砍来！ 说不通吗？也是，毕竟是千年来最刚正不阿的化身。 要是他三言两语便能蛊惑，对方也不会成为令黑暗生物闻风丧胆的可怖天使。 莫里森也留了后手。他向前一扑，直接将少女搂在怀里！ 没等少女缓过来怎么回事，莫里森早已于少女耳边低声清唱： [小溪潺潺流淌] [花朵如蜜芬芳] [好梦归于何处] [夜伴海上月光] 如月光、似海水般冰凉的人鱼之歌在狭小的结界内回荡。 缪兹所依附的海瑟薇仍想挣扎，但即使是天使，也没法在这么近的距离，这样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硬接人鱼那带有蛊惑力量的，空灵的歌声。 她如被抽干灵魂般，稀软地瘫下身子，倒在等待已久的莫里森身上。 “海瑟薇……”莫里森覆上她冰凉的手，难以抑制地心口作疼，“别睡过去——坚持住……我这就来找你……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莫里森摸出幽灵弗罗斯特留下的冰凉符咒，将二人的血液抹上，用力一擦。 …… “所以，你是终于想清楚，要放弃一切，请我去救大家？” 海瑟薇只是重重点头： “我……输了。” “我……无法保护所有人。” “仅仅如此？……算了。” 一块晶莹剔透的紫水晶中，与她拥有相同面貌的女士点点头竟渐渐飘了出来，来到海瑟薇面前，伸出食指，轻轻点在海瑟薇眉心： “这么久你也辛苦了。去睡吧。” 海瑟薇闭上眼睛。她的灵体开始一点一点支离破碎，又如花瓣般飞向女人，为其重塑灵魂。 “海瑟薇！”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海瑟薇忍不住心中一动，可下一瞬这份悸动朝随着碎片一同被女人抽走，内心也变得空落落的 。 对方……是谁呢？ 海瑟薇努力地想啊想，没有想起来。 她只知道，她现在应为拯救世界，打败大恶魔，贡献自己的所有力量。 “我说别睡了，你这笨蛋！！！” 仿佛电光雷火之间，一道水刃切断了她与母体之间的能量传输。 海瑟薇猛地睁眼，却发现一位俊美的蓝发青年正将她抱在怀中。 他的耳朵尖尖的，看起来仿佛一对儿鱼的侧鳍，让人不禁好奇它们的手感； 他眼下侧方的鱼鳞是浅蓝色的，在阳光下又显得有点发银，让人很想摸摸它们是硬是软； 最漂亮的还属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它们仿佛世间最澄澈的水晶，又仿佛大雪过后，房屋边缘挂着的冰凌—— 美丽，又不失锐利。 他真好看呀。 海瑟薇忍不住想。 哪料这个好看的青年却不讲道理，不仅切断了她与缪兹大人的联系，还抱起她撒腿就跑！ “请放下我！” 海瑟薇不满地推开青年的胸脯，却发现对方仿佛力大无穷，抱紧她的胳膊纹丝不动。 就在海瑟薇考虑要不要对着对方的鳞爪来一口时，对方却忽然抱着她于一块石头后坐下： “海瑟薇？” 莫里森一阵心慌。他虽然早就看到海瑟薇灵体自左眼处就缺了一块，却从未考虑过那可能导致的后果。 “海瑟薇，”他牵起灵体海瑟薇的手，“你……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你是谁我怎么知道？你又没做自我介绍。” 海瑟薇本来还对这个长得好看的怪青年有点好感，没想到他是个不太聪明的笨蛋。 哪有人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真是个怪人。 海瑟薇哼了一声，却发现豆大的泪珠从对方眼角滑落—— 他哭了。 “喂，你别哭！” 海瑟薇可不擅长应对这种局面，何况对方是个陌生男人。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不就好了，哭什么？” 虽然不得不承认，对方哭起来更可爱了——易碎中带点晶莹，叫人很想捏捏他的脸。 “说不定……说不定你告诉我，我想一想，就想起来了呢？” 奇怪的青年突然就不哭了，他擦干眼泪，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 “莫里森。” “我叫莫里森伊莱银。” 第335章 她不想死“海瑟薇，你想活吗？”…… “莫里森伊莱银？” “莫里森？莫里森……” 海瑟薇低头喃喃，一幅幅包含青年的，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在她脑海中迅速闪现。 “我知道了——”她指着莫里森的鼻尖，“你是莫里森先生……” “是个好人。” 莫里森先是一愣，很快露出微笑。 刚刚看到海瑟薇仿佛不认识他，还心智大变，仿若孩童的样子，可把他吓坏了。 现在看来，对方并没有忘记自己，应该只是灵体受损导致的思维迟钝，情感单一。 莫里森重新望向海瑟薇灵体缺失的一角，轻轻抚上她额角那处金色的裂痕：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谁能找到更多的‘你’，谁就要答应谁一件事。” 海瑟薇低头抬手，这才发现一条蓝色的水线圈在她的无名指上，将她与对方的鳞爪相接。 “我不要玩游戏。我要回归缪兹大人。世界还等着我拯救呢——” 她试图挣脱，却被人鱼轻轻按住： “那么急做什么？” 人鱼蓝眸幽幽： “那位大人和你关系那么好，祂应该不会介意你更快乐，更完整地回归吧？” 灵魂状态的海瑟薇果然被唬住。她垂下眼睛，似乎陷入沉思。 刚才凭借弗罗斯特的符咒将意识冲进来时，莫里森注意到海瑟薇的灵魂在缪兹指尖迅速解构——那大概就类似于小章鱼老师曾经打过的比方——宝石的内芯和外层。 如果能够将海瑟薇碎裂的灵魂重新拼合，是否能重新浇筑灵魂外壳，将缪兹的意识重新封回呢？ 莫里森没有把握。 但即使是为了那百分之一的概率，他也要闯一闯，试一试。 “那……愿赌服输！” 魂体海瑟薇指了指二人身边的水潭：“那里就有一只。” 莫里森循声望去，果然看到一面少女的倒影。她正抱膝埋头，似在无声低泣。 他们刚刚一靠近，水中的少女猝然抬头，消失不见。 一簇蓝色的荧光从水中飞出，轻轻落进灵体的心脏。 “她好像很难过……” 灵体海瑟薇话音未落，便感到自己身体一沉，仿佛被拖进深不见底的海水。她试图挣扎，却看到了自己回眸时的泪水，看到父母的背影，看到排挤她的人群，看到姨妈和姐姐伤心时的愁容，最后，看到了莫里森与那群兄弟姐妹深深地担忧。 纵使往事刺骨苦涩—— 也有人期盼她回归。 海瑟薇猛地弹起，向从噩梦中惊醒般大口喘气。 “你还好吗？”莫里森连忙扶住她，关切询问。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反手抓紧他，仿佛漂泊大海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缕救命稻草：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大家都在等着我回去。” 仿佛被金箭射中心脏，失而复得的喜悦瞬间席卷了莫里森心田。他眉目温和： “嗯。我们一起……” “不，莫里森先生。我不能回去。” 海瑟薇挣开他的手，退后两 步： “我输了。”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无法打败你的父亲，无法为阿兹卡那带来和平，无法实现那些我为你们许下的未来——” “莫里森先生，我不是什么救世主。我只是一个……一个空有理想之火的普通人类。唯有天使，唯有缪兹大人才能——” “那你想活吗？” 海瑟薇惊诧抬头，莫里森神色平静，温和看着她： “你心里装着这么多人的未来——那么，你呢？” “你的未来又在何方？” 人鱼朝海瑟薇走来，逼得她不得不接连后退。最后，是那潭湖水挡住了她的去路。 “海瑟薇，我只问你一句——” 人鱼眯起冰蓝竖瞳： “你想活吗？” “我……我当然……” 海瑟薇退无可退，被礁石绊倒，摔坐在地上。 委屈与愤怒一齐涌上眼眶，她忽然无比生气，不明白莫里森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跑来逼问她。 明明……明明她的想法早在那次假堕时，就在他面前暴露无遗了啊。 海瑟薇越想越气，坐在地上，抱头哭了起来。 她当然—— 想活啊。 想活得不得了。 她想去东大陆看一看传说中一望无际的稻田，想知道安溪市街头那家熟悉的面包坊上新是什么味道；想试试鲜花之都的鸢尾花公园拍照是不是那么好看，还想知道—— 大战过后的庆功宴上，人类会不会举杯欢歌，并奉上异常美味的烧烤？ 可是……身为天使的寄宿者，她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大家才能幸福。 对于神明的冷言冷语，她尝试了，也努力了。可结果却不尽人意。 如果她一直赖着不走，就会有更多人像小章鱼老师那样牺牲，就会有更多不幸，更多悲伤。 她不想看到眼泪。不想看到任何人因她遭遇不幸，因她徒增悲伤—— 所以……她不得不走——她必须得走。 “别担心。没有人会因你遭遇不幸，大家也只会因你的离去而暗自神伤。” 莫里森撩起海瑟薇一缕蓝发，俯身靠近，落下轻轻一吻。 “就像你说的，你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哪里会有那种灭世的力量？” 海瑟薇诧异抬头，恰好与青年冰蓝色的眼眸直直对上： “带来灾厄的只会是邪恶的恶魔，杀戮无辜的也只会是冷漠的神邸。那些痛苦与悲伤之所以深入肺腑，只是因为，心中有爱——” 莫里森忽然微笑站起，海瑟薇却一阵心悸，一把拉住对方的鳞爪： “你做什么！” “很简单啊。” 莫里森笑着看她，手却轻轻挣开海瑟薇的手指，似乎一只即将断开线绳，飞向高空的风筝： “还记得最初的最初，你向我许下的愿望吗？” 海瑟薇心头一紧： “……不要说了！” “‘邪神在上，我要向光明神宣战’。”莫里森却不理她，兀自说了下去，满脸带着回忆的笑，“身为邪神子嗣，又是持有魔珠的黑暗生物……嗯，我想我也算个半神吧？” “作为神明，庇佑信徒，实现她的愿望，本就天经地义。” 海瑟薇拼命摇头： 不，什么啊，这根本不算…… 哗，哗。 缪兹箭矢的轰炸已不知不觉落在了二人身后。她手持光剑，四处找寻着。 莫里森注意到了身后的响动，眉头微皱，加快了叮嘱的语速： “海瑟薇，现在的你是不完整的你。是高天上最伟大的神明因为惧怕，也将你高贵的品质打碎剥夺。 “我相信，正常状态下的你不会相信任何人或神的挑拨。因为当初正是你告诉我，倘若无情，倘若不公，即使是神明——” “你也会杀给我看。” 莫里森忽然翘起唇角，露出微笑—— 那是放松的，轻松的笑。就连海瑟薇也不曾见过。 “海瑟薇。”他低声说。 “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最开心的事。” 蓝色的水线自人鱼身后探出，不讲道理地抓住她手脚，将她丢向湖畔一口幽深不见五指登山洞。 “莫里森！” 海瑟薇努力挣扎，可那向来温柔随她胡闹的水线却前所未有的强硬，哪怕将她勒出红痕，都不曾放手半分。 “要逃……一起逃！” 站在洞口的人鱼却笑了。 “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但做同谋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让千年之后的世人诋毁，污蔑你。” 人鱼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件事本就是我自作主张。倘若后世提起，也只会说是有条自私的人鱼打断了缪兹的觉醒。 “你的品德犹如阳光下晶莹的琥珀，我又怎会让你溅上这贪生怕死的污泥？” “所以，向前跑吧，海瑟薇。” “无论你中到底怎么想，我都希望你在找齐那些丢失的‘自我’后再做决定。” “到那时，你要是还想牺牲，我会无条件支持你。” “以及——” 莫里森瞥了眼身后，似乎意识到天使逼近，没有时间供他继续再絮絮叨叨下去。 “海瑟薇……” “不要忘记我。” “莫里森先生！” 人鱼抽回最后一条眷恋海瑟薇肩膀的水线，转身向绚烂如火的光明走去。 海瑟薇用尽浑身力气，将仅能操纵的魔素汇成丝带，却被对方笑着打开。 很快，洞口空空如也。一枚银白色物件，滚至海瑟薇腿边，打了几个转儿。 海瑟薇强忍着泪花将它捡起，发现那正是幽灵领主弗罗斯特赠予莫里森的符咒。 莫里森恐怕正是靠着这个东西，才找到这里来的。 这块符咒或许就是他人灵魂往来无阻的钥匙。现在他将这符咒丢给她，也就意味着…… 海瑟薇不忍多想，只将符咒贴近心间。 前方漆黑一片，但海瑟薇还是选择相信莫里森，收好符咒，毅然决然向前跑去。 喀嚓—— 海瑟薇意识到脚下异样，想要撤回步伐，却扑通一声，掉了下去。 或许因为这里是灵魂空间的缘故，海瑟薇摔下来并没有感到多痛。她习惯性地揉揉膝盖，握紧符咒，抬头看到了一座特殊的监牢。 监牢内有着另一个“她”。那个海瑟薇的头发稍微短，又用蝴蝶结在脑后扎了一个自来卷的小马尾。她正手拿书本，背靠抱枕。见她摔下来，也一点关心也没有，只是抬眸看她一眼： “白痴。” 随后继续看自己的书。 “喂！一点礼貌也没有。” 海瑟薇拉着监狱的锁子摇晃，却发现那锁的锁孔竟然在囚牢内部。 “你开开门啊！我们需要融合在……” “烦不烦啊。吵吵嚷嚷的。看起来就不太聪明。”看书的海瑟薇翻了个身，摆摆手，“小孩子一边玩去。” 小……海瑟薇压下即将爆发的怒火： “莫里森先生要直面缪兹，只有我们融合在一场才能……” “什么？莫里森先生出事了！” 看书海瑟薇丢开书本，蹭地一声坐起： “你怎么不早说！” “我……” 这才是个笨蛋吧……海瑟薇压下心中吐槽：“所以你快点出来！” “……如你所知，缪兹想要吸收我们。所以，我就选了这么一处僻静之地……” “说重点！” “好吧，好吧。看书看得太久——我刚想起来，这锁的钥匙我很早之前就丢掉了。” 眼看海瑟薇要发怒，蝴蝶结海瑟薇接着说： “别着急，[善良]，我想你可以去找[勇气]，叫她来劈开这个破锁。喏，她就在不远处杀魔物呢。” 善良……？我吗？海瑟薇朝蝴蝶结少女所指的方向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一位手持斧头，与一些白色魔素拟态的魔物战斗的元气少女。 “战斗！”那斧头少女边劈边喊，“战斗，无敌！” 见海瑟薇怯怯靠近，她放下斧子：“你好，另一个我！请问有什么事吗？” “你好。”海瑟薇将蝴蝶结少女与莫里森的事对斧头少女说了。[勇气]很是潇洒，没说两句便走到囚牢前，咣的一声，劈开门锁。 “漂亮！战斗狂。”蝴蝶结海瑟薇走出囚牢，腋下夹着一本书，“现在我们该去拯救莫里森先生啦。” “怎么救？”元气海瑟薇问，“战斗，我不介意。但，凶多吉少。” “这种时候，当然要靠我这种天才[智慧]。”自称智慧的海瑟薇打开书本，给其与二魂讲解，“目前，[善良]已与[爱]融合，[正义]已初见雏形。这非常好，但还不够。” “早在我们初步觉醒时，我就已经开始钻研‘神明’的本质。一开始，我认为是智慧，因为最先出现在我们脑中的，就是大量的不属于我们的知识、记忆。倘若这些东西储存过多，会导致我们遗忘那些美好的记忆，从而‘沦落’为神。” “但后来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音乐之神……实际上与缪兹是两个概念。他们相互影响，相互融合，吞噬。” “智慧”向后翻了一页： “也就是说，缪兹因为某种不明原因成为了神明，她也受神明机制的影响。” “如果要打败她，我们也只能从这方面入手。” “可是，什么样的神明机制能够影响到她？那可是千年前的天使，如今的神明。” 海瑟薇正疑惑，“智慧”却将“勇气”拉着撞到海瑟薇身上。霎时间，“勇气”消失，化作一缕幽焰钻进海瑟薇心房，海瑟薇也瞬时感到全身轻松，即使是天使缪兹，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 霎时间，一簇灵感仿佛火花般，蹿过海瑟薇大脑！ “看来你已经懂了。”智慧欣慰笑笑，“神明机制本身就是无数灵魂碎片交织相叠。强者吞噬弱者，或用思想与力量使对方折服—— “无论是哪一种，都能够使自己的灵魂成为‘主意识’。” 善良愕然：“所以，莫里森先生才让我不要放弃……” “是啊，如果放弃，就真的什么都没有，毫无斡旋的余地了。” 智慧笑笑，为她撕开一道空间的裂口： “那么，就让我再送你最后一程吧。” “亲爱的我自己——” “亲爱的海瑟薇。” 说完，她化作一抹幽蓝色小花，轻轻飘至海瑟薇心里。 海瑟薇轻抚心口。她的灵魂已经不再缺失，足以以全盛的姿态，与缪兹匹敌！ 虽然她和莫里森先生一样，对胜算没有把握，但收集回所有灵魂碎片后，她的做出的选择并非放弃或逃跑，而是直面神明，奋 起清算！ 海瑟薇毅然走进裂缝。 白金光芒一闪，监牢化作白金云海，她竟直接来到缪兹本体面前！ “缪兹大人，”海瑟薇剑指神明，“我，要向您宣战！” 第336章 好结局（伪）“如果我从未降生。”…… —片刻前— 莫里森被缪兹的金箭射中右臂，又牢牢钉在地上。 他咬紧牙关，试图再次凝出水形替身，一把眩目的光剑却搭在他脖子上。 “放弃吧，人鱼。” “在外面，因为人类女孩身体的限制，你还能使些小聪明，勉强与我平手。可在能发挥我全部实力的灵魂狭间，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缪兹收起剑，数道金线如网般将莫里森牢牢缚住，滚烫的火焰顿时在他皮肉间燃烧。 莫里森身体一僵，紧接着剧烈挣扎翻滚——因为金线的束缚，他只能在左右很小的空间内翻腾，简直像一条搁浅在沙漠午时沙石上的，一条垂死挣扎的鱼。 痛，实在是太痛了。这种诡异的灼痛远超他只是受过的任何伤痛，简直想要将他的意识从这个世界上一并烧光！ 莫里森疼得眼前发黑，几乎快晕过去。缪兹却忽然收了力度，冷冷开口： “人鱼，你那章鱼老师似乎大有来头。你可清楚他的来历？” 莫里森本就疼得快撅过去，面前的天使却慢条斯理地问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也不知道把那火焰先熄灭—— 放在平常，他一定会直接置之不理，并让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家伙滚一边去。 只是……今天他需要为海瑟薇寻找剩下的灵魂碎片拖延时间。 于是他咬咬牙，恶狠狠道： “……不知道。” “不清楚么？”天使若有所思，没再追问。她冰冷的蛇瞳扫过莫里森墨蓝色的鱼尾，看得莫里森尾巴一蜷，心口一紧： 她又想用什么残忍的刑罚折磨他！ 天使却未进行下一步行动，只是一步一步朝莫里森走来，用剑尖抵着他下颏，迫使他抬头看祂： “你想救她么？——那个人类女孩？” 天使声音清冽无温，仿佛山间最彻骨的泉水。可祂话中的内容却柔柔勾勒莫里森心脏，仿佛暗含毒药，麻痹他知觉的蜜饯。 “……” 莫里森心念微动，不知对方打什么主意，只能垂下眼，避免对方看到自己眼中波澜。 天使轻笑一声，剑刃却远离了莫里森。祂抬起下巴，居高临下看着被缚的莫里森： “那便为我唱首歌吧。什么都行，只要能打动我，我就放了那女孩，保住她性命。” “怎么样？对你们人鱼来说，这种小事……应该简简单单吧？” 千年前，也有一条鱼这么做。 彼时，祂势头正盛，乘胜追击，见魔杀魔，见神杀神，一路从天空杀到陆地，又从陆地杀回天空，最后，将所有剩下的黑暗生物都逼进海里。 正当祂想一鼓作气，将这些水中异族全部屠尽时，一只巨大的章鱼形海怪浮了上来。 “大人，请收手吧。”海怪说，“作乱的恶魔已被您连根拔起，歼灭殆尽。这海中的只是些残兵败将，老弱病残，掀不起什么风浪。” “您那样热爱人类，应当知晓他们有句俗语——‘穷寇莫追’，以及——” “‘做神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当时的她冷哼一声，白金弓箭瞬时张开，金色的箭矢直直对准怪物的脑袋： “是吗？我也知道有句俗语——‘斩草须除根’。” “哎。”怪物却不畏惧，反而用深蓝触手推了推她的箭，“年轻人啊……做事就是这么容易冲动。” “给您整个好玩的。” 说完，它像变魔术似的，抬起先前浸泡在水中的触腕，轻轻一翻，竟变出一尾幼小的蓝色人鱼。 缪兹眉头一皱。怪物掌中的人鱼尚且年幼，被捞出来的时候眼神还是懵的。见到这样巨大的场面，竟没忍住哭了起来。 “无聊。”缪兹嘴上这么说，手中弓箭却放下了，“你以为推孩子出来，我就不杀你们了？” “哪哪的话，这我哪儿敢啊。”怪物用触腕推推小人鱼，“嘿，小不点，别哭啦。黑暗生物的种族命运就担负在你身上喽。来，给我们天使大人唱首歌。” 不好！缪兹眉头紧皱。人鱼一族的歌声中含有蛊惑心智的力量。果然，这怪物之所以磨磨唧唧跟她唠好半天，就是想叫她放松警惕，好趁此机会下手！ 她抓紧弓箭，下一瞬就要射爆那小人鱼的脑壳！ 歌声却先她一步，在缪兹耳畔回响起来。她立即咬紧牙关，准备调动全身力气，对抗扰乱人心的魔法。 只是她等了很久，很久，身体却没有感到任何异样。 她睁开眼，眼角带着泪花的小人鱼正在专心歌唱。唱到高潮处，他还不忘带点动作，看起来像模像样的，与人类中传唱英雄史诗的吟游诗人似乎没什么两样。 “大人莫不是厮杀太久，草木皆兵了？”怪物笑笑，望向触手中心的小人鱼，“这样的幼崽鳞片都没长齐，歌声中并没有多少魅惑的力量。” “更何况您是无上之天的天使，对此生来具有抗性。他根本伤不到您。” 说着，它用触手戳戳小人鱼，又笑着抬起脑袋，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大人。” “倘若刚才这小家伙的歌声打动您半分，您就大发慈悲，放过我们这些剩下的黑暗生物……可好？” …… “彼时，我心慈手软，放过了你们这些海底的怪物。可是现在呢？” 缪兹瞥了眼莫里森： “你们闹得整片西大陆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你说，我该不该杀了你，杀了你那群不知廉耻，贪得无厌的同族？” 莫里森垂眼不语。这方面，他倒觉得缪兹说得没错。 只是他现在不能这么说，否则对方收起刀落，回头就去追杀海瑟薇。 “只是数千年前，你那遥远的先辈确实为我证明了，你们黑暗生物也有自己的文明。所以，我不妨再贸然开恩一次，再给你一次机会。” 天使抬起刀尖，以一个暧昧的姿态，再度挑起莫里森下颏： “为我歌唱……换她性命。如何？” 天使用女孩的脸做出这些动作，微笑着，轻蔑地看着地上狼狈的人鱼。他冰蓝色的眼眸中映出她的倒影——似祂非祂，却足以让那双冰蓝竖瞳微微颤动。 天使微微抿唇，十分满意对方的反应。祂看着他与祂僵持许久，看着那双冰蓝眼眸内，理智败给感性，最终被欲望占了上风—— “我……” 他终于喉头浮动，唇齿微启： “——你做梦。” “什么？” 天使瞪大双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方却勾起嘴角，一把握住祂的剑刃，一个借力将祂往前狠狠一拖！ “我说……你做梦！” “你以为你和海瑟薇用同一张脸，我就会给你同等待遇？” “我告诉你，就算你是掌管我生杀大权的天使，我的歌——” “也只给海瑟薇唱！” 缪兹没料到莫里森会来这么一出，手臂一甩便召来一只金箭，将被网缚住的莫里森左手也钉在了地上。 “冥顽不灵。” 她眉头紧蹙，甩了甩剑上莫里森的灵魂残渣，又唤出万千金箭，于她身后浮动 “还有什么遗言要转告她吗？” “我的箭很锋利，要说什么就快点。” 金网里的莫里森双爪被钉住，眸光却依旧锐利如初。 “不用了。”他冷笑道，“有什么话，我会化作鬼怪，亲自去缠她。” 缪兹没什么表情，手指一抬，万千金矢便同时整齐射出。 莫里森被巨大气流扬起发丝，却仿佛释然般，微笑着闭上双眸。 …… 见到海瑟薇去而复返，缪兹并不奇怪。只是这小姑娘气冲冲的，还用剑对着她，实在让她困惑不解。 “你说，你要向我宣战？” 像鸟类般立在高台上的天使拍拍翅膀，站起身子，又 在海瑟薇面前轻轻落在。 “好端端的，你为何要向我宣战？” “倘若是为了那条人鱼的话，我想还是免了吧。” 缪兹张开掌心，晶莹的蓝色粉末顺着她的指缝流下： “他的灵魂已被我的剑刃粉碎——救不回来了。” 海瑟薇心头一颤。 虽然她早就知道莫里森不是缪兹的对手，可当她看到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化作一撮蓝色晶粉，如细沙般在她面前倾泻而下时，还是难以避免地湿了眼眶。 她瞬间没了力气，两步并做三步，踉踉跄跄跪倒在缪兹面前，小心翼翼捧起那些晶粉，收于心口。 晶粉冰冰凉凉的，上面还残留对方身上的气息——湿湿润润，带着一缕海风的味道。 仅仅是这样捧在手心里，她都仿佛看见了那个熟悉的面容，听见了对方拍拍她肩膀，说： “海瑟薇，别怕。” 她一度觉得，他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生命力也十分旺盛——被圣子折磨成那样，也能拖着血淋淋、惨不忍睹的尾鳍从下水道逃走，然后又像位罗曼小说里的黑暗骑士般，无论遭受了怎样的折磨，也能踩着浪花，撕开山海，踏破黑暗来救她。 可是现在……连他也消失了。 再这样不知疲惫，不见尽头的对抗下去，下一个消失的……会是姨妈他们吗？ 海瑟薇攥紧细沙，不敢再想。 “如何？你还要对我宣战吗？” “非要坚持到一切恶化到不可挽救的地步，再开始后悔吗？” 天使的话语犹如魔鬼的低吟，又仿佛锋利的短匕，一把一把，扎在海瑟薇濒临崩溃的心上。 “海瑟薇，身为神选者，你已经享尽了一切神选者会有的好处——” “现在，该回归了。” “……胡说八道！” 海瑟薇攥着一捧蓝沙站起，带着泪花的紫眸确实前所未有的锐利： “神选者的好处？笑话！被你选中后，我的生活简直变成一团乱麻，又有什么好处！” 天使蛇瞳微眯，不假思索： “你可以医治你的朋友啊—— “如果没有天使的力量，你的朋友，苏——他的弟弟的肺病根本不可能治好。” 海瑟薇却笑了： “可若你能管好你的圣子，二十年前叮咚镇的水流根本不会污染！” “……”天使哑口无言，“这个确实是我的失职。但你仔细想想，假若没有我的力量，你和莫里森根本不会相遇。起初，他只是窥视天使恢复的能力，对你本身并无兴趣。” “如果没有我的力量，你们更不会历经艰难险阻，心意相通，收获今天的幸福——” “幸福？” 海瑟薇冷笑。她抬起手，难以置信地看着与她拥有相同面貌的神明，仿佛在打量一只非人的怪物： “你所谓的幸福……就是双双身死，灵魂化作一捧再无来生的散沙？” 天使再度陷入沉默。祂思考片刻，重新开口： “如果不是你所托非人，我又何至于步步紧逼？” “好了，想想爱你的父母。” 祂草草带过，似乎自知理亏，并不想深入这个话题： “我说过，你是因神明注视而降生的孩子。换句话说——” “如果没有我，你根本不可能降生于世。无法得到父母温暖的爱，无法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无法听到世间一切美妙的音符……” “是吗？” 缪兹抬头，眼前少女眸内噙泪，步履轻浮，脸上挂着苦涩又无奈的微笑： “如果是那样的话——” “是不是爸爸妈妈可以得到一个正常的孩子，‘星光号’游轮也不会被黑暗生物盯上，他们会平安归来，看到自己的孩子登上舞台，头戴桂冠……” “船员和船上的哥哥姐姐们也不必沦为黑暗与光明斗争的牺牲品，姨妈与姐姐会拥有一个更让她们放心，不会说不出话，也不会躲进书房，抹着眼泪偷偷自闭的小不点……” “如果是那样的话——” “那我宁可……从未降生。” 第337章 吞噬“抱抱。” “你……在恨我？” 缪兹瞪大眼睛，菱形蛇瞳微颤。 身为西大陆受万人敬仰的神明，“人类的天使”，她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样直白地恨她。 “对，怎么，我不能恨吗？” 海瑟薇没了挂念，反而声音逐渐大，“如果你被告知那个最伟大、最爱人的天使拯救世界的方法是献祭你的命，你也会恨的！” 她两步并做三步，一把抓住天使手腕。 “你做什么？”缪兹吓了一跳，却并未挣扎。在祂看来，海瑟薇根本伤不到她。 “做什么……？” 海瑟薇低声喃喃，再次抬头时，却已是泪眼灼灼，充满决意的眸子边缘金豆闪烁，竟猛地灼痛了缪兹心脏！ “当然是……吞噬你！” 少女大喝一声，抓着缪兹的手死死不放，灵魂却开始延展，化作白色的雾气。 吞噬？ 缪兹瞳孔微动。 简直荒谬。 一个小小的人类，竟夸下海口，妄图吞下一个游荡千年的灵魂？ “……你疯了？”缪兹万年不变的声音竟微微颤抖，“你这样，只会让你更痛苦地消失。” 所谓吞噬，就是将对方的灵魂完全承载后，还能不被同化，保持理智。 感受到自己的意识被一点一点解离，变得支离破碎，本就是是一件痛苦的事。 而她先前先将对方的灵魂缓缓解构，再进行融合，则是一种极其温柔的方法。 没有痛苦，没有折磨。 只需要闭上双眼，便可在春风化雨般的魔法中安然死去。 这样……难道不比眼下这痛苦又毫无价值的牺牲幸福好几倍？ “谁说……我要接受你的全部了？！” 蓝发紫眸的少女突然大喝一声，灵魂化作的白气更加汹涌，竟将祂身上的神力不断吸收！ 这……是比强行融合更疯狂的举动，眼前的女孩会被那源源不断的神力撑爆！ “……放开我！” 缪兹挣扎起来，海瑟薇的力气却莫名的大，祂竟挣脱不开。 是因为她并未消失，这具身体的主人仍是她么？ 祂曾为了防止恶徒打断神明觉醒，专门在法术上施下咒语—— 融灵魔法一旦启动，直到一方被一方压制前，都无法停止。 “你窥见了我记忆中法阵的缺陷？” 想通了海瑟薇想做什么后，缪兹反而不再挣扎，就那样冷冷站着，任凭海瑟薇吸取。 吸吧。吸吧。反正最后的结果都一样。 果然不出十几秒，海瑟薇的灵魂就哐一声跪倒外地，浅蓝色的灵体千疮百孔，涌现出金色的熔浆。 “你敌不过我。”缪兹居高临下，冷冷看她，“如果你现在松手，我还来得及送你一个抚慰的梦。” 梦梦梦，又是梦！ 怎么，她就不配拥有一份现实的美满，只能在虚假的梦中享受昙花一现？ 缪兹的劝降非但没有起效，反而叫海瑟薇心中的反抗之情更加旺盛的燃烧！ 只是……被那灼心的疼痛叫她疼得想吐，身上的道道裂痕与快被碎片式记忆撑爆的痛苦又使她眼前模糊，快要看不清那神的面容。 难道……就要在此终结了？ 海瑟薇望向一旁莫里森化作的蓝色晶粉。 不甘心啊。她不甘心。 等等，晶粉…… 晶粉？ 晶粉！ 海瑟薇悄悄扩大气状灵魂的范围，尽量将缪兹完全围住。 然后，将灵魂尽可能地稀释，稀释，再稀释。 “还在垂死挣扎？”缪兹眯了眯眼，眼看着刚刚还完整的人类女孩如今只剩下胸口以上还看得过去。 只是那只抓着她的手，还牢牢未放过。 她终究还是不懂人类。 只是那即将彻底消失的女孩却忽然笑了： “垂死挣扎……吗？” “您不妨回头看看？” 缪兹下意识左右一瞥，却发现那些白色的粉尘不知何时已笼罩了她周身！ 还不等她发问，海瑟薇的灵体便轻笑一声，消失在她眼前： “我听说，我们灵魂的关系，类似于水晶与附着在水晶表面的镀层。” 她的声音仿若幽魂般从四方传来： “那缪兹大人……不妨让我试试？” 刹那间，缪兹听见了冰层凝结的声音。祂想要抽身离开，却发现包括头顶在内的四周都被白色的粉尘笼罩，无处可退。 这……这是哪门子融合？ 缪兹想要迈步，却发现脚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不光是脚下，乃至她的双手指节上，都附着着一层白白的冰霜！ 不……不对。 那女孩自始至终都未提过融合—— 她说的，是“吞噬”。 所谓吞噬，只要一头压过一头，不被对方逃出去主宰身体就好，并未提过合二为一是硬性要求。 所以，她这是找准了漏洞，借机和祂玩文字游戏？ “你想多了，缪兹大人。” 四周的粉尘逐渐靠拢，仿佛四面无限接近天使的墙。 “人类不会因为一件事有十全十美的计划才会去做，我们更倾向于遇到困难对症下药，奋力拼搏。” 无数粉尘高速旋转起来，仿佛高温烧制的沙石终究炼成玻璃般，为海瑟薇重新打造了一具新的灵体。 此刻的海瑟薇像极了一件精美的半透明艺术品，又仿佛一尾刚刚出生，身体还尚且透明的小鱼—— 只是她透明的身体之下并非内脏与血管，而是一个与她拥有相同面貌的灵魂。 “——” 缪兹摸着玻璃内壁，张了张嘴，海瑟薇也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下一瞬，她的头就开始剧烈疼痛起来！ 那是……什么？仿佛有一株白色的树木，从她脑内便朝身体各个部位疯长！ 白金色的蛇瞳在海瑟薇眸內闪现，她剧烈喘息，抱紧脑袋蹲了下来。 她确实听说过神选者于神明来说仿佛一道封印，却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已经打破水晶镀层逃出来的神明，究竟还能不能封印得回去！ “小溪潺潺流淌，” “花朵如蜜芬芳。” 抱着脑袋的海瑟薇忽然抬起头来，呆呆的望向天空。 她彻底疯了吗？怎么会听到莫里森先生在唱歌。 还是她小时候自己写的歌。 海瑟薇眉头舒展，抿了抿唇，露出微笑。 她怕是真的被天使庞大的记忆搞疯了。这首歌，她甚至没对莫里森提过。 “好梦归于何处？” “夜伴海上月光。” 流畅而幽雅的乐音如雨滴般，打落在海瑟薇心上，也叫她早已白金的蛇瞳缓缓恢复成原来的浅紫色。 消散前能产生这样天马行空又浪漫怪诞的幻觉…… 好像……也不错。 海瑟薇闭上眼睛，静待终局的审判。 十秒钟过去了。 二十秒钟过去了。 三十秒钟过去了。 直到等到第40秒，海瑟薇发现自己还是拥有意识，试探着手掌撑地，坐了起来。 “……缪兹？” 【干嘛？】 那道熟悉的声音在海瑟薇脑中响起，听起来有些略微的不快。 【你赢了。】 对方不爽道： 【那头坏心眼的蠢鱼进来前唱的歌有延迟。现在才给你听到。】 【偏偏碰上形成[核心]的紧要关头，这下好了，你真成神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莫里森先生进来前唱的歌曲让她的意识从痛苦中短暂抽离了一会儿，并恰好碰到一个很关键的时间点？ 【是，所谓[核心]，就是你想的那个神核。】 缪兹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不知是不是第一次败得如此狼狈，心有不甘的缘故。 【所谓觉醒，其实也就是决定[神核]归属的过程。那个节点谁的意识主导身体并占据上风，谁就能获取成为‘神’的资格。】 “这么说，我真是成神了？” 海瑟薇十分诧异。其实她先前就是那么一说，其实只是想拿回身体，没想到好像真的把对方的家当都吸干了。 【……是是是，你就是。】 缪兹似乎仍然不太高兴： 【不过愿赌服输，输了就是输了。我之后不会打扰你的生活。不过，海瑟薇，你记住，成为了神明的我们，是更加没得选的。】 海瑟薇不懂缪兹的意思，还想继续询问，对方却已经不说话了。白茫茫一片的灵魂狭间，也逐渐拥有色彩，变成蔚蓝天空与云海的模样。 海瑟薇忽然松了口气，转头却瞥见那一地晶粉，心情再次沉重起来。 莫里森…… 她走过去，弯腰将粉末轻轻捧起，却发觉自己掌心接触晶粉的同时，有蓝绿色光芒闪烁。 “欸？” 晶蓝色粉末从她掌心徐徐升起，又与地上的粉末混合，形成了一具小型风卷！ 而那风卷四周的晶粉，却逐渐排出一个熟悉的人形。 “莫，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还得来得及感叹，那晶蓝粉末就凝结成片，一片一片的拼了起来！ 海瑟薇也拿起那些尚未回归的碎片拼合，协助小龙卷风拼合莫里森的形状。 终于，在拼上最后一块灵魂碎片后，莫里森的灵魂自碎片中显现，龙卷骤然消失，他竟扑通一声跌在她身上。 “莫里森先生？”海瑟薇喜极而泣，“你……您没有死？” “哈……哈…咳咳……” 莫里森大口大口喘气，海瑟薇见他仿佛被呛住，用力拍打他的背。 “好，好，可以了。”莫里森咳出一口细沙，摆了摆手。 “究竟怎么回事？缪兹说您救不回来了，我、我担心了好久……” 海瑟薇又惊又喜，又有点后怕与心虚，她刚才是因为以为莫里森先生真的救不回来了，才那样拼命的。 “这件事……说来话长。”莫里森清清嗓子，冰蓝眼睛柔柔看着她，“简单来说，就是缪兹大人大发慈悲，和我打了一个赌。” “赌约的内容，是她认为你一定会输，她会赢。我正好相反——” “而赌注就是，我的命。” “她将我的灵魂细碎切割，能不能在一个极小的，不断流失生命力空间内；如果你赢了，那我便可从中脱离。如果你输了……” 莫里森笑笑： “笑话，一路披荆斩棘，荣获第一歌姬的‘乌鸦’小姐怎么会输？” “其实，如果我输了，代价就是您真的从这世上消失吧。” 女孩低下头。莫里森心中一颤，下意识伸手帮对方抹眼泪。 “但无论怎么说，我还是赢了，您也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海瑟薇忽然张开双臂，灿烂的脸上没有一丝阴霾： “抱抱。” 第338章 碎梦（二合一）不是一位好猎手。…… 莫里森愣了一瞬，很快迎了上去—— “嗯。” 将女孩拥入怀中。 他下意识将对方搂得更紧，唯恐眼前的一切皆是父亲创下的幻影。 海瑟薇有些小小的意外，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毕竟莫里森先生向来温柔，现在一副却仿佛恨不得把她牢牢困住，不让她走的架势。 但是…… 她并不觉得困扰或害怕。 海瑟薇微微眯眼，如同被人抚平皮毛的喵咪般，任凭对方抱着，同时，抓紧了对方脊背上的鳞片。 嗯？ 鳞片？ 海瑟薇这才注意到莫里森目前没穿衣服。 应该是刚刚以灵魂的姿态回归，还没来得及变一个。 虽说人鱼这种生物本身也不需要衣服或裤子（？）但大概是莫里森脸皮薄的缘故，从上次与她一同回归深海后，他总要挂一件薄如蝉翼的白衫，或者用那些深蓝色的鳞片和珍珠拼一件漂亮又不失清新的甲衣，十分完美地覆盖住了关键部位。 虽然确实很华丽、很漂亮……但是…… 海瑟薇从来不觉得这比不穿文明在哪里—— 那些亮闪闪的宝石和鳞片，分明是直勾勾的视线引导啊！ 要不是熟悉莫里森，海瑟薇真会觉得对方这么穿是故意想诱惑些什么，但这是莫里森先生，她很确定—— 起码他自认为这样穿没什么问题。 或许这就是人鱼生来便会的被动天赋？无论有意无意，却总能唤起爱人心中最隐晦的欲望……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海瑟薇烫着脸颊摇摇头，却瞥见莫里森先生半透明的蓝色鳞片。它们零星点缀在秀美线条的某处，在灵魂狭间阳光的照耀下，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海瑟薇莫名其妙地伸出手。当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她的手指已经在蓝色的鳞片上绕了一圈。 莫里森似乎没有预料到她的“突然袭击”，身体僵了一瞬，似乎在微微颤抖。 “海瑟薇……” 海瑟薇想道歉，但那鳞片的手感太好。冰冰凉凉，像夏天的冰块。 所以她忍不住再次施压。 “抱歉……” 海瑟薇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以为莫里森先生会吓一跳然后像往常一样像条真正的鱼般，乱蹦着弹开，哪料对方只是叫了声她的名字后，就一声不吭，轻轻依偎在她肩头，抓紧她的衣服，未再挣扎。 这这这，算是某种邀请吗？ 海瑟薇脑子里噼里啪啦地炸起了彩色的爆米花：草莓味，青提味，葡萄味…… 总之，都香香甜甜的，一个个地还咯咯笑着，仿佛都在邀请她将它们一口吞掉！ “那个，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我想打断一下二位，不太稳定的灵魂这样贴在一起，真的可能会导致你们其中的一位被吃掉哦？” 不知从哪冒出的温和女声吓了两人一跳。二人迅速拉开距离，一齐望向那声音来源。 “早上好！我在这儿！” 那声音从下方传来。海瑟薇与莫里森低头，一个束缚在金粉色睡莲里，扎着两个长马尾的迷你小女孩正抬头看他们。 长得有点像她…？不。 海瑟薇又仔细看了看。对方白金色的蛇瞳分明更像缪兹。 “你是谁？” 莫里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出了衣服，语气冰冷。海瑟薇感觉如果这只小不点说错话或者对她有害，对方绝对能狠心把这可爱的小东西一把捏死。 “放心，”海瑟薇道，“只要你没有敌意，我们就不会伤害你。” “打扰了。”双马尾女孩对两人微微屈身，抬眸，眼睛却亮亮的“我是缪兹在万千祷告中诞生的、极少的‘人性’。” “通俗来说，你们也可以把我理解为‘知无不言的好用小精灵’或者‘神核权能使用指南’。” “至于威胁……根本没有。作为维持神核运转的支柱力量，我本来就无法长时间维持这种姿态。此次前来，也是专门为胜者送上桂冠，与她应得的果酿。” 说完，莲花双马尾少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海瑟薇与莫里森周遭的景色变化。 “我将『它』赠与你们，可敬的勇士。” 莲花少女的声音在天空回荡： “这是缪兹想赠予你们的。或许，它会成为破局的关键助力。” “『它』？” 海瑟薇还在思考对方的话，却感到莫里森碰了碰她的手： “那个……” “不是玻璃港的沙滩吗？” 海瑟薇抬眼，却被眼前蔚蓝天空，金色沙滩耀到了眼睛。 玻璃港。 蔚蓝天空，金色沙滩，没有一丝阴霾的玻璃港。 就连奥尼亚海的海水也蓝湛湛的，比平日更温柔荡漾。 然后，她看到了自己。 穿着白色连衣裙，跪在地上，小小的，正在堆沙煲的自己。 “海瑟薇，你还不回去吗？” 一道熟悉的女声出现，紧接着，她看到了母亲。 还活着的母亲。 “嗯！妈妈，我想再玩一会儿。” 小海瑟薇拍拍身上的沙子，站起来，面向女人和男人。 “那我们先回去了？”男人笑吟吟的，紫眸里充满暖意，“你妈妈和我要准备中午的饭菜。” 女人叹了口气，露出释然的微笑： “别玩太久，记得按时回来吃饭哦？” “嗯！” 等男人和女人走远了，小海瑟薇站起来，蹑手蹑脚走到一块巨大的礁石旁，环视一周，开始唱歌。 海瑟薇原本眼眶湿润，但这一幕立刻让她想起了，这具体是哪个时间点。 是那个！ 神秘朋友！ 对哦，她一直很好奇那位默默陪伴过她的神秘朋友是谁。 『他』……会对战局有帮助吗？ 海瑟薇聚精会神盯着那块礁石的同时，一旁原本沉迷在“小海瑟薇也好可爱”的莫里森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头痛。 深海。 碎屑。 模糊。 父亲。 各种杂乱的图景不断在莫里森眼前闪回，还有一些模糊的，看不清的场景，似乎要透过那些屏障，将无数温暖投眏到他身边。 扑通。 莫里森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撑地，险些摔在地上。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吓了一跳，伸手想要扶起莫里森，对方却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海瑟薇顺着对方的视线望去，同样瞳孔轻颤。 从他们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礁石后浮出的，正是一条墨蓝头发，冰蓝眼睛的幼年人鱼。 “干嘛？” 蓝色幼年人鱼靠在礁石后，墨蓝色的尾鳍轻轻甩动，掀起些许水花。 虽然外表上有些差异，但海瑟薇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对方是谁。 “没什么事，只是……” “感谢你总来陪我练歌——喏，这个送你。” 小海瑟薇掏出一包饼干，轻轻放在礁石顶上，转 过身，捂着眼睛，靠着礁石的另一侧，缓缓坐下。 “……嗯。” 幼小的莫里森并没有立刻接受，而是拍起些许浪花，将饼干卷走。 “谢谢。”他用鳞爪晃了晃那包饼干的袋子，发出咔拉咔拉的声音，“我很喜欢。” “那个……” 小海瑟薇捂着眼睛说： “为什么……我们不能见面呢？” 人鱼摆弄零食袋的动作停了一瞬。他垂下眼，目光扫过水下那条与人类迥乎不同的鱼尾。 “你想见面？” “为什么？ 女孩听到对方没有立刻回绝，抿唇一笑： “当然！” “至于为什么……唔，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哇。” “你陪了我那么久，我却对你一点也不了解……” 人鱼轻笑一声，仿佛叮咚作响的泉水。 女孩微微皱眉，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好啊。我们可以见面。” “明天这个时候，这个地点，你自会见到我。但……” “但……？” “你是否会超越皮囊辨别我的灵魂，你是否会因为阶级的鸿沟踟蹰终日不敢向前，你是否能够经得起漫长的等待之路，而最终……” “我愿意！”女孩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言语中是难掩的喜悦，“所以只需要耐心等待就好了，是吗？” “这……”礁石后的人鱼沉默一瞬，“也、也算是吧。” “这有什么难的！放心，我可不是那种面包还未烤熟就急急忙忙拿出来的人——保证能做到。” 蓝色的小人鱼愣了愣，眉头舒展，露出一个放松又带着些许悲伤的浅笑： “嗯。” … “所以那承诺到底怎么回事？当时的你应该没法在人类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吧？不对，你当时所处的位置绝对已经在光明结界内部了，可是，你明明……”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接二连三地出现在海瑟薇脑中。但思前想后仍是疑点重重，只能望向莫里森： “……” “……” 相顾无言。 终究是莫里森移开了视线。他捂着心口，眉头紧皱，似乎重新捡起某些沉陷许久的记忆，冰蓝色的眸子逐渐被愧疚笼罩： “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海瑟薇倒不担心别的，但她太想弄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莫里森眉头紧锁，几乎快要扭成一块抹布。良久，他才缓缓开口： “年少无知……不懂事。干了些……愚蠢的事情。” 他一挥手，当年的场景如水形一般复现。海瑟薇清楚地看到，幼年的莫里森与后续抵达玻璃港沙滩的路德道尔顿之间，出现了一条蓝色的线。 充满人鱼魔力气息的线。 一时间，海瑟薇仿佛什么都懂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懂。 她想开口询问莫里森为什么那么做，却又瞥见他们身边，幼年的莫里森在她离开后，唱歌魅惑了到此游玩的路德道尔顿。 “抱歉。擅自借用了你的身体。我会很小心，不会伤害到你的精神。” 小人鱼随意哼唱两句，那道尔顿家族的小少爷便如同被无数傀儡线控制的牵丝人偶，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在沙滩上走了两步。 不够，远远不够。 这样的熟练程度，又怎么能够在她面前，扮演一个活生生的“人类朋友”？ 幼小的人鱼想要加大力度，可眼前浮现女孩的笑颜，又让他很快放弃了这个想法。 不能伤害人类——不能伤害她的同类。 他的目光扫过金色的，灼热的沙滩。 走不远，那就不走。 在这附近，和她一起玩玩沙子，堆堆沙堡，还是勉强可以做到。 那么就…… 开始吧。 上演一幕名为《光影相生》的—— 牵丝人偶。 …… 海瑟薇从未想到，自己与路德少爷的那份不解虐缘的真相竟是这样。 因为幼年的莫里森碍于种族差异不敢见人，于是便魅惑了道尔顿家族的小少爷，“冒充”自己，前来赴约。 现在看来，多么可笑、滑稽啊。 简直是小孩子才干出得出来的事。 只是她错误地将那位金光闪闪的小少爷当做了海边偶遇的神，错误地应验了幼年莫里森口中那句“你是否会超越皮囊辨别我的灵魂”。 她当时玩得太开心了。完全没有发现不对—— 是啊。怎么会发现呢？ 人偶的主人就躲在那礁石的阴影后，冷冷注视着他们玩耍欢笑，冷冷地操纵着人偶的一举一动。 骗人。 天生就会骗人。 只是……每次以身入局时—— 您都不是一位好猎手。 透过朦胧的泪眼，海瑟薇清楚地看见，那阴冷礁石后，牵丝人偶的主人并非冷漠无温。 人偶与少女的声声欢笑仿佛最一道道尖锐的锥子，在他心上凿除道道划痕； 而少女与人偶玩耍时，次次笑颜也如世间最滚烫的烙铁，毫不留情地印在他冰蓝的眼底。 初次尝试操弄他人命运之线的新人傀儡师失控了。 属于人鱼的嫉妒之火将他层层包裹，熊熊燃烧。 为什么那个陪在少女身边的不能是自己？ 明明他才是耐心倾听少女烦恼的知心朋友，明明他才是少女不懈练唱时支持她的伙伴，明明他才是少女心心念念，朝思夜想的“神秘伙伴”。 可是，为什么。 就因为他是人鱼吗？因为他有条尾巴？ 少年也曾幻想过少女会满心欢喜将他接纳，但那也只是存在于愚蠢故事里的瞎编乱造。人鱼与人类的矛盾不可调和。真正会发生的，只会是她满目恐惧，尖叫着，喊着他怪物的躲开！ 那样血淋淋的刺痛他无法接受。可他也越来越习惯冒着搁浅的风险游至浅滩——海底的勾心斗角太过沉闷，只有单纯的少女这里能让他喘口气来。 归根结底，是他太弱了。无法像母后那样，控制自己的心，却继承了人鱼对爱的强烈渴望。最终，只能上演一出疲惫的，精疲力尽、自我伤害的戏。 这太绝望了。幼年莫里森摇摇头。他无法保证自己继续看着傀儡接受少女的好意还能保持冷静，于是十分任地刺激了小少爷的迷走神经，叫他将女孩刚刚递过去的蛋糕吐了出去。 “诶，你没事吧？蛋糕不符合口味吗？” 女孩的询问与拍打叫好不容易有了些许报复快感的幼年人鱼眼前一黑。 凭什么？那是人类女孩为他准备的蛋糕，他都没有尝过，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愚蠢人类不许吃！ 可恶，那个关心的眼神，那个温柔的拍拍，那柔声细语地关照，本来都是应该属于他的！ “唔，你有听到什么吗？” 幼年海瑟薇望向那块阴暗的礁石，下意识抬脚朝它走去。 “好像是从礁石后面传来的……” “等等！” “路德”僵硬站起，一把拉住女孩手腕： “不要过去，很危险！” 女孩困惑回头：“危险？” “是啊，海边很危险！”“路德”忽然支支吾吾，“你父母没教过你吗？海里，有可怕的东西！” 礁石后，幼年莫里森大气不敢出。就在刚刚，他完全没注意的爪子险些出卖了他——因为被嫉妒之火席卷，他尖锐的指甲竟然将礁石抓出一道明显的痕！ 而那对声音极其敏感的女孩，似乎就注意到了自己磨爪子的声音！ 幼年莫里森此刻恨不得将这破爪子咬下丢掉。女孩的脚步声却停了下来： “可怕的东西？” “是啊，就比如人鱼，什么的……”莫里森咬了下舌头。他不太确定这个年龄段的人类小孩应不应该知道这么多有关深海的知识，“呃，我的意思是，有鲨鱼。” “这样啊……”女孩点点头，“所以……人鱼是什么？” 幼年莫里森：……？ 总之，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海豚代替了女孩对人鱼的兴趣。当日薄西山，暮色将近时，他借口必须回家了，才终于有机会将那个傀儡少爷原 路送回。 “再见！” 幼年莫里森操纵着路德摆摆手，露出一个他自认为好看但又有点傻气的微笑。 女孩轻应一声，目光柔和，目送着那金发的贵族离开。 “再见，路德少爷。” 她回过头，望着那海边红彤彤的落日，缓步走至礁石后。 那里空空如也。除了一些湿漉漉的水渍外，果然什么也没有。 她轻叹一声，似乎有些失落。 “亲爱的海瑟薇——” “晚餐准备好啦——” “好的，我这就来！” 女孩的声音与脚步逐渐远去，潜伏在近海区域的小人鱼浮出水面，再最后看她一眼。 他没法继续与女孩用这个傀儡人类的身份相处下去。他怕他会扭曲，会上瘾，亦或是在嫉妒的怒火中败给天性，伤害到她或者她的族人。 这样就好，相遇就好，记住就好。他会将这份宝贵的记忆藏于心间，永不—— 咔嚓。 幼年人鱼望向手中的零食袋。 在深海的高压与水流的双重作用下，那袋饼干竟碎成粉末，向四周随意飘去了。 他伸手去抓，可是哪里抓得住。四下还不断游过愚蠢的鱼群，嘴巴一张一合，将溢散的饼干屑吞吃入腹。 这些蠢鱼，不许吃！！！ 幼年莫里森赶走一条鱼，可更多的鱼却围了上来。莫里森加速游走，牢牢攥紧剩下的饼干屑，尝试抢在它们彻底溢散前，将它们塞入口中，全部吞掉。 然而。 他只尝到一点淡淡的咸味，以及大口的海水。 “莫里森？” 一个熟悉的男声自他背后响起： “你在这里做什么？” …… “莫里森先生？莫里森先生！” 莫里森忽然恢复意识，发现他刚才模糊了记忆与现实。 他并非那只懵懂的少年人鱼，只是一个经历过这一切，但因为某人，忘记一切的旁观者。 海瑟薇关切的眼眸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个可怖的存在并未出现。 “我想起来了。”莫里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胸口沉重，“我全都想起来了，是那个混蛋——都是那个混蛋！” “别担心，莫里森前辈。我大概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海瑟薇将向前方。方才那惟妙惟肖的玻璃港沿岸，此刻却仿佛一张定格的画面，刚好定格在幼年莫里森第一次浮出水面，在皎洁的月光下，听到女孩哼唱的情景。 而他背后的奥尼亚海，却蛰伏着浓郁的，属于恶魔的，浩瀚无垠的黑暗。 “……” 从一开始，那个老东西就在他身上放了追踪魔法？ 他猜对了——将死亡的阴霾引至海瑟薇身边的，果然是他。 “也不能这么说，人鱼。”迷你双马尾女孩忽然冒出，“如果没有你闯入灵魂狭间救助海瑟薇，我和缪玆也不可能拼出如此完美的真相。” “原来……是这样。” 海瑟薇有些恍惚。但吞噬掉天使后，她的灵魂似乎也随之进化，在迅速的处理加工后，头脑直接将最重要的信息精简析出： 杀害她父母的凶手，正是那只将无数生命与美好视作草芥的恶魔—— 莫里斯伊莱。 第339章 被遗忘的心跳海瑟薇露出怜爱傻子的目…… 空缺的记忆正在变得清晰。 一滴冷汗自人鱼额间滑落。 自远离父亲后，莫里森已许久未体会“神明”的力量； 虽然也是一样的霸道，一样的不讲道理。可这份机械的程序中，他却感受到一股奇异的温暖—— 祂之所以“杀死”他，是想通过“杀死”“修复”？利用海瑟薇夺回精神主权，夺得治愈权能的瞬间，帮他找回那些失去的记忆？ 不。也不对。 倘若海瑟薇反抗失败，他恐怕连站在这里的机会也没有。又何谈记忆，复仇，与真相。 莫里森微阖双眼。第一次感受到这位缪兹神明的威能。 祂确实足够爱人。爱到如祂稀薄的人性所说，祂所有的，也仅仅是公平与真诚。 为胜者，献上桂冠与果酿。 与说一套做一套的黑暗生物与教会的败类不同。祂是当之无愧的神明，圣人，领导者。 “准备好了吗？该出发了。” 一旁的海瑟薇捏捏人鱼冰凉的鳞爪。因为他们二人刚刚灵魂相贴的缘故，她目前也能通过莫里森的眼睛，看到那些渐渐浮现的过往。 莫里森点点头，握紧海瑟薇的手，向眼前不见天日的迷雾走去—— 诚然，缪兹确实是位好领袖。但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神明，又怎么比得上一位相伴身边，看得见摸得着的爱人？ 此时此刻，她便是他的神明。 海瑟薇刚一踏入莫里森的记忆，周遭的景色便阴沉下来。 与她记忆空间那片永无阴霾的晴空不同，莫里森的记忆空间明显要阴湿许多： 不见天日的深海上空虽然悬挂着一轮白色的太阳，可它却显得那样遥不可及，黯淡无光。 海瑟薇感到一丝凉意，下意识抱紧了胳膊。 莫里森轻轻抱住她，试图以此温暖她的身体。可海瑟薇感受到的压抑却丝毫没有减轻，她摇摇头，挣开莫里森，牵起对方的尖尖的鳞爪，却发现对方的爪子更加冰凉： 你一直……都在忍受这些吗？ 莫里森似乎没想到海瑟薇的反握，下意识缩回手，担心冰到她，却被海瑟薇紧紧抓住。 说好了，要我陪你的。 海瑟薇紧紧盯着眼前人鱼的眼睛，用眼神告诉他： 不许反悔。 冰蓝眼睛的人鱼先是一愣，紧接着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但这微笑很快被严肃替代—— 因为这段记忆中的大反派，莫里斯伊莱登场了。 海瑟薇察觉到莫里森的鳞爪难以控制地收紧，尖尖的指甲碰到了她的掌心： 愤怒，警惕，憎恨，恐惧。 诸多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仅仅是在记忆中看到那只恶魔，海瑟薇也察觉到莫里森内心的情绪如同滔天海水般复杂多变，汹涌激烈。 他的躯干甚至有些僵直。 海瑟薇想。 这只坏蛋恶魔一定对幼年的莫里森先生做了许多可怕的事，所以他的恐惧与排斥才会体现在身体上。 “莫里森。” 记忆中的恶魔招招手： “过来。” 回忆里的小莫里森看起来很乖，不假思索地便游了过去。他与现在完全是两种气质，一双冰蓝眼睛纯洁无瑕，仿佛雪山上无人涉足的冰雪。他的墨蓝色头发刚刚及肩，细长的浅色睫毛扑闪扑闪，看起来甚至像个女孩子。 “父亲。” “今天又去远处玩了？” 恶魔抚摸着小人鱼的脑袋，声音十分温柔。如果不是知道他后来都干了什么缺德事，海瑟薇觉得自己也会被他骗过去。 小莫里森显然面色一变。他眉毛微微蹙起，有些局促地看着眼前的恶魔： “父亲，我——” “放心吧。”恶魔笑了，“我不会告诉女王陛下的。” 小莫里森这才放松了些，他低下头，轻轻点了点。 “和同族的关系还是不好？” “……”小莫里森眉头紧蹙，只是再次点了点头。 “大家不喜欢我。因为我尾巴的颜色不够鲜亮……” 小人鱼抬头，瞥了眼恶魔猩红色眼眸，又低头，不敢开口。 恶魔却笑了。他按着莫里森的肩膀，迫使他抬头，与他对视： “那么，你恨我吗？” “因为我是异族，污染了你纯净而高贵的血脉。” “怎么会！”小人鱼斩钉截铁，声音也高了几分，“您是我的生父，没有您就没有我！” 恶魔露出微笑。他揉了揉人鱼的脑袋，并将他拥入怀中： “你很善良，我的孩子。” “明明……以你的天赋，只要你想……完全可以魅惑他们。” “不，不，父亲。这可不行！”小莫里森挣扎着从恶魔怀中出来，一脸认真道，“生理性的喜欢不算喜欢。那是作弊，没有意义。” 恶魔似乎被人鱼一板一眼的样子逗笑了，眯起眼： “说得不错。” “说起来……陛下教给你秘术了？” 小莫里森脸色骤然一白，仿佛被螃蟹夹到尾巴，偏过头去。 “那是怎样的魔法呢？”恶魔牵起莫里森稚嫩的鳞爪，“可以跟我说说吗？” 莫里森低头不语，抽了抽鳞爪，没抽动。 他抬头望向父亲，对方却依旧满目温柔，笑意盈盈： “连我也不能说吗？” “因为我是异族？” “不是的！” 小莫里森急忙否认： “我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排斥您……！” 恶魔笑了。他拉着莫里森的鳞爪，将他带到自己的殿内。 礁石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新鲜的小鱼，有的甚至还在动。 恶魔为年幼的人鱼呈上一杯海葡萄果酿，并将他邀请到自己的王座上坐下。 “莫里森，你在顾虑什么吗？” “说出来，或许我能为你解答。” 年幼的人鱼啜了口甜甜的果酿，味蕾得到了前所未有的享受，紧绷的精神也放松不少： “您……会恨母亲吗？” 莫里森从小就知道，他父母之间的关系和其它魔物之间很不一样。 不同于大多男性为王的种族，人鱼一族的血脉到了母亲这一代，只独独剩下她一个。 王位顺势传到了母亲手里。而母亲也像他所了解的其他君王一样，并不只是与父亲一魔寻欢作乐。 “莫里森这是在为我不平吗？” 恶魔瞳孔微缩，似乎有些惊讶，很快又露出更温和的笑意，将年幼的人鱼搂入怀中。 与暴戾的母亲不同，温柔的父亲叫他有些头晕。莫里森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仿佛沐浴在春日夕阳的阳光里： “嗯……我觉得母亲不能那样——理想的制度应该是一夫一妻制！” 小人鱼的声音清脆清晰，回荡在大厅内久久不散。 恶魔却笑了： “嗯。你是个忠贞的孩子。” 父亲的笑让莫里森十分不解。他微微蹙起眉头以表抗议，尾鳍轻晃，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父亲，我是认真的。我觉得母亲她……她不应该那样对您。” “起码，起码不能在和他鱼进入寝宫时，叫您守在外面！” 莫里森不止一次撞见父亲单膝跪倒在母亲寝宫入口，低着头，眼睁睁看着那些娇滴滴的人鱼与母亲手挽手，游进那幽深的甬道。 让爱人目送着心之所爱被夺走——简直是种莫大的摧残。 莫里森体会过那种感觉。 他被迫吃掉自己从深海捞来的荧 光宠物鱼时，一整周都吃不下任何东西。何况父亲面对的，并非物件，而是自己的爱人呢？ 他一定也很难受吧。 “这样啊……” 恶魔顿了顿： “那莫里森觉得，我该怨恨你母亲吗？” 莫里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虽然理性觉得应该如此，可感性上却希望他们能像一对正常情侣，快快乐乐，幸福恩爱。 恶魔似乎看出他的犹豫，轻笑道： “既然莫里森不想，我又怎会去怨呢？” “更何况那可是陛下——所有鱼的陛下，并非我一个人的陛下。我的心又岂能怨恨，岂能责怪她没有独爱我一魔呢？” 小莫里森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放下酒杯，坐到恶魔身边： “其实……我只是担心您会怨恨母亲。虽然她许多事做得确实过分，但……” “我还是希望你们不要吵架，平平淡淡，细水长流。” “所以……秘术是有杀伤性的吗？” 小莫里森摇摇头：“只是一首歌而已。不过……” “它拥有删除他人记忆的力量。” …… 这些属于过去的记忆旁旁，海瑟薇看得目瞪口呆： “您这岂不是自曝手牌？还是在饥肠辘辘的饿狼面前？” “还删改记忆……我看您是真敢说啊！” 海瑟薇拼命挥舞指尖，在记忆莫里斯的眼角来回晃动： “您瞅瞅！您刚才那句话说完，这家伙的眼睛就锃的一下亮了。” 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很好骗了，没想到莫里森小时候比她还单纯！ 莫里森脸色发黑，恨不得在这段“黑历史”面前遁地消失： “我当时……是比较傻。满脑子都是‘这样做会不会破坏父母的感情’‘父亲他确实可怜’这种愚蠢屁话……” 海瑟薇露出怜爱傻子的目光。 莫里森面颊一红，轻咳两声： “后来，他又是一通哄骗，我便把秘术的曲子为他唱了一遍。谁曾想——” “他在音律方面，也是个天才。” “仅仅只是听了一遍，他便能将那首曲子的旋律完美复现。” 第340章 被重拾的往昔少女背后六翼徐徐展开。…… “复现……？” 海瑟薇有些不敢往下想，但还是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因为是人鱼王室血脉才会的技能，如果被那个坏恶魔拿去为非作歹，栽赃陷害，那…… 海瑟薇担忧地望向莫里森。 被怀疑的，恐怕只有莫里森先生了。 “是，确实如此。”莫里森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所以日后我母亲丧命时，族人皆于心中暗自指认我。” “莫里森……” 莫里森却笑了，回头摆手：“不要紧。那都是些过去的事，我对银女王究竟怎么殒命的并不关心，我只是觉得……” “她那样的家伙根本不会自戕。” 莫里森冰蓝色的眼睛里亮盈盈的。海瑟薇知道他其实还是受到了影响，赶忙转移话题： “那接下来……” 莫里森望向记忆中的自己。 那时的他正捂着耳鳍不断后退，直到莫里斯轻笑着唱响那属于他的秘术之歌。 “父亲？为什么……？” “为什么？”恶魔笑了笑，法术却未停歇，“你不需要知道，莫里森，好好睡一觉吧。” 他一边吟唱，一边摸上人鱼的脑袋，猩红色眼眸里尽是宠溺，全然不顾自己的孩子已经因为记忆被撕扯而流出痛苦的眼泪。 “知道吗，莫里森？” “我找了好久没找到的天敌，竟然被你随随便便寻到了踪迹——” 他挽起年幼人鱼的一缕头发，一缕金色的力量在上面轻轻浮动。 “该说你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 那，那个是……！ 海瑟薇下意识睁大双眼。 金色的，金色的魔素……残留在莫里森身上的…… 因为莫里森曾在奥尼亚海边听过她唱歌，是吗？ 这遗留的光明气息引起了恶魔莫里斯的注意，所以才…… “所以说啊，那家伙根本不可原谅。” 莫里森朝那团记忆走去，语气冰冷。 “不，不要——这个不可以，我不想忘记……” 幼年莫里森凄厉的哭声让海瑟薇想拦住莫里森，担心想起这些痛苦的记忆会对他的精神造成二次伤害，可莫里森却走得那样执着，那样坚定。 “……” 她默默退开，目送着莫里森走到被莫里斯删改记忆，双目空洞，趴坐在地的小莫里森身前，伸出手，轻轻擦去那些泪水。 记忆中的小莫里森似乎冥冥中感受到什么，抬头看他。 怨恨，悲愤，绝望…… 那些随着记忆一同消失的情绪如潮水般朝莫里森涌来，只一瞬间，便侵袭了他整个心房。 难以下咽的不甘。 心如刀割的痛苦。 熊熊燃烧的愤怒。 当然，还有海滩初遇海瑟薇时，金灿灿的沙滩，灿烂的阳光，以及尚且温柔的海水。 美好的，如梦似幻的，温暖的初见。 凡此种种，复杂且浓烈的感情数年来第一次如此充涌莫里森的心房—— 因为父亲卑劣的删改，他忘记了痛苦，徒留迷茫；他忘记了不甘，徒留悲伤；他忘记了愤恨，徒留木讷。 最最重要的是，他忘记了约定，忘记了欺骗，让岸上的女孩苦苦久等待了数个年头。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那恶魔恶意地删改。 ——太可恶了，害得他本来和海瑟薇已经差不多的好感又要从零开始！ 莫里森回想起他最初与海瑟薇重逢时的轻蔑与不屑，不禁一阵后怕—— 要是那个时候他没有坚守本心，而是被利益的诱惑与背叛的痛苦两面夹击，起了伤害海瑟薇的念头的话…… 等待他的，简直是彻头彻尾的悲剧。 莫里森指尖发凉。不过海瑟薇现在仍陪在他身边，这让莫里森又不禁松了一口气。 怎么说呢—— 果然还是坚守本心比较好。 海瑟薇原本有些担心，但看到莫里森释然一笑，灵魂也变得更加稳定、强大，不禁会心一笑。 “您好些了？” “当然。”莫里森轻笑一声，凝出水刃，“黑暗生物的力量来源于欲望。愤怒，憎恨，不甘……这些都是我们力量的来源。” “而那老东西竟然通过这种卑劣的手段使我记忆不全……难怪我每每回首起过去时，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 ——仿佛脑子被挖了一块似的，用起来当然力不从心。 “而现在……除了我心情差了点外，我现在感觉自己魔力充沛，一鱼能打十个！” 海瑟薇欣然一笑，微微点头。 莫里森望向天空，语气坚定： “缪兹，回忆看够了，我已经全想起来了——那些被他摧毁的美好，那些被他藏起来的罪恶……我均铭记于心。” “快点放我们出去，我已经等不及与那群混账们决一死战，解你心头之恨了！” …… 另一头，白金云海上。 路易持剑面对着被金箭暂时束缚住行动的恶魔，眼睛却忍不住瞥向莫里森与海瑟薇消失的云层。 他们似乎激烈缠斗。随后兄长抱住了那失去理智，空留白金蛇瞳的少女。 之后，路易闻到了鲜血的味道—— 有少女的，也有人鱼的。 抱在一起的两人就那样跌落下去，并被耀眼的白茧包裹，从他的视野消失—— 这让路易十分焦躁。 “呵呵，大抵是死了吧？” 猩红眼睛的恶魔握紧白金箭矢，用力一拔，全然不顾那白金箭矢烫得他手心呲呲作响，露出一层鲜红的血肉。 不好。快攻击！ 路易一声令下，人类魔法师的远程魔法如箭矢般纷纷朝恶魔砸去。 天使的金箭好不容易才将恶魔莫里斯控制住，要是让他跑了，下次这种机会可就千载难逢了！ “你很在乎战斗的结果吗，路易？” 恶魔轻笑一声，随即展开漆黑蝠翼，将诸多魔法攻击隔绝在外！ “可笑，真 是可笑！一只血族竟然也能引领人类？” 他的视线在路易身后的人类军上扫视一圈，轻蔑冷笑： “倘若我将你作血仆时对人类做的那些事广而告之——” “路易，你说他们还会不会站在你身后呢？” “别听他说话！” 红发的瓦妮莎忽然跃至路易身前，手持长剑，替他挡下恶魔偷袭的一击。 “异族的战士，不要被那恶魔蛊惑。”她转过来，面向路易，“这场战斗需要你的力量。我可以代表人类方向你承诺，不会深究你族那些沉重的过往。” 路易愣了一瞬： “……谢谢。” 瓦妮莎也笑了： “仅此一次。” 见人类与血族调整姿态，亲密无间，莫里斯不禁轻蔑地“池”了一声，抬起魔杖，凝聚出一个巨大的魔法球。 然后，砸向束缚自己的金箭。 轰！ “不好，他要挣脱！” 路易等人紧锣密鼓释放技能，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恶魔的一只胳膊变得血淋淋的，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只是扇着蝠翼，缓缓上升。 “就凭你们，想杀死我？” “做梦。” 恶魔轻笑一声，敞亮的白金云海也开始变得昏暗。周遭狂风大作，卷得树叶呼呼作响。 对于窃取了天使缪兹一半神力的他来说，这些人根本不是对手。 虽然莫里森与海瑟薇刚刚已在他面前互相残害，但莫里斯心中仍然有所不安，担心生出变故，于是召唤出一个巨大的攻击魔法，打算将这些自不量力的弱者一网打尽。 “害怕吗？后悔吗？”他一边吟唱咒语，一边冷笑着望着路易等人，“那也来不及了。谁让你们——” “非要自不量力地，挑战一头困兽呢？” “不好，快展开防御魔法！” 瓦妮莎一声令下，人类的法师齐刷刷地举起魔杖，万千力量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防御结界。 轰！ 魔力的碰撞发出巨大的声响。人类这边的法师无一不气喘吁吁，有的甚至被逼至跪在地上，才勉强接下恶魔这一击。 “哈……哈……” 一位魔导师拄着魔杖，目光无神，大口喘气： “敌人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他怎么好像有使不完的魔力似的，不知疲倦？……如果我们人多一点就好了。” 的确……瓦妮莎扫向队伍中人数不少的白盔骑士。他们明明是陆上战斗的主力，可在擅长魔法的恶魔面前，他们反而只能清清杂兵，大材小用。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小心！” 路易剑刃一挑，击飞了飞向瓦妮莎的箭矢。红发魔导师回眸一望，却发现那些因为天使现世匆匆逃离的黑暗生物们不知何时又跑了回来。 “父亲！主上！我们来帮您！” 黑潮般的魔物自恶魔身后涌出，给本就摇摇欲坠的人类防线更添一层难度。 “可恶。他们怎么又杀回来了！” 白盔骑士们奋力杀敌，可他们也明白，此时此刻他们派上用场，并不是什么好预兆。 这意味着不擅防御的脆皮魔法师们即将暴露在危险之下！ “救，救命啊！” 一位手持魔杖的魔法师少女因为刚刚的防御魔法耗尽了体力。在面对不断向她逼近的绿色蜥蜴人时，只能踉跄两步，跌在地上。 “血域！” 路易再次展开结界，将少女以及大多数人类拉进了自己的领域。可他并不是治愈师，对于那些已经受伤的，肢体不断流失鲜血的人类，他毫无办法—— 甚至……忍不住吞咽津液，有些无法稳定心神。 “哈哈哈，路易，你还要再打下去吗？说不定结局会变成人类和我一起痛殴你哦？” 路易咬紧牙齿，强迫自己不听恶魔的屁话。可又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很对。 血族从来不擅长团队作战。他的技能最多保住一两个人，如果庇护的人多了，势必会分散在输出上的魔力。 而拥有无尽魔力的恶魔，最喜闻乐见的，就是消耗战。 原本还有莫里森这条攻击力很高的人鱼辅助输出，现在对方生死未卜，人类方就剩他一个能打能抗—— 这样下去……必败无疑。 “怎么，想明白了吗，路易？” 恶魔重新凝聚出一轮攻击魔法，流动的符文叫路易也担心万分—— 这样巨大的毁灭魔法他能接住吗？ “不如赶快放下武器，转投至我的麾下，你大可以高枕无忧，继续做你的血族领主。” “……做梦！” 路易轻嗤一声，念动咒文，血色的符文立刻爬便了他的全身。 “你做什么？” 瓦妮莎明显感受到对方这一魔法的怪异，赶忙回头去抓，却只碰到对方血色披风的一片衣角。 “【血之咒印】——” 路易提剑冲了出去，割开那些魔物的脖子，在身后凝出一轮妖冶的血月。 不断有魔物冲上前，于路易身上留下狰狞伤口，可他却仿佛毫无痛觉一般，径直向前，无人能挡。 “【逆向生长】！” 路易几个闪身闪至莫里斯面前，凝聚全身魔力，将剑刺向恶魔的心脏。 恶魔却笑了： “你也被莫里森传染了吗？” “真是善良。” 刹那间，路易背后发凉，意识到了不对。 他回眸，那巨大的法阵忽然转向，对准的不是人类，而是他的后辈！ 从始至终，这恶魔就在赌他会为了保护莫里森的同伴，拼尽全力冲上来阻止他放出 毁灭魔法吗？ 路易瞳孔剧烈颤动，他想要抽身躲开，手脚却不知何时已被恶魔召出的黑色手臂牢牢缠住。 “害怕吗？后悔吗？现在向我臣服投降的话，还可以像一只落水狗般苟活下来哦？” 恶魔勾起唇角，欣赏着眼前血族惊惧的模样： “苟活？” “你巴不得杀了我。” 恶魔面色一变，颇为不满地皱了皱眉毛—— 竟然没上当。 是他的厌恶表现得太明显了吗？ 下次要好好注意呢。 恶魔不再微笑，冷着眉眼，打算给血族最后一击。 路易也闭上眼睛，等待着锐利的魔法刺穿他那颗静止的心脏。 “不要随便绝望呀……？” “路易先生？” 一支白金圣箭忽然出现，打着转儿蹭蹭数下，切断了束缚路易的黑色魔法。 恶魔与他一并抬眸，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身着白衣的蓝发少女背后六翼徐徐展开，手持金弓金箭，罗兰紫色的眸中虽有白金蛇瞳，目光却无比温柔。 莫里森也从恶魔身后闪出，趁着对方注意力全在海瑟薇身上，狠狠给了他一刀子后，抓着路易跳至安全的地方。 “我们，回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40-346 第341章 奇迹“是什么给了你们…我不能打的错…… 少男与少女的声音如春日的风铃，清脆又驱走万顷阴霾。 “海……海瑟薇！” 瓦妮莎橙眸明亮，上前接住了缓缓落地的少女，笑容明媚得仿佛重燃的蜡烛。 昔日的阴霾，遗憾的往昔，凡此种种求而不得，擦肩而过的悲拗，此时此刻，一并化作一件天赐的礼物—— 它的名字，叫做[奇迹]。 属于阿兹卡那，属于人的奇迹。 “不必担心，瓦妮莎姐姐，我自有对策。” 白金蛇瞳的女孩说完，便冷眼看向负伤的恶魔： “看来传说中不可战胜的恶魔，实际上依旧不过肉体凡胎。” 莫里斯原本捂着肩膀，听到海瑟薇这么说后，轻笑一声，化作一团黑雾散去。 海瑟薇微微眯眼，深蓝色水牢便在恶魔身后徐徐展开。 莫里森手提水剑，刚好挡在恶魔逃亡的路前。 “嗤，被加强了么？” 恶魔冷笑一声，搓出魔法弹迅速应战。但他眉头微不可察的轻皱，却清晰的印在了血族和瓦妮莎的眼里。 路易瞳孔微缩，本已疲惫的精神在此刻却因莫里森身上那浓厚的魔息重新提起： “兄长他……速度快了很多？” “嗯。不用担心他。他只是……想起了点和那恶魔的陈年旧怨。现在正在气头上，能够为我们牵制那恶魔不少时间。” 海瑟薇环顾四周，看到了无数因与黑暗生物厮杀，而陷入苦战的战士。 “……换个策略吧。”少女眸色微动，随即恢复了自信与镇定，“弗罗斯特在哪里？” 路易忙道：“他还在承担传令兵，在各个战场之间来回穿梭。” “嗯，很好，告诉他，不需要了。” 圣洁的少女一挥羽翼，万千羽翼如花朵般绽放。海瑟薇捻起其中一根： “从现在开始，这些柔软的白羽会化作我的口舌，替我监督整片天空，传达胜利的音律。” 血族的亲王还未从那耀眼纯粹的美丽中回过神来，手中也被轻轻塞入一片白羽。 “勇敢的战士啊，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我在，没有任何人会走向牺牲。” 她望向瓦妮莎，同样为她献上一片充满神力的白羽： “老师，请收下我的赐福吧。它会祝愿你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红发的魔导师眸中水光微动。她并未立刻接下这份恩赐，而是轻轻将它推远： “人类的英勇因死亡而耀眼。更何况……” “莉迪亚前辈和卡洛斯前辈都……我又怎能贪生怕死，依靠神力苟活于世！” 海瑟薇瞳孔微微瞪大，似乎为魔导师铿锵有力的陈词而触动，但她很快露出微笑，尽管眉头依旧微微皱起： “别犟啦，瓦妮莎老师。已死之人哪有活人重要？你同样是人类不可缺少的战士。” “再说了……” 她唇角勾起： “如果当时我又这份力量……我也会用的。嗯？” “收好，别放下。这并不是什么伟大的保命符，只是一个必要的呼救工具，类似于魔晶板那样——” 海瑟薇扇动翅膀，再次缓缓升空： “为了……人类的又一次重生！” 幽灵领主弗罗斯特不知何时已经闪至海瑟薇身边。他对少女的成神并不意外，但还是被那耀眼的光芒闪到低下了眼眸。 “掩护我，幽灵的领主！” “遵命。” 她仿佛一位真正的统帅，三两下就飞至云端的高空，自高高的神殿边缘俯瞰全局。 “僭越者……如污泥般驱散！” 与众人料想的不同，圣洁的少女并未掏出白弓金箭，而是唤出一柄白金配色的小提琴，与弗罗斯特的保护下，专心地拉了起来： “万千迷茫又孤独的战士啊，你们并非孤身奋战。” 悠扬的乐声响起，如太阳般温暖的暖意趟过每个人的心田，对那颗久战绝望的心，带来阵阵抚慰。 温柔的琴声化作一捧捧柔和的清泉，清洗过人们受伤的伤口，替他们荡去血污，亲吻并抚平众人的伤口。 他们的眼前陆陆续续出现已故之人的身影，他们无不平和微笑，如梦般幸福。 “哥哥。” 黑发的血族少女背着双手朝路易微笑：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棒，非常好的战士的！” 她手提鲜红长剑，面向恶魔： “这一次，就让我们并肩作战，好不好？” 幻影吗？路易的理性分明这般叫嚣，可握紧长剑的手却忍不住微微放松： “嗯。” 相信一次“美梦”，也没什没坏处。 另一旁，瓦妮莎见到了惨死于前任圣子奥拉维金的父亲。 那一晚，那个窃得实权的白色恶魔拉拢父亲不成，直接用血液清洗了她熟悉的书阁。 父亲体温尚存的血液流淌至她的脚边，是圣子以圣剑抵着她的下颌，轻笑着逼问她是否愿意放弃瓦隆家族世代谨遵的忠诚，另择一位明君，献上臣服。 “你做得很好，瓦妮莎。” 老瓦隆笑着，满脸欣慰： “你没有抛弃骑士世家的忠诚之美德，你用勇敢铸就斩向恶者的利剑，你成功寻回失落的勇士，并将她带回我们的身边，浴血奋战——” “但……父亲，我还是没能拉住她匆忙的脚步。” 瓦妮莎以手抵胸，神色黯然： “没能赶在一颗温柔的心伤痕累累前，成功用剑与盾铸就牢不可破的庇护——” “但这样也不错，不是么？” 老瓦隆望向天空高处演奏的少女，又缓缓将视线落在莫里森与恶魔缠斗的身影上： “所有事物不可能都十全十美，放下执念吧——你不可能保护所有人。” “赢得胜利，为所有不完美却值得期待的明天而战——这才是我们白盔骑士的使命，不是吗？” 老瓦隆握紧长剑，毅然决然走向战场。 不仅如此，战场上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收到了海瑟薇的祝福。他们或在幻影中见到逝者，又或是背道而驰，各奔东西的战友，一生难忘的仇敌—— 凡此种种，皆让他们想起持剑的理由—— [爱]的力量。 [守护]的力量。 另一头，莫里森正浴血奋战。他在那坚固的水牢上轻轻一踩，一个折身便又回到了恶魔的身旁。 白金的羽毛似乎格外偏爱他，赐予了他更多的庇佑。可他却并未看到任何幻影，只是身上的伤口添了又减，体内的魔力汹涌澎湃。 “你看看你——我的孩子，莫里森。”莫里斯魔杖一挥，将他打开，“血肉失而复返，魔力不见尽头——” “这和我有什么区别？她，那个阴险的天使，她将你变成了和我一样，违背常理的怪物！” “违背常理的是你！” 莫里森并不想和他多说话，他在水刃上抹上更多魔力，只希望能尽快把眼前这老东西几刀捅死。 “你根本不懂得——[爱]的力量！” “爱？” 莫里斯冷哼一声： “莫里森，你不会真以为，她天真地会爱你？” “不会的！就算她的灵魂再强大，只要接过了天使的神权，她作为人的情感就会逐渐稀薄，身为神的理性会逐渐将她吞噬，而到时候，莫里森——” “你会被她所抛弃！她会不再爱你！” “身为对爱极度渴望的人鱼，你只能成为她手下最锋利好用的工具！” 莫里森轻笑一声，抬眸时，冰蓝色的眼睛里并非莫里斯预料的愤恨，而是浓浓的恨意： “老东西，你真以为……你很了解我？” 莫里斯微微一愣，但还是很快调整了战术，挡下了莫里森饱含恨意的一击： “莫里森？你……想起来了？” “当然。” 莫里森再次冷哼一声，持剑的鳞爪也少了往日的一腔热血沸腾，而是变得更加高贵沉稳： “拜您所赐，我才失去母亲，失去王伟，甚至，险些失去与海瑟薇之间的‘缘’！” “就因为您的私欲，我的人生才会变得如此荒唐，如此可笑，背负着那些本不属于我的罪过，承担着那些本不属于我的骂名，甚至，让一个无辜的人类女孩等待那么久！” “人类有几个十年，你不知道吗？我却让她在等待与失落中度过，仅仅是因为，你那荒诞的‘剪辑’！” 恶魔沉默了。他并没有暴怒过夜冷笑，而是以一种古怪的平静开口： “可是，莫里森，如果你恢复了记忆，你就更应该知道，我对你的爱是真的。” “我伤害了神，伤害了人，欺瞒了精灵女王与你的母亲，可唯独没有伤害过你。” “哼。”莫里森举剑对峙，瞄准恶魔的咽喉，“面对你这样的滚蛋，我根本没有多费口舌的欲望。” “恶魔就是恶魔，无心的怪物。” 恶魔赤瞳微眯，似乎因莫里森的言论略微不爽。 轰！ 莫里森拔剑刺去，却落了空。恶魔于他身后出现，将魔杖化为黑紫色镰刀，狠狠向他砍去。 嗖——！ 一只金箭穿过恶魔心脏。他带着金箭回头，却发现来者并非天使。 “别忘了，还有我。” 伊琳娜 手持弓箭，于水牢边缘的黑云上望着二者。 “我亲爱的父亲大人——别来无恙？ 伊琳娜勾唇微笑，手底下却再次射出一箭。 “说起来您可能不信，本届天使根本不会用箭。要不是你与母亲结怨，我根本不会加入这场战斗，更不会教授天使最顶级的箭术，也无心向你发起讨伐。” “父亲……” “您可后悔？” 伊琳娜一字一顿，唇齿间似乎要咬出血来。莫里斯扇动翅膀躲开，伊琳娜却张弓搭箭，迅速再射数发： 嗖、嗖、嗖。 箭矢交错，逼得恶魔上下乱窜。莫里森也没闲着，提起水剑，时不时拦在莫里斯逃跑的道路上。 两位子嗣逼得恶魔毫无喘息时机。正当他观察二人行踪，想打他们二人一个措手不及时，两条柔软的绸缎裹上了他的腰支。 这，这是……！ “绫罗魔法！” 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莫里斯身后响起。他回头去望，却只看了一位粉红色的鲛人少女。 是……东大陆那位鲛人少女的子嗣？ 恶魔还来不及回忆，胸口便被莫里森的长剑贯穿。想要挣扎闪现，身体却被红色的绸缎牢牢困住。 “看到了么！＊鲛人粗口＊！”黑发粉尾的少女双手叉腰，“即使是你最看不起的鲛人，也能在关键时刻给你使绊子！” 恶魔皱起眉头，似乎想说什么，身体却如泄了气的气球般瘪了下去。 而在水牢的另一边，一具属于恶魔的躯体悄然出现，完好无损。 莫里森丢开手中替身恶魔皮，冷眼看他，看起来毫不惊讶。 “确实不错，有进步。” 恶魔抬起千年魔杖，瞄准某处： “那么，这个呢？” 众人抬头看去，刚刚与众人厮杀的黑暗生物竟全部调转方向，飞向海瑟薇！ “来者不善啊。” 另一头，幽灵打趣道。 “个数很多呢。要是我没防住，你怎么办？” 海瑟薇抬头，乌乌泱泱的魔物黑潮中，处处荡漾着贪婪与讥笑的声音： “主上教过，打架先打治愈师！” “虽然继承了天使的力量，但她看起来还是好弱呀，我能一口吞掉！” “嘻嘻，我要立战功呀！” 海瑟薇神色微凉，但并未停止演奏。 直到那飞得最快的黑暗生物张开血盆大口—— 她琴弓轻轻一划，鲜血飞溅，即刻划破了魔物的喉咙。 “我倒想知道，是什么给了你们——” “我这个天使继承人不能打的错觉？” 第342章 神与人“我不是她。” 随着首当其冲的黑暗生物一声惊叫，其余的黑暗生物如同石子落入的锅中瞬间沸腾，纷纷溃散，准备逃离。 “来了…可就别想走哦？” 幽灵弗罗斯特轻打响指，簇簇冰丛如鲜花般在众魔物脚下绽放。 “叛徒！”有黑暗生物不满，“你不也是父亲的子嗣么？竟然沦为天使的走狗！” 幽灵轻笑一声： “那你们可能有些误会。严格来说，我并不能算他诞下的孩子。我母亲遇到他时，已经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古堡幽灵。” “相传呢，我母亲是因为丈夫战死忧伤过度，才化作幽灵，游荡在自家古堡内的。但莫里斯闯了进来——不仅破除了母亲设下的所有机关，还找到了她本体的藏身之处，并向她热烈表白——” “不仅如此，他将自己的魔力喂给不愿消失消失的母亲——我那身居古堡，与世隔绝的母亲哪见过这个？于是，就爱上了他，一发不可收拾。” “但就在这时，那青年恶魔却再也不来古堡了。” “在母亲消失前，她还惦记着这件事，于是就将自己灵魂的二分之一分离出来，并灌注以她所剩无几的魔力，创造了我。” “彼时我还只是一个一触即碎的弱小灵魂。若非北大陆的人类公主愿意与我缔结契约，我早就烟消云散了。” “那么你们说——莫里斯这只魔，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扮演过什么‘父亲’的角色呢？” 黑暗生物们面面相觑。 幽灵冷笑：“所以，我不帮人类，难道还帮你们？” “好了，和已死之魔没什么好谈的。”幽灵转向海瑟薇，满脸人畜无害，“这些坏魔物的灵魂……我可以吃吗？姐姐？” 姐…… 众魔目瞪口呆，又万分无语。 他们因人家的立场问题愤怒半天，人家却在这等着，等着把他们当食物吃掉呢。 这就是高阶黑暗生物的生存之道吗？ 不，不对！光明天使那么厉害，怎么会被这点小伎俩骗到，一定不会答应的！ 海瑟薇目光严肃：“不行哦。” 果然没骗到！众魔欢呼雀跃，激动得险些流出眼泪。 “这样罪恶的恶魔——怎么能便宜他们如此舒服地死掉呢？” 海瑟薇罗兰紫色的眼睛扫过众魔，白金蛇瞳中满是困惑与不解： “当然是要用我的琴弓割断喉管，放在白金圣火上慢慢炙烤，灼烧殆尽啊。” 众魔：“……” 幽灵瞳孔微缩：“……？” “饶命啊！” 众魔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扑通扑通，接二连三跪伏在地。 “那个，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也愿意为天使大人俯首称臣，做牛做马！请您收下我们吧！” 女孩洁白的裙摆下，簇拥的黑暗生物伸出的手爪如一只只欲将她拖入污泥的锁魂钩。 与莫里森不同，这些临阵倒戈的家伙只让海瑟薇感到无比恶心。 “是吗？” “是、是！当然……” “那就让小弗测测吧。” “什么？” 幽灵露出轻笑，读抬头便施展读心魔法。 “假话。”他掐起一只黑暗生物的脖子，回头望向海瑟薇。 “嗯。”海瑟薇微微颔首，白金琴弓轻轻一划，说谎的魔物便身首分离。 “还有谁要上前挑战？” 海瑟薇一甩琴弓，白金的圣器上竟然没有一丝血痕。 未被困住的魔物们落荒而逃。 “不管他们吗？”弗罗斯特眺望远方，看起来心情不错。 海瑟薇点头：“有路易他们在。不怕。” 二人重新将目光落在余下的黑暗生物身上。 “天、天使大人，我、我向您举报，您身边这个家伙，身上的杀戮血气比我们任何魔都浓！” 海瑟薇微微眯眼。她当然知道弗罗斯特身份不简单。毕竟早在她尚未觉醒之际，这只黑暗生物就早早向她索要一块小小的灵魂碎片。 他早就知道与她合作利益无穷，甚至想要窃取她灵魂中的一分力量。 然而——然而。 海瑟薇眼睫轻阖。 这是最优解。 有莫里森在，即使弗罗斯特想要窥伺什么，也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嗯？怎么？姐姐不相信我么？”面容美丽的幽灵依旧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那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就在这时，一阵强大的魔素风暴扑面而来。海瑟薇与幽灵停止说笑，径直望向魔素爆发的方向！ “那是……莫里斯？” 幽灵望向脚下的魔物。它们果然脱离云天，被那股力量吸着向后翻滚，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旋涡持续拉扯！ “救，救命啊！” 这次是真心的呼救。海瑟薇当机立断，凝出一支金箭朝云端一插，为几只即将被吸走的恶魔提供了可以抓握的载体！ 这并非帮助敌人。只是远处的莫里斯似乎下定决心，想将这些所谓的“子嗣”化作食粮！ 如果不出手阻止，接下来的莫里斯只会更难对付！ 海瑟薇伸手去抓，却未能抓紧最后一只黑暗生物漆黑的胳膊。 【感激】，【触动】，最后是【后悔】。 手指自对方手腕滑落前，她实打实地感受到了那些黑暗生物临死前最后的情感。 它们十分纯粹，简直与人类或其他种族并无分别。 黑暗生物……也能诞生出滋养天使神明的感情么？ 海瑟薇微微神伤，但战局却不容她细想。 剩下的黑暗生物四下逃逸，莫里斯的声音却再次回响： “怯弱求全者皆不可活。” 霎时间，四散的黑暗生物仿佛后辈中了一根刺，他们机械地回头，又不要命地发起新的猛扑。 “……卑鄙。”海瑟薇不屑轻嗤。 不同于先前“进攻型”的战斗，恶魔黑暗生物们意识到自己不战斗绝无活路后，战斗方式变得更加极端嗜血，人类方眼看要招架不住。 海瑟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此时此刻，她终于清楚地体会到，莫里森先生为何愤怒。 他不是一只魔在战斗。 他只是想为后来的黑暗生物开出一条路，一条可供他们自由选择的路。 无论是嗜血还是和平，都应出自他们自身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如斗兽场般的，困兽之斗。 海瑟薇再次搭上琴弓，清冽的乐曲如流水般肆意流淌，划过每个人类战士的身侧，为他们提供更强的鼓舞。哪怕白金蛇瞳已经浮现隐隐金色，海瑟薇也没有停下演奏。 “你还要继续吗？继续下去，不过是延续千年前的杀戮而已。你与那冷血的缪兹，并无区别——” “你给我闭嘴！” 海瑟薇忽然睁眼，反向传音魔法如一根利箭般，刺入恶魔的脑子。 “没有人教过你，未经别人允许就在别人耳畔叽叽喳喳，非常无礼且惹人讨厌吗？” 她射出一只金箭，撞在恶魔身上，却并未造成什么伤害。 “没用的。”莫里斯笑着，慵懒道，“我已经吞噬了不少同类，又在前圣子的帮助下，夺得了你的一半神力。” “即使是缪兹本人现身，恐怕拼尽全力，也堪堪只能将我封印——” “更何况是被感性盈满，又瞻前顾后的你呢？” 恶魔忽然一个俯冲，对准莫里森水牢的死角，冲破禁锢，逃了出去。 莫里森跟着俯冲，紧追其后。哪料那恶魔却并未逃远，而是甩出无数只杀气腾腾的毁灭魔法，绕着阿兹卡那上空排了一圈，随后召出漫天陨石雨。 “怎么？”做完一切的恶魔回过头来，赤色眼眸里满是微笑，“你们要为了所谓的胜利，抛弃你们口口声声要保护的家园吗？” 听到这话，原本浴血奋战的战士们不禁纷纷回头，看到那满目的紫色陨石雨，有不少人瞬间多了几次失误，被那疯狂嗜血的黑暗生物留下伤口。 “海瑟薇，你不是天使吗？救啊，”恶魔猩红的双 眼扫过结界下方抵御抗战的人们，最终落在组织人类抗争的露西亚和西尔维娅身上，“将全部力量用来杀我的话，底下那些人类你还救得了吗？” 恶魔阴冷的目光叫海瑟薇一阵反胃。继承了天使的记忆后，她当然知道这只坏恶魔肚子里装的什么坏水—— 千年前，天使缪兹为守护人类，自愿放弃形体与自由，将大半魔力化作光明结界。 她深知仇恨延绵，她明白纷争不断。 她知晓自身终会沦为黑暗的眼中之钉，而被她杀戮的恶魔也会将对抗天使的经验代代相传，终有一日，人类所向披靡的神明也会露出弱点。 因此，她自愿放弃四方征战之【矛】，化身坚不可摧之【盾】。 谨愿此身护佑这片充满生机的国度千年—— 辉光不息，赐福不断。 “海瑟薇，冷静点！不要想不开！” 莫里森不知被恶魔吹了什么耳旁风，冷静了片刻的面容很快又有担忧浮现。 “放心，我没事。” 海瑟薇没多理会莫里森，罗兰紫色蛇瞳紧紧落在莫里斯身上，看他满脸挑衅地笑着，在姐姐与姨妈所在的位置上空多开了几只毁灭魔法的法阵。 “很可惜，海瑟薇。” “虽然你突破天使觉醒的规则，侥幸夺得神力非常了不起。可天使之所以是我的天敌——” “是因为天使没有弱点——” “而你……却有。” “呵呵，是吗？”海瑟薇轻笑。 莫里斯抬头，六翼天使腾空飞起遮天蔽日。 海瑟薇微笑着看他，仿佛盯着一只即将放上案板的死物。 她伸出一只手，金色魔素如流水般在她周遭汇聚。那无数只飞向她簇拥的白色小球，来源正是他脚下本就岌岌可危的光明结界！ “你疯了！” 向来冷静的恶魔第一次透出明显的愤怒。 这个人类女孩为了杀死他，竟已丧心病狂到打算拆掉结界，拿回天使分出的大半力量对抗他了吗？ 即使是缪兹本身，恐怕也不敢做如此大胆叛逆的行为。 “对啊。” 海瑟薇笑了笑，手中琴弓亮得像一把漂亮的纯白圣剑。 “所以我说……” “我是海瑟薇，不是缪兹。” 第343章 歌声与希望“不违背自己的欲望。这是…… 一滴冷汗自黑发恶魔脸颊滑落。 冷静，冷静。 海瑟薇是个善良懂事，大爱无私的孩子——这是他从云天水镜中苦苦观察十年的结论——她怎么可能放弃人类，只为复仇呢？ 可是对方凝结巨型魔法的架势……不像假的。 莫里斯看了眼背后的结界，咬咬牙，得出一个结论： 装的。 她绝对是装作不在乎的样子。为的，只是逼他收回杀戮魔法，与她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战！ 他才不傻——谁要和天敌硬碰硬。 恶魔凝聚魔素，抛出一道道新的巨型毁灭法阵。 赌么？ 那他就奉陪到底。 直到家园毁灭的痛苦摆在女孩面前，她便只会在死气沉沉的废墟掩面哭泣，并为自己的无知与愚蠢后悔终生！ 恶魔冷哼一声，挑衅的红眸抬起，看向海瑟薇。 然而，他却看到海瑟薇身后的莫里森眼睛微眯，露出轻蔑的微笑。 ……他在笑什么？ 莫里斯心中忽然一阵疙瘩。 以前，莫里森是他所有子嗣中最好懂的—— 他天生就具有悲悯之心，会思考狩猎者和食物的关系，会悲天悯人，也经常向他提问一些深奥的话题。 他冰蓝的眼眸仿佛一捧冰雪融成的清泉，澄澈不含一丝杂质。明明是最擅诱惑的嗜血种族，却偏偏平和善良，温柔谦逊，对一切事物充满好奇。 他的喜，他的乐，他的悲，他的惧，向来悉数写在脸上。即使有最擅长伪装的血族帮忙指点，也总会露出破绽，让他轻易逮住。 可现在，他却读不出了。 仅仅是因为……和那位具有天使力量的女孩相处了一阵吗？ 恶魔缓缓转头，视线重新落在海瑟薇身上。 三年。 不到三年。 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这一对长生种来说弹指一挥间的时间，竟能让莫里森改变到连他也摸不透的地步？ 为什么？ 凭什么。 就仿佛一直毫无保留的孩子忽然砌起高墙，将他这位父亲隔绝在外。 ——明明他花了那么大力气，才让那个孩子仰视他时眼里有光，举手投足洋溢着对他的敬仰与爱。 凭什么天使就能仅凭那么短的时间？ 恶魔咬紧牙齿，一挥爪，将毁灭魔法弄得更加绚烂！ 但莫里森的轻笑丝毫没有减轻。他那双冰蓝色的竖瞳落在莫里斯身上，轻蔑中又带着些许冰冷，仿佛在注视一个蛛网上的死物。 “父亲……” 他没有出声，只是笑着做出如此口型： “你怕了？” 莫里斯先是背后一凉，紧接着怒火中烧，感觉受到了十二分的挑衅！ 莫里森什么鱼，都没品过多少鲜血，竟然也敢挑衅他？ 虚张声势……一定是虚张声势！ 他们都是好人中的好人，怎么可能放弃结界内那万千人类的生命？ 更何况，还有人类军在旁边看着。如果这两人临时发疯，对方不可能不出手阻止！ 对，对……他想到了，就算是真的，恋爱脑神明也会被人类拉下台！ 到时候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承担起人类讨伐神明的助力，自然而然地填补起阿兹卡那人类神位的空缺！ 做好两手准备的恶魔瞬间心平气和。 没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小年轻，又怎么斗得过看遍了人间种种悲喜剧的他呢？ “喂，喂，听得到吗？” 海瑟薇抬起手臂，众多的白色小球回归魔素，与她手腕的水晶手环产生共鸣，在她的周围凝出几片巨大的光屏。 那是……魔晶手环？ 莫里斯认得那玩意儿。似乎是一个奇怪的人类发明的魔法道具。 但是在此刻……有什么用呢？ “这里是海瑟薇，大家看得到吗？” 结界之下，许许多多的人停下逃亡，痴痴地望向周围的建筑。 凡是安有魔晶屏幕的地方，都出现了海瑟薇的身影！ “海瑟薇，是海瑟薇！” “我看见了，她领着人类军与魔物伙伴一起，在与恶魔战斗！” “海瑟薇，战况如何？你们还好吗？” 人类关心地话语通过魔素的流动传进了海瑟薇耳中。她轻轻掐断通讯功能，只保留了单向的传音： “我们还好。但为了最后的胜利，我们需要大家的帮助。” 屏幕那头的人类纷纷点头，似乎在说：“请说请说，义不容辞！” “嗯。”海瑟薇轻声笑了下，“我需要大家努力回想快乐的事——” “以及……” “为我唱响那时候你最喜欢的歌。” 地面上，人类面面相觑： “开心的事？” “唱歌？” “这个时候……？” 西尔维娅忽然冲到拥挤的人群面前： “海瑟薇叫你们唱就唱！没听见吗？她需要我们的帮助！” 杰克国王在妹妹莉珊德拉的搀扶下也走上高台： “按海瑟薇小姐说的去做吧，各位女士们，先生们。” “卫国的战争不应由英雄与勇士孤军奋战。我们亦有责任。” 紫色的魔法在结界上空明灭可见，逐渐扩大，变得明显。 地面上的人类不敢再犹豫。一位年轻人走出： “我、我来试试！” “我最开心的事，是今年麦子大丰收！” “最喜欢的歌是，和安妮一起唱的劳动民谣……” 青年人清清嗓子，清冽如泉的歌谣自他喉间倾泻，仿佛织成一匹绝美的金丝绸缎。 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白色羽翼嗡嗡作响，在青年的歌声中，与天上的结界产生了共鸣。 “我、我也来！” 一位怯生生的少女上前一步： “我最开心的事，是这个学期所有学科都拿到了A！母亲和父亲答应带我去南方旅游！” “我最喜欢的歌曲，是琳娜老师交给我的《努力之歌》。” 少女开口清唱，投入音乐的她仿佛进入无人之境，身上的紧张与窘迫一扫而光，金色的旋律与白羽轻轻嗡鸣，它们的认可似乎是对努力者嘉奖。 “那我也来……！” “我也……” “我也想试试！” 一时间，刚刚还被恐惧与紧张包围的人们似乎忘记了结界外可怕的威胁，浸泡在甜蜜的幸福与回忆中，逐渐织成了一匹金色的绸缎。 不，不是绸缎。 是“黄金的五线谱”。 云层上，海瑟薇和着人们的歌声拉起提琴，琴弓一点，便凝出许多白色的泡泡。 它们缓缓移动，飞向恶魔。 “什么？” 莫里斯隐隐感到脚下魔素波动，定睛一看，竟看到纯白的魔素自王都位置向四面蔓延！ 那魔素凝结的速度极快，且正以极高的速度汇出一只张开的白弓，又好似一道跨越西大陆东西南北的巨型桥梁！ 怎么会？ 莫里斯从未见过增长如此迅猛的光明魔素。它来势汹汹，却又毫无征兆。 仿佛就是……凭空生长。 “如何，莫里斯？” 海瑟薇拉着提琴： “你以为我撤去结界，是被复仇冲昏头脑，要抛却底线么？” “错了，白痴恶魔。”海瑟薇抬眉轻笑，“我两个都要。” “人要贪心，不违背自己的欲望。这是莫里森先生教给我的。” “我觉得……非常有道理呢。” 莫里森脸颊一红，莫里斯却气得七窍生烟。他有意促成两人相爱，本想是让两人迷上对方后，各自成为对方的弱点，谁能想到最后的效果却是取长补短，强强联合！ “痴心妄想。” 莫里斯对二人的理想十分不屑，更不相信人类临时凝成的魔法能够抵挡他的毁灭杀阵。 他冷笑一声，恢复往日的平静，为刚才慌乱的自己感到可笑。 恶魔一声令下，剩下的黑暗生物不再纠缠人类军，而是一股脑儿的朝海瑟薇涌去。 即使是傻瓜都知道，打团先斩治愈师。 人类的魔法之所以迅速有所突破，也是因为有海瑟薇这一媒介为他们转化。 只要海瑟薇这个关键纽带一断，别说人类了，就连莫里森与那些反抗他的盟友，恐怕也会乱作一团。 所谓的联合作战……很快会变成一盘散沙。 恶魔勾起唇角，抬眸却看到莫里森挡在海瑟薇面前制造水雾，弗罗斯特紧随其后，迅速将水雾凝结成冰，将他的子嗣部下纷纷冻成了冰雕。 喂。 莫里斯眉头微皱。 是不是有些不对？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的？ 一支箭矢飞来，将那些冰雕串成了冰渣，并趁着他错愕出神，一举划破了他那张引以为豪的脸。 “伊琳娜？”恶魔望向箭矢飞来的方向，“你为什么会帮助天使？” “按照你的作风，不应该在天使觉醒前，就将她囚禁在世界树里，作为供精灵族仰仗的养料么？” “呸！”云层下方的伊琳娜再次张弓搭箭，“你以为谁都是你？” 说完，又射出了一箭。 恶魔侧身躲开。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沦落至这个地步。明明对面都是流淌着他血液的子嗣，却一个个拿起武器，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还是过得太舒坦了。恶魔想。当初就应该把他们都掐死。 “轮到你了，恶魔大叔。” 海瑟薇琴弓一指，万千泡泡随之出现，缓缓飘向莫里斯。 这样慢的速度，有多大伤害？ 恶魔不屑冷笑，轻易躲开。 啪。 啪。 啪。 白色的泡泡接二连三在他身边炸开： [我的愿望是，明年收成更好！] [希望我可以和森在一起。] [愿孩子们天天开心。] 没有恐怖的魔力，也没有巨大的杀伤力，有的，只是西大陆人类充满希望与憧憬的美好愿望。 他最讨厌愿望！ 他所登上的邪神之位，力量正好来自绝望与悲伤！ 莫里斯挥手驱赶，想叫泡泡离他远点。 啪、啪、啪、啪！ 泡泡们仿佛与尖锐物品是否碰撞没有关系，不仅到点爆炸，甚至追着他飞！ 莫里斯展翅欲逃，却被泡泡前后夹击。只好用力扇动蝠翼，飞向高处。 ……毁灭魔法。 他忽然想到。 武力不行，那就巧取。 莫里斯抽出一柄饱含绝望之力的漆黑小刀，像切西瓜般，将眼前的泡泡切成两半！ 【你不会丰收，因为阿兹卡那的丰收是个骗局。】 【天使的庇佑使你们风调雨顺。没了天使，你们努力也没有收获！】 【学习好又怎样？毕业了还不是从零开始。】 【旅游？哈，那是留给贵族的。】 【等你走出校园就会发现，你将所有时间压榨于工作，却得不到相应的金钱。】 【孩子们健康成长？可笑，百分之八十的孩子都不懂得回报。】 【“病床前没有永远的好孩子。”你不过是将所有爱投注到他人身上，最终年老多病，无人照料。】 莫里斯将愿望的泡泡悉数划破，挑衅般推向海瑟薇： 看啊，失去你保护的人类多么脆弱，仿佛蹒跚学步的幼崽。 即使你有心栽培他们成为保护自己的盾牌，他们也脆弱如纸，一触即碎。 海瑟薇没有说话。她只是重新拉起小提琴，仿佛对水泡的遭遇熟视无睹。 [“很久以前，阿兹卡那并无神明，可人类却早已再次生活。] [“先祖不懈的尝试使我们通晓作物知识，勤劳的双手让我们拥抱明天。] [“在没有天使的年代里，人们仅仅依靠自身，依旧活了下来。”] [阿兹卡那神学教材的第一课，曾经如此称赞。] …… [学习使我们掌握技能，变得更加优秀。好奇心是人类天生就有的魔法，它帮助我们走得更远。] [我们弱小，我们生命短暂。我们匆匆一生看不了太多风景，却绞尽脑汁，留下记忆中的那天花田。] [绘画、音乐、雕塑与诗。] [我们究其一生学习技能，只为留住昨天、今天、明天。] [试问，是哪个种族先天不足，却依旧为美好甘之如饴？] [毕业典礼上，满目热泪的教师曾经如此祝愿。] …… [有这么一群孩童，他们无父无母，却向往明天。] [孤儿院的老师悉心抚养，却并未为了那个赡养的未来。] [听！是谁将无序化作规整，领着孩童将春天的歌谣唱响？] [是谁将小手拉起，绘出他们心中的画片？] [又是谁受人搀扶自阴影中走出，甘愿归巢，化身萤火传递光热，只为那一张张稚子的笑颜？] “是……人。” 海瑟薇轻甩琴弓，万千肥皂泡自云海中复生，不畏苦暗—— 亦无畏明天。 “莫里斯，”她轻轻摇头，眸中透出失望，“你蛰伏阿兹卡那上空云海神殿如此之久——” “终究不曾平视人类——” “不懂人类。” 第344章 爱“爱，不就是灼痛，难耐，痛苦万分…… 飒！ 霎时间，西大陆上空民众心愿凝成的光点，竟相互连联结，凝成一道星座！ 白光明亮，照亮恶魔的脸颊，也映出他颊侧那一滴迟疑的冷汗—— 他感受到了，不会错。 那是极其纯粹，又强大的力量。 唰—— 嘭！嘭！嘭！ 一根根与天使箭矢别无二致的纯白圣箭自那些白色光点中喷涌而出，它们如同一根根坚韧有力的阿兹卡那柱，不仅挡下恶魔黑色的毁灭流火，更如千手的神邸，为人类生存的陆地撑起一片生存的空间！ 莫里斯逃了。不是垂死挣扎 ，也不是恼羞成怒，是他理性且真切地判断，得出结论： 这力量已经超出他对神学的认知，绝非他一个后天伪神所能抵挡。 于是他挥翼转身，抛下众魔，果断朝众人反方向逃去。 可海瑟薇并不会放虎归山，令这只狡猾的恶魔积蓄力量，东山再起。 “斩草要除根。”她张弓搭箭，金眸灼灼。 “这是你教我的。” 嗖——！ 飞溅离弦，正中恶魔胸膛。 恶魔捂着伤口呲牙咧嘴，没一会儿便被黑气包裹，恢复原状。他的手中捏着一颗失去色彩的魔珠——显然，其中的生命力已经被他吸食殆尽。 “同类相残……只为苟延残喘？”海瑟薇瞥了眼那珠子，“你就这么怕死吗？莫里斯？” “倘若如此，你当初就不应该协助叛徒，伤我父母。” 恶魔却轻笑：“你父母？” “凡人的性命我根本无心在意。我在意的……是拥有着天使力量的你啊。” “如果你当时能乖乖上船，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因为你牺牲了。” 黑发恶魔勾起唇角，露出笑容，简直仿佛某种无声的挑衅。 “莫里斯！”少女眉头皱起，无温许久的金眸竟仿佛要粹出怒火，“你……终于承认了？” “杀害我父母，残害众多阿兹卡那船员的凶手，就是——” “哎，停停停，我可从来没说这话。” 黑发的恶魔甩甩细长的尾巴，赤红的竖瞳扫过海瑟薇，莫里森与人类军。 “真正的凶手，是你父亲啊。” 他抬起手爪，当年的情景在紫火中重现： 画面中，卡洛斯洛兰双目绝望，一对儿眼袋垂于原本温和谦逊的紫眸之下，手提滴血短刀，走过船上堆积的尸体，却熟视无睹，步履轻浮，简直宛如一具毫无生气的活尸。 于尸山血海尽头的船首，他看到了熟悉的那抹蓝色。 仿佛生物趋光的本能，他想都不想，便家加快脚步，朝她走去。 “莉莉，我们快逃……” 咔。 昔日的爱人满目哀怜，却将匕首捅进他的心脏。 卡洛斯没有问为什么，仿佛一片轻柔的灰羽般缓缓倒下。 深蓝礼裙的女性慌乱蹲下，接住男人的身躯，让他不至于磕到额角： “……不问问为什么吗？” 紫眸的男人轻轻摇了摇头，疲惫的紫眸却带上了微笑： “莉莉……自我们相识开始，你什么时候错过呢？” “如果你对我动手，只能说明一件事……” “我犯了很重，很重，不可饶恕的罪过。对吗？” 女人微微背过脸，只是不住摇头。 男人却笑了： “所以，船上的大家没有叛乱……是吗？” “王室的精锐们，没有胁迫你……” “魔法师大人们，没有囚禁你……？” “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对吗？” 莉迪亚侧目，没有回应。 卡洛斯便已经知道了答案： “幻觉？” “……对不起，莉莉。” “我都……” “干了些什么蠢事啊。” 卡洛斯手掌垂下，奄奄一息，抬头却瞥见，天上漆黑的恶魔。 “真无聊啊。竟然扑了个空。” 恶魔一挥手，万千箭矢便如雨般倾落甲板，大大小小的紫火将其点燃，又跃动缩圈。 “恶魔……？” 卡洛斯认出了那绘卷中才有的生物，竭力站起，胸口却钻心疼痛。 “你……害怕死亡吗？”女人问。 卡洛斯一愣，摇摇头。 “那么……” 莉迪亚满意地点点头，搂着男人伤痕累累的身子，在甲板上一滚，直接从某处豁口中跳入大海。 “与其沦为黑暗爪牙的俘虏，不如这样慷慨痛快地死！” 火焰渐熄，身影模糊。 “所以说……我根本没有对你那所谓的父母和人类同胞动手。” 恶魔满意地收起爪子： “你们所追求的真相……不过是他们主动跳海赴死，和我有什么关——” 咚！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少女赤手空拳，一拳打在喋喋不休的恶魔脸上。 恶魔防备了所有的魔法，却偏偏未料到，已经成神的少女会打出如此纯粹的物理攻击，竟径直飞了出去，摔在云端之上。 这一击太过突然，以至于交战的黑暗生物与人类军都停了下来，齐齐望向二人。 恶魔捂着已经红肿的脸颊爬起，向来古井无波，带着轻笑的眸子竟然露出怒意—— 以及一点点委屈。 为首的莫里森等魔法生物更是瞪大了双眼： 这还是他们那个不可打倒，深不可测的父亲吗？ 他看起来…… 好狼狈。 只要一拳就能打倒，好弱鸡。 恶魔投射所有黑暗生物头顶的那片阴影，就这样被突然出现的日光拦腰折断了。 哈。就这？ 一股轻蔑的笑意自莫里森脸上诞生，很快延伸至了整个魔法生物的种族。 所以他根本不是算无遗策，只手遮天的神。他和他们一样，都是能被击败的血肉之躯。 可他们以前……为何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呢？ 所有魔或嫌弃，或难以接受，或发散思维，开始回忆这只恶魔的旧事： 听说，这只落单的恶魔曾经被血族欺辱，所以才格外讨厌血族，对如今血族亲王的母亲引诱又抛弃呢。 听说，这是无耻的恶魔曾经屁颠屁颠地跟在人鱼女王身后，却勘勘只能做得个男宠呢。 听说，这只恶魔因为受不了人鱼女王的癖好，才哈巴狗一般跑到精灵女王那里故意示弱，摇尾乞怜呢。 哈，表面上风风光光，不可一世，原来是个吃软饭的！ 魔法生物们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手中的武器与魔法再无迟疑，轻易就贯穿了侵略者的胸膛。 就这。 就这啊？ 莫里斯捂着脸颊，感到体内的力量正在迅速流逝。 那个叫海瑟薇的小姑娘似乎看出他力量的源泉不仅仅来自魔珠，也来自万物心中的绝望与恐惧。 这是连莫里森也未察觉的隐秘，她为何……？ 莫里斯摇摇头。 这是个魔法的世界，而魔素又与情绪深深挂钩。或许海瑟薇只是气不过侥幸打了他一拳，并未勘破他魔力的秘密。 可他抬起头，少女的脸上却全无怒意，有的，只是淡淡的嫌恶，仿佛在注视一团粘在鞋尖的污泥。 “天使大人啊，”莫里斯体力流失严重，已不敢造次，只好腆脸赔笑，“你这又是为何呢……” “你所苦苦追求的真相，我已经全部告诉您了……您还这样揪着我不放，小的可是真的很困扰啊……” “哼。”海瑟薇冷哼一声，琴弓举起，态度依旧果决，“你那是诡辩。” “杀死我有什么好处？您的……我是说海瑟薇的父母又不会回来……只会将恨意留给下一代……如此循环，延绵不断……多不好呀。” “恨？” 海瑟薇笑了，转头望向莫里森： “你恨吗？” “完全不。”莫里森果决回答，笑着展开水线，跃跃欲试，仿佛只要海瑟薇一声令下，他就要冲上前去，将某个老不死的活活勒死。 “……” 莫里斯一阵沉默。 海瑟薇又望向路易等人，还不等她开口，伊琳娜就抢先发话： “谁要替他复仇啊？真是自我意识过剩。” “老东西，我劝你不要反抗，否则你死了，我也要把我的箭矢戳进你的屁股！” 精灵的族人一阵哄闹。海瑟薇又望向那些被人类反抗军剑刃指着，连连后退的黑暗生物： “你们呢？” “哈哈亲爱的天使小姐其实我们只是打工的跟他根本不熟！” “是的是的要杀要剐随您心愿我等绝不阻拦！” “叫他主上和父亲也是只因为这老家伙怪癖如此，绝对没有血缘关系的！” 黑暗生物你一言我一语，就差把莫里斯屁股上有几颗痣给海瑟薇爆出来了。 海瑟薇听得也很无语，这伙黑暗生物拙劣的谎言简直把她当成不 过三岁的傻子。 不过，这些七嘴八舌的浑话，倒也足以把对面用子孙仇恨论的恶魔气个半死。 “如何呢？” 她回头看向恶魔。 “你们……” 莫里斯微微皱眉。 莫里森敢说他从来没见过老东西露出此等无语的表情，心情变得畅快不少。 “喂，老不死的。蠢话说够了吗？你以为你今天能够凭借那张巧嘴从这里逃出去？” “别做梦了。海瑟薇心灵的强大，超乎你的想象。” 恶魔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忽然散出许多冰冷的雾气，迅速向莫里森席去！ 海瑟薇琴弓一转将其挡下，可那些雾气却绕开她的位置，直直冲向莫里森。 路易用剑将其切开，却发现那雾气似乎并没有什么攻击力。 只是他不慎吸入一口，感觉…… 身体沉重，心情低落。 “路易！”莫里森伸手去扶倒下的路易，却发觉自己身体也变得十分僵硬，冥冥中似乎有无数只手在拉扯他的理智。 “亲爱的莫里森，我爱你啊。” 恶魔的声音竟透过身躯，直接在他脑内回响。 “你忘了吗？你曾经是那么钦佩父亲，曾经枕在我的怀中安眠……” “海瑟薇……是心灵类魔法！” 莫里森撇开魔法的影响，硬撑着理智，为海瑟薇传递信息。 海瑟薇瞬间明白，给身后浩浩荡荡的人类军与魔法生物都开了层加护，以免他们受到那诡异魔法的侵扰。 路易的情况却不太好。昔日的压迫与绝望在眼前一一浮现，鲜红侵染了他整片视野。 “凭什么？” 血族的亲王忽然猛一挥剑，竟划破搀扶他的莫里森的肩与腰！ “凭什么……同样是恶魔之子，你就可以安享荣华富贵，我却要在尸山血海里厮杀失去血亲！” “这家伙疯了吧？怎么这时候内讧？” 伊琳娜张弓搭箭准备大义灭亲，却被海瑟薇按下： “是影响心灵的邪恶魔法。路易先生现在恐怕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贸然进攻，或许会加重他的情况。” “那怎么办？” 海瑟薇轻叹一声，攥紧手心：“让我试试吧。” “莫里森，能拜托你牵制一会儿他吗？” 莫里森连连点头，抓着路易强迫他接下海瑟薇一套大的净化魔法，却效果甚微。 “没用的，这是以血脉与怨念为媒介的诅咒魔法。”恶魔于不远处微笑，“只要那血族未完成心中夙愿一天，他的疯狂就会继续保持。” “除非……” “你们放了我。” “不要听他的！” 莫里森忍着强烈的不适大喝一声，一个手刀直接将狂躁的血亲打晕。 “你看，这不就安分下来了吗？” “什么无解诅咒，不过是骗人的！想想他说过多少真话？” “但是……” 海瑟薇的目光扫过一直冒冷汗的莫里森。莫里森当然知道她在担心他也受了那冷雾影响，忙忍着痛苦，大声叫道： “我好得很！你看我这不是点事没有？路易受影响只是因为那小子太菜了！你们快动手！” “嗯！” 海瑟薇不再犹豫，立即加固了莫里森的水结界，将无关人等纷纷搁在了外面。 如果不算维持结界的莫里森，这便是她与恶魔的第一次单挑。 她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哎呀，海瑟薇小姐真是好生善良。”恶魔见海瑟薇单独会面，心中自信几分，“其实我还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 “我呢，愿意陪您演一场，天使斩杀恶魔的精彩戏码，如何？” “只要您放我假死离开，我愿意用灵魂契约，保证不会再伤害西大陆的人类。怎么样？很划算吧？” “【爱之弓】” 面对恶魔的教唆，海瑟薇理都没理。金色五线谱在她身边缠绕，金色音符很快于她身边浮现。 西大陆的人们仍未放弃。他们的歌声响彻天地，云端可闻。 “喂，等等，天……海瑟薇，你要对我用杀招？难道你不怕路易和莫里森留下后遗症？” 海瑟薇冷漠看他，口中吟唱并未停息。 自从吞噬天使的灵魂之后，她对情绪的控制力似乎上升许多。 “爱？可是……海瑟薇，假若是爱的话，我也的确是爱着莫里森的啊。论血缘，我还是你的……” “对，对啊！虽然你的父亲不在了，但我是莫里森的父亲，你们俩在一起的话，你完全可以把我当做你第二个父亲啊！” “甚至……我再为你们寻一位温柔的母亲，也是完全没问题的啊！” 海瑟薇捏紧琴弓。 放在以往，她肯定会放弃吟唱，破口大骂。 可是，完全继承了神明力量后的她，能看清一切正向的情绪。 眼前的恶魔虽然不说人话，可他所描述的“爱”却是真的。 他不是犯傻，也不是气人，是打心底真实觉得，这样说，这样做，就可以抹平她心中的一切愤恨。 ——这只恶魔在情绪认知上，似乎存在不小的问题？ 她望向莫里森。 难道所谓的戏耍背锅，在莫里斯看来，就是爱孩子的体现？ 他认为自己没有错。这比什么都难办—— 那意味着他的心并未变冷。死灰仍可复燃，负隅顽抗。 而对黑暗魔素来说，执念是最强大的养料。 所以他才总能接二连三地搓出这类诡异魔法，死到临头还要拖莫里森与路易下水。 这就是世间最伟大的，无人能敌的，“爱” 的力量。 但…… 果真如此吗？ 海瑟薇临时改变了主意，她将硕大的【爱之弓】捏回它原本的模样—— 金色的【爱之律】。 并施加在一旁的莫里森身上。 被那冥冥之音折磨得痛苦万分的莫里森忽然感到眼前清明，身体舒畅。所有不适消失不见。 “海瑟薇？” 他望向天上圣洁的少女。 虽然他很开心获救，但他更担心自己成为对方的软肋与拖油瓶。 海瑟薇回头，朝他眨了眨眼睛。 莫里森：！ 原来如此，不愧是海瑟薇！ 他心满意足带着金律走开。天上的恶魔同样放松不少。 “海瑟薇小姐，你终于想清楚了？” 恶魔张开手掌，似乎欢迎天使入伙。 “我很高兴，也很荣幸，能拥有你这样强大圣洁，美丽动人的盟友。” 海瑟薇笑笑，走近恶魔： “脸还疼吗？” “……还好。”恶魔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关心自己，一时间竟然有些局促。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听听您临时改变主意的理由。” 海瑟薇目光温柔，仿佛要将所见悉数溺亡： “我只是想问问，您既然爱莫里森，为何又要删除他的记忆，令他远离族群，痛苦万分呢？” “这个嘛，”恶魔垂下眼睛，“成长需要阵痛。更何况……” “爱，不就是灼痛，难耐，痛苦万分么？” 第345章 大结局（上）“我们一起。” “你的意思是……” “爱……是痛苦？” 海瑟薇眉头微皱，诧异万分。 “是啊。”背着手的恶魔回过头来，“有什么问题吗？” 海瑟薇眉头皱紧。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跟一个怎样的思想怪物交锋。 一滴冷汗自她额间滑落，又隐匿于蓝发下。 “难道……你的意思是，你当初想要杀我，也是爱吗？” “当然了，”恶魔彻底转过身来，赤红的竖瞳中没有一丝犹豫，“我对海瑟薇小姐的同情日月可鉴。” 莫里斯忽然牵起她的手，仿佛托起一件贵重的宝藏： “明明只是人类，却要背负这样的使命……可叹，可叹。” 海瑟薇感觉思想正在变得麻痹，思维也变得模糊。她很想就这样倒下，仿佛恶魔提供的道路上，有万千床温暖的棉花。 魅惑？ 不，更像是某种蛊惑人心的魔法。 她望向恶魔红色的指甲，惊诧地发现这家伙的手竟然比莫里森还温暖。 明明是恶魔……为什么？ 那些由他身上传递过来的魔素，也温暖甜腻。她竟找不出一丝能够击破净化的地方。 何等可怖。 海瑟薇想。 对方内心坚定，魔素稳固。连天使的灵魂都能动摇——也难怪莫里森他们无法击败。 但，只要是生灵，内心就一定拥有薄弱的地方。 她一定要努力找到。 “可是……恶魔先生，”海瑟薇一边寻找，一边小心措辞，唯恐被对方带着走，“生命很重要。一旦死去，可就什么都没了。何谈爱呢？” 恶魔似乎没想到她会顺着他说下去，眸中的警惕少了一半： “我很乐意为您阐释我的理念，海瑟薇小姐。” “您背负着这样的重担，当然是早早夭折便好——在悲剧开始之前，我便会结束您可悲的命运。您与莫里森相处过，应该知道我与其他恶魔不同，说到做到。” ……是吗？ 海瑟薇只觉得可笑。 既然如此，你怎么不死？ 等等……不死？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点子。 “您的意思是，在和人类建立感情联系之前，就早早断掉？” “不错。”恶魔以为终于蛊惑了天使，眉飞色舞，“这样即使是死亡，也不会太过悲伤。” “你的父母年纪轻轻，完全可以再生一个。” 海瑟薇轻笑：“不会被奥拉维尔暗中毒死？” “怎么会？”恶魔抬眸，温柔地看着她，“奥拉维尔不过一介凡人，只要您死了，我不会为他提供任何帮助。人类的被教会欺瞒的命运……也即将重新谱写。” 呵。 海瑟薇在心中冷笑。 说的一套一套的，要不是她早已下定决心，恐怕也会被这家伙的三寸不烂之舌绕进去！ “您说得很对。”海瑟薇笑着看着恶魔，“只是我现在不知好歹地苟活下来，就站在这里，您完全可以动手呀。” 恶魔身体一僵，哈哈大笑：“天使小姐不要说笑了……如今的我怎么会是满状态的您的对手？” “面对如今的您，能侥幸成为您的盟友已是万幸……只是天大地大，还望天使小姐能还我一条生路，为黑暗生物提供一处可以歇脚休憩的家。” 满嘴谎言。 海瑟薇皱眉。 虽然这恶魔满嘴盟友，看起来似乎是在求她放他一条生路，可实际上…… 他的内心没有一丝放弃的情绪。即使恐惧，也仍旧侃侃而谈，面带微笑。 倘若直接出手，她还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将对方绞杀。 要是留下一点点灵魂碎渣逃窜到某个角落，千年后恐怕又是一场灾祸。 必须……一击致命。 “很好，盟友。” 海瑟薇笑着走近恶魔，抬起手。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落在恶魔本就浮肿的脸上。 “你做什么！” 恶魔立即捂着脸跳开，满是警惕。 海瑟薇却不急不缓，抬眸，对恶魔露出微笑： “我在爱你。” “……爱？” “是呀，爱。” 海瑟薇笑吟吟地朝恶魔走去，莫里斯竟捂着脸，下意识后退一步。 刚才那一瞬间，他的恐惧似乎达到了顶峰？ 海瑟薇缓缓向前，朝恶魔伸出一只手： “亲爱的盟友，你不是说过吗？” “‘爱’是痛苦——” “如今我赐予您爱意……怎么，您却不愿接受？” 海瑟薇露出困惑迷茫的表情： “难道您说的爱……都是假的？” 恶魔捂着脸颊愣了一会儿，很快换上昔日的笑容： “怎么会？” “我非常高兴……” 还不等莫里斯把话说完，圣洁的天使便已握住了他的手爪： “这……这又是何意？” 莫里斯下意识挣脱，可天使却温和笑笑： “别动。” “我在爱你。” 莫里斯身体一僵。紧接着，他那经典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开始剧烈的挣扎！ “海瑟薇小姐！” “我看，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些爱意，您还是留给莫里森吧？好吗？” 恶魔奋力挣扎，可天使手心的圣光却如同最滚烫的岩浆，将他的血肉灼得滋滋作响！ “那孩子也很爱你……他、他被这样对待，会很高兴的！” “不。” 天使嘴巴开合： “我就要爱你。” “莫里斯先生，您不喜欢被爱吗？” “还是说，您刚刚说的，都是欺骗我的谎言？” 莫里斯眼睛瞪大，海瑟薇却乘胜追击，凑近恶魔，轻声细语： “你身上还有一层防御魔法，对吗？” “撤了它。” 恶魔摇摇头，海瑟薇却感受到对方魔息前所未有的混乱，简直像一团被猫挠过的毛线。 好奇怪。他真的很在意圆这个谎言吗？ 如果是谎言的话，应该不至于坚持到这种程度。 难道说……真如她最初所判断…… 海瑟薇瞥见恶魔被她灼出白骨的手腕，紫眸微眯： “好美。” 咔！ 恶魔身上那层维持已久，牢不可破的防御魔法，竟然在此时此刻出现裂缝！ 莫里斯一阵慌乱，可天使金色的魔法已经毫不客气地灌了进来，在他眼前，生生将那些裂缝逐渐撑大，撑大—— 嘭！ 黑紫色的防御魔法化作碎片，悉数溃散。 莫里斯下意识闭上眼睛，以免金色的辉光灼瞎他的双眸，随后被炸飞老远。 “你做得很好。” 远方的海瑟薇缓缓走来，朝他伸出手： “我现在已经完全相信你了。” 莫里斯盯着海瑟薇的手观察半天，确信上面没有什么圣火或爆破魔法，这才松了一口气，被对方拉了起来。 “你……” 他盯着海瑟薇，向来充满笑意的血眸少有的露出困惑。 天使的笑容是那样真诚。而且刚才他防御魔法破碎，她完全可以趁机要了他的命。 可她却没有。 世界上竟真有这样纯洁无瑕的人？ 恶魔抬头，赤色眸中的锐气全无： “你很像我认识的……” 飒！ 海瑟薇忽然笑着跳开。身披金律加护的莫里森自她身后出现，手中金律化作的纯白圣剑直直刺向他的胸膛！ 莫里斯心下一惊，躲闪不及，竟硬生生吃下这一剑。 莫里森这一剑瞄准恶魔的心脏，果决干脆，不偏不倚。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来，剑上的金律圣火焚烧着恶魔的血肉，简直要将他的器官烧穿！ 莫里斯没有说话，只是反手抓住了莫里森的剑，手上魔息攒动。 莫里森担心对方负隅顽抗，剑柄一转，搅烂恶魔的心脏。 莫里斯却笑了：“你还敢杀我？” “莫里森，你先是害死你的母亲，现在又要亲手了结自己的父亲，杀母弑父，你不觉得……你的冷血与冷心远超于我吗！” 莫里森眼眸微眯。 “闭嘴。” “我已经恢复了记忆，休想将过去的事栽赃给我！” 莫里森剑刃一横，忽然于恶魔心脏内，扫到一个坚硬的东西。 ……那是什么？ 奇怪而冰冷的触感立刻顺着剑柄传遍莫里森的全身，那种冰冷竟使他产生了一种危险的预感，敦促他丢下剑，立刻逃跑。 开玩笑。 这可是海瑟薇拼尽全力换出的破绽，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莫里森将剑抓得更紧，但那份冰冷的力量却嗖嗖的往他心口钻，使他拿剑的手微微颤抖。 “你在害怕吗？莫里森？” 莫里斯轻笑着，抓着白剑，往自己身体里带，似乎并不害怕莫里森杀死自己—— 甚至，还很期待。 冷汗从莫里森额间滑落。他的内心刚一产生迷茫，就被自己无情掐灭。 不能动摇。 不能辜负海瑟薇的期待，他必须彻底杀死这只恶魔！ 莫里森握紧剑柄，金律也不住翻飞，替他分担那份冰冷带来的痛苦。然而效果甚微，金律本身也逐渐被那冰凉腐化，失去活力。 眼前，逐渐出现一些不 应存在的影像。 浓厚的血色之下，幼时的他立于父亲左右，俯瞰地上虔诚信徒双手奉上同族的性命。 【可悲，可笑，可憎。】 这样的念头曾经在幼时的脑海中闪过。 【莫里森，你盯着看这么久，也想试一试吗？】 那时，恶魔递上一柄亮闪闪的弯刀，轻易就可夺走那人类的性命。 莫里森摇头拒绝，可那一瞬间，他确实产生了迟疑的念头。 愚昧野蛮的存在，难道不该抹杀？ 不等莫里森喘息，有关深海的负面记忆又贴了上来： 【殿下，请您离开吧。】 【这里不欢迎您。】 护着孩子的族人说： 【您的存在会带来灾祸，与王的怒火。】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蹲在湖边，满目悲伤： 【我这样的人，果然应该消失才好吧。】 她的身边满是起哄嘲讽的人类： 【跳啊。有本事就跳！】 莫里森伸手去拉，对方却快得出奇。一只怪物突然从湖中腾起，张开大嘴，在莫里森面前，将女孩一口吞下。 莫里森一时愣住，心与大脑一片空白。 他转过身，抽出水剑，双目猩红。 或许老东西是对的。 他只是没被逼到绝境。 他不是天使，一举一动，皆在私欲的推动下前行。 或许他真的残忍冷血，只是因为伤害过自己的父母是这样凶狠得角色，所以披上伪善的皮囊，叛逆地向阳生长。 他厌恶母亲，真的是厌恶她压迫族人，而非她的虐待吗？ 他想要杀死父亲，真的是为了世界和平，而非一己私欲吗？ 倘若恶魔死去，没了警醒与目标，他还能够……坚守良知，与光同行吗？ 莫里森不确定。 恶魔注意到人鱼心灵松懈，冰冷的黑雾立即肆无忌惮地朝人鱼心口钻。 莫里森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强硬地扎进他心中。 他想到对方为自己起的那万分相似名字，又想起对方经常提起的神位继承人。 所以继承的方式，该不会是…… 一阵强烈的异物感与恶心感双重交织，使他很想呕吐远离。可身体却被冷雾牢牢困住，进退不得。 抽身而退意味着辜负海瑟薇，不抽身又可能沦为那恶魔转生的温床。他不想…… “放轻松。” 一双温暖的手覆上人鱼的鳞爪。 “海瑟薇？”莫里森十分诧异，“你怎么来了？不要靠近，这黑雾会……” 莫里森忽然闭了嘴，他发现黑雾似乎只针对他，一靠近海瑟薇，便瞬间湮灭。 “不要怕，莫里森先生。”蓝发的少女环过人鱼的腰，轻轻覆上对方鳞爪，帮他重新握紧武器，“我在这里。” “你这样耀眼，怎会像他口中那样黯淡无光，冷血冷心？” “你不是那样，莫里森先生。他才是。” “你们……完全不一样。” 海瑟薇不再犹豫，抓起莫里森的手，带着白剑，向前一送。 “最后这一击，就由我们一起。” 第346章 大结局（中）还有更厉害的。天使大人…… 两种不同的力量交汇在一起，魔息与耀光交替闪烁，竟在恶魔形成一个巨大的空间旋涡！ “把他推进去！” 海瑟薇当机立断。莫里森点头，一并发力。 恶魔前有白剑，后有旋涡，一时间咬牙切齿，动弹不得。 高速旋转的魔力漩涡磨损着恶魔的身体，可恶魔本身却似乎仍不愿放弃。 他抓着剑，咬牙抵抗。 虽然身体磨损了，可灵魂却未曾动摇吗？ 好强大的心灵。 海瑟薇垂眸思考。 要怎样做……才能打破僵局？ “【爱之声】” 海瑟薇再度开口，唱响了能够调动人们心中所爱的曲调。 凡是心中有所爱之人，所爱之物的生灵，其爱意，都能振奋精神，为她所唱响的爱之歌谣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时，一颗金色的爱意泡泡从莫里斯胸口浮出。 它是那般纯粹，那般耀眼。 即使是海瑟薇，也为那份爱意的纯净愣了一瞬。一时间，竟忘记自己身处战场。 他这样的恶魔，心中也有爱吗？ 海瑟薇还未看清那【爱】为何物，一只黑色的手爪便将那泡泡整个握住，捏碎成渣。 “喂！” 随意捏碎自己的爱意，可是会让这段记忆模糊的……！ 海瑟薇未喊出口，就看到莫里斯将剩下的爱意残渣塞入口中，大块吞下，丝毫不顾那纯粹的爱意会扎烂他的嘴巴，灼伤他的食道。 ……是宁愿将其毁掉，也不远沦为敌人的力量吗？ ……海瑟薇有些明白了。 但…… 海瑟薇忽然灵机一动，厉声喝道： “莫里斯！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爱是伤害，伤害就是爱吗？” “那你现在……又在回避什么？躲避什么？” “难道……你其实心里知道……真正的爱是什么样子？ “你不断说服自己，洗脑自己，相信所谓的爱是痛苦，只是因为——” 海瑟薇抬起眼眸，厉声呵斥： “莫里斯！” “没有人爱你。” 咔嚓—— 仿佛利箭插进冰面，萦绕莫里斯周围的魔素壁上，竟出现一道明显的裂痕。 有效果？ 海瑟薇顾不上多想，乘胜追击。 莫里森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调动全部魔力，也将剑刃向前推去。 咔嚓！咔嚓！ 莫里斯的魔素壁上裂痕如银蛇游走，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呀——！” 海瑟薇二人在西大陆人类的爱意与希望中，使出了最后的全力—— 咔。 有什么坚硬的小物件碎掉，不再运作。 海瑟薇微微阖眼。 再度睁眼时，恶魔的下半身已经被全部吸入漩涡。 他留在外面的双手虽然还抓着剑，但早已是强弩之末。 海瑟薇抬眸。 远方黑雾散去，晨曦初显。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莫里森剑柄一转。白金圣剑轻而易举刺入恶魔的心脏。 那不可一世，奸猾狡诈的恶魔，此刻失去所有威严与气场，脆弱得兔子般蹬了瞪腿，很快，停下不动了。 他的手爪落了下来。整个身子也向前倾倒，不再动弹。 莫里森抽出圣剑，后退几步。 莫里斯的尸骸在魔力旋涡的磨损下逐渐溃散，如一张烧焦的纸片，被风轻轻一吹，便不见了。 莫里森收起剑，微微侧身，气息微喘： “他死了。” 刚才的战斗耗费了他大多体力。但莫里森还是撑着身子，转向海瑟薇： “我们……赢了。” 海瑟薇也轻轻喘着，露出微笑： “嗯！” “我们赢了…！” 她扑向莫里森，莫里森也张开怀抱。 就在这时，海瑟薇忽然注意到莫里森击碎的魔晶残渣，又在他背后迅速聚拢！ “莫里森，后面！” 莫里森立即回头，做好迎战准备。 即使海瑟薇不那么喊，他也感受到背后再次出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冷！ 只是他并未看到什么亡魂，更未看到诈尸的父亲。只有一颗小小的紫色菱形晶石留下原地，随着魔素，上上下下，不断浮动。 那是…… 莫里森的眼眸忽然失去光彩，竟鬼使神差般向它伸手。 那颗紫色的晶石却在这时猛地暴起，一头扎进莫里森胸膛！ 钻心的痛楚瞬间让莫里森清醒过来，可那颗晶石却仿佛有生命般，窣窣地往他心脏里钻。 寄生？夺舍？无数个猜想在莫里森脑内盘旋，但晶石内源源不断冒出的暗之魔力很快颠覆了莫里森的所有担忧—— 这……是类似海瑟薇神明核心之类的东西！ 莫里斯那个伪神，竟然真的将这玩意仿制了出来？ 同时，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与情感，也在此时一并窜进他的大脑！ “莫里森先生！” 海瑟薇朝莫里森扑了过去。 为了打倒莫里斯，她刚刚将许多大型魔法反复使用，体力早已不支。现在恶魔已死，精神放松下来，竟一下子跌跪在莫里森旁边，牵起他的手： “您怎么样？要不要紧？有没有感觉哪里难受？” 莫里森面色苍白，豆大的汗滴自他额间流下，停驻在太阳穴附下。他想安慰女孩说自己没事，可痛苦的咳嗽和紧皱的眉毛却出卖了他。 海瑟薇看向他的胸口，瞬间明白了一切： “……莫里森先生，闭眼。” “只要将多余的魔力全都吸收掉，你就不会被那家伙的记忆和魔力困扰！” 莫里森诧异抬头，似乎在提醒女孩：这是老东西沾满鲜血的魔力，他不想要。 “没时间考虑那么多了，如果不这样做，您会被被这股力量撑爆而亡的！” 海瑟薇皱眉敦促： “莫里斯已死，力量如何使用掌握在你的手中。再说了……” “我相信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莫里森急忙闭眼照做。 毕竟在刚才的大战中，精疲力尽的可不止他一鱼！ 要是因为他的犹豫辜负了少女每一滴都无比宝贵的魔力，那他才会内疚一辈子。 海瑟薇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 尽管莫里森已经不再抗拒那股力量，但他的身体依旧对恶魔的魔力十分排斥，她只能尽量将魔力化作柔软的枝条，尽可能地疏通莫里森体内每一处蜷缩的魔脉褶皱。 这个过程必须非常小心，既不能伤到莫里森先生的魔力脉络，又不能过分压制他原本的力量，以防恶魔的力量趁虚而入，扰乱他的灵魂和意志。 “放轻松……放轻松。不要排斥。” “想象你正身处一片春天的暖流……鸟语花香……鱼虾为伴……” 起初莫里森觉得有些扎扎的，酸酸的痛楚，但照着海瑟薇的引导去尽力接纳那些力量后，他似乎有了一种全新的特殊体验。 ……那只魔的魔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可怕。它就是单纯的暗之魔力而已。 莫里森试探着吞下一口，身上许多战斗时留下的伤口便开始迅速痊愈。 适应性……竟出奇地不错？ 莫里森又尝试着吸纳一些，依旧无事发生。 他似乎发现了心智不受影响的规律 仿佛正是海瑟薇悟出的，对于这类与神明有关的东西—— 你越是怕它，它就越是强大。 毕竟再可怖的神明，都需要信徒，不是吗？ 莫里森缓缓睁眼，正打算郑重感谢海瑟薇，却发现眼前的蓝发少女早已气喘吁吁，双目无神，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见他目光清明，平安无事，少女来不及开口，便一个脱力，朝前栽去。 莫里森赶忙接住少女，将她揽向自己胸前，以防她被他肩膀磕到。 少女缓缓抬头，倒三角蛇瞳竟透出灿灿金色。 莫里森有些吃惊：“……海瑟薇？” 少女眯了眯眼，柔软的头发蹭了蹭他肩上的浅蓝鳞片： “……累。” 海瑟薇抓住他一片腹鳍，整个人蔫蔫的，像朵雪压趴了的小花。 太好了。 莫里森松了口气，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是海瑟薇，没换人。 只是……她以后时不时都要这样吗？ 金色的眼睛总让他想到那只冷漠的天使，好吓人=v= 莫里森还没感慨完，便感受到那只搭在他侧鳍的手竟不安分地滑上他脊梁，指尖一节一节，向下抚过。 “海……你？！！” 莫里森一个哆嗦，下意识想将人像提小猫似的拽着衣服拉开，可垂眸便看到那双虚弱无辜的眼睛。 海瑟薇她……是为了他才…… 莫里森垂眼，原本被理性占据内心柔软一瞬。 抓住莫里森手腕的鳞爪逐渐松开，他偏过头，似是默许。 海瑟薇有些吃惊地瞪大眼睛，盯着莫里森确认再三，确定对方不是钓鱼执法后，再次抚上人鱼的脊背。 一，二，三…… 不行，脑袋晕晕的。数不清啊。 海瑟薇抬头，眼巴巴地望着人鱼，嘴巴轻轻开合： “……” “？” 莫里森没听清海瑟薇说了什么，微微低头，侧耳倾听。 少女微微抬头，凑近他耳鳍。 “补……” 呼出的热气拂过神经末梢，夹杂着那羞人的话语，叫莫里森顿时红了脸颊： “不、不行！” 少女皱眉嗔视，不满地盯着他，似乎在问——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莫里森红着脸，整条鱼仿佛要炸鳞。 虽然、虽然他很高兴，但是…… 但是这里是莫里斯刚刚消失没多久的战场，海瑟薇的身体也很虚弱，完全没恢复好，要是不小心加重伤势…… “——！” “等等，海瑟薇，你干什——” 莫里森还未来得及反应，不满的少女便整个身体向他压来。莫里森本来就走神没站稳，海瑟薇这么一扑，直接将他压倒在地。 预料之中脑袋磕地的痛楚并未传来，云海软软的，躺起来很舒服。 海瑟薇就这样压在他身上，见他没反应，又缓缓趴起： “……变回去。” 莫里森心里一惊，懂装不懂： “……什么变回去？” 海瑟薇微微皱眉，俯身至莫里森耳侧： “尾巴。” 莫里森身体一僵，脸颊已经烫成了火烧云：” 海瑟薇，我觉得这个地方不……” 他忽然感到耳鳍传来一阵轻微疼痛。 “快点。” 少女松开牙齿，又轻轻在人鱼的耳鳍上又咬一下： “不然杀了你。” 莫里森：“……” 呜呜。 连放狠话都这么可爱！ 受不了了。理智已经崩成一团浆糊，他完全不想思考了！ 什么地点，什么时间，哪里有海瑟薇的邀请重要！ 理智之弦被海瑟薇拨断的莫里森完全放弃思考，撤去将鱼尾化作双腿的魔法，在所爱之人面前，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海瑟薇像获得毛线团的猫咪一般，这里摸摸，那里蹭蹭，没一会儿莫里森便觉得受不了，一把抓住她的手。 不带这样的……虽然像那么回事，但都不得要领！临门一脚！火上浇油！ 仿佛端着一杯水在倒在沙漠里的人面前走来走起，最后一个平地摔，将水全都洒在了地上！ 莫里森感觉自己要疯了。打恶魔都没这么痛苦！ 这还不够，直到海瑟薇微微坐起身子，抚上他腰间的鳞片，并缓缓时，莫里森才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一把抓住少女胡乱摸索的手，气息微乱： “你做什么？” 虽然毫无章法，但完全没到那一步！ 如果前期工作没做好，可是会受伤的。 少女似乎吓了一跳：“弄疼你了吗？对不起。” 莫里森一时愣住。 身为人鱼，他险些忘了少女和自己那些对这种事万分熟稔的族人不同，她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书本主义者。 她对此的所有认知，似乎都是从那些所谓的“名著”中看的。 ……还有，笨蛋，他会受什么伤啊！ 应该关心一下你自己！ 莫里森好笑又无奈，声音也温柔不少： “……还是我来吧。” 他试图翻身一转攻势，身上的少女却金眸灼灼，纹丝不动。 “我要在上面。” “怎么，你有意见？” 少女环抱双臂，高傲看他。 “伟大的天使，怎么会被小小邪恶压在身下。” 少女语气轻松，看起来似乎因为短时间失去魔力太多，谈吐口无遮拦，胡言乱语。 莫里森倒没什么意见。只是第一次就挑战高难的话…… 算了。既然是海瑟薇的愿望，他努力实现就好。 “好的，伟大的天使小姐。我等降将自然臣服在您的辉光之下……” 莫里森牵起海瑟薇的手，将它引至自己眼下的鳞片： “此处乃吾辈弱点，现完全暴露于您的慧眼之下……” 海瑟薇被这夸张地表演弄得脸红了。 但她并不排斥这小小的娱乐，按照莫里森的引导，指腹轻轻擦过那些浅蓝色鳞片。 她看到人鱼的眼眸瞬间被水雾笼罩，胸口起起伏伏，气息也比先前紊乱许多。 这就是……弱点的威力吗？ “好厉害……” 比她刚才到处乱一通找神奇多了！ 莫里森早就脸颊绯红，被海瑟薇这么一夸，连同尾巴都止不住地蜷起： “还有更厉害的……天使大人……您想学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ND】 第347章 大结局（下）神赐予，神夺…… “嗯！” 海瑟薇愉快应下。 莫里森心头一紧：自己大概疯了吧。竟然说出这种疯狂的话，做这种疯狂的事。 但鳞爪还是不禁牵起海瑟薇，轻轻覆上他的耳鳍。 奇异冰凉的触感令海瑟薇瞳孔微颤，下意识缩了缩手指。 她抬头，望向对方。 冰蓝色竖瞳已染上绯色，仿佛海洋尽头灿烂的晚霞。 直到这时，少女才意识到，传说中人鱼是极具魅惑力的生灵，并非玩笑。 她轻轻碾过那细致的纹路，却感受到了身下人遮上眼睛，难以克制地轻颤。 ……好可爱。 她扯开人鱼覆在眼睛上的手臂，无师自通地叫那双无法藏得住情感的眼睛暴露在她眼前。 对方似乎有些惊讶，一时间眼神乱飘，很快又望向一边。 海瑟薇却轻轻蹭过他的脸颊，一边轻声安抚，叫人鱼重新与她四目相对。却在对方逐渐放松时，故意加重了指尖的力度。 “——？” 她如愿听到一声惊呼。 对方气息大乱，脸颊霞红，诧异看她。 “您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她语气轻快，像只自信的小兔，“可别小瞧我——” “前辈～” 莫里森有些无奈。显然，海瑟薇很清楚自己拿她没办法，才敢这样肆意妄为。 “是吗？” 他也玩心大起，抚上她支撑身体的胳膊，将她猛地一拉。 扑通一声，少女如被抓住爪子的小兔子般，整个栽进了他的怀里。 习惯了他温柔的少女显然没有想到他突然这么一下，刚刚还信心满满的脸上露出茫然与紧张。 翅膀上冰凉的触感让海瑟薇下意识缩起羽翼，可小腿上又来湿滑软腻的触感，让她的脸霎时红成了莓果。 她推了下人鱼的胸口，想要爬起，却发现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可爱的撒娇。 而且，软软的，手感好好。 海瑟薇大脑本就宕机，遂自暴自弃地又薅了两下。 莫里森也不恼，反而将她搂得更紧，呼出的气凑近她的颈窝： “那懂得很多的天才小姐也应该知道……” “这 种事情……绝对不是你单方面地愉悦我。” …… 海瑟薇醒来时，只觉得大战的疲惫一扫而光，浑身充满力量。 她撑着云朵坐起，发现莫里森还没醒来。 他身上魔息微弱。按理说，刚刚继承了恶魔的神核魔晶，他不应该如此虚弱。 海瑟薇脑中忽然闪过一幕幕疯狂的场面，一时间脸颊微烫。 她烫着脸检查一番莫里森的情况，发现他只是毫无保留地将能渡过来的魔力全部渡给了她，一时间消耗太猛，昏睡过去了而已。 海瑟薇松了一口气。 一时间又羞又恼，她本总将对方当作的长辈，没想到胡闹起来，对方竟比她还像少年心性。 也不知道在这里耽误了多久，结界之外等待战果的大家会不会十分担心？ 海瑟薇十分焦急，好在莫里森先生昏过去之前，似乎将一切清理得干干净净，为她省下许多时间。 继承天使力量后，她已经能轻松将莫里森打横抱起，于是抱起鱼，径直朝结界出口飞去。 结界本就是她与莫里森合力打造，她刚到边界，结界便为她打开一处出口。 路易恰好守在那里，看起来已经从诅咒中清醒，等待多时。 见他们平安归来，路易舒展眉头，正要开口，却被少女赛过一条鱼。 “拜托了路易先生，请帮我照顾好莫里森！” 血族伸出手想要开口，少女早已一溜烟飞走。 路易的话卡在嗓子眼，低头望向睡过去的莫里森。 这家伙身上的黑暗魔素什么时候浓度这么高了？ 简直和莫里斯有一拼。 等等，莫里斯？ 路易再次望向莫里森胸口，隐隐能感受到其中神核强大的魔力。 莫里斯的神核……被莫里森拿了么？ 一股失落与不甘在路易心中蔓延。 莫里森竟会继承神核？ 他本以为，莫里森那样的鱼，会对此厌恶至极，拒绝接受。 他此行前来，本也有夺得神核之意。 只是关键时刻中了恶魔阴招，竟敌我不分，被莫里森打晕昏迷。 否则…… 他已经能想到返回血族后，元老院的某些长老会对他露出怎样的嘴脸。 路易冷哼一声。 虽然不甘惋惜，但莫里森夺得神核，他确实放心许多。起码他这位兄长不喜厮杀，不爱搞事。 只是…… 路易看向怀中人鱼。 接受了神核后，他为何看起来还是这么虚？ …… 王国上空，乌云逐渐散去，阳光投射进来。 莉珊德拉搀着杰克，与诸多国民一起，紧紧盯着那一角破损的天空。 圣洁的辉光透了进来。 白羽缓缓落下，人们仿佛听到了天使振翅的声音，一个个低头闭目，双手合起，默默祷告。 海瑟薇看见了满怀期待的人群。也仿佛看到她落下之后的鲜花与掌声，荣誉与圣名。 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象有些陌生，又分外熟悉。 “瓦妮莎前辈。” 海瑟薇忽然露出微笑，看向身边的瓦妮莎，扫过搀扶着莫里森的路易。 瓦妮莎心头一紧，海瑟薇却抢先一步，继续说了下去： “您已经做的很好了。大家也是。” “但我还是无法接受一个迷恋神明的国度，一群盲信的神民。” “倘若凭借自己的努力战胜灾厄之后，还将所有目光全部倾注于神明，那这个国家与原地踏步……还有什么区别？” “所以……” “请允许我……做出一个任性的决定。” 少女露出微笑，后退两步，头也不回地，穿过碎洞，跳了下去。 “海瑟薇！” 路易与瓦妮莎同时伸手去拽，却双双扑了个空。路易恨不得将莫里森塞给瓦妮莎，自己下去把某个固执的笨蛋抓住。 好歹……好歹等到莫里森醒来，再从长计议！ 否则等莫里森醒来，他怎么给他交代？ 可血族的身份叫他止了步。 莫里森比他更加干净，尚且引得部分人类的怀疑，更何况是…… 沾染过人类鲜血的他。 路易只能愤愤收手，紧紧地盯着下方的场景。 “看！妈妈，是天使！” “是天使，是天使大人拯救了我们！” “缪兹大人在上，感谢您拯救了我们！” 人类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海瑟薇收起三对圣洁的羽翼，稳稳落在广场中心的高台上。 “缪兹大人！” “缪兹大人！” “天佑冷翠！” “天佑阿兹卡那！” 骑士与臣民纷纷跪下，仿佛创世分海般，在她面前开出一条路。 海瑟薇勾唇轻笑—— 意料之中，又丝毫不减心寒。 果然如此吗。 他们宁愿相信所谓的胜利是自己牺牲换来，也不相信是众人的爱与希望能创造出最后的奇迹？ 她一步一顿，行在金色荆棘布满的鲜花小道上，手中凝出金冠，预备为人类的君王加冕。 “你是海瑟薇吗？！” 一个少女的声音忽然打破了那些胜利的赞歌，传进了海瑟薇的耳朵。 她捧着金冠的手微微一顿。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粉发的女孩眸中含泪，不顾哥哥与身边侍从的阻挠，厉声诘问： “我问你，海瑟薇呢？” 是莉珊德拉。 海瑟薇有些惊愕。她没想到这个与她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公主，竟在这样的场景下，问出她的名字。 她好像说过，想和她做朋友来着？ 她还以为像她这样的高位者，只是说说玩的。 “不是，”海瑟薇捧着金冠，语气平淡。“她死了。” “……什么？” 小公主后退两步，脚下一软，要不是侍女阿露拉眼疾手快，她险些跌坐在地。 海瑟薇却十分满意： 心存希望，保持怀疑，阿兹卡那还有这样的领导者，那她便觉得还有希望。 “莉珊德拉公主，杰克王子。”海瑟薇说，“我降临此地，并非要参加你们人类这无聊的庆功圣典，而是带来一则警醒，一则噩耗。” 她将金冠至于两位王储面前： “恶魔虽死，邪恶却依旧虎视眈眈。” “千年来，汝等受光明结界庇佑，本应锐意进取，积极革新，却藏污纳垢，将教会变成了黑暗的同伙，险些倾覆延续千年的王权。” “杰克罗西，你比莉珊德拉更加年长，应该清楚本应辅佐王室的神明耳目，歌姬与圣女，是如何一步步沦落至如今这个任谁都能来掺一脚的地步。” 年轻的君主面露愧色，海瑟薇却不给他喘息的时机，微微眯眼： “因为多疑，因为不信任。” “因为你们觉得歌姬不过是沾染神明辉光的普通乐技，却完全忘了她们来自全国各地，是最能代表臣民之声的逆耳之音。” “但凡傲慢，必有毁劫；但凡猜疑，必定离析；” “而过度的依赖与盲从，也必定导致不辨清浊，人云亦云。” “从而导致——” “今天这种结局。” 人们望向天空，惊恐地发现结界早就四分五裂，它们化作大片大片的残渣，如悬崖边松土的危土，不断向下跌落。 不等人们逃窜，海瑟薇便举起琴弓，向高空一点。 千万片结界残片化作灿烂的白金色星粉，如流星般，散落大地。 许多在方才战火中不幸被黑色流火灼伤的人碰到星粉，狰狞的伤口瞬间消失： “我的伤不疼了！” “哪里是不疼了，简直是完全痊愈！” 就连嘴唇发白的杰克也胸口一轻，抬头惊愕： “您这是……？” 他本以为神明会大发雷霆，降下新一轮的审判与战火。 “别多想，人类的国王。”少女语气淡淡，“虽然你们做得很烂，但在抗击恶魔一战中，人类却表现得十分出彩。” “如果没有你们的信念，那个女孩就算牺牲一千次一万次，也无济于事。” “算是……她留下的，最后的礼物吧。” ……最后的？ 杰克还未思考清楚这一句话的含义，便看到阿兹卡那的湛蓝色天空再次开始改变颜色。 昔日的天空像一面破碎的镜子，随着结界碎片的坠落，竟然露出苍白的青色。 游魂游荡，黑暗涌动，灿烂的太阳也仿佛失去温度，变得遥远又晦暗。 那是……结界之外的世界。 他曾经在王师的口中听闻。 地邻奥尼亚海，“苍白之地”，阿兹卡那的真正样貌。 “不会再有神佑之地了，人类的国王。”海瑟薇说，“神明原本想叫苍白之地成为一片培育鲜花与荣光的沃土，如今却是四片大陆中魔素适应性最差的一个。” “东大陆与魔法生物共治，探究生活如何过得更好；南大陆依附自然之灵，研究出不少先进的魔药；北大陆虽战争不断，但总归没有沦落为黑暗生物的食粮。” “只有西大陆，因为安定，所以停滞；因为得来轻易，所以更加不懂珍惜。就连原引以为豪的诗歌与艺术，也在内部的欲望与争斗之中，逐渐沦为贵族的附庸，逐利的弹唱。” “所以，不会再有神佑之地了。人类的君主，你明白了吗？” 莉珊德拉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垂眸： “您要离开了吗？” 海瑟薇轻轻点头。 “真的不在多呆几天？”莉珊德拉竭力微笑，“只需一夜，我们会准备最丰盛的葡萄酒宴，还有美味的烧烤！” 海瑟薇承认自己可耻地心动一瞬，但还是平静地清了清嗓子： “不必。” “庆功的宴会应是属于所有英雄的嘉奖，而非神明个人的表彰。” 好公主，竟搁这试探她呢。 莉珊德拉不死心，抿抿嘴： “我们还有……” “拦下她！不要让她跑了！” 海瑟薇与莉珊德拉回头，竟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性跑上高台，在即将接近几人时，被白盔骑士狠狠扣下。 “你算什么神明！呸！” 女人拼命挣扎。尽管白盔骑士竭力阻止，她还是狠狠咬开对方捂嘴的手臂，破口大骂： “只是打败一只恶魔而已，你就耗尽了整个结界！没了结界，我们还怎么活？” “那些黑暗生物会将我们都吃光——我看你是和那些黑暗生物混久了，心也跟着倒向那些贱畜！” “你！” 公主身边的侍女阿露拉恨不得冲上去捏住女人的嘴—— 她家小公主眼看着就要将天使说动了， 怎么偏偏跑出来这么个蠢物？ 可是碍于在天使面前，她却无法作出如此无礼的举动。只能忍气吞声，抠着衣裙干着急。 云层之上，瓦妮莎等人看得倒吸凉气，路易也看得火冒三丈： 他总算知道莫里森为什么能那么轻易地将海瑟薇拐跑了—— 因为这些人类根本就不懂珍惜，暴殄天物！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吵哄哄的……” 莫里森揉着前额，缓缓苏醒。 “没什么，你再休息会儿吧？” 路易急着去捂莫里森眼睛——他这身负恶魔神核的兄弟要是这时候气不过冲下去，那场面还不知道会变得有多混乱！ 哪料海瑟薇只是微微皱眉，很快便轻笑一声： “偏心黑暗生物？” “……就算我真的偏心黑暗生物，把你们全部送给他们做食粮，你——” “又能把我怎样？” 海瑟薇此话一出，全场所有人类都吓得脸色苍白。 海瑟薇生前与那只人鱼多么交好，人们是知道的。 先前抗击圣子，也是她说服人鱼，他才愿意将一些珍贵的魔药材料与配方告诉人类，并协助人类打倒圣子，救出国王的。 后续的决战中，她又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令与人类关系恶劣至极的血族与幽灵也为她所用，协助人类击败恶魔。 人们先前忙于抗击恶魔，并未深思这个问题。 现在细细想来，竟越想越不对劲！ 要请黑暗生物帮忙，必定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或许，女孩正是许诺将肉骨赠予人鱼，将鲜血赠予血族，将灵魂赠予幽灵—— 将自己分成三等分，才换来和平与胜利，只是缪兹恰好觉醒，才保住了这副身躯！ “你……你？！”女人自然不知台下的人们产生了怎样奇怪的猜想，指着海瑟薇，“你……德不配位，我，我要砸烂你的教堂，毁掉你的神像！” “好呀，欢迎。” 海瑟薇笑着做出请的动作，将周围的人类全部吓出一身冷汗。 神明在上！您可别逼她了！ 哪知女人反倒先指着海瑟薇气得说不出话，捂着脸抽泣起来。 “发现了吗？自己不强大，就算你不满意，你也什么都做不了。” 海瑟薇摊手： “只要神明的一句话，你就只能捂着脸哭泣。” “姐姐！姐姐！” 一个年轻的男孩跑来： “姐姐，刚才天上飘星星，星星从病房门口飘进来，妈妈她突然能下地了！” 女人诧异抬头，回过头看了看自己欣喜若狂的弟弟，又看了看眼前的海瑟薇。 “神明在上！对不起，我刚才冒犯了您！” 她狠狠地伏下身子，将额头磕出紫红，又提起裙子，跟着男孩跑离了广场。 “……”海瑟薇轻叹一声。 根本没听进去啊。 不过也好，有了这么一出，她就可以假装生气，然后拍拍翅膀，趁机走掉了！ “人类的国王，你也看到了，因为迷信天使，现在的阿兹卡那问题很大。” “弄破结界确实是我不对，作为补偿的秘密宝具，就藏着这顶金色冠冕之中。” “你们如何用，怎么用，我都不关心。但注意，结界的余响大概还能维持五年？十年？在这期间，魔物不会轻举妄动。”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结界的力量会不断削减，直至消失。” “如果那时候，西大陆人类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生存之道，等待你们的，就不止是王权被倾覆那么简单了。” “西大陆的王储，你明白了吗？” 杰克伸出手，却久久不敢触碰。 一旦触碰，就意味着阿兹卡那千年神明庇佑史的结束，一段崭新的开始。 他……真的可以背负这一切吗？ 就在杰克犹豫之时，莉珊德拉却勇敢地接过那顶半透明的冠冕： “明白！” 她紧紧地盯着天使，希望能从对方的神情中辨出一丝属于海瑟薇的痕迹—— 可惜，却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海瑟薇……真的不在了吗？ ……她才不相信。 莉珊德拉相信海瑟薇此刻就在某处看着，或许在缪兹的体内，或许就在她的面前。 虽然她也很舍不得海瑟薇，但如果这是她的选择的话—— 那她希望，她能够自由。 莉珊德拉与哥哥将冠冕同时举起。很快，他们领悟到那其实是一本记载详实，且具有广播功能的魔法书。 阿兹卡那的所有人都在此刻知晓了那则魔法的秘密，也在同时，看到了那个人人都能够学会魔法的未来。 如果他们的行为并非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那么阿兹卡那的所有人都会化身检察官与审判员，用心与眼做监督他们的利剑。 莉珊德拉放下手。 人人都能会魔法？ 海瑟薇，你可真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 不过…… 她愿意尝试。 海瑟薇见莉珊德拉陷入沉思，明白这位认真的王储已经开始思考人类的蓝图，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她振翅飞起，在众人不舍的目送中，羽翼掀起千层气浪。 “海瑟薇！” 她听到一声熟悉的，焦急的呼唤。 不能回头。 “什么缪兹？什么天使！让开，那是我们家的外甥女！” 不能停息。 否则方才的演出均要功亏一篑，西大陆人类走向独立的未来，也将不复存在！ “妹妹！” 那一声响彻云霄，以至于飞至高空的海瑟薇也忍不住回望： “姨妈，姐姐……！” 云海茫茫，她只看到那陆地上模糊成一个个的小点。 “姨妈……” 在这里哭的话，就没有人能看到了吧？ 她扑进已经醒来，在云层上等待许久的莫里森的怀里，嚎啕大哭： “呜呜……姐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