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日,桃花灼灼》
1. 变故
沈氏名人辈出,祖上是皇帝跟前的御用文人,官至首辅。其子是朝廷重臣,拜为尚书,又任太傅。后世子孙虽比不得父辈,却也没有辱没祖上名声。
沈灵文快要出生的时候,母亲邓氏做了一个梦:手持笔砚、面带慈祥的中年文人对她说,‘此笔可判天下文人’。
邓氏醒后欣喜万分,去庙里祈福还愿才知,才知那是文昌帝君。
文昌帝君主持文运、功名,这么一听沈父猜测腹中胎儿定是个男儿,孩子生下却让一家子人愣住了,竟是个女儿。
这让邓氏一度苦闷,一个女儿在优秀也是要嫁人的,好在沈灵文生得巧,又聪明伶俐。纵有帝君托梦一事,邓氏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托错了人。
沈灵文出生便是名门之后,受尽宠爱,长大后更是风光无限,是公认的才女。
晨光透过窗棂,洒下几缕黯淡的光,却驱不散满殿的阴霾。皇帝身体愈发不好,而协理朝政的皇后宋星临,日渐鸿盛。
高殿上,首辅沈荣顺应皇帝的想法,上书弹劾皇后,奏书上写着,“皇后专政,九州失望,应废之以顺民心”。
皇帝点头后,首辅便下朝回府后提笔起草了废后诏书。
皇帝病重在床,看着身侧服侍的太子,和喂他汤药的皇后。两人都收敛了锋芒和敌意,担忧地看向他,这是一家人少有的温馨时刻。
太子尚年幼,如果在此时废后,太子一个人又怎么对付得了满朝的虎狼。皇后再心狠也不会对自己的亲子动手。
皇帝突然觉得自己废后的决定太仓促了,可天子令断然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
沈氏结党营私,污蔑国母,妄图扰乱朝纲,种种恶行,天理难容,国法难恕。
沈家一夜之间倾倒坍塌,沈灵文的祖父,父亲被斩首,家中男子全部处死,女子尽数没入掖庭为奴。
掖庭宫来源以久,是宫女居住的地方,同时负责关押有罪的嫔妃公主,和被籍没的犯罪官吏的妻女。
罪臣之女的沈灵文,她甚至不如宫中最次的宫女。
掖庭之中,昏暗潮湿,四处弥漫着腐朽的气味。年幼的沈灵文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破旧的衣衫难以抵御寒意。
和她一同被没入掖庭的还有几位沈家旁支的女子,她们每日都要承受繁重的劳役,稍有差错便是一顿毒打,挨饿受冻成了家常便饭,亲人离散,成了长舌宫女饭后的谈资。
人后的困苦尚能忍受,但遭受到的凌辱心酸,对于半大的孩子却难以释怀,这一切都在提醒她。曾经那个富贵显赫的沈家,如今已不复存在。
沈灵文虽然年纪小,却十分聪慧坚韧,她默默忍受着一切,心中始终有一团火在燃烧,那是对沈家冤屈的不甘,是对陷害他们之人的仇恨。
好在,掖庭宫中向她们开设学堂,名为习艺馆,内设十八位博士,负责教授姑娘们四艺五经、律令算术。
日子一天天过去,沈灵文渐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且才情出众。掖庭中的女官偶然间发现了她的聪慧,便让她做一些文书记录的工作。
夜幕如墨,悄然笼罩大地。半掩在厚重的云层之后,只透出些许微弱的光。
沈灵文忙了一天,精神还在恍惚,最近都在忙考核的事,好些时候没有合眼了,刚刚吹熄烛火,准备入睡,却听到了一阵急促且无礼的拍门声。
一旁同舍的人不满地嘟起嘴,“柳若嫣平日招人厌就算了,大晚上的都不让人安心。”
另一个姑娘拉了拉她的袖子,摇着头说:“算了,她很快就该离开掖庭宫了。”
“沈灵文,快些出来!”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夜的宁静,是同为女官的柳若嫣,平日里便与沈灵文处处作对,此时不知又怀着什么鬼胎。
沈灵文微微皱眉,披上外衣,打开门,强忍着不悦,轻声说道:“柳女官,夜深了,不知有何事如此着急?若不是要紧事,还请改日再来。”
柳若嫣双手抱胸,脸上挂着得意的冷笑,“沈灵文,你少装模作样。今日掌事女官吩咐了,让你去偏殿整理些文书,这可是上头的命令,你敢违抗?”
沈灵文知道这是柳若嫣的诡计,姑姑断不会在这深更半夜差遣人做事,但她的身份终究是低了柳若嫣一等,柳若嫣又拿上司压她,一时之间竟也无法拒绝。
沈灵文咬了咬牙,无奈道:“既如此,那便随柳女官走一趟吧。”
宫女看着柳若嫣欺负沈灵文,出声喊道,“等等,我们一起去。”
柳若嫣抱着手,站在门口,嘲笑道,“哎,这跟你们可没关系,是你一个人去,要是搞不完,今晚就别回来了。”
沈灵文对着她们摇头,“你们先休息,我很快就回来了。”
同舍的宫女也不喜柳若嫣,面对她的淫威,大家都敢怒不敢言。无奈道,“好吧。”
风,轻轻拂过,带着丝丝凉意,吹得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
偶尔,有一两片枯黄的叶子经不住风的撩拨,悠悠飘落,在地上打着旋儿。墙角的几株不知名的野花,在风中微微颤抖。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宫道上,四周只有她们的脚步声在空荡荡地回响。沈灵文警惕地注意四周。
在走向一条昏暗的小巷时,沈灵文明锐地发现,这路绕过去是无人的冷宫,转身便往明巷边跑。
柳若嫣突然停下脚步,盯着她跑的方向笑,“沈灵文这天下,就你一人聪慧。”
还未等沈灵文深想,一只手便从拐角处伸出,将她拉进了小巷。
沈灵文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那人对她上下其手,她拼命挣扎,口中大喊:“你们想干什么!放开我!我就算是罪臣之女,也是宫女,敢对我动手,就是再打陛下的脸。”
“沈灵文,放干净你的嘴,宫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再漂亮的姑娘也会老,我可不想一辈子在这。”柳若嫣站在一旁,不在意地看了看细长的手指,“况且,这位大人可是宫中,二十多年的前辈,你不亏!”
“柳若嫣,我原以为你不懈干这勾当,没想到姑姑费心培养的你,不过如此。”
“行了,激将法在我这不管用,”柳若嫣看向老宦官,说:“公公,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沈灵文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愤愤地咬着牙,老太监还对他上下其手,“心肝,我上会见过你后,回去脑里全是你,从了洒家,别说是考核,让你当管事也不难。”
要不了明日,以柳若嫣的性子,今夜就会传出,她会为考核与宦官对食,姑姑向来看不起,这样脏腌的勾当,如果不能及时回去,她的这辈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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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了。
她不甘心,凭什么自己活得小心翼翼,他们可以随意的打碎她的傲骨。
沈灵文怒火中烧,拼尽全身力气反抗,双手胡乱挥舞着。
突然,她摸到一块坚硬的石头,想也没想便朝着离她最近的人砸去。
只听一声惨叫,老宦官先一愣,恼羞成怒,压在她身上,捶打她,“你这贱人,竟敢还手!”
两人扭打在一起,沈灵文此刻已毫无保留,但哪怕对面是身体残缺的人,男女力量差距还是很大,在混乱中,她的手摸到了自己腰间藏着的剪刀,想也没想便刺了过去。
老宦官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灵文,沈灵文看他还有气,连捅他数下。
等人没了动静才敢慢慢喘息,偏头头一看,一个不知哪来的小宦官拿着钗子刺向自己。
沈灵文呼吸急促,撑在地上的手冰凉,在钗子快刺到自己时,侧身用手臂挡下,眼瞳一暗,用剪刀扎过他的脖颈,殷红地血溅进眼,下意识侧头,却站不住,往下倒去。
沈灵文双腿不受控制地抖,过了会还是起不来,她便把指尖掐入皮肉,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
沈灵文看着这一切,想了一会,起身看自己身上的伤,沈灵文踮脚,往远处的天空看去,然后去拉躺再地上的尸体。
小宦官是老宦官孙子,他两本不住一块,但他们半夜出门肯定有人知道,这小宦官平日就阳奉阴违的,沈灵文把人命算他头上,才能不耽搁考核。
可这样漏洞百出的戏码,根本没人信,又有柳若嫣在,想瞒着根本不可能。
不过这宫里最不缺人了,这考核是皇后为了招人举办的,只要不是大事都会等考核完算账。
如今沈灵文必须考核通过,不然才从宦官手里抢的命,很快又会送给别人。
沈灵文把两人推进池里,路过池塘,不由往那看了眼。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沈灵文但凡没有怎么果断,现在在河里的就是她了。
乌云滚滚而来,压低了天空。池塘水面开始泛起细密涟漪,荷叶微微颤动,似在不安地轻摇。
鱼儿纷纷游向水底,只剩浮萍在水面上无依飘荡,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草木与水汽混合的气息。
要下雨了。
沈灵文去了学堂,给自己简短包扎了伤口,清水擦拭,把带血的衣物换下,趁夜去了偏殿。
路上沈灵文想了很多,一时都是家人尚在,阖家美满的模样,一时是在掖庭的模样,还有另一个世界的她。
那里和这里完全不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出车祸离开了她,她自己一个人生活。
沈灵文意外来到这个世界,一个声音告诉她,这是个游戏世界,帮助主角顺利登基可以回道现实世界,完成隐藏任务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它根本没有告诉沈灵文主角是谁,隐藏任务是什么,根本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么多年了,她不知道另一个世界怎么样了,或许自己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无人在意。
这里的家人也离开了,她感觉她已经被世界抛弃了。
走在路上沈灵文想起来,好像谁给自己传话,邀她到学堂一见,仔细一想好像就是今天,马上要到时间了。
2. 考核
春日暖阳倾洒庭院,梨花如雪簌簌飘落。
沈灵文一袭淡粉罗裙,笑语嫣然,与父母围坐石桌旁。桌上摆满了精致茶点,母亲温柔地为他们添茶,父亲也在。
石桌上摊开着的《诗经》,书页在微风中轻轻翻动。
祖父手捻胡须,目光温和地落在沈灵文身上,缓缓开口:“灵文,近日你研习《诗经》,可有什么心得?且说那《卫风·氓》,你如何看待其中女子的遭遇?”
沈灵文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这女子起初与氓相恋,情意真挚,‘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她满心欢喜地期盼着与氓共结连理。可婚后却被氓无情抛弃,‘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实在令人唏嘘。我以为,这女子勇敢追求爱情,却错付真心,她的遭遇是对薄情之人的控诉。”
祖父轻轻点头,眼中满是赞许:“灵文看得透彻。这《氓》所反映的,不仅仅是一段爱情,不过,诗中女子被弃后,‘反是不思,亦已焉哉’,这般决然,倒也有几分风骨。”
祖父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说道:“《柏舟》之怨,深沉而内敛。那女子身处困境,却坚守内心的正直,‘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这份坚守,同样难能可贵。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沈灵文托着腮,若有所思:“不太明白!”
祖父微笑着,望向亭外的繁花,说道:“灵文,你要多读多思,方能领略其中的妙处。”
沈灵文重重点头,“孙女定会用心研读,不负祖父教诲。”
祖父伸手摸了摸沈灵文的脑袋,笑而不语。
一只蝴蝶落在沈灵文的手心,她轻轻的讲蝴蝶捧起,用眼神示意祖父看。祖父俯下身,认真的看着沈灵文手中的蝴蝶。
微风拂过,亭外的花瓣纷纷飘落。
人逐渐包围而来,桃花挡住了目光,沈灵文陷在原地,看着禁军带走家人,瓷器琉璃的破碎声在耳畔回荡。
四处突然昏暗,看不见的东西把自己推到,雨点般的拳脚落在身上,想要求救,旁人却是熟视无睹。
她早就明白回不去了,也不相信什么世上的神明。
求神拜佛死人就能活?还是她就可以离开掖庭宫?曾经世人羡艳的家室,现在却成了他人闲时的谈笑。就这还要感谢皇恩浩荡,沈灵文脑子没进水,知道仇人是谁。
..........
沈氏被抄已一个月前的事了。帝后感情不似近年僵硬,倒是有所缓和,但这对于顾秋忻来说,是件坏事。
顾秋忻知道皇后要在掖庭选女官,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觉得沈灵文在怎么样也不可能帮皇后,打听清她住哪后,收买了几个宫女给沈灵文传话,今日特地来找她。
顾秋忻坐在学堂的位子上,又看了眼外边天色。
他来时就已经亥时了,他不喜欢不守时的人,现在已经被沈灵文放了一刻钟的鸽子了。
顾秋忻习惯性转动手上的扳指,手上却空空如也,扳指是师傅送的,对于少年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大了,不知道掉哪去了。
顾秋忻在草里找扳指。
”嗒嗒......“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偏殿和学堂距离稍远,沈灵文已经尽量赶来,但还是来迟了,"大人,奴婢来晚了,还请大人勿怪。"
顾秋忻,“沈家重君子之风,不想其女竟忘其训。”
沈灵文,“让大人久等,确是奴婢的错,不过大人忘记了,这里只有罪奴沈灵文,没有沈氏沈灵文。”
顾秋忻哼了一声,没搭理。
沈灵文见他不理自己,也不说来意,自顾自的找东西,蹲在他身边,问道,“大人在找什么,奴婢可以帮您找。”
天黑着,两人什么也看不清,沈灵文去拿蜡烛。
“大人给。”昏暗的灯打着沈灵文的脸上。
顾秋忻才看清沈灵文的样貌,惊讶地问道,’‘你是沈灵文?”
他这话倒是把沈灵文问蒙了,“不是大人喊我来的吗?"
沈灵文没看清他是谁,也不在乎他是谁,亥时叫她出来,什么事也没有,明天就要考核,现在还要陪着他找东西。
“一个扳指,墨玉质地,样式简单,找不到就算了,不重要,时候不早了 ,你早些休息。”顾秋忻说完,不看沈灵文反应直直走了。
沈灵文颇有些无语,看着顾秋忻离开后,拿出藏着的扳指,墨玉质地,样式简单,就是顾秋忻丢的扳指。
次日,学堂内,阳光透过窗棂洒下斑驳光影。
沈灵文来得早,正专注于书卷,神情宁静。
“哐当!”一声巨响,学堂的门被猛地推开,柳若嫣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狐假虎威的同伴。
柳若嫣细眉倒竖,杏眼圆睁,她几步冲到女主面前,打掉了沈灵文手里的书,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笔墨纸砚都跟着颤了几颤。
“少在这儿装模作样!胆子挺肥啊你,竟敢持凶杀人?”柳若嫣声音尖锐,引得来人纷纷侧目。
学堂里瞬间鸦雀无声,宫女们都惊恐地看着她两,跟沈灵文交好的几人,想问却不清楚什么,兹事体大,她们没有什么大才,不敢得罪人,只得站在人后,忧心攥着手指。
沈灵文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上柳若嫣的怒视,眼神中没有丝毫慌乱。“柳若嫣你又闹什么妖这?平白无故泼我脏水,可有证据?”她的声音不疾不徐,透着一股沉稳。
柳若嫣双手叉腰,尖声道:“还敢狡辩!那老宦官待你向来不错,那小宦官平日里与你有些过节,如今死得蹊跷,不是你还有谁?昨晚也只有你们在!”
四下窃窃私语起来,“啊,想不到沈灵文看着矜持,夜里还去跟宦官对食。”
“真恶心,随说我们不是什么贵女,那也是“真恶心,随说我们不是什么贵女,那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就是,我们是宫女,等到了年纪出宫,还能找个小官做夫妻。”
柳若嫣的同伴高声说:“那不一样啊!沈灵文是罪臣之女,怕是只能给人当妾。”
沈灵文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莫要血口喷人,昨晚是你让我去偏殿整理文书,跟我同舍的人都知道。我理到天明,可没有见过什么宦官,倒是你怎么知道那么清楚,怕不是你杀了他们?或者是跟他们合谋什么?”
柳若嫣面上还是笑,“疯狗咬人来了,既然是同舍,他们也说你不在就不在。”
柳若嫣的同伴立马会了意,站出来说:“就是,若嫣昨夜根本没出门,是有人喊你出去,还是自己想出去。”
沈灵文听着自相矛盾的话,无语地笑了,说:“好,你说她没出去,就当是真的好了。”
柳若嫣很快反应过来,说:“这学堂乃清净之地,你这般胡闹,成何体统?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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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核的姑姑,很快就到,事情就先到着,等考核过,就该报官抓罪人。”说罢,她一甩衣袖,眼神中满是幸灾乐祸。
要是她走不了,掖庭宫她也待不了了。
众人见事就那么放下,纷纷围起,想问个是非对错。
沈灵文弯腰捡起书卷,拍了怕上头的灰,说“一会姑姑该来了,今日考核我不会乱写。”
掖庭令王嬷嬷手持竹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进来,她目光扫视着众人,原本嘈杂的场地瞬间安静下来。
“今日考核,一为女工,二为礼仪,三为规矩。若有差池,即刻逐出宫廷。”王嬷嬷的声音严厉而冷漠,如同一记重锤,敲在每个宫女的心头。
皇后为了巩固地位,除了在朝上培养势力,还在宫里挑选女官。掖庭宫特殊的考核,便成了皇后筛选的地方。不考女工,而是考文词算术。
宽敞的殿室内,摆放着整齐的几案,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数十名待选宫女身着素色宫装,神情紧张地依次入内。
掖庭掌事女官端坐在主位,目光威严地扫视众人,清了清嗓子道:“今日考核,关乎尔等前程,望各位全力以赴,不可有丝毫懈怠。”
女官从袖中取出一卷诗笺,扬声道:“此乃前朝名家诗作,尔等需默写诗中佳句,并阐释其意境。”
宫女们纷纷拿起毛笔,蘸墨凝思。
沈灵文目光沉静,略作思索后,便提笔在纸上流畅书写,字迹娟秀工整,诗句默写无误后,又在旁详细写下对诗中意境的理解,条理清晰,见解独到。
而旁边的柳若嫣同样很快,两人虽隔得远,还是对上了眼,柳若嫣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
文学考核结束,紧接着便是算术。女官命人抬上一个木盒,从中取出一叠写有算术题目的纸张,分发给众人。
“这些题目,需在一炷香时间内算出答案。”女官说着,点燃了一旁的香。
题目有关于钱粮的计算,也有关于物品分配的问题。沈灵文看了看题目,微微皱眉,略作思考后,便在纸上快速运算起来,手指在纸上点来点去,口中念念有词。
而有的宫女对着题目抓耳挠腮,对着纸上的数字毫无头绪,急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随着香燃尽,考核结束。女官起身,在几案间踱步,仔细查看众人的答卷。
看到那些答得一塌糊涂的答卷时,不禁微微摇头,面露失望。看到柳若嫣的答卷时,眼中露出赞赏之色,微微点头;
又看了沈灵文的,愣了会又走开了,只是却不在看其他人的纸张。
女官回到主位,高声宣布:“沈灵文、柳若嫣,文学算术皆佳,留用。其余众人,或有欠缺,或未用心,暂且退回,日后再做定夺。”
沈灵文心中欢喜,脸上还是平淡,屈膝行礼。
柳若嫣则神色落寞,缓缓退出殿室。
考核结束后的掖庭宫,难得安静了几日。可这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柳若嫣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她依旧揪着老宦官的事不放,誓要把沈灵文置于死地。
“沈灵文,你品行卑劣,心机深沉,还是罪臣之女 ,犯下的罪孽,死不足惜。要不是陛下宽厚,娘娘仁慈,就凭你,哪还能活着?更不配侍奉一国之母!”
柳若嫣满脸不屑,眼中满是厌恶与得意,“我要是你,就老老实实待在掖庭宫为奴赎罪,一辈子别想翻身。”
3. 太子
沈灵文看着眼前咄咄逼人的柳若嫣,心中暗自叫苦,她怎么挑这个时候来?而且她也清楚,姑姑是不会听她解释的。
“柳若嫣,你这话,敢不敢去大理寺说一遍?”沈灵文冷声道,她赌柳若嫣不敢拿自己的前途冒险,和自己鱼死网破。
果然,柳若嫣脸色一变,眼神闪烁,迅速绕开了这个话题。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时,皇后的管事姑姑来了。
“嚷什么呢?规矩都喂狗了?大老远就听见你们吵吵,舍不得走就留在这好了!”姑姑一脸怒容,声音尖锐,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
柳若嫣一见到姑姑,脸上立刻露出得意之色,还挑衅地看了沈灵文一眼,随后换上一副讨好的神情,说道:“大人,是我错了,我也是怕她冲撞了贵人,大人……”
那虚伪的模样,让沈灵文一阵作呕,很显然,她刚刚那些话,本就不是说给姑姑听的,而是故意做戏。
女官冷着脸,不耐烦地说:“行了!”又看向沈灵文,“你们随我一同去拜见娘娘。”
一行人朝着皇后的宫殿走去。一路上,柳若嫣安静了下来,仿佛之前那个冷嘲热讽的人不是她。
沈灵文则始终保持沉默,她心里清楚,接下来的事,怕是没那么容易应付。
到了皇后宫殿,女官说:“娘娘在里边,我就不进去了,你们俩要是不傻,就放聪明点。”
两人点了点头,谢过女官,顺着内廊走了进去。
殿外庭院,假山池沼相映成趣,池中游鱼嬉戏,岸边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更有回廊曲折,将各个景致巧妙相连。
殿内四处,宫灯高悬,将整个宫殿照得亮堂堂的。两人低着头,虽没敢直视,但也能感觉到殿内的奢华。
她们还是恭敬地跪下行礼,殿内安静得针落可闻,没人喊起,她们就一直跪着,连晃都不敢晃一下。
不知等了多久,沈灵文都快跪不住了,才隐约听到空灵的银铛声,伴随着淡淡的香熏。
是皇后宋星临来了。
宋星临喊她们起身,自己坐上凤位。这是沈灵文第一次见她,却不得不承认,宋星临确实人比花娇。
宋星临身着华丽的凤袍,凤袍上绣着精致的花纹,金丝银线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她发髻高挽,戴着精美的凤冠,珍珠流霞,步摇轻颤。脸庞如羊脂美玉,黛眉弯弯似新月,双眸明亮深邃,如寒星般锐利。琼鼻秀挺,不点而朱的唇瓣微微抿起。举手投足间,仪态万千。
皇后宋星临端坐在凤座之上,眼神威严地扫视着她们,最后落向与自己一同前来的女官,语气不悦:“她们来了,怎无人传声?”
女官低下头,恭敬地说:“娘娘正午息,不敢叨扰,怠慢了两位,是下官的错,臣愿领杖责二十,以求两位宽恕。”
沈灵文和柳若嫣默契地抬起头,说道:“娘娘爱才,奴不胜感激,怎敢有此等无理的妄求。”
皇后点了点头,说:“话虽如此,可总要维持规矩,羽姝,小皇子那还有些文书未整理。”女官领命告退。
宋星临饶有兴趣地看向她们,说道:“听闻你们二人有些争执,说说吧,到底是何事?”
柳若嫣连忙抬起头,眼中含泪,声音带着哭腔说道:“皇后娘娘,这人与一个老宦官勾结,做出有违宫规之事,后又起了争执,连杀两人,实在是罪不可恕。奴怕她哪天欺瞒暗算娘娘。”
沈灵文抬起头,直视着皇后的眼睛,声音沉稳:“皇后娘娘,柳姑娘所言纯属污蔑。那老宦官之事,实乃误会一场。我一直恪守宫规,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举。至于杀人,那更是无稽之谈,柳姑娘揪着此事不放,只怕另有目的。”
柳若嫣一听,立刻反驳:“我要是没有确实的证据,竟敢在娘娘面前颠倒黑白?娘娘,此人绝不可信。”
皇后微微皱眉,看向沈灵文:“你既说冤枉,可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回娘娘,奴没有任何证据,她既然敢摆在您的面前,必然准备好了一切。娘娘统掌六宫,下边人欺上瞒下,您也未必清楚。她的证据不论真假,都有损娘娘的声誉。”沈灵文从容答道,“奴,不敢认,也不敢不认。”
宋星临心里明白,不管发生了什么,肯定跟沈灵文有关。柳若嫣今日就是想咬她一口,左右躲不掉,索性问牛答马,往大了吹。
宋星临由着她们闹,死几个宫女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可这两个有趣的小妮子却不多见。想到这儿,她眼里带上了一丝玩味的笑。
宋星临没有再追究此事,而是问起了两人的学问。
沈灵文不过十三岁,却才思敏捷,作诗须臾而成,且文采斐然,雅致得体,所作之诗还迎合着皇后的心思。这不仅是聪慧,还要有精明灵活。
柳若嫣也不差,只是比起沈灵文,还是略逊一筹。
宋星临很满意这新招的人,两人都是可用之才,又正好是对头,能互相压制,省得自己分心。想到这儿,她脸上的笑也温和了几分。
柳若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没想到沈灵文如此大胆,而皇后好像还不生气,甚至有意遮掩。
柳若嫣脑子转得快,连忙说道:“娘娘,她是仇家子,不可留!今日您爱才,来日她便恩将仇报。”
宋星临脸色一冷,声音也变得冰冷:“柳若嫣,要是再无故污蔑他人,本宫该怎么罚你?”
柳若嫣吓得连忙磕头:“娘娘饶命,奴所说句句属实,她是上任首辅沈容的孙女。”?
周遭瞬间冷了下来,宋星临的脸色低沉得可怕。作为亲手诛杀沈家的人,她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沈容当年权倾朝野,对她的地位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她怎能忘记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
宋星临慢慢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灵文:“沈容的孙女,沈灵文。”
沈灵文微微抖着身子,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跪下虔诚地说:“人皆有命数机缘,纵是豪杰,心底亦存片刻迷障。祖父被奸佞唆使,铸下大错,幸赖娘娘宽宥,吾才得以周全。奴自知罪孽滔天,想自缢而终,却难忘娘娘教诲。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说罢,重重地磕了个头。
柳若嫣心中虽对沈灵文的行为不齿,但也知道自己输了,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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彻底。原想踢她回掖庭宫,没想到弄巧成拙,还让她先表了忠心。
宋星临思量后,还是决定任用沈灵文。柳若嫣也不差,便让两人一起搬出掖庭宫。
阳光斜照在宫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似是岁月留下的痕迹。此刻,四周显得格外安静,偶尔传来几声鸟儿的轻啼。
沈灵文独自走向掖庭宫,不过这次是为了离开。清风扬起她的衣摆,风里仿佛都是自由的声音。望着那漫天花雨,她心向无垠旷野,远处桃花灼灼开放,美不胜收。
宫车远远驶来,若雷霆乍惊,风吹起帘幔,沈灵文心头一动,对上了步撵上人的眼。
那人的眼带着凌厉,那眼神如寒星般锐利,直直地射向沈灵文,瞬间穿透了她的心神。
沈灵文微微一怔,却也没有慌乱,只是静静地与那凤眼中的凌厉对视着,而后福了福身,礼数周全。
她好像见过这双眼睛,是谁呢?
步撵缓缓停下,管事姑姑上前轻声禀报了几句,便听那步撵中传来清冷的声音:“你且过来。”
沈灵文心中虽泛起一丝疑惑,但面上仍保持着平静,莲步轻移,缓缓走近步撵。
她微微仰头,目光坦然地看向步撵内的人。
只见那人身着华服,衣上绣着繁复精美的花纹,金丝银线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周身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
“抬起头来。”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沈灵文依言抬起头,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模样。那是一张俊美至极的脸,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透着一丝冷漠。
“你是何人?”那人开口问道,声音依旧没有温度。
“回殿下,奴婢是掖庭宫的宫女。”沈灵文声音清脆,不卑不亢。
听到她的回答,那人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光芒:“你是从皇后宫中出来?”
“是。”沈灵文深吸一口气,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殿下有何吩咐?”
“你能从掖庭出来,应该也算聪慧,很多事都不会只是你看到的样子,皇后那可不好过。”那人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似是嘲讽,又似是欣赏,“本宫广纳贤才,不问来历,皇后能给你的,本宫都能加倍,不如转投到本宫麾下。”
沈灵文毫不退缩,坚定地说道:“民女虽为女子,却也有自己的操守。皇后于我有恩,纵前方艰难险阻,民女也绝不后悔。”
太子顾秋忻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开口:“既如此,本宫给你机会了,日后如何那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沈灵文福了福身,恭敬道:“多谢殿下垂怜,民女定当全力以赴。”
“退下。”顾秋忻挥了挥手,示意沈灵文退下。
沈灵文再次行礼,转身离去。在她转身的瞬间,顾秋忻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眼中的情绪复杂难辨。
身旁的江均忍不住问:“殿下怎么会想策反一个宫女?是因为她像沈容沈首辅吗?”
顾秋忻冷笑一声:“只要有价值,是谁都不重要,看皇后宫内讧岂不有趣?”
4. 巧遇
明德十三年,正值盛夏。
今年开春起,皇上圣体急转病下,皇后为着此事,叫人在宫里抄写经文,为皇上添福。女官得了令,分次去庙里。时隔五年沈灵文眉眼柔和了很多,瞧着比以前更平和。
沈灵文在皇后那匆匆露了一面,她以为会在皇后那留下颜色,皇后也确实帮她掩盖了宦官的事,可那以后就像夜里无处可寻的冷风,吹过便散了。
这五年里皇后更倚重柳若嫣,每逢大事必会带她,开始柳若嫣还时不时对沈灵文冷嘲热讽,次数多了觉得没意思,便也少来了。
........
几日端午节,榴花照眼,艾草飘香。皇帝撑着病体,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移驾西宫。
西宫大殿内,华烛高照,丝竹悠扬。皇亲国戚、朝中重臣皆身着华服,依序而坐,举杯欢庆。
比完龙舟,看过蹴鞠,便簇拥着皇帝来了宴席。随后,内宦们又抬上雄黄酒。
皇帝端起酒盏,浅抿一口,开口道:“端午饮雄黄,可驱邪避灾。”
朝臣纷纷举杯恭贺,管弦开始流转,宫女起舞,宴会开始了。
顾秋忻身姿挺拔,一袭月白色锦袍,头戴玉冠,面容俊朗却神色略显拘谨,端坐在侧位。
皇帝轻咳几声,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太监尖细的嗓音随即响起:“陛下有旨!”
刹那间,大殿内落针可闻。
皇帝目光温和地看向太子,又转向下方的李家。
传闻李侯爷之女李瑶,生得眉如远黛,目若秋水,端庄温婉,父兄又都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太子没有兵权,若与李家结亲,这一短板便齐了。
“今日端午,朕心甚悦。太子年已及冠,尚未立妃。李瑶小姐,出身名门,知书达理,温婉贤淑。朕特赐婚,择良辰吉日,于太子月底完婚,以成佳话,望二人琴瑟和鸣,共辅皇室。”皇帝的声音虽带着几分病弱的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
顾秋忻听闻,先是一怔,旋即离席跪地谢恩:“儿臣遵旨,谢父皇隆恩。”
李家人纷纷下跪谢拜,声音轻柔:“民女叩谢陛下天恩。”
众人纷纷起身,高呼“陛下圣明”,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恭贺之声。然而,在这喜庆的表象之下,暗流涌动。
有几位大臣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忧虑。
李侯爷虽面上满是欣喜,跪地谢恩,心中却也不免忐忑,不知这皇家姻缘,究竟是福是祸。
这场指婚,一来为太子选定贤内助,稳固东宫;二来,也是借李家得到兵权,平衡朝堂各方势力。
皇后看着这一切,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皇帝的用意很明显,一旦自己的突然病逝,长大成人的太子,随时可以继承大统,这样一来,朝堂将迎来年轻又健康的君主,而皇后宋星临也没了协理朝政的理由,即使不甘,也只能安居后宫,颐养天年。
太子成长的这些年,宋星临不是没想过杀了他,多次出手无果,皇帝盯得紧,只得咬牙放弃,如今太子必须死。
一个宫女见李家的一个人酒喝得欢,便一盏接一盏的呈上,一直看众人的太子,也很快注意上这个一直低头的宫女。
半时辰后,李侯爷的二公子,贪杯饮下过多的酒水,很快不胜酒力,出了宴便见一个宫女,就让人给自己带路。
半路突然头晕,李骁急忙跑到树边狂吐,等缓了会,看宫女始终低着头,不见脸,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在这吹会风。”
宫女点了头,默默地走了。
四周静谧,唯有微风轻拂,树叶沙沙作响,似在低语呢喃。
地上的落叶积得极厚,脚踩上去,绵软无声,偶尔树枝不堪重负,发出细微“嘎吱”声,这里只有虫鸣,与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
宴会正欢着,信王用筷子拣着菜,不悦却只能烂在心里,还得去给太子献贺,烦闷地饮完酒。
皇帝不适起身去偏殿稍作休息。他的贴身内宦林福紧紧跟随。
内宦着急忙慌地跑来,磕头行礼,颤抖声说:“皇上,这路走不得。”
皇帝剧烈地咳嗽,林福上前为他顺气。皇帝等稍微缓和了些,问:“出了什么事?”
内宦不敢抬头,,沉声说:“前面林子有宫女遭贼人杀害,奴恐凶手未走,对陛下不利。”
随从一阵骚动,后面跟来的皇后,听了这话,用丝帕掩住了口,说:“圣驾在此,巡防严谨,何人如此大胆,在这搞死人,其心难测,论罪当诛。”
内宦说:“奴已通知大理寺,很快就有仵作来验查,稍后便知详情。”
“此话怎讲。”皇帝眉眼积压这怒气,说:“难不成抓到人了?”
内宦说:“皇上,有人发现时,在不远处遇到了人。”
内宦说得模模糊糊,惹得皇帝不快。
皇帝盯着他,寒声问:“什么人?”
“是李骁公子。”内宦狂磕头,额间渗出血,重复着,“奴不敢冤枉谁,奴说的是真的。”
皇帝听后,仅仅一瞬变了脸,说:“把人带上来。”
江均扶来迷迷糊糊的李骁,他身上的酒气颇重,引得众人皱眉。
皇帝才给,太子和李家林指婚,林福想讨皇帝欢心,和李家一个面子,跪下说:“禁军知道皇上要来,巡防森然,二公子又这般醉,怎能动手?怕是有人栽脏陷害,皇上圣明,不会贼人如意。”
皇帝犹豫了,事要闹大了,他跟太子的脸都挂不住,林福已经给了自己台阶。
皇后对他这和事佬了如指掌,说:“此言差矣!敢在御前下手之人,必有恃无恐,这,只是死了个宫女,确实没什么,皇上刚可是准备走这路。”
四下没有别人,不管是不是李骁杀的,都难以解释,皇后偏偏要将这变作谋反刺杀案。
李骁什么时候离席的,无人注意,他出去的时候是否醉着,更无人知晓,但是跟着一个宫女离开的。
这火要是烧到了李家,这婚事也得黄,虽说没了李家还有林家,王家......,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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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侄子也成年了,保不准要去李家求亲,若是这样李家也不用再了,边疆又要人守。
皇帝正为难着,内宦突然说,“奴记得,二公子身旁还有一个宫女,说不准她知道。”
繁星尚未完全点亮夜空,一弯月牙孤独地悬于天际,洒下清冷而幽微的光,为皇宫的殿宇楼阁镀上一层银白的霜华。
朝臣们神色凝重地立在宫殿的廊下,身形在昏暗中显得有些模糊。他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
太子也伫立在寒风之中,冷风肆意地吹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那扇紧闭的宫门。
皇后与林福缓缓走进屋内,屋内弥漫着一股沉闷的气息。
皇后身姿端庄,可此刻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林福则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一会儿,太子正满心焦急地等待着,不经意间侧头,看见一名内宦领着一个宫女缓缓走来。
太子借着廊下摇曳的灯火,眼尖地认出,这正是给李骁上酒的宫女。
沈灵文从廊前走过,就在与太子交错的那一瞬间,她的心猛地突突跳了起来,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
沈灵文身着干净素雅的宫女服饰,虽无华丽的装饰,却难掩她那绝世的艳丽。她的肌肤白皙如雪,眼眸明亮而深邃。
信王站在一旁,看到沈灵文的瞬间,眼中满是惊讶之色,忍不住小声呢喃道:“一个宫女竟能长得这般模样......”声音虽轻,却在这寂静的夜中清晰可闻。
沈灵文随着引路之人缓缓走入内殿,然后静静地跪在帘帐之外。
皇后看到她,脸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皇帝靠在床头,面容略显憔悴,旁边的林福正小心翼翼地捧着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给皇帝。
皇帝看着跪在地上的沈灵文,声音略显沙哑地问道:“路上的人应该已经跟你说过情况了,想必你也想好了。朕问你,你可知道些什么?”
沈灵文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回禀皇上,臣是负责上酒的宫女。取酒之时,正遇上二公子醉酒想要离开。路上李公子难忍不适,便去林里催吐,之后便让臣离开了。”
“你离开时,他是清醒的吗?”皇帝追问道。
沈灵文微微顿了顿,随后叩下头,坚定地说:“是的,皇上。”
皇帝轻轻咳了几声,又问:“那你可见到了什么人?”
沈灵文摇了摇头,低声说:“臣不曾见过其他人。”
皇帝疲倦地合上双眼,说:“死去的宫女与你有过节,她如今死了,你可有什么头绪?”
沈灵文再次摇头,语气诚恳地说:“她平日仗着家室嚣张跋扈,不少人心生怨恨。臣与她虽有过节,但也只是小打小闹。她突然离世,臣也深感痛心。要是知道什么,必定不会隐瞒。”
皇帝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过了一会儿,皇帝抬手示意沈灵文退下。沈灵文伏身叩头,谢过龙恩。
5. 貌似神离
沈灵文再次摇头,语气诚恳地说:“她平日仗着家室嚣张跋扈,不少人心生怨恨。臣与她虽有过节,但也只是小打小闹。她突然离世,臣也深感痛心。要是知道什么,必定不会隐瞒。”
皇帝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整个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过了一会儿,皇帝抬手示意沈灵文退下。沈灵文伏身叩头,谢过龙恩。
皇帝对皇后说:“这案子既然已经如此,就让大理寺结了吧。这宫女仗势欺人,惹人怨妒才落得如此下场。李骁在府里禁足一月,管事罚三月俸禄!林福,你去传话,完了就让他们都散了,都是朝廷的肱骨大臣,要是病着了可不好。”
林福领命离开后,殿里只剩下皇帝和皇后。皇后静静地看着皇帝,许久都没有说话。
皇帝便看向她,言辞恳切地说:“星临,朕已日薄西山,唯一的愿望,便是看太子有人掌灯,李家姑娘性子静,跟太子很配。”
皇后面露关切之色,轻轻替皇帝掖了掖被子,柔声说:“哪有咒自己的,皇上天命所归,长命百岁不是难事。皇上对太子的这份深情,人神动容,肯定能见到那一天的。”
皇帝叹了口气,说:“朕累了,你去休息吧。”
皇后缓缓放下手,说:“好,很多事强求不得,要是不小心过火了,可就与所想背道而驰了。”
皇帝笑了笑,没有回应。
待人都离开后,皇帝缓缓掀被下床,脚步虚浮地伏着床沿,艰难地走到窗边。
他扶着窗台,将适才喝下的药尽数呕到了盆植里。殿里只留了一盏孤灯照明,昏黄的烛火摇曳不定,将皇帝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此时的皇帝,面色发青,露出的手臂枯瘦如柴,已然是病重之态。
皇后走出殿门时,柳若嫣早已在外等候。
“皇上近来倒是硬气了。”皇后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似乎带着无尽的思量,“太子的婚事既不与朝臣商议,也不告知本宫。”
皇后又说:“君有两意,妾有三心,夫妻做久了,当真貌合神离。”
“常言,病来如山倒。”林福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皇上着急,应是怕什么都做不了。”
“脏活狠活都让本宫干,骂名也由本宫一人背,现在怕刀剑无眼,天下好事怎就让他占尽了。”皇后冷笑一声,那笑容里满是嘲讽与不屑,“不过,本宫还要感谢他的优柔寡断,先前怕得罪本宫,害死了沈容一家,不想让文官寒了心。如今想保下李骁,讨好李家,可世间安有两全法?”
“这京里边的事,到底要娘娘点头。”柳若嫣说,“殿下聪慧,昨日夫子还夸了殿下。”
皇后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福一眼,说:“太子成婚前,皇上的身体,你还须多多注意。”
“是。”林福连忙应道,“奴婢仔细着呢,一有动静马上来报。”
皇后宋星临也是个奇女子。宋家是书香门第,宋焱仗着风流才子的名号,不知有多少红颜知己。宋星临的母亲是他游玩时偶遇的女子,非你不娶这种话他不知道骗过多少人,宋星临的母亲信了,偷偷把宋星临生下来,养大。
一个未婚先孕的年轻姑娘不知道受了多少白眼,福还没享到,她就死了,她让宋星临拿着宋焱给的信物,让她千里迢迢去认父。
宋家重名誉,多养一张口也不怎么样,放她出去说不准还会损害宋家名声。
宋星临回到宋家,就在庄子里长大,十四岁才被接回京。
她的性子真诚,热烈,喜人的很,在京城却不受贵女的欢迎,她的身世,在她们眼里不堪入流。粗鄙,愚蠢成为了宋星临的形容词,她不会吟诗作对,不会琴棋书画。
宋星临不服气,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不到一年的时间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才女。
她嫁给了最有机会登帝的皇子,两人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光。皇子登基了,她成为了贵妃,两人开始渐行渐远。男人总是善变,他爱上了别人,往日恩宠也不复存在,她被打入冷宫,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被抢走。
她凭本事从冷宫里出来,坐上凤位。现在两人说是夫妻倒不如说是同谋者,皇帝给予她权力,宋星临成为皇帝最锋利的刀,皇帝指谁宋星临就杀谁,一切骂名都由她背负,获利者永远是皇帝。
这把刀杀过的人太多,持刀者害怕被反噬却不舍得它的锋利、趁手。在控制不住的时候想丢弃它,但它怎么会甘心被丢掉。
沈灵文从殿里出来时,正好看见太子乘轿离开。
她转身准备回去,却见太子的侍卫江均直直地向自己走来。
沈灵文神色平静,静静地跟着江靖,风吹起她的衣角,又缓缓落下,仿佛她的心情一般,不起波澜。
轿子里传来顾秋忻清冷的声音,带着丝丝寒意,落进这幽幽夜色中:“皇后的女官沈灵文,需要在宴会斟酒?”
沈灵文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殿下,友人身体有恙,事急不容有误,臣便替了她,办事的大人都清楚。”
顾秋忻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凑巧撞上了李骁?又刚好只有你们两个。”
“殿下是想问,这案子与我有什么干系?”沈灵文说,“臣要是说没干系,殿下也不会信。但这事跟殿下干系甚大。皇上看在殿下的分上,轻拿轻放,殿下却要问个清楚,难免伤了皇上的心。”
帘里的顾秋忻目光渗着凉意,“父皇前脚宣布婚事,人后脚便闹了事,贵人就是贵人,出头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沈灵文谦虚地说:“还是沾了殿下的光,要不是挨着殿下,皇上想必不会就那么算了。”
顾秋忻说:“本宫当年许诺你的,如今同样有效,如今就看你的心往哪偏了。”
沈灵文说:“多谢殿下抬爱,一点小把戏,还入不了大人物的眼。”
顾秋忻说:“你这是铁了心要跟皇后混?”
“臣也是过一天算一天的,哪敢跟别人掺和些什么。”沈灵文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倒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皇后要为殿下找乐子。”
“泥菩萨过河,还有心情嘲讽本宫。”顾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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忻掀开了帘子,看着沈灵文,轻笑出声,“皇后本就有心压你,你如今出了头,她必会好好倚重你。”
沈灵文眼里浸着笑,温声说:“皇后眼里的我,不过是个不成气候的小人物,这不还有殿下在,娘娘会与我同仇敌忾,倒是殿下能与皇后握手言和么?”
宫巷里灯火高悬,昏黄的灯光洒在沈灵文身上,衬得她宛如三春之桃,娇艳动人。
“我倒不知你是个伶牙俐齿的主。”太子冷笑,“覆面向仇敌献笑,还装什么安闲。”
夜晚,万籁俱寂。沈灵文趁着夜色,熟练地翻墙进入冷宫。冷宫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呼啸。
许尽欢躺在躺椅上,已经睡着了,她的脸上带着疲惫。院子里种满了竹子,风吹过时,竹叶沙沙作响,给这冷清的冷宫增添了几分生机。
沈灵文轻轻走过去,想要给许尽欢搭条毯子,却不小心惊动了她。
许尽欢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看见沈灵文来了,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问:“怎么样?没出什么岔子吧。”
沈灵文说:“我在殿里听皇上为太子指婚,李骁又贪杯,索性换了人,皇上为保太子脸面,不予追究,皇后应也注意上我了。”
许尽欢说:“嗯,你倒是机灵,皇上如今的身体,怕是撑不了太久,明明有太医院的人照料,却如此羸弱,帝后之争怕是要结束了。”
沈灵文说:“皇上已经尽力为太子铺路,就看他能否挑大任了。”
“皇后手里没兵,权再大也不敢真做什么,要是太子婚能成,林家便不会冷眼旁观,不管是为了‘忠君’还是‘守义’,李家都会出兵。”许尽欢分析着局势,神色认真,“往下宋星临怕是要向太子动手。”
许尽欢见沈灵文沉默不语,继续说:“皇上还不会死,至少太子成婚前不会。如今要愁的,是怕明天她见你,要你去杀太子。”
沈灵文静了少顷,说:“我原是准备杀了那宫女,找了半宿,回去才知道她已经死了。”
许尽欢看向沈灵文,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你知道是谁下的手吗?”
沈灵文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时间急,还来不及观察是谁下的手。”
许尽欢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她站起身来,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一会儿,她停下脚步,对沈灵文说:“这宫里的水太深了,我们必须小心行事。既然不知道是谁杀了那宫女,就先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被人抓住把柄。”
沈灵文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明白,我会小心的。”
许尽欢说:“目前看来,我们只能见机行事。皇后和皇上之间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太子的婚事又牵连着各方势力。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混乱之中,找到我们的机会。”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许久,直到天边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才各自散去。
沈灵文回到自己的住处,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望着窗外渐渐明亮的天空,心中思绪万千。
6. 午门闹事
第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沈灵文的脸上,她早早起身,整理好衣装。
果不其然,还未等她出门,便有皇后身边的女官前来传唤,说是皇后娘娘有请。
沈灵文随着人来到皇后的宫殿,只见皇后正端坐在凤椅之上,神色威严。
看到沈灵文进来,皇后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前。
“灵文啊,昨日你在皇上跟前的表现,本宫也见了了,倒是有些机灵。”皇后的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情绪。
沈灵文连忙跪下,恭敬地说道:“下官不敢欺瞒。”
皇后轻笑一声,“起来吧。本宫今日找你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你与太子昨日在宫巷里都说了些什么?”
沈灵文心中一紧,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将昨日与太子的对话添油加醋地告诉了皇后。
皇后听完,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太子如今羽翼渐丰,对本宫的态度也越发强硬。你替帮本宫盯着他,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刻来向本宫汇报。”
沈灵文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皇后娘娘,太子毕竟是储君,下官这样做,恐怕……”
“怎么?你不愿意?”皇后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起来。
沈灵文说:“不,下官是娘娘殿里的人,怎么好跟东宫扯上关系。”
皇后说:“太子为做史书,不久前召集大量学者于京,朝堂民间皆称其德。”
皇后的选拔的女官也以编书为名,培养亲信,太子理事起便开始侵染朝野,皇后无法出宫,很多事只能听人说,两人私下交锋,如今却摆在面上。
“娘娘是想让我混进东宫?”
皇后平和地说:“要是你敢背叛本宫,本宫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沈灵文心中暗自叫苦,但又不敢违抗皇后的命令,只能硬着头皮说道:“下官不敢,一定竭尽全力为娘娘效力。”
“很好。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皇后满意地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柳若嫣把小盒给她,说:“这是本宫让人特制的蛊毒,平日无碍,但每月中要是没有要压制,会让你如万蚁咬食。”
沈灵文咬紧牙,抬手皆过,就着冷茶一口闷了,退下后,心中满是无奈。她知道,皇后要是信自己,又怎么会五年不用自己。
............
顾秋忻没遭禁足,但出事的毕竟算半个舅子,如今安安分分地待东宫里,横在榻上翻话本。
“殿下!不好了!”
江靖来了,他猛地一收,起身看着他,带着薄怒:“本宫这不好好的?哪不好了?”
看清来人,神色收敛了些,“都说进屋要敲门,冷不丁冒出个人来,兴致都让你搅了,要是让外人看到,本宫的脸往哪搁?”
“属下敲了,不见回才贸然闯入。”江靖低着头说。
顾秋忻说:“行了,有什么事?”
江靖说:“殿下!出大事了!”
顾秋忻眼皮一跳。
江靖说:“今早有人去告御状,说是有李家旁系的,当街打死了人,衙门还不管,如今闹到午门前,当众讨说法。皇上上朝时听到消息,气得又躺会榻上了!”
顾秋忻听闻此言,眉头拧成了个“川”字,起身正好衣冠,咬牙切齿地说:“一日都没过完,老妖婆又作妖,真有够闲的。”
两人走在路上交谈,看向江靖问道:“可知那被打死之人是何身份?为何衙门不管?”
江靖忙回道:“回殿下,被打死的是个普通的卖货郎,家中尚有老妇、一个姑娘年幼的儿子,。听闻是因为那李家旁系的公子当街调戏卖货郎的妹妹,卖货郎上前阻拦,这才被他们仗着人多活活打死。至于衙门不管,据说是收了李家的银子,故意偏袒。”
顾秋忻心中暗自思忖,又问:“事出多久了。”
江均说:“好些日子了,该快有两年了。”
安分了两年李家该是善好了后,如今闹出这遭,显然是冲着自个来的。
午门挨着翰林院,开国起便有“非进士不进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惯例,里边的学生都是来日的重臣。
是士人的标杆,人脉广泛,掌握着舆论。人是不能动的,事是要办妥的,处理不好,翰林三千门生,人手一杆笔和嘴。公道人心跟着走,史载骂名昭后人。
顾秋忻下阶,宫人备好了马,他翻身而上,往武门赶。
风起,裹挟着潮湿的气息,带来丝丝凉意,引得衣角翻飞。街边残灯摇曳,光晕在凄风里瑟缩。
与此同时,午门之外,申冤的百姓越来越多,众人举着牌子,高呼着,学生们群情激奋混在里边,时不时又加把火,场面十分混乱。
负责守卫午门的禁军们手持长枪,如临大敌,将百姓们拦在门外,双方僵持不下。
太子冒雨到时,正听一个人站人群中高呼,“ 朱门之内,人命如芥,贵胄肆意屠戮,血溅街巷,草民颤栗,律法成空文,公道隐匿难寻。”
旁边人齐声跟喊:“律法空文,公道难寻。”
“律法空文,公道难寻。”
“律法空文,公道难寻。”
雨淅淅沥沥,打湿了他们的衣袍予冠发,于空隙溅起晶莹水花,似碎玉迸裂。
顾秋忻勒马,马蹄踏在原地,看了一会高声说:“什么样的大事?能让诸位闹成这样,有什么冤不妨先讲清楚。”
一阵嘈杂声打破死寂,只见一衣衫褴褛的妇人,蓬头垢面,满脸泪痕,拉扯着一个瘦弱孩童,身后还有个姑娘,也是泪眼婆娑的,一路哭喊着朝太子奔去。
“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啊!”妇人凄厉的喊声划破雨夜。府衙前的衙役赶忙上前阻拦,手中长棍一横,神色冷峻:“休得放肆!殿下在此,岂容你等撒野!”
妇人扑通一声跪地,膝下泥水溅起,她却浑然不顾,一个劲地磕头,哭喊道:“我男人死得冤枉啊!被那恶霸无端打死,天理何在!”
孩童也跟着“扑通”跪下,紧紧抱住母亲,瑟瑟发抖,泪如雨下。
身后百姓见状,也纷纷跪地,七嘴八舌哭诉起来:“殿下,那恶霸横行乡里,强占土地,鱼肉百姓,无人敢管。这次竟出了人命,我们实在忍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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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
“是啊,再不管,我们都没法活了!”声声泣诉,在雨夜中揪人心弦。
顾秋忻目光扫过众人,神色一凛,下马把人扶起来,沉声道:“事情原委本宫会查清,给你们个说法。没什么事,都散了吧!”
“朝堂之上,贪官污吏肆意敛财,苛捐杂税如猛虎,百姓苦不堪言。声声冤屈传至金銮,皇帝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任由民生凋敝,公道难寻,社稷根基摇摇欲坠。”那个学生胸口起伏,说:“那混世魔王是李家旁系的,殿下让人都散了,是想息事宁人,就这样过去吗?”
顾秋忻冷声说:“本宫会查。”
“怎么查?她们难道不是最有力的?是又要等上几年,眼睁睁看李德继续草芥人命?”宋今禾说:“都称太子贤德爱民,我看殿下也只是说说罢了,也是美娇娘都要入怀了,哪能惹她流泪。”
顾秋忻厉声说:“照你的意思,是要本宫立马杀了李德?还是跟李家退婚?”
宋今禾说:“天子口谕断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我们这样闹,也就是想要个说法。”
顾秋忻说:“什么样的说法要在午门前讨?你在这煽动,是受了谁的指示?”
宋今禾面露决然,说:“是爱民之心而导,是谏诤之心而使,是守义之心而成。”
顾秋忻面露怒气,说:“你寒窗数载,就是为了颠覆朝野?”
年轻女子泪流满面,她正是卖货郎的妹妹秀儿。
她听着两人的对话,与今早太子跟李家的婚事,看着眼前的午门,“哥哥,你死得好惨啊!这些当官的都是贪官污吏,收了李家的银子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今天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为你讨回公道!”说着,她便要冲过禁军的防线,往午门内闯。
禁军统领见状,连忙上前阻拦,“姑娘,莫要冲动,午门重地,岂容你随意闯入!有什么冤屈,你可以向官府申诉。”
秀儿看着禁军统领,冷笑一声,“官府?你们和那李家本就是一丘之貉,我哥哥就是被他们害死的,我去官府申诉又有何用?今日你们若不让我进去,我就撞死在这午门前!”说罢,她便一头朝着午门的石柱撞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及时拉住了秀儿,“姑娘,莫要寻短见,此事还有转机。”
秀儿回头一看,只见一个面容英俊,气质不凡的男子正看着自己。
江均安抚着秀儿,“姑娘放心,太子殿下已经知晓此事,定会为你父亲做主。你且先随我回去。”
秀儿听了江均的话,半信半疑,抬头扫到了远处的禁军。
顾秋忻回头,见沈灵文一席文装,头冠幞头,身穿青色圆领袍衫,腰束革带,一手持黄纸,一手压缰绳,打马而来。
太子看着沈灵文直直对着他,不躲不让。沈灵文拽进缰绳,猛地擦过他,劲风带着雨,甩在太子身上。
沈灵文探出头,看了他一眼,把圣旨高高举起,说:“皇命昭昭,官民学子,共聆圣诏。”
众人相互看了看,不知谁先跪下,高喊:“臣,接旨。”
后面乌泱泱地跪了下去。
7. 诗会
圣旨和羽林卫到了,等把李德扔牢里,闹事的也慢慢散了。
沈灵文办完事,去跟顾秋忻说清情况。
顾秋忻侧瞳,说:“你这来得巧啊!”
沈灵文说:“这还真是!皇上才醒下了旨,下官便马不停蹄地赶。”
两人相对视,齐声笑起来。
顾秋忻从怀里摸出个帕子,不想淋久了雨,早湿透了,干笑了几声,似漫不经心抬臂,搭上沈灵文的肩膀,说:“这衣服真好看!昨儿领了,今日便穿上了,看出来了,你很喜欢。”
沈灵文笑着拍挪顾秋忻的手臂,说:“听说殿下才出东宫?还真忧心亲家,李小姐好福气。”
顾秋忻眉间冷淡,嘴上还挂着笑,“你知道那出头的学生是谁?”
“知道啊!”沈灵文清澈地看着他,说:“他就是皇后的侄子,去年的进士,宋家的公子,宋今禾。”
顾秋忻一幅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哦~,宋公子啊!怎么,昨日收获小,今日就来浪个大的?”
沈灵文恍若未闻,“殿下高看我了,我要有那本事,就不用穿这身了。帝后离心殿下不比我更盼着吗?”
顾秋忻对她微笑,说:“我们又没有血缘,演什么慈孝啊!况且里面的曲折,你不明白?”
沈灵文说:“殿下不与我客套下?”
“咱都老相识了,省了吧,免得你费心哄本宫。”顾秋忻说:“当朝女官不多,如今能进翰林,梦里都在偷乐吧?”
“那不。”沈灵文说:“恰好下官也颇懂些,诗文经书。”
“哎呀!去搞文章了,就少掺和污墨,脏了纸,可就惹人嫌了。”
沈灵文说:“这话说的怪,要是纸本来就是脏的,怎么还能赖到人的头上?”
“扮可怜咯。”顾秋忻放了手,接过江均手里的伞,撑过头顶,说:“这不是很拿手吗?这幅皮囊,应是有人信的!”
沈灵文感叹着,“这还怪下官头上了,认错人了吧。”
顾秋忻笑着说:“那不能,本宫记性好,走了。”
.........
沈灵文有了宋阁老的推荐,很快进了翰林院,但男女有别,传出去总归不好,便把她安排到了个僻远的屋里。
门忽地被推开,沈灵文拿着东西跨进,屋里陈设简洁,院外种有玉兰树,倒是雅致。
沈灵文收好东西,抬眼望向窗外那株玉兰树,微风拂过,洁白的花瓣轻轻颤动。
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玉兰花香,混合着书卷特有的墨香,让躁动的心渐渐平静。
正思忖间,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温和的男声响起:“沈姑娘,可安置好了?”
沈灵文忙转身,打开门,只见一位年轻的官员正站在门口,面带微笑。
来人名叫苏景轩,是翰林院的编修,此次奉命前来给沈灵文送些翰林院的典籍资料。
“苏大人,有劳您跑这一趟。”沈灵文微微欠身,礼貌地说道。
苏景轩摆了摆手,将手中的书递过去,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屋内简单的陈设,心中生起怜惜:“这翰林院虽是个做学问的地方,可规矩也不少,姑娘往后行事还需多加小心。”
沈灵文接过书,神色坚定:“多谢苏大人提醒,灵文定当恪守本分。能入翰林院,灵文已是心满意足,只盼能在此有所建树,不负宋阁老举荐之恩。”
苏景轩微微点头,说:“我是沈首辅的门生,老师出事我也很惋惜,你是老师的孙女,若有什么不便之处,尽管开口便是。”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苏景轩便告辞离去。
沈灵文关上门,将那摞书轻轻放在桌上,手指轻轻抚过书的封面。
........
李德死了,京城安静了半个月,沈灵文独来独往,乐个清闲,顾秋忻却没见过,想到皇后吩咐的事,只能摇头叹气。
翰林院的人在东街那的墨香居摆了诗会,也请了沈灵文。
墨香居院内,文人们身着长袍,手持折扇,三两成群,谈笑风生。
雕梁画栋之下,红木桌椅整齐排列,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一旁的香炉中,袅袅青烟升腾而起。
沈灵文才收完竹册就往那赶,苏景轩在外边等人,见了她招呼着一起走。等她挑起帘子看,才知道这席不简单。
都说儒生人缘广,可若要说得具体,就没几个人知道了。在座的都是听过名字的,再不济也是官宦家的小公子,就连信王也来,就不知道请没请动顾秋忻。
然而,沈灵文刚踏入诗会现场,便感受到了异样的目光。周围的文人看到她是女子,脸上纷纷露出了惊讶与不屑的神情。
女子抛头露面参加诗会本就罕见,更何况是在这人才济济的翰林院诗会。
“瞧,这怎么来了个女子?”一个身着灰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皱着眉头,低声对身旁的人说道。
“哼,女子也想来参加诗会,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另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毫不掩饰地大声说道。
众人的议论声如潮水般向苏瑶涌来,她的脸色微微泛红,心中既委屈又愤怒,但她还是挺直了腰杆,没有退缩。
苏景轩招呼着,听见声音回头打圆场,“这位是我的好友,沈灵文,如今也进了翰林院,还请大伙多多多关照。”
沈灵文还是文人装束,往清秀的白面书生堆里一站,到不扎眼。沈容虽犯了大罪,可明眼人都知道怎么一回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敬重他。
“她就是沈灵文?半月前来的那个?”
“就算是沈先生家的姑娘,也不该这般如此。”
“一个姑娘,能读多少书?”
“她连考核都没有,是怎么进的?”
议论又起,声音还比之前更大。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位男子。他身着月白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条墨绿色的玉佩,身姿挺拔,面容英俊。
宋今禾见沈灵文被众人嘲笑,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怜惜。
宋家原是寻常书香门第,远不及京城世家繁荣。一人换全族等顶,自己却落得骂名无数。
皇后虽有两子,一子不亲,一子生性软弱,氏族小辈里唯独偏爱宋今禾。
宋今禾一来,声音便小了,当今的皇后,是他的姑母,要是说女人不行,可不就是在打宋家的脸。
顾秋忻才来便看了出好戏,随意挑了个空位坐,笑着说,“诸位,诗会本是为了交流诗词,以文会友,不论男女,只要有才华,皆可参与。这位姑娘既然来了,想必是有备而来,又何必以性别论人呢?”顾秋忻的声音沉稳有力,在庭院中回荡。
众人回头看,顾秋忻发话了,宋今禾算是这届的翘楚了,两人的身份摆那,虽然心中仍有不满,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纷纷投来不友善的目光。
顾秋忻余光见沈灵文半垂着头,看不出喜怒,轻声说道:“多谢公子解围。”
宋今禾微微点头,示意她不必客气。
诗会开始,众人纷纷入座。首先由一位翰林院的学士出题。众人拿到题目后,纷纷陷入沉思,随后便开始挥毫泼墨。
庭院内只听得见毛笔在纸上摩挲的沙沙声。
不一会儿,便有人陆续完成了诗作。他们站起身来,得意洋洋地朗诵着自己的作品,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叫好。
沈灵文静静地坐在一旁,仔细聆听着。这些诗作只算得中规中矩,但在她看来,却缺乏一些独特的韵味和意境。
轮了一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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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声音最大的那人突然起火,高声说:“昔日兰亭雅集,群贤毕至,流觞曲水,诗赋频出,传为美谈。今日我等相聚于此,虽不及古人之雅,然亦有此雅兴。这位沈姑娘即是沈先生的爱女,又有同窗相邀,想必满腹经纶,殿下也说只管学问,勿轮其他,怎可如此无理,熟视无睹地略过。”
席间笑声错落,目光明里暗里地往沈灵文那瞟,半是嘲讽半是幸灾乐祸。
沈灵文抬瞳,乖顺地笑了笑,心里却把带头闹事的人记清楚,说:“ 我不过粗通文墨,见识短浅,面对这般高深的学问,实在不敢妄言。”
顾秋忻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拿了筷子挑了几口。
信王凑起热闹,跟着起哄,“沈姑娘何必自谦,闻名不如一见,今日有幸同席,定要领略姑娘风采。况且这般推脱,岂不扫了大家兴致?”
众人纷纷附和,场面愈发喧闹。
沈灵文心底厌烦,面上却依旧得体,轻抿唇,语调不卑不亢:“既然诸位盛情难却,小女子献丑便是。只是我才学浅薄,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说罢,略作思忖,缓缓吟声。
诗罢,众人先是一静,随后席间响起几声稀稀落落的掌声,有人小声嘀咕:“不过如此。”
信王却不罢休,嘴角挂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说道:“沈姑娘既已开了头,不妨再和一首。听闻沈姑娘对词也颇有研究,不若以这席间之物为题,填一阕词如何?”
沈灵文眸光一冷,正欲回应,一直沉默的顾秋忻搁下筷子,淡声道:“信王兴致颇高,不如你来试试?”
信王一滞,干笑两声:“皇兄说笑了,我不过是想见识沈姑娘的才学。”
顾秋忻微微抬眸,扫视一圈众人,目光落在沈灵文身上时,“诸位雅兴甚高,本宫也不能扫兴。”说罢,略作沉吟,起身负手踱步,随后开口吟道:“瑞彩盈堂映烛红,贤才毕至意融融。诗心漫卷千秋韵,逸志长怀四海风。不羡兰亭觞咏事,且珍此际笑谈中。明朝奋笔宏图绘,同赴康庄意气雄。”
吟罢,众人先是一怔,随即欢呼喝彩,纷纷称赞太子殿下才思敏捷。
信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旋即也跟着鼓掌,高声叫好,只是那眼底却隐隐透着不甘。
沈灵文没想到他会替自己解围,此时又望向顾秋忻。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的宋今禾站起身来。
他看着沈灵文,眼中满是赞许:“沈姑娘年纪轻轻,却对诗词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实乃难得。今日这场诗会,在下受益匪浅。”
宋今禾的话众人皆惊,谁都没料到这位向来寡言少语、只专注于书卷的公子会为她二次发声。
短暂的寂静后,有人开始小声议论起来,对今日的宴会既意外又好奇。
信王虽心底不甘,却也不愿在众人面前失了风度,强扯出一抹笑,接口道:“宋公子所言极是,沈姑娘才学出众,今日倒叫我等刮目相看。”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渐渐消散。
顾秋忻嘴角噙着一抹淡笑,看向众人道:“今日这场诗会,大家各展风采,实乃快事。不如就此罢了,莫要辜负这满桌佳肴。”说着,抬手示意众人动筷。
沈灵文向顾秋忻福了福身,轻声道:“多谢殿下解围,也多谢各位公子姑娘的抬爱。”而后,她重新落座,举止优雅地端起酒杯,向众人示意。
席间,众人开始友好交谈,分享起平日里读书的趣事和心得。
有人聊起新近读到的一本好书,众人纷纷凑趣,询问书中的精彩之处;也有人谈及各地的风土人情,引得众人兴致勃勃,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好不融洽。
宋今禾则静静地听着众人交谈,偶尔发表一两句见解,引得众人频频点头。
8. 文心昭日月
天色渐晚,顾秋忻、信王相继离开后,众人也陆续散去,沈灵文漫步在街道上,却见顾秋忻与江均攀谈着什么。
隔得远听不真切,沈灵文也不想知道,转身进另一侧的小巷,不想是个死胡同,任命地在那吹冷风,等了好会才出去。
走着走着,拐角后竟与顾秋忻迎面碰上。
沈灵文微微一怔,随即躬身行礼:“见过顾秋忻殿下。”
顾秋忻抬手示意她免礼,“沈卿,巧遇!”
风袭暑下,月挂枝头。
沈灵文恭敬回道:“是巧,多谢殿下相助。”
顾秋忻不冷不热地说:“你够能忍。”
沈灵文说:“这算什么忍?闲言碎语又不能我剜肉,哪用得着急眼。”
顾秋忻说:“青蝇绕耳,无伤也烦。”
“谁让贵人门的乐子都与众不同。”沈灵文笑着说:“可不要好角儿登台唱戏,戏过了,殿下怎么还较起了真?”
顾秋忻没看他,“这戏看着也不舒服,咱好歹也是老熟人了,我哪能见你白白受气。”
沈灵文说:“殿下这话,倒让人困惑,这话怎么接才能让人觉得,我不是魅主惑上的臣下?”
顾秋忻笑了,说:“客气了,要是混不下去了,早早转入我麾下多好。”
沈灵文顿了顿,“今夜得了殿下的情,我万分感激,简直难以为报,下辈子再说吧。”
顾秋忻说:“多大点事要下辈子,我若多救你几回,岂不是要生生世世为奴为婢侍奉本宫。”
沈灵文语塞,觉得跟这人根本没得聊,“看,殿下又客气上了。殿下心善,素日阿猫阿狗都在意,那轮得到我?”
“怎么你一夸我。”顾秋忻说:“我就觉得心梗。”
“想不到殿下还有挨人骂的癖好。”沈灵文看着他,一脸诧异。
顾秋忻挪了步子,说:“........,没办法忠言逆耳,又有几个人有胆子无错挑刺骂本宫?”
“这话不假。”沈灵文语调一转,问“想不到殿下还会作诗?”
“一点点。”顾秋忻脸上挂起笑,“坐在本宫这位子之上,就算写出来的东西不尽人意,他们也会称赞说妙,不是吗?”
顾秋忻眼里闪过冷光,“若是本宫过于精通写文作诗,别人就该忧心本宫会不会是个好皇帝了。”
沈灵文温和地说:“殿下倒是通人心。”
顾秋忻直看着她,说:“你该明白,本宫不会留宋星临,要是聪明就早为自己做抉择。”
“你确实聪慧,能靠才学当上女官,你又可以走多远,你再有才,她也会压你一头,她会驯服你,才人最可悲的就是,囚凤于樊,况且你们之间的血海深仇,不会一笑而过。”
顾秋忻说:“你真的甘心低头,为宋星临低头。”
沈灵文默不作声瞥过头,说:“我只是个随波逐流的浮萍,得过且过,哪敢掺和大人物的事。”
顾秋忻说:“身若浮萍无所依?编也像样点,我不是给你浮木了么?”
沈灵文没有看他,“殿下怎么会非我不可,今日能抛枝求贤,来日也会杀我,又何必在意我的抉择。”
二人相对而立,月光洒在墙上,勾勒出长长的影子 。
顾秋忻没有恼怒,反而对她轻声说:“初见时的那场红雨,你还记得吗?”
“红雨?”沈灵文想了想,说:“是五年前,宫外时的落的桃花么?”
“不,不是。”顾秋忻说:“我们认识的,只是你不记得了,我不会害你的。”
顾秋忻的眼里荡着月,在寂静的夜格外柔情。
........
掖庭的星子格外清冷,沈灵文进来时,正看见许尽欢悬腕临帖。
昏黄烛火映着案前女子枯槁的指节,腕间铁链随着运笔发出细碎声响。
“更深露重,何苦熬着气血?”沈灵文连忙上前,将袍子披在她肩头,瞥见宣纸上“天地不公”四字力透纸背。
许尽欢搁下笔,面上纵横的疤痕在光影里更显狰狞:“十二载浑噩度日,如今清明时日无多,总要给这人间留些东西。”她忽然低笑,破碎的嗓音似秋叶簌簌,“我想知道,你初见时,为何独独不惧我这厉鬼模样?”
沈灵文垂眸研墨,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掖庭西北角的废院里,蓬头垢面的女子正撕咬生肉,脚镣在青砖上拖出暗红血痕。可当她偶然清醒,那双蒙着血丝的眼睛竟比檐角新月更亮。
沈灵文刚进掖庭的时候,偶然结识了许尽欢。
那时的许尽欢被关在偏僻冷清、传言闹鬼的院子里,说是冷宫也不为过。
初次见面,许尽欢时而疯癫发作,衣裳破旧肮脏,脸上有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皮肉向外翻卷着,手脚不受控制地颤抖,脚镣在青砖上拖出暗红血痕活动范围被局限在这方寸之地,只能靠他人定时送饭勉强维持度日。
沈灵文或许是出于怜悯,又或许是从许尽欢身上看到了自己未来的影子,便时常偷偷来探望她。日子久了,两人渐渐熟络起来。
可当她偶然清醒,那双蒙着血丝的眼睛竟比檐角新月更亮。那光芒里,满是历经沧桑后的复杂情绪。
许尽欢眼中涌出泪水,双手捂着脸,发出一声带着苦涩的笑,缓缓说道:“为什么我还要活着?这世间的丑恶我见得太多,心里恨透了所有人,可偏偏让我遇见你,这最后的善意又有什么用呢?为什么要让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她的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悲凉,
庭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微风轻轻拂过枝头,树叶沙沙作响。许尽欢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脚步踉跄地往庭院中走去,一个不稳,重重地摔倒在地。沈灵文急忙上前想要搀扶,却被许尽欢制止。她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满是悲痛欲绝的神情。
“乾坤定数难违!赢为尊荣,输作阶下囚,吾等一生拼搏付诸东流,你我都成那被人轻贱的落魄之辈!我能乾坤定数难违!赢为尊荣,输作阶下囚,吾等一生拼搏付诸东流,你我都成那被人轻贱的落魄之辈!我能怨谁?我只能怨这荒谬不公的天道”
“殿下!我的好殿下啊!”许尽欢不哭反笑,只是笑声凄凉哀怨,“真是太伤我的心了!”
这凄冷的夜晚,荒芜的庭院空无一人。许尽欢像一把断了弦、失去音色的古琴,孤独地坐在那里,只有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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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过的寒风像是在与她低声诉说。
等许尽欢情绪稍稍平复,沈灵文搀扶着她,两人一同坐在石凳上。沈灵文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陪伴在旁。
许尽欢擦去脸上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打趣道:“你这小姑娘,跟块木头似的,也不知道说点好听的哄哄我。”
沈灵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尽欢问道:“对了,你怎么会被关到这里来的?”
沈灵文回答:“我出身沈氏,是沈首辅沈容的孙女。几年前,祖父上书弹劾皇后,获罪入狱,我也因此被送进了掖庭。”
“弹劾皇后?”
“是的,是皇后。”
许尽欢冷笑一声:“宋星临还是那副德行,他做到这个皇帝的位置上,简直是个笑话。弑父杀兄得来的皇位,真是作孽!”
沈灵文皱起眉头,好奇地问:“您认识皇后?”
许尽欢神色黯然:“岂止认识,我这半生的悲惨遭遇,都是拜她所赐。”
沈灵文又问:“您刚刚提到的殿下,是前顾秋忻殿下吗?”
许尽欢神情麻木,点了点头:“不是!我口中的殿下,就是当今天子。”
铁链骤然作响,许尽欢突然捂住溃烂的半边脸,指缝间渗出浊泪:“承明三十七年春,东宫的海棠开得极盛。殿下将各地的布防屠交予我时说,要看着我立于朝堂...”
喉咙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可到头来,殿下联盟宋星临一起,屠了半个东宫,殿下幕僚不死也都疯了,后陷害于前顾秋忻,顾秋忻死后堂而皇之地上位。殿下将我推入枯井前还在笑,说:‘许卿的锦绣文章,合该流传百世’。”
夜风卷起满地枯叶,沈灵文扶住她颤抖的身躯。那截裸露的脖颈上,赫然蜿蜒着紫黑的烙痕——本该刺“逆党”二字的位置,如今是溃烂见骨的刀疤。
“第九个年头,我佯装疯癫咬断了阉人的喉咙。”许尽欢忽然吃吃地笑,残缺的指甲抠进石桌缝隙,“用金步摇划烂这张脸上的刻字时,倒比当年殿试作策论痛快得多。”
许尽欢突然紧紧抓住沈灵文的肩膀,面部表情因为激动而有些扭曲,声音拔高,近乎嘶吼道,“我不甘心!我好恨!好恨啊!”
“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贪婪?为什么能毫无顾忌地作恶?我真的不甘心!”许尽欢情绪愈发激动,双手用力地抓着沈灵文,问道,“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想不想为你的家人报仇?为自己争取一个好前程?”
沈灵文望着她癫狂模样,忽觉袖中一紧。许尽欢枯枝般的手正死死钳住她,浑浊眼瞳迸出骇人精光:“沈首辅的孙女,可愿与我做场交易?我教你经书权术,我将毕生心血,统统倾注给你,你替我...”她贴近少女耳畔,气息带着腐朽的血腥味,“替我跟宋星临下完十年前的那盘棋,替我杀了夙敌。”
沈灵文眼眶泛红,双膝缓缓跪地,郑重地朝着许尽欢磕了三个响头。额头触地,尘土沾染。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一拜。”
更漏声遥遥传来,许尽欢松开手瘫坐在地,又恢复成那个瑟缩的老妪
9. 第 9 章
京城连着下了几场雨,灰色的阴霾今日小了。早朝下朝时,顾秋忻已经见得了远处的湛蓝。
皇帝的病渐渐有了些起色,听闻恢复了膳食,早朝上的咳嗽声也少了许多。
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天空忽然发生了奇怪的变化。黑色的云层从远方快速涌来,层层叠叠,把天空遮得严严实实。西边的天空中,火烧云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红色的光带凭空出现,横跨了几个城。
京城中,城楼上的铜铃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朱雀井里泛起金色的波光。老槐树还没到开花的时侯,周边却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味。
街道上,人们纷纷停下脚步,惊叹不已。孩子们兴奋地指着天空,大人们聚在一起热烈讨论。
茶馆里,正在说书的人激动得把手中的醒木都扔了,大声说这景象和古籍里记载的“血虹贯日”一模一样。有老人拄着拐杖,满脸惊恐,说五十年前先帝去世的前一晚,也出现过北斗七星颠倒的异象。
等到更夫敲响戌时的梆子,那道红色光带突然化作无数光点,朝着皇城的方向落去。紧
接着,房檐上的獬豸石兽,眼眶里竟渗出了红色的液体,像在流泪。
三更残漏未尽,东宫青石甬道上忽滚过雨前闷雷。顾秋忻披着玄色斗篷疾行,腰间九环玉带撞碎满庭寂静,惊起栖在铜鹤宫灯上的夜枭。
钦天监值房内,青铜浑天仪正渗出暗红水珠,沿着二十八宿刻度蜿蜒成血溪。
宦官拦下正要闯进去的顾秋忻,“殿下,烦请稍等,奴婢马上进去通报。”
顾秋忻扫了拦他的宦官,说:“江均。”
“是,殿下。”江均上前推开他们,把了刀说:“谁敢阻拦,就来试试我的刀锋利不!”
宦官踌躇着不敢上前,相互看了几眼,只能去去喊人。
小宦官说:“大人,殿下.......”
顾秋忻掀开帘子走进来,打断他,说:“王监正,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监正王崇礼罔若未闻,依旧跪在蒲团上,手中拿着星盘,呆愣了会,不可置信地起身,似是才见到顾秋忻,连忙行礼,“臣,钦天司监正,王崇礼,见过顾秋忻殿下。”
顾秋忻冷眼看他,又说了遍。
王崇礼声音颤抖着,带着几分惶恐与笃定:“启禀顾秋忻殿下,荧惑守心,紫微晦暗,此乃大凶之兆,主江山动荡、社稷不稳啊!天象示警,恐有大祸将至。”
话音未落,顾秋忻抬手,示意他噤声,眼中满是怀疑,厉声道:“王监正,本宫要登基那会你也是这般说辞。如今你又借此天象危言耸听,到底是何居心?莫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妄图扰乱东宫、动摇国本?”
王崇礼听闻,额头瞬间布满冷汗,“扑通”一声伏倒在地,身子止不住地颤抖:“殿下明鉴啊!臣对皇室忠心耿耿,绝无半点二心。这星盘乃是钦天监观星的常用之物,发生这种事,臣怎么预料得到,臣实在不知内情。但这天象所示,确是千古罕见的灾厄之象,臣不敢隐瞒半句。”
顾秋忻并未被他的话轻易打动,冷哼一声,负手踱步,言辞犀利:“哼,说得倒是轻巧。先太傅一生忠心为国,却因天象莫名蒙冤。本宫曾在《开元占经》看过前人的批注,对诸多天象解读与你所言大相径庭。你今日之言,如何能让孤信服?”
老太监王崇礼抬起浮肿的眼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袖中《乙巳占》残页隐约露记录着,强作镇定地回道:“殿下,先太傅虽学识渊博,但天象之事,变幻莫测,解读亦有不同。臣多年来夜观星象,此次的凶兆实在太过明显。城西大慈恩寺有白虹贯塔之瑞,殿下若前往祈福,或可消弭灾祸、庇佑江山。只是……”
顾秋忻并不信鬼神之说,但现下下流言四起,要不趁早解决,晚了必有祸患。
思量再三还是打马去了。
“恭送殿下。”
檐角铁马骤响,老太监才缓缓抬头,说出盖住了的后半句,“监牢死士已候多时”。
江均跟上他,满腹忧心,问:“殿下真要这时候去?”
顾秋忻没有停顿,提着袍子快步下了阶,低声说:“她那么盼着我去,戏台都搭好了,我怎么能扫兴。”
“不过,就那么走了,也没人知道。”顾秋忻说:“天亮以前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钦天司大监要皇上祈福消灾,不过顾秋忻怜惜皇上身体,又不忍百姓惶恐,于夜半前往,城西大慈恩寺。”
江均说:“明白了,可要是他们在寺里动手怎么办?”
顾秋忻像玩笑似的说:“是去了,天黑路滑的,什么时候到,这谁算得准。”
江均说:“属下这就去办。”
江均动作迅速,利用自己在京城的人脉和各种渠道,不出几个时辰,顾秋忻顾秋忻于夜半前往城西大慈恩寺为皇上祈福消灾的消息便如一阵风般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消息很快传到了宫中皇帝的耳中。
皇帝本就因钦天司大监的建言而心中烦闷,此时听闻顾秋忻竟自作主张前往祈福,顿时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大声吼道:“这个逆子,怎敢如此擅自行动!”
皇帝身边的太监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战战兢兢地低着头。
皇帝强忍着怒火,思索片刻后,立刻下旨:“快,速派御林军前往大慈恩寺,务必保护好顾秋忻的周全!若是顾秋忻有丝毫闪失,你们提头来见!”
紧接着,他又阴沉着脸补充道:“传朕旨意,让所有皇子都即刻前往大慈恩寺祈福,不得有误!”
林福心知皇帝心意已决,便不在开口,皇帝却清楚他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皇后的那个小儿子,皇帝也不明白都是他的孩子,怎么小儿子是稀释珍宝,对大儿子就要赶尽杀绝,只是因为没养在自己膝下?虎毒尚不食子,她就能问心无愧地为小儿子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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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
六皇子顾秋铭是皇后宋星临一手带大的,或许是因为顾秋忻从小不在身边,宋星临格外宠爱这个小儿子。
“这天下,是朕的天下。”皇帝盯着林福,说:“伪鸡披上凤羽,就是真的了吗?你以为你们私下的小动作,朕会不知道?你们认什么祖宗、干爹?朕不想多管,难道是怕你们?今夜朕要皇子们一同寺庙祈福,你可明白?”
林福赶忙磕头,说:“陛下圣明,臣深受皇恩,愿效犬马之劳。此生此世,定当披肝沥胆,绝无二心。”
旨意一下,皇宫内顿时忙碌起来。御林军迅速集结,浩浩荡荡地朝着大慈恩寺的方向奔去。
各个皇子的府邸也接到了旨意,皇子们虽心中各有想法,但皇命难违,也都纷纷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大慈恩寺。
信王接到旨意后,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低声自言自语道:“这顾秋忻倒是会出风头,且看这次他能不能全身而退。”说着,他便吩咐下人备马,准备出发。
小皇子顾秋铭则是一脸的平静,倒是旁边的柳若嫣着急,等东西收好,宋星临的轿子却赶到了,宋星临下了轿子,快步走向顾秋铭。她神色关切,轻声说:“铭儿莫怕,母后会让人陪你去。”
顾秋铭抬眸,目光温和地看着宋星临,微微颔首:“好,铭儿不怕,只是此行急促,不知道顾秋忻殿下怎么样了?”
宋星临微微皱眉,面露不悦之色:“此次前往大慈恩寺,千万要多加小心,无关的事就不要管了。”
顾秋铭嘴角的笑淡下去,语气平静:“母后放心,我自会留意。不过是一场祈福,想来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似是有一队人马正急速赶来。宋星临和柳若嫣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远处,只见一队身着黑色劲装的骑士,如黑色的闪电般疾驰而来,停在了府邸门口。为首的人翻身下马,动作矫健,他快步走进府邸,大声宣道:“六皇子顾秋铭接旨!”
顾秋铭心中一凛,还是跟着宋星临一起行礼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皇子顾秋铭,聪慧机敏,协助太子顾秋忻处理一应事务,务必确保祈福顺利完成,不得有误。钦此!”
顾秋铭心中一惊,没想到皇上会突然下这样一道旨意。他定了定神,朗声道:“臣遵旨!”
宣旨的使者离去后,顾秋铭站起身来,脸上的平静已被一丝凝重所取代。
顾秋铭回头看到宋星临皱眉,安慰道,“母亲,别忧心,只是去祈福罢了,我去去就回。”
宋星临点点头,不舍地目送他离开。
柳若嫣也神色紧张,低声说道:“殿下、娘娘,这皇上的旨意来得突然,其中怕是有深意。”
宋星临微微沉吟,片刻后说道:“既已接旨,便只能遵行。你们小心应对。”说罢,她转身吩咐侍卫准备出发。
10. 祈福
静谧的夜色里,驿道显得格外冷清。两位皇子身着素净的衣物,坐在宫车里,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好一会,寺庙的轮廓若隐若现。
马车一停,两皇子迅速下车,大步流星地走到寺庙大门前,侍从伸手用力叩响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咚咚咚”的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片刻后,寺庙的主持身披灰色僧袍,手持烛火,缓缓走了出来。
烛光照在主持那满是皱纹平静祥和的脸上平静祥和,他微微眯着眼,看向眼前人,说:“施主,天色已晚,不知来寺有何贵干?”
“主持大师,我们听闻太子殿下在此,特来相见。”信王急切地说道。
主持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丝毫波澜,语气平和地说:“两位施主,今夜自日落起,并未有人来过敝寺。”
两位皇子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主持似乎看出了他们的心思,又开口道:“既已来了,就留下吧。佛门广开,容得下诸位。”
两位皇子抱拳行礼,说:“多谢主持大师。”
主持领着他们走进寺庙,穿过幽静的回廊和庭院。月光洒在石板路上,树影婆娑,四周弥漫着淡淡的香火味。
来到客房,主持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两位皇子并未休息,他们记得自己此来的目的,还有羽林
卫统领在,先不管真心有没有,面上功夫要作足。
于是,他们轻手轻脚地走进佛堂。
佛堂内,佛像庄严肃穆,佛前的长明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们在蒲团上缓缓跪下,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开始虔诚地祈祷。
夜渐渐深了,寒意一点点袭来,但两位皇子依旧保持着跪姿,口中念念有词。
晨曦微露,红墙斑驳,映着初升旭日的微光。檐角铜铃,于轻柔晨风中泠泠作响。
寺内古柏苍苍,枝叶间露珠闪烁。香烟袅袅,丝丝缕缕飘入晨光里,梵音隐隐。蓦地,清脆的木鱼声自殿内传来。
正当这宁静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时,寺门“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顾秋忻迈着轻缓的步子踏入寺中,脚步声在石板路上轻响,惊起了檐下小憩的几只飞鸟。
两位皇子跪了一整晚,双腿早已麻木,听到脚步声也知道人来了。
顾秋忻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衣着素衣,脸上带着一丝慵懒。
看到两位皇子跪在这,顾秋忻故作震惊,说:“两位弟弟怎么会在这?”
两位皇子踉跄起身,看向顾秋忻,信王说:“听说昨晚皇兄便早早出城,主持说没人来过,我们与王统领还一直忧心,现在见皇兄如今的模样,倒让人安心。”
“是本宫鲁莽了,夜里暗,辨不明方向,骑马乱跑了通,好在有户好心人收留本宫。”顾秋忻笑说。
小皇子见他没事,到松了口气,却不知道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能说:“皇兄没事就好。”
顾秋忻微微颔首,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在两位皇子身上扫过,说:“让两位弟弟担心了,不过本宫这不是福大命大嘛。倒是你们,怎么一大早就跑到这寺庙里来了?”
信王脸色微变,连忙拱手道:“皇兄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只是心系皇兄安危,昨晚得知皇兄出城祈福,实在放心不下,才来此为与皇兄一同祈福,望佛祖保佑社稷,保佑皇兄。”
小皇子没有说话,顾秋忻倒是不在意他,轻哼一声,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瞧你们这紧张的样子,开个玩笑而已。不过话说回来,这寺庙里的菩萨灵验得很,你们既然来了,不如就多拜拜,说不定能遂了你们的心愿。”
信王赔笑道:“皇兄说得是,我们自当诚心礼佛。只是皇兄以后行事还望多加小心,这世道可不太平,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叫我们如何是好。而且,朝中之事也离不开皇兄主持大局啊。”
顾秋忻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信王:“哦?这么关心朝中之事,难不成你也想插上一脚?”
信王心中一紧,忙道:“皇兄误会了,臣弟哪有那个心思,只是一心辅佐皇兄,为皇兄分忧罢了。朝中之事,自然是以皇兄马首是瞻。”
众人齐齐走到佛像前,各自取了香,虔诚地拜下。
顾秋忻半阖着眼,嘴里似是念念有词,不知在向佛祖祈求着什么。信王低垂着头,神色恭敬,小皇子则睁着清澈的眼睛,认真地许愿。
上完香后,顾秋忻直起身子,掸了掸衣摆,环顾四周,开口道:“这寺庙许久没来,倒是愈发清幽了。” 说着,他踱步到窗边,望向外面的景色。
前皇后,也是顾秋忻的养母,在败与宋星临后便来寺庙修心了,顾秋忻常去看他,前几年她离世后,加之事多,来的就少了。
信王跟在身后,小心翼翼地说:“皇兄喜欢的话,日后可常来走走,这佛门净地,也能让人心静。”
顾秋忻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信王,“你倒是会说话,不过这佛门净地,可不是谁都能常来的,万一扰了佛祖清净,可就不好了。”
寺庙的主持缓步走了进来,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阿弥陀佛,几位施主,老衲已备下了素斋,还请几位赏脸用些。”
顾秋忻微微点头,“有劳大师了。”
众人移步到斋堂,素斋已经整齐地摆放在桌上。大家依次坐下,却都有些沉默。
小皇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入口中,咀嚼了几下,开口打破了沉默,“这素斋的味道竟还不错。”
信王微微一笑,“没想到这寺庙里的素斋也能做得这般可口,大信王微微一笑,“没想到这寺庙里的素斋也能做得这般可口,大师好手艺。”
主持谦逊地笑了笑,“施主谬赞了,不过是些粗茶淡饭,能合施主们的口味便是老衲的荣幸。”
小皇子看了看信王,又看了看主持,开口道:“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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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寺庙平日里可常有贵人到访?”
主持微微一愣,随即答道:“寺庙乃清净之地,不论贵贱,众生平等,只要心诚,皆可来此礼佛。”
顾秋忻似是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轻咳一声,“好了,吃饭的时候就不要说这些了,别坏了胃口。”
众人便不再言语,安静地用起餐来。
用完素斋后,顾秋忻起身准备离开,主持送他们到寺门口。顾秋忻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主持说:“大师,今日多谢你的素斋,日后若有需要,我自会派人来。”
主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言重了,敝寺不缺什么,但愿殿下平安顺遂。”
快到山后的菩提树下,转头对主持说:“大师,我想自己呆一会。”
主持颔首,微微欠身,双手合十轻诵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殿下请便。”说罢,缓步离去,脚步轻缓,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蜿蜒的小径尽头。
顾秋忻独自走向那棵高大的菩提树下,树干粗壮,枝叶繁茂,树冠如伞般撑开,洒下一片阴凉。
他在树下的石凳上缓缓坐下,微闭双眼,静静感受着周围。微风拂过,菩提树叶沙沙作响。
比起宋星临,他更像前皇后的孩子,他明白母子分别,不是那时的宋星临可以选择的,可如今宋星临不喜欢他,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自己早已明事理,也不是自己膝下长大的孩子。
怎么比得上从小听话乖顺的顾秋铭。不管是想了她自己的野心和欲望,还是真心为顾秋铭,拦在路上的大儿子就成了敌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顾秋忻睁开眼,看到一个身着粗布僧衣的小沙弥,手中捧着一盏茶,怯生生地站在不远处。
“殿下,这是师父让我给您送来的茶,说是能解乏静心。”小沙弥声音稚嫩,脸上带着一丝紧张。
顾秋忻微微一笑,“多谢,放在石桌上吧。”
小沙弥依言放下茶盏,转身欲走,却又似想起什么,停下脚步,犹豫着说:“殿下,我听师父说,这菩提树下常有善男信女许愿,很是灵验呢。”
顾秋忻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沙弥,“哦?那你可知本殿下许什么愿才灵?”
小沙弥歪着头想了想,认真道:“师父说,心诚则灵,只要是善愿,佛祖都会听到的。”
顾秋忻轻轻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棵菩提树,思绪飘远。
“小沙弥,你说,这世间的纷争,可真能有平息的一天?”顾秋忻喃喃自语,“我想念的人,会为我回头么?”
小沙弥似懂非懂,挠挠头说:“殿下,师父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只要人人都心怀善念,纷争自然会少的。”
顾秋忻轻笑一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心怀善念么……”他低声重复着。
小沙弥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位身份尊贵却似乎满心愁绪的殿下,心中涌起一丝不忍。
11. 寺中巧遇
暮春时节,大慈悲寺内,香烟袅袅,梵音隐隐。
顾秋忻独坐禅房一角,眉头微蹙,眼神中透着几分疲惫与忧虑。
身旁小沙弥正轻缓地沏茶,茶香在室内悠悠散开。
小沙弥抬眸,见顾秋忻神色不佳,犹豫再三,终是壮着胆子轻声道:“殿下,您要是有心事,说出来或许会好受些。”
顾秋忻抬眼,目光落在小沙弥身上,带着一丝自嘲,缓缓开口:“你小小年纪,又怎会懂得我的烦恼。这世间的争斗,朝堂的尔虞我诈,难以捉摸的人心,哪是一句心怀善念就能解决的。”
小沙弥认真地摇了摇头,说道:“殿下,虽然我不懂那些,但我知道,心里装着太多烦恼,人是会不开心的。就像这茶,虽入口苦涩,可细细品味,也有回甘呀。”
顾秋忻微微一怔,没想到这小沙弥竟能说出这番话。他心中的郁结松动了几分。正欲开口,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顾秋忻心中一动,下意识地站起身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沈灵文步伐轻盈,眼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
日光透过菩提树叶的缝隙洒在她的身上,光影斑驳。顾秋忻望着她,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小沙弥见此情景,悄悄退到一旁,躲在菩提树后,好奇地观望着。
顾秋忻出声喊住了她:“你怎么会来这儿?”
沈灵文停在他面前,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简短答道:“求佛。”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情绪。
顾秋忻心中一阵失落,“难得你有这份心。”
“佛不是只看善心吗?我上辈子说不准是位大善人,来求现世福报。”沈灵文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闪过一丝自嘲,反问:“殿下来这做什么?”
顾秋忻眯起眼,语气带了几分戏谑:“我来用钱权势买平安的,有问题么?”
沈灵文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顾秋忻挑眉:“你不觉得我这样玷污了神佛?”
“我也不见得有多少诚心。”沈灵文瞳中闪过暗淡,缓缓道:“况且,纵有千般铜秽味,庙宇金身亦镶金。”
两人相对而立,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这时,一阵风拂过,菩提树叶纷纷飘落,有几片落在了沈灵文的肩头。顾秋忻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为她拂去,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沈灵文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微微侧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轻声道:“不必了。”
顾秋忻收回手,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唐突了。”
沈灵文转过头,避开顾秋忻的目光,开口回道:“殿下,客气了。”
沈灵文思索片刻,还是决定提醒顾秋忻:“陛下重病未愈,殿下正是独挑大梁时,现下朝中局势尚不明朗,殿下还是小心为好。”
顾秋忻点点头:“沈卿说的有理。怎么,关心本宫?不如,你和本宫一起写经书好了。”
沈灵文挑眉,正欲拒绝,就听到顾秋忻接着说:“别告诉本宫,你这就准备回了。”
沈灵文轻轻颔首。她来此并非为了与顾秋忻闲话家常,遇上他纯属意外。如今皇后和太子已到水火不容的境地,她不想与顾秋忻有过多牵扯。
顾秋忻拿出了一只发簪,缓缓道:“是吗?真可惜,本宫还想把这只簪子送给你,你要是这么急着走的话,就算了。”说着,又把簪子收了回去。
这支簪子通体莹白,簪身细长素净,无过多纹饰,仅在簪首以银线细致勾勒出一朵小巧的海棠。花瓣纤薄,花蕊纤细,似还带着隐隐暗香。这簪子,正是沈灵文母亲的遗物,沈灵文不可能拒绝。
果然,沈灵文看到这只簪子,眼中微微闪过一丝波澜:“既是殿下邀约,自然不敢推脱。”
顾秋忻微微一笑,将簪子重新递到沈灵文面前,语气温柔,眼神却透着一丝冷意:“既然如此,那便请吧。”
沈灵文接过簪子,指尖触碰到那冰凉的簪身,心中五味杂陈。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收了这簪子,便欠下顾秋忻一个人情。然而,此刻她已无法推脱,只得微微颔首:“殿下厚爱,灵文恭敬不如从命。”
两人并肩走向禅房旁的书房,沿途的宫人纷纷低头行礼,不敢多看一眼。
沈灵文心中暗自思忖,顾秋忻绝非会做无意义之事的人,今日之举,怕是意在挑拨皇后对她的信任。不过她不过是皇后宫中一名普通女官,皇后并不重用她,即便知晓,又能如何。
进了书房,顾秋忻命人点燃檀香,淡淡的香气很快弥漫在空气中。
沈灵文铺开经卷,便听到顾秋忻道:“听闻沈卿的字迹清秀俊逸,今日正好让本宫开开眼界。”
沈灵文拿起笔,心中却愈发警惕。她低头看向经卷,是《心经》。
她抬眼看了眼顾秋忻,提笔开始抄写。笔锋在纸上游走,落笔沉稳有力,行笔流畅自然。字迹端庄秀丽,又不失灵动之态。顾秋忻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沈卿果然不负盛名。”顾秋忻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只是不知,沈卿心中是否也如这字迹一般,清透无碍?”
沈灵文手中的笔微微一顿,随即继续书写,淡淡道:“殿下过誉了。灵文不过一介凡人,心中难免有杂念。”
顾秋忻轻笑一声,缓步走到窗前,望向远处的宫墙,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这深宫之中,谁又能真正安宁?沈卿,你说是不是?”
沈灵文放下笔,抬头看向顾秋忻的背影,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她沉默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殿下若有心事,不妨直言。灵文虽才疏学浅,但愿为殿下分忧。”
顾秋忻转过身来,目光直视沈灵文,眼中带着几分探究:“沈卿果然聪慧。本宫确实有一事相求。”
沈灵文心中一紧,面上却不露声色:“殿下请讲。”
顾秋忻缓步走回桌前,低声道:“近日宫中风波不断,本宫虽身处其中,却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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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卷入过多纷争。只是……有些事情,终究无法置身事外。沈卿与皇后娘娘关系匪浅,不知可否替本宫传一句话?”
沈灵文眉头微蹙,心中警铃大作。皇后与太子之间的矛盾早已不可调和,顾秋忻此举,显然是准备与皇后有所交锋。
沈灵文沉吟片刻,谨慎道:“殿下若有话,灵文自当尽力传达。只是……灵文身份低微,恐怕难以胜任如此重任。”
顾秋忻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沈卿不必过谦。本宫相信,以你的才智,一定没问题。”
说罢,他将簪子轻轻推到沈灵文面前,低声道:“这支簪子,便当作是本宫的谢礼。沈卿,莫要辜负本宫的期望。”
沈灵文缓缓点头,道:“灵文明白了。殿下放心,灵文定当尽力而为。”
顾秋忻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算计:“如此,本宫便安心了。”
随后,顾秋忻也挑了本经书,在沈灵文对面坐下抄写起来。两人都未再言语,唯有檀香袅袅,日光透过窗户,在室内洒下光影。
日光从窗户的东侧缓缓爬至西侧,光影逐渐拉长、倾斜,直至被暮色完全吞没。
顾秋忻察觉沈灵文即将写完,便小心地将下午所写“经文”收了起来。实则,顾秋忻根本没有抄写经书,而是画了几张小像,画中人只有一个背影,穿着不似本朝装扮。
沈灵文将毛笔搁在砚台边缘,毛笔与砚台触碰,发出细微声响。她手腕轻轻转动,趁机打量着对面坐着的顾秋忻。
此时已是酉时,天色渐暗。沈灵文看了眼外面即将变黑的天,起身道:“叨扰多时,殿下,时候不早了,臣就先回了。”
顾秋忻话还未出口,就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他站起来准备出去看看,便见六皇子顾秋铭闯了进来。
原本脸上带着笑意的六皇子,看到顾秋忻冷着的脸,顿时呆愣在原地。
六皇子嗫嚅着开口:“皇兄,听说大慈悲寺河灯很灵验,我们可以一起去放灯吗?”
顾秋铭向来惧怕顾秋忻,他敬重兄长,却无奈兄长一直不喜自己。他本无心争夺皇位,可兄长不信,父亲也不信。父亲的目光始终在兄长身上,他唯有母亲相伴。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能与兄长增进感情,便壮着胆子来找顾秋忻了。
主持跟在六皇子后面,解释道:“尘世纷扰,如滔无尽。寄愿祈福,得偿所愿。”
顾秋铭原本没抱什么期望,没想到顾秋忻竟然答应了。
顾秋忻开口道:“好,沈卿既无事,便一起吧。”
顾秋忻说着,看了眼沈灵文。沈灵文当着六皇子的面,不好拒绝,便也点头同意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皇后的贴身女官晚霞站在门口。
女官行了礼,“两位殿下日安,臣有要事,要单独面见六殿下。”
这女官常在皇后身边做事,做不得假。顾秋忻点点头,带着沈灵文、和信王先走了。
12. 第 12 章后山
顾秋铭问道,“晚霞姑姑,母亲出什么事了?怎么着急?”
晚霞见了顾秋铭,也来不及过多寒暄,直接说道:“殿下,皇后娘娘突然病倒了。”
顾秋铭心中一紧,秀气的眉毛紧锁,“昨儿不是好好的吗?她旧疾又复发了吗?”
晚霞点点头,“钱太医来看过,娘娘服了药,才歇下。娘娘做噩梦,想见见您,知道您在为陛下祈福,特地让臣来见见您。”
顾秋铭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看得人心都碎了。顾秋铭才十四岁,到底是个孩子,听到母亲不好,心里多少有点难过,可是皇上下令来祈福,他要是走了也得着。
晚霞安慰道,“殿下,娘娘不知为何这会很不安,殿下去陪一会娘娘吧。”
顾秋铭听了,眼瞳一转,面露担忧,说:“母后让你来的?”
晚霞笃定地说:“是的,我们快回去吧。”
顾秋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说:“这样啊,母后这病来得快去得快,疼了那么久,她还好吧。”
晚霞没料到他会那么问,扯出笑说,“没什么大事,她只是忧心您,您怎么说,娘娘知道会难过的。”
顾秋铭犹豫地看着晚霞,为难道,“可是现在祈福,陛下要是知道了,恐怕会我。”
晚霞说,“母亲生病,儿子去看,难道还要被指责?陛下肯定会理解的。”
顾秋铭还在犹豫,晚霞不理她,自己走了,顾秋铭反应过来,冷笑了下,压下心地的嘲讽,着急地追了上去。拽着晚霞的衣袖,抽泣说,“姑姑,我想母亲了,可以带我去找她吗?”
.......
今日正是三月三,按照习俗,人人皆要放河灯祈福。众人早早祈福完,行至寺中河畔,河水潺潺,波光粼粼。
寺中僧人已备好了河灯,灯火摇曳。顾秋铭率先拿起一盏河灯,小心翼翼地放入河中,双手合十,闭目许愿。
顾秋忻看着河灯顺流而下,眸光深邃,转头看向沈灵文,轻声道:“沈卿,你也放一盏吧,或许心愿能成。”
沈灵文微微颔首,拿起一盏河灯,放入河中。看着那微弱的灯火在水中漂浮。
水波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光。天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模糊可以看到水下好像有东西。沈灵文的心跳骤然加快,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沈灵文很怕鬼怪一说 ,哪怕极力劝,自己可是理科生,学的数物化生白学了,世上那么可能有那种非物质灵体,话是那么说,可自己不都穿越了吗?不对不对,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个朝代,看着不像是有灵体,之前闹鬼的院子,不也是个可怜人,她如今也算自己半个老师。
沈灵文坐好心里工作,看不见的水中泛起涟漪,心下一惊,正打算看个清楚,水下的黑影骤然抬头,一双冰冷刺骨、充满杀意的眼睛与她对上。
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沈灵文的血液近乎冻结。还没等她做出反应,杀手猛地破水而出,手中长刀裹挟着飞溅的水花,直砍向她的颈部。刀光在夜色中闪烁着森冷的寒光。
就在刀锋即将落下的一瞬间,一只强有力的手臂猛地将她拉入怀中。沈灵文只觉得眼前一黑,鼻尖撞上了坚实的胸膛,熟悉的冷冽气息扑面而来。顾秋忻猛地将沈灵文拉进怀里,他旋即侧身,飞起一脚踢向杀手。伴随着一声闷哼,杀手被踹得倒飞出去,落入水中,溅起大片水花。
杀手孟的身影在水中摇晃了几下,随即稳住身形,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顾秋忻没有恋战,迅速转身,拉着沈灵文的手腕,低声道:“走!”
顾秋忻拉着沈灵文,拼尽全力朝树林冲去。杀手们在后面紧追不舍,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月光艰难穿透枝叶,投下斑驳冷光,地上树影张牙舞爪。风声在林间呼啸穿梭,吹得树枝嘎吱作响,仿若鬼哭狼嚎。夜行动物发出怪异叫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味。
顾秋忻将沈灵文带到灌木丛藏起来,旁边是高大的树木,他低声说:“躲在这里,别出声。”
好在树林里棍棒多,倒也不至于空手接白刃,不然真上完全就是白给。顾秋忻捡起地上的一根木棍,隐在暗处。
杀手落地,左右环顾一圈,不见人,正纳闷,就被顾秋忻一棍击中手腕,长刀“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杀手反应过来挥拳打向顾秋忻,招招致命,顾秋忻挥舞着木棍,杀手不能近身,被打得节节败退。
杀手想捡起刀,被顾秋忻一棒子打到手。顾秋忻趁机抢过刀,一刀抹了他脖子。
沈灵文躲在墙角,捂着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面无表情看着顾秋忻陷入苦战,但微微颤抖的睫毛告诉自己,她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又一个杀手逼近顾秋忻时,沈灵文猛地将石头朝杀手扔去。石头砸中了杀手的肩膀,让他的动作一顿。顾秋忻趁机发难,将其反杀。
然而,杀手的数量实在太多,顾秋忻渐渐体力不支,身上也多了几处伤口。
又陆续来了杀手,但目标明显不是他们,顾秋忻见状,悄悄退到沈灵文身边。
顾秋忻给沈灵文做手势,让她跟着他走。沈灵文点点头,紧紧跟上去。
为首的侍卫看着顾秋忻和沈灵文安全离开后,拦住想跟上去的杀手,对后面说道,“抓活的。”
出价在高,也得有命花,活着没完成任务最多名声不好听,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杀手们看着离开的顾秋忻,犹豫地打量着,做势抵抗了会儿,就四散而逃了。
沈灵文被他拽着向前跑,耳边风声呼啸,脚下的泥土湿滑,每一步跑得都很艰难。她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沈灵文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顾秋忻的步伐。她的呼吸急促,胸口像是被火烧一般,双腿也开始发软。
突然,顾秋忻猛地停下脚步,沈灵文一个踉跄,直接撞上他的后背。顾秋忻身形踉跄,差点吗载下去,沈灵文抬头一看,前方竟是一处断崖,深不见底。夜风从崖底呼啸而上,带着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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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的寒意。
所谓“小隐隐于世,大隐隐于市。”大慈悲寺四面环山,在京城附近是不可多得的养心圣地。死在这还不知道人来找的时候,还完不完整。
“没路了……”沈灵文的微喘着气,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今日的刺杀沈灵文已经猜到了,她不会武功,已经是把自己陷入险地了。今日就赌这是太子给皇后下的局,赌太子不会死,赌皇后今日受困,无人可用。虽然太子确实没有抛下她,或者拿她挡刀,可现在皇后好像没打算让她活。为什么?皇帝都把顾秋铭拉来这了,她还动手?
顾秋忻却依旧冷静,平静地扫视四周,他思量片刻,一本正经地对沈灵文说,“怕死么?。”
沈灵文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她没有犹豫,立马点头,说:“怕。”
顾秋忻回瞳,两人鼻尖相对,他愣了下,说“......,杀手就在后面,下边才是生门。”
沈灵文侧头,说:“后山野兽多,这崖还不抵着有多深,这是死门。”
“那怎么办?跟他们对拼?还是去谈谈?”顾秋忻说:“乖乖听我的,我才是你的生门。”
沈灵文知道要是太子死了,自己这棋子活不活也无所谓,乖乖凑上去,紧紧抱住他的腰,“跟东宫一起死,我一小女官也不亏。”
顾秋忻半开玩笑地上:“想那么久,就为想跟我殉情时,留点清白?”
沈灵文说:“........,”
后面传来声响,接着是齐刷刷地抽刀声。
顾秋忻咬了咬牙,抱着人往下跳,用刀划过崖壁,借助刀与崖壁的摩擦力缓缓落地。
刚一落地,侧旁就有寒风吹过,他下意识把沈灵文护到身后,提刀劈去。“噗”的一声闷响,一条通体鲜红的小蛇被斩为两段。蛇身中温热且黏腻的鲜血喷涌而出,刹那间,浓烈的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山洞,令人几欲作呕。
顾秋忻眉头紧锁,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手中长刀紧握,丝毫不敢放松:“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话还未落,山洞深处隐隐传来一阵簌簌声响,有东西正迅速朝着他们靠近。
顾秋忻脸色骤变,低喝一声:“小心,来了!” 说罢,他将沈灵文往身后藏得更紧,刀刃上鲜血缓缓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顾秋忻脸色骤变,低喝:“不好,我们怕是误闯蛇窟了!” 说罢,拉着沈灵文转身就跑。退路瞬间被无数小蛇封堵,它们吐着信子。
顾秋忻余光瞥见洞壁上有一处狭窄的缝隙。他来不及多想,拉着沈灵文拼命朝那里奔去。身后群蛇紧追不舍,嘶嘶声震得人耳鼓生疼。眼看就要抵达缝隙,一条黑蛇从洞顶突袭而下,目标直指沈灵文,顾秋忻手疾眼快一把抓住黑蛇,把它甩了出去。
身长三尺,浑身花纹斑斓的毒蛇,正吐着信子,缓缓地游出,三角形的脑袋高高昂起。它经过之处,蛇群都在给它让位。
他缓缓蹲下身子,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毒蛇。
13. 真假
顾秋忻与它对视着,心跳如鼓,手紧紧握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然而,那毒蛇只是静静地打量着他们,片刻后,竟缓缓转身,游向了洞穴深处。
待那毒蛇消失不见,顾秋忻一直强撑着的紧绷神经瞬间松懈下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双腿一软,身体不由自主地朝着地面倒去。
“殿下!”沈灵文惊呼一声,急忙伸手去搀扶他。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顾秋忻扶到一旁一块平滑的石头旁坐下。这时,她才发现顾秋忻的背后一片血迹斑斑。
人生如戏,角色有别,却无贵贱。这话听听就好不用太信,也不用不信。要是沈灵文曾经就不信,病人可以没钱治命死去,手脚双全的成人可以过得很痛苦,小孩要是能自己选择也不一定会愿意出生。来了这里后更清楚人和人直接的差距。
王侯将相跟普通人是没有区别,史书上的英雄不少,可现实是要没有人带头,没几个人会有胆子造反,别说什么游戏了,自己活着都难。五年前她以为成为宫女就可以碰到权力,可事实是她,好像只是换了个地方待着,那人她自己也以为赢了柳若嫣,如今貌似自己才是输家。
宴会后以为自己可以走出牢笼,到头来还在原地转。
沈灵文咬唇扯下裙摆内衬,在一旁的清水利冲了冲,沾着水的布料擦过手臂露出伤口,惹得他肌肉猛然绷紧。
顾秋忻靠着石头上,说:“我怀里有帕子。”
沈灵文探手到他胸口,摸出一瘫血帕子。
“.......,”
顾秋忻面色苍白如纸,冷汗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唇上还带着隐约的笑意。
沈灵文又看了他一眼。
顾秋忻还真在笑。
沈灵文总觉得他疼是真的,笑也是真的。
沈灵文的手着按在顾秋忻渗血的脊背上,湿润布料撕开时,狰狞伤口混着砂石暴露在空气中。她倒抽一口气,愧疚在心头蔓延:"方才坠崖时你垫在下面,怎么不说......"
顾秋忻闷哼一声,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嘴角却还挂着笑:"若让那些碎石划破沈卿的衣裳,顾某罪过可就大了。"
沈灵文说:“殿下那么爱才?”
“爱啊。”顾秋忻停顿了会,说:“不过也不是对谁都掏心掏肺,还舍命相救。这伤,疼的嘞。”
沈灵文说:“我与殿下应该只见过几面,殿下如此相待,皇后那应该说不清。”
他们在山洞里,上面正巧空了个顶,月光照进来,四周也没有那么清冷了。
顾秋忻眼神含着光,笑起来格外深情,“那咱就挨在一起,用不着说清了。”
顾秋忻突然紧闭着双眼,额头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却强忍着不发出一声痛呼。沈灵文手上的力轻了些。
顾秋忻能感觉到沈灵文的小心翼翼,就算早就知道她是个纸老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即使伤口疼痛难忍,也觉得没那么难熬了。
沈灵文费了好大的力气,利用洞穴中的干燥树枝和一些枯草,用匕首跟石头摩擦。此时的顾秋忻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阿清……别忙了,我没事。”顾秋忻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说道。
沈灵文倏然转头看向他,问:“殿下在喊谁?”
顾秋忻一听,心头狂跳,马上闭上眼装死。
沈灵文摇了摇头,忙了许久终于是起了一堆火。火苗跳跃着,他赶忙用手护着,生怕风一吹就灭了。
她将匕首放在火上烤了好一会儿,刀子都烧红了,小心翼翼地拿起,又放回火里烧着。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殿下这么重,若不好好处理,要出事的。”
“???”顾秋忻挣了眼,说:“等等,我的人发现我出事了肯定会来找,我们等一等就好了。”
“殿下的伤到不了。”沈灵文说。
顾秋忻知道有这种止血的法子,可要真用到自己身上,还是觉得不妥。
脑子一转,就准备哄人了,“等等,不对,这样不对。”
“???”沈灵文果然停了,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不对?”
顾秋忻正色说:“哪哪都不对,你怎么能那么对我。”
沈灵文说:“......,那殿下我该怎么做才对?”
“你应该擦完伤口,就留着泪用,你温软的身体抱着我,然后抽泣着求我不要死,叛离皇后,然后非要以身相许......”
“......,”沈灵文黑着脸,把刀递过去打断他,说:“没想到殿下的想的那么广,烧刀子........”
烧刀子确实能处理伤口,不过要是不把控温度和时间,可能会导致过度灼烧,或者其他负面效果。
顾秋忻怕她来真的,赶忙打断他,抬头笑得浪荡,说:“今夜月色这么好,孤男寡女还刚逃完命喘息着,干嘛破坏我自作多情的气氛,我可是东宫哎!”
“殿下,吃点东西吧。”沈灵文含蓄的说:“没吃酒都醉成着样,什么时候还是请御医看看,别误了良机。”
“良机或许早就错过了,再说,世间有药治相思?。”顾秋忻听懂了她在骂自己,偏偏要装作听不懂,露出一幅‘不服,来打我撒!’的表情,说。
“殿下确实病入膏肓了。”
“这事谁知道呢。”顾秋忻说:“病着也不是一两天了。”
沈灵文收了目光,觉得这人没法聊,看东西烤好了,
“......,”顾秋忻连吃几天素,吃的早又没有宵夜,刚消耗那么多,已经饿了,可看着眼前黑乎乎的一坨,还是没法劝自己。
顾秋忻摇头说:“我不饿,就不浪费了,话说你这肉,不会是刚刚砍的那几条吧。”
“嗯。”沈灵文问了几遍,他都拒绝了,索性直接把肉拿下了,随便丢在了草堆里。
沈灵文回了他一个微笑,说:“我也不饿。”
顾秋忻看着她,说:“你不吃啊?”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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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伙,自己都没打算吃,还给我,不就是嘴快了,没过脑,至于吗?左右都是你。
火星子噼啪溅起,在岩壁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秋忻望着她剪影般的轮廓,喉间突然泛起酸涩。五年前在御花园初见时,她也是这样倔强地攥着药锄,背对着夕阳,连影子都泛着孤绝的光。
"你可知,"他忽然开口,声音浸着潮湿的血锈味,"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太液池畔。"
沈灵文正在撕另一块布料的手顿住。那年中秋,她被柳若嫣推入池中,浑身湿透地爬上来,却撞见太子殿下倚在廊柱上,手中折扇轻敲掌心。
"殿下记错了。"她将布条浸入冷水,"下官第一次见殿下,是在椒房殿外跪了整夜。"
顾秋忻闷笑出声,牵动后背伤口,疼得倒吸冷气:"柳若嫣的手段,你倒是学了十足十。"他忽然握住她手腕,指腹摩挲着她内侧的薄茧,"但你比她狠,连自己都算计。"
沈灵文垂眸看着交叠的手,烛光在睫毛投下阴影:"下官若不算计,此刻早成了掖庭的白骨。"她抽出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玉坠——那是在宴会后,皇后赏给柳若嫣的东西,她抢过来了,其实她要的不是玉坠,可皇后只舍得给自己,一点点恩惠。
洞穴外忽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响。两人同时屏息,沈灵文握紧手里的匕首,却被顾秋忻按住肩膀。他失血过多的面色泛着青灰,却仍笑得风流:"莫慌,我的人来了。"
果然,片刻后洞口传来衣料摩擦声,一道黑影闪入。沈灵文看清来者容貌时,匕首差点脱手——竟是信王身边的小宦官。
顾秋忻既然可以在信王那插眼线,是不是皇后宫里也有人给他传信。沈灵文看想顾秋忻的眼神多了忌惮。
"殿下!"小宦官扑通跪地,"属下来迟!"他解下背上的药囊,却在看见沈灵文时瞳孔骤缩,"你......"
"这是沈姑娘。"顾秋忻淡淡开口,"自己人。"
小宦官喏喏称是,小宦官包扎伤口的手法意外娴熟,指尖在血肉模糊处翻飞如蝶。沈灵文立在洞口,望着洞外渐沉的暮色,忽闻顾秋忻闷哼一声,"陈升,外面什么动静。"
小宦官陈升,药粉撒在伤口上:"道真让殿下猜中了,乱得很,寺庙起了大火,殿下可以在空地等上一等。"
沈灵文回头时,正撞见陈升袖口滑出半截绣着金线的帕子——那分明是皇后宫里三等宫女的规制。她眯起眼,忽然开口:"陈公公这帕子,倒是眼熟得很。"
陈升慌忙掩住袖口,额头沁出冷汗。顾秋忻却忽然按住沈灵文手腕,借力站起身:"夜路难行,沈姑娘可愿与孤共乘?"他的玄色大氅裹住两人,袖中玉坠轻轻撞在沈灵文腰间。
出洞时,沈灵文瞥见陈升将什么东西塞进怀中。山风掠过,传来若有若无的马蹄声。顾秋忻忽然将她拽进灌木丛,指尖抵住她唇瓣。三人屏息间,一队火把自崖下掠过,江均看到人,赶忙上前,“属下来迟了。”
14. 第 14 章
山风裹挟着焦灼的气息掠过脸颊,沈灵文被顾秋忻半揽在玄色大氅中,能清晰地闻到混合着血腥与沉香的复杂气息。
江均举着火把在前引路,火光映照下,太子的侧脸在烛火下看不清神色。
"救火?"顾秋忻忽然轻笑,玄色大氅扫过满地断枝,"倒像是给我们清场的。"
"殿下伤势如何?"江均回头问道,目光在沈灵文脸上短暂停留。
顾秋忻松开钳制沈灵文的手腕,声音低沉:"无碍。陈升处理得及时。"
顾秋忻问,"信王呢。"
“王爷伤着了,正在御医那。”
沈灵文不动声色地拉开半步距离,余光却紧锁着那个低眉顺眼的小宦官。
陈升走在队伍最末,双手交叠在袖中,步伐轻得几乎无声。那截绣着金线的帕子早已不见踪影,但沈灵文确信自己没看错——那是皇后宫中三等宫女才有的标记。
转过山道拐角,冲天的火光骤然映入眼帘。寺庙主殿已烧得只剩骨架,焦黑的梁木如狰狞的爪牙刺向夜空。数十名僧人排成长龙传递水桶,喊叫声混着木材爆裂的噼啪声,在夜色中格外刺耳。
"殿下!"一名侍卫从浓烟中奔来,单膝跪地,"火势已控制住,但藏经阁..."
顾秋忻抬手打断:"伤亡如何?"
"七名僧人轻伤,住持..."侍卫声音低了下去,"住持圆寂了。"
沈灵文看见太子神情骤然绷紧,她曾听闻这位住持是他的佛法老师,还对先皇后照顾有加。
"查。"顾秋忻只吐出一个字,却让周围空气都凝滞了几分。他转向沈灵文,忽然伸手拂去她肩头一片灰烬,"沈卿受惊了。江均,备马。"
沈灵文后退半步避开他的触碰:"多谢殿下关怀,下官可以..."
"山路崎岖。"顾秋忻不容拒绝地扣住她的手腕,指尖在她脉门处似有若无地一按,"沈卿难道要孤背负见死不救的骂名?"
他话音未落,陈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瘦小的身子蜷成一团。
"陈公公似乎伤到了肺腑。"她故意提高声音,"不如让太医..."
"奴才该死!"陈升扑通跪地,额头抵在焦土上,"求殿下准许奴才去帮忙救火!"
顾秋忻静默片刻,忽然轻笑:"准了。"
沈灵文看着陈升跌跌撞撞奔向火场的背影,心中疑云更甚。这个看似怯懦的小宦官,倒是大胆得很。
江均牵来两匹骏马,顾秋忻翻身上马后向沈灵文伸出手。她犹豫一瞬,终究将手递了过去。太子的手掌冰凉如铁,轻松将她拽上马背。玄色大氅再次笼罩下来。
"沈卿似乎对他很感兴趣。"顾秋忻的声音贴着耳廓传来,温热气息拂过她颈侧,"一个阉人而已。"
沈灵文绷直脊背:"殿下说笑了。下官只是好奇,陈公公包扎的手法不似寻常内侍。"
马匹开始前行,穿过混乱的救火人群。
沈灵文借着火光看见几个僧人正从废墟中抬出焦黑的尸体,其中一具手腕上挂着串青玉佛珠——那是住持从不离身的物件。
"沈卿。"顾秋忻忽然收紧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听闻你见多识广,可认得这是什么?"
他另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个锦囊,倒出几粒暗红色种子。沈灵文心头一跳——这是西域奇毒"朱颜改"的原料,只需一粒就能让人在三个时辰内血脉逆行而亡。
"像是...相思子?"她故意曲解,"殿下若是思念哪位佳人..."
顾秋忻低笑出声,突然策马加速。沈灵文猝不及防撞进他怀中,后腰被玉坠硌得生疼。
沈灵文意外瞥见废墟阴影处,陈升正将什么东西塞给一个灰衣僧人。
"小心!"江均突然大喝。
一根燃烧的横梁轰然砸落在马前,惊得马匹人立而起。顾秋忻勒紧缰绳的瞬间,沈灵文借势滑下马背,假装踉跄着向陈升所在的方向跌去。
灰衣僧人已经不见踪影。陈升慌张地拢着袖子转身,正对上沈灵文探究的目光。
"沈、沈大人没事吧?"他结结巴巴地伸手来扶,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新鲜的抓痕——那绝不是救火能造成的伤口。
沈灵文装作没看见,扶着他的手臂站稳:"多谢陈公公。火场危险,公公还是......."
她的话戛然而止。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惨叫,正是刚才灰衣僧人消失的方向。顾秋忻已经下马走来,闻言脸色骤变:"江均!"
侍卫们举着火包冲进浓烟。片刻后,江均拖着具尸体回来,脸色难看至极:"殿下,是寺中知客僧,被人一刀毙命。"
沈灵文注意到死者右手紧握成拳。她刚要上前,顾秋忻却横跨一步挡住她的视线:"天色已晚,送沈卿回府。"
沈灵文犹豫道,"可是......"
"沈卿。"太子声音轻柔得可怕,"今夜死了够多人了。"
沈灵文抬眼与他对视,夜里的冷风吹散了他平人的和蔼,在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看到了不容置疑的警告。
"臣告退。"她盈盈下拜,转身时裙摆扫过焦土,故意在陈升脚边停顿一瞬。借着整理衣摆的动作,她迅速从地上拾起个物件塞入袖中——那是半截被烧焦的、绣着金线的帕子。
回府的马车上,沈灵文展开那截残帕。焦糊的丝线间,隐约可见半个"凤"字。而更令她心惊的是,帕角用极细的银线绣着个几乎不可见的符号——那是前朝皇宫里惯用的纹样。
远处寺庙的火光渐渐微弱,但,真正的烈火才刚刚开始燃烧。
........
回宫的马车在石板路上颠簸,沈灵文将残帕藏入袖中暗袋时,忽觉一阵眩晕。顾秋忻始终闭目假寐,指尖轻敲在膝上,似在默数什么。
"沈卿可是受惊了?"顾秋忻突然开口,声音浸着夜露的冷意。
沈灵文按住发颤的指尖:"下官只是有些恍惚,那条蛇既然没有攻击我们。"
顾秋忻睁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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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着车窗外的残月,“每次去母亲坟前祭扫,那条花蛇总盘在供果旁,倒像是来讨酒喝的。”
沈灵文说:“万物有灵,或许它认得你。”
顾秋忻忽然倾身贴近,鼻息拂过她耳畔碎发,“你果然,一点都不在意我。”
沈灵文别过头,说:“殿下又混头了。”
顾秋忻离远了些,似是叹息,“或许吧,你在想什么?”
沈灵文后背抵着车厢,掌心沁出冷汗:“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一切有些突然了。”
顾秋忻看着她,说:“我以为你已经准备好了。”
"殿下说笑了,臣怎会......"
"你不想?,"顾秋忻眼里带着玩味,"当年你出掖庭的,还不是这样的。"
马车突然急刹,沈灵文撞入他怀中,嗅到浓烈的血腥味。顾秋忻闷哼一声,玄色大氅下的绷带已渗出血迹。她正要推开他,却被他扣住后颈加深这个姿势。
"殿下,进城了!"江均的呼喊混着宫门守卫的应答。沈灵文因为顾秋忻回放下自己,没想到竟然直接带他入宫了。
........
清晨的水珠树梢滴落,在光可鉴人的白玉地砖上,留下深色的痕迹。她低着头,能感觉到四周宫人投来的诧异目光。
昨晚逃命后的衣服没换,伤口说包好了,可血还是渗出来了些。
老宦官着急地问,“殿下?出什么事了?咱家马上去禀告陛下。”
顾秋忻含糊的应了几声,见他还不让,囊开人直接就进去了。
"父皇,儿臣有要事禀报。"
"抬头。"顾秋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沈灵文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脸来。御书房内烛火通明,皇帝端坐在龙案,见到他浑身伤,心下一惊,皱起眉问:“出了什么事?”
"昨夜儿臣在寺遇刺,幸得这位沈卿相救。不想好不容易等到人救,寺中还起了大火。"
皇帝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折,目光在沈灵文脸上停留片刻,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沈灵文心头一震,跪在冰凉的地上,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是真的恨,明明要废宋星临的是他,到头来要留人的还是他,
"陛下,殿下按习俗放灯祈福,不想有歹人伺机谋害殿下,慈恩寺的火,是有人故意纵火。"
顾秋忻想是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说:“好找信王没有大碍。"
“信王也受伤了?”
“是的。”
皇帝强压下心头的怒,问:“六皇子顾秋铭不在么?”
“儿臣不知,问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顾秋忻脸上笑意不减,故作思量说:“不过........,没什么。”
皇帝沉思命令,“不过什么,说下去。”
顾秋忻说:“不过我的人听说,母后好像旧疾复发,就喊身边的女官让他回来,父皇没见着人么?”
皇帝喊来外面的宦官,让他去皇后宫里看顾秋铭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