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配后，我成了女市长身边红人》 第2380章 直到此刻，林海才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个严重的错误，由于对杨燕没有深入研究，导致在谈话中很难揣摩对方的真实意图，如果是平时，这倒也无所谓，但现在对他而言，时间无疑是非常宝贵的，局势瞬息万变，一旦拖得久了，难免节外生枝。 但事已至此，如果再继续磨叽下去，只能加重对方的怀疑，进而产生更强烈的抵触情绪，所幸的是，今天对话的总体氛围还算和谐，只要留有余地，可以改天再做尝试。 这样想着，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从兜里掏出个信封，轻轻放在桌面上，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最近很缺钱，这一万块钱，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不，无功不受禄，这钱，我不能要。”杨燕的态度非常坚决。 林海想了想：“你多心了，实不相瞒，我和周海丰虽然认识，但并没什么交情，甚至还有点讨厌他，但随着局面的发展，我渐渐发现，其实他也是个挺可怜的角色，被裹挟进这么个局中，身不由己，虽然我们选择的路不尽相同，但境遇却有很多相似之处，你还有两个孩子，用钱的地方很多，就先用着吧，如果不愿欠我的人情，日后经济上宽裕了，也可以还给我。” 杨燕低着头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就先谢谢了。” 林海掏纸和笔，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说道：“这是我的电话，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或者想还钱的话，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杨燕略微迟疑了下，还是把写着电话号码的纸收下了。 “那就这样，我就不打扰了，你也可以再好好考虑下。”林海说完，缓缓的站起身。 杨燕却端坐未动，仍旧直勾勾的盯着林海。 “还有什么事嘛？”林海问。 杨燕沉思片刻，试探着道：“既然你说老周就羁押在东辽，那我想见他一面，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林海微笑着道：“你刚刚说，自己是学法律的，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在侦查阶段，只有律师才可能与嫌疑人见面，家属会见，那是在判决之后的才可能安排的。说句难听点的，如果你始终坚持不肯请律师，那看守所安排的会见，很可能就是你们的最后一面。” 按照法律规定，死刑犯临刑前，出于人道主义考虑，是会在看守所安排罪犯和家属见最后一面的。 杨燕的嘴角掠过一丝苦笑，默默的点了下头。 林海也不再说什么，和王寅快步出了周家，回到车上，王寅这才嘟囔道：“这个女人很难缠，早知道如此，进屋之后态度强硬点好了。” “不一定，这不是态度强硬就能解决的事。”林海皱着眉头道：“这样，你马上安排人查一下杨燕，包括家庭背景，受教育程度，还有社会关系等等，总之，越详细越好，越快越好。” “好的，我马上就安排。”王寅说道。 返回抚川的路上，林海给秦岭打了个电话，把杨燕拒绝聘请律师的情况说了，秦岭倒是不怎么着急，还安慰他一番，说是很正常，这个时候，周的家属难免会疑神疑鬼，生怕掉进陷阱，实在不行，也可以适当给施加点压力。 林海的心情有些沉重，他很清楚，此时此刻，有无双眼睛正在暗处默默的盯着他，如果这出戏演砸了，绝不是丢人现眼那么简单，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找上门来的。 第2381章 一夜无话。第二天上午，他刚走进办公室，李慧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他的心微微一沉。 果然不出所料，李慧应该是得知了他去周海丰家的事了，如果是那样，这个电话很可能就是兴师问罪的。 尽管早就想好了对策，但面对这个与自己关系特殊的女人，他还是不免有些紧张。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把电话接了起来。 “忙啥呢？宝贝。”电话接通之后，李慧笑吟吟的问道。 从称呼上判断，李慧的心情应该很不错，而且说话也非常方便。 林海暗暗松了口气，回道：“没忙啥，整天开会。” “整天开会？态度不够老实哦。”李慧道：“这样吧，我再给你次机会，要是不说实话，可别怪我翻脸。” 先松后紧，是李慧惯用的手法，林海刚刚落下的心，顿时又悬了起来。 唉！该来的早晚会来啊，还是先把李慧安抚住再说吧。 这样想着，于是略微沉吟片刻，说道：“你这消息还够灵通的啊，我刚刚有点动作，你就知道了。” “小样，你还长能耐了，居然跟京城的老炮搭上关系了，怎么的，连抚川这样的平台都不够你施展了嘛，打算往京城发展？你这野心是越来越大了，再过几天，我这个小池子，能不能养得住你这条活蹦乱跳的大鱼，都成了未知数呢！” 林海本来以为李慧说的是他去东辽周海丰家的事情，可没想到却是聊得是秦岭，惊诧之余，暗中庆幸自己没说秃噜了。 不过，回过头一想，又觉得其中很蹊跷。 王辉明明说了，东辽市局刑警队也在周家附近安排了人手，难道这不是李慧的意思？还是市局的同志没有把我去周家的消息汇报上去。 不可能啊，秦志刚素来对李慧俯首帖耳，这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不及时通报呢。 难道是李慧在跟我打烟雾弹？好像也有可能....... 见他不吱声，李慧催道：“合计啥呢！这种事，有必要瞒着我嘛，秦岭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个啃老本的混世魔王而已，咋的，是不是他带着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了。” 林海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你想哪去了，我是那种人嘛？” “你是与不是，我不敢保证，但秦岭肯定是啊，那是个到处留情的主儿，跟着他混，好人学坏，坏人就直接就可以枪毙了。” 林海笑着道：“您这评语也太狠了点吧，我得用笔记下来，下次见到秦主任，必须如实汇报。” “我才不怕呢！”李慧笑着道：“我当面都敢怼他。” 林海嘿嘿笑着道：“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您不敢怼的人。” “知道就好，告诉你啊，离这个浪荡公子远点，跟着他，学不出好来。” 林海连声答应，然后试探着问道：“您是怎么知道的呀？” “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控之下。”李慧得意的道。 这虽然是句笑谈，但更加坚定了林海的判断，李慧应该确实不知道他去东辽周家的事情。 “我错了，下次再跟秦主任接触，一定跟您提前报备。” “这还差不多。”李慧笑着说道：“玩笑归玩笑，和秦岭搭上关系，对你日后的发展肯定会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别小看这个官场二流子，多少省部级的领导，都得打他的溜须，在某些特殊环节，他的能量大得惊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帮他把那个律师给弄出来了。说来也是凑巧了，正常情况下，这种事是轮不到我插手，可蒋宏最近被调查组整得什么心思都没有了，李书记又躲在暗处不肯出头，所以，就把我顶上来了。” 第2382章 林海这是第一次在李慧面前信口雌黄，瞪眼胡说八道，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料李慧听罢，却只是笑着道：“李光旭那个老狐狸自然要躲起来了，那京城来的律师，是帮着任兆南打官司的，他如果给放了，岂不等于和蒋宏公开翻脸嘛，所以，才把你推到前面了。你个傻小子，难道连这点门道都没看出来嘛？” “我当然看得出来，可那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还能因为怕得罪蒋宏，就错过和秦岭搭关系的好机会嘛？不过，我也和蒋宏提前打招呼了，事实上，蒋宏要是不点头，人也放不出来呀。蒋局是个明白人，他心里清楚，任兆南案，绝非某个律师就能翻过来的，再说关了这么久，也差不多了，真要闹大了，也未必是好事，双方各让半步，律师写了认罪书，公安方面也不予追究，如此一来，两家都有台阶可下，我等于是从中白赚了个人情。” “你也别想简单了，我总感觉这其中还是有什么说道的，不过，好在有秦岭给你挡着，一般人也奈何不了你。”李慧笑着说道：“对了，最近什么时候回东辽呀？可有日子没汇报工作了。” 林海笑着道：“最近的工作汇报的频率稍微高了点吧？” 李慧哼了声：“高不高，你自己心里有数。好了，我这边还有点事，先不跟你聊了，不过，你这两天必须回来趟，有要紧事跟你商量。” “好的，我把手头的工作安排下，回去之前，给你打电话。” 放下电话，林海长长的出了口气。 显然，李慧的态度，不像是装出来的。 可是，自己大摇大摆的去周海丰的家，刚下车，就被王辉发现了，难道东辽市局的人没看到？不可能啊，三台车，阵仗这么大，东辽市局的人又不是摆设，怎么可能视而不见呢？ 不成，还是得把事情彻底搞清楚，否则，万一这个电话是李慧的试探，那就更麻烦了。 这样想着，拿起手机，拨通了秦志刚的电话。 “秦局，你好啊。”他笑着道。 “你好你好，林副市长有什么指示？”秦志刚一如既往的客气。 “开什么玩笑，我哪敢指示你啊！”林海说道：“有个事跟你商量下，上周天焕新来电话，说是想聚一聚，我这两天比较忙，也没抽出时间，最近能闲了点，就合计张罗个局儿，你的工作性质特殊，所以，第一个就得看你的时间安排啊。” 秦志刚笑着道：“别人张罗局儿，我肯定情况特殊，但你林副市长张罗，我就没有特殊情况，任何时候都可以，只要你一个电话，我跑步到位。” “我有这么大面子嘛！让你说的，都有点找不到北了。”林海说道。 秦志刚正色道：“必须有这么大面子啊，老弟啊，未来十年，那就是属于你和焕新的时代了，我们这帮老家伙，没准还指望你罩着呢，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宁得罪老，不得罪小，你这么年轻，事业蒸蒸日上，我溜须还来不及呢。” 林海想了想，说道：“秦局，你可别忽悠我了，我自己多大斤两，心里还是有数的。那就这么定了，后天晚上，我让焕新张罗了，你把工作提前安排好了，别到时候又这事那事的来不了。” “兄弟啊，你张罗局儿，我啥时候缺席过呀！”秦志刚说道。 “怎么没有，去年就有一次，说是李市长临时给你派了个任务，结果等了你两个多小时，搞的大家都没喝尽兴。”林海说道。 秦志刚想了想：“哦，我想起来了，是有那么回事，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李市长马上就要调任抚川了，她最近正在忙着和焕新交接工作，哪有时间给我安排活儿呀，你放心吧，东辽目前处于权力过渡的真空阶段，新老交替之际，我也是难得清闲啊。” 李慧调任抚川担任市委书记，杨焕新将接替她担任东辽市长。目前两人确实在忙于工作交接。 林海和秦志刚的关系虽然不错，但还远没到无话不谈的程度，只能浅浅的试探下，说这么多，已经差不多了。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到时候，咱们来个一醉方休。”他道。 秦志刚呵呵笑着道：“没问题，提前声明啊，这顿我请客。” “好啊，正愁没人买单呢。”林海笑着道。 秦志刚正色道：“平时聚会吃饭啥的，都是焕新掏钱，我都不好意思了，这次必须我来，你告诉焕新，地方随他选，我就一点要求，既选贵的，又选对的！” “还是秦局敞亮！”林海笑着道：“这次必须狠狠宰你一刀。” 放下电话，林海一只手托着腮，陷入了沉思。 刚刚与秦志刚的交谈中，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秦志刚是个非常敏感而细腻的人，如果他确实向李慧汇报了，在通话中应该是很委婉的透露出点东西的，这是他的一贯作风，毕竟，在东辽的干部队伍中，林海目前是处于绝对的上升期，未来不可限量，以秦志刚的圆滑，肯定会是两头买好的。 如果从这个角度上说，没得到有价值的信息，就是最好的信息。 不过，这同时也意味着，负责监视周海丰家的行动，很可能是省厅甚至是吴慎之亲自指挥的，而如此一来，局面就愈发复杂而混乱了。 正冥思苦想之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了几下，他喊了声请进，王寅推门走了进来。 “快请坐。”他道。 王寅在他对面坐了，将一份打印好的材料递了过来，说道：“时间比较紧，目前就能查到这么多，您先看看。” 林海伸手接过，大致翻了下，喃喃的道：“看来，这个杨燕并不简单啊，之前怎么把她给忽略了呢。” 第2383章 王寅的工作执行力还是相当高的，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能把一个人调查得如此详细，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 据查，杨燕今年三十一岁，与林海毕业于同一所大学，法学专业硕士毕业，三年前与周海丰相恋并结婚，育有一对双胞胎。 杨燕的父母都是体制内人员，其父还曾经在西岗区某街道办事处担任党工委书记，是标准的干部家庭出身。当初她和周海丰这段相差二十多岁的婚姻，遭遇到了父母的强烈反对，据说他父亲曾经以断绝父女关系相威胁，但最终也没能奈何得了女儿。 杨燕的工作履历同样令林海很意外。 杨燕毕业之后，应聘进入了东辽电视台，担任法务工作，但由于嗓音条件好，样貌也很上镜，再加上学识渊博，口才极佳，渐渐被编导相中，经常应邀客串节目主持人，时间久了，还有了点小名气。 在电视台工作期间，杨燕认识了孙敏，据知情人透露，就是在孙敏的牵线搭桥下，杨燕才和周海丰相识。 至于社会关系方面，杨燕就更复杂了。 她与周海丰结婚之后，便辞去了电视台的工作，进入天玑实业公司，先是主管公司的法务工作，一年后，又开始担任公司的副总经理。 由于程辉对生意上几乎不怎么过问，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天玑实业说是周海丰和杨燕的夫妻店也差不多。 在公司期间，杨燕充分利用了自己在电视台工作时所积攒的人脉资源，对天玑实业进行了大量的宣传工作，在最红火那几年，还策划了《中华道家养生堂》节目，由程辉主讲，在省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宣传他的养生理念同时，也售卖自己的各种产品，收视率常年居同类节目之首。 2009年，是天玑实业最辉煌，也是最疯狂的时候，当年省市两级电视台的春节和元宵晚会，都是天玑实业全额赞助的，总额高达七千多万元。一时之间，天玑实业在省内的知名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所有这些，都是出自杨燕的策划。 除了在宣传上敢于大把花钱之外，杨燕还非常注重包装程辉和周海丰的形象，在她的运作下，天玑公司在省内捐建了三所希望小学，周海丰更是个人出资一千万，为三所小学建立了助学基金。此举在省内也轰动一时。林海还记得，当年各级媒体上都有过大量报道。 如果你认为杨燕仅仅会花钱买名声，那就大错特错了。 干部家庭出身的她，对做生意也无师自通。 根据事发之后公安机关对其的调查资料显示，杨燕与东辽市的文化局、经贸局、市场监督管理局等多个实权部门的负责人关系密切，在很多上述单位主管的经济活动中，均存在利益交换的嫌疑。 但不知为何，公安机关的在调查过程中并没取得实质性的证据，这也是她为什么在被公安机关控制之后，很快又被释放回家的主要原因。 见林海沉吟不语，王寅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低声说道：“我通过当年负责查办程辉案的西岗分局的朋友获知，他们本来是很重视杨燕这条线索的，也掌握了不少证据，但因为东辽的白晓光白书记给秦志刚打了个电话，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第2384章 “你的意思是，白书记给杨燕说情儿了？”林海皱着眉头问道。 王寅连连摇头：“这个我可不知道，事实上，白书记跟秦志刚到底说了些什么，谁都不知道，反正，秦志刚接了白书记的电话之后，随即就下令把杨燕放了，当时正赶上该案移交给省厅处理，所以，西岗分局方面也乐得送个顺水人情，本来已经掌握的那些证据也压根就没上报，这件事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去了。” 当年那场风波，林海是记忆犹新的，那是一笔超级糊涂账，直到到现在也没有个准确的说法。 他点了点头，喃喃的道：“当时确实有点乱套，很多事情，到现在为止，仍旧是迷雾重重。” “是啊，我之所以跟你提这件事，并不是说咱们需要去调查，就是想告诉您，杨燕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对付些，她绝不是个家庭主妇那么简单。” “是啊，我之前忽略她了。” 王寅嗯了声，又指着后面几页说道：“还有，这些杨燕实际控制的企业。” 林海大致扫了眼，问道：“这些都是天玑实业旗下的公司，应该都被查封了吧。” “不，只有一家被查封了，剩下的都在正常运行之中，其中酒店和洗浴中心的经济效益还相当不错，我把酒店上个月的流水给弄来了，你可以参考下，咱们还以为她缺钱，事实上，人家是个标准的富婆啊。” 林海笑着道：“你从哪里把酒店的流水都搞出来了？” 王寅颇为得意的道：“我这也算是使出浑身解数了，昨天回来之后，我就把情况跟蒋局汇报了，蒋局命令，要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个女人查个底儿掉！所以，我就偷偷上了点手段。” “你可别因为这点事违纪啊！”林海说道。 “那倒不至于，我就是花了点钱而已，正常操作。” 林海点了点头：“好了，辛苦你了，你先去忙吧，我再研究研究。”林海说道。 王寅答应一声，起身告辞。 林海则又将材料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很快便有了主意。 既然这位杨女士是位政商两界通吃的角色，那就多余谈什么感情了，直接拿利益说话吧。 正思忖之际，手机突然响了，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发现是个陌生号码，略微迟疑了片刻，这才接了起来。 “你好，哪位？” “你好，林先生，我是杨燕。” 林海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有什么事情嘛？” “是这样的，林先生，我刚刚托朋友查过了，抚川看守所压根就没有关押过老周。”杨燕缓缓说道：“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话语来表达我此刻的心情，老周出事之后，有形形色色心怀鬼胎的人来找过我，但像你这么无耻的，还真是第一个，听说你已经是抚川的副市长了，我很纳闷，是什么样的险恶用心，才能让你编造出如此谎言，来欺骗我们孤儿寡母呢？老周身上还有什么样的价值，值得你这么做呢？” 面对一连串的质问，林海并没着急，只是微笑着说道：“你说完了嘛，杨女士？” “没有，那一万块钱，请你自己来取走吧。”杨燕说道：“我不稀罕。” 林海平静的说道：“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嘛？” “说吧。” “首先，我负责任的告诉你，周海丰确实羁押在东辽，但并不在看守所，而是秘密关押的，用的也是化名。我知道，你认识白晓光白书记，但这件事，白书记根本不知情。” 第2385章 杨燕一愣，气势明显不那么足了：“这跟白书记没关系。” “有关系也没什么，求白书记帮忙打听点事，这也在情理之中，我只是想告诉你，周海丰被羁押在东辽的事，白书记压根不知情，你问也白问。” “那老周到底关在哪儿？” “对不起，我无权告诉你，而且，告诉你也没有任何意义。”林海说道。 杨燕思忖片刻，语气明显缓和了下来：“那好，我自己请律师，让律师去跟老周。这总可以吧。” “不行，律师必须由我指定，并非这里面有什么猫腻，而是周海丰的案子比较特殊，普通的刑辩律师，非但应付不过来，搞不好还会耽误大事。” “老周不过是个替罪羊而已，有什么可特殊的？” 林海冷笑一声：“顺杆爬的本事还真学得挺快，你曾经在天玑公司担任过副总经理，对周海丰和程辉都做过什么，心里难道没数吗？” “我当过天玑实业的副总经理不假，但我都做的是正经生意，老周是老周，我是我，他的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杨燕的语气又强硬了起来。 “真的没关系嘛？”林海笑着道：“天玑实业旗下有三家贸易公司和一个文化传媒公司，对了，好像还有酒楼和洗浴中心吧，你可是这些企业的法人代表呀，而且，我刚刚查了下，除了那家文化传媒公司被查封之外，其余所有的企业都在正常运行之中，说实在的，那一万块钱你确实应该还给我，因为我一直认为你现在的生活很困难，可这一查才知道，你非但一点不困难，反而还是个地道的有钱人啊！光是那酒楼每天的流水就高达数万元，如此算下来，你每年至少有几百个W的收入呀。这还是保守估计。我甚至有点怀疑，你压根就不想让周海丰出来。” 林海之所以这么说，本来是想使个激将法，不料杨燕听罢，反应却非常平静，只是冷冷的道：“听林副市长的意思，好像你很希望把老周弄出来吧。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你不该如此关心他的命运，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我非常好奇，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林海淡淡的道：“我当然有自己的想法，但现在不是满足你好奇心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抓紧时间聘请律师。” 杨燕没有说话，略微思忖片刻，问道：“老周的案子什么时候开庭？现在是处于侦查阶段，还是已经移交检察院了？” 林海慢条斯理的说道：“我刚刚说过了，周海丰的案情非常特殊，不能按照正常的司法流程去推演，事实上，他被羁押的时间，早就超出法律规定的期限了，这也是现在律师必须马上介入的主要原因，你再磨叽下去，情况随时会发生变化的。” “请你说清楚点，到底会发生什么变化？”杨燕继续问道。 “很多变化，包括你名下的那些还在运行的公司和企业，有可能被依法查封和没收，甚至包括你现在居住的房产。”林海冷冷的道。 “你在威胁我？” “不，我在提醒你，而且是善意的提醒。”林海平静的说道。 电话的那一端陷入了沉默，只能听到杨燕细微的呼吸声。半晌，杨燕这才喃喃的道：“好吧，我再考虑下。” 林海嗯了声，沉吟着回道：“可以考虑，但时间不能太长，最多24小时，否则，我很难保证出现什么意外。” 杨燕再度陷入了沉默，半晌，她这才缓缓的说道:“我要和老周见一面，至少知道他还活着，否则，我什么都不会答应的。” 林海想了想：“这个要求，我不能答应，而且，就算我答应了，也未必能办得到。所以，你最好放弃这个不契合实际的念头。不过，我可以用人格担保，周海丰肯定还活着。” “我不相信你的人格。”杨燕果断的说道。 林海微微一笑：“不要这么说，或许在你的心目中，人格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但在我这里，这张脸，还是值些银子的。” “你这什么意思，在侮辱我嘛？”杨燕提高声音质问道。 林海平静的道：“杨女士，与其在这儿跟我逞口舌之利，不如放下电话，好好想一想自己应该如何选择，留给你做决断的时间真的不是很多了。” 杨燕听罢，轻轻叹了口气：“好吧，那就这样。”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林海则长出了口气，起身走到窗口，望着窗外街道上的车水马龙，默默的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秘书二处的工作人员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有事嘛？”他回头问道。 “刚刚接到市委办公室的通知，让您马上到市委开会。”工作人员说道。 这种临时通知的会议，一般都是比较紧急的。他微微皱了下眉头，问道：“什么会？” “不清楚，市委办的人说，让您直接到7楼的小会议室。”说完，工作人员又补充了一句：“还说，让您马上放下手头工作，立刻前往。” 显然，这是个不同寻常的会议，林海听罢，也不敢怠慢，简单收拾了下，便急匆匆的出了市政府，乘车直奔市委。 推开七楼小会议室的门，不由得微微一愣。 市委书记李光旭居中而坐，旁边是政法委书记兼专职副书记李侠和纪委书记刘延松。另外还有两个人，他不是很熟悉，但依稀记得其中一位是省纪委的副书记。 “赶紧坐吧。”李光旭沉着脸说道。 林海刚在对面坐下，李光旭便朝李侠点了下头，李侠随即说道：“下面开会啊，首先请省纪委的周副书记宣布一项决定。” 坐在李光旭身边的周副书记清了下嗓子，缓缓说道：“根据公安部纪检监察局和警务督查总局提供的线索和建议，省纪委、省政法委、省公安厅经过充分研究和调查取证，决定对市局局长蒋宏同志违法违纪情况进行调查，本次调查工作，将以抚川市纪检监察部门为主，由省纪委指定专人监督和协调，从即日起，暂停蒋宏同志的全部工作，责令其配合调查。” 第2386章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决定。只有身在局中，才能体会到其中的微妙之处。 首先，按照纪检监察工作的惯例，一般只要宣布，即可视为板上钉钉，接下来就等待着双开和移送司法机关了。所以，在纪检部门发出的通告中，是不会使用同志这样的称谓。 在体制内，同志这两个字，在特定场合是有特定含义的。换言之，如果认定为触犯法律，被移送司法机关的人，是不能称其为同志的，但如果只是违纪，犯了错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犯了错误，只要认识到了错误的严重性，并及时改正，当然还属同志范畴之列。 刚刚周副书记在宣布省纪委决定时候，连续两次都称蒋宏为同志，明摆着在释放信号，那就是，蒋宏虽然被停职接受审查，但其问题的性质还是属于错误的。 其次，省纪委、省政法委、省公安厅，这么多部门联合做出的决定，一方面表明了省委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而另一方面也说明了，查处蒋宏所牵扯的利益方面之多，以至于必须要这么多家职权部门坐下来反复协商平衡。 可笑的是，如此大动干戈，最终却把侦办权交给了抚川市纪委，这其中的奥妙，就更在不言中了。 身为地头蛇，蒋宏在抚川绝对可以称得上呼风唤雨，再加上哥哥蒋齐，哥俩十多年经营下来，与他们利益捆绑的人不在少数，其中甚至也可能包括纪检监察部门某些人，这是用脚丫子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可偏偏却被忽略掉了。 据林海所知，市纪委书记刘延松就与蒋齐和蒋宏哥俩相交匪浅，蒋宏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有刘延松这个铁哥们在，就不存在纪委约谈的事！尽管这句话可能有吹嘘的成分，但从李光旭对蒋宏和蒋齐如此忌惮的情况上看，也并非完全不属实。 现在省委安排市纪委来专门侦办蒋宏的违法违纪案件，几乎和让哈士奇看家的效果差不多，来了小偷，连钱带狗，估计都得丢。 当然，不能凭着蒋宏的一句话，就怀疑刘延松的政治觉悟和对党的忠诚，但就算刘是个称职的纪委书记，但谁敢保证，具体的办案人员，与蒋宏之间没有利益瓜葛呢？ 毕竟，做纪检监察工作的也是人，是人就要过日子，无论思想品质多么过硬，政治觉悟有多么的高，但也离不开柴米油盐和人情往来。 总而言之，出现滑稽可笑的局面，可能性只有一个，这是顾焕州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事实上，也只有他才能做得到。 会场上非常安静，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凝重。 周副书记宣布完决定，转而看向刘延松，郑重其事的说道：“延松同志，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省委对于抚川还是非常信任的，相信你们能秉公处置，还原事情的真相，我临行之前，顾书记反复强调，无论是谁，无论立下过什么样的功劳，只要有违法违纪的行为，就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刘延松微微点头，然后习惯性的先看了眼李光旭。 居中而坐的李光旭面无表情，身子斜靠在椅子上，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另外一只手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势。 刘延松见状，深吸了口气，这才缓缓说道：“首先感谢省委领导对我们的信任，市纪委会立刻着手成立专案组，尽快展开调查取证工作。但蒋宏同志目前还在省医院住院......是不是先把接回抚川呢。” 第2387章 “嗯.......蒋宏生病也是事实，这样吧，就由你们自己决定，如果需要先控制起来，那接回到抚川继续治疗，也未尝不可，如果考虑到医疗条件嘛，让他在省医院待着，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他又跑不掉。”周副书记说完，又与李光旭低声耳语了几句，然后又继续说道：“鉴于蒋宏同志的身份特殊，对他的调查难免会涉及到市局的很多同志，所以，在他停职期间，市局的工作就不安排其他副局长代为主持了，直接由市政法委集体领导。” 话音刚落，李侠连忙说道：“这不行吧，公安局的工作专业性很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领导的，还是让崔副局长主持比较好吧。” “不，这是省委的决定，你就不要推辞了。”周副书记说道。 一直没说话的李光旭突然轻声咳嗽了下。 众人见状，连忙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李光旭坐直了身子，不慌不忙的拿起自己的水杯，慢条斯理的喝了口，又缓缓放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完这套动作，这才深吸了口气，慢条斯理的的说道：“崔勇是蒋宏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在这个阶段，他是应该主动避嫌的，至于其他几位副局长嘛，大多与蒋宏私交不错，让他们主持公安局的工作，纪委还怎么调查？省委就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才决定由市政法委临时代为接管的。” 听他这么说，李侠随即不吱声了。 李光旭略微思忖片刻，又接着道：“不过，政法委的工作量也很大，李侠同志还兼任着市委专职副书记，身体也不是很好，都压在他的肩上，担子确实太重了些，公安工作，是关乎社会稳定的大事，不能出现任何差错，应该找个年富力强的同志暂时代为主持，这样更妥当些。” 话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下，目光在会议室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林海身上。 “既然省委对我们这么信任，那我们也应该拿出点态度来，咱们在座诸位，或多或少都跟蒋宏有一定往来，我看这样吧，就由林海同志暂时代管吧，他本身就是主管政法工作的副市长，年富力强，工作认真，能力也没问题，最重要的是调来抚川不久，跟蒋宏之间接触很少，由他暂时主持公安局的工作，最合适不过了。” 林海被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李书记，我一点公安工作的经验都没有，哪里挑得起这么重的担子。” 李光旭皱着眉头道：“你只是暂时代管日常工作，业务上的事，还是崔勇他们各负其责，说得再透彻点，就是挂名协调，全力配合市纪委的调查工作而已。” 林海听罢，还是没敢立刻表态。沉吟着道：“既然是挂名，那还是李副书记更合格些，我......” “不要说了，就这么定了。”李光旭果断的说道：“小布什在入主白宫之前，也没当过美国总统，可你看人家不也干的挺好嘛！现在只不过让你暂时代管几天而已，至于那么紧张嘛？”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刚刚的紧张气氛多少有了些缓和。 李光旭说完，扭头看向周副书记，笑吟吟的继续道：“老周啊，你回去之后，把抚川市委的决定跟顾书记汇报下，如果顾书记认为不妥当，我们也好随时做调整。” 周副书记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林海见了，也知道不便再说什么，就低着头不吱声了。 第2388章 会议又开了半个多小时，主要是研究专案组的人员组成等等，这种事林海是插不上什么嘴的，只是在一旁默默的听着。 散会之际，众人都起身相送省里的两位领导，林海也连忙跟着在了起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感觉衣服被轻轻扯了下，回头看了眼，发现李侠正朝他使眼色。 在抚川，李侠就相当于李光旭的勤务兵和传声筒，所以，此举一定是在传达李光旭的指示。 林海会意，便放慢脚步，坠在了后面。 待送走了省领导，李光旭这才转回身，先是瞥了他一眼，然后便自顾自的往自己办公室走去，林海则亦步亦趋的跟在了身后， 进了屋，李光旭这才收起阴沉的脸色，微笑着说道：“怎么样，我可是在践行承诺哦，开足马力，把你往上推啊。” 林海笑了下：“我当然明白您的良苦用心啊，就是怕自己的能力有限，挑不起这么重的担子。” “只要有决心，没有什么担子是挑不起来的。别小看暂时代管这几个月，会为你日后的工作打下坚实的基础，公安局是实权单位，历来掐在蒋家哥俩手中，号称是铁板一块，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你得充分利用这段时间，力争在这块铁板上钻几个窟窿出来，有了这几个窟窿，日后你在抚川就好干多了。”李光旭说道。 林海想了想，试探着问道：“也未必啊，我感觉这次调查，难免会虎头蛇尾吧，蒋宏很快就会杀回来的。” “什么叫难免虎头蛇尾，是一定要虎头蛇尾的。”李光旭笑着道：“这明显是顾书记玩的移花接木之计呀，笑面虎许国华可不是吃素的，他提供的线索和证据，绝对是非常有价值的，不然，省委也不会停了蒋宏的职，但也仅仅是停职而已，顾书记把调查工作的权力交给了抚川，摆明了是要保蒋宏的嘛！” “所以我才说，就算我在公安局这块铁板上钻了几个窟窿，也没什么大用呀。” 李光旭哼了声，点上根烟，深深吸了口，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你错了，顾书记确实要保蒋宏，但能保到什么程度就很难说了，从目前的形势上看，他再回来当局长的可能性不大，能全身而退就烧高香吧，顾书记不可能为了这点事拼尽全力的，大概率是适可而止，既保住了蒋宏，也给大家一个交代。这下该清楚，让你代管这几个月的重要性了吧？” 林海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你那边搞的怎么样了？顺利吗？”李光旭问道。 “不是很顺利。”林海说道：“我忽略了一个人。” “谁？” “周海丰的老婆，杨燕。” 关于程辉和周海丰的案子，李光旭了解的也并不多，突然听到杨燕的名字，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这个女人有什么特别嘛？”他问。 林海将与杨燕第一次接触的前前后后详细讲了遍，又把王寅的调查结果也如实说了，李光旭听罢，皱着眉头沉吟片刻，说道：“这确实有些出乎意料，从目前反馈上来的这些信息看，这个杨燕明显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来，你还是要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光旭冷笑一声：“她有千条计，我有过墙梯，对付这种人，不用客气，先把经济来源给掐了，然后再晒她几天，自然就乖乖听话了。”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天玑实业下属企业的查办，都是东辽方面负责，如果要掐断杨燕的经济来源，只能通过东辽市局，可我现在鞭长莫及啊。” 李光旭沉思片刻，问道：“你去周海丰家的事情，李慧知道了嘛？” “说来挺奇怪的，她好像并不知道，当然，也许是佯作不知，想进一步观察。”林海沉吟着道。 李光旭淡淡一笑：“这就对了嘛！” “什么对了？”林海问。 李光旭面露得意之色：“要不怎么说，要办成这件事，必须有我暗中相助呢！我这匹老马，关键时刻还是有些作用的。” 林海不明所以，只是默默的听着，并没插言。 李光旭继续说道：“这样吧，你一会就直接找秦志刚，让他马上安排，把杨燕名下的所有企业悉数查封。” “这......”林海迟疑着道：“搞这么大动静，秦志刚肯定会向李慧汇报的啊，再说，杨燕和白晓光关系不错，当初没被追究，就是白晓光从中说话的缘故，现在查封她名下的企业，秦志刚未必肯这么做吧。” “如果秦志刚想汇报的话，你前脚刚进周家的门，李慧就知道了，至于白晓光嘛，那就更不在话下了，你想啊，秦志刚连李慧都瞒着，怎么会把白晓光放在眼里呢？随便编个由头，就把白晓光应付过去了。”李光旭笑着道。 林海其实也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只是担心这是李慧故意设下的圈套，所以才没敢继续操作，听李光旭这么一说，眼珠转了转，立刻猜到了个大概。 “您的意思是......” “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是给你提个建议罢了，先把你的好奇心收起来，时间紧迫，容不得刨根问底，直接干就是了。”李光旭笑眯眯的说道。 林海点了点头：“好的，我一会就给秦志刚打电话。” 李光旭嗯了声，打开抽屉，取出一份材料递了过来，说道：“我说时间紧迫，并非危言耸听，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林海听罢，赶紧拿起来一瞧，原来是一份内参。 所谓内参，是一种内部发行的特殊刊物，出自各级有官方背景的新闻媒体，省级的内参，基本来自省报。主要刊载一些不适合公开的新闻事件和热点，内容涵盖国内国际，便于领导干部及时掌握社会动态。 既然是内部刊物，自然是保密的，作为副省级干部，李光旭手中的内参，密级较高，林海平时是无权接触。 李光旭指着一篇文章,说道：“你看看吧。” 文章的题目为：打击涉黑犯罪和保护民营企业之间的辩证关系。 林海迅速的浏览了下，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第2389章 文章的篇幅很大，几乎占据了整个版面。 报道采用了大量已经公开和未经公开的数据，对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全省涉黑犯罪进行了细致的梳理。 在充分论述涉黑犯罪的犯罪特点和社会危害性之后，作者笔锋一转，开始罗列近些年民营企业因竞争所导致的纠纷事件。 这些事件虽然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但在当地都曾轰动一时，有名有姓有图片，堪称证据确凿。 所涉及到的民营企业包括但不限于交通运输、餐饮服务、房地产、商品批发零售和物流业。中夏集团和省城的高瓴集团都赫然在列。 通过对这些已经得以妥善解决的纠纷进行分析和解读，作者得出了如下结论，就是在上述轰动一时的纠纷事件中，或多或少都有当地黑恶势力的影子。 文章指出，在民营企业的资本积累阶段，由于市场监管不到位和法律法规的不健全，导致企业之间的竞争长期处于无序状态，而企业又无法通过正常渠道去改变这种现象，一旦在竞争发生摩擦，只能选择非常规手段去解决。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无序状态等于给黑恶势力提供了滋生的空间。 这就要求政府在处理上述问题时必须正确引导和甄别，事实已经证明，当民营企业完成资本积累的初始阶段，企业开始走上正轨，这种现象就会逐渐减少乃至消失，因为随着他们自身的强大，已经可以用法律武器来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不再需要黑恶势力的介入了。 文章用了将近三分之一的篇幅进行归纳分析，其实就是为了引出后面的文字，这部分才是文章的核心部分。 接下来，文章迅速进入了正题。 首先提到的就是抚川的任兆南涉黑案件。 看得出来，这位报道的作者对该案非常熟悉，针对公安机关指控的涉黑事实，逐一进行了分析和反驳，最后得出结论，任兆南确实存在违法犯罪的嫌疑，但公安机关将其定性为黑恶势力，明显与事实不符。 如果你以为这仅仅是为任兆南鸣冤叫屈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下面的内容更加精彩和爆裂。 第二个列举出的案例，就是东辽的程辉案。 文章先是肯定了程辉的违法犯罪事实，但重点在于，如何解读程辉在天玑实业中的地位和所起到的作用。 同之前一样，作者还是通过大量的可信证据证明，天玑实业集团与程辉之间的关系并不紧密，集团旗下的绝大多数企业所从事的生产经营活动，与程辉违法犯罪之间没有必然联系，更不存在利益输送的可能。 换言之，程辉固然是犯罪分子无疑，但他并非天玑实业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公司的主营业务中，除了文化传播之外，其他业务与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文章罗列了天玑实业集团旗下诸多企业从2009年到2010年的财务报表，从专业的角度对公司的营收和上缴税款进行精准的财务分析，最后得出结论，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旗下企业，都是合法经营的，并不存在涉黑问题。 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于，通篇没有提周海丰三个字，但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篇文章的最大受益者就是周海丰。 第2390章 在文章的最后，笔者提出了如下观点，涉黑犯罪必须给予严厉打击，但只是针对那些民愤极大的犯罪组织，而对一些民营企业出于自保所采取的非正常行为，要用历史的眼光，辩证的去看，不能搞一刀切，更不能一棍子打死。 水至清则无鱼，作为执政者，既要维护法律法规的尊严，同时也要保障市场的繁荣和持久，不能因为民营企业有违法违规操作的情节，就一概黑化，如果这个尺度把握不好，会导致市场繁荣度下降，企业家畏首畏尾，最终造成营商环境恶化，经济严重滑坡等难以挽回的后果。 而且，打击过分，还会带来大量的失业人口和巧取豪夺现象，为真正的黑恶势力提供了合适的土壤，得不偿失。 林海看罢，皱着眉头问道：“这报道是谁写的？我怎么感觉有点像李长军的文笔呢？” 李光旭笑着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篇报道背后的东西。你再结合下对蒋宏的停职，就应该能想明白其中的奥妙了。” 林海思忖良久，试探着的说道：“我有点懂了，这篇报道是借任兆南案说事，但其真正的意图，是想为周海丰脱罪做铺垫，对嘛？” “聪明，一点就透！”李光旭笑着道：“以前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现在粮草已经不是问题了，所以，大军未动，要舆论先行，不过，要造这个势，还是有点难度的，首先不能影响面太大，其次，还要找对切入点，直接拿周海丰的说事，肯定是不行的，必须要拐个小弯，顺带着说出来，所以，就只能让蒋宏受点委屈了。” 林海苦笑着点了点头：“舆论先行，看来，顾书记已经开始为周海丰的出来铺路了，如此说来，留给我的时间可能真的不多了呀。” “倒也没那么严重，不过，确实挺紧迫的，所以，你就别那么文质彬彬了外加四平八稳了，是该露出獠牙的时候了。再不使出全力，恐怕就没机会咯。”李光旭说道。 林海嗯了声：“好，我回去之后就给秦志刚打电话。” “另外，会上你也听到了，蒋宏停职审查的决定，今天下午就会在市局公布，届时，刘延松、李侠和你一起过去，这头一炮务必要打响，市局那帮人中，难剃的脑袋也不少，首当其冲就是崔勇，你别看他平时对你很客气，但那都是给蒋宏的面子，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李光旭叮嘱道。 “我知道。”林海平静的说道。 从李光旭办公室出来，林海一刻也没耽搁，直接返回市政府，进了办公室，关好了房门，随即拨通了秦志刚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老弟，吃饭的地方定下来了？”秦志刚直接问道。 林海笑着道：“你还挺积极呢。” “必须积极啊，焕新动不动就说我抠门，我这次必须把他的嘴堵上。”秦志刚说道。 林海嗯了声：“我还没来得及跟焕新打招呼呢，这事先不急，你先帮我个忙。” “没问题，你说吧，啥事。”秦志刚爽快的道。 林海略微沉吟了下，问道：“昨天我去周海丰家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秦志刚愣了下，停顿片刻，这才笑着道：“知道了呀，怎么，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嘛？” “没什么不可，我只是很纳闷，你是怎么知道的？” 秦志刚没有回答，而是笑着反问道：“请问林老弟，你是怎么知道，我已经知道的呢？” 第2391章 林海想了想，郑重其事的说道：“秦局，我们之间虽然没什么深交，但在东辽期间，相处还是非常愉快的，我是个直性子人，说话不习惯兜圈子，接下来的几个问题，如果你能回答，我感激不急，如果不能回答，我也毫无怨言，只求你如实相告。不管你回答与否，都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怎么样，我的意思表达清楚了嘛？” 秦志刚思忖片刻，说道：“好，那就一言为定，我能说的，肯定据实相告，实在没法说的，你也多多体谅。” “我去周海丰家的事，你跟李市长汇报过了嘛？”林海直截了当的问道。 秦志刚毫不犹豫的回道：“没有，只字未提。但是，我不敢保证李市长不知道此事，因为在周家附近，除了市局刑警队的人之外，应该还有曙光分局的同志，我无法确定他们是偶然出现，还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看来，市局和王辉这两伙人，都已经发现了对方，只是佯作不知，心照不宣。 “能告诉我，你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嘛？” “对不起，老弟，恕我不能相告。”秦志刚的回答同样非常干脆。 林海深吸了口气：“好吧，那我就不问了。” 秦志刚笑着道：“谢谢老弟没有为难我。” “不，我还没说完呢。” “你说，还有什么事？” “天玑实业集团下属有多家公司，目前没有被查封，这事你应该知道吧？”林海问。 秦志刚略微沉吟了片刻：“我当然知道。” “好，我要求你帮忙的，就是这件事，把这几家企业都查封了，可以嘛？” 秦志刚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而是用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姑且不论是否可以......给我个理由先。” “很简单，天玑实业公司是程辉的逆产，程辉已经定性为黑恶势力了，他名下的产业理应查封。”林海说道。 “这个理由听起来很充分，但其实却不然，那几家公司都是合法经营的企业，虽然是挂在天玑实业的名下，但没有证据显示，这些公司的生产经营活动与程辉的犯罪之间存在必然联系，这些都是有定论的，事情已经过去快一年了，突然查封，对上对下我很难交代啊。”秦志刚说道。 “到底和程辉有没有关系，你我心里都清楚。”林海笑着道：“而且，对下，没什么可交代的，秦局恐怕担心的是对上没法交代吧，具体的说，就是对白书记没法交代。” 秦志刚明显愣了下，语气明显严峻了许多：“兄弟，你这消息蛮灵通的嘛，怎么的，都查到我的头上了？” “你误会了，秦局，我怎么可能查你呢？首先没那么必要，其次，我也那个权力，之所以知道你和白书记之间的关系，完全是因为其他缘故，而且，今天讲出来，也是迫于无奈，不得已而为之，至于到底为什么嘛，就跟你刚刚不能回答我一样，我暂时给不了你答案，但我可以拍着胸口承诺，绝对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秦志刚陷入了沉，良久，这才说道：“你刚刚的理由确实不是很充分，不过，经过市局的补充侦查，发现这几家企业之间，与程辉还是存在利益关系的，如果这样的话，那之前做出的决定就可以推翻了，查封倒也不是问题。” “这个补充侦查，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呢？” “早就开始了呀，目前已经接近尾声，正在汇总证据阶段。” 林海隐约明白了秦志刚的意思，于是笑着道：“那就有劳秦局了。” 秦志刚微微一笑：“不客气，但我这个人可从来不白帮忙啊，那顿饭......” “放心，这顿饭我请客。地方你来选。” 秦志刚哈哈大笑：“好吧，看在林老弟慷慨解囊的份上，证据汇总的事必须加快进度了，嗯......后天吧......” 话还没等说完，就被林海打断了、 “不行，后天太迟了，我等不及了。最好是今天。” 秦志刚沉吟良久：“今天......这难度可有点大啊，一顿饭好像不够用。” “那就两顿！”林海说道。 “好，一言为定，两顿饭，地点标准都我说了算。”秦志刚说道。 林海暗暗松了口气：“秦局，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日后一定会重谢的。” 秦志刚却笑着道：“谢就免了，实不相瞒，老弟，我虽然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隐约有种预感，咱俩好像在做同一件事，也正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我才答应帮这个忙的。” 林海想了想：“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敢冒然张这个嘴。不论日后局势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都会记着秦局今天鼎力相助之恩的。” 秦志刚正色说道：“老弟，高层在下一盘大棋，你我都不过是棋盘上的小卒子而已，如果咱们是一个战壕的，那就齐心协力，共谋前程，万一要是没在一个战壕，那日后针锋相对之际，也别忘了互相都留有余地。这是我的真心话！” “好的，咱们就一言为定了。”林海说道。 时代的尘埃落在个人头上的时候，就如同一座大山。作为普通人，被裹挟进这场惊涛骇浪之中，想仅凭自己的力量站稳脚跟，是不现实的，秦志刚的选择，与当初林海的左右逢源有异曲同工之妙。 道理很简单。 就算是身处两个阵营，也无非是在讨生活而已，并不存在你死我活的矛盾冲突，现在大家都站在悬崖边上，互相推搡的后果，很可能是两个人一起坠入深渊，聪明的人一定是互相扶持，互相依靠，只有这样，才能化险为夷。 上层如何厮杀，那是政治问题，但下面的人，更多考虑的是生存。 没有什么，比生存更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