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千里寄相思》 第135章 去怀庆府看菊花 苏裳和小玉走到另外一个角落,苏裳那颗心才渐渐舒缓下来。小玉偷摸往回看:“姑娘,大人没跟来。” 苏裳点头。 小玉问:“姑娘,依我看,大人悔改之心还是有的。他诚心诚意的,人又长得好看,就是严肃了些,看着有些吓人。不过呢,他有钱,还是个县令。如果……” 苏裳低语:“没有如果。你别胡思乱想。你忘了我们在沈家吃得苦?难道你还想回去?” 小玉打了个寒颤:“不,我不回去。那死老太婆吓人得很。不让出门,不让吃饱,还防贼一样防着咱们。” 苏裳说:“这就对了。咱们自过咱们自己的日子,想出门就出门,想逛街就逛街,想睡觉就睡觉。咱们就靠咱们自己。” 小玉使劲儿点头:“嗯,嗯。” 苏裳赏了一会儿菊花,没多久段青和蔡二娘也找过来,苏裳买了两盆菊花放在马车上,一行人也就回家去了。 等到了家,一推门看到院子里头放着几十盆绿色菊花,一朵朵的含苞待放。 苏裳惊了。 “谁买的?” 黄莹从堂屋里过来:“小唐送来的,还给了姑娘一封信呢。” 小唐送来的,那就是沈怀成买的咯。 蔡二娘和段青对视一眼,小玉狐疑:“小唐搞什么鬼?小唐呢?” 黄莹说:“跟车回去了。说还要忙,这两日就不来了。” 苏裳抿了抿唇:“行了,我正好想要些绿色菊花培育呢。段大哥,你把这花儿都搬到墙角那边去,回头我看看怎么扦插嫁接。” 苏裳打开来信:“卿卿,见字如面。金秋已至,天高气爽。听闻怀庆金菊名动天下,颇为利民。吾欲前往一观。卿卿欲往否?” 又说:“我令小唐等人相随,路上颇为安全。衣食之物都会备好。” 落款只有两个字:怀成。 苏裳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家伙要去怀庆看菊花。 前几日她还惆怅自己没办法去怀庆府一睹菊花盛开,现在这家伙就邀请她去看菊花。 一行几百里,他说去就去? 也对,他有钱,有人,可不是说走就走。 虽然她很想去,这也是她好多年的梦想,不过跟着沈怀成去,这是一个问题。 他是前夫,他也是当官的,路上那些打劫的,谁敢动当官的?跟着他很安全。 苏裳折好信纸,依旧放入信封里。 这两天她都没吃好饭,干活的时候心不在焉,不小心还剪断了不少花枝。 小唐又送来了第二封信。 苏裳避开小玉和蔡二娘等人,偷偷摸摸拆了信。 “卿卿,上次所说去怀庆之事考虑得如何了?知你犹豫。这里说一件事,陈劲在洛城兢兢业业三年,洛城安防大有起色,民心安定,圣心大悦,特升他任怀庆府指挥使,权利大了两倍,收入也高了两倍,实令我羡慕不已。再者,他儿子快要满月,于情于理,咱们都得前去祝贺。” 落款是:怀成。 陈劲生了个儿子! 陈劲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苏裳不知不觉在收拾行李,还得给陈劲的儿子准备个小礼物。 沈怀成上次过来的时候拉了一车礼物,她也没仔细看,都放在温室后面的杂物间里,于是过去翻找。 几匹绸缎,几匹棉布,腊肉、一大根腌制好的火腿,上等的大米和白面…… 苏裳不禁皱眉,沈怀成怎么给了这么多的东西? 这些也不能当礼物啊。 蔡二娘跟进来:“姑娘,找什么?这几天我闲着没事,就搬了两匹丝绸给你做了裙子,等下你试试看。” 苏裳说:“我一个救命恩人生了儿子,快满月了,我准备去看看那个孩子。你说,我给他带啥礼物?” 蔡二娘说:“自然是小金锁,金手镯。这些小东西值钱。那人还是姑娘的救命恩人,一套小金锁还不够,最好再送两个实心的金手镯表表咱们的诚意。” 苏裳尴尬:“家里不是没钱嘛。咱送不起。” 蔡二娘也发愁:“家里的银钱都用光了,现在咱们家靠买鸡鸭为生。这可咋办?” 两个人闷闷不乐,苏裳突然拍了拍手:“嗨,不去了。我不去了。等明年再说吧。” 她说话声音很大,仿佛下了某种决心。 等明年那小娃娃周岁了,她也有钱了,到时候表心意也不迟。 然而事情不是她能掌控的。第二天,她带着小玉在花田抓虫子,一队车马在花田路边停下,小唐下马过来:“苏娘子,大人在车上等。” 苏裳:“……” 小唐说:“大人说了,苏娘子什么都不用准备,人上车即可。大人说他不便下车,免得被有心人看到,还请苏娘子上车。” 小玉吃惊得嘴巴能吞下一枚鸡蛋:“姑娘,去哪儿?去县城?” 苏裳摇头:“不是,不去县城。” 她心乱如麻,昨日下的决心再次崩塌。她仿佛看到漫天遍野的小菊花在向她招手,呼唤她过去品尝正宗的菊花茶。 小唐再次拱手:“姑娘,还请快些。大人在等。” 苏裳还在犹豫,马车帘子动了动,沈怀成掀开车帘,笑吟吟地看着她:“快些上来,要不然要赶不上陈劲儿子的满月酒。” 等苏裳回过神来,人已经在马车上了。 她一着急:“小玉呢?” 沈怀成淡淡说道:“路途遥远,她又年轻,如何经得住颠簸?家里活儿又多,还得照顾铜锁那个顽童,我叫她留在家里。你自然有我照顾,无需担心。” 苏裳:“……” 谁让他照顾了? 不少农人在平整田地,洪灾过去,淹死的玉米和棉花都要拔掉,重新播种秋季农作物,还得抓紧时间种些白菜萝卜之类的蔬菜,等入冬后窖藏。否则入了冬,菜比粮食还要贵,那时候老百姓什么菜都买不起。 有老者扛着锄头,边走边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为饮,耕田而食。帝力与我何有哉?” 他嗓音沧桑,然而力气很足,唱得字正腔圆,回味悠长。 这是一首流传了上千年的《击壤歌》,意思是说太阳升起来了,我们就去干活;太阳落山了,我们就回去歇息;渴了挖井取水喝,饿了耕田种粮食吃。而帝王和帝王的官员们,和我有什么关系,有什么益处呢? 苏裳不由瞥了瞥身边的“帝力”。 这位可是超级“帝力”。 沈怀成凝神静听这歌谣。那老者唱了一遍之后,接着哼唱第二遍,歌喉悠长绵延,沈怀成不禁跟着哼唱。他自从记事起就在书院念书,可谓起早摸黑,读书之余,还得习武练功,后来考中进士为官一路上升到阁老,日子虽然辉煌,然而繁忙,何曾有过这等悠闲时光。 他心情舒畅,跟着那老者唱了一遍。他的嗓音浑厚低沉,带着成年男子的魅力和磁性,整个车厢都是他的歌声。他神态坦然,丝毫没把苏裳当成外人。一遍之后,他问苏裳:“我唱得好还是那老者唱得好?” 苏裳:“……大人年轻那老者许多,嗓音浑厚,歌声悠扬;那老者嗓音沧桑,让听歌的人感到世间沧海桑田,顿生无奈之感。可能那老者经历颇多,看遍人间无奈事,走过世间坎坷路,听来余味悠长,让人颇为惆怅,可谓余声绕梁。” 沈怀成没料到她能说出来这么一番话来。 第136章 不过从头再来 她这几年的经历不可谓不少,不可谓不坎坷,在底层挣扎,拼死挣钱,自然能体会到老者的无奈。而自己呢,虽然念书辛苦,做官辛苦,可并无一日缺吃少喝,并无一日挨饿受冻,所以唱出来的歌自然没有那种历尽千帆的痛。 “是,裳裳说得极对。看来我尚需修炼。百姓耕种、挖井,帝力治理这天下,不过是各司其职而已。像此次洪灾,如果没有衙役和侍卫维护秩序,调动民间力量救济灾民,灾民可能会死守家园,然后被淹死,饿死;如果没有朝廷调动赈灾粮食发放灾区,那么这次死的人大概要翻倍。故而歌中所意,还是有些偏颇。” 苏裳淡淡一笑:“那是自然。要不然,百姓每年纳税缴赋养着帝力岂不是白养了?” 沈怀成的眼神瞬间锐利,星眸扫了一眼苏裳:“裳裳说这话,可是觉得朝廷赋税太多?” 苏裳并不避讳他:“我从前在京城生活,并不觉得老百姓赋税繁重。这几年养花为生,感觉百姓赋税颇重。百姓一年收入,交纳赋税之后,余粮仅能温饱。比如我来说,我也就养花第三年的时候挣了些钱,存了点儿银子。前两年牡丹未成,然而有地,也得交税,日子过得很苦。” “我不懂太多,说错了话,还请大人原谅。” 沈怀成微微一笑:“大周律令乃是沿袭前朝,前朝纳税种类繁多,百姓因而颇受其苦。后大周立国,也改了不少。然而战后国力衰弱,大周急需充盈国库,所以百姓的税极多。经过几代百姓的努力,现在大周国力强盛,也该修一下纳税制度了。裳裳,我此次回京,一定会上书圣上,主持减税。” 苏裳一愣,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看着沈怀成,粉红的樱唇张了张,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他要走了? 沈怀成沉默了半晌:“前几日,圣上令我回京入内阁,官复原职。我已接旨。” 苏裳:“……那、那你怎么有时间去怀庆?” 沈怀成低声说:“请了假,推迟回京。” 他自然不会说,他不舍离开这里,离开她。 他一开始是想推辞不去,就在荷山县陪她到老,然而这三年他看清民间不少黑暗,多少人看人下菜碟,当他是阁老的时候,一声令下,谁敢不从;当他是芝麻县令的时候,连乡绅都可以藐视他,藐视皇权了。 如果廖家那老东西听令捐粮,自己这个小娘子如何会花光家产? 她在这世间并无人相助,而自己也得往高处走,这样对自己,对她,对将来,都有好处。 但是这些话自然不用对她说。 “裳裳,吕公公,也就是来送圣旨的人,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自小就伺候皇上,身份不同。那日我恰好穿了你给我做的布鞋,他一眼相中了。我就送了他一双。” 苏裳的眼睛更大了:蔡嫂做的鞋子,给了当红的公公? “裳裳,有时候下面的人说得喉咙都哑了,也不如吕公公在皇上面前一句话?我送给他一双鞋,你不要怨我。” 苏裳摇头:“我怎么会怨大人。那鞋也不是我做的,是蔡嫂做的。” 沈怀成:“……哦。” 又有姑娘在外头农田里唱歌,歌声清越,却是一首《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 苏裳不知不觉掀开车帘往外看,那农女正奋力锄草,日头正烈,她满头是汗,然而依旧在快乐的唱歌。 她可真高兴啊。 沈怀成却颇为幽怨。 还以为那鞋子是她做的,一直不舍得穿,结果是蔡嫂做的,简直是惊天噩耗! 既然是蔡嫂做的,他还有什么舍不得,他就穿。 他气得脱掉皂靴,从箱子里拿出那双黑布鞋套上。 那女孩的歌声唱到:“心悦君兮君不知。” 她不是不知道,她根本就是不在意。 秋风频吹,吹动她的发丝,传来皂角的香味儿。沈怀成赌气扭脸不闻。 。。。 御书房内,裕康帝放下折子,吕公公送上一杯香茗:“皇上,御医建议不要久坐,不如去御花园赏花?” 裕康帝喝了茶水,起身:“也罢,先出去走走。这三年沈怀成不在朝堂帮朕,朕辛苦不少。这小子又请假不来,等他来了,看朕怎么骂他。” 吕公公赔笑:“皇上,沈大人多少年都没请过假,您就让人家好好歇几日,回头心情好了办事效率也高。他去怀庆府看菊花,顺便给陈劲陈指挥使的儿子过满月,左右都得表表心意不是?” 裕康帝站在小桥之上看大片的菊花:“怀庆府的菊花历代闻名,怀庆府也因此是纳税大户,那里百姓富足,安居乐业。倘若大周各地都如怀庆那般风调雨顺,那才是上天眷顾我大周。” 吕公公说:“说起来菊花,就不得不提那个养牡丹的嫂子蔡二娘?此次灾情,荷山县等地的粮商坐地起价,大发黑心财,糙米竟然卖到五两银子一斤。蔡二娘养花三年挣了两千五百两银子,全部捐出,抢在粮商提价前购入十八车粮食,这才解了沈大人的燃眉之急。这大嫂的心胸不可谓不宽啊。” 裕康帝缓缓散步:“自古商人重利,不能任凭此等黑心商人大发横财。等沈怀成来了,让他出个章程。蔡二娘救了两千灾民,此乃大善,不能不嘉奖。” 吕公公说:“皇上,沈大人也问过蔡二娘想要何等封赏,他自然会帮她向皇上讨要。蔡二娘一口回绝,说她捐粮的时候并没想过讨要封赏。天灾,人是避不开的。上天眷顾,没让她摊上那洪灾,就是上天给她机会,让她帮助那些灾民。皇上您看,这蔡二娘可会说话?” “蔡二娘还让沈大人替她保密,说不愿周围人知道她捐钱的事儿。沈大人问她捐了钱之后怎么生活,那蔡二娘说:‘不过从头再来而已。’” 皇上不禁动容:“好一个‘从头再来’。一个民间女子,心胸如此开阔。相比之下,那些黑心商人更加可恶。蔡二娘此等大义,灾民未见其面,深受其恩。我大周有如此百姓,是我大周的福分。她不要封赏,然朕不能不赏。罢了,我给她写个匾额,让她世代流传下去吧。” 吕公公大喜:“圣上英明。” 第137章 这次来值了 荷山县距离怀庆府三百多里路,为了赶路,沈怀成等人在驿站歇息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接着赶路。沈怀成问:“出了荷山地界,无人认识你我。不如骑马?” 三年前苏裳也骑过马。 那时候为了找苏昂,沈怀成带着她共骑,尽管不舒服,但那种御马临风的感觉,苏裳极为怀念。 但是和沈怀成共骑? 不等她犹豫,沈怀成攥紧她的腰往上一扔,苏裳天旋地转,下一刻已经跨坐在马鞍上,马儿动了动,她吓得尖叫:“沈怀成,沈怀成。” 沈怀成抿唇而笑,翻身上马,两臂拢着她,纵马提缰绳,马儿扬蹄跑起来。 “这里已是怀庆府的地界,怀庆府的土壤肥沃,盛产菊花、地黄等物。怀庆乃是中原繁盛之地,到了那里,咱们好好逛一逛,也给铜锁买些礼物带回去。” 他靠着苏裳的耳边说话,他一呼一吸的热气,浅浅喷在苏裳的耳朵上,苏裳想侧耳避开,然而自己就在他怀里,能避到哪儿去?沈怀成怕她摔下去,只用一只手控制缰绳,另一只手却搂着她,披风一裹,不让她吹风。 苏裳蓦然想到她还没给陈劲的儿子买见面礼呢,刚才雀跃的心顿时暗淡,如何是好? 她没钱。 沈怀成似乎知道她的心思:“我已经给陈劲那厮的儿子备了重礼,你不要发愁。我替你备了一套实心的金项圈金手镯。” 苏裳大喜:“多谢大人。” 离开了荷山县,她仿佛脱离了禁锢,浑身轻松,散发着青春的气息,仿佛依旧是个未婚女郎,要到前面未知的神秘地方去探险。 “陈劲在洛城功绩不错,夫人姓王,王家也是京城豪族,看中了他。去年成的亲,成亲后一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这次咱们先住在陈府,等回头歇息好了,再去看菊花如何?” 苏裳问:“难道途中没有菊花?” “路上自然有菊花,不过咱们要去最好的地方去看菊花。那里是片河谷,两侧群山林立,中间大河流过,坡地上遍地都是菊花,蝴蝶翻飞,蜜蜂乱舞,若是在咱们足够幸运,说不定能遇到从山里过来喝水的群鹿。” 苏裳更加神往,竟然鼓掌而笑:“好,好,就去那里看。” 她说话不那么客气了,也不那么彬彬有礼,仿佛自己是她最贴心的夫君一样,说话天然萌,笑声如同银铃。 沈怀成大悦,这次来值了。 陈劲那大胖儿子有啥好看的,不过找个由头,逼她和自己出来散心而已。看到小娘子如此放松惬意,他也跟着高兴,仿佛找到了讨好苏裳的密码。娘子喜欢游山玩水,以后他多找机会陪她,把欠她的都弥补给她。 他勒紧缰绳,骏马也察觉到他的快意,四蹄翻飞,激起朵朵尘烟。 。。。 两日后,一行人终于到了怀庆城。这城墙甚是雄伟,矗立在众人眼前。城墙上彩旗飘飘,有卫兵立在城门楼上,拿着红缨枪,甚是威猛。 这里果然是中原大城啊,和它相比,洛城的城墙就有些不够看。 城门上立着一高大的男子,他手搭凉棚,高声喊道:“沈怀成!” 沈怀成大笑:“下来。” 陈劲大喜,扭身下了城楼,边走边吩咐阿喜:“快去告诉夫人,说人到了。” 阿喜:“是,大人。” 几年过去,他也长得高高的,是个英俊的少年郎了。 陈劲出了城门,沈怀成翻身下马,一拳打在陈劲肩头,陈劲并不躲避,一拳打来,发出“咚”的闷响,两个人眼眶热烈,紧紧搂在一起。 上次见面还是三年前的事。这一拥抱,那些共同走过的路,一起蹚过的河,联手打过的仗,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男儿流泪不轻弹,两个人把眼泪忍回去,相视而笑。 陈劲说:“怎么还驾车过来?沈大人如今这么娇贵?” 沈怀成眼底颇有深意,突然一笑:“你猜,里头是谁?” 陈劲狐疑:“你夫人也来了?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好让我夫人好好准备准备。” 沈怀成心里一痛,他也想里头那人是自己夫人,然而还不是,他只好说:“乃是你的故人。” 陈劲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阮夫人自然是我的故人,还用你说。” 突然车帘一掀,有人探出头来,是一张如花似玉的脸。 她娇颜依旧,更添成熟风情,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透出温柔情谊,轻启樱唇:“陈大人” 陈劲登时僵立在原地瞠目结舌:“……苏娘子。” 沈怀成伸手去牵苏裳,然而苏裳不给他牵,自己跳下车走向陈劲:“陈大人可好?” 陈劲使劲儿咽了咽口水,干巴巴说道:“好。苏娘子可安好?一别三年,苏娘子风采依旧。” 这该死的沈怀成,竟不提前告诉自己她也来了。让自己出丑,等会儿看自己怎么灌他酒。 苏裳说:“前些日子我曾给陈大人写信,很久都没收到回信,原来陈大人却调来了怀庆府。” 陈劲:“……苏娘子还曾经给在下写信?三年前苏娘子不告而别,只给在下留了纸条。不知苏娘子这三年在何处安身?” 苏裳脸上露出歉意:“此时说来话长。当初离开洛城,实在迫不得已。还请陈大人见谅。我离开洛城后去了荷山县,在那里养花度日,还好,未曾挨饿受冻。” 说完,竟嫣然一笑。 陈劲抿了抿嘴唇,轻轻咳嗽了一下:“苏娘子……” 沈怀成突然横在苏裳身前:“陈大人,此处风大,不如先进城再说。” 陈劲:“……” 这厮着实可恨,何处有风? 苏裳上了马车,陈劲和沈怀成上马一起去陈府。到了那里,陈劲的夫人王采薇已经等候多时了。 沈怀成和她见礼,王采薇见了沈怀成:“大人风采更胜当年。” 沈怀成问:“夫人曾见过在下?” 王采薇笑着说:“大人当年和阮小姐在京城乃是有名的一对儿,阮小姐曾在我等小姐妹面前炫耀沈大人如何体贴心细,羡煞旁人。阮小姐后来远嫁,我等还曾唏嘘。所幸天可怜见,大人和夫人终成眷属,何其所幸。” 陈劲就使劲儿咳嗽了一下,王采薇本来还想接着说,听到夫君的咳嗽,立刻换了话题:“夫君,沈大人和夫人车马劳顿,先进家歇息如何?” 陈劲说:“夫人,车内是苏娘子,烦请夫人先安顿好苏娘子。” 苏娘子? 什么苏娘子? 难道不是阮玉梦? 第138章 耽误苏娘子再嫁 王采薇回头一看,有一美人撩开车帘弯腰出来,满头乌发,肤色白皙,微微一笑,仿若娇花照水:“夫人安好。” 她说了这句话后,径直从车上跳下来,爽快利落。 王采薇心中惊奇,走上前去:“苏娘子安好。” 陈劲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苏裳,只看沈怀成。沈怀成说道:“夫人,苏娘子乃是荷山县种植牡丹的花农,久闻怀庆府菊花大名,特来一观。此次麻烦夫人照顾一下。” 王采薇颇有疑虑,什么样的花农,需要沈怀成这等人物作陪? 她拉着苏裳的手:“苏娘子此等人物,竟是花农,想必养出来的花儿是天上王母娘娘花瓶里的插花,比全天下的花儿都要娇艳。” 苏裳微微一笑:“夫人说笑了。我不过一普通养花人。这次过来麻烦夫人,苏裳惭愧。” 王采薇安排婆子去另外收拾客房,要高规格。 苏裳问:“陈大人和夫人喜得麟儿,可喜可贺。不知能否看看福窝里的麒麟子,也好让我等沾沾福气。” 王采薇笑:“刚出满月没几日,走,我带你过去看看他醒了没有。” 这是个胖墩墩的男娃娃,白胖白胖的,肥头大耳,很像陈劲。苏裳拿出金项圈和金手镯:“来得急,没好好挑选,等日后有机会,我再送给小公子一套。” 王采薇一眼看出这套金首饰都是实心的,做工精良,雕工细密,能值不少钱:“苏娘子能来就是小儿的福,说什么客气话呢。” 她叫婆子收好金手镯等首饰,她和苏裳说话。 苏裳其实还挺喜欢那个小孩子的。 如果那一年她没小产,她的孩子都能满地乱跑了。惆怅间听到王采薇说:“苏娘子可曾来过怀庆?” 。。。。。。 陈劲终于得空,问沈怀成:“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要她做小?” 沈怀成摇头:“我岂会让她做小?” “那你想怎么样?那阮玉梦可是好相与的?你了解阮玉梦,她可是那心胸宽广之人?你这次带了苏娘子过来,阮玉梦知道了,定然会为难她。你素来做事严密,走一步看三步,也会犯这等低级错误?” 沈怀成说:“陈劲,圣上升调我入内阁,官复原职,很快我就要进京。她一心想来怀庆府看菊花,所以这次我特意请假陪她出来玩。至于阮玉梦,我已经提出和离,她目前暂不同意。” 陈劲并不吃惊:“她年纪大了,怎么会同意和离?我看你是痴人说梦。” 沈怀成轻描淡写:“事在人为而已。何时开饭,这几日她都没怎么吃东西。” 陈劲:“这要问我夫人。我说,三年前苏娘子给我留了信儿随后消失不见。你们是如何相遇的?” “三年前我和赵时庚斗得死去活来,后我带兵去北境剿匪,发现苏昂竟然被抓去做了土匪,于是潜入江南找到苏氏,带她去了北境。不幸被赵时庚的人发现,我和她几经生死才到了北境。救出苏昂后她们二人南归,她当时可能害怕被我牵连,所以带着她那些家人离开洛城。天可怜见,她竟然去了荷山县,而我也被贬到荷山。陈劲,有时候,缘分这种事不是说说而已。”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别有涵义。 陈劲看着不知名的花朵:“原来如此!” 他突然一笑:“知道她安好即可。话说你给我儿子带了什么见面礼?等会儿当着我夫人的面儿拿出来,否则不给你饭吃。” 陈劲带着沈怀成见了小儿,沈怀成心中恻然,然而面上不显,从袖中拿了个小木盒放在桌上:“夫人,这是怀成给小娃娃的见面礼,不成敬意。” 巴掌大的小盒子,然而很深。 陈劲打开,顿时满屋子都金光闪闪。 小盒子里放满了金条。 王采薇的嘴巴都合不拢了。 老天奶奶啊,沈怀成出手可真大方!当初京城的大家闺秀们都知道沈怀成出手大方,给阮玉梦买首饰,一买就是一盒子。她们几个小姐妹都还不信,现在轮到自己身上,可真信了。 “沈大人,这,这太贵重,小儿……” 陈劲不允许这么一笔财富溜走,大手一挥,那小盒子就在儿子襁褓里了:“儿子,爹替你谢沈大人了。沈大人,多谢。” 苏裳忍俊不禁,咯咯咯地笑出声来。王采薇就使劲儿瞪陈劲,拉了苏裳的手:“苏娘子,开饭了,咱们去吃饭,不理他们。” 赶了三天路,苏裳面露疲色,王采薇也很有眼力,饭后就安顿苏裳去歇息,沈怀成逗弄了一会儿小奶娃,也就回去歇息。 王采薇这才得了功夫问陈劲:“夫君,沈大人和苏娘子是什么关系?我看吃饭的时候,苏娘子不太理会沈大人,可沈大人却对她甚是照顾。” 陈劲捏了捏眉心:“你也看出来了?” 他沉默瞬间:“苏娘子命苦,先母早逝,留下她和她胞弟。父亲另娶,继母虐待这姐弟二人。后苏娘子嫁给沈兄。” 王采薇张大了嘴巴:“啊?她就是沈大人的第一位夫人。” 陈劲点头:“苏娘子嫁给沈兄,然不喜于婆母。后来沈兄去了边疆,沈兄母亲做主,休了苏娘子。” 王采薇的嘴更大了:“竟然如此?那他们怎么又在一起?” 陈劲叹气:“苏娘子这般风采,沈兄自然放不下。后来,苏娘子离开京城,到了荷山县养花谋生。沈兄也被贬到荷山做县令。二人这才相遇,缘分。” 他对苏裳的有一种不能言说的心思。后来苏裳突然离开洛城杳无音讯,他到处找不到苏裳,索性把这段不能见人的情死死压制住,这才同意娶妻,和王采薇成亲。三年过去,自己儿子都有了,还能瞎想吗? 王采薇又问:“可沈大人已然成亲,还是京城豪族阮家,那苏娘子可要再进沈府?” 陈劲皱眉:“你看呢?” 王采薇摇头:“我看不会。世间大好男儿多了,谁傻了才会吃回头草。沈大人的母亲看不惯苏娘子,我看苏娘子千好万好,模样万里挑一,人才更超阮玉梦。要是苏娘子不嫌弃,我给她说一门亲事,保管苏娘子坐享荣华富贵。再说沈大人也真烦人,既然休了人家,还缠着苏娘子干啥?莫得耽误苏娘子再嫁。” 说完,把那小木盒一扔:“谁稀罕呢。” 陈劲突然一笑:“好,我夫人这主意好。我倒要看看沈怀成那厮怎么办。” 第139章 偷一枚香吻 客房内,苏裳和衣而卧,她来得急,并没有带来换洗的衣物,只能凑活几日。 沈怀成站在门外:“睡了吗?给你带了换洗的衣服。” 苏裳坐起来:“给我带的?” 沈怀成似乎笑了:“自然是给你带的。快开门。” 苏裳开了门,沈怀成递过来一个包袱:“里面是换洗的衣物,都洗好了。” 苏裳:“……谁的?” 如果是阮玉梦的,她可不穿。 沈怀成宠溺看她:“自然是新的,我买的,我洗的。赶紧换上睡吧。明日一大早我们去看菊花。” 苏裳一下把门关上。 他买的,他洗的? 谁让他买,谁让他洗? 沈怀成差点儿被门撞到鼻梁骨。愣了半晌,也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肯定是自己说错了话,没办法只好哄人:“裳裳,开门。” 苏裳低声说:“大人请回吧。一路劳苦,我也要歇息了。” 沈怀成看不到人,只能听到她娇软的嗓音,心内柔软而苦涩:“裳裳,—-我把衣裳放地上,你自己拿。三天都没换小衣服,不卫生,听话。” 就很奇怪,这种肉麻的话他说起来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反而非常坦然,仿佛憋了好多年的柔情蜜意,都藏在这几句话里。而且这种亲昵的话,他也只会对苏裳说得出口。 苏裳沉默。 她闻了闻身上,虽是秋日,外面的衣服也就罢了,然而里头的小衣服三天不换,实在难受,隐约有些汗臭。外头没什么动静,她悄悄开门,果然看到地上的包袱。 一灯如豆,暗黄的灯光下,苏裳解开包袱。里面的东西叠得整齐,第一件,就是一个粉红色的肚兜。 这肚兜绣得精美,花色并不繁杂,只在边缘处绣了海棠花,嫩黄色的海棠娇俏挺立在粉红色的丝绸上,一朵一朵像是孩童的笑脸。 第二件,肚兜变成了嫩绿色,这件比较朴实,什么花色都没有。缎面柔软,滑嫩得很。 另外两套中衣,两双袜子,都是上等棉布做成。 苏裳换了衣服,终于舒服了,闭上眼睛睡去。 苏裳是被院子里的动静给吵醒的。外头天色还暗着,连蒙蒙亮都算不上,就听到外面“刷刷刷”的响个不停。 窗外,是沈怀成在练剑。 他穿着白色的中衣,身手凌厉,腾挪跌宕,白色的剑光笼罩住他全身,如同一团一动的光圈,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煞是好看。 和沈怀成新婚那几个月,苏裳可没见过他练剑。因为他凌晨就要起身上朝,有时候上朝之前,还要这样那样缠她两次,他走的时候,她已经累得连眼皮都掀不开,根本不知道他上朝前会干什么。 这人怎么都不累的吗? 恍惚之间,那团剑气迎面而来,隔着窗子停在她眼前。 苏裳吓得闭上眼睛,差点儿要尖叫。 沈怀成坏笑一下:“裳裳,早。” 苏裳:“……早。” 她关上窗子,躺床上继续睡。 沈怀成其实只睡了一两个时辰而已。醒了后再也睡不着,于是起来练剑,没想到还是惊醒了她。 “裳裳,别睡了,晨光未露,只有星星和月亮,出来看看吧,很好看。” 苏裳:“……” “星星就在月亮旁边。咦,竟还有飞鸟,这鸟可真奇怪,大半夜的不睡觉,练飞吗?” 苏裳气得拉开门:“沈怀成----” 突然间天旋地转,一只铁臂搂着她,纵身一跳,苏裳觉得眼前的月亮和星星都跟着自己飞起来。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尖叫,一边紧紧搂住沈怀成的脖子,脑袋死命往沈怀成怀里钻。 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比骑马还要刺激。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沈怀成停下来,嗓音带笑:“好了,睁眼。” 苏裳缓缓睁开双眼,原来自己站在高高的二层楼顶上,脚下是片片绿瓦。 “啊---” 沈怀成捂住她的嘴:“别叫,人家都在睡觉呢。” 他揽着苏裳坐下:“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怀庆府。你看,晨曦微露,整个世间都是寂静的。城门巍峨,城楼上红旗招展。怀庆府乃是大城,街道宽阔,坊里齐整、形制划一、渠水纵横、绿荫蔽城。如此美景,难得一见。怀庆城内百姓大概二十多万,可谓人口密集……” 苏裳睁开眼睛,朦胧的晨曦中,整个怀庆府在眼前展开,如同一幅画卷。整个城市安静得如同美梦,只有微微的风,吹动街道上的柳树缓缓而动。 “你看,城正当中是衙门,衙门前面是最繁华的街道。怀庆府已经建成三百多年,当年建城的时候,当局者请了颇具盛名的风水先生,追求天人合一,天人感应。城市中间是官衙,象征权利,****不可撼动。围绕官衙,是各个坊市,分布着民宅、官邸、寺院和道观等,百姓在此间安居乐业。” “曾有诗云‘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 沈怀成在她耳边娓娓而谈,畅谈苏裳闻所未闻的怀庆趣事,苏裳不知不觉听得入迷,看沈怀成也不觉得那么让人嫌恶了。 沈怀成说得口干,忽然察觉身边的人没什么动静,低头一看,人靠在他肩头上睡了。 沈怀成哑然失笑,却也明白,夜里她也没睡多久。于是抱起来苏裳飞身下了二楼,小心放她上床。 她睡得香甜,白皙的脸,粉嫩的颊,小奶猫一样的睡容,无忧无虑,天真无暇。 沈怀成弯腰,在她粉唇上偷一枚香吻,给她盖好被子,悄悄出门。 。。。 第二日,王采薇看沈怀成就非常不顺眼,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沈怀成明白,王采薇知道了自己和苏裳的关系,于是瞪陈劲。 陈劲耸了耸肩头:“怪我咯?” 苏裳向王采薇打听好友赵思蓉的近况。赵思蓉父亲虽说是个户部小官,说不定王采薇听说过她。 王采薇听了后微微皱眉:“你这个好朋友我并不认识。三年前权臣赵时庚买卖爵位,沈大人力挽狂澜,找到赵时庚的罪证,扳倒赵时庚。圣上震怒,令严查赵时庚,和赵时庚有牵连的亲戚无一幸免。当时这件事在京城的动静挺大,赵时庚一党全被下狱。你这位朋友姓赵,如果也是赵时庚一党,那你朋友定然受到牵连。” 苏裳大惊:“竟然如此?我不知思蓉是不是赵时庚的亲戚,她也从来没说过。她父母都是和善之人,绝不会做坏事。” 王采薇笑道:“沈大人不日回京入内阁,不如请沈大人帮忙。沈大人,您说呢?” 沈怀成心里暗道惭愧,他并不知道赵思蓉是她好友。自己对她还是太不了解了。 “我这就叫人打听,估计几日后就会有消息。无需担心。” 他安抚苏裳。 苏裳也只能如此。 她无法进京,在京城又没有什么人脉,不如让沈怀成去打听。 只不过,她又欠沈怀成一个人情。 第140章 小麻雀也有春天 沈怀成安慰苏裳:“赵思蓉姓赵,难道天下姓赵的都是赵时庚的亲戚?说不定赵思蓉和赵时庚毫无关联呢。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我这就叫人进京打探消息,一切都等消息回来了再说。” 苏裳一听这话,心里安稳了一些。 是啊,不过同一个姓而已,说不定是自己吓唬自己。 陈劲笑道:“夫人,你也是多虑,你看你吓到了苏娘子。还不赶紧给苏娘子道歉。” 王采薇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苏娘子,我不过瞎联想而已。沈大人说得对,哪能那么巧,天下姓赵的人那么多,难道都是赵时庚的亲戚?苏娘子温柔善良,苏娘子的朋友自然也是有福气的人,定然平安顺遂。” 在别人家里吃着住着,自己是个客人,人家主人都这么说了,自己必须得识趣。苏裳笑着说:“王夫人说得对,我的朋友定然福大命大,平安顺遂。” 沈怀成看苏裳笑了,也跟着笑:“行了,小唐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陈劲和王采薇送二人上了马车,看着马车缓缓而去。 马车出了怀庆城,天高云淡,行人稀少,小唐加快了速度,马脖子上系着的铃铛叮铃铃响着,苏裳的心情渐渐好起来。 两个时辰后马车离开主干道拐入乡间小道,两边都是农田。农人扛着农具唱歌为乐,无数只麻雀从农田麦茬间飞起,隐入远处的山林。苏裳觉得自己也想有两只翅膀,像小麻雀那样飞一飞。 即使不是鲲鹏,那又如何? 麻雀也有自己的春天。 她自然也能在这世间肆意活上一遭。 沈怀成就在她身侧,看着她的眼神追着空中的飞鸟,满眼都是渴望。 他给不了她翅膀,那么就给她肆意的奔驰吧。 他翻身上马,伸出右臂拉住苏裳的手:“来,我带你去追麻雀。” 一阵天旋地转,苏裳已经骑在马上,沈怀成纵马扯缰,马儿一声嘶鸣,撒开腿往前飞奔而去。 身后的随从们和小唐紧追不舍,苏裳就听到身后马蹄阵阵,如河水奔腾呼啸。 风也冷冽,然而苏裳觉得自己的血是热的。 她太高兴了。 她当初凭着一腔孤勇和愤怒离开京城到了洛城,到如今四年过去,她可以带着一大家子人幸福生活。 固然辛苦,然而独立。 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不再看任何人的脸色生活,不再依靠任何人。 这种来自于自己的安全感,给了她无限的畅意。 她后背上也很热,那是沈怀成的胸口散发出来的滚滚热意。 她也要感谢沈怀成,虽然他给自己带来了苦难,然而没有他,自己也找不到苏昂,没有他,苏昂说不定被廖家那些人打死,而自己和段大哥等人也生死难料。 两相抵扣,还是她欠沈怀成。 她要感谢沈怀成的宽怀,感谢沈怀成的体恤和怜悯。 再次遇到沈怀成,是天意。是老天爷暗示她,要她原谅并且释怀。 她也应该从过去走出来,过往已然成为过往,过往不能束缚她的脚步,就把过去的苦难当成将来幸福的垫脚石,接着努力过好日子吧。 苏裳展开双臂,嘴里高喊:“啊----” 仿佛远处的群山也感受到了她的激情,空山回荡着她的回音:“啊----” 沈怀成哈哈大笑,四年来心头的郁闷和沉寂蓦然不见,他情绪激荡,搂着苏裳的腰:“高兴了?” “松手。” “松手你会掉下去。” “松手。” “快看,前面有菊花。” 果然,前面一条宽阔大河蜿蜒而过,他们正在河堤上跑马,河堤往下的斜坡上满是金黄色的小菊花迎风盛开,一簇簇一从从的花朵地毯一样铺开,顺着河流一路蔓延到无限的尽头。 青山隐隐,河水迢迢,秋风泠泠吹来,那些小菊花也跟着摆动。 美不胜收。 沈怀成把苏裳抱下马:“去吧。” 他嗓音低沉而且温柔,带着不易察觉的宠。 苏裳拎起来裙摆冲到花丛里去,花丛里有很多蜜蜂,她也不怕。 这些菊花梗比较高,几乎到她的膝部,她站在那里,美得仿佛是一幅画。 沈怀成看得不舍得眨眼。 她就是仙女,自己就是牛郎。 牛郎偷了七仙女的衣裙才把她留下,太卑鄙。而自己绝不会做牛郎。 她要做仙女,自己就做那匹老牛,陪她到老罢了。 苏裳回头,看到沈怀成傻子一样站着,忽然一笑,向沈怀成走过来。 “沈怀成。” “嗯。” 苏裳停顿了一瞬:“……沈怀成,我曾经恨你,恨得夜不能寐。我也恨苏家。我恨不得能烧了苏沈两家,把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鞭打一遍,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现在不恨了。那些人自然有他们的报应。而我,也会有更好的生活。” “沈怀成,我要感谢你,没有你我就不能和苏昂团聚。没有你,我和苏昂说不定已经被廖家给折磨死。没有你带我过来看这些美好的东西,我说不定还想不通,还会用过去的痛苦折磨我自己。人生苦短,我们就不要被困在过去,我们都要向前看,往前奔。我希望你好,希望你此生顺遂,希望你儿女双全,幸福终老。” 她昂着小脑袋,风吹动她的长发,送来一阵暗香。 沈怀成柔和一笑:“好,咱们都往前奔。” 这个女人,长大了。 他是得往前奔,还得加快脚步。 要不然,这么的好女人说不定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他得和她同步。 陈劲告诉他,说王采薇要给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说亲呢。 苏裳没再多说,扭身往河边走去。 管他呢,自己说清楚了就行。 她已经实现了一个梦想,她急着回去开展冬天的布局。 河滩下面空旷的地方摆着很多蜂巢,一群群的蜜蜂来回忙碌,采蜜人带着网纱帽子:“姑娘,别过去,蜜蜂不认识人。” 苏裳问:“菊花蜜怎么卖?” “一两银子二斤,姑娘可要?” 蜂蜜是上好的补品,这里又是怀庆的菊花蜜,自然昂贵。 苏裳要了一百斤。 给王采薇五十斤,其余带回去吃。 第141章 谁在杀人诛心 回到陈劲家里的时候,天色已晚,王采薇命人备好了丰盛的晚宴招待苏裳和沈怀成。酒到半酣,王采薇拉着苏裳说悄悄话。 “我看沈大人对你依旧有情,你咋想的?” 苏裳摇头:“沈大人是很好的朋友。今后沈大人高升,我等只能遥祝沈大人一切顺利。” 王采薇高兴了:“这就对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沈怀成宠爱阮玉梦,你没什么靠山,进了沈家无依无靠,去了只能做二房伺候人家,这样的日子有什么过头。不如另外找个好男人嫁了做正头娘子。苏娘子这样的人才,喜欢你的人能排到南门大街上去。” 苏裳摇头:“我这辈子都不打算成亲了。我就这么单着也挺好,没人管,自由自在。” 王采薇明白苏裳是被第一次婚姻给吓坏了,她瞪了对面两个男人一眼:“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女人,谁不希望有个依靠?都是这些男子太渣,就连对面这个沈阁老也不例外。明摆着家里头有夫人,还来招惹前夫人。 呵。 沈怀成喝了一杯酒:“我们明日返程。等送她回家,我即刻启程回京。你离她近,多照顾一些。” 陈劲:“……凭什么我照顾?” 沈怀成:“凭你是我好友。” 陈劲:“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瘦得杆似的。你看看人家,风华正茂,放眼怀庆府,哪个女子能和她比?就你还做什么美梦?我看你是痴心妄想。” 沈怀成放下酒杯:“我心依旧,凭我这颗痴心,她会回心转意。” 陈劲摇头,讽刺他:“就你有痴心?我可告诉你,今日收到消息,那个宋启瑞政绩突出,年轻有为,又一片赤胆忠心,被皇上他老人家看中,安排他去鄄城县担任县令同时兼管荷山县。我看三年后述职,他就会被提拔到内阁去。你觉得你会占优势?人家如今还单身,明显还想着苏裳。” 沈怀成放下酒杯:“就他,呵。” 他两眼灼灼看着苏裳:“我让她选。” 陈劲只呵呵冷笑。 苏裳喝得半醉,被王采薇送入卧房酣睡。沈怀成和陈劲跟在她身后,沈怀成问:“王夫人刚才和苏娘子说什么?我看她很高兴。” 陈劲翻了个大白眼。 王采薇笑着说:“苏娘子说她不准备再婚。” 沈怀成:“……” 王采薇和陈劲绝对是杀人诛心。 第二天沈怀成带着苏裳返程,等马车出了怀庆府,沈怀成问苏裳:“还想不想骑马?” 苏裳摇头。 昨日骑马骑得她浑身疼,过过瘾就算了。 沈怀成沉默半晌,终于艰难开口:“裳裳,我当初娶你并非因为那个老和尚的批命。” 他想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要个苏裳解释清楚。 苏裳抬头:“大人,那些都不重要了。” 沈怀成摇了摇头:“我们的婚姻在我心里非常重要。我要给你解释清楚。当时我和阮玉梦情投意合,两家有意结亲。请媒人的前几天,我约陈劲喝酒。我先到酒楼,听到隔壁两个女子在窗边说话。其中一个就是阮玉梦。” “我正要过去和她们打招呼,忽听阮玉梦说我沈家不堪,我母亲贪婪小气,我妹妹愚昧无知,我大哥大嫂上不了台面这些话。又说我经常不在家,又不好女色,这种家庭最好控制。等她进了沈家,从大嫂手里拿回管家权,到时候整个沈家都是她的。” “当时京城的人都认为我们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而阮玉梦嘲弄地说世人愚昧,感情不能当饭吃。我不过是她最好的选择而已。” 苏裳张了张嘴:“???” 沈怀成接着说:“我怒极,她明显对我非男女之情,只看中我沈家的财产。这等女子我绝不能娶。” “我母亲那边也看中阮家这等高门大户,不许我反悔。我无奈之下找到寺庙的老和尚,让他批命,说我第一任夫人命中有灾。” 苏裳:“!!!” 沈怀成:“批命传出去,一个月后,阮玉梦就急忙嫁到江南去了。” “后来,我遇到了你。你是我命定的女人,也是我唯一的女人。” 苏裳眨了眨大眼:“唯一的?” 沈怀成笑:“我从西疆回京后,你已经离开京城。我和母亲吵了一架,赶走舅母和表妹。但是我找不到你。” 苏裳沉默。 沈怀成苦笑:“三年前你拒绝了我多次,母亲以死相逼,我心灰意冷,和母亲妥协娶了阮玉梦。成亲前我们说好各过各的两不干涉。这三年,我都是一个人睡。阮玉梦为何同意我的条件,我不关心。那些并不重要。说是我利用了她,其实,她也利用了我。我已经提出和离,等回去后我即刻办这件事。” 苏裳:“???” 这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无法消化。 “苏裳,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我对阮玉梦也不是男女之情,不过交往久了,让我误以为她是我命中注定的妻子。我沈怀成心里,只有你一个。你说的那些什么气人的话,一句都不对。” 苏裳:“我说什么了?” 沈怀成低声说:“苏裳,你是个善良的女人。无论你经受过多少磨难,你的心始终是柔软而善良的。我错了,我改。你能陪我去怀庆看菊花,我心满意足。” 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大手绢,苏裳眼珠子都直了。 她浑身颤抖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一把抢过来放在膝盖上,两眼的泪已经流下来。 那些泪一滴滴落在大手绢上,“这是……你…你怎么找到的?” 她抽噎着,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打开大手绢。 一个虎头小帽子静静地躺在那儿,里面,有一对儿珍珠耳坠。 她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她哭得肩头耸动,紧闭着眼睛,把那个小帽子贴到她脸颊上面,又把小虎头帽子放在胸口那儿,使劲而往胸口按。 沈怀成不敢动,抿着唇:“别哭,你别哭。” 外头小唐急了,低声喊道:“大人?” 大人如果把苏娘子给气哭了,他必须得揍大人。 沈怀成掀开车帘:“没事儿,接着赶路。” 他靠过去坐在苏裳身边,想拿那个虎头小帽子,却被苏裳死死按住,根本不让他碰。沈怀成无奈:“好,把耳坠儿给我。” 苏裳也不给他耳坠,却被沈怀成捏住手,拿走了耳坠儿。 这是他的念想,不能给苏裳。 沈怀成藏好耳坠儿,随后轻轻拍打苏裳的肩膀,哄小婴儿一样:“好了好了,不哭了不哭。” 苏裳哭了一会儿,终于问:“你怎么找到这个的?” “那日在院中独坐,看到你种的那两株大牡丹。你走了后也没人浇水伺候它们。我看土壤都干裂结块了,拿了小铲子给它们松土,结果就把这个大手绢给挖出来。我知道这个小帽子是咱们宝宝的,就把它放在怀里,随时带着。想你了想她了,就看看小帽子。” “苏裳,是我不对,我错了。我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去西疆,我不该胡思乱想,我不该胡乱猜忌你和……” 苏裳本来垂着头不看沈怀成呢,忽然听到“猜忌”这两个字:“你猜忌谁?你猜忌我?” 沈怀成俊脸一红,清了清嗓子:“我那时候自视甚高,我以为你是我妻子,就应该喜欢我,把我放在第一位。不,我就应该是你的唯一,你心里只能有我一个。一天我发现宋启瑞戴着你给他的腰包,你梦里还叫他的名字,我气不过,也忍不下这口气,又不舍得骂你,于是当天就离开京城去了西疆。” 原来是这样! 第142章 我绝不会放手 苏裳愣了半晌,突然抬手就打,边打边哭:“沈怀成,你不是东西,你混账。我怎么会和别的男人胡来?我都嫁给你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乱飞,拼命打沈怀成。沈怀成也不躲避,让她打。 苏裳气得浑身都在抖,本来都原谅他了,要和他做朋友,现在他说了实话,怀疑她不是好女人好妻子。她心里头的那股气越来越大,两只手轮番厮打沈怀成,他身子骨头硬,又瘦,打得她两手疼痛,于是又去掐他,摸来摸去也没摸到一块软肉,他胸口硬胳膊硬,哪儿都硬邦邦的根本掐不动,苏裳气急,张嘴就咬。 咬住他的肩膀。 “嘶---” 沈怀成本能的想用力,然而瞬间软下来,就让她咬。 知道她恨,没想到她这么恨。 撕破了往日的平静,露出心里掩埋的痛。 自己这一点点的一时间的疼,又算什么。 他都问明白了,当初她小产差点儿死去,而小产后母亲和大嫂又那么对她。就算她撕下来一块肉,也是自己欠她的。 “是我错了。我不对。你打我,你咬,你咬死我算了……” “是我不对,是为夫的错。你咬死我,我不怨你。” “我不该那么想你。我娘子冰清玉洁,我娘子心智坚定……” 苏裳大叫:“谁是你娘子?滚,你滚出去。” 沈怀成苦笑:“好,好。我说错了话,我错了,我错了。” 他说了无数个“我错了”,苏裳根本不理会他,低着脑袋抱着那个小虎头帽子哭。哭得肩头耸动,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仿佛把这一辈子的泪都流尽才算罢休。 “我当时太爱你,我爱你啊。”沈怀成心头凄苦,又心疼苏裳:“我要你全心全意对我,我要你一心一意都是我。”他嗓音苦涩:“我途中就知道错了。我不该离开你。然而又没办法回头。我在西疆一直等你给我写信,这样我就能有个台阶。哪知道你已经离开了沈家。” “我受不了你和他订过亲,我想想都难受。我当初不知道你和他订过亲,我毁了你的婚姻……” “……我多希望和你订亲的人是我,不是那个人。” “知道你小产,我恨不得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每一个人。但是我不能,我只好惩罚他们……” 沈怀成唠唠叨叨说了很多,苏裳默默听着,听他的悔恨,听他的痛楚,听他的无奈。 苏裳问:“苏家的事,是不是你动的手?” 沈怀成点头:“是我。你离开京城的第一年,大年初一,我遇到苏黯、叶红樱带着苏琼苏璋,当天就收拾了苏黯。苏家没落是我一手促成。苏裳,这是他们的应得之罪。无论你恨不恨我,我都会这么做。将来的苏家,也会是你的,是苏昂的,不会是叶红樱的。” 苏裳接着问:“卢菲呢?那个死去的丫头呢?” “卢菲嫁人,遇人不淑,被夫君冷落。明珠也嫁了人,嫁了个平民公子,也算平静。那个刺杀你的丫头被黄氏命人杀了,我查明案情后抓到了那个杀人的家丁,家丁招供是黄氏指使他杀了那个丫头。如今黄氏在监牢内,还有两年出狱。” 苏裳抬头,她双目红肿,满脸都是泪痕:“你呢?” 沈怀成苦笑一声,慢慢解开衣袍,接着是中衣,苏裳吓到:“你干什么?” 沈怀成低声说:“让你看看,我受了什么惩罚。” 掀开中衣,露出来里面小麦色的肌肤。 他好瘦。太瘦了。 几乎是皮包骨一样。 一层皮,下面是一根根肋骨。 “我这几年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吃不下,看到食物就想吐。每日就喝茶,吃几口点心。有时候看看小虎头帽子,就能吃几口。黄管家每日换着食谱叫人做东西给我吃,我才能勉强吃进去。我不能吃饱,吃了胃疼,要呕吐。” “那日我在荷山县城街头看到你之后,我才了吃顿饱饭。我在你家吃的那个烤地瓜,就特别好吃。” 苏裳:“……你给谁买过烤地瓜?” 沈怀成:“……年轻的时候陪着阮玉梦逛街,我看到有老者卖烤地瓜,于是买了一个。还没吃一口,阮玉梦说那是下贱者的食物,我就扔了没吃。后来一直想着那个烤地瓜。年少无知,被人愚弄。是我活该。” 沈怀成嗓音苦涩:“我陪她逛街,给她买东西。王采薇等京城里的女子都知道我出手大方。我一直以为我会娶她为妻,从此琴瑟和鸣。然而阮玉梦和我不是一路人,我被她蒙蔽数年才认清她的真面目,是我蠢。” 苏裳:“你们的事我不想听。我想知道,当初你们沈家为何选中我?是不是因为我是小门小户好欺负?” 这始终是她的心病。 沈怀成说:“不是。” “那为何选我?” 沈怀成咳嗽了几声,终于开口:“……我命人散布那个批命之后,摆脱了阮玉梦。一日我下衙后在河边散步,看到你带着小玉在河边看迎春花,你怎么都折不断那支迎春花。我就问要不要我帮忙,然后把你给吓跑了。” 苏裳:“……那天是你?” 沈怀成定定地看着苏裳:“是我。苏裳,我对你一见钟情,我看到你忘记了所有,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女人。因为我的蠢笨,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没有珍惜你,我伤害了你,上天已然惩罚了我。” “苏裳,你给不给我机会,那是你的事。我绝不会放手。” 苏裳指着车帘:“你出去。” 沈怀成淡然一笑:“好,怀成遵命。” 她没骂他已经算好的了。 沈怀成发现马车停在路边,小唐等众位随从都远远站着不动,看到沈怀成出来,每个人都往车帘里头看。 没办法,刚才里面苏裳哭得很大声,还叫沈怀成滚出去,小唐等都以为沈怀成欺负了苏裳,小唐很不满:“大人,苏娘子怎么了?大人可不能欺负人家苏娘子。” 沈怀成终于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心情舒畅,也不骂小唐:“我敢欺负她?我舍得?” “那苏娘子为啥哭?苏娘子为啥赶大人出来?” “要你管?赶路。” 小唐斜了斜眼睛,这才叫车夫回来接着赶车。沈怀成也不进去,只在车边骑马,命令车夫快行。 裕康帝只给了他七天假期,他得抓紧时间回京城复命。 回去得越早,他就越能早日和苏裳团聚。 第143章 皇上的耳朵这么灵 半夜车队到了苏家宅,段青和蔡二娘开了门,看到苏裳下了马车一声不吭进了家门,段青赶紧问:“大人,进来喝口水?” 沈怀成摇头:“我即刻要回县城。就不进去麻烦二位。” 蔡二娘说:“知道你们要回来,我给你们留着吃食呢。” 片刻后她托着一个大瓷盆子过来:“大人,知道你们会饿,看,这些烤地瓜还热着呢。你们路上吃。” 沈怀成大喜:“多谢大嫂。” 他们一路急行,也的确饿了。 段青和蔡二娘看着车队离去后才关上大门,蔡二娘去看苏裳。 小玉也起来了,给苏裳拎了热水泡脚。忙了一阵子后,苏裳才安睡。 翌日,沈怀成整理回京的公函,师爷进来:“大人,京城来了公函。” “可是催我进京?” “不是。是户部发文,说蔡二娘捐粮一事,皇上大为感动,表彰蔡二娘仁心仁德,胸怀大义。百姓未见其人已受其恩。大周需要这样的百姓,故而命户部造匾额,颁给蔡二娘。又有赏赐,纹银二百两,布二十匹,以示嘉奖。” 沈怀成笑道:“皇上的动作这么快,吕公公帮了大忙。等回了京城,想着给吕公公送礼感谢他老人家。” 师爷点头:“遵命。” 沈怀成看了公函:“你带匾额过去,把事情给苏娘子解释清楚。我今日先回京城,你和老黄回头赶上即可。” 这边黄管家过来:“大人,都收拾好了。小唐他们都在等候大人。” 沈怀成说道:“把这几盆牡丹和兰草护好,丢一棵要你的脑袋。” 黄管家连连点头:“那是,大人放心。” 他们在荷山县城待了将近三年,然而黄管家一味节约,家具一样没买,家仆是从京城里带来的,沈怀成收到圣旨后,那几个家仆高兴得几日前就已经提前回京了。 阮玉梦也提前回了京城,估计这几日已经到了沈府。 沈怀成并不留恋,翻身上马,带着小唐等众位侍从出城而去。 。。。 苏裳被一只小手扒拉醒了。 “铜锁。” 铜锁垫着小脚丫贴过来:“姨,起床了,起床去抓泥鳅吃。” 苏裳浑身松软,然而精神很好:“铜锁想吃泥鳅了?” 铜锁爬上床:“嗯,中午炸泥鳅吃。” 小玉和黄莹听到动静都过来看苏裳:“姑娘醒了?” 黄莹笑着说:“看来累得不轻,姑娘可从来没睡过这么久。” 苏裳说:“路上很累,但是风景很好,等明年咱们一块儿去看菊花,一块去怀庆府玩。那里比荷山县热闹多了。” 一句话说得小玉和黄莹特别神往。 忽听外头锣鼓震天,还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随后有人大力拍门:“蔡大嫂,蔡大嫂开门。” 苏裳赶紧穿衣起床,那边蔡二娘和段青开了门看到四个衙役站在大门口,领头一人认识,是县衙里头的师爷。 段青拉着蔡二娘跪下给师爷磕头,吓得师爷立刻跳开:“使不得使不得,今日可是好事。” 段青和蔡二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段青问:“官老爷,家里有啥好事?” 师爷扯着段青和蔡二娘进了大门,压低嗓门:“你家苏娘子捐粮这件事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他老人家高兴,给了你家一块匾额,还给了赏赐。” 段青:“.……” 蔡二娘:“???” 怎么皇上的耳朵这么灵嘛? 师爷接着说:“但是我们大人说,为了保护苏娘子,这件善事就按在蔡大嫂头上了。请蔡大嫂子帮苏娘子接这份赏赐。蔡大嫂,你看可行?” 段青傻乎乎的问:“既然是善事,为啥不让苏姑娘接?” 师爷一笑:“段兄弟,苏娘子那等人才,知道的人多了,会给苏娘子带来麻烦。大人还说,苏娘子年纪小,受不了这么大的功德,家里蔡大嫂掌家,就请蔡大嫂领这份赏赐。还请蔡大嫂给苏娘子解释清楚,然后就出来挂匾额,领赏赐。” 段青高兴得满脸通红,推傻愣着的蔡二娘:“赶紧去给姑娘说。” 蔡二娘进了苏裳的房间把这事儿说了一遍,最后说:“姑娘,这么大的功德,我不能要,我怎么能要?这可是皇上老儿的赏赐。我们老蔡家和老段家十辈子祖坟上冒青烟,也接不住这么大的赏赐。” 去怀庆府路上,沈怀成曾经给苏裳说过这件事,苏裳还没来得及给蔡二娘说,没想到匾额这么快就到了。 “蔡大嫂,小玉,黄莹,你们听我说。我们当初捐粮的时候,也没想到要什么赏赐,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但是皇上非得给,这是老天爷降下来的福气,咱们得接着。蔡嫂,这份福气,是大家一起努力获得的,是段大哥的,是小玉的,也是黄莹的福气。” “小玉比我还小,黄莹也还年轻,家里你最大,你不接着,谁接着?” 蔡二娘依旧推辞:“这不行,这、这不行。当初捐粮的时候,我还不同意来着……” 苏裳打断她:“蔡嫂,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我单身,领着这么一大家子人讨生活,本来就容易招人议论。如今皇上的赏赐到了,这十里八乡的谁不知道?说不定现在外头很多人都赶过来看热闹呢。” 蔡二娘说:“外头是很多人,黑压压的。” 就听到外头又是一阵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铜锁拉着小玉跑出去看热闹,房间里只剩下黄莹、苏裳和蔡二娘。 苏裳说:“蔡嫂,黄莹,廖家的事你们也清楚。沈大人也说让我避风头,然而福分不能不接。如果有了皇上的赏赐的匾额,将来咱们做生意卖花,谁敢使袢子?谁敢给咱们穿小鞋?咱们不是荷山县本地人,当地人欺负咱们,你们都忘了?而且,沈大人给皇上的折子上,写的就是蔡大嫂的名字。如果我出去接赏赐,就是欺君之罪。” 蔡二娘吓得晃了晃。 欺君之罪,可要杀头。 她没想过,不是她骗了皇上,而是沈怀成骗了皇上。 黄莹说:“姑娘说得对。蔡嫂,姑娘这副模样,怎么能见外头的人?见了不知道有多少麻烦。你忘了廖四狗?蔡嫂,你赶紧出去,走,我陪你出去。” 段青进来:“姑娘,外头等急了。师爷在催呢。” 苏裳微微一笑:“蔡嫂,还不出去。” 黄莹扯着蔡二娘到了外面,二人一看腿差点儿软掉。 人山人海。 黑压压一片。 最前面是矮个子的小孩童,中间站着妇女和婆婆们,后面是男人们。远处的树杈子上挂着不少调皮的孩童,也有年轻男子骑着高头大马往这边看。 不仅如此,还有不少马车,看样子都是从县城赶来看热闹的。 似乎全县城的人都来了。 最前面站着师爷和四个衙役,威风凛凛。后面是一队锣鼓队,看到蔡二娘出来,师爷一抬手:“奏乐,放鞭炮。”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烟雾弥漫中,秧歌队开始扭动,锣鼓齐鸣,别提多热闹了。 要不是段青和黄莹一左一右扶着蔡二娘,蔡二娘差不多就要晕倒了。 这是赶鸭子上架,她不行也得行。 第144章 赏赐都捐了? 蔡二娘勉强站直,根本不敢抬头开第二眼。 这泼天的富贵,莫名其妙到了她头上。姑娘和沈大人的心思她也明白,就苏裳那种模样,如何能见这么多人? 一旦有人生了歹心,这一家子就段青一个男人,还有一个两岁多的娃娃,根本护不住她。 想当初来到荷山县买地种花,多少本地人为难她们。如果有了皇上的赏赐,谁还敢欺负她们? 如果有皇上的匾额,说不定廖家那些事情根本都不会发生。 这匾额,她必须接。 蔡二娘一咬牙,站得笔直。 有人喊:“哪位是蔡二娘?叫咱们见识见识这位大善人。” “是不是年纪大的那个?” “应该是,看着一脸善,没错,就应该是她。” “我见过她在县城卖鸡鸭,每次买她都另外送两个鸭蛋鸡蛋,是个善人。” “听说这家人不是咱们本地人?” “你管是不是本地人,人家送了二十车粮食,救了多少人?要不是她,你四姨一家人都被饿死了。” 师爷一按手,那些锣鼓和歌舞都停歇下来。师爷大声说:“刚才我都说了,蔡二娘是咱们荷山县的大善人,皇上赐了匾额,赐了银两和布匹。如今全大周都知道咱们荷山县了。咱们每个荷山县人走出去脸上都有光。来人,上匾额。” 早有当地的乡绅老者过来站在蔡二娘身边,争抢C位。 师爷叫道:“来,扛梯子的,过来。现在吉时已到,赶紧的。” 乌泱泱地上了匾额,揭开匾额上盖着的大红色绸缎,黑得发光的匾额上写着四个金色大字:积善人家。 师爷:“鞭炮,放鞭炮。” 一通鞭炮齐鸣,师爷叫蔡二娘和段青跪下给匾额磕头。 那些老百姓也都跪下给匾额磕头。 老天爷啊,这是皇上他老人家亲手写的字嘞。这可是荷山县城独一份嘞。 段青端了一大筐糖果、点心,这些都是苏裳从怀庆府带来的,他们还没舍得吃,尽管肉疼,他依旧往人群里头撒。小玉和黄莹端了一大筐子花生往人群里头撒,图的就是一个喜庆。 铜锁跑过来扯了扯师爷的衣袖:“爷爷,姨叫你进去。” 师爷赶紧进了大门。 苏裳站在房内:“师爷。” 师爷笑眯眯的:“苏娘子,恭喜恭喜啊,这是大喜事啊。” 苏裳也笑:“都是沈大人的功劳。如果不是沈大人,皇上也不会得知这事儿。如今还有一件事要师爷帮忙。” “何事?” “皇上赏赐过多,我们不过做了件小事,实在受之有愧。隔壁鄄城县洪灾之后需要重建,我们也没啥能耐,就把皇上赏赐的布匹和银两转赠给鄄城县的百姓,也算是一点儿绵薄之力吧。” 师爷:“……姑娘大义,在下钦佩。在下替鄄城县百姓感谢姑娘。” 苏裳笑道:“多谢师爷。不过,也请师爷在外头说一说,免得有人眼红,惦记着这些赏赐,徒生事端。” 师爷心头激荡,没想到这苏娘子这么仁义,堪称仁德。人又聪明,这种人将来必定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师爷出了大门站定,和段青耳语一阵,段青点头。 师爷大声说:“安静,都听我一言。段大善人仁德,听说隔壁鄄城县受灾严重,不少人吃不上饭喝不上药,决定把皇上的赏赐全部捐给鄄城县的老百姓。这是何等的大仁大义,这是何等的……” 他的声音被百姓们的议论声遮住,根本啥都听不到了。 “这家人可真行啊,那可是两百两银子。咱们普通人家,一年能挣多少?二十两?” “好家伙,这家人可真行啊。我听说蔡嫂子捐光了家业,如今只能吃糠咽菜。一家人每天挖茭白去镇上卖。” “这家人天天捞螺蛳抓泥鳅去县里卖,夜里还在捞鱼,日子苦啊。好家伙,一次全捐了。” “可叹,可叹啊。佩服啊佩服。” “你看这家人穿的,衣裙都是旧的。人家不舍得吃喝,把家产都捐光了,真是大善人啊,世间少有。” 蔡二娘、小玉和黄莹已经傻在那里了。 什么,赏赐都捐了? 黄莹心疼得紧紧掐住蔡二娘的手心,而蔡二娘心疼得心头似乎被砍了一刀,有人拿着刀子戳她的心肝脾肺肾也没这时候疼。有人拉住她的手:“二娘,你是大善人啊。” 蔡二娘脸色煞白,又变红,肌肉僵硬:“呵呵。” 忽然有人冲了过来,“噗通”给蔡二娘跪下:“善人,要不是善人给咱们粮食,咱们一家人都被饿死了。善人,咱们给你磕头了。” 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这么一哭,后面呼啦啦冲过来几十个人,他们接二连三跪下跟着老太太给蔡二娘和段青磕头。 磕头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在这次洪水当中受灾的穷苦百姓。 蔡二娘和段青吓得赶紧躲在师爷后头。 哎嘛,总算理解了沈大人和姑娘为啥把捐粮的名头放在他们两口子名下了。要是姑娘站在这儿,那还得了。 来磕头的人越来越多,师爷一看这情况,大声喊:“行了,大家心意到了即可。今日我做主,从皇上赏赐的那二百两银子当中拿出来二十两,买几头猪,摆流水席,大家庆祝庆祝。奏乐,奏乐。” 几个乡绅拉着段青跟着师爷商量怎么摆流水席面,怎么花钱最划算,怎么请人杀猪做菜等等,热热闹闹的弄了大半个时辰后,衙役才开始驱赶看热闹的百姓。 师爷又交代了蔡二娘几句话,这才带着衙役走了。 蔡二娘关了大门,两腿一软,顺着门板滑下去。 黄莹和小玉扶着她进了苏裳的屋子,苏裳给蔡二娘倒茶:“蔡嫂,辛苦你了。” 蔡二娘迷迷糊糊的:“姑娘,咱家已经没钱过年了。你还把那些银子都捐出去了。你可真是……” 苏裳笑着说:“就知道你们想不通。我就和你们说道说道。皇上给了咱家匾额,积善人家,这不是摆明了叫咱们行善积德吗。他给了两百两,师爷又是个大嘴巴,把这两百两赏赐说了出去。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咱有了银子。那些流氓、恶棍,那些歹徒,能放过咱们?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能放过咱们?还有些人过来借钱,咱是借还是不借?他们能来借一次,咱们给。来借两次,咱们给,如果成群结队来借钱,咱们怎么办?” 蔡二娘:“……” 小玉:“……” 黄莹:“……” “这世道,咱们不能不防着。咱家里就段大哥一个男人,沈大人又不在县城。一旦出事,咱们都不知道要去找谁帮忙。索性全部捐了,那些人知道咱们家里穷,就不会盯着咱们了。” 小玉问:“那明年咱们再挣了钱呢?” “那就多请几个家丁护着,再说了那是咱们的辛苦钱,用着安心。” 黄莹说道:“捐了也好,这样人家不眼红咱们。花钱买个心安。和钱相比,命更重要。” 几个人这么一说,蔡二娘的脸色才渐渐好了起来:“不行,我得留下几匹棉布,好歹也是皇上给的,哪怕留一匹也好,给咱们每人做一套中衣。” 苏裳其实也心疼,毕竟是二两百白花花的银子,不是二两。 她索性不去想这些事情,低头看账本。 。。。 流水席摆了三天,师爷就在这里盯了三天。 沈怀成交代他,一定要震慑周围的宵小,让觊觎这笔财富的人望而却步。如今洪水刚刚过去,很多人家里无粮,很容易就盯上苏家这块肥肉。而苏家只有段青这么一个男人,根本护不住这块肥肉。 他们都没料到苏娘子竟然如此聪明,捐光了赏赐,也断了那些宵小的念头。 师爷心里叹息,沈大人当初为啥就休了苏娘子,莫非他瞎了不成? 第145章 你知我心 日子一晃而过,这日段青拉了一大车花盆回家,这是苏裳定制的花盆,准备拿来养水仙花。 她还叫段青做了不少木头箱子,都放在温室里,叫蔡二娘和黄莹在箱子里种菠菜和大蒜。这些东西到了冬天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温室里忙成一团,铜锁也在里头闹腾,把土撒得到处都是,被蔡二娘毫不留情的打了一顿才算罢休。 段青卸车的时候,有两个人骑马而来,领头那人一身青袍子,气宇轩昂,剑眉星目,看到段青后翻身下马,拱手行礼:“这位大哥,这里可是苏家宅?” 段青赶紧回礼:“正是。你找谁?” 来人微笑:“找苏娘子。她可在家?” 这人看着人模狗样的,又这么年轻帅气,骑着高头大马颇有威风,段青不敢怠慢:“您是?” 来人笑道:“我是你家苏娘子的故人,烦请一见。” 铜锁倒腾着小短腿跑进去,扯着嗓门喊:“姨,有人找你。” 苏裳笑着说:“谁找我?是不是铜锁找我?” 外头那人听到苏裳的声音,大喜过望,也不等段青说话,竟然直接进了大门:“苏裳,果真是你。” 苏裳正站在院子里头整理花盆,看到来人,瞠目结舌:“宋大人?” 宋启瑞快步过来,接过去她手中的花盆:“是我。” 苏裳哪里会让他干活:“你怎么来了?” 宋启瑞进了温室放下花盆:“鄄城县洪水之后,皇上怒斥鄄城县令,调派我任鄄城县令,同时协理荷山县一切事务。半个多月前荷山县城的师爷叫人送过去一百八十两银子和一车布匹,说善人家里是种牡丹花的。我猜是不是你。这几日忙完了,索性过来看看。” 苏裳:“你如何猜到我在这里?” 宋启瑞叹气:“三年前你不辞而别后,我去玉兰小院那里打听你的下落。隔壁邻居说你家来了客人,女人姓蔡,男人姓段。如今我听到荷山县的大善人姓蔡,男人姓段,如何猜不出来那个大善人是你?“ “你呀,以为我是个傻子吗?” 这说话的语气特别亲昵,苏裳脸一红:“我曾经想过给你写信,又怕我的事连累你,一直拖到现在。” 宋启瑞皱眉:“你什么事会拖累我?” 苏裳把苏昂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宋启瑞说:“不过小事,苏昂也是迫不得已。性命面前,一切都可以退后。我想即使皇上知道这事儿,也会体谅你的不易。” 他说话涓涓细流一样,暖呼呼的,苏裳听了一笑:“那就托你吉言了。” 苏裳叫来小玉,小玉惊到:“宋公子!” 苏裳叫小玉去杀鸡宰鱼招待宋启瑞,自己烧了热水给宋启瑞泡茶。 宋启瑞带了不少糖果点心给铜锁,把铜锁小朋友高兴得大呼小叫,直接叫宋启瑞为宋叔叔。 蔡二娘在厨房里头忙:“小玉,这位宋公子是谁?” 小玉低声说:“这位是县太爷,管咱们荷山县,还管着鄄城县。咱们说话可得小心。” 蔡二娘咋舌:“乖乖,竟然是县令老爷。” 姑娘果然不是一般人。 走了一个沈大人,又来了个宋大人。 本来她看着沈大人对苏裳有那么个意思,可是人家沈大人有妻子,她还看不上。“宋大人成家了没?” 小玉摇头:“不知道。我去打听一下。” 小玉也在操心苏裳的婚姻大事,眼看着都二十了,还单身一个。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能抱小公子? 沈怀成不行。 他有老婆。而姑娘也绝不会去吃回头草。 所以,沈怀成过来讨姑娘欢心的时候,她一点儿都不担心。 幸好沈怀成回了京城,不能来骚扰姑娘了。 宋启瑞突然出现,莫非还对姑娘有那方面的意思? 段青正招待那个宋启瑞的随从呢。小玉过去:“段大哥,蔡嫂叫你过去。” 段青走了。 小玉给那个随从斟茶:“这位大哥,你们宋大人是从黄县调来的?” 那随从上了年纪,大概四十多岁,看着一脸憨厚相貌:“是。姑娘有什么话尽管问。” 小玉点头:“宋大人成家了吗?” “没成家。家里头总是催,宋大人只是不理。听说宋大人的母亲过几日就要来鄄城县,估计是要压着宋大人成婚。” 小玉:“宋大人可定亲?” “没。宋大人孤家寡人一个。” 小玉放心了。 宋公子就是比沈怀成靠谱。 不过,宋大人的母亲过来催婚,这可有些不妙啊。毕竟姑娘不是未嫁之身,这可有点儿麻烦。 温室内,宋启瑞拿出来一包银子放在桌案上, “你捐光了家产,今年怎么过冬?我这里有二十两银子,你拿着。” 苏裳微笑:“不用,我们冬天就能挣到钱。而且我们自己家养鸡养鸭子,肉和蛋都不用发愁,这个月卖了不少鱼和螺丝,也存了几两银子。你俸禄不多,留着自己用吧。” 宋启瑞把银子推过来:“跟我还客气?我如今统领两个县城,俸禄多了,也用不着银子。” 苏裳好奇:“你俸禄多少?” “一个月大概五两银子。” 苏裳笑容更大了:“两个县城,一个月就是十两咯。” 她的笑容清新温柔,脸颊红润,宋启瑞压抑住心头的澎湃,低声问:“三年过去,裳裳心里可以意中人?” 苏裳一愣,随即嗔怪他:“你胡说什么?我怎么会有什么意中人?” 她这三年忙着挣钱养家,一心操劳,根本没工夫去想这件事。而且,她潜意识里并不想成亲。那种伺候婆母的日子,她是一天都不想过。 早起问安,晚上还要伺候婆母睡觉,那都不是人过的日子。 这三年,她白日操劳,夜里看账本,困了倒头就睡,小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她莫非傻了,还想着嫁人? 前段时间沈怀成逼得那么紧,她也没想过再嫁。 宋启瑞这么一问,她才蓦然意识到,她并不想嫁给任何人。她就这么着过一辈子,爽。 宋启瑞抓住她的手:“裳裳,我找了你三年,天可怜见,如今终于找到你。你我年龄都不小了,我看我们过了年就成亲吧。” 苏裳一愣:“……” 宋启瑞急了:“我们蹉跎了不少岁月,如今你我都到了年纪,别人家的孩子都满地乱跑了,就我们……裳裳,你知我心。” 他停顿了一下:“自从你不辞而别,三年来我无时无刻都在叫人找你。就连京城苏家那边我都叫人盯着。我知道苏昂去了白鹿书院后,就知道他和你一定在一起。就叫人在京城查,查了这么久都没查到你的消息。谁知道你竟然在荷山县,离我这么近。” “裳裳,人生苦短,我们还能有几个二十年?” 苏裳抽出来手:“宋公子,你为何这么着急?伯母催你了?” 宋启瑞点头:“是,她老人家一直在催我。家中弟弟妹妹都已经成婚生子,就我这个做大哥的还在蹉跎时日。裳裳,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你答应了我,我回去就叫人操办此事?” 苏裳摇头:“我不……” 宋启瑞打断她:“是我心急。我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这件事。裳裳,我给你时间,你慢慢想。” 宋启瑞吃了顿饭就要回城:“我先回去。那件事你好好想一想。我等你消息。” 说白了,他还是着急。 第146 章 月明千里 ,不解相思 他愧对苏裳。 如果宋家没和苏家退婚,那么苏裳就不会嫁到沈家,就不会被沈家休弃,也不会背井离乡到洛城,甚至到荷山这么偏僻的小县城养花为生。 在他心里,父亲屈从权贵,出卖自己儿子的婚姻,着实可恶。 母亲那边一直在催他,骂他不孝。四年前父亲宋淳替他退亲后,他就一直没和宋淳说过话,父子俩的关系如同薄冰,一碰就碎。 他也恨自己为什么要去游学,如果自己没离开京城,那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有的一切,根源都在自己。 然而没有如果,时间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谁都没有办法回头。 苏家如今已经衰败,订婚的时候苏家有几间不太起眼的铺面,三年前都让苏正卖掉给苏黯找关系。他听说有人按住苏黯这个案子,一定要苏黯刑满才能释放。苏正上蹿下跳,花光了家产,也没把苏黯弄出来。 苏家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小院子,靠着远郊的农庄生活,日子过得极为窘迫。 这都是他们应得的,宋启瑞并不觉得可惜。 他固然着急,但是三年都等了,这几天,他能等。 宋启瑞想明白这件事,加快打马,往前面奔去。 。。。 夜里,苏裳合上账本,小玉进来了。 “姑娘,我打听过了,宋大人还没有成亲,也还没订亲。姑娘,他这么多年都单身,是不是在等你?” 苏裳嗔怪小玉:“可别乱说话。我可没那么大的脸面让他单身。小玉,我都想好了,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我不成亲了,我就这么单着。” 小玉竟然说:“那可不行。姑娘不成亲,我到哪儿去抱小公子?” 苏裳大囧:“……什么小公子?将来你生了给我一个不就行了。” 小玉说:“姑娘不成亲,我自然也不成亲。” 说完昂昂然走了。 苏裳拿出小虎头帽子,说来也奇怪,她竟然不想宋启瑞,想起来的都是和沈怀成有关的事,想到冰凉的运河水中,他搂住自己的腰冲破水面;想到他骑马搂住自己往前狂奔,想到两个人的争吵,想到自己给他上药,想到他给自己买衣服…… “宝宝,你爹是个坏人,娘不理他。” 。。。 京城。 叶红樱收到一封信。 是匿名的。 信中说苏昂根本没死,就在白鹿书院念书,苏裳在荷山县买了一百多亩地,成了大地主,小日子过得风生水起,荷山县洪灾,她一出手就捐了二十大车的粮食和药材,妥妥的大户。 信很短,不过几行字,然而叶红樱来回看了很多遍。 苏家如今入不敷出,她的首饰都拿去卖掉换银子,两个孩子每天馋得要命,实在适应不了这苦日子。 苏裳竟然成了大户人家?一出手就捐了二十车的粮食和药材。她个不孝顺的东西,贱货,有钱竟然不给家里这些人。 叶红樱真想撕了苏裳。 她当即去找苏正。 苏正一看这信,气得跳脚:“这小混蛋,竟然捐了。她孝心何在?她仁德何在?做人子女如此不孝!来人,收拾东西,随我去荷山县。” 老家仆简单收拾了几样东西,跟着苏正离开了京城。 有人看到苏正乘马车离开京城,到沈府找到绿蓉:“姑娘,苏家的人离开京城,估计是去荷山了。” 绿蓉给了那人银子:“多谢你。” 她进了房间:“夫人,苏正收到了信,今日离开京城去荷山县了。” 阮玉梦懒洋洋说道:“好,叫人跟着苏正。我倒要看看苏裳如何对付苏正这个老匹夫。” 自从她见了苏裳,对苏裳起了那种不能对人言说的歪心思后,心痒难挠之下,叫绿蓉给苏家写了封匿名信递过去,先让苏家折腾一下苏裳,苏正贪婪阴毒,叶红樱更加恶毒,这两个人,苏裳根本应付不了。到时候她来一出英雄救美,不愁苏裳不感激自己。 沈怀成直到天黑才回了清辉院。 他刚回来这段时间,每日早出晚归,明日休沐,他准备和阮玉梦好好谈一谈。 他很想苏裳。 在荷山县的时候,想她就过去找她。 如今到了京城,只能看月思人而已。 她睡了吗? 还是也在想自己? 不,她绝不会想自己,她只会讨厌自己,恨自己。 月明千里,不解他相思之苦。 沈怀成苦笑了一声,铺了纸开始写信。 山不来,他只好去就山。 翌日,沈怀成陪着卢氏吃饭,一家人都在。卢氏已然没了往日的那种华贵,衣裳都磨破了边,鞋上也没了珍珠,头上也只有几根简单的金簪子而已。 她过得不太好。 她喜欢华美的衣服,喜欢金灿灿的珠宝,喜欢燕窝、虫草。但是跟着沈怀清过日子,这些都没有。 邹雪莲把控着家里的每一分钱。铺面的收入和农庄的收入,以及沈怀清的俸禄,每一分她都不放过。所以卢氏想吃些好吃的,就得自己掏银子。她的私房又拿了一部分给沈明珠做嫁妆,而这几年,沈明珠每次回来探亲,她都会给沈明珠一些银子。 四年下来,卢氏的私房钱几乎都被沈明珠给掏空了。 早饭也很简单,不过是花卷,枣泥点心和稀粥咸菜而已。 卢氏就和沈怀成叫苦:“怀成,我年纪大了,光吃这些东西怎么能行?谁家的老夫人不是燕窝粥乌鸡人参汤养着,只有咱们沈家,是白米粥。” 阮玉梦淡淡一笑:“母亲说笑了。母亲可没见过今年洪水中的灾民,他们吃糠咽菜,连白米粥都没有呢。母亲衣食无忧,知足才能常乐。” 笑话,想让沈怀成掏钱养她,可别做梦了。 邹雪莲洋洋自得,老婆子还想告状,呵,这不就被阮玉梦打脸了嘛。 谁知道阮玉梦扭脸对她说:“大嫂,家里收入不低。家里祖传的那些田产铺子,怀成一个没拿,都在大哥大嫂手里。据我所知,那些铺子和田产收入不低。那些钱也不能都存着,也得拿出来享用。即便大人不吃,沈溪和太初也得吃对不对?你看,太初的小脸蛋都瘦了。” 沈怀清满脸通红:“弟妹说得对。雪莲,赶明儿叫厨房多做些好吃的,你看看,家里都吃的什么?” 邹雪莲怒:“你那些俸禄,一个月八两银子,拿什么养这么多人?值钱的铺子和田产都给了沈明珠做嫁妆,只剩下两个铺面,能挣什么钱?吃什么燕窝、阿胶,想吃自己拿银子买去。” 沈怀成端坐不动,心中厌恶。 难怪她不来。 就这么一个家庭,谁会喜欢? 自己养家的时候,邹雪莲拼命花钱,到了沈怀清养家,她就开始哭穷了。 自己不在她身边的那些日子,她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邹雪莲,你不孝。”沈怀清气得面红耳赤:“不过叫你多做些吃食,你就这么多牢骚。小心我休了你。” 沈太初六七岁了,他像个发怒的小公牛冲向阮玉梦:“都怪你,要不是你,我父母也不会吵架。你个丧门星,你个生不出来孩子的老母鸡。” 阮玉梦被沈太初撞得一下往后摔倒,幸好绿蓉站在她身后,扶住了她,这才没有出丑。 第147 章 把他的嘴缝上 沈太初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看到阮玉梦没被推倒,小豹子一样骂道:“进了沈家还不肯出钱养婆婆,你个吃独食的货。我叔叔的钱是大家的,不是你一个人的。就你……” 邹雪莲一把捂住他的嘴,沈怀清抬脚踹过去:“兔崽子,哪儿都有你。还不给你婶婶赔罪。” 邹雪莲面露尴尬,然而眼底里却有喜色。儿子终于替自己出了口气。她终日看到阮玉梦耀武扬威的在家里走动,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比自己好几百倍,就连她身边的丫头都戴着两个上好的玉镯,一看就知道沈怀成给了她不少钱。 沈怀成的钱是沈家的,凭什么给她一个人用? 沈太初说的那些,都是她往日在下人面前经常说的,竟然被太初这小子听到,今天骂了出来。 看看,阮玉梦那张老脸多难看。 邹雪莲觉得自己特别解气。 沈怀清踹了沈太初一脚,叫沈太初给阮玉梦跪下。沈太初推开邹雪莲径直跑了,追都追不上。 阮玉梦气得脸色发白,这等忤逆的言辞,小朋友怎么会知道?肯定是邹雪莲或者卢氏私底下说了自己坏话,叫沈太初听到。 “弟妹,你别放在心上,不过是小孩子说话,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邹雪莲一脸尴尬的笑容,给阮玉梦赔罪。 卢氏气得咬牙:“邹氏,太初算是被你教坏了。你看看你的落魄样儿,莫得丢我们沈家的人。怀清……” 阮玉梦并不给卢氏面子,并不等卢氏说完,直接上前一步,指着邹雪莲:“邹雪莲,母亲不舍得教训你,我替母亲教训教训你个泼妇。沈家诗礼传家,竟然被你这等下流泼妇给毁了。太初是沈家嫡子,是长子,你不但没带好他,还教坏了他,让他无法无天,口出恶言。来人,给我掌嘴。” 阮玉梦身后两个婆子都是从阮家带过来的陪嫁,听到阮玉梦的吩咐,立刻一个扭住邹雪莲的胳膊,一个对准邹雪莲就来了一巴掌。 啪。 邹雪莲被打蒙了。 沈怀清和沈怀成也蒙圈。 谁能想到阮玉梦战斗力这么强悍! 卢氏吓得往后缩了缩,两眼都是惊恐的。 阮玉梦知书达理,什么时候这么强势过? 婆子打了邹雪莲一巴掌后,回头看阮玉梦,阮玉梦淡淡说道:“看我干什么?接着打。” 那婆子扭身接着扇过去。 啪。 又是一下。 沈怀清这才醒过神来去扯那婆子:“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沈怀成低声喝道:“行了,闹成什么样子?” 阮玉梦说:“大嫂,我给怀成一个面子,今天放你们一次。再有下次,我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她看了看惊恐未定的卢氏,轻轻一笑:“母亲想吃燕窝。这事儿简单,今日我叫人给母亲送一碗上等的燕窝粥压压惊吧。” 她说完,昂昂然走了出去。 等她出了门,卢氏放声大哭:“我好命苦啊,我怎么摊上了这么个儿媳妇?” 这还了得,这么强悍的一个儿媳妇,她怎么能镇得住? 当初她怎么就瞎了眼,同意怀成把这个不下蛋的母鸡给娶进来? 还不如那个小门小户的苏裳好拿捏。 她昨天晚上和邹雪莲商量好了,今天早上吃得简单一些,她当着沈怀成的面抱怨一下,逼沈怀成拿银子出来孝敬她。谁料到沈太初来了这么一出,而阮玉梦又丝毫不让。 如果是苏裳,她肯定同意了。 “怀成,怀成啊---” 沈怀成脸色铁青:“既然大哥大嫂养不起母亲,那么就分家吧。家里头的铺面田产都在你们手里,你们把手头的东西盘一盘,咱们平分,等财产分好以后,我来侍奉母亲,就不给大哥添麻烦了。” 这怎么能行。 沈家还剩下两个铺面,如果一分家,他们只能拿到一个。到时候是给沈溪还是给沈太初? 邹雪莲捂着脸:“怀成,不行。父母在不分家。” 沈怀成冷笑:“大嫂,不分家,你就让母亲吃白粥?我不信家里的铺子和田产不挣钱。你可是要我去查?” 沈怀清面红耳赤,如果这等家丑传出去,他还要不要在官场上混? 他一巴掌扇在邹雪莲脸上:“无知蠢妇。母亲吃能吃多少?无知蠢妇,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邹雪莲再次被打,还是被自己的夫君打耳光,气得咬牙切齿:“沈怀清,你敢打我?我杀了你----” 忽然有丫头冲进来:“老夫人,大夫人,不好了。二夫人抓住小公子要把他的嘴巴缝上!” 满屋子的人都惊呆了。沈怀成怒道:“胡闹。她在哪儿,带我过去。” 刚才沈太初骂了阮玉梦后跑出明霞院,随后忘了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刚好路上有一队蚂蚁排着队经过,俗话说蚂蚁搬家会下雨,他就蹲在路边看蚂蚁搬家,他倒要看看会不会下雨。 没多久阮玉梦出来,看到沈太初撅着屁股蹲在路边,冷笑一声。 好啊,说自己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呵,她阮玉梦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恶气? “太初。” 阮玉梦轻轻靠近:“你母亲倒是会下蛋,但是却下了你这么一个不争气的蛋。” 沈太初本来看蚂蚁看得开心,但是那一队蚂蚁却被阮玉梦给踩了。他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当即跳起来:“阮玉梦,你还我蚂蚁!” 阮玉梦轻描淡写:“如此不敬长者。来人,把他的嘴巴给我用绣花针给缝起来。” 两个婆子应了一声,扭住沈太初就往清晖院那边走。 沈太初挣扎着:“你个不下单的母鸡,你霸占着二叔的家产不给祖母,你自私自利,你阴险小人,你只会给二叔吹枕边风。” 阮玉梦停住脚步冷笑。 果然,这些话是卢氏说的。 自从上次沈怀成说过和离之后,他就没提过这事儿。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他估计已经反悔了。 他官复原职,进了内阁,深受皇上看重。而且,他已经休妻一次,如果再和离,那么满京城的人都会嘲弄他。他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他就不提了。 至于他心里的那个苏裳,自己马上就会收拾她。到时候把苏裳收拾得服服帖帖,不愁沈怀成不和她生孩子。 沈太初如此羞辱自己,她不会忍。 绿蓉劝她:“夫人,太初毕竟是大人的亲侄子,咱们该给大人一个面子,也不至于让大人难堪。” 阮玉梦冷笑:“绿蓉,是我平时太宠你了嘛?” 绿蓉立刻低头:“奴婢知错。” 阮玉梦回头看了看绿蓉,这丫头知道太多,改日还得换了她,叫她不要胡乱攀咬。 后面沈怀成快步赶到:“玉梦,太初呢?” 阮玉梦淡淡一笑:“太初不会说话,我叫人吓唬吓唬他。怎么,你以为我那么没分寸?真会叫人缝上他那张臭嘴?放心,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毕竟是你的亲侄子,我不会伤害他。不过替大哥大嫂教训教训他而已。” 沈怀成不放心:“太初在何处?” 后头邹雪莲和沈怀清追了过来,邹雪莲扒住阮玉梦的胳膊:“太初呢?你敢动太初,我和你拼命。” 阮玉梦轻描淡写说道:“大嫂,看你说的,太初被你宠坏了,我替你管教他而已。他还这么小,被你惯得这么蠢,将来如何能光耀门庭?放心,我不会真的叫人缝他的嘴。来人,赶紧去给那两个婆子说,吓唬吓唬得了。” 沈怀成不理阮玉梦,快步前去,等到了清晖院那里,就听到沈太初大哭:“放开我,放开我---啊---” 邹雪莲赶到,泪如雨下:“放开他,他还是个孩子。” 一个婆子拿了针线正戳沈太初的嘴唇,另一个捏住他的上唇,那针已经刺进去了。 第148章 我不和离 沈怀成大怒,一脚踢翻那个婆子,另外一个婆子松开沈太初,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沈太初哇哇大哭,嘴唇上还钉着一根刺进去的绣花针。那枚绣花针随着沈太初的动作轻轻颤抖,鲜红色的血珠子往外渗出来。 沈怀成抱住沈太初:“来人,叫大夫。” 那边邹雪莲和沈怀清看到自己儿子这幅模样,心都快跳出来了。邹雪莲搂着沈太初,想拔那绣花针,被沈怀清痛骂:“你干什么?你别碰他。” 沈怀清抱起来沈太初:“不怕,爹带你去看大夫。” 要想快,还不如直接去医馆。 卢氏赶过来:“站住,你想让家丑外扬?这种事叫外人知道了像什么话?将来太初长大了被人嘲笑怎么办?” 沈怀清满眼都是血丝:“母亲,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惦记着名声?” 他抱着沈太初,邹雪莲簇拥着他就要外头跑,卢氏大怒:“想去,我就死给你们看。我沈家一门清誉,就要毁在这件事上头。” 沈怀清把太初接过来交给小唐:“给太初蒙上脸,即刻骑马去王太医家里。他今日休沐,必定在家。快。” 小唐抱着太初快步而去,而沈太初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慢慢不哭了,只搂着小唐暗暗流泪。 沈怀成冷冷看着沈怀清和邹雪莲:“二位还等什么呢?还不快去。” 沈怀清和邹雪莲这才匆匆而去。 阮玉梦一直在看戏,如见看见一家三口都走了,这才淡淡开口:“行了,都散了吧。这一天怪累的。” 沈怀成一甩衣袖:“玉梦,怎么不说两句就走?” 阮玉梦一笑:“不过是下人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扣这个月的月钱吧。” 如此轻描淡写? 沈溪靠着卢氏:“祖母,她欺人太甚。” 卢氏叹气:“阮氏,你的这两个下人也太……” 沈怀成阴恻恻的看了看那两个跪着的婆子:“以下犯上,奴大欺主。既然听不明白主子的意思,那一双耳朵也没什么用了。来人,把她们二人的耳朵割掉,逐出沈家。” 两个婆子被侍从控制住,都吓得如若筛糠:“夫人,救命啊。” 这是阮玉梦从阮家带来的粗使婆子,平时只听阮玉梦的吩咐。沈怀成也没管过阮玉梦,今日阮玉梦实在过分,只能拿这两个婆子开刀。 阮玉梦弹了弹手指甲:“怀成,你过分了。主子的意思上传下达,难免有误会的地方。就是圣上的旨意,你们做臣子的能明白几分?这两个人不过是听我的命令而已,要罚就罚我吧。” 她摆明了沈怀成不舍得罚自己。 沈怀成淡淡说道:“她们是忠心的主子,代主受罚,无可厚非。” 他长袖一甩,随从们把两个婆子拖到墙角,剑光一闪,四个血淋淋的耳朵落在地上,婆子们疼得晕死过去。 阮玉梦脸色煞白,卢氏捂住口鼻不敢看那血腥的场面。阮玉梦深吸几口气,“怀成,我知道太初受了委屈。等他回来,我会去赔罪。而且,沈家的铺子和田产,咱们都不要了,就给太初将来娶媳妇吧。” 沈怀成目露寒霜:“也好。太初没教育好,我这做叔叔的也有责任。等太初回来,我自然会和你一起去赔罪。” 他回头看着卢氏:“母亲累了半天,请回去歇息。” 等卢氏走了,清晖院安静下来。 沈怀成淡漠一笑:“玉梦,从荷山县回来这么久了,和离的事情想得怎么样了?我们一直没有孩子,责任在我。我不能再耽误你被人骂不下蛋的母鸡。我是一个男人,这样耽误你于我心不忍。” 阮玉梦愣了愣:“……怀成,你怎么还说这件事?我说了,我不和离。” 沈怀成逼近一步:“为何?” 阮玉梦:“……怀成,我们青梅竹马,中间命运弄人,以至于我远嫁。我当初不是不愿意嫁给你,实在是家母逼迫,做人子女我不得不从。如今我们好不容易才做了夫妻,怎能和离?我们应该好好的过下去才对。” “即便没有孩子,你也可以这么过下去?” “……怀成,我们会有孩子的。你我身体健康,只要夫妻同房,自然会有孩子。你在担心什么呢?” 阮玉梦满是探究地看着沈怀成,沈怀成一甩衣袖:“你我当初在世人眼里青梅竹马,你有什么要求我无所不从。我记得每次逛街都会给你花上千两银子。是不是觉得我好骗,觉得我是傻子?” 阮玉梦张了张嘴:“自然不是。你大方慷慨又体贴,我爱你还爱不够,怎么会把你当成傻子?怀成,你对我有误会,我阮玉梦怎么是那种人?” 沈怀成突然一笑:“也好,你不同意和离,这事儿暂且不谈。不过,如果将来你主动来谈和离,那么我给你的那个条件就没有了。” 沈怀成第一次提出来和离的时候,开出的条件是给阮玉梦两个铺面和两万两银子。 阮玉梦心里一突突,勉强笑了笑:“怀成,你说的是什么话?我们还要白头偕老,谈什么条件不条件的。” 沈怀成微微颔首,扭身进了书房。 阮玉梦回到房间,脸色很难看。 无论如何,她不和离。 沈怀成就是个肥肉,而自己已经人老珠黄,没人要了。 再说她也习惯了自己是阁老夫人的身份,到哪儿都前呼后拥,处处高人一头,这种花团锦簇的日子,她不能舍弃。 沈怀成坚持和离,不就是因为那个苏裳。难道两个人早就勾搭在一块儿了? 阮玉梦嫉妒得连着撕了两个帕子还不解恨,还想着怎么发泄心头的怒火,绿蓉在外面说:“夫人,小公子回来了。” 那边小唐也去找沈怀成:“大人,太初回来了。” 沈怀成问:“王太医怎么说?” “王太医说没有大碍,针头不深,轻轻一扯就拔了出来。针头也没生锈,如果生锈,太初就麻烦了。” 沈怀成点头:“好,叫上夫人,一起过去看看。” 没多久小唐进来:“大人,夫人肚子疼,说过几日再去赔罪。” 沈怀成淡淡说道:“好,随她。” 他发现自己非常平静,平静的简直是秋日的湖面,一丝风都没有。阮玉梦居心叵测,就因为太初骂她,她就叫下人用绣花针缝太初的嘴。如此恶毒的女人,当初的自己果真是眼瞎了。 幸好自己遇到了苏裳。 她才是真正的温柔善良,是自己的良配。 “她那边调查的怎么样了?” 小唐低声回道:“唐二还没回来,估计没什么进展。” 唐二是小唐的弟弟,也是沈怀成信得过的人。 沈怀成露出了不悦的神色:“叫他加快,磨磨蹭蹭干什么呢?” “是。” 到了沈怀清那边,沈太初嘴巴肿得老高,小馒头一样。他已经累得睡着了。 邹雪莲眼睛也哭肿了,沈怀清闷着脑袋不说话。 卢氏也在,她看到沈怀成一个人进来:“阮玉梦呢?” 沈怀成:“没来。” 卢氏大怒:“她知书达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露面,成何体统?果然是和离过没人要的东西。” 沈怀成淡淡开口:“她也是您老人家逼着我娶的。” 卢氏:“坏事都怨我,你们想要气死我不成?” 第149章 占尽了便宜 眼看着卢氏就要开口骂人,邹雪莲可不会让她控制节奏,她打断卢氏:“怀成,你也看到了,太初可是你的亲侄子。如今她来都不来,太欺负人了。怀成,你是阁老,你可得给太初一个公道。” 邹雪莲知在回来的路上就在痛骂阮玉梦和沈怀成,连带着沈怀清一块骂。她被沈怀清扇了一个巴掌,那股子气还没消,自己的心头肉就被人拿绣花针扎。她很想杀人泄愤。但是自家男人斗不过沈怀成,自己也不是阮玉梦的对手。她不想吃亏,如今之计,只能想法子多拿好处。 这才是最现实的。 阮玉梦没来道歉最好,她正好多一个理由讨要东西。 什么道歉,什么赔不是,都是面子活儿,都不如金银来得实惠。 沈怀成钱多得花不完,阮玉梦嫁妆多得放不下,她非得叫这两个脱一层皮才算罢休。 沈怀成做官多年,岂能看不明白邹雪莲的意思。 “大嫂,是阮玉梦做得不对。今日我做主,责令阮玉梦出银一千两。另外我写了个契书,声明沈家所有的产业都归大哥所有。这样可行?” 他嗓音平静,一丝波澜都没有。然而沈怀清却听出来这里头的嘲弄和讥讽。 是啊,自己没能耐,俸禄少,根本养不起两个孩子和母亲这么一大家子人。如果没有铺面和田产那些收入,这么一家子人只能吃糠咽菜。 “二弟,不必,不必如此。”他听到自己干巴巴的说道。 然而沈怀成已经掏出来一张契书放在台面上:“大嫂,可否?” 邹雪莲可没想到这么顺利就拿到沈家的家产,还有一千两银子! 沈家偌大的家业都是自己的了! 邹雪莲觉得自己高兴得简直要爆炸了。 沈怀成接着说:“母亲也可以跟着我生活。大哥和大嫂专心养育沈溪和太初即可。” 邹雪莲大喜过望,可把这老太婆给甩了。 沈怀清脸色发青:“不行,我是老大,母亲自然跟着我。” 这还了得,当沈怀成养家的时候,同僚们话里话外都说他命好,身为老大不用养老人等等那些嘲弄的话,叫他没脸。 如果卢氏跟了沈怀成,那他的脸往哪儿搁? 卢氏不乐意跟着邹雪莲:“老大,我不跟你。跟你总是吃白粥吃咸菜。我也不知道沈家那些钱都用到哪儿去了,按理说铺面和田产也有收入,怎么就混到天天吃白粥?” 这三年,她瘦了不少,脸颊上都没肉了。 沈怀清脸色发红,随后发黑:“母亲,是孩儿不孝,孩儿知错了。” 沈怀清给卢氏跪下:“孩儿给母亲认错,请母亲跟我生活。二弟忙,我这做大哥的也只能帮他帮到这儿。” 这话说得漂亮,但沈怀成连个冷笑都没有。 他的心冰冷。 占尽了便宜,还要占口头上的道义。 呵。 邹雪莲看了看那份契书:“怀成,铺面和田产都好说,你看这宅子……” 沈家的老宅不大,然而地段很好,是京城的繁华地段,隔着两条街就是闹市区,离着衙门和皇城不远,可谓黄金地段。沈怀成住的清晖院只占了沈家西边的一小片地方,她计划趁着这个机会把沈怀成赶走。这样她就是整个沈家的女主人。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至于卢氏,安置在后院明霞院就行了。 这事儿她也和沈怀清提过,当时沈怀成在荷山县做县令,一直没回家,沈怀清也就没当回事儿,以为她说笑呢。如今蓦然听到她这么说,那张脸更红了:“邹雪莲,你适可而止。” 沈怀成淡淡一笑:“大哥不必生气,这有什么?我只要有地方住着就行了。这样吧,把清晖院和沈家其余的地方垒墙隔开,中间留一个角门,方便我进来给母亲请安。我只要清晖院就行,其余地方归你们。” 邹雪莲登时就后悔了。 她可没想到沈怀成这么好说话。 早知道她就多要些。 然而她还要脸,只好捏住那张契书:“那行,那行吧。你放心,我们自然会好生伺候母亲。” 沈怀成吩咐小唐:“去夫人那里拿一千两银票过来,要快。” 他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尽是利益,尽是金钱。 全无家人的温情。 邹雪莲一句太初都没提,就连大哥也没提太初的伤情如何。两口子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配合得天衣无缝。 就想从自己这里讨要好处。 他厌恶。 知道大哥听邹雪莲的,知道邹雪莲贪婪,但是却没料到邹雪莲胃口这么大,开口就要沈府这套宅子。 京城寸土寸金,这一套宅子就值上万两银子。 这里头的古木、园林、明霞院里头的家具都是上等的黄花梨木,都是祖上传下来,有钱也难买到。 但是想到将来,她来了,就可以和自己住在清晖院,可以不和大哥大嫂这等人打交道,可以不用日日和母亲请安,根本就是两家人。 他倒是很高兴。 这次竟然能解决这么大的一个问题。 好,很好。 他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敲击着扶手,面色平静的看着门外,专心等着小唐拿银票过来。 沈怀清则如坐针毡,他想要沈家这老宅子,他也想做宅子里头的老大,他也不想日日在沈怀成的阴影下过日子,但是邹雪莲这么张口要,而不是沈怀成直接给,就让他有些不那么自在。 “怀成,你别听你嫂子的。她就是那么随口一说,咱们还是一家人。一家人哪能中间垒墙?你可别乱来。” 沈怀成扭头看着他的眼睛:“大哥不乐意?那么就不分了?” 沈怀清:“……不分。” 卢氏则说:“父母在不分家。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她不想跟阮玉梦过日子,但又不想跟邹雪莲天天吃白粥。她想跟着邹雪莲,然后还得让沈怀成掏钱,这样她才过得舒心。 沈怀成说:“母亲不必担心。大哥俸禄固然不高,但是铺子和田产在手,吃喝不愁。我每个月给母亲五十两银子,算是母亲的私房。” 卢氏皱眉:“五十两?” 邹雪莲已经听的眼皮子直跳,沈怀成果然有钱,一开口就是五十两。 这样一来,一年就是六百两。卢氏爱吃,那么就给她买些边角料糊弄她,一年也就几十两而已,其余的银子都会进她的腰包。 好啊,这个提议好。 沈怀清也咋舌。 自己一年的俸禄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两而已。自己的弟弟真有钱! 沈怀成拍拍卢氏的手:“母亲,这五十两我会叫黄管家买上等的燕窝和阿胶等补品,每个月给母亲送去。母亲有小厨房,可以叫小厨房的人专门做给您老人家吃。这也算是专款专项吧。” 他的意思太明显了。 这钱不会给卢氏,也不会给邹雪莲,而是叫黄管家每个月花光,给卢氏买补品吃。那么这笔银子就不会进沈明珠的腰包,也不会被邹雪莲吞掉。 卢氏大喜:“好,好,还是成儿孝顺。” 邹雪莲脸色发白,简直要发疯。 他一张嘴,六百两就不见了。 这六百两应该装她口袋里的。 第150章 是她奢望了 小唐进来附在沈怀成耳边说了两句话,沈怀成说道:“叫黄管家拿一千两银票过来。” 小唐悄然走了。 刚才他去找阮玉梦要银票,阮玉梦根本不给。 大家都知道阮玉梦不好对付,谁能想到阮玉梦竟然拿太初这个小孩子开刀,一出手就要缝他的嘴巴,而且还不是吓唬人,人家来真格的。 好生歹毒。 这几年来,还真难为大人了。 黄管家照例心疼得咬牙,脸色难看得很。 “夫人有嫁妆银子,凭啥叫大人掏钱?呵,小气吧啦的。” 小唐夺过来银票就走。 到底是谁小气? 邹雪莲收好银票和契书:“二弟忙,垒墙头的事交给我。不过,这垒墙的费用你看怎么出?一家一半?” 沈怀清的脸已经黑得不能看:“你个娘们儿,看把你能得,我这就休了你!” 邹雪莲轻轻一笑:“京城的人工多贵,咱们还得养家养母亲,你也知道,母亲每天都要吃好的穿好的,咱们的银子都得存着养母亲。” 卢氏:“邹氏,你别给脸不要脸。就垒墙这么点儿的银子,你都不愿意拿?你可别欺负你二弟好说话。” 沈怀成站起来:“大嫂,如果我出钱垒墙,那么清晖院的面积就会大好几倍,你看?” 邹雪莲马上说:“那就不麻烦二弟了。这事儿就交给我来办。” 沈怀成起身冲卢氏一礼:“母亲,过几日孩儿再来看您老人家。” 说完,并不看沈怀清两口子一眼,昂然而去。 他在沈家快步急行,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曾经陪伴他成长,他把这一切都送给了大哥,送给了太初和沈溪。 他不留恋。 他有更好的选择。 到了清晖院门口,一个黑瘦的年轻人就站在门口等他,看到沈怀成和小唐过来,他迎上前:“大人。” 沈怀成道:“怎么样?” 唐二低声说:“大人,孟家当初伺候阮夫人的下人全部被换掉,如今孟家都是新人。小人找到一个老厨娘,她说夫人在孟家因妒杀了孟公子的两个通房丫头,孟家容不下她,因此和离。” 沈怀成淡淡说道:“知道了。你去歇息。” “是,大人。” 杀了两个通房丫头而和离,这种借口,也就是骗骗外人而已,沈怀成根本不信。 阮玉梦必然有更深的秘密,而孟家不愿意透露,这里头的水很深啊。 。。。 这日,苏裳正在地里挖土,她交代铜锁多抓几只蚯蚓放在温室里头的花盆里,铜锁卖力地撅着小屁股找蚯蚓,忙得不亦乐乎。 小玉忽然跑过来,花容失色:“姑娘,快回去,老太爷到了。” 什么老太爷? 苏裳一时想不明白这个老太爷是谁。 小玉说:“老太爷,姑娘的祖父来了。” 苏正? 苏裳脸色一变,难道是苏昂那边出了事? 她顾不上太多,拔脚就往家走。 苏昂前阵子还来了书信,说进步很快,马上就要升级进入中级班了,一切都很顺利。 怎么就突然出事了呢? 苏正站在大院子里打量这院子,是个好宅子。方方正正的,青砖绿瓦,看着就结实。如果能卖掉,估计能卖个好价钱。 刚才来的路上有乡下人给他讲,苏家有一百多亩良田,还有温室。如果这么多田都买了,大概能卖五百多两银子。到时候把这些银子拿走,自己也能安享晚年了。 想到这儿,苏正心头一宽,放心喝茶。 “祖父。” 苏裳回来了。 她站在大门口看到苏正那张老脸,毕竟是自己的亲祖父,虽然恨,不过心里那股血脉的亲情,还是让她红了眼圈儿。 她规规矩矩跪下,给苏正磕了三个头。 苏正等她磕了三个头后才说:“起来吧。” 苏裳走过来:“祖父如何来了?家里可好?” 苏正站起来逼近苏裳,一巴掌挥了过去:“混账东西,你还知道问家里?你被休了后也不和家里说一声,你个不孝子孙,你让我苏家丢尽了脸面。” 苏裳被扇得跌在地上,她捂住脸颊,泪水哗啦就流下来。 是她奢望了。 是她愚蠢。 苏裳,你到底在企盼什么? 明知道他们对自己没有亲情,还在渴望什么? 你就是个蠢货。 小玉和铜锁刚刚进家门,铜锁见状,扑过来就骂:“你个老东西,打我姨,我和你拼命。” 小玉吓得扯住铜锁:“别过去,别去。” 苏正一肚子火正没处发,抬脚踢过去,小玉护住铜锁,那一脚就踢在她胳膊上,疼得小玉“嘶”得一声。 苏裳大叫:“苏正,这是我家。你如果乱来,我就要报官了。” 苏正冷笑:“好啊,连名带姓的叫我。我看你是要翻天。来人,给我掌嘴。” 他忘了自己只带了一个老仆人过来,那个老仆人还在外头看马车呢,所以他只能虚张声势地叫了几声也就算了。 苏裳爬起来护住铜锁和小玉:“小玉,带铜锁进屋。” 铜锁大声叫:“我不去。姨,谁打你,我打死他。” 小玉捂住铜锁的嘴巴,抱着他出了大门。 苏裳冷脸看着苏正:“祖父,你到底要干什么?还请直说。” 苏正气得胡子都在颤抖:“苏裳,你个不孝子孙,你父亲被关在大牢里三年了,你可知道他在里头吃了多大的苦头?你在外头住这么好的房子,你走廊上还挂着猪肉肥鱼,你过这么好的日子,可曾想过苏家你母亲你弟弟妹妹过的什么日子?可曾想过我过的什么日子?” 苏裳一脸诧异:“我父亲被关在大牢里?” 她脸上的诧异是装出来的,但是却骗过了苏正。 苏正怒道:“你父亲贪腐。他都是为了这个家,他那点儿俸禄,根本养不起你和苏昂。只能贪点儿银两,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尽天良的玩意儿告发了你父亲。如今苏家卖光了家业田产,也没能把你父亲救出来。” “我看你这宅子不错,卖了。你有一百多亩田产,也给我卖了。把这些银子拿来去赎你父亲出来。” “你温室里头那些东西也都卖掉,苏璋和苏琼到了年纪也没上学念书,就是没钱交学费。你这个做姐姐的得站出来挑大梁才行。” 他一甩衣袖,站在台阶上:“苏裳,我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把苏璋培养出来,我叫你个弃妇重回苏家。” 苏裳被气笑了。 她苏裳,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庭? 她身上流着这人的血,每一滴,她都嫌脏。 苏裳站得笔直:“你年纪大了,我叫你一声祖父。我且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谁告诉你的?” 她可不信苏家会找她。 苏正面露讥笑:“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给苏家丢人,人家看不过,写了匿名信告诉我们说你在这里过好日子,却不管苏家如何。你个不孝的东西,苏家那点儿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匿名信? 苏裳眉头一皱,是谁这么关心自己? 这人不怀好意,给苏家写了匿名信,他要干什么? 肯定不是沈怀成,应该是沈怀成身边的人走漏了消息? 第151章 你不配做我的祖父 苏正接着说道:“我来的时候打听过,你这套宅子可以卖……” 苏裳打断他:“谁说我要卖宅子?祖父,这里不是你家,你做不了主。不论这宅子还是我的百亩良田,我都不卖。这是我赤手空拳打出来的天下,我看谁敢动!” “混账,你老子还在坐牢,你不想办法救人,自己有吃有喝,你大不孝。你不仅大不孝,你还有悖天理,你不去营救你爹,倒让我这个老人奔前跑后。苏裳,我就问问你怎么有脸活着?” 苏裳昂然说道:“我自然有脸活着。我不仅要活下去,还要活得好。祖父,我倒要来问你,你明知道我父亲贪腐被关入监牢,你还来回奔走营救他。你蔑视大周律法,扰乱大周法治,无视皇上他老人家以法治国的条令,祖父如此嚣张,京城就没人管管吗?” “你还要我卖了地和宅子去救人?我不傻。我要做大周良民,我绝不会去救一个贪腐的官吏。苏黯坐牢,他罪有应得。” 苏正脸色发黑:“孽障。孽障。” “祖父,你还说我不孝。自从叶红樱进了苏家,你就虐待我和苏昂。我们在苏家吃了多少苦头。你还好意思叫我去帮助他们,做梦。” “我和苏昂在苏家吃不饱穿不暖,想吃一口肉都得自己去钓鱼,苏黯的银子可没花在我们身上。还有,你卖掉的那些铺子是我娘的嫁妆,你必须还给我。” 苏裳直直的盯着苏正:“祖父,自从你到了这里,你可问过一句苏昂?你可曾关心过他?你没有。你心里只想着如何从我们身上牟利,就如同逼我退婚,逼我嫁给沈怀成一样。你不配做我的祖父。” 苏正气得浑身发抖:“孽畜,我这就打死你个孽畜,倒也省心。” 他逼近苏裳,一巴掌就打过来。 段青及时赶到,抓住他的手腕:“你谁啊?敢打我们姑娘?走,抓住他送到县城那里去报官。” 苏裳心里一动:“堵住他的嘴,还有门外那个老仆人,一起送到宋大人那里去。叫宋大人审判这个意图破坏大周 律法的人。” 段青和蔡二娘、黄莹刚从县城卖了鸡鸭回来,回来路上遇到小玉和铜锁,两个人说苏裳在家里被苏正打了一巴掌,段青等人气得要命,抓了苏正就要走。 苏正大骂:“我是你祖父,你敢告我!你个孽障,你大不孝。” 蔡二娘听了不敢动了。 老头子是姑娘的祖父。 她赶紧拦住段青:“苏老爷,别生气,有话好好说。” 苏裳大声说:“蔡大嫂,你别拦着段大哥。他虽然是我祖父,然而却虐待我虐待苏昂长达数年。如今还想卖了咱们的宅子和良田。如果任凭他在这里胡作非为,咱们都会无家可归。” 蔡二娘和段青都傻眼了。 “虐待你?虐待苏昂?” “卖宅子卖地?” 小玉大声说:“苏老爷还逼着姑娘嫁给了沈大人,结果姑娘被沈家休弃,无家可归,我们从京城一路流落到洛城才有了安身的地方。” 小玉一说这话,苏裳心里那些被勉强压制住的痛苦和愤怒都被翻腾出来,她怒视苏正:“祖父,看在我姓苏的份上,我叫你一声祖父。我且问你,你和父亲知道我被休弃,你们可曾经找过我?” 苏正脖子一抬:“你被休了还有脸活着?你被休当日就应该悬梁自尽,以示贞洁。” 苏裳冷笑:“祖父,暂且不说我,苏昂被苏璋和苏琼欺负得跳河,你知道他还活着,你可曾问过他一句?你作为祖父,你可曾关心过他的死活?” 苏正怒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无端跳河,乃是不孝,是大不孝。我还问他?就你们姐弟俩让苏家成了京城笑柄,还奢望我问你们安好?做梦。” 苏裳并不后退:“那么你为何来要银子?难道你还要从我们身上吸血?段大哥,送衙门里头去。我倒要让世人评评理,看看是谁给苏家丢人现眼。” 苏正心里知道自己理亏,然而面对小辈,他怎么会承认:“你,苏裳,你该死。你父亲还在大牢。你问过他不曾?” 苏裳拿了手帕就塞到苏正嘴里去。 “段大哥,把他弄车上去。” 苏裳明白,对于苏正,她对付不了。 他从京城来,如果他赖在这里不走,闹得十里八乡里的人都知道,她还过不过日子了? 谁都不能妨碍她过上好日子。 苏正,也不行。 段青和蔡二娘听明白了刚才两个人的对话,已经气得不轻,这老头儿虐待姑娘,还要卖宅子,必须不行。段青拖着苏正把他弄到刚才卖鸡鸭的马车上,顺便盖上一层草垫子。苏正带来的老仆人吓坏了:“这么了?老爷,这是怎么了?” 苏裳淡淡一笑:“苏伯,您正好跟我去衙门里头做个证人。证明我和苏昂在苏家是如何被虐待被殴打的。” 几个短工还没走呢,段青招呼短工们把老家仆也丢马车上,一群人乌泱泱地往前走。 苏裳带了头巾,把自己裹得只剩下两只眼睛。她坐在马车上,小玉也跟着去了。 路上遇到了不少农人,大家一看蔡嫂纷纷打招呼:“善人。” “善人不是刚从县城回来,怎么又要去?” “善人,家里有事?有事您说话。” 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跟在马车后头,要帮蔡二娘一臂之力。 段青和蔡二娘如今是县城的名人。他们经常去县城卖菜卖鸡鸭,一来二去,认识的人更多了。到了县城衙门的时候,跟在马车后面的人已经有一二百人。 县城里头的百姓们一看,哎呦喂,大善人去衙门了,还来了这么多人,有热闹要看,必须要参与。 于是呼朋唤友,衙门口那里瞬间站满了人。 宋启瑞忙着处理公函呢,他兼管两个县城的公务,往日忙得飞起,还要挤出来时间去看苏裳,所以中午连个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师爷进来说有人告状,然而却还没写状纸,宋启瑞说:“叫他们回头写了状纸再来。” 师爷说:“来人是蔡善人,状告一个姓苏的老头。” 宋启瑞立刻抬头:“姓苏的?” 他起身问道:“苏什么?” “说是叫苏正。” 宋启瑞面色一下变冷了。 苏正竟然来了。 他如何得知苏裳在这里的。 他和苏黯逼着苏裳退亲,造成自己和苏裳姻缘离散,这一肚子的闷气,他还没地方撒呢。 “走,随我去看看。” 宋启瑞迈步进了大堂,师爷跟着宋启瑞坐定:“蔡善人,大人到了。您先说。” 苏正此刻正背着手站在堂下呢,听到说话声回头一看,顿时瞪大了一双老眼:“是宋家的小儿?” 宋启瑞一拍惊堂木:“来着何人?见了本官为何不跪?蔑视律法,来人,先打十板子,以示大周律法威严。” 第152章 苏正挨打 宋启瑞刚进入大堂的时候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苏裳,她的眼睛满是红丝,充满了愤怒。 她素来文静,今日这么愤怒,很显然受了委屈。 以前没机会给她伸冤,今天自己一定给她出口气。 苏正见宋启瑞不敬重自己这个老者,怒道:“宋家小儿,你敢打我?我到京城去告诉你老子宋淳那个老东西,说你公器私用。” 他才不怕宋淳。宋淳是个五品小官,管园林的,一点儿地位都没有。如今这个儿子还是个七品县令,有什么好怕的? 他可是京城里头来的,他身份在这儿,谁敢动他? 苏裳也没料到宋启瑞一进来就要打苏正。 好。 先打他十板子,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叫嚣。 她的心被苏家这些人给伤透了,她必须得冷硬,才能护住自己。 宋启瑞一声令下,两名衙役按倒苏正,另外一名衙役上前就打。 噼里啪啦一通,观众们齐声数数:“……七、八、九、十。” 苏正没料到宋启瑞真的会叫人打自己。 他已经五十多了。竟然被宋家小儿当众殴打。 他破口大骂:“宋启瑞,你个蠢货,你滥用职权,你不审案子就打,你护着那个不孝女,你徇私枉法……” 宋启瑞大声喝道:“堂下之人公然侮辱本官,造谣本官滥用职权。来人,扒了裤子打。” 宋家老仆人赶紧拦住苏正:“老爷,别骂了,别骂了。” 他可看出来了,宋家的这位公子可是会来真格的。 苏正一开始以为宋启瑞是吓唬吓唬他,没想到宋启瑞来真的。他也是非常识时务的人,他赶紧说:“大人,大人,是小人错了,小人知罪。” 宋启瑞冷笑:“你已经侮辱了本官,这是事实。本官可不敢轻蔑律法,打,再打二十 板子。” 衙役们也怒,好么,老子刚才看你年纪大了,根本没用力气打你,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你倒好,连累老子们再打一次。 这次,根本不留情。 观众们也还跟着数数:“.……六、七、八、九、十。” 苏正被打得动弹不得,趴在地上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宋启瑞一拍惊堂木:“本朝律法,体恤伤者。把这被告拉入大牢,请大夫给他医治。今日时辰已晚,待伤者痊愈后本官再审理此案。退堂。” 说完,一甩衣袖出了大堂。 百姓们看了一场热闹,心满意足地走了。 师爷留下苏裳等人,让随从把蔡二娘等人带到一边的偏房等候,自己带着苏裳去了书房。 “宋大人。” “苏裳,这是怎么回事?你祖父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 苏裳说道:“他说有人给他写了匿名信,说我在这里。他从京城过来,要我卖宅子卖地去救我父亲出狱。我不同意,和他吵了起来。” 苏正那一巴掌打得重,现在苏裳脸上还有巴掌印。 宋启瑞捏紧拳头,随后又松开:“你还把他们当成家人否?” 苏裳摇头:“我本来还心存奢望,渴望他们能对我好一些。如今,算了。” 她眼神黯淡,显然被苏正伤透了心。 “我在京城的时候,也听说了苏家的事。你父亲苏黯贪腐入狱,你祖父来回奔走,把家产都卖光了也没能把你父亲救出来。听说上头有人按住你父亲的案子,一定要他坐牢。所以,你祖父的举动就是飞蛾扑火。我离开京城的时候,苏家破败得厉害,你祖父已经不再替你父亲奔走。如今他逼你卖宅子,我看不过是借口。他想逼你拿钱而已。” 苏裳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他真要给苏黯奔走。苏家,从根子上就烂透了。” 宋启瑞说:“放心,我不会让他骚扰你。” 苏裳说:“他并没有违法,也关不了他几天。我知道他的性子,他就是要站在道德的高度来逼我就范。难道我又要走?即使我走到天涯海角,都是苏家人,都摆脱不了他们。” 她本来柔弱,被生活逼得慢慢坚强起来,如今似乎承受不住,趴在桌上哭起来。 无人可依,无人倾诉。 宋启瑞心生恻隐,他很想问苏裳那个问题想的怎么样了,奈何又不舍得逼她,只好说道:“别哭。暂时关他几日,这几日总能想出来办法。” 隔壁房间里,蔡二娘审问小玉,小玉知道瞒不住,这才支支吾吾把苏裳和苏家以及苏裳和宋启瑞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最后才说了沈怀成。 蔡二娘和段青惊得简直想要死一死。 老天爷啊,知道苏裳不简单,但是她竟然如此不简单。 是官老爷的女儿。 是沈大人沈阁老的前妻。 是宋大人的前未婚妻子。 难怪沈大人对姑娘那么好,难怪宋大人对姑娘那么好。天杀的苏老爷,虐待姑娘。该打,宋大人怎么就没打死他。 苏裳哭够了,她恨自己软弱:“我该走了,回家后和蔡嫂他们商量一下该怎么办,过几日再来找你。” 宋启瑞送她出了衙门上了马车:“放宽心,一定会有办法的。” 苏裳点头:“好,你也不要因此违反大周律令。” 宋启瑞微笑:“自然,还用你来叮嘱我。” 说话里自然有一股子亲昵的味道。 苏裳不敢看宋启瑞,催促段青赶车。蔡二娘和小玉护住苏裳,一路往苏家庄而去。 。。。 沈怀成忽然从床上坐起来,他梦到苏裳在哭。 还是很大声的哭。 刚才他小睡了一会儿,竟然梦到她。 她哭得花容失色,肩头耸动。而自己拼命想去抱她安慰她,却怎么都走不到她身边,两个中间隔着一大片白茫茫的水汽,她也没看到自己。 恰好小唐过来找他:“大人,我们的人传来消息,苏正去了荷山县。” “什么?” “雷冲加急来信,说五日前苏正到了荷山县,被苏娘子送到荷山县衙,宋启瑞审的案子,把苏正打了一顿关入大牢。” 小唐把急信交给沈怀成,沈怀成一目十行看了:“苏正如何得知她的地址?” “不知。” 沈怀成烧掉书信:“收拾行李,随我出京。” “是,大人。” 小唐并不奇怪,为了苏娘子,大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第153章 她死了对苏家才有好处 苏正被关入大牢五天了,这五天内,只有老仆人日日进来看他,苏裳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气得苏正破口大骂,骂苏裳,骂苏昂,骂苏黯,骂宋启瑞。 总是,都是别人不对,他才是对的那个。 忽然门口一暗,宋启瑞和师爷站在牢房门口,冷冷看着他。苏正冷笑:“宋大人,你好大的官威啊。无辜关了老夫五天,等老夫出去,非得告你违法拘谨老夫。” 宋启瑞淡淡说道:“看来还没关够,接着关押。” 师爷说:“是,再五天?” 宋启瑞说:“不够。威胁官员,关十天,伙食减半。” 说完扭身往外头走,苏正可没想到宋启瑞这么硬气,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仗着自己认识宋淳,自己的辈份比宋淳高,就欺负宋启瑞不敢怎么样。结果自己被打了二十大板,还被关在这里。他再也不敢宋启瑞对着干:“宋大人,老夫说错了。我说错话了。” 宋启瑞这才回身看着他:“苏正,晚了。覆水难收。我劝你在牢里好好想一想你做的事,哪里错了,哪里对不住苏姑娘。” 苏正大声说:“宋大人,她是我孙女,只有她对不起我的份,我爱她护她,从来没有对不起她。” “是么?那么你们为何逼她退亲,造成她婚姻不幸?” “你们为何在她失踪之后,并不找她,任凭她在外头飘零?” “她一个弱女子,如果死在外头,是不是你们也就任凭她这么死了?” 苏正理直气壮:“出嫁从夫,在家从父。父母生了她养了她,她就得听话报恩。她嫁了人,就是沈家的人,死是沈家的鬼。她流落在外,和我苏家有什么关系?她被沈家休弃,是苏家的耻辱。她死了对我苏家才有好处,我苏家才不会受人辱骂。” “宋大人是痛恨我苏家没把她嫁给你吧?呵呵,原来如此。这大周的官场也没那么清明。宋大人借着官位,报一己私仇。” 宋启瑞冷峻的脸被气得裂开了一条缝。这老匹夫的腔调,和他父亲的腔调一模一样。他一眼都不想多看。 “那好,那就请你等待明日的审判吧。” 宋启瑞扭身离去,只给苏正留下一个背影。 苏正气得跳脚:“还没说完呢。喂,喂……” 他这么说,不过是想和宋启瑞讲条件而已。然而宋启瑞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又走了。 他可不想在牢房里头闷着,于是大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 苏裳沉闷了几天,这天终于振奋精神,在田里干活。 那个老仆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赶过来,找到苏裳,给她跪下磕头:“姑娘。” 苏裳赶紧扶他起来:“老伯,你起来说话。” 老仆人苍老了很多,“姑娘,你行行好,叫宋大人把老爷子放出来。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又挨了打,我怕他死在里头。” 苏裳说:“我命令不动宋大人。” 老仆人说道:“姑娘,我知道你在苏家过得不好,可是老爷毕竟是你的祖父。人要孝顺,要顺从才能有福报,下辈子能过上好日子。如今老爷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就被你送进大牢,姑娘,你不孝啊。” “姑娘,老爷说得对,你父亲还在牢里吃苦,你却过着好日子。你弟弟妹妹没人管没人问,你拍拍胸口问问你的良心过不过得去?” 苏裳简直要冷笑。 一个老仆人都敢来辱骂自己不孝顺了。 谁给了他胆子? “老伯,我在苏家过的什么日子你是知道的。当时我挨打挨饿的时候,你眼睁睁看着。我弟弟苏昂被殴打的时候,你也眼睁睁看着。他跳河自尽的时候,估计你也是眼睁睁看着吧。你的良心在哪儿?” 老仆人说道:“那是你该被罚。长辈惩罚小辈,都是为了小辈好,玉不琢不成器。姑娘,你不该记恨你祖父,他都是为了你好。你被沈家休弃后没上吊自尽,老爷不是也没说什么嘛。” “再说苏昂那小子,不尊老不爱幼,被说两句就骂人,难道不应该调教他?而且,他亲弟弟亲妹妹说他几句,都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他就跳河。一来他禁不起开玩笑,二来他没有做大哥的胸襟,说跳河就跳河,把你父亲和祖父架在火堆上面烤,叫街坊邻居看笑话。这是何等的不孝。这等人活着也没啥前途。幸好老爷胸襟宽广,没被他给气死。” “而且他也没死,不活得好好的?他在白鹿书院读书,也不知道回家谢罪?大不孝。” 苏裳气得心头的火一下子就爆炸了。 老天奶的在这儿等着自己呢。 罢了,这种人天天和苏正在一起,和这种人争吵纯属浪费时间,叫他滚也就是了。 她竖起来眉毛指着大路:“看你年纪大,我不打你,滚。” 老仆人厉声说道:“姑娘,我奉劝你。良药苦口,忠言逆耳。作为小辈,你应该去大牢你探望老爷,并且磕头求他饶恕你的罪行。然后卖了宅子和这良田回京城伺候你母亲,抚养你弟弟妹妹才是正途。如今你和那些贱民住在一块,天天和这泥腿子打交道,你活着就是辱没苏家诗礼传家的名声。” 苏裳被气得浑身发抖,小玉赶过来破口大骂:“姓苏的老鳖三,敢骂我姑娘。看我不打死你。” 她扑过去厮打那个老仆人,段青和蔡二娘也赶过来跟着一块儿打,三人推推搡搡把老仆人赶到大路上,驱逐他出了苏家庄。 苏家庄和旁边的庄子隔着一个小土沟,老仆人站在小土沟那里回身骂道:“苏裳,你仗势欺人,你大不孝,你把你祖父送入大牢也不去看他的伤情,你这等子孙,不能入苏家祖坟。” 苏裳怒极,再也忍不住,上前推了老仆人一把:“谁稀罕苏家的祖坟。你稀罕就去陪着那老东西去吧。” 老仆人一个踉跄跌倒,从土沟上滚到沟底。 他满脸通红爬起来,指着苏裳大声骂道:“苏裳,你咒骂苏家老祖宗。难怪你被休弃。你活该。老爷说得对,你就是个扫把星,谁沾你谁倒霉。” 小玉抓起来土坷垃砸过去,老仆人赶紧往前跑,跑了几步被干草绊倒,惹得小玉和段青等人哈哈大笑。 老仆人扭头敢怒不敢言:“你们等着。” 苏裳大声说:“好,我们等着。看看老天爷会惩罚谁。” 她们看着老仆人跑远,也没多想,接着干活。 第154章 老仆人死了 黄莹生怕苏裳生气:“姑娘,别生气。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眼光,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他们骂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日子。” 苏裳苦笑:“我不生气。他们都是一路人。他们欺负我和苏昂,欺负我母亲。这个老仆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从小就伺候我祖父,自然替他说话。” “我祖父怎么对我,他一清二楚。我要是和他讲道理,就是对牛弹琴。我越生气,他们越高兴。” 小玉:“姑娘,别理他。他就个不死的老东西,被老爷给带坏了。他说什么,咱们都当狗屁。” 夜里,家里人都睡了,苏裳跑到天台上去坐着。 她本来想问一问苏家的近况,谁知那个老仆人劈头盖脸骂了自己一通,倒是好笑。奴婢倒能骂主子了。 苏裳自嘲一笑。 你算是什么主子。不过姓苏,不过住在苏家而已。 自从母亲去世,苏家人没把她和苏昂看作是苏家的主子。 就连一个老仆人都嘲弄她,指责她。 苏裳,你还是不够强大。 四年过去了,才弄了这么点儿家底,速度太慢了。 还得加快脚步,弄钱才是王道。 等钱多了买地,买了地买仆人家丁,到时候看谁敢瞧不起她! 到过年的时候,培育的那些水仙花、菠菜和小蒜苗都能买大钱,温室里还培育着两百多盆绿牡丹和绿菊花,春节一定能挣钱。 苏裳一会儿自伤身世,一会儿雄心壮志。她看着天上的明月,一会儿觉得孤单,一会儿觉得希望满满…… 夜的风轻轻吹来,微冷。 苏裳抱着肩膀,忽然想起来这次去怀庆府的时候,沈怀成半夜睡不着,把自己带到屋顶上看怀庆府全貌。那时候,天空也有孤星一颗,在西沉的月亮边淡淡地眨眼。 他给自己讲解怀庆府的历史,结果自己太困,靠着他的肩膀睡着了。 今夕何夕,亲人如此盼望团聚。 苏裳突然有些羞赧。 呸,谁盼着和他团聚。 她下了天台,回屋睡觉。 。。。 翌日一早,有人大力拍门。 段青开了门一开,是两个衙役。 “官爷,您有啥事?” 两个衙役说道:“昨日有人看到你们家苏娘子推搡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那老人死了。就死在你们苏家村外头的土沟里。走吧,跟我们走一趟。” 段青傻眼。 “……什么,什么?官爷,谁死了?您说清楚。” 这两个衙役很客气,来的时候师爷特别交代,这两位是大善人,还有皇上发的匾额,一定要恭恭敬敬的带到衙门那里去问话,所以衙役解释:“一大早有人发现那个老头儿死在沟里,身体都发硬了。有人说昨日你们推搡那老头,还发生了争执。如今老头儿死了,所以要请大善人去衙门配合调查。” 蔡二娘、小玉、黄莹和苏裳都跑过来,苏裳问:“是不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头,脚上的鞋子都磨破了?” “是。还请苏娘子跟咱们回去配合县老爷问话,大人在等着呢。” 普通百姓谁见过死人这种事? 蔡二娘脸色发白,她抓紧苏裳的手:“我们姑娘不会杀人,官爷,我们不去衙门。” 黄莹则说:“官爷,我们推搡了他,他骂人我们才赶他走。我们眼睁睁看他跑了,他怎么死的和我们无关。” 小玉说:“官爷,他走的时候才半下午,半夜里死了关我们什么事?” 小玉很不满意。 宋公子怎么回事?说了要给姑娘撑腰的,他怎么撑腰的? 苏裳说道:“这事儿和我们无关。但是官府有求,咱们就得去。段大哥,你去套车,我和你过去看看。” 蔡二娘拉住她:“你不能去,我去看看。” 苏裳摇头:“蔡嫂,你们都在家里等消息。没事儿,宋大人一定会秉公办案的。” 她面色平静,仿佛一点儿都不怕。 苏裳跟着段青走了。 留下蔡二娘、小玉和黄莹以及铜锁在家。蔡二娘拴上门栓:“都不许出门,都给我在家里守着。” 。。。 宋启瑞果然在等苏裳。 师爷也在,仵作也在。 看到苏裳和段青进来,宋启瑞说:“坐。” 苏裳和段青并不坐,只站在大堂里。段青说:“大人容禀,昨日下午,苏家的老仆人来捣乱,跑到地里骂我们姑娘。我们气不过,赶走了他。我们亲眼看着他离开了苏家庄,当时他活蹦乱跳的,骂人的时候中气十足。” 苏裳说道:“宋大人容禀,那老仆人是我祖父苏正的家仆,是家生子,从小跟着和我祖父,和祖父感情深厚。他莫名其妙出现,骂我不孝,不守三从四德,我并没有回骂,只赶走了他。他死了,我们也很伤心,但是他的死和我们无关。” 宋启瑞说:“别急,你们先过去看看是不是他。” 仵作带两个人过去,他解开白布,苏裳说:“是他,正是那个老仆人。” 仵作刚要盖上白布,苏裳说道:“请让我看看他全身。” 仵作揭开尸体上的一层白布,露出老仆人的全貌。 苏裳却说:“那老仆人腰间有荷包。荷包哪儿去了?” 仵作说道:“这人身上并无荷包。可去现场查看。” 仵作和师爷把这事禀告给宋启瑞,宋启瑞当即让人去现场查找那个荷包。 苏裳皱眉,这个老仆人死了,还好巧不巧的死在和自己争吵之后。 宋启瑞板着脸说道:“苏裳,本来这两日要审苏正的案子,今日却来了这么一出,所以只能先顾着这个死人案。有目击者看到你们苏家庄的人和那老者对骂,你推了老者下沟后,小玉拿了土坷垃砸他。如今老者已死,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苏裳,我相信你不会杀人,但是这两天你不能外出,就暂时在家里待着。” 苏裳低头答道:“是,大人。” 宋启瑞看着她的发顶,有些无奈:“裳裳,别生气。这是办案程序,本官只能如此。” 杀人这么大的事,衙门里头多少人盯着,这不是苏正闹腾的那等家长里短的小事,这是杀人的大案子。 一旦有人一个折子递上去,他乌纱帽难保,到时候怎么娶苏裳为妻?怎么护着她? “你先回去,听话。这里的事儿交给我,你就在家里守着。” 苏裳拉着段青退了出去。 杀人嫌犯,这种事情沾染上就一辈子都没办法摆脱掉。 谁在害她? 第155章 他从天而降 苏裳和段青出了衙门,大街上人来人往,人人都在努力奔赴自己的新生活。唯有她,忙忙碌碌,拼死拼活的讨生活,然而却依旧麻烦不断。 老天爷就这么赏赐努力的人? 苏裳心中凄苦:“老天爷,你不长眼,你瞎了眼。你看不到我的辛苦,看不到我的努力。你只会打击人。你为何不帮我?” “老天爷,我吃了这么多的苦才走到今天。怎么就成了嫌犯?我没杀人,他的死和我无关。老天爷,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马车在街对过,段青说:“姑娘,你等我收拾收拾马车。” 苏裳茫茫然答应了。 她心情极其郁闷,老仆人死了,这件事如同狂风暴雨一样把她昨夜的雄心壮志打碎碾成粉末。 这么多年了,她经历多少风雨,这次应该是最严重的一次。 有人死了。 自己是那个嫌疑人。 苏裳悲从中来,心头烦乱。忽然一个臭鸡蛋当头砸过来,正好砸在她额头上。 “哎哟---” 苏裳捂住额角,手心里都是腥臭的粘稠蛋液。 有人高喊:“就是这个不孝的东西。她父亲坐牢,她祖父过来找她,要她去救她父亲。结果这东西看钱比自己亲爹还重,还把她亲祖父送入大牢。如此不孝的东西,留着干什么?留着脏咱们大家的眼睛?砸,都给我砸。” 也有人高喊道:“这么好看的姑娘,心却比茅坑还要脏还要臭。不要祖宗的东西,砸,都给我砸。” 还有人说:“老家仆过去劝她,她不知道感恩,反而杀了老家仆。这是个杀人犯---” “这个杀人嫌犯,县令大人竟然不杀了她,还放了她。这就是个狐狸精,凭着一张脸迷惑男人---砸,给我砸---” 苏裳吓坏了,她本来心神大受打击,蓦然又被人团团围住,吓得花容失色:“不是这样的。你们说错了----” 领头的一个中年黑衣女人指着她冷笑,“谁错了?你父亲就不应该生你这个搅事精。砸---” 她抱着烂菜叶子朝着苏裳劈头盖脸扔过来。苏裳来不及躲避,头发上肩膀上落满了烂菜叶。紧接着那些烂果子、菜叶子和臭鸡蛋都扔过来,她只好蹲下护住头脸。 “不孝顺的东西,我砸死你。” “不管自己亲爹亲爷爷,自己吃喝玩乐,不要脸。” “不要脸的贱货,也不看看你什么货色---” “竟然还敢杀人。你个杀人犯。县令老爷干嘛不把你关牢里?狐狸精,你骗了多少人?” 这些人砸苏裳还不过瘾,领头的那个黑衣女子一把抓住苏裳的发髻,“狐狸精,叫我看看你这张脸。” 她用力一扯,苏裳跌坐在地上,发髻散乱。 段青看到动静不对,立刻就往这边跑:“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两个男人拦住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打,段青被打得满地打滚,然而他依旧不放弃:“放了我家姑娘,我和你们拼了。” 但是那些人把苏裳团团围住,黑压压一片,也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围着她,殴打她。段青气得目眦尽裂:“救命啊,救命啊。” 忽听街上马蹄哒哒如同急雨,马上那人一身黑袍,双眸如星。 他身后跟着一队人马,大街上的人看到这一队人这么威猛,纷纷避让。段青看到来人,大喜:“大人,快去救姑娘。” 沈怀成长鞭一甩,鞭梢横扫过来,那些围殴苏裳的人被打得七零八落,哀嚎一片。 沈怀成翻身下马,把苏裳捞入怀里:“抱歉,我来晚了,娘子莫怕。” 他的黑袍上还有冷冽的风意,很凉。 但是他的胸口很热,他的心也在砰砰直跳。 苏裳刚才固然害怕,甚至恐惧到了极点,但是她没哭。 沈怀成来了,她哭了。 她还怨他来得太晚了。 她热乎乎的眼泪,哗啦就流下来,顺着臭鸡蛋那些蛋液往下落,都落在沈怀成胳膊上。 沈怀成脱下披风把苏裳卷起来藏在怀里:“把所有人都抓起来审问,一个都不许逃脱。” 随从已经抓了好几个围攻苏裳的人,苏裳福至心灵:“有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她是领头的。” 沈怀成轻笑:“娘子聪明。” 他抱着苏裳找到段青:“段大哥,你们速速回家。” 沈怀成看着苏裳:“回家后哪儿也别去,懂?” 他嗓音比较严厉,不复刚才的温柔。 段青连连点头。 老天爷啊,谁敢还出家门? 沈怀成:“唐二,你送他们回家。不必回来复命。” “是,大人。” 唐二高兴得要命,哎嘛,听说前夫人厨艺好,他总算能跟着回去吃口热乎饭了。 宋启瑞听衙役说这边打了起来,苏裳被人围殴,惊得急急忙忙赶过来,就看到苏裳坐在马车上:“裳裳。” 沈怀成目光阴冷:“宋大人。” 宋启瑞这才看到沈怀成,一愣:“沈大人如何来了?” 沈怀成冲段青一点头,段青立刻赶着马车往外走,他则上前一步:“我不来怎么会看到苏裳被人殴打?我不来也不知道宋大人竟然是这般护着子民的。圣上说宋大人在黄县政绩斐然,我看也不过如此。” 宋启瑞俊脸一红:“下官知罪。刚才下官刚刚和苏裳谈过,送她出来。谁料到一转眼的功夫竟有歹民作乱。下官定会严查。” 沈怀成一甩衣袖:“好,我等你严查的结果。” 他回身问小唐:“抓了多少人?” “报大人,不计男女,一共抓了三十六人。” 沈怀成心中一痛。 她那么弱小,竟被这么多人围殴。 “可有一个黑衣女子?” “并无。” 沈怀成周身的气息顿时变得阴冷,眼神冷厉。这黑衣女子是主使人,只要抓住黑衣女子,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作乱的人。 胆敢围殴自己的女人,他找死。 宋启瑞还想追苏裳,被沈怀成拦住:“宋大人不忙着办公?” 宋启瑞说道:“这起围殴明显有人在背后布置,我得问明当事人才好办案。沈大人为何要拦住下官。” 这是个油盐不进的东西。 “宋大人说得好,围殴她的人都在这里,这是你的地盘,还请宋大人审案吧。” 沈怀成后退一步,随从们把那三十六人推过来交给衙役,衙役们也都傻眼。 这不过是个 小县城而已,啥时候一股脑抓过这么多人? 沈怀成翻身上马:“辛苦宋大人。” 说完,带着随从一阵风一样出了城门,追赶苏裳去了。 第156章 追女人就得这样 马车出了城门一路疾驰,苏裳被颠得七荤八素,段青回头看了看苏裳:“姑娘,没事吧?” 苏裳大声说:“段大哥,我没事。你快点儿赶车,家里都等急了。” 她被突如其来的殴打吓破了胆子,刚才使劲哭了一通,心神渐渐平复,终于平静下来,嘲弄了自己一路。 苏裳,你也算见多识广了,怎么就被一群不明真相的老百姓给吓破了胆? 你羞也不羞? 他们被人给糊弄了,宋启瑞和沈怀成一定能查明真相,把那个黑衣女子给抓出来。 至于老家仆的死,一定和这个黑衣女子有关系。 老家仆死了,她也很伤心,但是他的死和自己无关,别想污蔑自己是嫌疑犯。 她未免有些责备宋启瑞,他是县太爷,是父母官,怎么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他都不知道。闹事的地点就在衙门外头不远处的闹市,那么多人围观自己被人群殴,难道那些看门的衙役不给他汇报? 还是给他汇报了,而他忙着没当一回事? 苏裳摇了摇头,抬头看到沈怀成骑马奔来。他目光锁定自己,看到自己看过去,立刻抓住她的眼神不肯放,苏裳觉得自己很委屈,扭脸不看他。 她心头很暖。 京城遥远,而他,竟然来了。他驱散了黑压压的人群,搂住自己。 他的怀抱,宽阔而且温暖。 他抱着自己上了马车,他低声的叮嘱带着微微的寒意,他急速跳动的心暴露了他的心。 他惦记自己,他在意自己。 但是苏裳立刻调整心态。 苏裳,他和你没关系,你别矫情。 他害你还不够吗?你干嘛委屈,你干嘛在他面前哭?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所以,她又抬头冲沈怀成大大方方一笑:“沈大人。” 殊不知,她的笑是苦笑,一点儿都不好看。 沈怀成心中柔软,两腿夹紧马腹,弯腰,铁臂伸卷之间就把苏裳从平板马车上抱过去放在身前。苏裳放声尖叫,头昏眼花地抓紧他的衣领子:“沈怀成,你混蛋。” 沈怀成哈哈大笑,“不怕了?” 说话间马蹄翻飞,两人一马把段青远远地撇在身后。 唐二:“……” 好,大人这一招好爽。 飒。 追女人嘛,就得这样,快、狠、准。 宋启瑞文绉绉的,根本不是大人的对手。 苏裳平稳了心神,大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知道娘子有难,为夫必定来英雄救美。” 苏裳嗔怪:“谁是你娘子?” “知道苏娘子有难,本官必定来英雄救美。” 唐二:“……” 脸皮真厚,比昨天吃的那个酱肘子的皮还要厚实,苏娘子不是大人对手。 苏裳问:“你怎么知道我出事了?” 沈怀成偷眼看了看她的脸色:“在你身边放了人。” 苏裳又掐他:“谁?是不是那个短工?” 沈怀成点头说道:“雷冲是我身手最好的侍卫,给你做个种花的短工,合不合格?” 这段时间忙,苏裳叫段青招了好几个短工,其中有个短工,三十来岁,身材消瘦,干活卖力话不多,两眼规矩得很,从来不乱看,苏裳一猜就是他。 “他说了你祖父的事,我知道后就来了。有些话你不方便说,我来处理。” 苏裳心头一暖。 是啊,苏正再怎么过分,总是她的长辈,有些话她说出来就是大逆不道,然而旁观者说出来就是公道话。 “他到你这里来说什么了?” 苏裳嗔怪他:“你不是在我身边放了人?” “你说,我喜欢听。” 苏裳就把苏正的要求说了一遍,随后又说了那个老仆人的事。 “我没杀人。” “知道你没杀人。放心,这点儿小事还来污蔑我们大周的大善人,必定不行。” 很快到了家,苏裳听到铜锁在大叫:“我要去找姨,我去找姨。” 她在马上大声说:“铜锁,我回来了,开门。” 就听到里头一阵脚步声,蔡二娘、黄莹和小玉,铜锁同时拉开大门:“姑娘。” “姨,姨。” 然而几个人看到苏裳骑在马上,身后的沈怀成搂着她,登时愣住不敢向前。 沈怀成翻身下马,把苏裳抱下来:“进去吧,我还有事,回头过来找你。” 又叮嘱蔡二娘:“蔡嫂,她受了极大的惊吓,请蔡嫂帮她沐浴更衣,好好睡一觉。” 又扭头说:“等你醒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再次上马,从怀里掏出来一包糖果丢给铜锁:“铜锁,守着你姨睡觉。” 说完,纵马去了。 。。。 沈怀成骑马到了那个发现老家仆尸体的土沟,雷冲就在那里站着等他呢。看到沈怀成等众位侍从,雷冲拱手行礼:“大人。” 沈怀成翻身下马:“可发现可疑行迹?” 雷冲摇头:“发现尸身处大片干草被折断,看得出来老家仆是经过拼死反抗的。凶手力气不大,故而和老家仆来回厮杀了很久,才把老家仆闷死。凶杀现场面积很大,到处都是被压断的干草。” “那人杀了老家仆后一路逃走,来到大路上失去了踪迹,无迹可寻。” “县城的仵作如何说?” “他说老家仆大概在头一天下午被人给捂死,今天早晨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僵硬,两眼无法合拢。苏娘子还告诉仵作,说老家仆的荷包不见了。” “谁发现的尸体?” “是个当地捡牛粪的老头儿,也在衙门里备案了。” 沈怀成查看了地形,依旧吩咐短工:“你去苏家宅那边守着吧。” 雷冲走了。 沈怀成则带着小唐他们去了县衙牢房。 小唐好奇:“大人,怎么不去抓凶手?为何要去大牢?” 沈怀成冷笑:“还没看明白?凶手一直盯着苏正呢。苏正那老东西一来,背后的人就找机会寻衅,那老家仆和我娘子吵了一架后被赶出苏家庄,凶手借机杀了老家仆。我先去牢里看看老东西,吓唬吓唬他。” 小唐:“……” 好么,“我娘子”都说出来了。 小唐问:“大人,这里是宋大人的地盘。咱们可算是越权?” 沈怀成冷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家都是替皇上他老人家卖命,什么是越权?只有尽快找到真凶,还百姓一个公道,这才是父母官。宋大人步伐太慢了,我不过帮帮他而已。” 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157章 你叫她杀人嫌犯 苏正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勉强可以站起来。牢房里吃得不好,还到处都是耗子和蟑螂,老家仆还不来给他送吃的,他正气得不轻,痛骂苏裳。就听到一人冷冷说道:“苏正,你好大胆。在京城贿赂官员不成,竟来此地逼迫苏裳。你活腻了?” 来人一身黑衣,腰间玉带闪亮,彰显他的尊贵。 他身后空无一人,但是杀气腾腾,仿佛他身后站满了铠甲骑士,个个拿着大刀长矛,只需要他一个眼神就会扑过来杀了自己。 苏正吓坏了,擦了擦昏花的老眼一看:“您是?” 他自然认识沈怀成,但是今日的沈怀成目露寒光,满脸肃穆,不是四五年前那个见了自己就笑眯眯的脸,他不太敢认。 沈怀成淡漠地看着他:“苏正,我是沈怀成。” 苏正一听,立刻跪倒:“阁老,沈阁老,还请沈阁老替小老儿伸冤啊。我到这里来找我孙女苏裳,却无故被宋启瑞那个黄口小儿关在牢房里五六日。他滥用职权欺压民众,老夫要上告,老夫要告到皇上那儿去。” “宋大人为何要关押你?” “沈大人,宋启瑞嫉恨我苏家把苏裳嫁给沈家,不由分说就关押老夫,殴打老夫。沈大人,要不是我还有个老家仆伺候我,我早就被宋启瑞给害死了。沈大人是青天大老爷,还请沈大人给老夫做主啊。” 沈怀成面露不耐,他时间也很紧迫,根本没工夫和苏正耗:“你那个老家仆昨夜死了。” 苏正一愣:“大人说什么?” 沈怀成阴恻恻的看着他:“苏正,你个搅事精,要不是你多事从京城赶来荷山县,你那个老家仆根本不会死。你们一路赶来,有人在背后盯着你们。你被人当枪使还沾沾自喜,浑然不觉。苏正,难怪你苏家越来越差,原来根本的原因在你这里。” 苏正:“???” 苏正:“大人,我那个老家仆死了?” “苏正,作为你曾经的孙女婿,我不会骗你。苏正,你在京城替苏黯奔走,共计贿赂各级官吏四名,现如今那四名官吏为了自保,对你的罪行供认不讳。苏正,你不仅扰乱大周律法,还公然挑衅我大周法治。刑部已经安排人手前来拿你归案。我不过早到一步而已。” 苏正吓得抖如筛糠:“他死了?他死了!” 那个老家仆从小就跟着他,两个人还是有感情的。 “苏正,如果不是因为你在牢里,死的就是你。” 苏正立刻改口:“大人,我知错,请大人看在苏裳的面子上放我一次。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让苏裳拿钱养家而已。我老了,我那个不孝儿子苏黯在牢里头,家里没人挣钱养家,总不能看着一家子人饿死。” “大人,苏裳利益熏心,看钱太重。在她眼里,亲情一文不值。我苏正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孙女,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沈怀成哪里会信他:“苏正,如果你想保住你这条狗命,就老实说谁找过你,或者谁找过你的老仆人?要不然,我也保不住你。” “苏黯还有三个多月就会出狱。但是如果你不识趣,我手头上还有他的罪证,倘若交给刑部和吏部,那么苏黯估计还会在牢里多待三年。你自己想想吧。” 沈怀成扭身要走。 苏正立刻抱住他的腿:“我说,沈大人,我说。前两天我那个苦命的老仆人来看我,说有人找到他,叫他去找苏裳,从孝道上逼迫苏裳出面救我出狱。我骂了老家仆,但是他不听话,竟然就死了。大人,是不是苏裳杀了他?大人,苏裳心狠手辣,她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沈怀成一脚踢开他:“那人是谁?” “沈大人,老仆人不认识他,只说是个黑衣女人,神神叨叨的。” 沈怀成不再迟疑,扭身而去。 黑衣女人,娘子说的对,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黑衣女人。 她见过黑衣女人,要她作图,按图索骥才行。 宋启瑞匆匆赶来:“沈大人莅临,下官来迟。” 沈怀成冷冷看着他:“宋大人,老家仆一案进展如何?” “沈大人,下官正着手此案。已经传了苏裳和段青询问情况,目前尚无其他线索。” 沈怀成接着问:“今日大街上的骚乱,可审问清楚?” “大人,下官审问二十余人,师爷还在审问。” “他们为和殴打苏裳和段青?” “他们听人说苏裳和段青是杀人嫌犯,心中气愤,于是围殴苏裳和段青。” 沈怀成那双锐利的眼神登时看过来:“你叫她杀人嫌犯?宋大人,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重新说一次。” 宋启瑞站得笔直:“苏裳和段青、蔡二娘、黄莹、小玉是最后见到老家仆的人,并且和他发生争执,推搡。在推搡过程中老家仆跌入土沟。他们都是嫌疑人。这是常识。就是给我两次机会,我也会这么说。苏裳知书达理,自然会知我、懂我。” 他说的理直气壮,不卑不亢。仿佛对面即使站着的是皇帝,他也照说不误。 迂腐。 简直迂腐。 沈怀成突然冷笑:“好一个青天大老爷。苏裳是一个弱女子,无力抵抗外头的谣言碎语。你明知道她无辜,还叫她过来问话,造成外头不明真相的老百姓群殴她。你可知这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恐怕是宋大人你担心不按照流程秉公办案会遭到弹劾影响你的仕途吧?” 宋启瑞脸色平静:“沈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下官无所畏惧。那些百姓不明原因围殴苏裳,都是下官管理无方,罪在下官。等这件事过后,下官自然会给皇上递折子请罪。” 好一个耿直的清官大老爷。 沈怀成突然意识到,裕康帝就喜欢这样类型的官员,年轻、耿直、公私分明。 是不是她也喜欢这样的男子? 他冷冷说道:“好,希望宋大人尽快找到凶犯,还苏娘子一个清白。” 宋启瑞低头拱手:“恭送沈大人。” 如果苏裳果真杀了人,他会秉公断案,不会对不起身上这套官袍。 苏裳死了,他也会陪她而去。 不过,这些话不必说出来,自己明白即可。 沈怀成快步走了。 出了衙门,他回头看了看里头那个平静站着的男子。 好啊,这个情敌挺厉害。 深藏不露。 第158章 绝不会再进沈家 苏裳沐浴好了以后就被小玉安顿上床,黄莹和铜锁也跟着坐在床边守着她。苏裳问:“段大哥怎么样了?他也被人打了。” 黄莹说:“蔡嫂说还好,就挨了几拳几脚。蔡嫂还骂段大哥没本事,没照顾好你。” 铜锁大声说:“我长大了学本事,我学了本事照顾姨。” 苏裳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铜锁,你去照顾你爹。然后叫你娘去做饭,多做些。” 铜锁很听话,一溜烟走了。 苏裳这才说道:“可能有人在盯着咱们一家人。这几天大家尽量不要出门,听明白没?” 小玉和黄莹连连点头:“嗯,知道了。” 她们都被吓坏了。 小玉气得两眼含泪:“都是老爷惹出来的事。他要是不来,咱们好端端的,怎么会遇到这种麻烦事。他不来老家仆也不会死。” 黄莹毕竟年纪大一些:“小玉,不怕。该来的总会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看老爷子来了倒是好事,提前让咱们把事情说开,解决掉。免得以后在闹什么幺蛾子。” 苏裳点头:“黄莹说得对。来得越早,对咱们越好。咱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算计咱们。祖父如今被关在牢房里,老家仆死了,背后的那人很快露出马脚。沈大人和宋大人一定会把那人抓出来绳之以法。到时候,咱们就可以安枕无忧了。” “这都是暂时的困难,熬过去就好了。正好这几天温室里的活儿多,就在温室里翻翻土养养蚯蚓。” 蔡二娘逼着苏裳睡觉,把黄莹和小玉叫走去厨房里头做饭。 “蔡嫂,姑娘为啥叫咱们做这么多饭?” 黄莹笑话小玉:“你傻啊。沈大人来了,还带来那么多侍从。都是男人,饭量大。可不得多做点饭。” 小玉噘嘴:“他又来捣乱。如果他敢对姑娘不好,我拿烧火棍打他。” 蔡二娘把小玉扯到一边 :“小玉,你老实说。沈大人为啥要休了姑娘?姑娘那么好的人,沈大人也不是不讲理的。而且,看沈大人那副样子,对姑娘也挺好。到底咋回事?” 小玉掐着腰:“蔡嫂,黄姐姐,沈家不是东西,自从姑娘嫁进去,他们就瞧不起我们,欺负我们……” 小玉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话,她可是憋坏了。如今大家都说开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蔡二娘听得大怒:“姑娘还被他们害得小产?” 黄莹气得挽起来衣袖:“好,还想着来咱们家吃饭。我呸。” 段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他低声说:“你们都消停点。今天要不是沈大人来得及时,我和姑娘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再说了,是沈大人的娘休了姑娘,和沈大人 没关系。沈大人不是这几年都在赔罪吗?” “二娘,你忘了,几年前咱们还在运河边上住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沈大人,那时候他就对姑娘很好。他高烧说不出话来,两眼还盯着姑娘呢。咱们做的饭他不喜欢吃,只吃姑娘做的菜。沈大人在京城,他听说姑娘出事,立刻就从京城赶来,大几百里地,他说来就来了。这事儿搁谁身上,谁不得考虑考虑。沈大人完全可以叫小唐过来,但是他非得亲自过来。你们想想,他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对姑娘好?” “姑娘挨打的时候,满身都是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沈大人丝毫不嫌弃,直接搂住她护住她。那么多人盯着,他也不怕人家说闲话,就那么搂着姑娘。” “我是男人,我理解他。他心里有愧,就是说不出来而已。” “要我说,这才是真男人,真汉子。” “以后姑娘的路还很长,姑娘选的路很难走。姑娘就需要一个这样的男人护着。二娘,如果你是姑娘,你怎么选?” 蔡二娘撇嘴:“我自然选沈大人。姑娘挨打的时候,就离衙门不远,宋大人护不住姑娘。呵。” 她突然捂住嘴巴。 哎嘛,怎么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小玉却说:“姑娘说了,她绝不会再进沈家。所以,你们就别乱想了。而且,你们可别忘了,沈大人有老婆,我们姑娘可不会去做二房。” 她这么一句话,大家都沉默了。 是啊,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宋大人未婚,然而宋大人真的能娶姑娘进门? 。。。 宋启瑞送走沈怀成后进了衙门后院。那里,母亲周氏端坐在厅堂内。他给周氏行礼:“母亲。” 周氏昨日到了县城,长途跋涉后有些疲倦:“好,坐。” 这个儿子一直是宋家的骄傲,年纪轻轻的就获圣上赏识,前程一片大好。唯一让她操心的就是他的婚事。 半个多月前家里收到一封匿名信,说宋启瑞又和苏裳联系上了,两个人蜜里调油,恐怕好事在即。宋淳大怒,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叫周氏过来劝阻宋启瑞。 大好青年,怎么能娶一个被休掉的女子? 苏氏就是个狐狸精,是个妖精,把儿子的魂都给勾走了。 “启瑞,看你非常疲倦,可是前面事忙?” 宋启瑞恭恭敬敬答道:“母亲,这几日事情多,等过几日孩儿休沐,定然陪母亲四处走走散心,看看农村风光。” 他说话客气、有礼。 周氏在心里叹气。 这个孩子,一直记恨家里替他退亲。 然而当时沈家势大,谁敢不从? 卢氏拿官位威胁宋淳,他们只能答应卢氏和苏家退亲。 都是孽债啊。 从侧房里走出来一个袅娜的姑娘,她看到宋启瑞,粉脸一红:“表哥。” 宋启瑞站起来:“莲妹妹。” 他一身深绿色的官袍,白底皂靴,腰缠玉带,人又俊俏,周莲捏着手帕不太敢抬头,靠在周氏身侧坐下。 这是周氏的内侄女,周莲,才十六岁。 周莲低头,然而却偷偷打量宋启瑞,她不知道想了什么,脸上一红。 宋启瑞后退一步:“不打扰母亲歇息。前面事忙,孩儿这就走了。” 周氏叫住他:“慌什么?公事处理不完。陪我吃顿饭。” 这是命令了。 宋启瑞垂头答道:“母亲,有一杀人案必须要尽快办案。孩儿失陪。” 说完快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