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样才能和师妹he啊》
1. 穿书后系统离家出走了
*
寒风裹挟着砂砾刮过悬崖,颜妤被威亚吊在三十米高空,绯红纱裙猎猎作响。
她垂眸瞥了眼脚下翻滚的干冰白雾——剧组号称斥巨资打造的“诛仙台”,此刻看来倒像是澡堂蒸汽房。
“卡!颜妤!你那是什么眼神?”导演举着喇叭怒吼,“你是爱而不得的疯批女配,不是菜市场砍价的大妈!”
颜妤漫不经心地拨开被发胶黏成坨的刘海,作为娱乐圈著名恶毒女配专业户,她早已习惯这种咆哮式指导。
毕竟在投资方眼里,她这张脸生来就该刻着“不得好死”四个字:微挑的丹凤眼染着三分讥诮,唇角不笑时也自然上翘,活脱脱从话本里走出的蛇蝎美人。
【第25场,3镜,13次(打板)】
钢丝骤然绷紧的刹那,颜妤突然想起化妆师的话:“妤姐,这威亚绳怎么有毛边啊?”
当时她正往指甲上涂暗红蔻丹,闻言只是吹了吹指尖:“省经费呗,反正摔不死……”
“咔嚓。”
金属断裂声与她的冷笑声同时响起。
不是吧,这下真死了!
失重感袭来的瞬间,她听见脑海中炸开电子杂音:【警告!本位面即将崩塌……滋滋……绑定救世系统……错误代码404……】
“啧,临死还幻听。”这是她陷入黑暗前最后的念头。
剧痛,巨痛无比。
颜妤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掌正死死扣着青玉案几。
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与案上那柄寒光凛冽的玄铁剑形成鲜明对比——剑身映出的少女约莫十七八岁,面若桃花,眉间一点朱砂灼如泣血,赫然是她刚杀青的仙侠剧《寻仙录》里的造型。
指尖突然狠狠掐进掌心,真实的刺痛感让颜妤瞳孔微缩。
啧,居然没死,还穿越了。
这不是片场特效妆残留的朱砂,而是真正从血肉里透出的印记。
既然威亚坠落时404的电子音不是幻觉,那么此刻案几上尚未干涸的墨迹、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雪松香,甚至远处灵鹤掠过长空的清唳,都精准复刻了《寻仙录》的设定。
记忆洪流冲刷神经,她松开被掐出血痕的掌心。
既然上天给她重开一局的机会……她对着剑身倒影勾起唇角,作为演过三十八部剧的反派专业户,她太熟悉这种打脸逆袭的套路。
根据剧本内容,原主是天衍宗宗主亲传弟子,痴恋大师兄赵斯屿,因嫉妒女主江星而多次陷害,后来由于万里挑一的灵体和天赋,被利用被剖骨挖心,最终被魔物啃噬而亡。
“真没新意。”她嗤笑着拎起佩剑,剑穗上缀着的银铃叮咚作响,清脆动听。
原著里这铃铛是颜妤行拜师礼时作为大师兄的赵斯屿所赠,此刻在她看来,倒像是拴狗的项圈。
“颜师妹?”有人轻叩门扉,“宗主命我等前往占星阁……”
颜妤应了一声。
推门刹那,她刻意让剑穗银铃撞在门框上。
听着与片场道具截然不同的空灵回响,迎着扑面而来的裹挟灵气的山风,最后那点恍惚终于消散在九霄云外。
管他是系统故障还是平行时空,既然这具身体承载着她最熟悉的剧本,那便用恶毒女配的壳子,演一场惊世骇俗的戏。
现在整个故事才刚刚开始,三日前的宗门大比中,女主江星因获得乐修跨级第一名而大放异彩,一跃成为众多师姐师妹师兄师弟的偶像。
“颜妤”也还没有开始“作死”,只是性子娇纵了些。
占星阁内站着几个修士,颜妤一一看过去,面上带了点漫不经心的笑。
宗主归荀子——也是原身的师尊,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又忍不住叮嘱几句:“此去万分凶险,明轩可要照顾好师弟师妹,你们就是我们天衍宗乃至修真界的希望啊……”
陆明轩一身蓝衣,身形魁梧高大,显得靠谱又沉稳:“宗主放心,定不负所托。”
“切记自身安危第一位啊。”归荀子欣慰地看着这几个好苗子。
白雪薇大大咧咧地挽住颜妤的手臂,朝着归荀子挥了挥手。
对上自家师尊怜爱的目光,颜妤心底软了一块,又想起原著中颜妤入魔后,归荀子剖去自己一半仙脉只为救她,笑了笑,语气轻快:“师尊,我们走啦!”
几人从飞行法器上跳下来。
阴风卷着纸钱扫过荒村牌坊,“黄泉道”三个血字在月光下泛着诡光。
颜妤大摇大摆地蹲在断墙后啃肉脯,百无聊赖地看同门师兄师姐们兢兢业业地摆阵。
据说是整个修真界的天劫将至,为了守护世界和平,守护苍生,此方世界在预知上最具权威的天衍宗占星阁卜算出破解之法——集神器、破天劫。
现在他们要去的地方,就是阁主算出来第一件神器——沧溟鼎即将出世的位置。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们这几个年轻一辈的翘楚被派遣出来完成任务,拿到神器,拯救世界。
按照原著,这里本该是女主江星大显身手的历练副本,但现在莫名其妙跑出来个什么劳什子救世神器……
“江师姐突发心魔闭关了?”她挑眉听着几人议论,把最后一块肉脯抛给瑟瑟发抖的探路灵鼠,漫不经心地回想剧情。
穿成大反派就算了,剧本也是假的?
颜妤扶额:这倒霉体质也真是的。
突然,身后西北角传来重物坠地声。
颜妤握剑的手纹丝不动——当替身演员时她见多了这种“意外惊喜”,通常是剧组安排来吓唬新人的把戏。
同门们忙着找入口,并没有在意这点声响。
“救……救命……”
破碎的呻吟声让她耳尖微动,这嗓音清冽如冰泉击玉,尾音却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比她合作过的顶流小生更蛊惑人心。
颜妤猫腰潜行,在枯井边看到个浑身染血的布衣少年。
月光淌过他苍白的脸,长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漂亮又弱小。
她在心底吹了个口哨,剑尖挑起少年染血的下巴,月光顺着寒刃流淌,将他眼尾那颗小痣映得妖异非常。
少年艰难地支起身子,染血的指尖揪住她衣角,声音破碎颤抖:“姐姐……救我……”
暗红血迹在粗麻布料上晕开,像雪地里骤然绽放的梅。
赵斯屿::“……”
想死。
这真的是救世任务吗?
系统在赵斯屿脑中疯狂闪烁:【台词!快说“带我走”!】
某光风霁月的大师兄此刻很想捏诀把自己传送到魔渊底层。
作为修真界年轻一代战力天花板,他上次受伤还是在上次,眼下却要对着自己的小师妹装柔弱?
【警告!警告!未按时说出台词!剧情违背惩罚启动!】
剧痛瞬间撕裂肺腑,赵斯屿猛地咳出大口鲜血,这次是真的伤重到眼前发黑。
颜妤突然僵住。
少年衣襟散开处,狰狞伤口从锁骨蜿蜒至腰腹——这伤痕走向,与她某次替顶流男主挡箭时的妆效分毫不差,那时她被倒吊在鼓风机前拍了二十条,只因导演嫌血浆喷溅的角度不够“唯美”。
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噩梦重现。
“碰瓷也要讲基本法。”她突然掐住少年下颌,拇指重重擦过他唇角血迹,“天衍宗剑纹,蛟鳞缠丝剑柄……”
指尖突然触到他滚烫的耳垂,“小师弟,你耳朵红了哦。”
赵斯屿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窒息感。
少女带着薄茧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若有似无的清淡松香充斥鼻腔。
【宿主!再不说台词就要触发雷击惩罚了!】系统适时放出滋滋的电流声。
“……带……带我走。”他从牙缝中挤出这三个字,声如蚊呐,顶着一张死人脸,机械地照做,耳尖红得快要滴血。
颜妤突然轻笑出声。
演技好烂。
原著中有这段吗?
她利落地撕开裙摆给他包扎,掌心不经意擦过他突起的喉结:“行啊,不过……”
“再敢用幻术模仿我的旧伤疤——”,少女突然凑近他耳边低语,温热气息拂过他耳畔,“我就把你眼尾这颗泪痣剜下来泡酒。”
赵斯屿瞳孔骤缩,他左眼尾确实有颗极淡的小痣……
他在识海中掐灭了第一百道剑诀。
少女带着薄茧的指腹正压在他命门上,这个认知比被魔物围攻更令他焦躁。
系统刷一下存在感:【推荐回答: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只是仰慕姐姐风姿,配合迷蒙的泪眼效果更佳!】
“我……咳咳……”他刚启唇便呛出血沫,这次倒不是装的,系统散出的天地法则之力正在侵蚀他被强行压制的灵力,“只是仰慕……咳咳……仰慕仙子风姿……”
“啪!”颜妤将佩剑拍在青石上,剑柄镶嵌的留影石投射出一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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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宗门大比,她这具身体的原主,正阴毒地给原著女主江星的笛子上涂痒痒粉。
“看清楚了?”她扳过少年煞白的脸,少女漂亮得攻击性十足的脸上挂着一抹恶劣的笑,“天衍宗上下皆知我善妒狠辣,你倒是第一个敢来‘仰慕’的。”
女孩粉白色的指甲在他脸颊上划出血痕,声线脆如铃铛,威胁人的话听起来也是格外悦耳:“说真话,给你痛快。”
赵斯屿瞳孔微缩,他突然伸手扣住她手腕,拇指重重按在她命门穴上。
浑身灵力瞬间凝滞,女孩脸上却笑得愈发娇艳:“终于不装啦?”却趁此机会忽然用额头猛撞他鼻梁,在对方吃痛松手时,叼住他腰间坠下的玉牌。
“赵、霁。”她含糊不清地念出玉纹,犬齿在“霁”字上磨出轻响。
赵斯屿僵在原地,那玉牌是他本体闭关前留给宗门的化身法器,此刻却沾着少女晶亮的口水。
颜妤敏锐地捕捉到他刹那的恍惚,她趁机将玉牌塞回他染血的衣襟里,指尖故意划过胸肌:“小师弟可知凡间的话本套路?”轻灵的声音瞬间近在咫尺,明媚的少女俯在他耳畔呵气如兰,“救命之恩……”,倏然咬住他耳尖,轻声呢喃:“当以身相许呢。”
少年慌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整个人愣在原地,像只呆呆的虾子。
就这点段位,还学人家出来当小绿茶。
【警告!道心波动值超标!宿主身份被识破概率达到百分之十八!注意!当识破率达到百分之百时,宿主将直接暴露出真实身份!】
系统突然弹出鲜红提示框。
赵斯屿猝不及防地望进颜妤眼底,四目相对的瞬间,灵力逸散,识海迷蒙,幻象陡生:
少女蜷缩在尸堆中。
残破的红衣如同未燃尽的火苗,垂落的右手浸泡在粘稠血泊里,被血污粘结的长发下,可怖的鞭痕自眉骨撕裂至下颌,半凝固的血浆像猩红的蛛网,爬满她青白艳丽的面庞。
玄铁锁链穿透的琵琶骨处,碎骨刺破肌肤支棱着,随着微弱呼吸泛起细碎颤抖。
唯有被咬烂的唇瓣还残存几分血色,在死灰般的肤色上灼灼如朱砂。
玄色锦靴碾上她指尖时,细碎的骨裂声混着冰面破碎的脆响。
少女蜷缩的脊背骤然绷紧如弦,将痛呼生生嚼碎在齿间,睫毛颤动间,露出女孩被血丝浸透的眼白,那瞳孔竟如淬火琉璃般清亮,嘴角还噙着一抹嘲讽的笑。
剑光劈开暮色时,少女胸前的血花绽得惊心动魄。
她破碎的身躯被剑气带得腾空半尺,残破的红衣袖摆忽地展开,恍若浴火重生的蝶,坠地时唇角弧度却丝毫未减。
而少女面前心狠手辣、丧心病狂的那人居然长着一张和他相同的脸?!
微弱的呼吸终于停止了。
第一滴雨砸在女孩身上时还带着迟疑的叹息,转眼间便化作万千钢针倾泻而下。
灵力屏障在骤雨中颤抖着亮起,又乍然被击碎。
那人直直地立在雨里,直到浑身湿透。
赵斯屿心脏重重一跳,不可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这画面分明真实无比……小师妹……
难道是这个自称所谓“系统”搞的鬼?
一日前,天衍宗禁地深处。
白衣剑修蓦然睁眼,霜雪般的长发无风自动。
赵斯屿额间剑纹金芒暴涨。
【检测到宿主已激活救世程序。】
机械音突然在他识海炸响,【由于能量不足,本系统暂附于阁下识海,请协助颜妤收集五大神器,以抵抗灭世之天劫……】
赵斯屿指尖凝出剑气:“何方妖物?”
颜妤?没记错的话,应当是他的小师妹……
【您正在攻击天道分身!】系统发出尖锐爆鸣,【三日后,第一件神器沧溟鼎将在鬼域现世,请立刻伪装成柔弱散修接近颜妤,取得其感情和信任,保证其诚心让神器认主。】
【注意:请按照系统给出的台词走,否则将受到天道的惩罚!滋滋……强制剧情载入中……】
赵斯屿被系统所泄出的天道法则之力强行禁锢。
天衍宗大师兄万年寒冰般的面容裂开了。
“妤妤师妹!”远处传来同门的呼喊,“要进鬼域了!”
颜妤转身的刹那,赵斯屿瞥见她后颈一闪而过的金纹。
那纹路像极了他在幻象中见过的,少女蜷缩在尸堆里时,脖颈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2. 鬼域茶艺进修班
*
明显伤重到无法自己行走的少年被颜妤背在背上。
颜妤在心里暗自哼哼唧唧,才不是觉得他可怜,只是想看看,他不惜做到如此地步究竟所图为何。
毕竟,这种明显别有所图的人,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最好。
同行的师兄师姐们并未反对,但是全都悄悄地打量着这个漂亮的柔弱少年。
鬼域正界,残月始终悬在凝固的灰云里,这里没有白昼,只有无穷尽的夜晚。
一条逼仄的小路通往血河,路边堆满了骨头,黑色的小花开得摇摇晃晃,鲜红的花蕊像蛇信子一样,几人踩着满地骸骨前行。
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阴影里,有半截枯指正沿着颜妤的裙裾攀爬。
阿霁佯装咳嗽偏过头,发丝扫过颜妤颈侧的瞬间,一缕青焰悄无声息烧断了那截鬼指。
似有察觉的少女余光瞥见少年通红的耳廓,无声地笑了笑。
陆明轩快速给几人贴上了避息符,压低声音:“此符可暂盖生人活息,诸位当心。”
还在颜妤背上的阿霁悄悄抬手,给每道符纸上加了一抹灵力,他指尖轻颤,将即将外溢的灵力精准控制在符纸承压的临界点。
血河是鬼域的中心区域,无源头也无尽头,河水粘稠如融化的朱砂,漂浮着肿胀的婴尸与溃烂的人首。
两岸石壁上攀附着苔藓,随着河浪翻涌的节奏明明灭灭,像一丛丛幽绿的磷火。
有具倒吊的枯骨突然撞进视野,它肋骨间缠绕的锁链直插河心。
锁链尽头拴着半张女人的脸——那张脸突然对着颜妤眨了眨眼睑,裂开的唇角淌下沥青状的乌黑液体,滴落时在河面炸开无数尖叫的漩涡。
河边立着几尊雕像,面目模糊,难以辨认。
白雪薇翻出灵阵盘,和颜妤头顶着头研究:“按照灵阵盘的指示,我们须得到达血河的正中央,才能获得沧溟鼎的线索……”
几人站在河边,颜妤转着脑袋往里看。
陆明轩嘀咕了一声:“这水好适合玩儿打水漂啊!”
白雪薇抱着颜妤的手臂惊悚地盯着陆明轩看。
许林琅一言不发,转过头看着他们,眸子里却是闪过一丝微小的期待。
颜妤:“……”
忘了你们这群人都不正常。
一分钟后。
肢体残骸在血池中沉浮,颜妤兴致勃勃地用骨鞭教陆明轩打水漂:“腕部发力要像扇耳光……”
旁边围着白雪薇和许林琅,二人瞪大了眼睛,啧啧称赞,俨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你们几个不像正道,倒像是邪/教。
似乎是想到什么,一袭红衣的明艳少女突然转头,对游离人群、呆呆愣愣立着的少年勾手,“阿霁来试试?”
赵斯屿拢了拢粗麻外袍,身型愈发单薄,系统刚强行给他加持了【楚楚可怜泪光朦胧超萌大眼】特效,还强词夺理说这是他超级需要的。
此刻某人一双桃花眸中水光潋滟,惹人怜惜:“我、我怕血......”
“巧了,我专治各种晕血怕血症。”清凌凌的嗓音如羽毛,挠得他心间痒痒的,颜妤闪现到他身后,冰凉手掌捂住他眼睛,“当年拍《血色残阳》时,男主角看到番茄酱就吐……”
她突然抓着他手甩出骨鞭,“我教他怎么把血浆当唇……口脂抹。”
系统已经无力吐槽:【宿主,您道心能别波动吗?】
就这还修无情道。
“哗啦!”
骨鞭入池刹那,枯骨之上的锁链尽断。
陆明轩双手结印,深吸一口气:“糟了,此处有一不知名阵法启动了……”
浑身黑灰的鬼将破空而出,腥臭浓稠的液体被带起,兜头而下,正站在血池边甩着鞭子玩儿的颜妤,赵斯屿,陆明轩三个人被浇了个透心凉。
然而围观的两人也并未幸免。
赵斯屿悄咪咪把刚伸出去打算撑开灵力屏障的手收了回来。
颜妤转头开始狂吐:“呸呸呸呸……呕呕呕呕……”
陆明轩笑得快断气,全然不顾自己其实也是一个落汤鸡:“妤妤师妹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雪薇和许林琅疯狂地对着对方施法,水柱与血花齐驱,尖叫与呕吐并存。
五个人乱成一锅粥。
颜妤连念数十次清洁咒,还是感觉自己身上有股味道。
啊啊啊啊啊啊啊!洁癖怪大失败!
颜妤瞅阿霁一眼,朝着他念了个清凉诀。
赵斯屿,啊不对,现在他是灵力薄弱、修为低微的小修士阿霁。
阿霁笨笨地站在那儿,像只呆头呆脑的鹅,被冰了一下,缓缓地打了个激灵。
颜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念错了口诀,又对着阿霁念了个清洁咒。
少年终于变得白白净净,只不过身上的伤口还是深一道浅一道,粗布麻衣碎成一条一条的,看上去怪可怜。
触及到少女丝毫不带掩饰的打量的目光,阿霁的耳根红了一片,眼神四处乱飘,看天看地看鬼将。
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陆明轩忍不住刷一下存在感,超大声:“我说妤妤师妹,你带着这个臭小子就算了,干嘛还一直看他!”
颜妤睨他一眼:“陆师兄你话很多诶。”
陆明轩不服气地叉腰:“我还被淋湿了呢,妤妤师妹怎么就只给他念咒?”
颜妤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他。
这厮是个符修,擅长且精通各种符箓阵法,在之前的宗门大比中荣获法修第一名。
白雪薇蹭过来,意味深长地瞟了阿霁一眼,尾音拉得长长的,声甜如蜜:“我也要妤妤师妹帮我嘛~”
这位是一名医修,炼丹咒术均是手到擒来,在之前的宗门大比中荣获医修第一名。
一张圆圆的小脸上,清澈的杏眼熠熠生辉,笑起来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颜妤表示无法抵抗。
许林琅不语,只是一味地擦着自己的大刀。
*
鬼将对几个两脚兽居然无视他的表现非常不满,发出几声怒吼,鬼气冲入血河之中。
那边的几个人类终于正眼看他了!
整片河滩突然塌陷成倾斜的陡坡,无数青紫手臂破土而出,指甲缝里嵌着碎玉般的骨渣。
摇摇晃晃的腐尸扑倒“弱不禁风”的阿霁,颜妤垂眸,嫌弃地接住他,反手掷出剑鞘时,他的唇无意擦过她耳垂,温热的吐息激得少女耳尖微颤,击飞腐尸的力道却失了准头。
骨渣化作暴雨激射的瞬间,阿霁忽然握住颜妤执剑的手:“姐姐,借力。”
他带着薄茧的掌心覆上她的手背,剑光在相贴的肌肤间流转,两人灵力交融的刹那,碎星剑发出清越鸣响。
碎星剑是我的本命剑啊喂!
月弧形剑气与纯净灵力凝结成团,颜妤挥剑,光轮骤然化作流星轰向河心——却在触及水面的刹那诡异地倒转,裹挟着血浪反扑而来。
许林琅旋身挥刀,九环金背刀罡与颜妤的剑网相撞,在空中炸开赤金交织的防护屏障。
骨渣撞击屏障的脆响如冰雹砸玉,阿霁嘴上吐着血,却还是趁机在屏障内侧布下水幕结界。
鬼将身上源源不断的鬼气冲入血河之中。
“乾坤倒逆!”陆明轩甩出十二道定空符,黄纸朱砂在空中燃烧成金色锁链,锁链刚勉强缠住倒卷的剑轮,对岸槐树林突然响起震耳欲聋的铃音。
屏障与水幕同时碎裂,反噬的剑轮再次壮大,斩入人群,许林琅抬刀将其拦腰而断,九环金背刀劈出百丈赤红刀罡。
陆明轩额间爆出血花,金色锁链寸寸断裂,白雪薇飞身而起,接住半吊着从空中坠落的陆明轩,纯白灵力瞬间喷涌而出,为几人短暂疗愈,补充灵力。
刀气所过之处血河分流,竟短暂撕开了沸腾的水面,许林琅上半身还未落地就被血河里窜出的婴尸拖入水中。
颜妤撑着剑往河中央飞,速度快到几乎化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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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流光,一剑斩断婴尸。
无数青铜铃同时震荡,声波凝成实体化的怨气狂潮,聚合成漆黑镰刀横扫而来。
出来时还干净整洁、一派风流的几个人此刻伤痕累累,血流如注。
阿霁将半数灵力注入白雪薇后背,后者双掌拍地,无数冰棱破土而出,抵挡横扫而来的怨气和断臂。
陆明轩咬破舌尖喷出精血,燃烧的符咒化作金线缠住即将突破结界的鬼手。
颜妤足尖点着许林琅横劈的刀背借力腾空,剑尖凝聚的星光骤然暴涨,却在触及血河时被倒转的阵法扭曲。
许林琅趁机挥出连环七刀,赤红刀罡推着变异剑轮轰向河心。
河底赫然露出由白骨垒砌的祭坛,上面端坐着身披凤冠霞帔的腐烂新娘,新娘抬起只剩白骨的手指轻点,整条血河突然直立而起。
她的盖头被阴风掀起,狰狞的面容不断变换着,露出半张流淌着金漆的骷髅面庞——竟然变成了颜妤的脸!
万千青铜铃从水幕中浮现,每只铃铛都映出死去修士扭曲的面容。
河底白骨祭坛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新娘腐烂的喜服突然延展出猩红绸缎,瞬间缠住众人脚踝。
阿霁瞳孔骤缩,强行冲破系统禁制的青焰明明能烧断所有束缚,却偏偏漏过缠住颜妤脚踝的那条。
阿霁在心里暗骂系统心机。
直到少女踉跄着撞进他怀里,他才终于明白系统的意图,手上还是很诚实地接住伤重的女孩,此刻失血过多的他整张脸却是红彤彤的。
陆明轩趁机抛出本命法器乾坤盘,悬浮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将众人灵力拧成螺旋气劲。
颜妤毫不在意自己跌进谁的怀里,举起剑就要砍……
“就是现在!”颜妤与许林琅异口同声。
刀身传来密集的碎裂声,九环金背刀转眼爬满的裂痕,剑柄震颤,颜妤和许林琅皆大口大口地吐血,灵力与刀剑之气交相融合,一道横贯天地的剑芒劈向白骨新娘。
刀剑合璧的锋芒刺入祭坛的瞬间,白雪薇冷汗涔涔,面色苍白,嘴角滴落的血已经打湿胸前衣襟,她将全部灵力注入地面——无数莹白根须破土而出,死死缠住身型暴涨的新娘。
河底骤然浮起数以万计的青铜铃铛,它们摇晃时发出的不是声响,而是成串凝结成霜的呜咽。
阿霁七窍流血,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他掌心青焰升高,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化作锁链捆住河底万千青铜铃。
血月彻底爆裂的瞬间,阿霁的身影在空中划出微妙弧线,他借着坠落之势踏碎升高的几只青铜铃,当陆明轩的罗盘接住他时,祭坛核心处传来细不可闻的崩解声。
阿霁染血的指尖轻轻擦过颜妤剑柄,碎星剑映出的槐树林幻象突然模糊了一瞬,某个正在苏醒的可怖存在被他临时加固的封印重新拖回黑暗,少年咳着血把头埋进臂弯,藏起嘴角那抹得逞的轻笑。
他用最后力气将颜妤推进白雪薇的治愈结界,自己却被掀飞。
在那一瞬,他顺势勾住颜妤的小指。
灵力透支的少女正要挣脱,忽觉腕间一凉——少年将最后护体灵力凝成冰镯套在她手上:“别弄脏……”气音未落便昏死在她肩头,苍白的唇堪堪停在锁骨上方。
颜妤鬼使神差地揽住少年腰身,发觉他看似单薄的躯体肌肉却紧绷如猎豹。
就知道这是个小骗子。
法器承受冲击的爆裂声里,众人终于坠落在逐渐凝固的血河表面。
陆明轩一边结印一边吐血,随着他的动作,河底祭坛升起血色星图,剑芒在触及星图的瞬间崩解成漫天血雨,整条河流应声沸腾。
颜妤以剑拄地剧烈喘息,发现手中的碎星剑正映出对岸槐树林——那些黑色巨树的枝桠间悬挂的尸茧接连爆开,飞出沾满黏液的黑蛾,翅膀拼凑成正在腐烂的星图。
雨滴落地化作血雾,迅速缠上灵力耗尽的几人。
血河裂缝合并了,这里恢复了刚进来时的模样,空无一人。
3. 真鬼王还是假新娘
*
颜妤睁开眼,转着脑袋打量四周。
浑身痛得像条被抽了龙筋的咸鱼,瘫在焦黑的土地上,左手还保持着挥剑的姿势,右腿却已经扭成了麻花结。
乌漆麻黑,黑不隆咚,一片漆黑。
这是又给我搞到什么鬼地方了。
原著中鬼域这一段不是打完就结束了吗?
死剧本欺骗我感情。
颜妤摸了摸腰间的剑,强撑着摸出几颗转灵丹塞进嘴里,周身灵力渐起。
照明符瞬间从她指尖燃起,隧道之中,明亮的光照得周围越发阴森诡怪,前方的道路越来越狭窄,逼仄的空间让人越发烦躁。
前面没路了。
越发浓郁的烦躁逼得她喘不过气,被黑暗裹挟着的回忆汹涌而至。
颜妤冷笑一声,锋利清绝的剑气割破掌心,鲜红的血液顺着剑尖滴答滴答地没入地面之中。
她一剑劈碎眼前的死路。
我早就不怕这些过往,这样的手段简直低劣至极。
视野开阔起来,颜妤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表情,嘴角噙了点恶劣的笑。
焦黑的土地看不见半点绿植,灰得发黑的鬼气像蛛网一样遮挡住昏黄的天空,西南边有血色雾气蔓延,逐渐上升至半空中。
一队穿着破破烂烂、青面獠牙的小鬼抬着暗红色的喜轿,慢慢悠悠地从西南方飘过来,它们只有颜妤小腿那么高。
颜妤饶有兴味地看着它们晃晃悠悠地飘到自己身前,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坐在了那座喜轿里,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繁复的嫁衣。
颜妤:?
我剑呢?你们拿走一个剑修的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我请问呢?
颜妤哼哧哼哧地尝试了几次,发现灵力也不能用了。
天要亡我。
“嘻嘻……”
“这个新娘王肯定喜欢……嘻嘻……”
小鬼们唱着轻快的歌,轿子也有节奏地跟着摆动,一时之间,这里快活异常。
颜妤:不嘻嘻。
她的身体无法自控,像是提线木偶。
不知道被抬着走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颜妤被小鬼们搀扶着下了轿子,它们甚至还有模有样地给她盖上了一顶红盖头,哼着歌儿把她送到房间里坐下。
房间里渐渐没了动静,颜妤一把掀开盖头,看清眼前的场景后暴笑如雷——将近一米九的陆明轩穿着不合身的丫鬟装,眉毛像两条黑乎乎的毛毛虫,不算白皙的脸蛋上顶着两坨诡异的红晕,还被那群小鬼们化上了大红唇,装扮成陪嫁丫鬟的模样。
颜妤笑倒在喜床上。
陆明轩幽怨地瞪着颜妤,只见她峨眉轻扫,朱唇微点,清凌凌的狐狸眼里带着丝丝点点的媚,脸上戴着半张流淌着金色漆纹的面具,大红色的喜服无比复杂,穿在她身上却像朵盛开的牡丹花,整个人光彩夺目,犹如九天神女。
反观自己,像天衍宗山下商业街最尾部那家白事物品大全里店主做烂了的纸人。
凭什么!他不服气!
一只只有一个眼睛的小鬼推开门,笑嘻嘻地走进来,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人类听不懂的话以后,把被打扮成陆明轩同款妆容的另一个陪嫁丫鬟——许林琅送了进来。
许林琅是一名刀修,身高一米九三,壮硕异常,许家刀法闻名于世,而许林琅属其中翘楚。
“这哪儿?”陆明轩憋着笑。
“鬼域幻境之源,我们应当是在第一层。”许林琅抱着刀,冷静地回答。
三人立在房间中相顾无言,唯余红烛燃烧。
烛火晃动,曲折婉转的琴声远远传来,那只只长了一只眼睛的小鬼带着另一只长了四只眼睛的小鬼飘进来,两只小鬼都穿着红白相间的破布条。
“#??%&??#@……”
一只眼睛的小鬼狂敲四只眼睛的小鬼的头,“笨蛋,说人话啊,你说鬼话他们三个能听懂吗?”
四只眼睛的小鬼委屈巴巴地抱着脑袋,眼泪汪汪地宣布:“您……您好,您马上就要成为我们鬼王大人的第168任新娘了,吉时在亥时三刻,请您带着您的陪嫁丫鬟准时赶往喜堂参加仪式……”
一只眼睛的小鬼恨铁不成钢:“这几只两脚兽现在是我们抢回来的,你怎么对他们这么客气?笨!”
两只小鬼出去了。
陆明轩将一颗彩色的脑袋从木窗缝隙里伸出去,吓哭了正在窗檐下蹲着打算偷看新娘子的三岁小鬼。
“呜呜呜娘亲有妖怪啊……”
鬼哭的声音着实难听。
颜妤:“……”
许林琅:“……”
陆明轩毫不在意的咧嘴一笑:“妤妤师妹,师弟,还有三刻钟就是吉时了。”
颜妤点点头,现在的情况和她的剧本完全不一致,真是有毒。
三个人光明正大、大摇大摆地溜了出去。
*
亥时两刻,喜堂正殿。
喜堂梁柱上缠着褪色的合欢绫,每片皱褶里都嵌着人面蛛,蛛丝垂落的囍字灯笼里,跳动着用修士金丹做的灯芯,将陆明轩唇上的劣质口脂映得泛紫。墙角堆着几十具新娘骸骨,凤冠霞帔下不断地爬出一只只蜈蚣。
颜妤倚在喜床上的柱子边,抠着喜被上硬成板砖的鸳鸯绣片,看着许林琅第三次把裙带系成死结。
这位肌肉快撑破丫鬟装的刀修猛男,正用砍魔兽的力道拽衣襟盘扣:"颜师妹,你确定鬼王会从东南角现身?"
“卦象显示……”颜妤晃了晃从喜轿里顺来的骰子,“大凶,宜掀桌。”
话音刚落,那只四眼小鬼突然踹门而入,手里托盘盛着三碗黑黢黢的“交杯酒”,细看竟有百足虫在尸油里仰泳,隐隐约约散发出一股绿油油的气味。
很不合时宜的,颜妤想起来彪老板给关谷的咖啡。
陆明轩捏着鼻子后退,语气里的嫌恶快要溢出来:“这玩意比我师尊炼的九转还魂丹还毒!”
三人不动声色地把酒倒掉。
“吉时到——”小鬼尖啸的喊声刺得耳膜生疼。
如泣如诉的琴声再次响起,三个人脸色倏地青白,露出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
被操控着拜完堂,几人被带到洞房里。
颜妤正用喜烛烧着陆明轩的蝴蝶结头饰玩,突然听见房梁传来细微裂响。
抬头便见一截雪色衣角垂落,阿霁倒挂在梁上,墨发如瀑倾泻。
“哟,小阿霁也来当梁上君子?”她故意晃了晃缠满合欢铃的脚踝,“我这新娘子当得可还入眼?”
阿霁翻身落地时踉跄半步,系统正在他识海里疯狂刷屏:
【请说出指定台词:“姐姐穿嫁衣可真美,能见到姐姐穿嫁衣的模样,阿霁死而无憾……”推荐语气:如痴如醉,尾音轻颤】
“你……我……很美……”他耳尖漫上薄红,瞥见窗外窥视的小鬼,突然揽住颜妤的腰往喜床带。
系统及时出现,无情地说出令阿霁羞愤至死的话:
【请说出指定台词:“抱歉,姐姐太美,怎么能成为别人的新娘呢,合该……喊我一声相公……”推荐语气:小心翼翼中带着疯狂】
赵斯屿:要不还是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红帐翻飞间,他冰凉的手指划过她颈间逐渐蔓延上来的鼎纹,嘴巴张张合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说不出口。
这是人能说的吗?这符合人设吗?
赵斯屿喷出一口血,洒落在颜妤脸颊旁边,温热的血腥气息爬上她耳廓。
系统像是发了疯一样:
【警告!警告!检测到宿主未让颜妤动心留情,沧溟鼎鼎芯即将出世失败!】
赵斯屿受制于系统,心下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浓。
为何一定是她?
而且就按照你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方法,你确定她会动心留情吗?
系统并没有解释,只是加大了惩罚力度,冷冰冰地丢下一句:【集齐神器以后你自会知晓。】
窗外偷窥的独眼小鬼兴奋到四只眼睛全睁开,大吼一声:“王!有人抢亲!”
真正的鬼王破门而入时,阿霁正被迫给颜妤描眉。
系统在他眼前投影美妆教程,还贴心标注:【楚楚可怜桃花妆画法】
“别动。”他捏着螺子黛的手微微发颤,在颜妤眉尾勾出个歪歪扭扭的弧度。
颜妤笑得灿烂,灼得他越发难耐,一股细细密密的痒从心头涌现,蔓延至全身。
陆明轩抱着许林琅的刀在墙角缩成一小块,无助又可怜:“你们调情能看看场合吗?!”
鬼王六条蛛腿愤怒地跺穿地砖,阿霁趁机将颜妤护在身后,整间洞房突然翻转,几人像被倒进滚筒洗衣机的袜子,天旋地转后,七手八脚地摔在祭坛上。
九重纱幔后缓缓浮出鬼王身影,那身量……?
王座之上,鬼王亦是身着喜服,红衣乌发,身姿修长(?)
喜服下伸出六条蜘蛛腿,顶着的却是——十年前,天衍宗大师兄赵斯屿一战成名时那副画像的脸!
陆明轩“噗”地笑出声:“这不是藏经阁失窃的《玉面郎君图》吗?”
阿霁看着台上鬼王的面容,脚下一个踉跄,小心地避开颜妤似笑非笑的视线。
“嘻嘻……王说要用最美的皮囊来迎接最后一位新娘……”独眼小鬼痴迷地抚摸画皮下蠕动的蛆虫,“您多幸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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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成为第168块补丁~”
许久不见的白雪薇立在王座旁边,脑袋上顶着一个巨大的.□□.。
她木着一张脸,套着和独眼小鬼一模一样的男装,衣带系得歪歪扭扭的,手里端着一个漆黑的盘子,机械地接着从鬼王身上掉下来的各种各样的虫子。
瞧见祭坛中间的颜妤几人,圆溜溜的杏眼倏地亮起。
她换了一只手端盘子,另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掐诀,朝着祭坛中间的颜妤露出一个清甜的笑。
颜妤盯着鬼王颈侧若隐若现的金色纹路,突然福至心灵,这哪是什么鬼王,分明是被神器反噬的器灵!
当年在《仙魔奇谭》剧组当武替时,道具组做的冒牌货也是这么掉san值。
“且慢!”颜妤一把扯下凤冠,“按我们仙家规矩,若要做我的新郎,须得先过三关。”
鬼王呆住了。
这对吗孩子?
她在鬼王呆滞的复眼中掏出乾坤袋,“第一关,才艺展示!”
陆明轩看着颜妤从袋里摸出的唢呐瞳孔地震:“你随身带这玩意?!”
“多门手艺多条路,上天衍宗之前和山脚殡仪馆王师傅学的。”她深吸一口气,《大出殡》的调子顷刻间响彻祭坛。
许林琅眼疾手快,默契地敲起人骨梆子,阿霁紧随其后,人皮鼓打得富有节奏,落后好几步的陆明轩被迫甩起水袖跳大神。
器灵幻化的鬼王突然抽搐,金色的鼎纹在唢呐声里剥落——果然,这招对器灵有奇效!
颜妤在现代片场吹丧乐超度道具剑灵的经验派上用场了。
“第二关,亲友团认证!”她一脚踹翻香案,露出底下藏着的玄铁锅。
这是进鬼域前从伙房顺的,此刻倒扣过来竟与沧溟鼎器灵产生共鸣。
许林琅心领神会,抡起铁锅砸向鬼王天灵盖:“颜师妹,接好了!”
颜妤凌空翻身接住崩飞的鼎芯残片,顺势用凤冠上的东珠摆出七星阵。
器灵在阵法中现出原形,竟是条啃噬鼎身的讹兽!
“第三关……”颜妤拎起讹兽尾巴晃了晃,“退货服务!”
陆明轩终于忍无可忍,顶着晕染成熊猫眼的妆容咆哮:“颜!妤!你他娘早看出这是假鬼王了吧?!”
颜妤把晕乎乎的讹兽扔到陆明轩怀里。
陆明轩的惨叫响彻祭坛。
白雪薇从王座之上飞身而下,指尖沁血,浓白的灵力化作锁链,困住讹兽。
许林琅以刀为眼,飞快稳住阵心,将被困在其中的颜妤推了出去。
超度法阵亮起时,颜妤的红盖头被剑气掀起。
阿霁在漫天磷火中望入她清澈的眼眸,此刻四目相对,初见时奇幻的感觉再次出现在震荡飘忽的识海,幻境陡生:
雪越下越大,已经淹没了他的小腿。
大军压境,城墙之上,少女口中塞着白布,脸色是死寂的苍白,红色的裙摆被风吹得翻飞作响,像一只摇摇欲坠的蝶。
这一刻,落雪渐慢,似乎生怕将她吹下来。
“赵斯屿,想救你的公主吗?”城墙上挟持着女孩的人突然狰狞地大笑,“退兵!否则孤现在就把她……”
纷纷扬扬的大雪遮住了视线,他努力辨认着女孩的身影,纤弱单薄,却又充满力量。
漫天大雪之下,女孩明亮的眼睛清晰可见。
赵斯屿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自己”毫不犹豫地抬手,拿起弓箭,一箭射中城墙上的少女。
女孩发不出声音,嘴角却凝出一抹大大的笑容。
明艳刺眼。
就像她时常挂在脸上那样的笑。
就像相遇相处这短短几日她时常挂在脸上的笑。
烧得他眼眶酸涩,心口疼痛难忍。
少女似蝶的身影从高高的城墙上急速下坠。
重物坠地的闷响划破寂静,在一片苍茫的天地之中,绽放出一朵鲜红的花。
世间突然寂静。
他看见大军过境,看见女孩漂亮的脸蛋被血浸没,看见洒落满地的发饰,看见自己一步步走过去,动作轻缓地抱起毫无声息的少女,那双鲜活的眸子再也不会睁开。
呼啸的北风突然变得狂暴,卷着雪粒剐蹭他皲裂的唇。
怀中的躯体已经冷却,那些曾鲜活跳动的脉搏,那些狡黠灵动的眼波,此刻都化作指缝间流逝的冰雪。
当亲卫欲上前接过尸身时,众人惊见主帅铠甲缝隙里渗出缕缕血丝——原来人在痛到极致时,真的会从眼底淌出血泪。
他低着头看了怀中的少女很久,久到——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雪。
迅猛的风急速掠过,卷起阵阵漩涡,他抱不住她了。
4. 白清镇·轮回境(一)
*
“小师妹?”
清冽如雪的声音破开混沌,颜妤眼睫轻颤,尚未睁眼便嗅到松木香裹着茶烟,仿佛初春融雪时新焙的碧螺春,在鼻尖洇开温润的湿意。
绷带下的伤口火燎般刺痛,她却从喉间溢出几声低笑——真真切切的,活下来了。
穿越后接连两场鏖战,倒让她尝出些劫后余生的甜。
晨光漫过窗棂时,颜妤终于撑开沉重的眼帘。
这是间青竹搭就的小屋,风过时檐角铜铃轻响,斑驳木柱上爬满岁月沁出的裂纹。
白衣女子斜倚廊柱,玉笛横陈腰间。
笛子,乐修,原著女主!
“莫动。”微凉的指尖按住她肩头,颜妤抬眼便撞进一泓星月。
江星的瞳色极浅,日光流转时恍若盛着琥珀色的蜜,此刻却因担忧凝成深潭。
她递来的茶盏腾着袅袅白雾。
“师姐……”颜妤才开口便呛出半声咳嗽。
江星腕间银铃轻晃,托住她后心的掌心渡来融融暖意:“小师妹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颜妤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江星搭了把手,立在她面前,摸了摸下巴,片刻后,把坐得歪歪扭扭的颜妤扶正。
颜妤笑嘻嘻地开口:“师姐!多谢师姐相救!我们现在在哪儿呀?”
小姑娘双目亮晶晶的,弯成漂亮的月牙儿,白皙的脸蛋上氤氲出一抹淡红色,脸颊边还残留着风干的血迹。
江星觉得,她像是碰到了一朵云。
“我遵师命探寻鬼域血河,与陆师弟一行会合……刚到就被卷入此间,应当……是掉入了某个千年怨境,你现在感觉如何?”江星抱紧怀里的笛子,有点磕磕巴巴的开口。
颜妤摸摸后脑勺,两只手拽住江星衣角处的一小块儿布料轻轻晃了晃,夹着嗓音,又轻又软:“我和其他师兄师姐都分散了,师姐,痛痛的。”
江星猝然后退半步,玉笛磕在桌角发出清越声响。
她一时无言,心跳怦怦,一抹绯色从脖颈蔓上眼尾。
敲门声响起,一个小药童端着碗进来。
江星朝着她眨了一下眼睛:“我在路边看到你,你受伤有些严重,就带你寻了医馆。”
接过小药童手中的药后,她没再开口。
小药童怯怯地开口:“姑娘,药要趁热喝才有用……”
药童身后的江星不着痕迹地摇了下头。
她眼神暗了暗,迅速掐了个诀,举起碗一饮而尽。
颜妤思索着,千年怨境只有一个——白清镇。
原著里一行人进入鬼域和鬼将打了一场以后,就进入了白清镇开始探险。
可现在……
原来血河祭坛之后才到白清镇吗?
死剧本又欺骗我感情。
小童收了碗离开以后,颜妤环顾四周,急急忙忙地从床上跳下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了,弯着腰把含在喉咙口的药液全吐在角落的花盆里。
江星看呆了。
颜妤扑到桌子旁,猛灌几口水然后吐掉,皱着一张小脸:“苦苦苦!幸好我用了禁行咒,不然我就憋不住咽下去了!”
“禁行咒用得倒是精妙。”江星递过清水时,尾音噙着笑,摸了摸颜妤的狗头,把她扶回床上。
颜妤想了想,这儿的药都不能喝,但是她又受了重伤……
接下来应当还有很多硬仗要打。
一只带着茧子、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掌心上躺着一粒棕色的药丸:“小师妹,这是我自己炼制出来的药,若是不嫌弃……”
她笑眯眯地接过来,另一只手握住江星修长的手指,声音里带着蜜:“谢谢师姐呀,我的药全用光啦……师姐叫我妤妤就好!”
“师姐炼的药定是甜的。”
小姑娘咕噜一口咽下江星递过来的药丸。
呜呜呜,好喜欢女主!
江星默默吞下了后面的话,轻轻捻了捻被小姑娘握过的那只手,心脏像是被揉了一把。
她自小就孤苦伶仃,孑然一身,如今倒是觉出几分缘分的意味来。
咽下药以后,识海中的灵气开始充盈,颜妤浑身暖乎乎的,澄澈清灵的灵力从她周身溢出来。
江星突然伸手虚虚环住她后背——原来溢散的灵气已化作萤火,将两人笼在星子般的微光里,低声道:“咳……妤……妤妤,有人来了。”
颜妤一把抱住站在床边的江星的手臂,亲昵地蹭了蹭。
说不上为什么,或许是对剧本的熟悉和代入,或许是她身上熟悉的影子……她想亲近江星。
须臾间,又没了动静。
江星皱了皱眉:“妤妤,不知你是否听过白清镇?”
颜妤想了想:“千年前的白清镇?”
原著提供的内容是这样的:
白清镇是血河形成之前就存在的小镇,传闻镇子中藏着妖邪,命案频发。
大家已许久不敢轻易出门。
镇长千金柳欣然在山路之中捡到了伤痕累累的顾泽,带回家中悉心照顾,好生看护,两人日渐生情。
于是约定成婚。
正逢镇长千金的喜事,镇子上终于有了些许人气。
寻不得妖邪,喜事却是要办的。
成婚当日,顾泽用一把长剑血洗了整个柳家。
原来顾泽的出现,只是处心积虑、蓄谋已久的一场报复。
多年前,他的生母被妖物哄骗生下了他,但他们母子二人却被镇长带头赶出镇子。
无论懵懂的他和母亲如何哭求,镇长都不松口,最后还是被赶了出去。
他的母亲很快死在野外,而他被妖邪带走修习妖术,从此活得没有任何尊严,受尽凌辱与折磨。
从那以后,他就决心要回来复仇。
长剑没入新娘的胸口之后,整个柳家上下一百六十八个人,无一活口。
在人前,顾泽装得情深款款,伪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迅速侵占了柳家的家产,并散布出恶妖害人的谣言。
镇民相信了,于是整个小镇迅速陷入人心惶惶之中。
可能是日复一日的伪装中,顾泽后悔了。
他亲手葬送了生命中的唯一的“光”。
像所有俗套的追妻火葬场一样,他把死去的柳欣然定义成他的白月光,用流泪、嘶吼、痛不欲生等等形容词来表现他的悔恨。
她失去的只是亲人和生命,而他失去了爱情啊!
他求而不得。
他偏执成魔。
靠着想要复活柳欣然的强烈执念,他徘徊千年,强行困住她的魂魄,使白清镇陷入轮回,终于寻得复生之法。
但复生之法是仙门禁术,作为妖邪的他是没办法使出来的。
于是他盯上了来鬼域历练的小师妹。
那可是修仙大宗的通玉灵体,只要夺了这具灵体,就可以复活阿然。
颜妤:“……”
通玉灵体的小师妹。
回想脑子里多出来的记忆,这小师妹不就是她吗?!
六百六十六,又是我。
怪不得小师妹那么强的天赋,后来还是被魔尊轻易囚禁,敢情这儿就开始倒霉了。
后来来鬼域历练的天衍宗一行人受镇民所托,抽丝剥茧,寻找真相,成功干掉大妖顾泽,破解怨境。
隔音符燃起的青烟中,江星玉笛轻点虚空:“妤妤可听过白清镇大变?”
水雾勾勒出古老城镇的轮廓,“千年前灵脉暴动,白清镇连降血雨七日,待晴空再现时……”她突然噤声,窗外传来纸钱燃烧的焦糊味。
颜妤顺势将额头抵在她肩头,嗅着对方衣襟沾染的茉莉香低语:“可我们现在闻到的,是……”
急促的叩门声打断未尽之言,这次是真的有人来了。
*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翁走了进来,看装束应当是大夫。
大夫叮嘱了几句好好养伤,就有意无意的提起:“二位姑娘,近来镇子上不太平呐,可不要轻易出去……”
他边说边瞟着颜妤。
颜妤顺势装作感兴趣的样子问出口:“镇子上怎么了?”
大夫迟疑一瞬:“这……”
“您不必顾忌,在下与舍妹都是修道之人,还是有一些自保能力的。”江星嗓音冷淡。
大夫面上终于露出些喜色,复又压低声音:“太好了,那可太好了……二位道长,最近我们镇子上屡屡有人失踪,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两人对视一眼,颜妤问:“关于这件事,您了解的有多少?可否细细说道说道?”
大夫唉声叹气的:“事情发生在一月之前,镇东的刘铁匠,在夜半时分与那打更的郑家二小子喝酒,整夜没有回家,结果第二天就没了影子,两个人都不见了踪影,那可是两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啊,我们到处找,怎么找都找不到……若是遭遇不测,好歹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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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尸身……可我们连尸身都寻不到……”
大夫顿了顿,又继续开口:“在那以后,镇子上天天有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失踪以后,踪迹难寻。”
颜妤听着听着就懵了,剧本又是假的。
老天我再也不会叫你爷了,你压根儿没把我当孙女!
原剧本中受害人是死在不同的路中央啊,死状还极其惨烈……
这怎么变成失踪了?
不幸中的大不幸——本来以为手握剧本轻松解谜,现在好了,穿成倒霉蛋不说,剧本也是假的。
颜妤嘴角抽搐,不由得开始想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原剧本中,害得镇上百姓离奇死亡的罪魁祸首,就是顾泽和他宅子里养着的那些妖邪。
复生之法既是禁术,需要的条件极为苛刻,虽然顾泽游荡了数千年,但他早就忘记了正经修炼的方法。
他只知食人心,吸精气可以让他快速获得大量邪气。
邪修晋级的速度可是非同一般的。
如今恐怕也大差不差……
没来得及细细思索,小药童就慌里慌张地闯进来:“师父,大师兄从昨夜起至今未归……”
大夫脸色剧变,转身往外走,忽地想起房间里还坐着两位修道之人。
他回头,声音里是显而意见的慌张无措:“二位……”
颜妤朝着江星点点头,二人跟着大夫出门。
江星暗暗嘱咐:“妤妤,此事恐怕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你伤势未愈,如若出现什么情况,还是站在我身后为妙。”
颜妤不明白剧情的变动是为何,也不想轻举妄动,挽住江星的胳膊,乖乖地点头。
反派守则之一:该抱大腿的时候就要抱!
江星:“……”心跳加快,莫不是修炼的功法出了问题?
看来回到宗门之后要到医修那里看一看了。
一行人顺着空无一人的小路行至一座广阔的府邸之前。
大夫回过头,颤颤巍巍地行了一礼:“两位道长,这里就是镇长府了,镇长家也被那妖物所害,府中聚集了较多有本领的人,二位也应当想与他们一同除妖……”
府中走出一位黑衣青年,生得妖艳异常,沉郁的眉眼透出丝丝缕缕的邪气,上挑的眼尾闪过一丝红色,但很快又收敛下去,黝黑的眸子扫了扫二人:“二位是来除妖的吧,这边请。”
眼前这两人分明是正统的修道之人,一身红衣的那个腰间系着一把剑,一身白衣的那个腰间系着笛子,就是他要找的人没错了!
江星对着黑衣青年点了点头,牵着颜妤的手往里走。
大夫哽咽地说了一句:“二位,可一定要帮忙找到失踪的人啊。”
颜妤挥挥手:“放心吧,会的。”
毕竟女主在这儿呢!
大气恢弘的牌匾上写着顾府两个字。
颜妤撇撇嘴,内心忿忿,明明是镇长府,这个顾泽还真是渣男!
府内还真是“别有洞天”:说它富丽堂皇吧,它又透着一股子阴森劲儿,大片绿油油的草叶倾斜着,淹没了路边建筑的底部,根部灰蒙蒙的,红色和紫色的花朵开得正艳,院子中间种着一棵老槐树,像是活了很久,枝繁叶茂,透着一股股阴气,遮住了院子里的半数天空。
男子把她们带到一处客房,嘴角上扬的弧度有些诡异:“二位道长,在下顾泽,这是为二位准备的客房,请二位在此处好好休整,镇子上的妖邪还要拜托二位了。”
“好的,请放心。”颜妤嘴角勾起职业假笑,拉着江星往房间里走。
顾泽笑得怪里怪气的,瞳孔是深不见底的黑:“还未请教二位名讳。”
天色渐暗,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梁爬遍全身,颜妤仿佛感受到了来自他灵魂深处的恶意:“我与姐姐二人都是散修,我名颜妤。”
“江星。”
顾泽对着两人微微颔首:“二位若有其他需要,唤一声门外小厮即可,在下就不叨扰了。明日破局之事还请两位姑娘做好准备。”
顾泽转身走了。
二人走进屋中,颜妤顺手倒了杯水递给江星,江星抬手燃了张隔音符,“妤妤,不对劲儿,府里有鬼。”
颜妤不能明确的告诉她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毕竟现在她所熟知的剧情好像也不是特别准确。
但有一点可以明确,她们必须杀死顾泽这个千年大妖,才可以破怨境。
不知道同伴们掉到哪儿了。
5. 白清镇·轮回境(二)
*
夜半子时。
月光幽幽的从窗外飘进来,覆在看似熟睡的两人脸上,檐角铜铃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
江星指尖银光骤闪,玉笛抵住门框时,颜妤嗅到了腐烂槐花的甜腥气味。
有光透过窗纸映在青砖地上,显出蛛网般的裂纹。
颜妤:“……”
有完没完,和蛛网杠上了吗?
颜妤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其实最怕蜘蛛了。
顾泽留下的熏香在案头袅袅升腾,颜妤用剑尖挑开香炉盖,灰白香灰中赫然埋着半截人指骨,她捏诀的手被江星按住,对方掌心沁出的冷汗浸湿了她腕间绷带。
“是引魂香。”江星传音入密,玉笛在门框刻下一道闭气符,“他在试探我们修为的深浅。”
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十七八个纸人抬着花轿飘过游廊,颜妤扒着窗缝看去,纸新娘盖头下滴落的血珠,正巧坠在顾泽白日站过的青石板上。
“糟了妤妤,是轮回境!”
颜妤想起原著里白清镇最关键的设定——这座困住所有人千年的怨境,其实是以顾泽记忆为蓝本不断轮回的戏台。
每当月圆之夜,戏台就会拆了重搭,就像此刻窗棂上突然多出的并蒂莲,分明是镇长千金最爱的花。
不是,问题是这原著到底对不对啊?
“师姐!还记得白清镇大变吗?”
“要破局,就得找到轮回的锚点。我们得破了这轮回境,进入真正的白清镇……”她转身时撞进江星怀里,对方发间茉莉香混着血腥气,“师姐还记得大夫说的第一个失踪者吗?”
江星眸光微动:“刘铁匠与郑二消失在……”
三更梆子声响起的刹那,整座顾府突然扭曲成水墨画。
颜妤拽着江星扑向游廊立柱,眼睁睁地看着厢房坍缩成朱漆牌坊,坊额的“白清镇”三个金字,正缓慢地往下滴血。
浓雾漫过青石板路,雾气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裹着醇厚的桂花香:
“新到的秋露白——”
“柳小姐订的胭脂到货啦!”
“醉仙居菜品半价啦!”
“超甜桂花酿买三送零了啊!”
当啷啷——
铁匠铺风铃惊破幻象,颜妤看着自己突然换上了粗布短打,腕间还系着染血的麻绳。
江星的广袖襦裙化作靛蓝道袍,腰间除了玉笛,赫然别着刑司衙门的令牌。
雾散时,她们已站在熙攘的古镇长街。
斜对面酒旗招展的醉仙居二楼,临窗坐着个浑身绷带的黑衣人,正用染血的指尖摩挲酒盏边沿。
颜妤浑身血液冰凉——她分不清这是哪个时期的顾泽。
而本该在三个月后出现的灭门惨案,此刻正在牌坊下的胭脂摊同步发生:蒙着面纱的柳小姐接过瓷盒时,指尖已经泛起淡淡的尸斑。
轮回境……
这是第几次呢?
完蛋啊啊啊啊啊,又穿了!
谁能懂呢?到底有没有人能懂?
一头磕在柱子上的颜妤悲愤异常。
在轮回境中,颜妤成了铁匠铺的一名学徒,江星则是成了衙门的捕头。
颜妤举起一把斧头挡着脸,鬼鬼祟祟地往柳欣然身边挪,猝不及防地撞到一个人,抬眼就看到白雪薇一副小厮装扮,木着一张可爱的小脸儿跟在顾泽身后。
颜妤给白雪薇使了个眼色,假意道歉后侧身让路,又瞥见胭脂摊旁边米面如土色、陪着柳小姐给各种胭脂试色的“丫鬟”陆明轩。
胭脂摊旁边开了一家绣坊,绣坊的伙计站在门口声情并茂地吆喝,“全新样式和布料啊!老板娘亲自试穿!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听说绣坊老板娘美得很呢!”
“是吗是吗?那我可要凑凑热闹!”
“老板娘那叫一个国色天香啊……”
“切,说得好像你见过一样……”
镇民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柳欣然瞬间被吸引过去,颜妤的视线也跟着移动——穿着一身藕粉色连襟绣花衣裙的老板娘步步生莲地走了出来。
婷婷袅……呃、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粗鲁异常……
国色天香的绣坊老板娘,竟是许林琅!
颜妤心理诡异的平衡了,其实打铁匠也挺好的。
但这到底是轮回境还是剧本杀。
小伙伴们的角色都一言难尽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干什么呢小颜,快点回来!你个半大小子凑什么热闹!还跟着人家看女人……”
半大小子颜妤被铁匠师傅叫回去,现在明显不是同伴相认的好时机,她抑制住上扬的嘴角回去打铁。
檐角风铃在铁匠铺前叮当作响,颜妤握着铁锤的手微微发颤。
“当——”
又一锤落下时,铁匠铺的布帘突然无风自动,门外青石板路上,顾泽正撑着油纸伞与柳欣然并肩而行。
可就在颜妤眨眼的瞬间,那两道身影突然褪色成水墨,雨伞化作纸钱漫天飘散。
铁锤砸在剑胚上的脆响惊破寂静,颜妤瞳孔骤缩,烧红的铁块里渗出暗红血珠,沿着铁砧纹路蜿蜒成并蒂莲的形状。
门外飘来桂花酿的香气突然变得腥甜,“小心!”江星突然从身后拽住她的腰带。
颜妤这才发现自己举着的铁锤不知何时变成了染血的斧头,而原本烧红的剑胚竟是一截人腿骨。
小贩悠长的吆喝唤醒迷蒙的思绪:“新酿的桂花酒——”
这声音像一把钥匙,颜妤突然记起原著里提过,白清镇所有的时空错乱与折叠的触发都始于醉仙居的桂花酿,但是原著中主角团没触发时空折叠,只有小师妹被顾泽拉进轮回境,最后在主角团破解白清镇怨境以后才被救出来。
可现在他们全员都在轮回境,还各自抽到了千奇百怪的角色……
这要怎么破局?
死马当活马医吧,希望这所谓原著能靠谱一回,被动承受从来不是颜妤的风格。
她扔下斧头冲出铁匠铺,正撞见扮作丫鬟的陆明轩提着食盒经过这里,“帮我拖住顾泽!”
颜妤拎着剑冲到柳欣然面前,她身上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香气,混着腐烂泥土的味道,腻得让人作呕。
颜妤捂住鼻子。
“姑娘要打什么首饰?”首饰摊前的老妪突然开口。
再回过神来,颜妤居然站在了首饰铺前,柳欣然苍白的手指正抚过一支并蒂莲样式的银簪。
那支锋利异常的簪子顷刻划破了柳欣然的手指,颜妤在充满血色的视线中,窥到一千年前的幻象:
穿着嫁衣的少女们将银簪刺入咽喉,血珠坠在镇长府的青石板上,开出朵朵红莲,整整三十八道身影在火海中起舞,她们的手腕上都系着染血的麻绳。
幻象渐渐看不清了,模糊的视线给颜妤带来一丝恐慌,她努力把红莲的模样记在心底,陷入头晕目眩的状态中。
“妤妤!”江星的声音穿透骇人幻象。
颜妤惊醒时发现自己的手腕正在渗血,麻绳不知何时已深深勒进皮肉。
“妤妤看那里。”江星突然扣住她的手腕。
醉仙居二楼传来琵琶声,颜妤抬头时猛然怔住……
临窗而坐的不止有缠满绷带的顾泽,还有个浑身是血的青年正在擦拭长剑——分明是之后才会出现的、亲手斩杀柳欣然的那个顾泽。
缠满绷带的顾泽与一身血衣的顾泽正在对饮。
颜妤更晕了。
可她怎么会知道他是杀死柳欣然那个时期的顾泽呢?
酒液从杯沿溢出时化作黑雾,两个时空的影像如同浸水的墨画般交融。
时空在这里折叠了。
铁匠铺外传来孩童嬉笑,七八个纸扎的童男童女正围着柳欣然转圈,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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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风车每转一圈,柳小姐面纱下的尸斑就扩散一寸。
更可怕的是,她视线范围内的镇民,脖颈后都浮现出一道非常眼熟的红莲纹。
颜妤不清楚这道红莲纹是什么,她抬手用碎星剑记录下来。
白雪薇突然从人群中闪出,扮作小厮的她手中捧着面青铜镜,镜面照向柳欣然的瞬间,那位大家闺秀突然发出凄厉的惨叫,面纱下的脸皮簌簌脱落,露出森森白骨。
“时辰到了。”许林琅的声音从屋顶传来,他还穿着那身鲜妍的粉色衣裙,手中握着柄刻满符咒的短刀。
“轮回境的时空折叠加深了,我们要被送到其他时空了,妤妤当心……”江星的声音遥遥传来,有些听不真切。
*
“您好,可否为家姐打造这柄剑呢?”清冽的声音唤醒半梦半醒的颜妤。
还是铁匠铺,还是打铁的学徒,又是从迷蒙中醒来,颜妤欲哭无泪。
阿霁朝着她眨了眨眼,露出个羞怯的笑,他抽到的角色,应当是柳欣然的亲弟弟。
“我们会尽快做好送到镇长府的。”颜妤应了下来。
“那就劳烦了。”阿霁福了福身,在颜妤逐渐不耐烦的眼神里悄悄留下一张字条。
待铁匠师傅到后面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颜妤打开那张字条:
今夜子时,镇长府后门一叙。
又是子时,子时有毒吗?
颜妤摸了摸下巴,思索了半晌,还是决定赴约。
疑点太多,又被送到新的时间节点,当务之急是和小伙伴们会合,弄清楚现在究竟是哪个时间点。
颜妤将字条塞进火炉时,铁匠铺后院的公鸡突然打鸣,日头在眨眼间西沉——她眼睁睁看着青砖缝里钻出藤蔓,将整个白清镇拖入暮色。
在漆黑夜色中,颜妤溜出铁匠铺,蹲在镇长府后门瞅了半天。
镇长府后门的石狮眼眶渗出血泪,子时未至,颜妤唰地一下跳进镇长府,鬼鬼祟祟地藏在槐树后,却见阿霁提着灯笼匆匆而来。
少年脖颈后红莲纹明灭闪烁,每走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焦黑脚印。
“姐姐快走!”阿霁突然将灯笼砸向虚空,火焰在夜幕烧出窟窿,“他们要把你炼成……”
话音未落,少年咽喉突然绽开血线。
她看着灯笼滚落脚边,火光中映出顾泽执伞的身影——油纸伞骨竟是人骨串成。
“第十二次轮回。”顾泽的声音带来浓厚的桂花香,伞面并蒂莲纹突然睁开密密麻麻的眼睛,“颜姑娘可喜欢我搭的戏台?”
密集恐惧症地狱啊!
颜妤心底冷哼一声,完全不信。
她挥剑斩碎灯笼幻影,却在火星迸溅时窥见一幕:阿霁的尸身正挂在镇长府祠堂横梁,足尖血珠坠地成阵,而阵法中央躺着浑身是血的江星。
"幻象?"她掐破掌心,疼痛却让场景愈发清晰。
檐角铜铃再次骤响,颜妤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踏入祠堂,供桌上烛火映出十二幅画像,每幅都是自己不同的死状。
最后一幅空白画卷突然淌出血墨,渐渐浮现前世她与好友在火海中相拥的画面。
“找到你了。”颜妤清亮的嗓音在此刻像是恶魔低语。
顾泽冰冷手指抚上她后颈的瞬间,颜妤旋身刺出的剑气被油纸伞绞碎,顾泽绷带缝隙渗出黑雾,露出半张与江星一模一样的脸。
祠堂地砖轰然塌陷,颜妤坠入寒潭时望见水面倒影——多重时空重叠显现:铁匠铺里自己正在融化,醉仙居二楼两个顾泽在互刺心口,而真正的江星在血阵中正将玉笛刺向眉心。
“不要!”
水花迸溅的刹那,颜妤抓住江星手腕,玉笛尖端离她咽喉仅剩半寸,笛孔里涌出的却不是血,而是细如发丝的金色锁链。
“这才是引魂香的本体。”江星焦急的声音在耳边清晰起来:“妤妤,快醒来!”
6. 白清镇·轮回境(三)
*
浓稠如蜜的桂花香在喉间翻涌,颜妤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糖渍百年的蜂巢。
木质房梁在视野里扭曲成麻花,连窗棂投下的菱形光影都幻化成数不清的金箔蝴蝶,在她睫毛上跳着癫狂的舞。
“呕——”她猛地撑住床沿,指甲几乎要抠进床沿黄杨木的纹理里,腕骨处传来撕裂般的剧痛,颜妤这才发现双臂缠着浸血的棉布,活像被剁了又草草缝回去的藕节。
“妤妤!”清冽的茉莉香破开甜腻,江星绣着银鱼纹的玄色袖口拂过她汗湿的额角,年轻的捕快半跪在脚踏上,腰间鎏金错银的锁链随着动作轻响,“你被引魂香反噬了两个时辰……”
话音未落,雕着瑞兽的铜炉自己炸开了。
打铁用的铁砧在墙角融化成银亮的水渍,颜妤惊觉,连空气都在不正常的高温中泛起涟漪。
该死的幻境后遗症,居然又加重了……诶,她为什么这么自然地说又?
颜妤盯着帐顶绣的并蒂莲咬牙切齿,她快被这种感觉逼疯了,来了没几天,不是幻境就是眩晕。
这就是反派的特殊buff吗?
颜妤:“……”
我!怎!么!就!这!么!倒!霉!
在心底无声叹了口气,颜妤快被床边立着那个金光闪闪的人闪瞎了。
医馆的鎏金炉里腾起袅袅沉香,此人斜倚在床边,月白杭绸中衣外罩着墨色缂丝鹤氅。
领口缀着的东珠随着喉结滚动泛出柔光,拇指上那枚翡翠扳指倒映着窗棂间漏下的金箔,在瓷白面容上投出粼粼碧影。
腕间的沉香木珠串与青金石朝珠相撞,清响里还混着腰间双鱼镂空玉佩的琳琅声。
波光潋滟的桃花眼微眯时,鸦羽长睫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翳。
守在床边的是依旧一身帅气捕快装的江星,以及穿得像个富贵小少爷的阿霁。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啊!
这居心叵测的小子打扮起来还怪人模狗样的。
颜妤低头看了一眼,哦,身上还是那身衣服,自己还是铁匠学徒。
“妤妤,你先休息一下吧,现在是……”大抵是看出颜妤有些低落的情绪,江星轻声给她解释。
“叮——”
识海里突然炸开的机械音惊得正在装酷的赵斯屿差点咬到舌尖。
【注意:宿主主要戏份已被“江星”抢走,请立刻完成以下剧情:
台词:姐姐怎么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若是有我在,哪怕我自己遍体鳞伤,也不会让姐姐受到一点伤害的!推荐语气:婉转哀怨、心疼自责】
【温馨提示:说“遍体鳞伤”时记得尾音发颤,建议搭配扯衣角的小动作哦亲~】
系统的电子音带着诡异的慈祥。
刚刚以为系统死机毫无动静,还在悄悄窃喜的赵斯屿碎掉了。
颜妤用余光瞥见倚在屏风旁的少年正死死攥着腰间玉佩——“阿霁”鸦青锦袍下的指节都泛了白,那张惯会装无辜的俊脸此刻活像生吞了八百只蛊虫。
“咳!”阿霁突然呛了茶,小少爷腕间缀着金铃的绸带扫过药碗,琥珀色的汤药在碗沿荡出危险的弧度。
“姐、姐……”少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还带着后槽牙摩擦的咯吱声,绣着暗纹的袖口快被揉成隔夜的咸菜。
他忽然伸手去够颜妤染血的绷带,玉扳指磕在床沿发出脆响:“若是我在……”,喉结剧烈滚动着,耳尖泛起可疑的绯色,“就算我自己遍体鳞伤……”
痛得笑容都快维持不住了,颜妤也懒得和他演,面上又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停。”颜妤用还能动的三根手指抵住他额头,“我要痛死了,等会儿再演。”
赵斯屿僵住了。
她怎么看出来我是演的?
我演技有那么差吗?
系统不出声了。
显然它也觉得自己宿主的演技很烂。
向来被人称赞、还是修真界天之骄子的赵斯屿颓废了。
窗棂外飘进几粒金桂,沾在江星肩头捕快服的暗纹上,颜妤盯着那抹碎金出神,忽然发现此刻整个医馆静得诡异——本该挤满病患的前厅,此刻连药杵碰撞声都消失了。
“镇东王屠户家的幺儿也失踪了。”阿霁突然出声,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这是本月第七个。轮回境现在的时间点是柳欣然和顾泽大婚前三十七天。”
“我们要进入真正的白清镇……”颜妤原本清灵的嗓音变得沙哑。
江星忽然按住颜妤腕间命门,灵力游走时带起细碎冰晶,她尾音裹着白雾,目光扫过檐角将坠未坠的冰凌,“你昏迷时,我已与其余同门约定,酉时三刻在绣坊会合。”
颜妤正欲追问,木门突然剧烈摇晃,檐上积雪轰然坠落。
江星猛然蜷紧手指,青铜兽首的捕快银牌自她腰间滑出,在熹微晨光里划出白蛟鳞片般的冷芒,她压低声音,将后半句话碾碎在齿间:“妤妤,你识海深处……”
江星的话音戛然而止。
待看到鬼鬼祟祟溜进来的几个人的时候,颜妤松了口气。
腐朽门轴发出垂死呻吟,白雪薇猫儿似的从门缝溜进来,发间银铃在寒气中凝成冰珠。
身后两个魁梧身影卡在扭曲变形的门框里,陆明轩玄铁护腕卡住榫卯,许林琅的九环金背刀正勾着蛛网密布的窗棂。
你们两个就非要一起进来吗?!
门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震得梁上的陈年积灰簌簌落在颜妤苍白的唇畔。
望着这场景,颜妤的心情突然就放松了,紧绷的脊骨一寸寸软下来。
白雪薇发梢的雪粒正映着朝阳碎成星子,而门外的两个壮汉还在为谁先松手争执不休。
还好,是同伴。
白雪薇看到伤重躺在床上的颜妤,眼眶包着一包泪,扑到床边开始给颜妤治疗,温软无措的嗓音里带着哭腔:“妤妤师妹,你在幻境中都发生了什么呀?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
“说来话长。”颜妤摸摸白雪薇的头,晃了晃脑袋,奇怪的是,除了那一道红莲印,她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陆明轩和许林琅终于挤进来了。
陆明轩顶着一身桃粉色的丫鬟装:“江师姐,妤妤师妹!”
颜妤嘴角抽了抽,又看见一身藕粉色连衣裙的许林琅朝她点点头,就抱着他的大刀仔仔细细地擦。
“不是说好绣坊会合吗?你们怎么一股脑全来了?”颜妤靠在床头问。
“我们担心你嘛,而且我和许师兄发现了一些事情,觉得我们还是尽早沟通比较好。”白雪薇嘟起嘴巴,倒是比颜妤更像小师妹一点。
几个人开始七嘴八舌地阐述现状以及一些猜测,江星燃了张隔音符,示意众人可以开始了。
白雪薇一边掏出各种丹药分发给小伙伴们,一边诉苦:“上一层我和大家分开好久,直接成了那个鬼王的贴身男侍卫,还给它接了半天虫子!结果在这层……好像是轮回境吧……刚进来就失去意识,再醒来我就是那个大妖怪顾泽的贴身男小厮了……”
陆明轩听得笑出了声。
白雪薇瞪他一眼:“陆师兄笑话我!我要把你的丹药换成痒痒粉!”
陆明轩老实了,说着说着竟然快要哭出来:“说起上一层我就不服气,我一进去就被一群小鬼化成了丑八怪,还是妤妤师妹的陪嫁丫鬟……呜…… 结果在轮回境一睁眼,那个大小姐在我脸上试各种各样的胭脂……我又变成那位镇长千金柳小姐的贴身丫鬟了!”
许林琅还是一如既往地言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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赅:“上一层,陪嫁丫鬟,轮回境,绣坊老板娘。”
陆明轩瞬间忘记忧愁,发出惊天狂笑。
颜妤嘴角抽了抽:“上一层我变成鬼王的第一百六十八任新娘,轮回境我是铁匠铺的半大小子学徒。”
江星接住话茬:“我本遵师命前来探查鬼域血河,没想到被卷入轮回境,现在我是镇上的一名男捕头。”
全场只有一个人没有发言。
发觉出这场轮回境很不对劲的赵斯屿正在沉思之中,忽然感受到很多道炙热的视线。
赵斯屿:?
片刻后,“阿霁”缓缓开口:“在上一层中,我是……痴恋新娘的侍卫,轮回境中,我是柳欣然的亲弟弟。”
众人满意地收回视线,由一行人中看起来最靠谱的江星总结:“没错,此间世界正是轮回境。若想进入真正的白清镇,须要破解时空折叠,打碎轮回境。现在可以明确的一点是,我们都已经历了至少两次轮回境的时空折叠,目前什么原因尚且不得而知,其次,千年怨境白清镇流传已久,真相可能与我们所听过的有所出入,接下来还需各位通力合作,共同探寻真相。”
她冷静的声线带着奇异的安抚能力,重新燃了张隔音符,青烟在众人头顶弥漫:“现在距离柳欣然和顾泽大婚,还剩三十七日。”
笑声戛然而止。
江星指尖凝出冰棱,在床榻上勾画地形图:“我从衙门得到信息,镇东七巷的阴气半月前开始暴涨,与柳欣然和顾泽定亲的时辰分毫不差。”
冰晶折射出诡异波光,“更蹊跷的是……”
“所有失踪者的生辰八字……”阿霁突然接口,玉扳指在窗棂上敲出清脆声响,“皆与柳欣然相克。”
白雪薇突然轻呼:“你们看妤妤的腕带!”
浸血的棉布不知何时渗出新鲜血液,幻化成一朵并蒂莲,周围还缠着金色的彼岸花。
颜妤突然头痛欲裂,识海深处传来梵音般的吟唱——
“新嫁娘,着红妆,七窍玲珑绣鸳鸯……”
“当啷”一声,江星的捕快银牌坠地。
她怔怔望着自己掌心浮现的咒术:“这是……共生咒?”
窗外忽然飘来唢呐声。
众人奔至院中,只见长街尽头缓缓行来送葬队伍。
纸钱纷飞间,十六人抬的朱漆棺椁上,赫然贴着褪色的“囍”字。
阿霁突然闷哼跪地,锦衣下透出同样的金红光纹。
他抬头时眼尾泛红,喉间发出的却是女子凄厉的哭喊:“你们都要给我的欣然陪葬!”
檐角冰棱断裂的脆响中,阿霁突然伸手探向颜妤眉心。
他指尖缠绕着暗金色丝线,在触及肌肤的刹那骤然亮起妖异的红芒。
“你灵台淤积的怨气在共鸣。”少年嗓音褪去伪装,露出骨子里的冷冽,“这座医馆……”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细碎足音。
江星腰间锁链突然绷直成刃,雪亮笛音劈开药柜暗格——数十个贴着黄符的陶罐正汩汩渗出黑血,符纸上的朱砂逆流成同一份生辰八字。
“是柳家女儿的命格。”许林琅突然开口。
他擦拭刀锋的棉布被无形之力撕成碎片,露出刃面密密麻麻的裂痕,“我的本命刀产生共鸣了……”
白雪薇发间的银铃炸成齑粉,紧接着,陆明轩粉色的丫鬟装束寸寸龟裂。
陆明轩快速分给几人几个小小的像烟花一样的东西:“若是遇到不对劲的地方,用灵力燃烧此符可互通传音、以灵定位。”
“时空又开始重叠了。”江星咬破指尖在虚空画符,灵力却难以凝结。
浓稠的桂花香化作白雾缠绕咽喉,颜妤最后看见的是阿霁鎏金暗涌的瞳孔,以及江星破碎成星屑的捕快银牌。
7. 白清镇·轮回境(四)
*
时空重叠的乱流持续了整整一炷香。
再睁眼时,颜妤的鼻尖撞进一片锦缎暗纹里。
阿霁正用双臂将她护在灶台与胸膛之间,少年垂落的发丝扫过她耳垂,清澈的尾音打着旋儿落在她耳边,细细密密的红色在整张脸上蔓延,“姐姐打算在我怀里赖到什么时候?”
“谁要赖着你!”颜妤无情地推开耳尖发红的阿霁,注意力瞬间转移到镇长府后厨里灶台上蒸着的糯米八宝鸭,揭开笼屉的刹那,喷涌的雾气充斥鼻腔,香喷喷的……
饿饿饿饿饿!
难道这次她不是铁匠学徒?
嘻嘻。
腰间沉重的铁锤颤了颤,瞬息间就打破颜妤的幻想。
不嘻嘻。
站在灶台旁边的颜妤眼巴巴地盯着色香味俱全的糯米八宝鸭,眼神亮晶晶的。
阿霁有些好笑的看着她眼里快要溢出来的垂涎,像只乖巧等待投喂的小动物一样。
原来她还有这种属性吗?
系统的机械音带着嘲笑:【宿主都不如糯米八宝鸭。】
赵斯屿不鸟系统。
“姐姐当心!”
某人已经可以娴熟地喊出“姐姐”这两个字,并伴随耳根发烫、面色潮红的症状。
阿霁突然拽住颜妤手腕向后疾退。蒸笼里软烂的鸭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蛆虫从鸭腹钻出时带起幽绿色的黏液。
颜妤:“……”
我的糯米八宝鸭!
导演我不演了啊啊啊啊啊!这破轮回境虐待我!
“这鸭子至少腐烂三个月了。”少年指尖亮起探灵符,鎏金暗纹在锦袍下若隐若现,“我们被抛进新的时间夹层了。”
“三个月。”她碾碎指间黑灰,抬眸时眼睫已缀满碎金,“不是食材腐烂,是时间在回流。”
可为什么她会知道是时间回流呢?
事情开始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到底有趣在哪里啊喂!
颜妤开始冷静地复盘。
首先她绝对经历不止一次时空转换,顾泽那厮的话半真半假,十二次……未免也太多了点;其次,对于幻境内容的熟悉程度证明她不止一次自救过——最后关于幻境的记忆是子时槐树下……
“嘘。”阿霁突然用染血的手指抵住她唇瓣,鎏金暗纹在两人交叠的衣袖间流转。
“看蒸笼。”从蒸笼边缘滴落的幽绿色粘液溅在她裙摆上,她正要后退,突然被少年扣住腰身旋了半圈——只听“嗤”的一声,阿霁用后背替她挡下坠落的热油。
“你疯了?”颜妤摸到他后襟滚烫的油渍,指尖灵力刚要凝聚就被按住。
少年将下颌虚虚搭在她肩头,呼出的热气灼着她耳后薄肤:“姐姐别动,你眼睫上的金粉在发光。”
他指尖掠过她颤抖的眼睫,鎏金暗纹在两人相贴的肌肤间疯狂游走,“红绡盟的怨尘最喜通玉灵体……”
红绡盟是啥?颜妤感觉她的脑子要炸掉了。
铜盆清水倒影里,颜妤看见自己眼睫缀满细碎金芒,像沾了星火的蝶须。
——救救救命!这分明是通玉灵体觉醒的前兆……
颜妤敏锐地发现,自己知道的好像有点太多了。
话音未落,蒸笼猛然炸开。阿霁揽着颜妤滚进柴堆,在腐肉飞溅中撑起灵力屏障。
颜妤的侧脸被迫贴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他听见心跳声与系统提示音重叠:
【警告!警告!宿主道心波动值超标!】
【友情提示:宿主所处时空已偏移至柳欣然与顾泽大婚前二十七日!】
【触发强制剧情任务:请深情地执起颜妤的手,并说“这么漂亮的眼睛,弄脏就不好了”,建议搭配擦拭眼角的动作,效果更佳!附赠《霸道仙君爱上我》台词手册第三章!】
赵斯屿感觉有蚂蚁在脑髓里开宴会。
死系统你别让我抓住你!
系统不懂,初见时那个光风霁月的仙君好像消失了。
“你心跳好吵。”颜妤撑着他胸口要起身,却被攥住手腕。
少年瞳仁泛起青铜色:“这么漂亮的眼睛……”他咬牙切齿地擦拭她眼角,语气丧得像是在上坟,力道大得几乎蹭破皮肤,“弄脏就不好了。”
识海里的系统苦笑扶额。
怕了怕了,这什么宿主啊!
颜妤吃痛地踹他小腿:“你发什么疯?”
“我在救你。”阿霁突然将她双手反剪到身后,鼻尖几乎抵上她的,“姐姐没发现吗?从进后厨开始,你就在无意识靠近危险源。”
他带着她染血的手指按向蒸笼夹层,两股灵力激出火花。颜妤突然转头——这个角度她的唇瓣堪堪擦过少年喉结。
阿霁浑身僵住,系统警报响彻识海。
“你心跳得更吵了。”颜妤眯起眼睛,“要不你心别跳了,好吵啊!”
【警告!警告!颜妤情感波动值不足!宿主道心波动值超标!建议追加动作:捧脸杀!】
赵斯屿在识海里把系统拆成了俄罗斯方块。
灶台下的柴火堆的火焰倏地窜高,颜妤趁机挣脱桎梏,她徒手掀开一旁还在渗血的蒸笼,在夹层里摸到卷泛黄的纸——那是柳欣然与顾泽的婚书,落款处按着七个清晰可见的血指印。
“七个祭品。”阿霁不知何时凑过来,玉扳指映出婚书背面的暗纹,“姐姐……你看这个。”
婚书被她翻转过来,在烛火之下,一幅微型的阵法图显现出来,阵眼处的青铜鼎纹竟在缓缓流动。
看不懂思密达。
对自己剑修的身份有着深刻认知的颜妤把婚书收起来,打算等大部队汇合以后拿给符修陆明轩看看。
门外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腐臭味瞬间铺满后厨,颜妤看着自己左腕的绷带渗出新血,在掌心凝成箭头指向灶台后。
她毫不犹豫地踹翻蒸笼,在陈年积灰里摸到个冰凉的青铜酒壶。
酒壶散发出清清淡淡的桂花香气。
房梁上隐约传来黏腻的咀嚼声,颜妤回头看见个半边身子已经融化的厨娘正趴在上面,溃烂的嘴角咧到耳根,手里举着的菜刀还滴着黑血。
嚯!
悬疑变惊悚!
“新娘子……偷酒……”厨娘喉咙里挤出黏腻的气泡音,“要泡进酒坛……”
抱着酒壶翻滚到柴堆后,颜妤发现暗格里还藏着半截腿骨。
酒壶突然剧烈震动,壶嘴喷出的血雾把她浇了个透心凉。
刹那间,颜妤的碎星剑已穿透厨娘眉心。
她踩着米缸跃起时,阿霁的灵力护盾堪堪裹住她渗血的左腕:“新娘子偷酒?”少年故意拖长的尾音里,绣金广袖拂过她染血的眼角。
“要泡也是泡你。”颜妤反手将那截腿骨掷向厨娘身后缓慢凝结而起的黑色雾气团,剑气掀开浓雾,两套婚宴器具正在时空裂隙中对撞。
“酉时三刻……咳……鼎芯在……”
谁在讲话?
断断续续的女子声音带着诡异的熟悉感扑面而来,似乎在传递什么信息。
黑色雾气团接住那截暗黄色的腿骨,幻化成个穿嫁衣的虚影——
不是柳欣然,是谁呢?好眼熟……
前几次轮回境的记忆逐渐复苏,凛冽的剑气割破掌心,颜妤竭力让自己的头脑清明起来,丝丝缕缕的线索在脑海中连成一条线。
该死的轮回境,可着她一个人薅啊!
整面墙毫无征兆地向内凹陷。颜妤被阿霁拽着扑向门口时,那两套完全不同的婚宴器具的虚影已经重合在一起。
“我们同时在两个时空的后厨。”阿霁开始吐血,身影渐渐模糊,“我的记忆在……”
他瞳孔骤然泛起青铜色,脱口而出的竟是顾泽的声线:“后院槐树开花了。”
电光石火间,十次轮回的记忆如烟花炸开。
被锁魂钉贯穿的痛楚、毒池腐蚀的焦香、还有冰窖里咳出的血莲……原来每次轮回,顾泽魂体都会皲裂一分。
灵台骤然清明的颜妤终于把一切串联起来,而手中的青铜壶蓦然发烫,壶底浮现出的血红色的“囍”字正在缓慢而又坚定地蚕食她的掌心。
碎星剑凌空而起,颜妤握住剑柄,干脆利落地剜掉了掌心被蚕食的血肉,露出森森白骨。
果然,所谓的时空折叠处只剩下颜妤一个人。
血肉剥离的剧痛中,她看着青铜鼎纹蚕食的轨迹低笑出声:“同样的把戏——”剑光如流星贯日,精准刺入两重时空交叠的裂隙。
时空折叠在此刻静止,颜妤清浅的笑声随着湮灭的时空碎片消散在天地之间,“我怎么会上当第二次呢?真是拙劣至极。”
她立在时空乱流中,染血的衣袂翻卷如旗,眸光如淬寒星、晶亮如火:“要杀我,这点伎俩还不够看。”
大颗的血珠顺着森白的骨节没入青石板路内,整座后厨开始坍缩。
绚烂漂亮的烟花绽放在镇长府黝黑的上空,灵力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碎星剑剑身嗡鸣,颜妤嘴角的笑带上了几分真实,暴涨的灵力撕开虚假天幕。
她踏着漫天星辉走向真实,身后爆开的剑气与灵力交织,将幻境烧成灰烬。
*
化作流光的灵力唯美又灿烂,映照出扭曲时空之下真正的轮回境。
时空折叠被破解了。
颜妤靠在镇长府里那棵巨大的老槐树旁边,用所剩无几的灵力点燃陆明轩给的小小烟花。
小伙伴们纷纷循着灵力聚集到这里。
“妤妤师妹!”白雪薇第一个出现,踩着纸鹤俯冲而下,腰间桃木铃铛撞得叮当响,“你好厉害啊!时空折叠都被你破掉了——哎你手怎么了!”
颜妤不动声色地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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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森森的右手藏进袖中。
江星紧随其后,温润的灵力注入颜妤干涸的识海,“妤妤很棒,破了时空折叠……只是这伤……”
白雪薇哭成荷包蛋泪眼,拉住她的右手给她治疗。
许林琅扛着大刀从天的那头跳下来,给颜妤递上一支灵药。
碎星剑尖挑起那卷婚书,颜妤嘴角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抛给刚落地的陆明轩:“七个血指印配移魂阵,阵眼在……”
符修青年接住婚书的瞬间瞳孔骤缩,背面流动的青铜纹路突然暴起缠住他手腕,原本温润的嗓音陡然变得阴冷:“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你说‘鼎芯在’开始。”颜妤剑锋精准抵住“陆明轩”的咽喉,染血的左手拽过白雪薇腰间桃木铃,“真当我看不出移魂术吗?柳欣然小姐。”
被戳穿的怨魂发出尖啸,老槐树的枝条开始猛长。
颜妤借力跃上树梢,将桃木铃重重拍进树冠中央的凹陷。
时空裂隙中突然伸出只骨节分明的手,阿霁带着满身血腥气跌出来,玉扳指不偏不倚套进桃木铃的锁芯:“姐姐的桂花酿……”他晃了晃不知从哪摸来的青铜酒壶,“要配烟花才好看。”
真正的陆明轩从虚空裂缝滚落下来,带着一往无前、独一无二的鬼哭狼嚎,“妤妤师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呜呜呜呜呜呜……”
伤好了一半的颜妤心情好了很多,开始给小伙伴们解释,“我和江师姐进入顾府以后,就已经陷入了时空折叠,时空折叠会清除记忆,所以我们都不记得其实已经经历过数次时空转换,破解时空折叠的契机就是压制通玉灵体的觉醒。”
她没说已经回忆起来在时空折叠中经历的事情——有点太倒霉了。
阿霁广袖下的手指微微蜷缩,装作不经意地去捕捉她的眼神时,系统的提示音在识海炸开:
【恭喜宿主完成强制剧情任务,奖励颜妤记忆碎片,温馨提示:所见即真相哦。】
无数画面轰然涌入识海之中——
第一次时空转换。
颜妤被顾泽困在血阵之中,神志不清时,血纹爬满少女莹白的脖颈,她徒手撕开被咒术侵蚀的皮肉,用染血的指尖在阵眼刻下逆转符。灵脉寸断的剧痛中,她失去所有意识。
第二次时空转换。
水牢的铁链贯穿她的琵琶骨,颜妤被关在腐臭的污水里浸泡七日,整个人形销骨立。
第三次时空转换。
毒池里翻涌的碧色液体腐蚀了她半张脸,颜妤用剑尖挑开溃烂的皮肉,濒死之际,她听见顾泽说:“通玉灵体就要觉醒了。”
第四次时空转换。
火刑架上爆开的火星烧穿了她的瞳孔,颜妤努力在灼烧的焦味中辨别出顾泽身旁的人影。
第五次时空转换。
冰窖寒毒侵入肺腑,她咳出的血珠在冰面上凝结,这次她终于看清,顾泽每次施法时,魂体也会消散几分。
第六次时空转换。
万虫窟里,颜妤被毒蝎刺穿喉咙前,用最后力气扯下顾泽半片衣角。染血的云纹暗绣里,藏着柳氏特有的青鸾图腾。
第七次时空转换。
幻境中的母亲温柔拭去她额间血迹,颜妤却在镜中倒影里看见“母亲”颈后浮现顾泽的脸。她捏碎镜片刺入对方咽喉,幻象崩塌时右臂筋骨尽碎。
第八次时空转换。
暴雨冲刷着刑架上的铁链,被锁灵鞭抽烂的后背露出森森白骨,她看着顾泽剖开自己的丹田。
第九次时空转换。
祭坛上十八根锁魂钉依次落下,颜妤在魂魄撕裂的剧痛中大笑出声。
第十次时空转换。
当锁链再次穿透心口时,颜妤主动撞向阵眼。这次她看清了——每次时空折叠,顾泽逐渐不稳定的魂体都会多出一道裂痕。
第十一次时空转换。
颜妤将残存灵力注入丹田。灵台清明的瞬间,所有记忆如星河倒灌。
……
第十二次时空转换。
轮回境这场不断变换的时空折叠,终于被她破解。
此刻她居然还语气轻快地安慰因为她的伤泪眼朦胧的白雪薇和一脸不赞同的江星:“哎呀,师姐~这不是没事嘛,而且我们接下来就要破解轮回境啦!”
阿霁踉跄着站稳,喉间涌上腥甜。
那些记忆碎片仍在持续涌入——少女被剜去的灵根在月光下泛着血光,折断的指节死死扣着阵眼,被毒哑的喉咙发出困兽般的呜咽……
他忽然不敢再看那双总是含着笑的漂亮眼睛。
阿霁把系统狂乱的提示音抛在耳后:【警告!警告!宿主道心波动值超标!】
“所以顾泽就是为了……”白雪薇说到一半突然噤声。
半空中突然冒出一堆顾泽。
颜妤翻了个白眼。
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8. 白清镇·轮回境(完)
*
虽然衣着和气质都不太相同,但长着同一张脸的数人都悬浮在漆黑无星的半空中,也是显得惊悚异常。
颜妤倒吸一口冷气,一下子蹦出这么多大妖怪,得杀到什么时候去啊!
时空折叠结束以后,这场轮回境就停在这里,接下来终于可以正常地走一回这个时空的剧情了。
幻影定格,颜妤再次站在铁匠铺里时,虎口还残留着灼烧感。
熙攘的古镇长街热闹非凡,卖糖人的老汉正与买胭脂的妇人讨价还价,檐角铜铃在秋风里叮当作响,仿佛那些狰狞的陶罐与血祭从未存在过。
"小颜,发什么呆呢?"师父的烟杆敲在淬火池的边沿,溅起的火星惊醒了怔忡的少女。
颜妤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没有金红纹路,没有渗血的绷带,唯有掌心的红莲印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她抄起铁锤的瞬间悄悄凝起灵力,暗红火苗在指缝一闪而逝。
当啷啷的锻打声里,一对璧人从长街尽头走来。柳欣然月白色的裙裾扫过青石板,面纱上绣的流云纹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顾泽正低头为她插上一支精致的玉簪。
抛开一切不谈,光看这幅画面,两人还是蛮般配的。
“阿泽,不是说大婚前三日新婚夫妻不可以见面吗?”柳欣然的声音像浸了蜜的银针,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娇嗔。
“然儿,我只想把它送给你,这是我亲手雕刻的。”顾泽眼眸里浓厚的爱意怎么也止不住,他情不自禁地在柳欣然发间印下一吻。
颜妤突然松开铁钳,烧红的剑胚坠入冷水发出滋啦声响。
街角传来刻意压低的咳嗽声,柳欣然的贴身丫鬟的陆明轩正挎着竹篮望风。
北边巷口,一队捕快鱼贯而过,为首的江星借着整肃衣冠的动作,将灵力凝成的冰蝶悄无声息地弹向镇长府飞檐。
顾泽的贴身小厮白雪薇正用团扇遮面,手中捧着一团被大红色的布包裹着的东西。当顾泽俯身为未婚妻整理披风时,他悄悄地朝着白雪薇招手,白雪薇猛地跳到柳欣然面前,大红色的布料缓缓展开——原来是一朵用玉石雕成的并蒂莲。
柳欣然发出喜悦感动的惊呼声,两个人忘情地拥抱着。
街上的装饰在此刻也格外应景。
这场岁月静好的重逢,把一切都渲染得无比美好,似乎是想要让人沉溺其中。
“妤妤,有发现,咳……烦请各位于酉时,在镇长府槐树处集合。”江星一如既往地冷静,强大的灵力联通六个人的识海。
识海里顿时炸开锅。
“好,师傅一直看着我,我们要给柳家做武器……我找机会溜过去!”颜妤在识海中悄悄回答。
“好的师姐,顾泽那个时候压根儿不在家。”白雪薇紧随其后。
“我把绣坊的事务安排好就过来,柳小姐的嫁衣还在赶工。”许林琅也有条不紊。
“那我怎么办啊?柳小姐让我晚上陪她……”陆明轩哀嚎出声。
“阿霁呢?”颜妤顺嘴问了一句。
“我也可以准时到,我在柳府里。”阿霁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识海里的系统开始狂欢:【颜妤居然记得你诶!】
片刻后系统萎了,它压根检测不出颜妤的情感波动,宿主可真没用啊。
“那就这么定了,各位注意安全。”江星沉吟片刻,一锤定音,“陆师弟就潜伏在柳小姐身边。”
传音在陆明轩的哀嚎之下结束了。
酉时,柳府后院槐树处。
暮色爬上槐树枝桠时,众人集结在槐树下,前院隐约飘来柳欣然的轻笑:“这并蒂莲……顾郎好巧的手……”
隔音符燃起,颜妤眼神亮晶晶的瞅着江星。
江星脸一红:“时空折叠已经结束,现在是柳欣然顾泽大婚前三日。我奉命暗中调查镇民失踪事件,在柳小姐闺房发现了这个。”她抖开袖中泛黄的账册,密密麻麻的桂花酿出库记录间夹杂着古怪符号,“但奇怪的是,醉仙居并非柳家产业。柳老爷应当也不知晓此事。”
“是‘赤明历’的计时法。”许林琅挑起其中一页,“这些墨渍看似是污痕,实则是用槐花汁标注的特殊阵图。”
“从时空折叠中,我发现白清镇其实在进行一种很奇怪的献祭仪式……轮回境的锚点一定与献祭有关。”颜妤扒拉扒拉在时空折叠中惨淡的回忆。
白雪薇蹲在潮湿的柴垛旁,用灵力描出阵图,药杵碾碎的三七粉悬浮成环形:“你们看!当粉尘落在阵图对应的子位……”
细碎荧光顺着她指尖游走,在霉斑遍布的墙面投射出多重人影——这些时空的柳欣然都提着青玉酒壶,将不同颜色的液体浇在槐树根部。
“柳欣然倒下的液体应当是桂花酿,我们需要找到真正无毒的桂花酿,线索应当就藏在其中。”颜妤指尖亮起探灵符,莹白色的细线没入帐本勾勒的阵图之中,她猝然收手:“赤明历对应的阵眼在……”
账册上的桂花香混着陈年血液的腥臭直冲鼻腔,恍惚间颜妤看见绣坊里的柳欣然正将玉簪尖端刺入酒坛封泥。
江星指尖凝霜按住她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通玉灵体在共鸣,妤妤,你感觉如何?”
“不是共鸣。”颜妤盯着自己掌心忽明忽暗的红莲印,“是轮回境在排斥觉醒的灵体。”掌心的红莲印越来越烫,她望着墙面上重叠的倩影,声音笃定:“这些时空的柳欣然,都在试图净化血祭。”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语,最中央的人影突然转身。面纱滑落的瞬间,众人倒吸冷气——那张与柳欣然别无二致的脸上,蜿蜒着金红交错的灼痕。
“这是通玉灵体觉醒时留下的伤,柳欣然在轮回境里重复了多次献祭,每次都用桂花酿削弱血河的力量。”颜妤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白清镇大变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已经与传说的版本沾不上一点关系了。
许林琅解下腰间酒囊:“今早醉仙居掌柜说,柳小姐半月前亲自埋了三坛陈酿在……”他顺着灵力指引望向柴垛后方,湿润的腐叶下隐约露出青瓷坛的轮廓。
当前院的陆明轩假意打翻胭脂盒引开巡逻家丁时,颜妤已经拍开酒坛泥封。不同于幻象中的各色酒液,琥珀琼浆里浮沉着细碎的星光。
“子位对应子时,大婚夜子时……”颜妤突然攥紧酒坛边缘,记忆如潮水漫过灵台:
月光如练的庭院里,顾泽捧着雕坏的玉簪苦笑:“小医师,你说欣然会喜欢并蒂莲吗?”
她终于看清轮回境最深的褶皱——真正需要杀死的,从来都是被血河侵蚀的、想要逆转献祭的顾泽本体。
暮色四合时,槐树气根渗出殷红血珠。颜妤将酒坛塞给江星,指尖按在树干灼痕上:“他在修正柳欣然死亡的记忆,所以我们总在经历时空折叠,困在轮回境之中。”
“所以,顾泽在阻止柳欣然献祭,但每次都失败了。”许林琅并指划开账册,泛黄纸页纷飞间拼出完整的沧溟鼎纹样。鼎芯缺口处,赫然是顾泽白日赠予柳欣然的玉簪形状。
“难怪轮回境要不断复现大婚前的节点。”陆明轩捏碎传音符,“顾泽用沧溟鼎芯雕刻定情信物,为的就是护住柳欣然?那他为何要屠了柳家满门?”
“我读取了柳欣然胞弟的记忆,柳家满门不是顾泽屠的,是柳欣然……”阿霁冷静地说出惊世骇俗的话。
那传闻岂不是彻底不可信?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只有在进入真正的白清镇以后才能知道了。
“在大婚夜子时之前,找出真正的顾泽本体,杀掉他。另外还需要找到真正的桂花酿,我们分头行动。”颜妤总结,“虽然顾泽的本体在时空折叠时遭到削弱,但还是有一定实力,所以杀掉顾泽这个任务就由江师姐、我、陆师兄完成,找桂花酿就交给白师姐和许师兄……还有阿霁了。”
众人对视一眼,无形的默契流转开来。
*
子夜的风抱着槐花穿过柳府回廊,颜妤借着替师父送剑匣的名义穿过柳府的垂花门。红莲印在袖中忽明忽暗,她瞥见西厢房窗纸上映出两道交缠的人影——顾泽正握着柳欣然的手在宣纸上描画,朱砂勾勒的并蒂莲泛着妖异的光。
“我偷听到顾泽和柳欣然聊天。”陆明轩的传音在识海响起,“顾泽的灵力波动集中在玉簪,他戌时三刻会去祠堂祭拜。”
颜妤摸向腰间火折子的手一顿。瓷器碎裂的脆响混着柳欣然带着哭腔的质问刺破夜色:“顾郎到底还要瞒我到几时?那些失踪的镇民是你做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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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儿!”顾泽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檐角冰蝶振翅的微光里,江星无声落在颜妤身侧。她们透过雕花缝隙看见顾泽脖颈暴起的青筋正逐渐染上金红纹路——与颜妤在时空折叠中觉醒通玉灵体时的症状一模一样。
“他在强行融合沧溟鼎鼎芯,但轮回境是幻境,所以鼎芯是假的。”江星指尖凝出霜花,“子时前必须……”
话音未落,柳欣然突然掀翻案几。青玉酒壶摔碎的刹那,浓烈的桂花香伴随着血色雾气冲天而起,颜妤掌心的红莲印在此刻灼痛难忍,她眼睁睁地看着顾泽的瞳孔裂成双瞳,沧溟鼎的虚影在他身后若隐若现。
“快走!”江星拽着颜妤跃上屋顶。
下方庭院里,柳欣然沾着酒液的手指正点在顾泽眉心,金红纹路如活物般钻进她指尖。
当第一缕晨曦染红窗棂时,颜妤终于明白轮回境最残酷的真相——每一次时空折叠,都是柳欣然在用自己的通玉灵体净化被血河侵蚀的顾泽,所以要压制通玉灵体的觉醒才能破解时空折叠。而顾泽不断修正自己的记忆,就只是为了阻止柳欣然。
陆明轩突然捏碎传音符:“顾泽提前去了宗祠!”
当众人破开祠堂石门时,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僵在原地。
数盏长明灯环绕着柳欣然的身体,每盏灯芯都蜷缩着失踪镇民残缺的魂魄。
“不对。”阿霁突然指向长明灯,“你们看流转的魂火。”
颜妤的探灵符触到魂火的瞬间,无数记忆碎片涌入灵台:
柳欣然月下埋酒的身影、顾泽雕刻玉簪时割破的手指、还有大婚夜穿着嫁衣的柳欣然将玉簪刺进自己心口,金红灵血浇在槐树根系的画面。
顾泽转身的刹那,众人终于看清他心口插着的半截玉簪。
时空在此时开始扭曲,轮回境再次进入折叠前兆。颜妤祭出本命剑阵,剑气短暂锁住顾泽四肢:“他在强行重启轮回!”
玉簪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顾泽震碎剑气的瞬间,整个祠堂开始坍缩。颜妤在时空乱流中抓住那截玉簪,通玉灵体的共鸣让她看到了最后的真相:
大婚当夜子时,柳欣然发现顾泽为救她动用禁术,自愿以通玉灵体献祭沧溟鼎。而顾泽为逆转生死,不断用轮回境复现大婚前的那段时光,却在时空折叠中逐渐被血河侵蚀。那些所谓“屠门”的传闻,不过是柳欣然为终结轮回做出的最后努力。
“他在槐树下!”颜妤劈开时空裂缝。众人坠落在镇长府后院时,正看见顾泽将柳欣然的尸身埋进槐树根下。月光照在他心口处——那里玉簪插出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江星的笛音与陆明轩的幻术同时出手,却都被沧溟鼎虚影吞噬。颜妤的红莲业火在触到顾泽的瞬间突然熄灭,她踉跄着跌进满地落花,这才发现顾泽脚下蔓延的金红纹路与自己的红莲印同出一源。
“没用的……”顾泽抚上心口玉簪,“只要沧溟鼎还在血河之中……”
腐殖土翻涌间,陈年的桂花酿破土而出。许林琅拍开泥封的刹那,柳欣然残存的灵识从酒液中升起,月光在她掌心凝成新的玉簪。
时空在此刻静止。
颜妤看着柳欣然的虚影走向顾泽,就像千百次轮回中那个决绝的新嫁娘。
当玉簪再次刺入顾泽心口时,槐树根渗出星辉般的酒液。
“就是现在!”江星笛音化作冰龙穿透顾泽灵台。颜妤的红莲业火顺着玉簪裂隙烧进沧溟鼎芯,陆明轩的幻术终于撕开顾泽最后一层防护。在子时的更鼓响起前,白雪薇将桂花酿泼向燃烧的槐树。
槐树下,顾泽的尸身与玉簪同时化作飞灰。轮回境破碎的瞬间,颜妤看见柳欣然在月光下回头微笑,她腕间的灼痕正与颜妤掌心的红莲印渐渐重合。
晨雾散去时,六人站在真实的白清镇废墟上。
焦黑的槐树桩旁,半坛桂花酿在朝阳下泛着琥珀光。颜妤仰头饮下酒液时,终于尝到传说里不曾记载的滋味——那是通玉灵体觉醒时,血与泪都浇不灭的温柔。
轮回境残余的星火在他们身后明明灭灭,谁都没注意到,颜妤染血的绷带正渗出点点金芒,像极了觉醒的通玉灵体在贪婪吞噬残存的红绡盟怨气。
9.白清镇·红绡怨(一)
*
暮色初合时,檐角风铃将最后一缕夕阳摇碎在青石板上。
沿河吊脚楼的木窗次第亮起暖黄,炊烟从鱼鳞瓦间游出来,与河面升腾的雾气缠作青灰色的绦带。
穿着蓝布衫的老者倚着门框打盹儿,竹匾里晒着的陈皮在晚风里窸窣翻动,巷尾飘来酒酿混着桐油的气味,像首绵延百年的摇篮曲。
暗红灯笼在头顶摇晃,映得水面波纹如同老人脸上的褶皱。
浣衣妇的棒槌声早已歇了,唯有乌篷船缆绳轻叩木桩的笃响,应和着茶楼里飘出的评弹尾音。
转角处槐树垂下半帘阴影,树根隆起处有道新裂的沟壑,露出底下惨白的墙灰。
卖糖画的驼背不知何时收摊了,青石板上残留的糖稀泛着诡异的油光,倒映出飞檐翘角上空盘旋的鸦群。
浓雾漫过青石牌坊时,有身影隐隐绰绰地晃动,雾气中浮现出“白清镇”三个鎏金大字。
“这就是真正的白清镇?可是为什么只有我和你在这儿?”颜妤站在牌坊下面,探着头往入口看,“而且我的衣服怎么换成这么白的……”
看来是又要分开做任务了,颜妤小小地叹了一口气。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陆明轩傻乎乎地问。
“当然是混进柳府了!传闻有多不靠谱我们在轮回境的时候就已经体会过了,这次一定要真听真看真感受……”颜妤眉目飞扬,漂亮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颜妤话音未落,戏台方向突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层层叠叠的幔帐间,忽然飘出个穿红肚兜的纸人童子。
那纸人两颊涂着夸张的胭脂,嘴唇鲜红似血,手中还捧着个鎏金托盘。
“贵客临门——”,纸人咧开嘴,喉间发出老妪般沙哑的声音,“柳夫人请二位过府一叙。”
陆明轩后退半步踩进水洼,溅起的泥点沾在月白色的衣摆上:“这纸人……在说话?”
“嘘。”颜妤剑尖轻挑,碎星剑的寒芒映得纸人面上的油彩泛起青光。
那托盘里躺着两枚玉坠,雕作并蒂莲的样式,花蕊处隐约可见符咒流转。
纸人忽然咯咯笑起来,脖颈发出纸张摩擦的窸窣声:“夫人说,这是给表少爷和表小姐的见面礼。”
话音未落,戏台藻井上积年的灰尘簌簌而落,待雾气稍散,哪里还有纸人的踪影。
颜妤拈起玉坠对着天光端详,俏生生的并蒂莲背面赫然刻着“柳月婵”三字。
陆明轩那枚上面刻的是“柳承嗣”,笔锋凌厉如刀刻。
懂了,高级剧本杀。
得,这下不用混进去了,身份都摆出来了,直接进去就可以了。
“看来这柳府早就备好戏台等我们登台了。”她将玉坠往腰间一系,“走,去会会这位柳夫人。”
柳府的宅子位于镇子中央,是整个白清镇上最气派的标志性建筑,非常好找。
转过三条长街,雾气逐渐浓得化不开。
青砖墙缝里渗出黏腻的液体,沿着墙根蜿蜒成暗红色的溪流。
陆明轩刚要俯身查看,颜妤一把扯住他后领:“仔细看。”
浑浊的水面上,映出与他们动作相反的倒影。
颜妤分明站在原地,水中人却在缓步后退;陆明轩正在抬手梳理鬓发,倒影却将手伸向腰间储物袋。
“镜面倒影……”颜妤若有所思地望向镇中央高耸的飞檐,“柳府的镇宅古镜。”
浓雾深处传来阵阵唢呐声。
十六个纸人轿夫抬着喜轿踏雾而来,惨白的脸上描画着夸张的笑靥。
轿帘被阴风掀起一角,露出新娘绣着金线的红盖头,流苏穗子下垂着枚与颜妤腰间一模一样的玉坠。
陆明轩突然捂住心口:“妤妤师妹,我有点喘不上气……”
颜妤转头一看,陆明轩脖颈上青筋暴起,那枚刻着“柳承嗣”的玉坠正泛着幽幽绿光。
她当机立断并指为剑,在陆明轩眉心划出道清心咒。
符光没入皮肤的刹那,玉坠"啪"地裂开道细缝。
“好厉害的魇术。”颜妤将玉坠攥在掌心,碎星剑嗡鸣着划出结界,“这玉坠在吸食生气,柳府怕是养着不得了的东西,师兄,小心些。”
轿中伸出一只缠满红绳的手,苍白得几近透明,透过掀开的轿帘,颜妤猝不及防的和新娘对视。
腰间一紧,她低头看见三根红线不知在何时缠上她的裙裾,线头居然是从自己那枚玉坠中钻出来的!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剑光暴涨如银蛇,少女清澈的声音干脆动听,红线应声而断。
断开的线头在半空扭动着化作小蛇,却在触及碎星剑气的瞬间灰飞烟灭。
下雨了。
轿中传来幽幽叹息,纸人轿夫齐刷刷转头。
描画的笑脸在雾气中扭曲成哭泣的表情,眼角朱砂混着雨水淌下血泪。
身后传来苍老的女声:“表小姐怎么在此处?吉时将至,夫人该等急了。”
回头望去,是个穿着赭色比甲的老嬷嬷。
她左手提着白纸灯笼,右手撑着油纸伞,伞骨上密密麻麻贴着黄符。
最诡异的是,老嬷嬷的瞳孔泛着死鱼般的灰白,脖颈处有一圈细细的缝合线。
陆明轩刚要开口,颜妤虽然悄悄但用力地掐了他一把:“嬷嬷见谅,我与表兄初到贵宝地,被这十里红妆迷了眼。”
“表小姐说笑了。”老嬷嬷咧开嘴,露出漆黑的牙龈,“这是给二少爷准备的冥婚仪仗,您若是喜欢,今夜子时祠堂开镜时,老奴带您去瞧个新鲜。”
啊啊啊啊啊冥婚!
出现了,原著从未提过的情节!
累觉不爱,再也不想提起这个破剧本。
面上一派冷静甚至还挂着笑的颜妤内心已经变成尖叫鸡。
旁边的陆明轩瑟瑟发抖。
纸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浓雾中,如同出现之时。
老嬷嬷的灯笼骤然变得明亮,幽幽的绿光映出前方华丽的朱漆大门。
可门楣上“柳府”二字的金漆却斑斑驳驳的,铜门环铸成饕餮吞日的形状,獠牙间还残留着暗褐色的污渍。
跨过门槛的刹那,颜妤耳畔响起细碎的私语声。
回廊转角处,几个丫鬟捧着妆奁匆匆走过,绣鞋踏在青砖上竟没有半点声响。
领头的丫鬟忽然转头望来,颜妤赫然发现——她们都没有影子。
“夫人正在灵堂诵经。”老嬷嬷推开雕花木门,阴风裹着纸钱扑面而来,“表小姐请。”
灵堂正中悬着层层叠叠的素纱,纱幔后隐约可见鎏金色的棺椁。
棺椁半开着,里面的人呼吸虽然很微弱,但并没有达到几不可闻的地步。
谁这么倒霉抽到这个角色啊。
供桌上的长明灯忽明忽暗,将跪在蒲团上的身影拉长到扭曲。
那人转过身时,颜妤呼吸一滞——柳夫人与刚刚纸人抬的轿子中那个新娘生得一模一样!
“月婵来了。”柳夫人腕间翡翠镯子叮咚作响,苍白指尖抚过颜妤腰间玉坠,“这并蒂莲还是这般鲜亮,倒衬得祠堂这些死物愈发晦气了。”
然而在看到颜妤身后的陆明轩时,她的态度显而易见的冷落下来,“承嗣也到了。”
颜妤笑着应声,顺势靠近那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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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椁。
陆明轩闷哼一声,颜妤余光瞥见他袖口渗出暗红。
供桌下的阴影里,数条红线正顺着地砖缝隙,轻缓地缠上他脚踝。
而柳夫人身后的铜镜中,映出截然不同的场景——棺椁变成贴着囍字的朱漆木箱,素色的长纱化作红绸,长明灯里跃动着幽绿的鬼火。
柳夫人脸上绽出一抹笑容,嘴角咧到耳根,嗓音像是磨破的风箱:“月婵,去吧,只有通过考验,才能获得留在主家的资格,这可是你自己求来的呢。”
铺天盖地的眩晕感袭来,颜妤安静地等着场景转换——她习惯了。
*
月光像惨白的裹尸布,随意地蒙在雕花窗棂上。
老嬷嬷的绣鞋踏在青砖上,每一步都渗出腥黄的液体。
廊下青铜风铃无风自动,暗红流苏扫过颜妤后颈时,她听见女子压抑的啜泣。
“表小姐当心台阶。”老嬷嬷手中的灯笼倏地熄灭,伞骨上的黄符簌簌剥落。
陆明轩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借着残月微光,他们看见祠堂门前两尊无头石雕,断裂的脖颈处爬满青苔,而本该摆放香炉的供桌上,立着颗风干的头颅。
啊啊啊啊啊导演我不演了换个频道啊喂!
颜妤的碎星剑骤然出鞘,剑光照亮供桌下方蜿蜒的血迹。
那些暗红痕迹如同有生命般,正顺着地砖缝隙朝他们脚下汇聚。
凝聚成团的黑雾从那堆暗红色中“脱颖而出”,扑进陆明轩怀里。
“要命要命要命……”陆明轩拼命甩手,那黑雾却如同附骨之疽般钻进皮肤。
供桌上的干尸头颅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空洞的眼窝,下颌骨咔哒作响:“吉时……吉时……”
吉时在什么时候,吉时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结巴什么!
祠堂大门轰然洞开,腕间绷直的红线拽着她踉跄跌进漆黑的门洞。
陆明轩的惊呼被掐断在喉咙里,因为此刻,整座祠堂的梁柱都渗出粘稠的血珠,淅淅沥沥地往下掉。
而那些悬挂在房梁上的祖宗画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成空白。
“别看画像!”颜妤挥剑斩断缠住陆明轩脚踝的蛛丝,剑锋划过青砖迸出火星。
借着这点微光,她看见四面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了黄符,可那些朱砂符文正如雨水般向下流淌。
最诡异的是祠堂中央那面等人高的铜镜。
镜面倒映出的他们穿着大红色的喜服,而现实中,纯白的衣摆正在逐渐染上血色。
老嬷嬷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表小姐好眼力,这镇宅宝镜照的是三刻后的因果呢。”
铜镜浮现出细密裂纹,镜中影像开始扭曲。
穿着嫁衣的颜妤正在将匕首刺入陆明轩心口,而真实的陆明轩突然捂住胸口跪倒在地,月白长衫当真晕开点点猩红。
供桌上的干尸头颅滚落在地,空洞的眼窝里钻出两条碧色小蛇,嘶嘶地朝着陆明轩游去。
陆明轩消失在原地。
颜妤咬破指尖,在剑身上画出血符,碎星剑的清辉与祠堂弥漫的黑雾相撞,于虚空之上灼烧出焦痕。
长风尽起,铜镜表面如水面般漾开波纹,无数苍白手臂自裂纹中探出。
颜妤足尖轻点腾空跃起,却正巧撞进镜中伸出的红绸漩涡。
凛冽阴风裹着檀香灌入口鼻,纤细的女孩儿自半空而下,顺势向前跌落。
她身边墨色翻涌,在阴森诡谲的环境里,唯有这一抹亮白色悄然出现,鲜妍明亮,就像一道从天而降的光。
穿过重重叠叠的阴气,颜妤掉进一个蜜桃味的怀抱。
10.白清镇·红绡怨(二)
*
“嘶——”头顶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
颜妤的鼻尖正抵着绣金竹纹的衣襟,清甜的蜜桃香里混着极淡的血腥味。
熟悉的气息让她按耐住拔剑的冲动。
她握着碎星剑的手腕被冰凉指尖轻轻扣住。
那手指冷得不似活人,唯有虎口处的朱砂痣在月光下艳得像粒红豆。
“姑娘的出场方式倒是别致。”戏谑的声线裹着三分倦意。
颜妤抬头,撞进双桃花眼,眼尾上挑的弧度像把淬毒的弯刀。
青年墨色鹤氅上沾着纸灰。
领口盘扣却松散地解到第二颗,露出喉结下方寸许长的陈年疤痕。
“你是谁?”碎星剑顺势抵住他咽喉。
怎么又像又不像的……
他演技可没这么好。
“柳家不受宠的二少爷。”青年笑着用折扇拨开剑锋。
扇骨上“柳照雪”三字泛着磷光,“或者你可以叫我——”
他突然凑近颜妤耳畔,呼吸拂过她颈侧:“被锁在祠堂等冥婚的替死鬼。”
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颜妤了然一笑,并没有戳穿。
伴着狂响的铜铃,无数纸钱从藻井飘落。
“别碰那些纸钱。”他揽着颜妤旋身避开纷扬的灰烬。
“看见梁上挂的铜镜了么?里面关着的全是替死鬼。”
话音未落,柳照雪突然闷哼一声。
颜妤低头看见他腰腹间渗出的血渍正在晕染鹤氅。
祠堂地面开始塌陷,青砖化作粘稠的血沼。
柳照雪一把将颜妤推向东南角的烛台:“敲三下!”
碎星剑柄撞上青铜烛台的瞬间,整面西墙轰然翻转。
腐臭味扑面而来。
颜妤被卷进暗室的刹那,看见柳照雪被血沼中伸出的白骨拽住脚踝,而他笑着用唇语说了句什么。
暗室石壁上嵌满眼珠状的琉璃珠,珠子里浮动着不同的画面:
穿嫁衣的新娘在铜镜前梳头,梳着梳着就把头颅捧在了手里。
裹小脚的老嬷嬷蹲在井边浆洗衣裳,洗的却是整张人皮。
戏台幔帐后,柳梦然正被红线缠成茧蛹……
等等!柳梦然!
颜妤返回去找柳照雪。
血沼中浮出密密麻麻的骷髅,柳照雪半截身子已陷入猩红泥浆。
他折扇翻飞削断几根白骨,溅起的血珠竟是诡异的金色。
“你的血……”颜妤瞳孔骤缩。
“现在才发现?”柳照雪唇色惨白。
折扇突然脱手钉住颜妤身后袭来的鬼影,“三年前我早该死在松明山,如今不过借了通玉灵体强撑魂魄。”
颜妤反手割破掌心,以血为墨在空中疾书符咒。
腥甜血气触到纸灰的刹那燃起幽蓝火焰,血沼中的鬼手顿时发出尖啸。
“你居然是通玉灵体?”柳照雪闷笑牵动伤口,咳出的血沫里金丝游动,“早知如此,方才该让你……”
“闭嘴。”颜妤剑锋横扫,青铜烛台应声而断。
血河从断裂处喷涌而出,裹着森森白骨冲散血沼。
她抓住柳照雪衣领向后掠去,指尖触到他后颈细密的鳞片。
腐尸味变得浓烈。
西墙翻转的暗室正在坍缩,琉璃珠里的画面尽数破碎。
柳照雪借力将颜妤按在墙角,鹤氅簌簌抖落纸灰:“血沼是柳家拿夭折婴孩养的阵眼,你方才那滴血……”
颜妤按住他腰间渗血的绷带,打断他:“还要演下去吗?”
纸灰簌簌落在两人交叠的衣摆上。
柳照雪喉结滚了滚,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整座祠堂突然剧烈震颤。
颜妤的猜测在此刻得到验证。
东南角的铜镜发出裂帛之声,镜面伸出数十条缠着红线的枯手。
颜妤正要挥剑,却被柳照雪用折扇压住手腕:“看镜框雕花。”
并蒂莲纹中藏着细小的铭文。
是共生咒。
“柳梦然不是被胁迫。”柳照雪将颜妤推向血河,“她是自愿成为祭品的。”
铜镜轰然炸裂。
一切都错了,开始就错了。
这里才是镜中世界。
所以陆明轩会突然消失不见。
所以阿霁会没有自己的意识,成为了柳照雪。
所以共生咒反写过来,是转生咒。
转生咒,即转换他人生气为我所用。
所以这里的一切都与现实相反。
所以这股淡淡的违和感,是因为她一开始就被拉进了镜中世界。
所以为什么又是她?
颜妤在激流中回头,柳照雪被红线缠住脖颈拖进镜中。
*
暮春的风裹着紫藤香漫过窗棂,柳梦然指尖绕着珠钗流苏,菱花镜里映出少女含羞带怯的眉眼。
“月婵,你说他会喜欢这样的我吗?”她将蝴蝶簪斜插进云鬓,耳坠上的红玛瑙随着动作轻晃。
面前怀春的少女是尚未与顾泽定亲的柳梦然。
颜妤托腮望着镜中盛装的美人,捻起妆台上的胭脂盒笑道:“顾公子若见了姐姐,怕是连《诗经》里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都要改成‘既见佳人’呢。”
琉璃镜面映出她狡黠的眸光,似三月桃花坠入清溪。
柳梦然扑哧笑出声,忽然转身握住她的手:“倒是你,今日与照雪相约,怎还穿着素锦襦裙?”
不等回答便唤侍女取来金丝攒珠的步摇。
片刻后。
颜妤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抽搐。
她鬓间垂落衔珠步摇,在瓷白额间投下碎星。
那双眼尾染着绯霞的狐狸眸极尽风流,偏被霜雪凝就的眸光沁透。
长睫微垂时似寒潭浮起半融薄冰,绛唇抿作一线朱砂痕。
连衣襟上金线绣的重瓣芍药都敛了艳色。
不是,也没必要这么隆重吧。
这次一定要弄清楚白清镇的真相。
她也没反驳,万一被察觉出不是原本的柳月婵就完蛋了。
两个人挽着手,像世间所有寻常的闺中好友那样,亲亲密密的。
窗棂传来三声叩响。
柳照雪倚在雕花窗外,折扇挑开垂落的紫藤花。
他今日换了身竹青长衫,虎口朱砂痣被阳光镀得透亮。
“二弟又来给月婵送蜜饯?刚刚月婵还提起你呢!”柳梦然笑着把颜妤往前推,“你们聊,我去取前日绣的并蒂莲帕子。”
直到鹅黄裙裾消失在视线里,柳照雪就开始脸红。
颜妤:“?”
你有话不说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颜妤眯着眼睛,仔细地盯着他。
这小子绝对有记忆,演技这么烂。
撩他一下试试。
阿霁不说话。
他现在这具身体的身份还是柳梦然的胞弟,和柳月婵有婚约,并且婚期在即。
没想到抽到柳月婵身份的,是颜妤。
他目光掠过少女鬓间衔珠步摇,喉结微动:“蜜饯……”
又从袖中掏出油纸包,耳尖红得能滴血,“还有今早新渍的樱桃煎。”
话音未落,颜妤已近身半步,沉水香混着蜜饯甜香萦绕鼻尖。
紫藤花影摇曳在他颤动的睫毛上。
他慌乱后退时撞得花枝簌簌,被绣着银竹纹的衣带缠住指尖。
“照雪哥哥。”她故意用气音呢喃,白皙的手状似无意、虚虚地搭在他肩膀上。
纸包“啪嗒”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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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红果肉滚落青砖。
柳照雪整个人僵成石像,连呼吸都凝滞在暮春潮湿的空气里。
像呆头鹅。
颜妤心情好起来。
系统恨铁不成钢,你一个修无情道的,这是干嘛!
于是系统开始发任务。
【触发剧情任务:请用指尖轻抚颜妤头顶,并说出“月婵妹妹,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你,你是否也有思念我?”,推荐深情语气,附赠《囚爱:仙君的替身情人》台词手册。】
赵斯屿瞳孔地震。
替身情人?
系统你管这叫救世任务?
赵斯屿抬手,赵斯屿放弃。
颜妤的指尖还悬在少年肩头,忽然被温热掌心覆盖。
赵斯屿努力。
他握住她的手,喉结来回滚动,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机械的台词:“月婵妹妹,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你……”
演技略有进步但不多。
最后一个字被碾碎在唇齿间
颜妤突然踮脚咬住他手里的樱桃煎,在对方骤然绷紧的肩线里捕捉到转瞬即逝的慌乱。
甜腻汁水在舌尖炸开的刹那,赵斯屿陷入她的眼底,轰得一下烧起来。
柳梦然捧着绣绷转出回廊,看着两人的“甜蜜互动”,笑得开怀,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和悲痛。
勉强完成任务的赵斯屿落荒而逃。
柳梦然捂着嘴笑,颜妤信手拈来,把害羞的形态演得栩栩如生。
还在悄悄监视颜妤的系统无数次捶胸顿足,为什么要能量不足绑定赵斯屿这个笨蛋!
颜妤这样的才是系统梦寐以求的优秀宿主啊!
她陪着柳梦然到松明山和顾泽约会。
暮色染透松明山时,颜妤无聊地蹲在古榕盘虬的树根上,与树后探头的白衣少女四目相对。
颜妤:!
白雪薇:!
两人迅速聚在一起,简直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妤妤师妹,你是?”白雪薇抓着颜妤的手小小声。
“我是柳府的表小姐柳月婵,与柳梦然是好友。”颜妤回握住她的手,也跟着小小声。
“我是柳府的御用医师,奉命看着顾泽。”
两人交换了情报以后,约定好各自调查线索的时候,那边的顾泽已经和柳梦然挥手道别。
白雪薇唰一下站起来。
片刻后,白雪薇又蹭蹭地跑回来,药囊佩环叮当响,塞给她一把丹药:“妤妤师妹,行事莫要冒进,别再像上次轮回境那样受伤了。这些都给你,保护好自己。”
白雪薇在渐起的晚风中匆匆抱了抱她。
颜妤愣在原地。
直到柳梦然站在她面前叫了她好几声。
“月婵,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呀?”柳梦然脸上还带着未散的红霞。
这两人恩爱成这样,再加上轮回境里看到的部分事实和还未得到解决串联的线索,背后一定藏着大阴谋。
又是解密!又是解密!
颜妤在心底怒吼一句。
她笑得又乖又甜,手也顺势挽住柳梦然的手臂:“哪有!人家这是吃醋了!姐姐和你的顾公子那么恩爱投入,都不管我啦~”
柳梦然恍惚了一瞬,笑意和泪意交错相映,溢满眼眶,她拍拍颜妤的头:“下次不会啦,今晚我们一起睡吧!月婵马上就要成亲了……”
好怪……
晚上的时候,颜妤居然开始紧张。
颜妤:“……”
不是,这不符合她人设啊!
其实她是第一次和一个女子同床共枕。
她陪着柳梦然天南海北地聊,呼吸逐渐平缓下来。
柳梦然支起半边身子,眸光细细描绘着她的轮廓,贪婪又眷恋。
11.白清镇·红绡怨(三)
*
碧空如洗,空气里也浸润着温柔的气息。
颜妤难得安眠整夜。
此时正值柳府筹备一年一度的家宴,满府仆从穿梭如织。
颜妤趁乱与伙伴联络,众人如约聚在后园假山后的背阴处。
青苔斑驳的太湖石将最后一丝暑气隔绝在外。
“可算全须全尾回来了。”江星拉着颜妤上下打量了好几次,自那日分离后紧蹙的眉尖在此刻终于舒展。
在真正的白清镇中,这次每个人依旧都抽到了千奇百怪的身份。
颜妤现作待嫁的表小姐柳月婵,与柳梦然是闺中好友。
婚配对象正是阿霁扮作的超超超超病弱的二少爷柳照雪。
白雪薇执柳府杏林印,偶尔也为求上门的村民看病。
江星担着大小姐柳梦然的教习师傅,在府中地位颇高。
陆明轩则是暗恋表妹的柳承嗣,纨绔又胆小。
最惹眼的当属许林琅,这位素日持重的师兄,此刻竟成了柳夫人的胞妹孟清云。
“怎么这次独独许师兄反串?"颜妤打趣他,而后将镜中世界的境遇细细道来。
果然,除她之外,众人都未曾被拖入那个虚实交织的世界。
真实的阳光透过柳枝落在肩头,轮回境和镜中世界的一切恍如隔世。
眼下线索零散如珠——柳照雪与冥婚相关,柳梦然背负灭门血债,顾泽杀了镇民,诡艳红莲印记、红绡盟与通玉灵体……
这些碎片在安宁祥和的柳府的映衬下,愈发显出粉饰太平的假象。
白清镇隐藏了太多东西。
前院隐约传来宴席筹备的动静。
每个人都困在既定的角色里,如同戏台上被牵丝的偶人,处于被动之中。
空气里浮动着细小的凝滞感,气氛略有些低迷。
某种直觉像阴天的潮气攀上脊背。
这里的真相之下,必定蛰伏着深不见底的悲剧深渊。
“总要试试看。”白雪薇甜美的声音温柔又坚定。
她将手悬在半空,纤细的掌心朝上,腕骨在夕阳里折出暖玉般的光泽。
已经有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呢?
颜妤怔了半拍,随即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江星几乎同时伸手,大家把手放在一起。
“加——油——”
尾音拖得又轻又长,掌心相叠的温度穿透皮肤。
同伴们声线清亮得像淬过山泉,惊破了凝固太久的空气。
那些被暮色压弯的草叶在风里簌簌颤动起来。
于是大家继续分头打探消息。
颜妤提着裙裬穿过回廊时,仆妇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表小姐,该试嫁衣了。”
——是按照冥婚的规格制作的嫁衣。
可柳照雪还没死呢!
三分钟后。
阿霁也被抓了过来。
两个人被折腾着换来换去。
与此同时,白雪薇在杏林深处发现了异常。
本该晒着草药的青石板上堆着几包药渣。
她蹲下身捻起些许,瞳孔骤然收缩——当归须里混着人指甲,艾草根缠着绞断的乌发。
“白医师倒是勤勉。”顾泽不知何时倚在月洞门前,向来温润的眉眼笼着层青灰雾气。
白雪薇干笑一声,打着哈哈,飞快地溜了。
也就没看见顾泽身后那截碧色的裙摆。
假山后的江星正屏息凝神。
她刚刚翻进了柳老爷的书房。
在暗格里发现叠泛黄的名单,每一张都按着猩红的手印。
最底下那张契约日期是三十年前。
名单上都是些女子,年岁不一,生辰八字倒是很相似。
暮色四合时,众人再度聚首。
陆明轩最后一个到。
他从柳府最西边狂奔过来,大喘一口气:“柳梦然顾泽的婚期和妤妤师妹与阿霁的婚期定在同一天了,都是在五日后。”
江星率先反驳:“陆师弟说话要严谨,是柳月婵和柳照雪!”
妤妤还小呢,找道侣的事情至少等到五十岁……
不!八十岁再说!反正修士生命漫长。
白雪薇赶紧附和,脑袋跟着上下点:“师妹最小,师兄讲话的时候讲清楚!”
许林琅不语,只是一味地盯着陆明轩。
陆明轩举手投降,于是大家接着往下聊。
颜妤没骨头似的靠在江星身上,她和阿霁被折腾着试了一下午婚服,倒没什么线索。
白雪薇倒是发现了点什么,但不多,还被顾泽逮到了。
但顾泽并没有阻止她。
于是众人心中也给顾泽打上一个问号。
江星心中有些猜测还需证实。
于是众人嘱咐过各自注意安全后,就又分头行动了。
*
颜妤和阿霁蹲在柳老爷书房的窗户下面。
她的裙角被夜露洇湿了大半,阿霁按住她肩膀,温热呼吸拂过耳畔:“姐姐,窗缝有光。”
颜妤有点怕痒,像条滑溜的小蛇一样,在阿霁靠过来的瞬间,往旁边扭了一下。
好不容易平复好心情的阿霁再次脸红得像猴屁股。
两人贴着雕花木棂往里瞧,柳老爷执灯立于博古架前。
烛火映着那张保养得宜的面孔。
在光影交错间,他嘴角的法令纹如同两道裂开的沟壑。
“咯吱——”
紫檀木架被推开半尺,露出后方的暗室。
柳老爷端着烛台闪身而入,暗红衣角消失在墙缝里。
阿霁正要动作,颜妤攥住他手腕。
月光勾勒出少女紧绷的下颌线,她以气声道:“看地上。”
斑驳树影间,两道拖曳痕迹自书房台阶延伸至西跨院的方向。
看来柳府的秘密还真是不少呢。
颜妤给自己和阿霁贴上稍微高级的隐匿符,毕竟有点摸不清楚柳老爷的实力。
两人翻进书房,跟在柳老爷后面进了暗室。
甫一进暗室,颜妤就被面前复杂的小路惊到。
她先给江星他们发去通讯符告知去向。
“姐姐,我来打头。”前方安危不明,阿霁早已忘记其实自己的人设是个柔弱无助的散修。
他不愿意让她涉险,至少,他也要挡在她面前。
毕竟,就算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他也是她的大师兄。
毕竟,识海中出现过的画面,都是他伤害她,是他欠她。
颜妤眼见眼前一身蓝衣的少年目光湿漉漉的扫过她的脸,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她也懒得拆穿他。
他们本就不光明正大,此刻也没敢燃起照明符。
越往前走,就越黑。
当所有光亮被尽数吞没,一双温热的手悄悄的握住了颜妤的手腕。
颜妤垂眸看了一眼,眸光极快地变换着,还是没有挣脱。
打算发个任务的系统察觉到什么,又匿了。
并决定给宿主寻找更多的台词手册,它觉得很有用。
毕竟像它宿主这样的笨蛋,如果再不勤能补拙,也是完蛋了。
拐过最后一个拐角,周围骤然亮起来。
等适应强光以后,颜妤缓缓睁开眼。
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大坑。
裂口如同大地溃烂的伤口,坑壁黏附着黑褐色污垢。
那是经年累月的血液氧化后的颜色。
成堆的骸骨在阴影里交叠,最新鲜的那具还挂着暗红色的肉糜。
血迹杂乱地分布着,像某种邪恶仪式的标记,从不同方向的骨堆蜿蜒汇聚到中央。
那些本该死去的骸骨,在光影交错中摆出了祈祷的姿势。
颜妤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这里至少有三十具尸骨。
女童细碎的呜咽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颜妤和阿霁对视一眼,一同循着声音来源,指尖灵力已经凝聚。
在这种环境下,其他求救的声音都可以忽略。
但是,孩子的不行。
系统想阻止一下:【宿主,我不建议去,前方有未知风险……】
赵斯屿牢牢地护在颜妤前面,抽空回它一句:“她想去就去,所有风险,由我承担。”
系统不出声了。
颜妤的绣鞋陷进黏腻的土里,血腥气裹着腐臭扑面而来。
“救……救救……”
细若游丝的童声再次响起,刺破死寂。
在森森白骨的缝隙间,蜷缩着团青紫色的小小身影。
大概是个五六岁的女童。
她腕间触目惊心的伤口正在溃烂,脓血顺着青紫指缝滴落。
“救……救救阿娘和姐姐……”女孩儿细弱的哭声几不可闻,她拼命仰起脖颈,干裂的唇翕动着。
颜妤解下烟罗纱外裳的手在发抖,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孩子身上的伤口。
当裹住那具轻得可怕的躯体时,怀中小孩抽搐着,伤痕累累的手轻轻地揪起颜妤前襟的一点布料,眸子里带着恳求:“姐姐,求求你救救我阿娘和姐姐……求求你……”
颜妤心都碎了:“姐姐先带你出去好不好,待会儿姐姐就来救你的阿娘和姐姐……”
女孩而不说话了,干瘦的脸蛋上,一双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还乖乖地捂住自己的嘴。
颜妤将女童的头按在颈窝,周围的环境实在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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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孩子看到。
她温热的泪渗进孩子枯草般的发间。
阿霁偷看她一眼。
锁链拖曳声自地底传来时,阿霁的剑锋已劈开退路,两个人带着孩子飞快地跑出去。
石门轰然闭合的刹那,他们谁都没看见,一截儿碧色的裙摆消失在角落之中。
*
白雪薇几人早就等在书房外面。
收到颜妤的传讯以后,大家迅速集结,害怕颜妤冲动受伤。
又怕万一真的有发现,他们贸然闯进去只会打草惊蛇。
白雪薇嘴上不停叭叭,手上迅速接过颜妤手里的孩子。
许林琅带着众人往事先找好的房间里走。
厢房内,白雪薇的银针悬在药汤上方颤抖。
她咬着唇将女童溃烂的皮肉细细剔除,转身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摔了药钵,咬牙切齿:“畜生!”她将拳头抵在唇间,泪珠大颗大颗地砸在捣药臼里。
女孩很坚强,即使很疼,也没有吭声。
飞溅的瓷片映出许林琅暴起青筋的手背。
他沉默着,将新熬的药汤吹至温热。
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床榻上,白雪薇的治疗很有效。
她双目通红,嘴上骂骂咧咧,又怕吓到小孩子,蹭蹭地跑出去给小孩找衣服。
颜妤叙述时很平静。
她端坐在圈椅里,字字清晰如刀刻斧凿,裙摆上渐渐晕开深色水痕,洇透了她的烟罗纱。
看上去像是已经气疯了。
陆明轩虽然平时很不靠谱,但还是瞬间就想到对应的术法,“按照妤妤师妹描述出来的,应当是生人活祭……”他掏出罗盘开始卜算。
江星牵住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颜妤勉强地朝着她笑了笑。
孩子换上新衣服以后,握了握拳,过了好一会儿,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拉拉颜妤的衣角:“姐姐……”
颜妤蹲在床前,和女孩平视,笑着朝她伸出手。
少女的笑容像清晨的微光,如春天一般温暖柔和。
小孩慢慢地把手放上去,面前的这双手纤细白皙,温热柔软。
就像是握住了太阳。
小孩能记得的东西不多。
但她还是努力地把自己记得的情况,一一讲给眼前都向她散发着浓浓善意的哥哥姐姐们。
原来柳老爷一直在用活人祭祀。
受害者无一例外,都是女子。
甚至,连孩童都不放过。
在用她们祭祀之前,是极尽残忍的虐待,手段层出不穷,令人发指。
直到她们丧失一切关于生的希望。
女孩裹在云锦被里,像片随时会融化的雪。
颜妤安静地听女孩慢慢、慢慢地讲。
她半跪在榻前,孩子忽然伸出包扎好的小手,轻轻碰了碰她睫毛上将坠未坠的泪珠:“姐姐不哭呀!”
当女孩儿说到自己的伤时,颜妤眼泪终于挂不住,猛地掉下来。
她把女孩抱进怀里,泣不成声:“不要再说了宝宝,够了……”
白雪薇头偏过去,拼命地捂着嘴巴不让哭声跑出来,眼泪止不住地流。
江星攥着颜妤的指尖早已泛白,却在女童望过来时绽开温柔的笑。
她将珍藏的杏花蜜饯一颗颗喂进孩子嘴里。
绛色衣袖拂过之处,满室都是春日里最清甜的风。
陆明轩号啕大哭,罗盘在案上疯狂旋转,他死死盯着卦象,泛红的眼眶里蓄着滔天巨浪:“生人活祭……竟是最残忍的怨魂祭……”
向来聒噪的青年此刻声音嘶哑得可怕,拂袖扫落的铜钱在地面弹跳着,发出孤魂野鬼般的悲鸣。
许林琅捏碎了手里的杯子,碎片划伤手心也浑然不觉。
他又去重新给女孩倒了杯温温的水。
阿霁默默地给颜妤递上一方锦帕,沉默地跪在榻边。
而后用浸透药汁的锦帕轻拭女童额角。
他变戏法似的,将整盒松子糖尽数倒进女孩掌心,琉璃糖纸在晨光中簌簌作响。
女童含着甜滋滋的糖,困惑地望着满室悲怆的大人们。
她伸出包扎成团子的右手,轻轻擦去艳遇下颌将坠的泪珠,露出一个怯怯的笑:“姐姐不哭呀、哥哥也不哭呀!”
她掀起衣袖展示结痂的伤痕,天真地比划着:“柳老爷用烧红的铁签子时,阿娘给我唱了好听的童谣,其实真的不疼……还有另一个漂亮姐姐一直在帮我们……”
“那个穿绿裙子的漂亮姐姐,”稚嫩的声音在满室药香里绽开,“在昨天夜里出现,她把最后半块饴糖塞给我。”
“她说:‘等穿烟罗纱裙的姐姐来了,我们就能看见春天啦’。”
12.白清镇·红绡怨(四)
*
夜色渐浓,厢房里的女童睡得正熟。
青瓷茶盏早已凉透。
松烟墨在案几的宣纸上洇出片片墨晕,围坐的众人如同凝固的雕像。
连惯常嬉笑打闹、插科打诨的陆明轩都紧抿着唇线。
指节叩在檀木桌上的声响沉闷异常。
颜妤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纹。
自她抱起女童踏出暗室那刻起,万千思绪便在脑海中交错盘桓。
柳府高墙内即将掀起的惊涛骇浪,她再清楚不过。
可当女童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颈侧时,所有权衡利弊的念头,都碎成了齑粉。
谁都知晓,当柳老爷发现暗室少了个人的刹那,必如巨石沉入寒潭,激起千层杀机。
看来调查要加快速度了。
颜妤垂眸望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梗,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熟睡的女童:“抱歉各位,是我莽撞……我本不该……”
她尾音尚未落尽,白雪薇簪首的银蝶扑簌簌落在她肩头。
“说什么胡话呢?”少女突然扑过来环住她,藕荷色衣袖漫开清甜的忍冬香。
“若是我在场,定要把柳家祠堂的灵牌都掀了当柴烧!”她故意用额头蹭着颜妤发顶,将哽咽藏在娇嗔里。
妤妤师妹总是这样。
所有人都一脸不赞同。
“哎呀妈呀妹子,你这可实在是见外了啊!你说你说这话干啥!”陆明轩哗啦抖开半尺厚的黄表纸。
“老陆我攒了十年的雷火符,正愁没处听个响儿!”话音未落又摸出串铜钱剑穗,叮叮当当铺了满桌。
大哥……你今年都才十八岁。
江星指尖的温度透过她鬓边碎发,渗入肌理。
少女清冽的声线里带着某种令人安定的力量:“你做的,正是我们想做的。你救下那孩子的瞬间,我们都在你身后。”
她手腕微转,将颜妤发间松脱的银簪重新簪稳,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回。
阿霁默默地站在她身后,递上一颗糖。
熟悉的味道顺着味蕾蔓延至全身,像是在无声地给她力量。
许林琅不语,只是一味地抱着大刀点头。
难言的情绪充满胸腔。
来到这里的短短几日,她感受到了很多从前从未有过的感情。
“有人在帮我们,也可以说,是在引导我们。”颜妤掐诀,在女童周身布下淡金色结界。
灵力如水波,漫过孩童蜷缩的指尖。
将孩子断断续续的梦呓封在琥珀般的光晕里。
几个人走到外面,开始商量。
“对于幕后黑手的真正人选,我大概有猜测了,只是还需验证一番。”颜妤望着院子里明亮得近乎诡异的月亮,轻声开口。
千年前的月亮,也是这般圆吗?
“嗯,幕后黑手应该在暗中监视我们。”江星肯定颜妤的说法。
阿霁跟着点头,一副已经心领神会的模样。
“啊?幕后黑手?谁啊?不是柳老爷吗?不是顾泽吗?”陆明轩迅速加入群聊。
但完全听不懂。
难道他们大家不是一起解密的吗?
为什么只有他在状况之外?
“玩去吧孩子,回家吧孩子,回家好不好?”白雪薇同情地拍拍他肩膀,“顾泽应当和幕后黑手是一伙的。”
“我们在轮回境中经历的一切,只是真相的一部分,所以顾泽不是幕后黑手,至多算帮凶。而镜中世界的一切与现实相反,完全没有必要让我进去经历一遭。所以……”颜妤顺着时间线捋。
“这是为了给我们送线索。包括地上新鲜的拖拽痕迹、暗中帮助女童的人、甚至我们能发现女童……都是此人故意为之。”颜妤继续说。
“那就这样分工,妤妤和阿霁继续去调查柳老爷,雪薇和许师弟保护这孩子吧,顺带盯着顾泽。我和陆师弟去调查西跨院,背后这人,很大概率是友非敌。” 江星有条不紊地安排,末了又叮嘱一句,“各位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
颜妤点头应答,按住腰间剑柄的瞬间,感应到屋内结界被破开。
沉睡的孩子发出小猫似的呜咽,眼尾渗出两点血泪,在苍白的脸上蜿蜒。
“是牵魂引!”陆明轩快速结印,手指翻飞,与隔空而来的未知力量抗衡,“有人在用母女血咒追踪孩子的位置!”
“陆师兄,试试能不能反追踪回去!”颜妤安抚着惊惧的孩子,怒气翻涌上心头。
他摇摇头,“妤妤师妹,不行……”,他打破了对方紧逼过来的咒术,同样也被对方切断了追踪。
不用嘱咐,白雪薇和陆明轩也会看好孩子的,虽然陆明轩不甚靠谱,但白雪薇很靠谱。
于是众人顺利分开。
菱花窗棂漏进几缕檀香,颜妤提着裙裾闪身入室。
柳梦然在等她。
少女柔顺的头发散在肩头,月白中衣晕着暖黄光晕。
粼粼目光恍若将融未融的春雪,显得缥缈又悲凉,“月婵,去哪儿了呀?”
她尾音轻得像落在宣纸上的杏花。
颜妤双颊适时晕开海棠色,完全不带心虚的,指尖绞着衣带细声嗫嚅:“然姐姐就别问了嘛~”
少女含羞带怯的尾音甜如蜜糖,情窦初开的模样活灵活现。
她近乎痴迷地看着眼前鲜活灵动的少女。
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那该有多好……
可惜这世上因果轮回,光阴流转。
没有“如果”,更不会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柳梦然招呼着颜妤休息,在走到床上的过程中,一抹清新的绿色闯进她的视线。
颜妤心头咯噔一下。
“然姐姐,这绿色真衬你!”颜妤脚步拐了个方向,朝着架子上挂着的碧绿色襦裙走过去。
“月婵喜欢的话,明天我们穿一样的。”她温柔地笑,似乎什么都愿意答应。
“那然姐姐明天陪我去书房可以嘛~有好多书想看,可是……”颜妤顺杆子往上爬,开始无理取闹。
“好。”柳梦然毫不在意,只是宠溺地看着她,而后欣然应下。
*
颜妤在柳梦然柔声的催促下上了床。
烛火未熄。
颜妤瞅她一眼,翻了个身,却总感觉如芒在背。
锦被上的金线硌着掌心,再次翻身的瞬间,她听见玉簪滑落锦褥的轻响。
纱帐外的人影被烛光拓在薄纱上,恍若水墨绘就的仕女图。
颜妤悄悄将锦被掀开指缝宽的间隙,正撞进柳梦然含着笑意的眼眸。
——那目光温柔如三月的雨,却让她心口泛起潮意。
身体开始不受控制。
浓烈的酸涩和不甘蔓延开来,她身体的控制权倏地被夺走。
四肢像浸入寒潭,僵硬且湿冷。
颜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抽出枕下的药包。
柳梦然被迷晕的刹那,她竟飘然离了躯壳,如轻羽般飘在半空中。
那个与她生着相同眉眼的少女,疾步穿过房门。
腰间禁步的珊瑚珠子击碎满地清辉,分明是朝着西跨院的方向去了。
颜妤也跟着一路飘过去。
西跨院门口直直地立着个人影。
眼熟至极。
柳月婵直奔那人而去。
待距离近了,颜妤也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穿着女装的许林琅。
你们白清镇这是把许师兄当日本人整啊!
许林琅的身体似乎也不受他自己控制,那人与许林琅的眼神、气度都不同。
颜妤飘到她们身后,光明正大地叉着腰开始偷听。
“孟姨,我不同意在梦然大婚时揭穿柳老贼!您明知她有多爱顾泽!”柳月婵后颈泛起红莲印记,声音铿锵有力。
颜妤:“完蛋,人设把握错了……这下就更能确定柳梦然有问题了……”
“月婵,你当真不知道梦然身体的情况吗?你当真想无视顾泽做的那些事情吗?我们红绡盟的存在,不就是要荡尽世间不平事吗?”孟清云后颈的红莲印记明显更加凝实,话语间透出几分不容置疑的味道。
“孟姨,”柳月婵猛地抬头,目光清亮如火焰,“真正忘记红绡盟初衷的人,是你吧!当初加入红绡盟的时候,就说过,我们只救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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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婵……”孟清云甫一开口,就被柳月婵打断了,她眼眶通红,血丝爬满眼珠,气愤使她脸蛋通红。
强行压制的音量让语气显得更加坚定,“我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什么生命不生命的,我通通不在乎!我只知道我的梦然要死了!况且那些人本就是死有余辜……”
“啪!”孟清云对她失望至极,柳月婵被打得偏过头去。
她毫不在意地擦去嘴角的血丝,紧紧盯着孟清云的眼睛,笑得讽刺又夺目:“孟姨,我意已决。现在只是通知你。我柳月婵,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梦然的大婚,破坏她的生活,哪怕这个人是你,又或者说,是你最亲爱的姐姐、是梦然的母亲……我们都存有私心,那就各凭本事!”
“至于顾泽,我十分赞同他的行为,我会保护他们的……这是梦然梦寐以求的幸福,我不允许有一丝差错!”柳月婵头也不回地走向柳梦然的厢房。
就像当年一样。
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颜妤唰一下被拽回去。
她又回到身体里了。
蹑手蹑脚地溜下去后,她余光注意到,柳梦然的鞋子上,沾着和她鞋子上相同的泥土。
她猛地回头。
柳梦然还睡得香甜。
颜妤一边传音叫大家集合,一边一路狂奔。
她记得当年柳家出事、白清镇大变就是柳梦然大婚那一日!
难道柳月婵失败了吗?
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事情的真相,终于在他们面前露出冰山一角。
众人飞速集合在那个厢房里。
颜妤猛灌一口水:“各位!重大发现!”
她讲了一遍。
众人听完,许林琅跟着开始讲。
原来他失去身体控制权的时候,柳夫人正在和“她”争论关于给柳照雪和柳月婵举办冥婚的事情。
孟清云在那时,突然就占据了他身体的主导权。
开始的时候,她极力反对这个做法。
可到底还是耐不住柳夫人的撒娇与垂泪。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
而后就是西跨院的场景。
“所以,柳梦然和柳照雪的身体,因为柳老头暗地里的勾当,出现了很严重、或者说不可逆转的的问题;而顾泽杀镇民,是为了给柳梦然续命;柳夫人则是准备在大婚那天,给柳照雪和柳月婵举办冥婚仪式;柳月婵和孟清云都是红绡盟的人,红莲印记是红绡盟的象征;红绡盟不清楚,还得再查查……”颜妤一口气顺下来,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
“另外 ,柳梦然已经被证实有问题。”颜妤最后总结一句。
陆明轩听得一愣一愣的,钦佩之情油然而生。
阿霁点头,慢吞吞地接住话头开始科普:“红绡盟,是从前流传下来的女子联盟。因为白清镇自存在以来,歧视女子、压榨女子甚至欺负女子的情况普遍且越来越严重。为了帮助镇子上的女子摆脱困境,一些强大的、有天赋的以及顽强、自我意识强烈的女子联合起来,专门组建了这个联盟。”
阿霁喝下颜妤递给他的水,笑得傻里傻气:“联盟的宗旨就是【女子能帮助女子,女子能拯救女子】。红莲印记,是得到红绡盟长老认可的标志。有了这个标志,一些胆小的女子、或是处境异常艰难的女子,就可以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明确求救的对象,从而得到帮助和救援。在红绡盟出现以后,镇子上的情况好了许多,这个联盟就一直留了下来,后来也逐渐开始出头帮助世人抵抗世间不公。”
江星跟着补充一句:“孟清云还活着,红绡盟也还存在。红绡盟的女子们,都是很了不起的人。”
陆明轩继续转过头,开始钦佩阿霁和江星。
怎么大家都这么厉害。
不过傻人有傻福,他可以跟着大家干!
“大部分线索都理清楚了,现在……”
重要的一句话每次都说不完。
因为此刻,柳府上空的漆黑夜晚,在瞬息之间被打碎。
书房方向传来的刺目白光,竟然顷刻之间点燃了夜空。
颜妤抱起孩子,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柳梦然有危险!
13.白清镇·红绡怨(五)
*
冲天而起的白光里,哀嚎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
众人安置好孩子后,一同冲向书房。
“是逆转阵……”陆明轩挥袖震开扑面而来的血雾,“有人在强行逆转命格,悖天而行。”
书房暗室的门轰然洞开。
柳老爷的白须浸在被血液映照成猩红色的月光里。
他脚下躺着数不清的尸骸,神色透着痴狂。
已经开始运转的阵法自他脚下蔓延开来。
“原来如此。”颜妤剑指阵心,“你用女子精血为引,以女子怨魂为祭,就是为了逆转你的衰老和死亡,或许还有维持柳家的长盛不衰?”
柳老爷癫狂大笑,手中铜铃震得众人耳膜生疼:“只要再取五个人的心头血,我的阵法就完成了!”
“你还想取别人的心头血?”颜妤冷笑一声,清绝剑气直逼他心口。
柳老爷突然眯起眼睛,仔细地盯着颜妤:“你是通玉灵体?是你偷走了我的祭品?”
众人齐刷刷向前一步,护在颜妤身前。
“这场戏,开场的似乎有点早呢。”
若有似无的轻叹悬在头顶,天地倒转,风声骤歇。
柳老爷的阵法被强行停止,时间静止在这一刻。
众人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
“没想到,这次的这群人,调查得这么快。”
静止的时光开始飞速流动。
*
大婚前夜。
颜妤猛地坐起来。
从床上滑下去。
颜妤踉跄一下。
她差点被身上繁复的嫁衣给绊倒。
望着镜子里被化成女鬼的自己,颜妤发出土拨鼠尖叫。
看来,这场怨境就是在复现当年在白清镇中发生过的一切。
只要情况略有不同,就会瞬间被修正。
那怨境主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只是为了让他们看到真相的话,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颜妤又滑上床。
真相都查得差不多了。
现在,只需要等着怨境继续推进就可以了。
柳照雪趴在房间外面,咚咚咚地敲窗户。
窗户被猛地朝里拉开,颜妤那张惑人的脸猝然撞进他视线。
少女噙着笑意的眼睛直直对上他略显呆滞的目光。
熟悉的波动出现在识海之中,他心脏重重一跳,几乎要晕死过去:
连绵的细雨停下了。
夜色浓稠之际,少女一个人离开了宗门。
抵达天之尽头的时候,刺目的金光已经爬上天边。
给女孩纤细的轮廓镀上一层闪耀的金边。
天之尽头,是一片望不尽的海。
修道之人从不踏足这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之尽头到了永昼与永夜交替的时候。
耀眼的太阳和灿烂的月亮交替出现在半空中。
无尽海泛着波涛汹涌的蓝,在明暗交替的光线下波光粼粼。
眼前的一切美得不可思议。
传说中,只要在天之尽头交替昼夜之时坠入无尽海中,就能永世不入轮回。
少女独自一人坐在无尽海旁边最高的一块岩石上,为明亮的无尽海所陶醉。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太阳,仿佛毫不在意会被灼伤。
明明灭灭的光线把她单薄的身影不断拉长,映在光滑的海滩表面。
“多好的阳光啊。”女孩轻声呢喃。
这是赵斯屿第一次在幻境中听见她的声音。
即使这声音再微小,还是顺着清凉的海风飘进他耳廓。
带着数不尽的悲凉。
滚烫的红日终于接替了半晚不晚的月亮,朝着她的方向冉冉升起。
几只飞鸟欣悦地鸣叫着朝它飞去。
在这一刻,一切似乎都迎来了新生,又似乎即将终结。
世界仿佛陷入一场宏大的寂静,不再有任何喧闹的声响。
诺大的无尽海尚未苏醒,一道人影狂奔至她身后。
焦急的呼喊、大声的呵斥响彻在天之尽头。
女孩没有回头。
她把剑放在岩石上,缓缓踏入无尽海中。
她身后那人依旧和他是同一张脸。
那人目光缓缓抬起,看向一望无垠的无尽海。
海浪呼啸着翻起泡沫,将岸边的岩石洗刷得晶莹透亮。
永昼终结了永夜。
天之尽头的天空被大片大片的乌云挤满。
天之尽头,也会下雨吗?
他看着那人脸色灰白,神色颓丧地跌落在地。
那人不敢碰她的剑。
直到传讯符的声音响起。
——那是女孩之前为他录下来的。
声调活泼又慵懒,像只恼人的狸奴。
【全修真界最讨厌的大师兄:
我好讨厌你。但是,你要修行到永寿。长长久久、顺顺利利地待在这个世界上。
还能再见到你吗?
生辰快乐。】
一颗漂亮的碧海石凭空出现,慢慢地落在他掌心。
这些话被他一点一点刻在心底。
似乎都能看见她录下传讯符时,期待却失落的模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那人的情绪透过幻境传递到他心里,他愈发心神不宁。
“你就这么恨我吗?阿妤。”
“可是,永寿真的太久了,妤妤。”
他看着手中清亮的碧海石,突然笑出了声,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太久了。”
太难熬了。
没有她的年年岁岁,漫长到,让他想一想都觉得恐怖。
修真无岁月。
她恨他恨到,再也不愿入轮回。
雨终于落下来,落在汹涌的无尽海上,一瞬就消失不见。
海浪咆哮着,尖叫着,宛如张开的血盆大口。
天之尽头,下雨了。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遗落的剑朝着他飞过来,和他手中的本命剑产生共鸣。
剑光交相辉映,碾过岸边的碎石。
紧接着,两把剑冲天而起。
他在同样的位置,坠入无尽海。
急切、又满足。
无尽海和他想象的很不一样呢。
——就像一场绵延无垠的梦境。
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的水冰冷却温柔,牵引着他的手坠入深不见底的无尽海之中。
幽蓝深渊里,游弋的星辰是沉默的鱼群,流光溢彩的珊瑚礁充满了裂痕。
无尽海深处,所有的呢喃,都将溶解成破碎的叹息。
他终于懂得,如何在永恒的寂静里呼吸。
——当心跳声化作贝壳内凝固的珍珠,他便与深眠的爱人,共享这没有回声的永恒。
他终于可以像她那样,沉睡在无尽海里。
幻境就停在这里。
赵斯屿迟迟无法走出来,就像他亲身经历过一般痛彻心扉。
系统强行唤醒他:【宿主,那就是你。】
“为何……”他眼眶通红,失去她的痛似乎从未停歇。
一刻不停地,在他心上割开一道道锋利的伤口。
【完成任务,你就能知晓真相了,宿主。】系统跟着叹口气。
紧接着系统无情地发了任务:【触发强制剧情任务:请对颜妤说出以下台词:“姐姐的味道真好闻,不像我笨手笨脚,真想要姐姐教教我呀~”,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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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气:故意挑衅。附赠《我靠绿茶拿下腹黑魔尊》台词手册第三章。】
“?”
这种台词显得他像个蠢竹。
赵斯屿瞬间从悲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后槽牙咬得生疼。
还好师妹不知道他是大师兄,这话说出来,怕是他再也不用回天衍宗。
颜妤支着下巴在窗前盯着他看,阳光给她瓷白的后颈镀了层金边。
这人奇奇怪怪的,敲了半天窗户又不说话。
却看着她的眼睛开始哭。
垂落在颈侧的发丝黏在他泪痕斑驳的脸上。
两道水痕自眼尾蜿蜒而下,在月光里凝成断线的玉珠。
一颗颗跌进襟前领口中。
那些泪水不是温热的,倒像是寒泉,顺着下颌滴落。
忽有蝴蝶振翅般的颤抖掠过睫毛,积蓄的泪河终于决堤。
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迷蒙的红。
他仰起脖颈时,喉结划出破碎的弧度。
抽气声卡在嶙峋的锁骨之间,像是受伤的小兽极力克制呜咽的声音。
指节攥得发白,却抓不住那缕掠过指尖的风。
虽然哭得很漂亮。
现在又开始脸红。
神经病。
他攥着系统给的桂花糖挪过去,喉结滚了滚:“那个……”
她笑得狡黠,语气里带着逗弄:“今天又要表演什么绝活?”
“姐姐的味道真好闻。”他硬着头皮往外挤台词,鼻腔突然涌入她发间若有似无的雪松香,“不像我笨手笨脚,姐姐可以教教我吗?”
空气凝固了两秒。
颜妤撑住窗沿,从房间里跳出来。
她忽然倾身凑近,高挺的鼻尖几乎蹭到他喉结:“让我闻闻,那是什么能腌出这种……”尾音暧昧地拖长,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锁骨上,“让人想咬一口的清甜蜜桃香?”
两人位置瞬间变换。
他后背重重撞上窗户,发出钝钝的闷响。
她单手撑在他耳侧,另一只手揪住他衣襟慢慢绞紧:“照雪哥哥心跳得好快,是怕我当真吗?”
【警告!宿主道心波动值超超超超标!】系统弹出红色提示框,像是卡顿了一样。
颜妤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她洁白的虎牙上沾了点玫瑰色唇脂。
他盯着那抹嫣红,喉结滚动。
突然被她冰凉的指尖按住脉搏:“听说人在撒谎时,这里会跳得特别快……”
系统看热闹不嫌事大:【触发强制剧情任务:撩开她耳侧碎发并说:姐姐这样,会让我误会你在吃醋。推荐语气:轻佻但胸有成竹。附赠《恶少霸爱:漂亮师姐别想逃》台词手册第六十章。】
赵斯屿闭了闭眼,决定下一秒就逃离这个美丽的世界,为何要让他如此不体面。
系统电他一下,并用真相诱惑他。
他伸手将她鬓角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耳边微凉的珍珠耳坠:“姐姐,你这样会让我误会……”
“误会什么?”她眼底漾着得逞的笑意,温热的吐息攀上他骨节,“不是照雪哥哥先来招惹我的吗?”
他猛地抽回手,却扯到了她胸前的飘带。
颜妤顺势跌进他怀里,清淡的雪松香彻底攻陷鼻腔。
她扬起的脸莹白如玉,鲜活生动。
温热的体温熨贴无比,彻底把他从无尽海的深渊中拉出来。
系统电子音欢快地响起:【宿主道心波动值超标,颜妤情感波动值上升,恭喜宿主获得“耳垂敏感度x2”永久技能】
谁要你这种技能啊!
柳梦然急急忙忙地跑过来,打断还在“深情对视”的二人,哭腔破碎颤抖:“月婵、阿雪,阿泽他出事了……”
14.白清镇·红绡怨(六)
*
月光朦朦胧胧,柔和地洒在忘情相拥的二人身上。
气氛逐渐变得不对劲起来,淡淡的暧昧流转在此间。
以上,皆为系统的妄想。
暧昧……吗?
然而……
匆匆跑过来的柳梦然呆呆地愣在原地,喉间的呜咽与哭声戛然而止。
一幅“唯美浪漫”的画面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嘴角朝着一边斜斜勾起,挂着标准霸道总裁式邪魅笑容的颜妤,正抬手虚虚地环着比她高了几个头的娇、软、男、人——柳照雪。
呃……
柳梦然有点破功了。
她的胞弟柳照雪虽然体弱多病,但也不至于风一吹,就倒在人家女孩子的怀里吧。
柳照雪面色通红,眉目含情,柔弱动人。
整个人娇弱地挂在颜妤身上。
颜妤笑得痞里痞气,一只手臂环在他的腰间。
在月色之下莹白如玉的另一只手指尖微凉,轻轻地挑起他的下巴。
狐狸似的少女尾音婉转、声调上扬,她倏地凑近:“照雪哥哥,你这是?”
漂亮得近似于妖的摄人面庞上,含着清甜的笑。
两种毫不相干的气质杂糅在她身上,矛盾至极,却又十分和谐。
仿佛本是如此,本该如此。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在骤然之间缩短至毫厘。
扑面而来的温热吐息、少女纤细的脖颈、莹润饱满的红唇在此刻于他而言,触手可及。
赵斯屿被撩得晕头转向,脸彻底红透了。
在“耳垂敏感度提升”以及“身娇体软、一推就倒”两个技能的加持之下,更加香娇玉嫩、娇软异常。
身娇体软、一推就倒的赵斯屿手脚发软,提不起一丝力气。
只能无力地倒在少女怀中。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回她的话。
这不对啊!
这技能能退回吗?
光风霁月、清光雅正的赵斯屿在心底狂骂系统。
系统乱磕了一顿CP,虽然磕得乱七八糟它自己也不知道磕了点什么。
但系统检测到的某些数值,还是让它有些满意的。
它还大发慈悲一般,抽空回了他一下:【宿主,只要你收敛一下自己波动的道心和情感,这个技能自然就失效了呀~】
赵斯屿竭力克制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可女孩就在他怀……
哦,不对。
可他就在女孩怀里。
这怎么搞嘛。
直到柳梦然消化好眼前的一切,整理好心情继续哭的时候,那两个人唰地回头,一齐看向柳梦然。
柳梦然扬起一个尴尬的笑,强撑着不让自己破功:“月婵,阿雪……”
赵斯屿还在自暴自弃,干脆就偏过头躲在颜妤怀里。
颜妤微笑,朝着柳梦然挥了挥爪:“走吧然姐姐,我们随你去看看。”
*
柳家祠堂内。
几人匆匆忙忙地提着灯笼跑过来。
颜妤还抽空偷摸给江星他们发了张传讯符。
反派守则之二:在拥有小团队的时候,还去选择单打独斗,是非常不明智的!
祠堂内,一列列牌坊下面,供着几盏长明灯。
这些灯半亮不亮,散发出微弱的幽光。
寡淡的月光也从窗子外面跑进来,映在顾泽脸上,照得他整个人都苍白似鬼。
不知道从哪儿起来的一阵阴风穿堂而过。
颜妤搓了搓已经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感觉这里正逐渐变得阴森。
顾泽半死不活地倒在地上。
旁边还跪着哭得快要昏过去的柳梦然。
此时,倒颇有几分真情流露的感觉了。
颜妤决定率先打破这个略显怪异的氛围。
她瞅了一眼地上已经从半死不活进化到开始抽搐的顾泽,默默地拉着阿霁后退了一步:“然姐姐,要不我们找大夫过来看看姐夫吧……!”
“不!不可以的月婵!阿泽他做了很不好的事情……不可以暴露……”柳梦然声泪俱下,惊惧地颤抖着。
她以保护的姿态,整个人都扑在了顾泽身上。
这两个人演技也真是够好的。
如果修真界有演技奖,这两个人都能拿奥斯卡小人了。
看来,关于顾泽的真相即将揭晓。
明日,就是大婚夜了。
所有的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而她、而他们,也都会努力让这所谓的怨境,迎来一场千年之后的柳暗花明。
“可是然姐姐,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不如,我们悄悄地叫白医师过来帮忙,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其他人是不会知晓的。”颜妤顺势配合,语气里带着安抚。
她蹲下身握住了柳梦然冰凉的手,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柳梦然抬起头,恳求地望着她,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颜妤毫不吝啬地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而后对着阿霁使了个眼色。
虽然在此之前,她已经给小伙伴们发了传讯符,但这肯定不能让柳梦然察觉啊!
毕竟这场戏,还是要互相配合着演下去才有意思。
柳照雪跑出去叫白雪薇了。
颜妤安静地蹲在柳梦然旁边陪着她,没有再多问。
白雪薇气喘吁吁地跟在柳照雪身后跑进来。
显而易见,在这方面她十分专业,和两人打过招呼后,就开始查看顾泽的情况。
“大小姐,姑爷这是忧思过度、气血两亏所致的抽搐及昏迷。这样吧,我开几副药为姑爷调理一段时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大小姐不必担忧,我医术很好的!而且也不会误了二位明日的喜事~”白雪薇抬头朝着她们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显得十分可靠。
“现在还是把姐夫扶回房间吧,然姐姐。”颜妤接话,和柳梦然一起把顾泽扶起来往他房间那边拖。
柳照雪跟着搭了把手,接替了颜妤的位置。
柳梦然守在顾泽床前,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一夜。
白雪薇、颜妤、赵斯屿三个人趴在房间中央的桌子上,头顶着头睡得香甜。
顾泽已经清醒过来。
晨光熹微,暖融融的光抚过那三人的头顶。
最后,带着无尽的希望,落在了顾泽清俊的眉眼上。
两个人含着泪对视。
眸光深切又眷恋地描绘着对方的轮廓,好像要把对方此时的音容笑貌都镌刻在心底。
顾泽伸手,小心翼翼、极尽温柔地拭去柳梦然眼角滚落的泪珠。
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婚的日子,终究还是到了。
这般亲人、友人、爱人都在身边的日子,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了。
如果可以,她想让一切都回到最初相遇。
付出任何代价,都在所不惜。
让时间就停在那一刻。
就在那一刻。
*
待颜妤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独自一人又回到那间待嫁的闺房了。
这日,是大小姐和二少爷两个人的大喜之日。
双喜临门。
整座柳府都为这泼天的喜事忙碌起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
氛围热火朝天、一派生机勃勃。
丝毫没有一个怨境该有的模样,正常得都有些不太正常了。
无论如何,这里都是名副其实的怨境。
表面上越是安宁和谐,他们的处境就越是奇诡莫测。
各自清醒过来的大家均是十分默契,一同选择在颜妤的闺房集合。
众人或站或坐。
颜妤倚在床边,眉目沉静:“从最开始被拉入轮回境,由于体质特殊,我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画面。以及我们各自抽到的身份,这些都很奇怪。再到后来的镜中世界、被献祭未遂的女童、新鲜的拖拽痕迹、神秘的碧衣女子、红绡盟的参与,好像每当我们没有调查方向的时候,都会被刻意引导给出线索,推着我们往前走。”
她抬头望着某处虚空,声音越来越轻:“还有那句‘这场戏似乎开场得有点早了’,足以说明,这背后有两股力量在对抗。”
“其实不止两种力量。”江星摸了摸她的头,脸上漫出一点温和的笑意:“其实整个白清镇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互相矛盾的地方,不止一处。只不过在处置我们这群人的态度上,可以大体分为两股力量,背后推手还真不止一个啊……不过就算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计谋,就算整个怨境的人都心怀鬼胎,也无需太过担心。无论背后的人是何目的,都不会有得手的机会。”
“柳夫人对于柳老爷的事情,全盘参与其中。”许林琅补了一句。
“姐姐。”许林琅话音刚落,扮演阿霁同时抽到“柳照雪”这个身份的赵斯屿难得主动开口,此刻还颇有些清冷师兄(划掉)的模样。
他神色冷淡,环顾一圈之后,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颜妤身上:“我打听到了一些线索。”
从开始到现在,白清镇怨境都快结束了,还是没跟上众人思路的陆明轩,始终处于无比低落的状态中。
闻言他直接恢复活力,两眼发亮地抬起脑袋顶着阿霁:“没想到这位小师弟竟然如此靠谱,想必我听了这些线索就一定能跟得上大家的步伐了!”
白雪薇也顺势接话:“什么线索?”
问完了,又急吼吼地补充一句:“待小师弟说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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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也有一些十分有趣的发现。”
不知为何,众人都跟着颜妤的说法,把赵斯屿当成了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天衍宗小师弟。
“那我们就一个一个来吧,慢慢说。”颜妤笑得柔和又恬静。
在这紧张严肃的时刻!
白雪薇率先说出了阿霁、以及其他在场众人的心声:“妤妤师妹,你笑得可真好看啊!”
一向波澜不惊、脸皮奇厚无比的颜妤,少见的脸红了。
言归正传。
“我始终在想,在怨境之前来这么一出轮回境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我们除了破解时空折叠,并未参与进其他事情。那为什么还要让我们看着柳梦然亲手杀掉顾泽?好像就只是为了让我们充当一个见证者……这与怨境目前十分相似,好像就是为了把当年的真相还原给我们看……那这一切,又与现实有何联系?”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阿霁眸光微动,沉静地接了话:“轮回境中,除了通玉灵体之人——也就是姐姐,在识海迷蒙之时亲眼所见的场景、以及轮回镜最后破灭之前的条件是真实发生过的,其余一切,均与现实相悖。”
话听到这里,颜妤整个人陡然愣住。
如果说……
她识海里出现过的场景,并非来自于幕后黑手的捏造,而是千年之前的白清镇中,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呢?
颜妤回忆并筛选了一下轮回境中看到的那些画面。
那三十八道起舞的身影。
少女们绝望的起舞。
女性们绝望的悲鸣。
颜妤详细描述了一下:
整整三十八道柔弱的身影围成了一圈,在火海中翩翩起舞。
她们的手腕上,都系着条染血的麻绳。
穿着嫁衣的少女们决绝的抬手,将银簪刺入咽喉。
就像是在完成某种献祭仪式。
火光映着红光冲天而起。
喷涌的血液坠落在镇长府的青石板上,开出朵朵红莲。
擅长阵法咒术的陆明轩开始查了。
“白清镇怨境背靠血河。而血河集结了这世间多数的怨气与邪气,实力深不可测、雄厚至极。而依托于血河的怨境在多方势力拉扯之下,还身在人世的顾泽首先被血河侵蚀。于是衍生出了以顾泽的记忆为蓝本的轮回境。我们应当是遗漏了轮回境中的一些线索。”阿霁补充道。
之前在怨境中, 他们无论是探讨线索,还是对于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所采取的行动,均无甚遮掩。
最终是打算顺其自然、守株待兔。
时候一到,一切自然会揭晓,届时再奋力迎战。
但这些都只不过是他们心有灵犀,在明面上说说而已。
既然已经知晓这场怨境的背后势力纷杂,若是还要继续不采取任何行动,那他们也不用再顶着所谓“年轻一辈翘楚”的名头了。
那才是真的蠢笨如猪。
而他们并未有心掩盖行事风格,以及对怨境行进线索的掌握程度。
原因无他,正是为了让在暗中监视的【幕后黑手们】放松警惕,减少对他们的防备。
“什么?【幕后黑手们】暗中监视?”陆明轩听着听着就一头雾水。
刚以为自己终于要赶上小伙伴们了,结果又蹦出来一大堆幕后黑手,“‘幕后黑手’这么多的吗?”
这一幕还真是似曾相识啊。
好像每次复盘,他总是听不懂。
蠢萌的陆师兄。
白雪薇伸了个懒腰,转身靠在颜妤身上:“大概率是柳梦然、顾泽一伙,柳月婵自己一伙,柳照雪……应当戏份不多,红绡盟怨灵一伙,其余的就是另一方想要置我们于死地的势力了。”
许林琅抱着刀,和江星同时点了点头。
阿霁紧随其后,一副已经明白了,甚至还有更多内容要补充的模样。
陆明轩:?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等等!
你们探险和讨论线索的时候,是把他踢飞了吗?
为什么每次跟不上节奏的都只有他!
只有他!
经过一番分析与梳理,疑点变的多如牛毛。
疑云丛丛,密密麻麻的笼罩在他们头顶。
一行人看似掌握了众多线索,却始终被人牵着鼻子走,他们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
怨境还会随时修正不该出现的情节,他们没有任何可以主动出击的机会。
于是,再次梳理了现有的线索之后,关于这件事情的讨论不得不到此为止。
据江星所言,就是“无论如何,有师姐师兄在,绝不会让幕后黑手得逞”。
真是十分可靠、十分令人安心,非常有大师姐的风范。
一行人决定养精蓄锐,静候仪式到来。
15.白清镇·红绡怨(七)
*
由于众人抽到的角色不同,在接下来这场大戏中,要走的流程也不同。
陆明轩给小伙伴们分发了他新研制的通讯符。
据说是可千里传灵、哪怕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能在瞬息之间催动此符,召唤来小伙伴,从而得到救援。
问题是,他们几个人都在柳府啊!哪里来千里那么远的距离呢?
众人默契地收下了符纸。
扮演柳夫人胞妹孟清云的许林琅,早早地被丫鬟叫走了。
其他大家也都各自散去。
既然柳照雪与柳月婵今日举行的是冥婚仪式,而非婚礼典仪,那属于她的戏份就还早。
不知为何,颜妤总是能想起柳月婵那日的那些话。
而在那时未曾注意到的柳梦然的眼神,也让她心口闷到喘不上气。
此刻,她的一颗心高高地悬在胸口。
于是她独自离了那间待嫁的闺房,在柳府中散步透气,走走停停。
昨夜,应当是下了一场大雨。
如今雨雾虽尽散,空气中却还残留着丝丝缕缕的水汽。
在这初春时节,竟也有些冰凉的意味。
浅淡的薄雾朦朦胧胧的,氤氲在长势正盛的绿植中。
放眼望去,一派生机勃勃、春色勃发的模样。
偶有鸟鸣应和着潺潺水声,混着前院锣鼓喧天、热火朝天的喧闹声,将一切映衬得美好又真实。
她漫无目的地绕着后院生长得参差不齐的草木走。
在柳府那颗独具特色的槐树下,见到一个熟悉的窈窕背影。
今日已经是大婚之日,柳梦然却没有穿嫁衣,仍是穿着那身她最常穿的碧绿色长裙。
槐树枝繁叶茂,留出一大片阴影,倒衬得柳梦然整个人都是灰蒙蒙的。
她正无精打采地坐在槐树下面,背靠着槐树双手抱膝,一动不动、目光迷离地盯着虚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身散发出悲凉寂寥的感觉。
与周遭热闹活泼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可能是察觉到有人靠近这里,她唰一下朝着颜妤的方向转过头,眼角眉梢都氤氲着浓浓的泪意。
就像是那天看她的眼神。
可能是作为演员的直觉,也可能是优秀演员的职业习惯。
在这一刻,颜妤读懂了她的眼神。
她在透过她,怀念什么呢?
“然姐姐,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颜妤顺势坐在她身边,笑得明艳:“心情不好吗?”
“大概是吧。”柳梦然看见是她,紧绷的神色才勉强有了些微放松。
她讲话的声音很轻,轻得有些虚无缥缈。
颜妤突然想起来,柳家出事、白清镇沦陷的时候,柳梦然也才只有十六岁。
在她原来的世界里,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呢。
颜妤侧着头对柳梦然浅笑,倏地被她拥入怀中。
她抱得很紧。
就像是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颜妤沉默着,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尽管这情绪很没来由,也不可能是对着她。
她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一些前世的记忆之中,倒是颇有些感同身受了。
片刻之后。
柳梦然把头埋在她肩头,闷闷地出声:“月婵,你说,如果我让一切都回到原点,是不是……”
她没有撑到这句话说完,就已经泣不成声。
颜妤陪着她一同坐在槐树下,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眸光飘向柳府之外的天空,逐渐失了焦:“然姐姐,如果,能有如果这种可能性的话,那就去试一试吧。至少,在有限的时间和能力里,给自己、给在乎的人,一种其他的可能性。或许通往的,是崭新的未来呢。”
“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吗,月婵?”柳梦然虽然在问,可语气里,却是带着一往无前的决意。
微风轻轻拂过这棵茂盛得出奇的槐树,树叶便互相推搡着发出沙沙的轻响。
几片挂不住的叶子慢悠悠地乘着风,在空中打着旋儿,柔柔地落在二人头顶。
颜妤接住一片边缘泛黄、中间还泛着绿的叶子,悄悄地使了个障眼法,塞进了柳梦然的手心里。
“如果有我能帮的上忙的地方,就吹响这片叶子吧,我会出现的。”颜妤贴在她耳边,轻声说出这句话。
她没有用那个自怨境开始以来就在用的称呼。
也许,对于这所有的一切,她们都心知肚明。
女孩白净的侧脸划出道道水痕,洇湿了颜妤肩头的布料。
有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了柳梦然的脸上,落在了紧紧相拥着的二人身上。
光影交叠之间,丝丝缕缕的情愫得到了妥善的安抚。
在刹那之间涌上心头,倏然间又远远逝去。
“能过这样的日子,真的很好啊!”柳梦然的语气渐渐加重。
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这位是个被娇宠着长大、还带着几分天真与任性的千金大小姐。
她自顾自地开始说:“虽然,爹爹总是忙得不见人影,但他会满足我和阿雪的所有要求。他还说,等我成亲的时候,要送我一件绝对绝对意想不到的、超级惊喜的大礼。”
“娘亲可比爹爹严厉多了!她不许我玩儿这个,不许我干那个……天天管这管那的,可烦人啦!可她会给我做好吃的糕点,缝漂亮的衣服,在从前上学堂的时候,我的衣裙,是所有小姑娘里最好看的。可我从前生病的时候,她总是自己悄悄的哭。其实我知道,她是怕我像阿雪那样命不久矣。出嫁的前夜,娘亲其实偷偷地来了我的房间,她以为我睡着了,抱着我哭了好久。她还偷偷地把外祖母留给她的镯子,塞在了我的枕头下面。她说‘保佑我的女儿一世平安,幸福顺遂。’”她轻声地回忆着,像在讲述很久很久以前,属于别人的故事。
“其实我知道,阿泽付出了很多代价,才换来娶我的机会。他总是默默的为我做很多事情,却从不让任何人知道。可他做了很多错事,即使那是为了我。我知晓这是修真界,讲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可我不能……就算他是妖,我也认了。”似乎是因为说起了心上人,她惨白的脸颊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
她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你总是和阿雪黏在一起,明明我和阿泽先定亲,你们两个呀,比我和阿泽还要肉麻,真是烦人又碍眼呢!但这两个人呀,都对我特别特别好。就在不久之前,阿雪送了我一幅很大很大的绣图——有房门那么长了!都能把我的整张床榻铺满啦!可他身体不好,从小都只能做些小活。也不知道,这幅绣图他绣了多久才绣好。悄悄告诉你呀,其实,我的嫁衣也是阿雪帮忙绣好的,看不出来吧!他嘴上一直损我,却在好多个夜晚,一针一线的帮我修好了这件嫁衣。他总是念念叨叨的,不放心我以后的生活,好想我不是姐姐,他是哥哥一样!真是没大没小,哼!不过,我以后也要跟着他好好学一学刺绣了,省的他成天成天叨叨我。”
她顿了顿,极力掩饰住语气里的哽咽,又扬起笑意、一本正经地继续说:“月婵妹妹更是个傻孩子,明明是所有人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却总是操着最多的心。别看她平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其实,她最听我的话啦!陪着我上树爬山掏鸟洞,为我背下每一次的黑锅,陪我度过每一个难眠的夜晚,听我讲了无数的烦心事……她真好啊!那天……她说,给我准备好了大婚礼和生辰礼,今年份的,保管让我意想不到……还有娘亲身边的林嬷嬷和阿青姐姐,爹爹身边的王管家和柳哥哥,大家都对我特别特别好……都是特别特别好的人!我一个也舍不得和他们说再见。”
“我真的,好爱他们啊!”
共情能力极强的颜妤,早就在悄悄地流眼泪了,她努力笑出来:“这样的日子,确实很好很好。”
“是吧,月婵妹妹一定也是这样觉得的,我就希望——”柳梦然已经很久很久——久到她都有些记不清了,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更何况这个人还如此赞同她、支持她。
她眼睛一下子就明晃晃地亮起来,像世间所有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女一样。
然而,她还没说来得及把这句话说完。
她眼前的一切,都逐渐破碎成片、坍塌成墟、最后湮灭成灰。
颜妤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柳梦然眼前。
就像,千年前她留不住的人一样。
就像千年前一样。
柳梦然笑着笑着,就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她紧紧、紧紧地攥着颜妤给她的那片槐树叶子。
*
之前提到过,怨境会自动修正不该出现的剧情。
所以在原本发生过的既定事实之中,柳月婵和柳梦然没有在这一天见过面。
于是怨境中的时间被回流到现在。
众人继续坐在颜妤那间待嫁的闺房之中。
不明所以的蠢萌师兄陆明轩率先发出了疑问:“什么情况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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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怎么又回到这里了?我刚刚明明被狐朋狗友们拉去借酒浇愁了……”
许林琅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于是说出了自怨境以来,最长的一句话:“陆师兄你未免也太不务正业了吧为什么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大家都在努力找线索而你却去和所谓的狐朋狗友喝闷酒!”
出现了!
是许师兄的超绝肺活量!
众人齐齐地叹了一口气。
陆明轩满脸不服,还想要辩解什么。
却被白雪薇一把捂住了嘴,按在椅子上。
阿霁及时出现,打破了这“一触即发、一点即燃”的“爆炸时刻”。
于是众人齐齐围坐在颜妤房中,一双双好奇且充满求知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听阿霁讲那过去的故事。
哦,言归正传。
“现在是时空回流之后,我们正处于大婚日的辰时。”
“在上次复盘之后,我又发现了三条线索。”阿霁淡淡地说,端的一副世外高人的范儿。
系统略有点不爽:【宿主我觉得你有点死装。】
阿霁不鸟神金兮兮的系统。
“第一条线索,整座柳府四周布局十分奇特,我曾经习得一些关于风水的禁忌。而柳府,犯了七大忌讳中的五忌 。”阿霁移开目光,避免和颜妤对视,但通红的耳根已经出卖了他,“阳宅风水,即关于居住环境的布局和能量流动的研究,在修真界中一直备受重视。人们相信,吉利的住所布局能招财进宝、添丁进口;而不祥之宅,则可能使屋主厄运连连。”
“最常见的忌讳有七种,柳府这一座宅子,就犯了五忌。第一忌是‘滴泪屋’——对丁财不利,特别是建在右边,主三月内出现灾祸,对应柳府右边柳照雪所居位置。第二忌是‘停尸房’—— 对家主或中年男人不利,召血光之灾或忽然死亡的祸事发生,对应柳府中央柳老爷柳夫人所居位置。第三忌是‘插翅房或药锅房’—— 对家中儿孙不利,要么在他乡艰难谋生,要么在家中祸事频生,对应西侧柳梦然和柳月婵所居位置。第四忌是‘悬尸房’——主家中出吊死之人,导致家运不济,危机四伏,则对应整座柳府的布局。第五忌是‘暗箭房”’——召小人暗箭伤害,特别对子孙不利,则对应南边柳夫人的胞妹孟清云所居位置。”阿霁一口气顺下来,还从怀中抖一张手绘的地图。
他把地图放在中间,供大家查看分析。
陆明轩看了又看,以各种角度看。
根据他绝顶法修的神奇直觉,这其中一定与之前提到过的“少女起舞且自尽”的诡异献祭,有着很大的关联。
陆明轩又去查了。
颜妤靠坐在床上,还没骨头似的倚在江星怀里。
那双乌溜溜的眸子泛着明亮的光,撑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呃……第二条线索。”
一身蓝衣的清俊少年表面上不动声色、长睫微垂,喉结微微滚动,沉声继续说道:“根据多方打听,府中家丁皆言,柳梦然很是蹊跷。”
能明确查到某人内心情感波动的系统,在他识海里打滚,还发出两声诡异的笑声:【嘿嘿宿主你的道心波动值又快超标了哟~这不是在聊正经事嘛~妤妤师妹不过是看你一眼,你怎么还害羞上了,嘻嘻嘻嘿嘿嘿哈哈哈。她这样盯着你看的话,你也看回去不就得了~你自己一个人自嗨个什么劲儿!】
阿霁眉头拧起来,暗含着恼怒的意味。
他强压着即将生效的那个破技能——“身娇体软、一推就倒”,强行维持着自己无人知晓且无人在意的、专属于大师兄的高级逼格。
系统:【家人们谁懂啊!宿主不仅是个超级不会撩的大笨蛋,还是个死装男!】
他已经学会了如何正确屏蔽聒噪的神经病系统。
于是他语气仍旧波澜不起:“镇中传闻被恶妖所害失踪的镇民,每一户每一户人家,都在受害人被曝出失踪的第二夜子时,收到了数箱金银财宝和救命良药。有人觉得蹊跷,就悄悄地调查,最终发现是这位大小姐亲自放在门口的,还会在门口穿一身奇怪的白衣,做一些很奇怪的动作,还要割破掌心……镇民们都说,她是被害人的妖邪附身了!白清镇的人并未接触过修行一事。更何况千年之前,仙界式微,正经门派少之又少,更别提散修。于是,镇民把她的行为称之为中邪。”
“这是……在献祭吗?”颜妤听得心惊,却也有了些头绪。
陆明轩还在查。
“接下来,是第三条线索。”
16.白清镇·红绡怨(八)
*
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之下,阿霁声线低沉,缓缓开口:“我所查到的第三条线索,主要涉及到的是这场怨境背后的力量。”
“众所周知,怨境的运行机制,是依托于此方小世界主人的怨念,而并非执念。白清镇怨境诞生于千年之前,而要支撑一场如此庞大的怨境能够有条不紊地运转至今日,所需灵力不容小觑。先前所言,均表明是怨境背靠血河。但是,诸位可还记得轮回镜、镜中世界与此间怨境的奇诡之处?”
阿霁抛出一个问题。
众人陷入沉思之中。
“首先,千年之前仙界式微,妖魔横行,鬼物横生。白清镇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镇,其中之人皆是从未接触过修仙之道的普通人。否则,只是寻常妖鬼作祟,怎会招致如此人心惶惶的境地?”
“其次,从前见过的寻常怨境,历练之人皆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进入其中的。而我们,自轮回镜开始,就始终各自拥有怨境中人的身份。并且这些身份,还均与当年事件的中心有所关联。我们始终被怨境的力量裹挟着参与其中。”
陆明轩大吃一斤。
虽然在宗门大比的实战中,他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
可是在宗门学院的文试中,他是倒数第一。
向来不爱动脑子、但是好奇心极为旺盛,从小就有“十万个为什么”之称的他,开始不停歇地发问。
陆明轩举手:“我我我我有问题!若是怨境主人想要我们参与其中,改变过去事情的走向的话,为何又要让怨境拥有修正回流时间的能力呢?”
“还有还有,那柳老爷柳夫人、柳月婵柳照雪、柳梦然顾泽、柳承嗣、孟清云这些人到底谁是坏人啊!”
这一堆问题,成功地难倒了刚有点头绪的颜妤、江星、白雪薇以及许林琅。
于是众人捂住了他的嘴。
陆明轩只能低下头,继续去查阵法了。
对啊,设定轮回境和时间回流,故意让他们看到柳老爷暗地里的勾当,甚至马脚频现、漏洞百出地放出线索——
怨境主人到底图什么?
“是因为数种力量的对抗。之前姐姐说过,怨境背后不止一种力量,而这些力量的目的皆不同,于是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众人一片沉默间,阿霁继续接住话头,从容地解释:“我从前看过一些杂书。书中记载,当一方小世界中,有多股对抗的力量支撑其运转,那么此间世界就会偏向于力量较弱的一方,那么呈现出来的,就是弱方的意志。”
大家都是第一次了解关于这方面的内容,皆是带着好奇、惊讶、崇拜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听他继续讲:“所以,除了上回讲过的轮回境中,真实发生过的那两件事以外,现在见到过的一切,都是弱方——柳梦然的内心……或许还有其他人的,但是只能确定的人,是柳梦然。”
所以当他们进入怨境后,在柳府之中,他们看到的一切、经历的一切,都是柳梦然内心的记忆。
“等等等等等一下啊啊啊!这不对啊!那柳梦然都是较弱的一方了,为了蒙蔽我们,记忆也可能被篡改啊!”陆明轩从一堆书里抬起头,小小的脑袋上是大大的问号。
“不错,有这种可能。”阿霁应声,难得对这位迷糊的陆师弟投以赞许的目光。
陆明轩顿了顿,片刻后恍然大悟,他双手啪的一拍:“我明白了!漏洞百出的线索,是柳梦然故意留给我们的!她就是想让我们帮她打倒柳老爷!柳老爷害了那么多人唔唔唔……”
白雪薇往他嘴里塞了颗山楂丸——没办法,她身上没有别的可以随意吃的东西了。
陆明轩伸长脖子,把那颗山楂丸囫囵地咽下去。
“我刚想夸你聪明的,陆师兄……”白雪薇无奈地笑笑,“也就是说,眼前看到的,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也不全是,毕竟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柳梦然的记忆产生的。有些记忆即使被篡改了,也一定在现实中留有痕迹。”
“而且,从开始复盘,我们就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神器沧溟鼎。”颜妤沉思片刻,终于有了些许头绪。
“那么照这样说的话,我们的方向就又有一些偏差了。”听罢,江星眉头微皱,紧接着开口。
“虽然表面上,怨境的主人是柳梦然。但实际上,怨境的主人从未现身过。而血河,是白清镇怨境的产物。是血河依托于白清镇。”颜妤一个脑袋两个大,顺着思路往下捋,脑容量告急,亟待拯救。
“那我们先前的推测,是否都要推翻?真是要疯了啊啊啊啊!”白雪薇哀嚎一声,倒在颜妤怀里。
颜妤笑着接住她。
陆明轩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叉着腰,发出了一声惊天狂笑:“我查到了!就知道我是最天才的法修啦!”
“先前柳老爷那个阵法,并不是逆转阵,而是溯洄阵。溯洄阵,即回溯时空改变过去,这个怨境远比我们想象得更复杂呜呜呜……另外,那些少女确实是在献祭,只不过她们献祭的目的,是渡魂。她们在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和残存的意识,去保护某个人……柳府的格局就更值得说道了,若不是小师弟发现了这一点,怕是我们永远都要被蒙在鼓里呢!”随着情况的推进,陆明轩的神色逐渐从嬉皮笑脸变得严肃起来。
涉及到专业知识的时候,陆师兄还是很靠谱的。
“保护某个人?保护谁?柳府的格局又是怎么回事?”白雪薇亦是神色凝重,眼下疑点重重,得到的线索可能全是假的,她不可避免地开口发问。
“之前的推测也并非全盘皆错,只不过,我们遗漏了最重要的一个部分。”颜妤嘴角染上冷笑,面色也跟着冰冷起来。
“少女们要保护的人不清楚,但按照妤妤师妹的描述,她们的献祭最终成功了。柳府的格局,是一场针对柳府所有人的报复。同时,也是为我们而设下的局。柳府风水格局的整体,呈现出了一方阵法,就是——骸阵。”陆明轩尾音拉长,有些垂头丧气。
“但是骸阵从千年之前流传至今,功效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最核心的,还是——”
陆明轩居然唱了出来。
这段话以青年清越的嗓音唱出来,显得更加诡异了:
缚生魂、鬼变人,
骸作阵、血涂门,
妖鬼生、怨缠身……
“最重要的是,朋友们,后面的一段已经失传了!而且,这个骸阵至今没有破解之法。”陆明轩竭力用最平静的声线,把最令人绝望的话讲出来。
天啦!你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啊!
颜妤听得后背发凉。
这个真·幕后黑手,是想要柳府里的所有人、以及他们这群人都死无葬身之地啊!
太恶毒了!
所以,柳府的人,还活着。
“所以趁着仪式还没开始之前,我们来快速复盘一下吧!”她仰起头,朝着众人露出个明艳的笑。
重新复盘,宣告失败。
时间再次回流。
眼前的一切,都在飞速地流逝着、变化着。
昭示着这场怨境高潮的开启。
也昭示着,他们终于迈出了揭示真相的第一步。
*
颜妤从迷蒙之中醒来,发现自己又变成了魂体的样子,身体再次不受控制。
她跟着那道人影,也就是真正的柳月婵出门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阿呸。
夜幕低沉,一切都寂静无声。
婚礼仪式结束了。
可这次却不同于以往,她没有丝毫参与婚礼仪式的记忆。
柳府的装扮还是那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可是,此刻却静得诡异。
只有真正的柳月婵急切奔跑着的声音。
颜妤也飞快地飘着,生怕跟丢了。
一路行至柳老爷书房暗室的门口。
柳月婵眼眶发红,她回过头,最后朝着西边看了一眼。
带着深切的眷念与不舍。
也带着无尽的决绝。
她拔剑劈开了暗室的门,一路闯进去。
她没有再回头了。
颜妤小心翼翼地跟着飘了进去。
满地尸骸,鲜血横流,怨气丛生。
难道这里就是一切怨气的源头吗?
可是很奇怪。
柳老爷的阵法并没有启动,他坐在堆堆骸骨之中,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柳月婵却不管,自顾自地说:“二叔,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都没有回头路了。”
柳老爷还是没有动静。
柳月婵的手很抖,她颤颤巍巍地掐诀,做出施法的手势。
显然十分不熟练。
果然,一套流程下来,毫无反应,无事发生。
第一次,失败了。
柳月婵神色紧绷着,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重复着先前的那套动作。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第十二次。
纯白的灵力自她心口而出,照亮了这一片黝黑的空间。
她终于,成功了。
柳月婵如释重负地笑出声,扬起了手中的剑。
剑锋却是倏地一转,刺向了自己的心口。
她猛地喷出一口血,却还是强撑着挺直了脊背跪在地上。
她胡乱地拭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口中念念有词:
“以我之身,容尔之怨;
以我之魂,还尔之身;
以我之全部,断尔之纠缠。”
“我愿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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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魄散、永世不再轮回超生,换取柳家此世平安。”
少女吐着血,声音却无比坚定、铿锵有力。
整片空间里所有的怨气统统聚集在一起。
混合着稚嫩的哭声、青涩的求饶声、不屑的怒骂声……源源不断地涌入少女的心口。
她终于失去了跪着的力气,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
不男不女的声音又尖又细,夹杂着浓浓的怨恨:“你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他如此狠毒,作恶多端,你为什么要救他们!柳家的人都该死!全都该死!”
柳月婵歪着头笑,声音请得几乎低不可闻:“是啊……真的很过分呢……”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柳月婵始终记得,亲生父亲因还不上赌债,把她和哥哥卖给了人牙子。
母亲早就跑了。
可她不怪母亲,她和哥哥一起帮助母亲逃离了那座魔窟。
后来被那人发现,他们遭受了一顿毒打。
无所谓啊,这不过是他们的日常。
人牙子辗转着,就把她卖到了青楼里,她和哥哥分开了。
那时,她七岁。
因着一张还算漂亮的脸,她有饭吃了。
可还是要挨打。
柳月婵从不认命。
于是她一次次地找机会逃跑。
一次次被打得遍体鳞伤。
她不会放弃的,她还要找到哥哥。
她还要去看看母亲过的好不好。
远远的看一眼就好。
终于,在她八岁这年,她再次逃跑失败,在青楼门口被打个半死。
是二叔认出了她,把她救了回去。
听闻她的经历以后,二叔无比愤怒,二婶也抱着她哭个不停,还说以后二叔家就是她的家。
于是她在二叔家住了下来。
听说二叔家里很厉害,那是不是可以找到哥哥呢?
她犹豫着、踌躇着,却始终不敢问出口。
因为那人说过,养她和哥哥是累赘。
如果可以的话,只要把哥哥救回来,她可以离开的。
没过几日,二叔把哥哥也带回来了。
柳月婵楞楞地看着哥哥,看着朝着她笑的温暖的二叔二婶,看着举着糖让她别客气的姐姐柳梦然,看着羞涩躲在柳梦然身后却还是递来一条绣着小蝴蝶的漂亮手帕的哥哥柳照雪,终于哭出了声。
被那人打个半死的时候她没哭,被母亲抛下的时候她没哭,被卖掉的时候她没哭……
此刻,却真真切切的流下了热乎滚烫的泪水。
哦对了,她从前的名字,叫贱丫。
柳月婵这个名字,其实还是柳梦然给她起的。
她永远记得,那天的月亮很大很亮,她和姐姐从外面疯玩回来,一起坐在槐树下。
姐姐的眼睛,比月亮和星星都要亮。
那是她此生,最最最最难忘的美景。
姐姐转过头,眸子里是她的小小倒影:“妹妹,以后,你就叫月婵吧!你长得像小月亮一样美!以后,也要一直幸福下去啊……”
说着说着,她的眼皮渐渐合上了,头一歪,就靠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柳月婵悄悄地在心里反驳。
才不是呢!
明明,姐姐才是那样的美、那样的漂亮。
就像,天上的月亮。
柳月婵侧过头,静静地凝视着姐姐莹润如玉的脸。
她第一次感觉到了。
原来幸福,触手可及。
月婵、月婵。
多好听的名字啊。
原来,她也是可以拥有一个专属的好听的名字的。
在柳府着生活的这些时日,是她从前不敢望也不可及的梦。
视她如己出的二叔二婶,给了她崭新的生活。
把她视如珍宝的姐姐、也是她最好最好的朋友,给了她明亮的未来。
和她情投意合、始终待她如初见那般好的照雪哥哥,给了她坚定的承诺。
柳府的每一个人,都对她很好很好。
其实,她已经开始爱上这座小镇了。
可是为什么,后来的一切都在发生变化呢?
世事无常,因果轮回。
镇子上出现了害人的恶妖。
可她觉得,更恶毒的是人。
她经常见到那些人毫无底线的欺辱女子。
她看不下去出手了几次,就收到了红绡盟抛来的橄榄枝。
她欣然应下。
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后来镇上有多名女子离奇失踪。
她奉命暗中调查。
她查了很多次,种种线索都指向一个人——她的二叔。
不可能。
17.白清镇·红绡怨(九)
*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是二叔呢?
怎么能是她的二叔呢?
一定是哪里出了纰漏……
书房里的烛火明明灭灭,映得柳月婵苍白的脸如同鬼魅。
她手脚发凉,指甲深深陷进掌心,颤抖着摇头。
“定是我学艺不精……”少女将额头抵在冰冷的桌面上,微弱的呢喃声消散在空中。
她突然发狠似的撕碎所有文书,任纸屑如雪纷扬。
定是初出茅庐的自己错判了方位,误解了卦象,遗漏了关键!
对,是她!一定是她!
一定是她的问题!
一定是这样的!
柳月婵不断地安慰着自己。
绝对、绝对不会是二叔的问题,一定是她自己的问题。
她像疯了一样,不眠不休地查那些线索,翻来覆去地看。
直到那天。
二婶的胞妹孟清云来柳府暂住。
柳月婵“无意间”看到了她后颈上的那道红莲印记。
原来,孟清云也是红绡盟的成员,甚至比她的等级还要高上很多。
“月婵,你在掩盖什么?”
“孟姨……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一定能查到真相的!求求你孟姨……你知道二叔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呢……”
孟清云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
她不愿相信,无论孟清云怎么做,她都固执己见。
后来,她亲眼目睹了那场屠杀、不……
那是虐杀。
温文尔雅、德高望重、平日里待人和善的二叔,用那么那么狰狞的面目,虐杀了一对母女。
当时的场景,她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柳月婵甚至觉得,有人假扮了她的二叔。
眼睛也会骗人的,不是吗?
柳月婵说服不了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啊……
柳月婵不敢想。
她只能日复一日地拖着红绡盟的人,同时暗地里解救那些女子。
她心力交瘁,可她知道不能停下。
她也不允许自己停下来不去做这一切。
一切,似乎也能这么过下去。
可惜,天从不遂人愿。
柳月婵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一向生龙活虎的柳梦然,在一夜之间病倒了。
她的身体呈现出极大的衰败之势,且难以阻挡。
她和顾泽瞒着所有人寻遍了医师。
她甚至求到白清镇之外。
无果。
这场打击来势汹汹,让她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神更加难以支撑。
似乎,也是在昭示着这一切是真实发生的。
——她最最最敬重的二叔,竟然在用女子献祭。
无论她接不接受,在红绡盟内部,这都已经是盖棺定论的事实。
顾泽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延缓了姐姐身体的衰败。
同时,也让姐姐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出了问题。
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
可是,她柳月婵真的不知道是什么方法吗?
红绡盟的密令不能再拖、姐姐的身体状况也不容她再犹豫下去。
顾泽用的什么方法,已经不重要了。
柳月婵明白,此刻柳家背负的冤孽与因果,已经很难挽回。
这世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命数天定、天命难违。
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什么都做不了……吗?
柳月婵猛地想起,去年生辰时姐姐送她的礼物。
姐姐知道她爱看各种稀奇古怪的书。
于是,送了她一本古书。
以血为契,可渡冤孽;以魂献祭,能改命数。
她……可以的。
她可以的。
尽管她从未了解过、抑或是踏上过修仙之路。
不过没关系,她会守护这一切。
付出任何代价,她都在所不惜。
无论是月婵的大婚、照雪的今后、二叔二婶的后半生、整个柳府的未来……
她都会保护好的。
哪怕……
哪怕以后没有她。
只是,要对不起照雪哥哥了。
可惜,还没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的心意。
可人这一生中,总有许多事情,是高于情爱的。
其实对于她这样的人来说,能有一段这样的时光,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恩赐了。
她嘴巴很笨,不会讲话、经常惹得大家不开心。
长久以来,她都懦弱、无能、一无是处。
可他们还是爱着那样的她。
所以这一次,就让她也为他们做一些事吧。
于是时间来到现在。
柳月婵以身体为容器,吸纳了所有无处安放的怨气。
她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用永世不入轮回的结局,来抵消那些冤孽和因果,重启柳家的命数。
只要她死得足够凄惨,只要以后世上再无她,就一定能扭转局面。
就一定能。
此之谓——上古阵法、空桑魂回阵。
那些怨灵裹挟着怨气,肆意地在她残破的身躯上发泄着。
撕心裂肺、筋骨寸断的痛楚蔓延至全身。
身体和魂魄分离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啊!
她却始终微笑着。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对不起啊,姐姐,没能亲眼看见你穿上嫁衣的模样,答应给你的礼物,也没办法让你看见啦。
对不起啊,照雪,没能和你携手奔赴约定好的未来,早知道,就不吝啬那句“我爱你”啦。
对不起啊,大家,以后不能再尽微薄之力帮助你们啦。
希望姐姐岁岁平安、幸福无忧。
希望照雪能够很快忘记她,快乐长岁、无病无灾。
希望叔叔婶婶后半生喜乐安宁、寿终正寝。
最后,希望世间再无欺压女子的乱象。
她还是,食言了。
柳月婵的声音最后消散在空气中,未曾留下一丝痕迹。
天地归于寂静。
柳府后山的桃花,违背时令地谢了满园。
那些消散在风中的萤火里,当真没有她破碎的魂魄吗?
可是,她真的成功了吗?
*
柳月婵的尸体已是面目全非。
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她都没有闭上眼睛。
那双明亮的眸子失去了往日鲜活灵动的光彩,直直地朝着西边。
柳照雪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他刚从姐姐的洞房外面离开的时候,怎么都没有找到月婵。
今天一整天,他都没怎么见到她。
不应该啊……
对于梦然的婚礼,月婵可以说是比梦然本人积极都不为过。
他怎么都找不到她。
巨大的恐惧感在心底疯狂蔓延。
令他心乱如麻、坐立难安,他甚至不敢去想那些恐怖的场景。
不管月婵妹妹如何坚强勇敢,在他的认知里,都是和姐姐一样,需要他保护的女孩子。
柳照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进爹的书房里的。
衣衫散乱的羸弱少年重重地摔落在地,也顾不得疼痛和满身狼狈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是……月婵吗?
少年爬到了无声息的少女面前,声音艰涩:“,月婵,醒一醒……月婵,不是说有惊喜要给我吗……月婵……”
柳照雪目光涣散。
他一句一句地喊着她,叫她快醒来。
怀里的人依旧是毫无动静,似乎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
柳照雪跪在泥泞里。
他手抖得厉害,迟迟不敢伸手。
当他指尖触到女孩腕间的银镯时,耳鸣声震耳欲聋,眩晕一阵阵袭来。
这镯子,是月婵生辰那日他亲手给她戴上的。
当时他说,那是他亲手设计制作的。
月婵一脸不屑,却还是唰的一下朝着他伸手,耳畔细腻的红出卖了她:“丑死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不过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的份上,本小姐就勉为其难地戴一下吧!”
那天的月光,是柳照雪这辈子见过的,最温柔的月光。
其实月婵的首饰也有很多的,娘亲、姐姐、嬷嬷、爹……还有他,他们都给月婵买了很多很多首饰。
小女孩嘛,就是要每日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月婵却是不同,她基本上从不戴首饰。
可自那日之后,月婵时时刻刻都戴着那副镯子。
洁白如玉的皓腕上,只那一副镯子。
只有那只银镯。
可现在,这只手五指蜷曲如枯枝。
手镯却完好无损。
骗子,不是说不喜欢吗?
柳照雪机械地拨开她脸侧的碎发。
当那张脸完全显露时,他喉咙里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怎么能是月婵呢?怎么会是月婵呢?
良久。
他才终于下定决心一样,合上了女孩的眼睛。
柳照雪突然不能呼吸了。
他轻柔地、小心翼翼地把女孩拥入怀中。
其实,这是他们的第一个拥抱。
柳照雪把脸贴在那具残躯的颈侧,泪珠大滴大滴地滚落。
他嘴巴几次张张合合,都没能发出声音。
他低着头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支发簪来。
这是支尚未完工的银簪。
上面刻着一半小鸟的轮廓。
那只鸟栩栩如生,翅膀翻飞,是月婵最喜欢的事物。
他一点一点地雕刻,满心期许地等着日后赠与她。
柳照雪在女孩额间落下一吻,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怀里抱起来,颤抖着手为她别上这支未完成的发簪。
可是她的发髻全都散了,他怎么都戴不上去。
他再一次尝试时,女孩的脑袋往旁边一歪,簪子便“叮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徒劳地重复着给女孩戴簪的动作。
抬起头,眼里是数不尽的茫然。
“月婵。”
他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那声音太痛苦,太绝望。
“月婵。”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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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听见了女孩清脆的笑声,与他之间,像是隔着万丈深潭。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月婵的呢?
爹把她带回来的时候,她紧紧地绷着一张小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因为孱弱的身体,没有一个朋友,爹爹娘亲姐姐也不许他出去玩。
那天,他看见漂亮的小女孩唰的一下从柳府后面翻墙出去了。
他心里满是震惊与崇拜,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妹妹居然这么厉害。
于是他坐在墙下等她回来。
他等啊等,等啊等。
傍晚的时候,小女孩从墙上跳下来掉在他身上。
他虽然被砸得眼冒金星,但是一点都不痛诶!
从那以后他就缠上了月婵妹妹。
月婵妹妹很受欢迎。
她勇敢又漂亮,总是像个小大人一样,周围的孩子都喜欢跟她玩。
他只能看着月婵妹妹每天和不同的小朋友出去玩。
就是没有他!
他真的要生气了!
他想出来一个好办法,嘻嘻。
每次有人来找他的月婵妹妹的时候,他就装作一副要病死过去的样子。
月婵妹妹虽然嘴上嫌弃,但每次都会拒绝那些人,然后留下来陪着他。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
虽然他的身体还是没怎么好转,但月婵妹妹很少出去和别人玩了,月婵妹妹天天陪着他,嘿嘿。
就是月婵妹妹总是很少笑。
柳照雪开始看关于冷笑话的书。
收效甚微。
但是他有一个发现。
每次只要姐姐一出现,月婵妹妹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看不到他了。
而且她对着姐姐,总是笑得很好看。
她怎么不对着他这么笑呢?
可恶啊!虽然是姐姐但还是很酸很酸啊!
他不能出去,月婵妹妹就给他带回来很多新奇的小玩意,也会在他生辰时准备可爱的惊喜。
还会保护他。
他因为身体原因,做不了什么事情,唯一爱好的就是刺绣。
因为这事,他没少被人嘲笑。
可这时候她不会嫌弃他,还会对着他笑得很好看,珍惜地收下他绣的任何东西。
他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幸福。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可爱的人呢?
他想每天每天都能一睁眼就看到月婵妹妹。
姐姐说,他这是爱上月婵妹妹了。
姐姐还说,她也很爱月婵妹妹。
姐姐这种时候你能别逗乐了吗?
不过也是,谁会不爱月婵妹妹呢!
他要追她!
姐姐说给他示范。
嘿嘿,有姐姐真好呀。
于是姐姐一举拿下了顾泽那个笨蛋。
不是,这对吗?
顾泽那么笨,能和他的月婵妹妹比吗?
还是他自己来吧。
他已经不记得表明心意那天自己说了什么了。
只记得他出了一个很大的丑。
还好月婵妹妹人美又心善,都没有嫌弃他。
娘亲和爹爹知道以后,十分开心且迅速地给他们定了亲。
娘亲说:“月婵这孩子是个好的啊,也不知道是怎么眼瞎看上了咱家这个笨蛋,得赶紧定下来,免得这小闺女反应过来不要他了咋整……”
您是亲娘吗?
算了无所谓,只要能和月婵妹妹在一起,当一辈子笨蛋他也愿意。
婚期临近,月婵妹妹说有惊喜要给他。
巨大的幸福让他晕了头。
竟没察觉到,月婵妹妹那段时间总是早出晚归。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月婵妹妹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他虽然希望月婵妹妹能一直看着他,可月婵妹妹的人生不应该只有情爱。
那很好啊!
月婵妹妹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她不说,他就默默支持她。
她做什么,他都支持她。
都怪他。
如果他能早点察觉到,是不是月婵妹妹就不会孤单地赴死?
月婵,这么多伤口,你痛吗?
月婵,你还没告诉我惊喜是什么。
月婵,对不起,没能多对你说几句“我爱你”。
……
月婵,你骗我。
月婵,我爱你。
月婵最怕最怕一个人啦。
所以……
这一刻、这一分、这一秒、他现在就要去她身边。
“你要等我。”
他这一生,都没有什么勇气去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成过什么事情。
从小到大,都有姐姐娘亲爹爹护在他身前。
可他也想勇敢一次。
他捡起地上那把剑。
他见过它很多次——月婵妹妹时常在院子里练剑,他经常给她擦拭这把剑。
清亮的剑身映出他拔剑时,嘴角勾起的那抹大大的笑。
他最后在她漂亮的眼睛上落下一吻。
剑刃没入胸膛,他终于再见到她。
她来接他啦。
她笑意盈盈的,一如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