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漆线雕攻略黑莲花太子》
1. 刚穿越就要逃命吗
廊檐冰棱垂如晶帘,青砖墁地早积了半尺松雪,熄了的宫灯映着碎琼乱玉,恍若撒了满院的夜明珠。
窗棂外原该是黑沉沉的,偏被雪光浸得发亮。几株老梅虬枝裹着冰甲,倒似柳府水晶盆里曾经供着的那棵珊瑚。
屋外雪下得绵密,竟分不清是鹅毛还是柳絮。屋内却只有小小一簇烛光,寒气从门缝钻入,那光也摇摇欲坠。
屋内寒气逼人,破损的木桌上搁着面铜镜。菱花镜里映出半张苍白面容,柳清洛望着额角那道新鲜血痕,用手略碰了碰,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微铜绿斑驳的镜面将伤口扭曲成诡异形状,昏暗得叫人瞧不真切。三日前原身撞柱留下的淤青尚未消退,新伤的血痕叠着旧伤的青紫,显得整个人愈发狼狈了。
"咳咳……"喉间泛起铁锈味,柳清洛裹紧身上绣着繁复纹样的茜红斗篷,颇费劲地顺着气。
她上一秒还在街上过着马路,惦记着自己还没追平的小说。恍惚间自己似乎被一辆闯红灯的车撞了,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柳清洛甚至还没来得及确认自己死没死——下一秒,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
原身的记忆在睁眼的那一刻涌入脑中,这熟悉的设定与经历……柳清洛确认,她这是穿越到了她正在追的那部女主与自己同名同姓的连载小说《倒追太子殿下的日常》。
写得好不好柳清洛不做评判,但光就女主与自己同名同姓这一点,她就好奇地一口气看了二十多章。
可是,就算要穿越也该趁自己看完小说了再穿越好吗?这都没完结呢穿过来干嘛呢?这难道不算请枪手吗?
思绪纷飞,柳清洛站起身,抚平衣角的褶皱。她记得这斗篷是原身及笄时母亲亲手绣的,可此刻,金线勾的合欢花被血污浸得发黑。
原是与她不相干的人和事,可在触上合欢花纹样的时候,柳清洛心里莫名多了几分愤恨与不甘。
那是来自原身的仇怨。
门外朔风卷着雪粒子扑打窗棂,发出怪异的声响。远处传来更夫沙哑的唱词:"亥时三更,平安无事——"
梆子声未落,院墙外突然响起铁甲铿锵。柳清洛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抓起妆台上仅剩的半截银簪。
三天前刑部官兵抄家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原身父亲被铁链拖过青石阶,留下斑斑血迹;母亲腕上的佛珠被生生扯断,珠子滚了满地。
柳府上上下下几百人皆被扣押审问,有人更是被当场打死。唯独原身因“肺痨”而逃过一劫,被扔在柴房里自生自灭。
初看小说时柳清洛还嘲讽着设定的不合理。朝廷抄家时怎会留着一个病人呢?裹个草席扔了都算是仁慈。
可现在,这成了穿越过来的自己的唯一生机。
"大人,后院柴房还没搜!"粗粝的男声近在咫尺,带着迫切,又显得狰狞。
柳清洛不知官兵为何会在抄家三日后去而复返,但这明显不是好兆头。她踏过满地碎瓷,人虽慌乱,脑子却仍保持着清醒,曾经看过的宁亲王府的纪录片在脑海中浮现。
小说里这座柳府参考的是宁亲王府的建筑,那么,定有工匠预留的逃生密道。
柳清洛指尖抚过东墙褪了色的佛画,突然触到松动的青砖。
"在这里!"门扉轰然倒塌的刹那,她恰好旋开暗格滚入密道。
腐湿的霉味呛得令人作呕,却不及身后官兵的狞笑可怖:"给我搜!娘娘可交代了,一定要抓着人!"
碎石擦着耳际飞过,带来丝丝疼痛。柳清洛无暇去分辨那官兵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想着抓紧逃走。
密道久不通风,稀薄的空气叫人头晕。柳清洛发狠咬破舌尖,血腥气激得神智清明。
她点了灯,朝前摸索着走去。密道尽头竟有个半人高的漆器箱,柳清洛算是个行家,借着昏暗的烛光略瞧了一眼,便知这是个上好的漆器。
密道里的箱子,谁知道里面会装些什么。柳清洛略微思索了一下,大着胆子掀开盖子。
无法,已经被抄了家的她一穿来便一无所有。这样好的箱子,谁知道里面会不会装着金银珠宝。若是有什么宝贝,她在这个世界也能过得很好。
箱子最上面盖着层褪色的锦缎,柳清洛估量着布匹的价值,将它掀开。
烛光昏暗,可她还是瞧见了箱子内部整齐排列的九十色漆料,错金铜博山炉旁躺着卷泛黄的《天工漆谱》。
"原来如此。"片刻愣神后,柳清洛摩挲着箱底暗藏的漆线雕工具,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会穿越了。
在她将《天工漆谱》拿起的那一刻,脑内突兀地出现一道声音——【检测到宿主拿起关键道具,系统已觉醒】。
系统?柳清洛愕然,我也有系统?
不及柳清洛尝试着跟系统沟通些什么,忽听身侧传来石块转动的声音。
柳清洛匆忙转身,正见一玄衣男子用剑撑着地走了进来。血珠顺着衣袍滴落,在青砖上溅出点点红梅。
柳清洛往后退了几步,面前这人诡异得很,也不知是正是邪,还是远离得好。
烛光掠过男人腰间螭纹玉带,柳清洛呼吸一滞——五爪龙纹隐在云雷纹中,这是太子才能用的规制。
【检测到宿主已与男主相遇,下面发布第一个任务:请宿主救下太子。】
男主?这是小说里的那个冷面傲娇太子尹枞?怎么现在就遇到了?小说里也不是这么写的啊!这也提前太多了吧?
还有,救?要怎么救啊?先不说柳清洛不是学医的,就算是医学生,在这全菌的环境下操作,也会把人治死的吧?
柳清洛尚未说些什么,尹枞便撑不住倒在了地上,剑滑出好远。柳清洛僵住了,喃喃低语:“不会……死了吧?”
【任务完成后可获得100积分,请宿主抓紧时间完成任务。】
"算你命大。"一听到有积分,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柳清洛瞬间有了动力。
她撕开太子浸血的衣襟,箭伤距心口仅半寸,看起来十分可怖。位置倒是与小说里描写的一致,不过,情节也不是发生在这的啊。
【系统,有无菌纱布吗?绷带有吗?急救毯有吗?AED有吗?】
系统没有理她。
那……要按照小说里惯用的描写急救吗?柳清洛犹豫了一下,最终取来密室中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烧酒。她将尹枞摆成侧卧位,小心地扯开了他的衣襟。在用烧酒冲洗时,昏迷的人突然攥住她手腕。
尹枞面色苍白,却不失风姿。眉弓如裁雪刃,偏被天生微蜷的长睫勾淡了凌厉。眸色似墨,眼角缀着颗极淡的小痣,恍若山水画里逸出的半粒松烟。脸上虽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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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血色,仍透着天家威仪。
"姑娘……是何人?"
柳清洛回忆着小说里男女主真正初遇时发生的对话,故意将烈酒倾在伤口,满意地看着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草民而已。不过公子这伤……”葱指轻抚过伤口周围完好的皮肉,“北狄狼毒,寻常百姓可惹不起,也犯不着用这样的箭对付咱们。公子是何人呐?”
“一无箭镞,二无整箭,姑娘是如何得知这箭是狼毒的?”尹枞的声音虚弱又温和,不疾不徐。
“……”光顾着背原台词,忘记伤口上没有箭了。但经历了那么多次大型考试的柳清洛心态好得很,她全当做没听见,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尹枞的额头早已疼出冷汗,他微眯眼眸,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少女虽穿着血衣,却难掩其通身气韵,样貌更是非凡。雪肌似寒潭水色,唇不点而浸红梅,眼尾天生洇着薄绯,却不是桃花般晕染的艳色,倒似冰层下封着的红蔷薇。这般仪态样貌,倒像去年琼林宴上惊鸿一瞥的……
"嘶啦。"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尹枞低下头,见柳清洛从他衣衫上撕了块布,一时有些无语。
柳清洛循着记忆中看过的电视剧里用衣服布料包扎的手法,帮尹枞包扎。暗道:电视剧诚不欺我,古人的衣服真的好容易撕开。
这边刚包扎完,脑内就响起了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任务一已完成,一百积分已到账。】
“积分有什么用啊?”柳清洛在心内无声呐喊,却没有得到回复。
单机系统啊?那有什么用啊!
密室里空气浑浊,显然不是久待的地方。尹枞在原地歇了会儿,渐渐攒了些力气,强撑着站了起来。
“公子要去哪?”柳清洛见尹枞捡起了地上的剑,问道。
尹枞看了柳清洛一眼,目光有些冷,声音更冷:“与姑娘无关吧。”
……大哥,刚刚不是我救的你吗?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
柳清洛本还想着救了太子能趁机讨要些酬劳,够自己在这个世界挥霍度日。结果,男主果真是个冷面冷心的大坏蛋!
“是与我无关。不过公子这么说,未免太让人心寒了。我若心怀不轨想谋害你,最开始便不会救下你。”柳清洛语气悠悠,摆了摆手,“也罢,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尹枞抿抿唇,欲言又止。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拿起剑便往密道出口走去。
柳清洛背过身,一边将漆器箱里的东西往衣袖里装,一边想:早就想体验古人的大衣袖了,果然实用。唉,如今没了住处,也不知道该去哪,该怎么办。
今夜发生的事与书里出入好大,与男主的相遇都提前了,那还要按着原书的剧情走吗……
等下,尹枞怎么会知道这处密道的?这是柳府,可不是他的东宫啊。
柳清洛愣在原地,忽然意识到今日来搜人的官兵应该是要抓尹枞的,与自己无关。自己阴差阳错逃进密道,与尹枞相遇,又救下了他,竟意外将小说主线回正了。
那,自己还是要按照小说情节走吗?
正想着,脑内再次冒出系统的声音:【下面为宿主发布任务二:找到关键npc张寡妇,任务完成后奖励100积分。另,积分可兑换关键道具,如让宿主在原世界复活的还魂丹等。】
2. 系统我谢谢你啊
柳清洛,26岁,本科z大软件工程专业。毕业后却没有从事计算机相关的行业,而是成了一名非遗传承人——漆线雕传承者。
最开始的路很不顺利,柳清洛遭受过亲戚的非议,也经历了多次制作漆线雕的失败。可她的父母很开明,即便柳清洛毕业两三年都没有工作,他们也从未说过什么,只是按时给柳清洛打生活费。
柳清洛常常觉得抱歉,抱歉自己没能成为父母期待的人。可他们总是说——但你成为了你自己,成为了你期待的你。
好在柳清洛最后成功了,她上过央视节目,做了自媒体,作品在非遗馆展览,还开了指导班。
可现在,一场车祸,她又一无所有了。
她热爱的事业、她最爱的家人、她亲密的朋友,随着她的穿越,全部失去了。
唯一可以庆幸的是她好在学过漆线雕,穿越了没准可以靠这个致富。要是她本科毕业后就去做了码农……柳清洛想不到她可以做些什么,计算机真是古穿里最不实用的专业。
穿堂风掠过空庭,卷起败絮似的积雪,露出底下青砖缝里横七竖八的枯荷梗,倒似谁用焦墨在雪宣上乱划的笔画。正房门楣悬着的御赐金匾似乎失了色泽,"忠勤"两个泥金大字被丝丝蛛网结絮,在雪光里竟渗出铁锈般的暗红痕。
自系统说积分可以兑换回去的道具后,柳清洛便开始努力地回想看过的小说情节,积极地回忆着原身与张寡妇相遇的地方。
那帮官兵早没了踪影,也不知尹枞是否顺利逃脱,但柳清洛不在乎。
她在柳府转了一圈,找到了小说开头里原身没被朝廷搜走的钱财。柳清洛不太清楚此地的物价,不知这些够自己花多久,将其小心地收了起来。
风雪太大,柳清洛无处可去,只好暂时在柳府的一间厢房内歇息。
庭中那株百年垂丝海棠早枯了,虬枝裹着冰壳在风里互击,碎玉声里混着檐马乱摇的呜咽,恍若满府冤魂在叩锈锁。
许是占用了原身身体的缘故,柳清洛躺在冰冷的雕花小榻上,好像感受到了来自原身的情绪——愤恨。
小说里原身因“患病”躲过一劫后,逃亡到了一处村庄被那张寡妇收留,又救下了被刺杀的太子。原身极具生意头脑,用没被查封的钱财做起了买卖,倒也风生水起——柳清洛只看到这里。
她对做生意这种情节一向不感兴趣,因而没有仔细看那些章节,此时只依稀记得原身做的是些香料生意,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是如何做的。
但这都是后来的事,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张寡妇,完成系统给的任务。
……
昔日高门,今朝衰草。曾经车马喧阗、宾朋盈门的柳府,如今唯有几声寒鸦孤鸣,于寂寥空庭中回响,更增几分荒凉。
褪了色的对联扒在那朱红大门上,碎得不像样;唯那贴着的封条完整,规矩地盖在门上,似在守卫着什么。
雪下得愈发大了,夹杂着雨滴,落在身上刺骨的冰。路上的积雪混了雨水,被冻得结实,道路难行。
有一行人路过这柳府,瞧着那显得陈旧了似的大门,索性停了下来,在门口的廊檐下避着风雪。
若是平日,几人连靠近这柳府的机会都不会有。只怕是刚走近,便要被门口的护卫给赶出去。可如今不但靠近了,还坐在了那台阶上,随意聊着天。
果真是今非昔比啊。
最小的那个沉不住气,率先开了口:“平日里我从这里经过,只觉得这门楣、门槛、牌匾都气派得很。如今离得近了,倒觉得不过如此。”
几人听了都抬头望那门匾,拿扇子的公子叹了口气,悠悠道:“这牌匾是圣上亲手所书,何等荣光,当时谁不说这御赐之物可保百年富贵。不过朝夕,便不顶用了。柳尚书获了罪、革了职、抄了家,全家斩的斩、杀的杀、关押的关押,可见圣上的心思最是多变,荣辱都是一时的。”
“谁叫那姓柳的勾结罪臣、意图谋逆?那是他活该。”话音一转,另一男子又道,“柳家关押审问了几日,听闻今日就流放宁州了。”
“可不嘛。俺今日亲眼所见,柳家那么老些人,还有姑娘,都穿着粗布衣裳,身上戴着镣铐,铁链有那么粗,还滴着血呢。”话毕,这人还拿手比划了一下,摇着头,“天这样冷,路又滑。别说宁州了,依我看,能活着走出咱们淇州都够难的。”
年龄小的吓了一跳,脑内自动浮现戴着镣铐、浑身是血的鬼,哆哆嗦嗦,只盼着这门口的石狮子能振振邪祟。
不一会儿,又有人说道:“柳家那样阔,虽说抄了家,里面指不定还剩着什么宝贝呢。略有个一星半点,也够我们活了。”
话音刚落,几人都沉默了,似乎在思索着可行性。伴着那寒鸦孤鸣,一些心思悄然滋长,蠢蠢欲动。
还是拿扇子的男人摇了摇头,制止道:“听闻柳家小姐病了好几日,没人医治,只怕是早已经死了。柳家人不在身边,也没人给她收尸,如今尸首估计还停在屋里呢,若是贸然闯入,小心沾上些什么。”
“这么巧?偏生柳家要流放了她就得病卧床不起了?”
“听说早就得了肺痨,一直吊着一口气。这样晦气,谁都不愿靠近,就放在那活活等死……”一阵冷风吹过,琼花被风卷起,四散地飘向身上。几人都觉着心里毛毛的,也顾不得风雪,快步离开了。
一门之隔,柳清洛倚在那门板上,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全听了下来。
井台石栏生满苍苔,辘轳索结着寸许冰瘤,枯井深处忽传来碎冰相撞的脆响,原是朔风在井底旋着残雪,倒似地府传来的催促声。
柳府蒙冤,所以原身才会冒险称病,意欲为柳府昭雪。可柳清洛她并不确定,自己能否替原身完成她的夙愿。
她借了原身的身,有了原身的记忆,可她也是她自己。
雪下得愈发大了,枯枝上开出朵朵琼花,寒风吹到骨头缝里。柳清洛抿了抿唇,最后望了一眼这偌大却冷清的柳府,转身离开。
****
苔痕斑驳的石板路叫新雪遮了七分,山涧早冻成青玉带,临岸几株虬曲老柿却擎着雪,枝桠间垂落的冰甲映着日色。
松林深处忽起簌簌声,原是积雪压折了老竹,惊得栖在崖边的寒鸦振翅,翅尖扫落银屑。暮色渐起时,山坳里零星的茅舍升起炊烟,烟痕凝在冻云里,竟像冻僵的墨笔悬在宣纸上。
山路难行,田川贝肩上担着的柴筐摇摇晃晃,几欲掉出。她吃力地稳住柴筐,又往前走了几步,瞧见一位坐在石头上的女子。
女子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席红色斗篷,裙角斗篷皆沾上了湿泥。
雪虽停了,可这山间还是冷得很。这样天寒地冻地坐在这儿,时间长了定要出事的。
田川贝朝她那走了几步,那女子若有所感地回过头,与田川贝对望。女子身材纤细,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五官却明艳,瞧着娇弱又艳丽。
田川贝心内一惊,须臾间压下了那错愕,扬起一个和善的笑:“这位姑娘可是迷路了?”
柳清洛望向那人——女人约莫二十六七,面相看着很和善。发髻梳得齐整,穿着粗布衣服,肩上还背着筐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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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对剧情知晓得委实太少,只记得开头原身被张寡妇所收留,住进了她家里,再然后就偶遇了太子。那眼前这位女人,是书里的张寡妇吗?
“不是,我是无处可去了。”柳清洛叹着气,本该谨言慎行,却瞧见了女人背着的那筐柴火及略显佝偻的身子,最终忍不住说,“我来帮你吧。”
心疼女性,是柳清洛的宿命。
话毕,不待女人反应,柳清洛便帮着提起了柴筐。
可她着实高估了这具身子的力气。
可恶,如果是自己的身体的话,区区一筐柴火而已!
女人见柳清洛摇摇晃晃也提不起一筐柴,没忍住笑了声。她摆摆手,说:“多谢姑娘好意了。瞧你这衣裳,也知道是没干过粗活的,还是我来吧。”
她说着,轻轻将柳清洛冻得冰凉的手拿了下去,笑道:“既然无处可去,不如就跟着我回家吧。”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二,积分奖励已到账。】
欸,这就是原著里的那个好心人张寡妇吗?但是就算是好心人,也不能随便带不知底细的陌生人回家吧?但是在小说里好像也可以理解……和npc较什么真呢。
眼瞧着天要黑了,柳清洛担心这山上会有什么野兽,天又太冷,忙不迭地点头:“那就多谢了。不知姐姐如何称呼?”
“我叫田川贝。”
“川贝?”柳清洛略一犹豫,笑道,“好听,有一味中药也叫这个,可以清热化痰。”
书中从未提到过这位女子的真名,一直用“张寡妇”三字称呼她。若不是亲临,柳清洛都不知道原来她有个那么好听的名字。
“实不相瞒,家父就是郎中。因为家母久患咳疾,便给我起了这个名字。”田川贝叹了口气,“可我的丈夫,最终死于久咳。姑娘你呢?我该怎么称呼你?”
柳清洛回过神,瞧着那阴沉天际最后的一抹光亮,说道:“我叫庄青萝。”
柳家显赫,抄家之事大抵全城的人都有所耳闻。柳清洛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已经死亡的柳小姐是怎么活过来的,只好编个假名。
“想来是走了很久吧?”田川贝望着柳清洛的眼神有些许怜惜,“我们这一带没有姓庄的。”
“是啊,很远。”柳清洛腹诽:这具身体还特别羸弱,鞋子也很难走,不知道会不会变成扁平足。
田川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想来是触发了收留“女主角”的任务,田川贝连柳清洛从哪里来、为何无处可去都没问,便引着她走向自己的家。
房子是很普通的砖房,屋外围了一个小院子,种着些菜。瞧着倒有些像老家的房子,柳清洛心中不由得觉得亲切了几分。
田川贝领着柳清洛在堂屋坐下,将取暖用的炭火点燃,说:“等会儿烧热了姑娘你可以将鞋袜烤烤。走了那么远,该饿了吧?我先去做饭。不过家里没什么好菜,姑娘先凑活着对付一口。”
柳清洛忙道:“姐姐你太客气了,我吃什么都行,不挑的。”
田川贝去厨屋做饭,柳清洛本想帮忙,却被田川贝赶了出去:“青萝你还是等着吃吧,这衣裳要是沾上了炉灰,怪可惜的。”
柳清洛低头看了眼自己穿越后就穿着的衣服,乖乖坐回了堂屋里的炭火旁。
自己虽被田川贝收留,但也没有一直蹭吃蹭喝的道理,总归是要做些营生的。
可不论是自己在密道里发现的《天工漆谱》,还是自看到漆线雕工具后就出现的系统,不都在暗示她需要依靠漆线雕活下去吗?
这会是自己穿越过来的原因吗?
3. 怎么又受伤了
檐角冰棱垂落如水晶帘,将西厢房割裂成明暗交错的碎片。柳清洛倚在褪色的茜纱帐旁,数着漏进窗棂的第三道天光。田娘子送来的粗陶药碗搁在漆面斑驳的案几上,蒸腾的热气在寒冷中结成蛛网般的霜纹。
柳清洛在田川贝家中住了三日,系统都没有再出现,几次尝试与系统沟通也都以失败告终。
农家冬日里的吃食少,兼之田川贝家中就她一个人,劳动力不足,柴火、蔬菜、粮食囤积得更少。
下雪天柴火湿,路又太滑,没有人会愿意在这样的天气去捡柴。可前几日田川贝去了,还捡到了她。说明下雪前捡拾的柴火太少,日子过得定然相当吃力。
柳清洛自然不愿坐吃山空,更不愿给田川贝添麻烦。她给了田川贝一些银两,当做这段时间借住的伙食费。田川贝起先还不愿意收,说柳清洛吃的又不多,用不着这样客气。
柳清洛触上田川贝略显粗糙却温暖的手,忍不住想:才二十七岁,这样年轻的年纪,和原世界的自己差不多大。可是在这儿,人人都以“张寡妇”称呼她。好像只这三字,就概括了她的全部。
"青萝姑娘。"田川贝掀开蓝布门帘,肩头落着未掸净的雪粒子,"今日该去镇上添置些米面了。"
天终于晴朗了,路上的积雪也被扫去了些。柳清洛这几日在田川贝家中闷得难受,没手机玩也没电视看,整个人煎熬得不行。一听可以出去,立刻说要跟着。
田川贝给柳清洛找了几身自己不常穿的衣服,柳清洛这几日都穿着,脚上穿的是田川贝亲手给她纳的鞋。
大雪天不能出门的时候,田川贝就在家里做女红。她手很巧,动作又快,只一天,就做出了一双合脚的棉鞋。
山路覆着琉璃般的冰壳,田娘子执竹杖在前头探路。柳清洛穿着那鞋,亲密地挽起田川贝的胳膊,高兴地说:“川贝,市集离这儿远不远啊?”
寒风卷起枯枝上的残雪,在她二人身上穿着的裙袄上开出转瞬即逝的玉簪花。
田川贝嫁人嫁得早,早没有什么闺中密友了。即便有的时候,她们也没有这样亲密的动作。
她有些不适应,却意外地很喜欢。
“过了前面的柿子林,还要二十里青石板路。"田娘子回头轻笑,发间银簪划过道弧光,"姑娘若是乏了……”
“你也太小瞧我了。”柳清洛将冻僵的指尖藏进袖笼,佯装不满。
话音未落,山涧深处传来极其微弱的枯枝断裂的脆响。柳清洛脑内响起系统的声音【宿主您好,下面发布任务三:救下男主。任务完成后可获得200积分。】
200积分?柳清洛有些吃惊,这是知道了自己对尹枞有些许埋怨,怕自己不完成任务所以提高积分奖励了吗?
不过,要去哪里寻男主呢?
田川贝见柳清洛的脚步慢了下来,正欲问些什么,忽闻柳清洛说道:“川贝,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声音?”田川贝静了静,仔细听了听,摇摇头,“未曾听得。”
柳清洛自然也没听见什么声音,这不过是她借机去寻男主的借口罢了。她印象里男主就是在原身和田川贝一同下山的路上遇见的……那么,在哪呢?
“兴许是我听错了。”柳清洛嘴上这样讲,眼睛却四下看起来。田川贝也随着她的视线走动了几下,忽然说:“欸,好像真有什么声音。”
“……”柳清洛没再动了,见田川贝朝一大石头后面走去,自己也跟了上去。
乱石堆后,玄衣男子倚着覆冰的老松,衣襟浸透的血渍凝成紫霜——此人正是尹枞。
柳清洛不由得滞了一下:田川贝这是什么先天捡人圣体?这就捡着了?
“人还活着吧?”见田川贝试了尹枞的鼻息,柳清洛连忙问道。
“还活着。”田川贝将男人略微扶起了些,掀开衣襟看了两眼,叹道,“好重的伤,真是命大。”
“又受伤了?”柳清洛闻言凑上去瞧,看清后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又是老地方,那伤离心口只有几寸的距离。再偏一点点,必死无疑。
田川贝闻言望向柳清洛,有些疑惑地说:“又?你们之前认识?”
“呃?”柳清洛回过神,忙道,“不认识啊,川贝你怎么这样问?我刚说又了吗?”
田川贝回过头,搭了搭尹枞的脉,说:“大抵是我听错了吧。”
如此,这茬便算是揭过去了。
柳清洛确实不算是严谨的性格,当下立刻告诫自己——日后讲话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那边田川贝已经将尹枞扶了起来,说:“伤得太重了,似乎还中了毒,得送去医馆。”
尹枞毕竟是个大男人,田川贝力气再大,也很难将其扶住。柳清洛立刻上去帮忙,将尹枞的另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暗想:原著里也没写把尹枞送去医馆了啊,这要真送过去了,尹枞身份一暴露,不就全书完了吗。
正思索着对策,尹枞竟短暂地清醒了一下,忽地攥住了柳清洛的一只手,喃喃低语:“不能去医馆。”
“……”不是伤者吗?力气这么大?
柳清洛猛地抽开被尹枞攥疼的手,听见田川贝说:“他该不会是什么朝廷通缉犯吧,怎么还不愿意去医馆呢。”
这样下去,剧情真的要偏离了啊!任务要怎么完成啊!田川贝,你ooc了啊!
“兴许他家里人跟医馆有什么联系呢,怕被认出来吧。”
“那只能先带回家了。”田川贝将尹枞往自己这边扯了扯,试图帮柳清洛分担一些重量,“好在我懂些医术。”
柳清洛当然知道田川贝懂医术。
小说里尹枞能够康复,全凭张寡妇高超的医术。而柳清洛在田川贝家发现了很多晒干过的中药和一些医书,田川贝给她把过脉,说她气血太虚,还会给她熬些补药喝。
回程山路似没有尽头。尹枞垂落的发丝扫过柳清洛颈侧,带着松烟墨与龙涎香交织的气息。她数着他腰间玉珏撞击的节奏,忽然想起穿越前修复的那尊唐代太子礼器——金漆剥落处,也藏着这般螭龙暗纹。
下山容易,扶着个大男人上山委实太难了些。待三人回到田川贝家中时,柳清洛和田川贝都累了个够呛。
田川贝家中只有两间房,原先柳清洛和田川贝一人睡一间,可现在多了个病人,尹枞便睡在了柳清洛睡的那间屋子。
暮色四合时,田川贝在西厢房燃起艾草。家中草药虽多,可用于解毒的却几乎没有。田川贝手脚麻利地帮尹枞清理了创口,又敷上了草药,最后看向柳清洛说:“青萝,你去医馆买……”
柳清洛在听到“去医馆”三字的时候,便忍不住伸出一指指向自己,问道:“啊?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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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你哪里认得路。”田川贝站起身,嘱咐柳清洛看好病人,便去了市集。
柳清洛绞着帕子为尹枞拭汗,忽被他攥住手腕。男子眼尾绯红似染了胭脂,呓语间热气拂过她耳畔:"……别用宫里的金疮药。”
她望着他腕间旧伤,那里结着与漆器裂纹相似的疤痕。窗外老梅簌簌落雪,静谧又枯燥。
“公子这话蹊跷。”她蘸着药汁在他手心勾画着什么,“民女哪来的宫中药?”
尹枞咳了两声,低声道:“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你又受伤了。”其实柳清洛对尹枞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不过是个纸片人而已,除了特别帅以外,并不吸引柳清洛。若不是系统总是让自己与他扯上关系,柳清洛并不想见到他的。
“这次中的箭,还是北狄狼毒。”尹枞的声音有些虚弱,“姑娘猜出来了吗?”
嗯?尹枞的人设不是高冷腹黑吗?怎么一生病话那么多。
“我猜不猜得出,对公子来说很重要?”柳清洛刻意拖长了尾音,声音温柔,“这么关心我啊?”
尹枞静静地看着柳清洛,又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柳清洛懒得猜尹枞的心思,背抵着床边,坐在炭火边取暖。
烤着烤着,柳清洛忽然说:“公子,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
她没有回头,可她知道,尹枞是醒着的。
尹枞看着柳清洛挽起的发,过了一会儿才答道:“我记着。”
光记着有什么用……既是太子,不该许些荣华富贵一官半职什么的吗?滴水之恩都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更该尤甚吧。
柳清洛微侧了侧身,露出半截白得晃眼的脖颈,似枝头上盛放的玉兰花,偏头瞧了尹枞一眼。
尹枞移开视线,望着窗外的枯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清洛自然记得田川贝临走前说的看好尹枞。她站起身,帮尹枞掖了掖被角,说:“你冷不冷?”
“不冷。”
尹枞看起来还是很虚弱,似乎下一秒就又要晕过去。原著里受伤的尹枞是田川贝救下的,柳清洛只是照顾了一下他,此时她有些茫然无措。
“那……你要喝口水吗?”柳清洛犹豫地问出。
“不用。”
“公子怎么又受伤了?”柳清洛坐在尹枞旁边,看着他问道。
柳清洛倒也不是诚心打扰尹枞休息。她的医疗知识基本都来自她看过的电视剧,印象里伤者醒着要比昏过去情况好的多,所以此刻她尝试着与尹枞多说说话。
另外她委实好奇,尹枞不是已经经历过一次刺杀了吗?怎么又来一次?是剧情在操纵,还是另有隐情?
尹枞的脸上全无血色,嘴唇嗫嚅着,好一会儿才说:“我以前见过你的。”
“……”受伤受傻了?怎么顾左右而言他呢。尽管有些无语,但柳清洛还是温和道,“我知道啊,那是我第一次救你。”
“在这之前……”
嗯?男女主之前认识?可是小说开头那次不是才是初遇吗?
“什么时候?”
“在梦里……”尹枞费劲地吐出三字,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寒风撞开窗棂,卷着雪片扑灭烛火。黑暗中,柳清洛藏在妆奁中的《天工漆谱》发出幽幽蓝光,又在顷刻间失了光亮。
4. 太子殿下
“吱呀。”伴着一道木门推开的声音,田川贝裹着一身寒气进了屋。
天色已暗,可屋里没点灯,柳清洛只是背对着尹枞坐在炭火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暗,怎么连根蜡烛都不点一根。”田川贝嘴上说着,手上已然点亮了灯。
其实点了也没多亮……柳清洛笑了笑,说:“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他又昏在那,点了也是浪费。”
说话间田川贝已经借着光亮瞧了瞧尹枞,心内有了主意。她将药材包从衣袖内拿了出来,对柳清洛说:“我去煎药,青萝你晚上想吃些什么?”
“我都行呢。”柳清洛说着,站起身朝田川贝那走了几步,“我去帮你吧。”
田川贝答应了一声。出房间前,回头看了尹枞一眼,她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
田川贝此次去集上不止是抓药,还买了些别的吃食带回来。
柳清洛坐在灶边看着火,时不时地往里面添些干柴。煎的药在一旁的炉子上冒出热气,咕噜噜地发出声响。
药的苦与菜的香混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可柳清洛身处其中,却觉得想念。
她以前念高中的时候肠胃不好,柳清洛的妈妈就是这样给他煎药的。中药太苦,她总是耍赖不想喝,她的妈妈便会提前准备好温水和糖。
此刻,田川贝站在柳清洛面前,朝她伸出手。
厨屋里烟熏火燎,柳清洛咳了几声,一时没看清田川贝手中拿的是什么。
“就好了,你先出去等着吧。”田川贝说着,将东西往柳清洛手上一塞。
是一个油纸包着的什么东西。
柳清洛将其拆开,在看到里面的糕点的时候,微愣了下,说:“怕药太苦,给那个病人准备的?”
“给你的。”田川贝望了眼燃着的火,说,“我想着,你比他更需要些甜。”
田川贝明明只是推动小说剧情的关键npc,可是她总是让柳清洛惊讶。
柳清洛重新将那糕点包好,站起身说:“我去看看那个公子。”
她飞快地走进那间厢房,坐在椅子上将那糕点拿出来尝了。
是枣泥糕啊……味道可比某村的好多了。
刚吃了一口,柳清洛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恰与尹枞对上了视线。
尹枞的眼睛很黑,神色清明,不像是刚刚醒来的样子。柳清洛朝他那走了几步,说:“什么时候醒的?”
“……”尹枞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好没礼貌哦。”柳清洛吐槽了一句,暗想:又不是伤到了嗓子,你小子装什么呢。继而又说,“你想吃吗?”
不待尹枞说些什么,柳清洛立刻接道:“想吃也不行,你是病人,你要吃药。”
“……”尹枞这下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柳清洛却笑了笑,微微俯身,将那糕点掰了一小块,递到了尹枞嘴边:“不过,一小块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尹枞微微一怔,那糕点已被送至口中。那边田川贝在屋外喊了些什么,似在唤柳清洛过去。
柳清洛答应着,没再管尹枞,自己快步朝厨屋走去。
惟余尹枞一人,暗暗回味着那点甜。在一片寂静中,尹枞的视线又落在了妆奁上。
****
彼时柳清洛正坐在桌前吃饭,脑内突然出现一道声音:【恭喜宿主已完成任务三,200积分奖励已到账。】
想来是田川贝给尹枞喝的药起了作用,自己也终于完成了救下尹枞的任务。
真是神医,这边刚喝下,那边就见效了。
田川贝拿着药碗出了厢房,见柳清洛坐在饭桌前傻笑,不禁疑惑地问道:“青萝你笑些什么呢?”
“我想到了高兴的事情。”柳清洛脱口而出,在那一瞬间感觉到了孤独的寂寥——这里没人懂她在说些什么。
于是,她迅速找补道:“我一想到他很快就能好起来,就高兴。”
“咚。”厢房里传来不知名的动静,还挺大一声。田川贝犹疑着,还是去瞧了一眼。
进屋后却也没瞧出些什么,尹枞还是在床上躺着,姿势未变,好像刚刚的声响只是她们的错觉。
“川贝姐你也快吃饭吧,我去看着他就好了。”柳清洛说着,走到了田川贝的身边。
田川贝点点头,没再多说,自行去堂屋吃饭去了。
尹枞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瞧着还是很虚弱。柳清洛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田川贝家中的医术,忍不住庆幸:好在是穿书而不是真穿越到了古代,不然文字都是篆体,所有人开口就是古音什么的,怎么过下去啊。
她一向很有些苦中作乐的心态。
柳清洛当然对医书什么的不感兴趣,只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百无聊赖地翻了几页后,柳清洛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起身走至妆奁前,打算趁尹枞歇着,悄悄将那《天工漆谱》藏到别的地方去。
至于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柳清洛信不过尹枞。贵为太子又如何,谁知道会不会偷偷乱翻柳清洛的东西呢?再者说,尹枞连柳府中的密道都知道,密道里有些什么估计也了如指掌。要是让他看到了《天工漆谱》,可能会有麻烦。
刚将《天工漆谱》藏在袖中,脑内就响起一道声音:【下面发布主线任务:攻略男主尹枞。攻略成功后可获得奖励一万积分。】
一万?前面都几百几百的,这是通货膨胀了吗?
柳清洛发觉袖中的《天工漆谱》有些许热,便伸手触了触,忍不住想:兑换还魂丹得多少积分啊。
【宿主你好,兑换还魂丹只需两万积分。兑换成功后随时可用,永不过期。】
欸?建立联系了?
柳清洛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而后略低了低头,感受着袖中温热的触感,再次在心内想:那要是完成所有任务也凑不够两万积分呢?
【宿主您多虑了,所有任务的积分奖励在两万五千以上。】
还真是,只要触到《天工漆谱》,就可以和系统联系?
那攻略具体是指什么呢?让尹枞爱上……我吗。即便只是在心内说,柳清洛也觉得有些过于尴尬了。
【是的宿主。系统自有好感度检测,在男主好感度达到100%时系统会自动下发积分奖励。祝宿主您生活愉快。】
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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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洛顿时没什么好说的了。
果然,所有言情穿书文的套路都是——攻略男主!
这种剧情看看还好,但是真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的话——柳清洛一个母单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从小忙着学习,长大了忙着学漆线雕。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断情绝爱了的npc,对恋爱那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结果人生中第一次追男生,居然是穿书里的攻略任务?
大概是柳清洛的视线太热烈,而尹枞对他人的视线又太敏感。他睁开眼,平静地望向几乎要将自己盯出一个洞的柳清洛。
柳清洛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可是说些什么好呢?说什么能让尹枞对她感兴趣最后不可自拔地爱上她?
柳清洛抿抿唇,欲言又止。
尹枞察觉出了柳清洛的纠结,索性问道:“怎么了?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啊。”柳清洛脱口而出。
说完后,又后悔地捂住脸。天啊,什么老土的撩人话术都说得出口,尬不尬啊。
可尹枞的耳朵居然可疑地红了。
他微微侧过头,不让柳清洛察觉出什么。
柳清洛缓了好一会儿,终于舍得将捂着脸的手拿了下来。她清了清嗓子,说:“公子,这是我第二次救你了。小女子不求回报,但求公子身体康健。”
当然是假的,柳清洛真正所求是早日回家和能带得走的万贯家财。
“我欠你一个愿望,你可以随时向我提起此事,永远作数。”
“欸?”柳清洛立马破功,浑然不记得自己刚说的“别无所求”,疑惑不解,“怎么就一个愿望?我救了你两次啊,公子。”
“本王救过你一次了。”尹枞看向柳清洛,缓缓道,“柳姑娘。”
原著里开头的相遇被称作初遇,而柳清洛从未对尹枞说过自己的名字。
柳清洛不慌不忙:“哦?那太子殿下倒是说说,是如何救的民女呢?”她一面说,一面靠近尹枞,语气放得轻而缓。
“柳府平白无故少了一具尸体,真要是找起来,姑娘以为如今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吗?”尹枞说着,望向柳清洛的眼睛,“欺君,可是死罪。”
“这样啊……所以太子殿下你揽下了这件事?让民女猜猜,莫非你正因如此才暴露了行踪,又受了伤?”
小说里的套路都是这样的。而尹枞平淡的神色,让柳清洛坚信自己没有猜错。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尹枞得知官兵在柳府未搜到尸身后立刻表示此事由自己负责,没再上报。随便找具尸体不难,可让此事不了了之更是轻易。于是,再没人过问柳府千金的尸身的事情。
尹枞本不欲邀功,也不愿多说。可柳清洛却很苦恼似的:“原来那夜太子殿下便得知我的身份了啊。”
尹枞没见过原身卧病,所以以为柳清洛是在装病。可原身能骗过那帮官兵,是真的下了血本的。若二者沟通一下,便会知晓这个柳清洛有多不寻常。
可此事已经到此为止了,也不会有人再发现这些了。
“好在我也认出了您,太子殿下。”柳清洛笑着,又补充一句,“毕竟殿下你啊,实在是好看。”
5. 真正的漆器
落日熔金,远山含黛。青瓦白墙间,炊烟袅袅,与暮色交融。
厨屋里飘起徐徐白烟,田川贝在灶前忙活着,柳清洛在厢房里给尹枞擦额头上的汗。
已经三日了,可尹枞的伤还是没好,精神不济。清醒的时候少,多数都在那卧着昏迷,此刻额上更是滚烫。
这与原著中不太一样。原书里尹枞喝了田川贝的药之后第二日便可下床,行动自如了啊。
柳清洛再三犹豫,还是坐在了尹枞身边,轻轻解开了尹枞的衣服。她拔下髻间银簪,挑开了尹枞伤口处的绷带。
三日前的箭伤本已结痂,此刻边缘却泛着诡异的靛蓝色,像陈年漆器上滋生的霉斑。
这伤口颜色无疑是很不合理的,可柳清洛并未放在心上。在她眼里,这不过是个虚构的世界,所有人都是纸片人,在这儿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不过是推动剧情的手段罢了。
“这伤……倒比街上那些赝品的做旧手段还高明。”柳清洛哼笑一声,不以为意地将蘸了烧酒的棉帕轻按在创口。
头顶传来一声闷哼声。柳清洛抬起眸子,眼中映出尹枞苍白的脸,他眼尾那颗松烟墨点似的小痣亦随着疼痛微微颤动。
柳清洛这时才想起来,尹枞再是什么纸片人npc,也先是她要攻略的对象,该温柔些的。
嗯……但尹枞若是抖m呢?柳清洛想了想,又觉得不像。
尹枞还是昏着,刚刚似乎只是因突然的疼痛而做出的反应。柳清洛将帕子搁在桌上,左手触上袖中的《天工漆谱》,将其拿了出来。
原著中没有这样颜色的创口,所以田川贝的药治标不治本,尹枞的伤才一直未愈。
她试着与系统沟通,询问尹枞的伤如何能解,却只得到【无可奉告】的提醒。
烛火略昏暗,柳清洛借着那光颇为费力地翻着书。系统靠不住,关键时刻只能依赖自己。
《天工漆谱》失传上千年,世人只道那书中有倾世之色,却不知古人的漆有多少效用,藏着多少秘密。
箭的最后一道工艺是上漆,若在漆中掺了毒,极难辨别。柳清洛一目十行,极为专注地扫着书中的内容。
“九曲,遇血成靛,出离火淬健金丝为引,压毒气逼散。更以儿茶敷表,一日可合。”柳清洛瞳孔微缩,这法子的前半句,恰是她曾经修复明代佛漆像时用过的秘方。
这治人,怎会和补物相似呢?难不成这尹枞是文物成精?
柳清洛望了身侧闭着眼睛的尹枞一眼,最终还是站起身,在妆奁中翻找着什么。
“姑娘在找些什么?”身后蓦地传来尹枞略虚弱的声音,柳清洛不知他是何时醒的,不禁吓了一跳。
她一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走至尹枞的身边,微微俯下身,与尹枞耳语道:“殿下可听过‘金丝渡劫’?”
尹枞微微蹙眉,不解其意。
柳清洛突然撩开袖子,露出腕间缠着的漆线。白色的袖子拂过尹枞裸露的胸膛,金丝线在烛火中流转着蜜色光华。
尹枞很少与女性离得这样近。他有些不适,微微往后靠了靠,又被柳清洛按住了裸露的肩膀。
“别乱动啊,殿下。”柳清洛语气幽幽,眼神专注。
田川贝端着药盏进来时,正撞见柳清洛半个身子伏在尹枞胸前。土陶碗中的热气氤氲了田川贝的眼睛,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晕染成画卷般的暖昧轮廓。
“这是新熬的药……”田川贝话音戛然而止。她分明瞧见尹枞未受伤的右手正虚拢在柳清洛腰后,指尖沾着从妆奁滚落的螺钿碎屑。
柳清洛却恍若未觉,手上动作不停,低头笑着说道:“川贝,家中可有朱砂和儿茶?”
“有的。”田川贝回过神来,将土陶碗搁在案上,立刻转身出去找朱砂和儿茶去了。
待田川贝回来时,尹枞的指上已缠了几缕柳清洛散开的青丝。越过柳清洛的肩与田川贝对上视线时,尹枞神色平淡,毫不心虚,好像他把玩的是自己的头发。
柳清洛接过那碗,径直将案上搁着的朱砂倾入青瓷盏。殷红粉末撞上雪水,泛起缕缕带着草香味的白烟。再将儿茶粉混入其中,轻涂在尹枞的伤口处。
她神色认真,尹枞只能瞧见她微微颤动似蝶翼的长睫。
替尹枞将衣服拢好后,柳清洛对着他笑了笑。正欲说些“博好感”的话时,脑内又响起机械音:【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朱砂劫。解锁漆器鉴毒功能。】
柳清洛愣了一下,有些不解这漆器鉴毒功能是什么意思。不过不管是什么功能,柳清洛更想要的都是积分好吗!
正郁闷着,青瓷盏里突然浮现一行小字。柳清洛顿悟。
“这帮人倒是舍得下本钱。”她轻轻搅动着青瓷盏,漫不经心地说,“箭上涂的漆掺了九曲,九曲里又有高昌陨铁,寻常银针自然验不出。”
“青萝你还懂医术呢?”田川贝语气惊讶。
“我哪里懂医术呢。”柳清洛顿了顿,继而笑道,“我懂的,是漆术。”
当然,外加了一些系统的助力。
漆线雕的呈现虽以雕刻技艺为主,可前期材料的准备主要仰仗的是大漆。柳清洛对漆,那可是比自己本科学的专业课还要了解的。
柳清洛无疑是极为漂亮出挑的。可在说出这话时,她周身的魅力又有了具象化。外貌的魅力总显得虚,可在谈及漆术时的柳清洛,令人目眩神迷。
尹枞的呼吸忽然拂过她耳畔,柳清洛这才意识到,二人竟离得那样近。
“姑娘好懂啊。不过这验毒的手段,让我想起一人。”尹枞苍白的指尖划过青瓷盏的边缘,抹去一抹残留的朱砂,“去岁琼林宴,倒是有位大人演示过以漆鉴毒的绝技。”
漆能鉴毒,便能□□。尹枞心内有了主意,继而道:“可姑娘你,又是如何习得的呢?”
窗外老梅轰然坠下一捧雪,柳清洛手一颤,朱砂汁溅上尹枞眼尾。那点小痣浸在血色里,竟像柳清洛曾经描过千万次的菩萨眉间的慈悲红。
纵然柳清洛有了原身的记忆,也压根不知晓琼林宴上的事。兴许原身根本没赴宴,又或者是去了但遗忘了。可不管是何种,柳清洛都不知尹枞口中的“有位大人”是谁。
这个世界里的谁也懂漆术呢?会不会与自己的任务有什么关系?
等她反应过来时,拇指已按在那处反复擦拭,胭脂色从霜白的皮肤里渗出来,愈擦愈艳。
“别动了。”尹枞突然攥住她手腕。不知何时,他另一只手已攀上她后颈,玉扳指贴着跳动的血脉,“再擦下去,我真要疑心姑娘在画皮了。”
柳清洛微微笑了笑,不语。她的手在尹枞颊上轻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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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几下,最终停在尹枞的下颌处,轻声道:“便是画皮,又如何呢?”
尹枞的手松了开来,脸上泛起些可疑的绯色,柳清洛也趁着尹枞愣神的间隙站了起来。
田川贝早已离开了这屋子。尹枞望着正抚平衣裳褶皱的柳清洛,缓声道:“姑娘既懂漆术,可否帮我做一件漆器?”
“那殿下倒是说说,能许给民女什么好处呢?”柳清洛神色淡淡,浑然不见方才的“钓”,又成了那个高不可攀、难以接近的她。
尹枞的眼神落在案上的妆奁,又望回柳清洛,说:“姑娘只要开口,凡是本王能做到的,都可。”
“那殿下你可欠着我两次了。”柳清洛笑了笑,眼里没有丝毫私情,只有对金钱的渴望,“做件什么漆器?”
不管在哪里,财富都是柳清洛的毕生所求。
“你擅长的便可。”尹枞调笑道,“难不成你什么都会做?”
“自然不是。”柳清洛想了想,又问,“有何用途?自用还是赠与他人?”
“是给我母后的生辰礼。”
母后?当朝皇后吗?莫非尹枞出宫是为了给皇后寻生辰礼的?不知道啊,小说里也没写尹枞为何要出宫啊。
柳清洛略思索了一下,问道:“娘娘有什么喜欢的吗?诸如佛像、菩萨、麒麟、龙凤、缠枝莲之类的。”
“凤吧。”尹枞顿了一下,问道,“这些,你都会吗?”
“自然。”柳清洛笑了笑,轻点了点尹枞眼角那枚被朱砂染了色的痣,“最擅长的,便是观音。那么些人,师父常说,我雕得最传神。”
见尹枞还愣着神,柳清洛又笑道:“娘娘若是喜欢,殿下可否许民女个一官半职?”
尹枞细细观察着柳清洛的神情,却分辨不出此话的真假。慢条斯理道:“姑娘说笑了,哪里有女子做官的先例呢?”
系统的提示音姗姗来迟,此刻才响起:【新任务已发布:为男主完成生辰礼。任务完成后可获得奖励200积分。另,男主当前好感度为1%。】
不用系统说,柳清洛自己也会答应下来这件事的。
若真的做出了令皇后满意的生辰礼,名扬天下不成问题。待那时,便会有更多的人同柳清洛学漆线雕了。
或许,还可以开女学;或许,女子亦可做官的条例也会颁布;或许,大家都不会再为“女子”所困。
但是……为什么好感度还是1%啊!尹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方才在背后偷偷玩我的头发!柳清洛在心内狠狠吐槽。
“姑娘意下如何呢?”尹枞问道。
柳清洛扬起一个笑,明明未施粉黛,却极具颜色。她没有正面回答,却说:“民女相信,娘娘一定会满意殿下准备的生辰礼的。”
“这么自信?”尹枞有些兴趣,笑,“姑娘准备做些什么呢?”
“自然是真正的漆器了。”柳清洛轻叹了口气,忽然想起了些什么。她看着尹枞的眼睛,含笑问道,“殿下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漆器吗?”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柳清洛望着掌心随着穿越而消失的疤痕,突然想起正式拜师前师傅的话:“真正的漆器能经千年不腐,不是因为它固若金汤……”
风雪卷着后半句话扑进窗棂,与尹枞的气息一同缠上她耳垂:“……而是懂得把软肋,淬成最硬的甲。”
6. 那我叫你阿樾吧
从前,田川贝家中有三个人;出嫁后,三口之家变成了两口小家;不过几年,只剩她一个人了。
而今,她家中又有了三口人。
天光微熹时,柳清洛正用笔墨在纸上勾勒图样。天然的墨香混着柳清洛独有的味道,在房内萦绕。
晨雾漫过窗棂,给太子沉睡的侧脸镀上柔光。昨夜施针逼毒后,这位天潢贵胄倒是睡得安稳。
“看够了?”
戏谑声响起时,她手一抖,黑墨险些泼在宣纸上。尹枞支着额角,玄衣松散露出锁骨,伤口覆着的草药在晨光中散出淡淡香味。
“现在是看够了。”柳清洛淡定抬眸,勾了勾嘴角,“方才倒是觉得稀奇,什么人这样能睡。”
尹枞望了眼窗外还未大亮的天色,没理会柳清洛的揶揄。
照柳清洛所说她不通医术、只知漆术,可昨日经她操手后,尹枞身子明显轻快了许多。柳清洛本没必要说谎,可尹枞想不通,漆术如何能与医术挂上钩,柳清洛又是如何得知救自己的方法的。
田川贝进屋时柳清洛堪堪完笔,正在那晾墨。今日柳清洛起得甚早,问田川贝要了笔墨,便跑到厢房里不知忙活些什么。
她进屋本是要唤柳清洛去吃早饭的,见此也有了几分好奇,便凑上前去瞧了瞧。纸上赫然是一幅花鸟图,下笔极为传神,那凤栩栩如生。
田川贝不通文墨,对画作也不甚了解,只觉得画得极好。
她下意识赞叹了几声,惹得尹枞也好奇了起来,频频往柳清洛那儿瞧。
与田川贝不同,尹枞自幼跟着太傅学习,可谓琴棋书画无一不通。饶是见识过这么些画,柳清洛这样的画法,他也从未见过。
柳清洛自然不知这个世界没有工笔画,只觉得这笔虽细,却依旧不如勾线笔,画起来不太舒适。
“青萝你画这些做什么?”田川贝在一旁好奇问道。
“还不是太子殿下需要。”柳清洛直言不讳,一句话就让尹枞掉了马。
尹枞无言望向柳清洛,这还是柳清洛第一次在尹枞脸上瞧出绝望。她忍住笑,看了眼呆愣着的田川贝,对尹枞说道:“田娘子好心收留你,你纵是太子,也不该对救命恩人隐瞒身份的。”
话毕,不待尹枞开口,柳清洛又说道:“再者说,殿下你也没有刻意隐瞒吧。”
是,尹枞是没有刻意隐瞒,但也不至于直接将自己的身份宣扬出去。他顿了顿,含笑道:“还是唤我‘尹枞’吧。”
柳清洛早知道尹枞的真名,此刻却还要装作第一次听说的样子:“原来殿下你叫尹枞啊。”
这下田川贝和尹枞都一起瞧向了柳清洛。为了避讳,太子的名讳可是早早就昭告天下的,柳清洛竟不知吗?
柳清洛对上二人视线,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没办法,扮猪吃虎的小说看多了,下意识就开始装傻,结果反而露了马脚。
“尹枞你瞧瞧,这图样你可还满意?”柳清洛迅速另起话题。
虽然尹枞说直接叫他名字便可,但柳清洛真的没喊他殿下,到让田川贝替她捏了把汗。
结果尹枞真的没什么反应,欣然接受似的,接过了那画,细细端详,问道:“姑娘是准备刻个这个?”
他对漆器不甚了解,宫中摆放的漆器基本都是木质,便下意识这样认为。
“非也。”柳清洛摇摇头,故作神秘,“你就等着见证真正的艺术吧。”
柳清洛在自己的世界的时候自然不敢这样讲,她今天说自己做的是“真正的艺术”,第二天就能被人喷得体无完肤,户都给她开开。这时敢这样说,也不过是吃准了小说世界没有漆线雕的存在。
田川贝一直没说话。她将柳清洛捡回时是因为心善,担心她一个女孩子在外危险;后来救下尹枞时因为柳清洛话里话外都说要救,所以施以援手将其带了回来。
她虽不知柳清洛的真实身份,可看其衣着也知其出身名门。可她万万没想到,尹枞居然是当朝太子?
柳清洛这时开了口,对田川贝说道:“川贝,你可知什么擅做瓷器的师傅吗?”
“瓷器?”尹枞眯了眯眼,笑道,“上好的瓷器,都在宫里吧。”
“你懂什么。”柳清洛看了尹枞一眼,摇摇头,“‘高手在民间’啊。”
皇宫里的宝贝自然多,皇后见过的珍宝更是数不胜数。能入皇后眼的,若非极为名贵的,便只能出奇制胜。
这时田川贝开了口:“还真知道一个,就在山脚下,开了间铺子。”
“那太好了!”柳清洛欣喜地抓住田川贝的胳膊,“川贝你带我去。”
“现在?”田川贝有些犹疑,“得先吃早饭吧。”
对,早饭!田川贝这才回想起来,自己进来是唤柳清洛吃早饭的。结果先是欣赏了柳清洛的画作,又得知了尹枞的太子身份,再到现在去找什么瓷器师傅,居然一直没提早饭的事。
“那我们现在吃。”柳清洛说着就要往外走。
“慢着,饭早该凉了,我先去热热。”田川贝拉住柳清洛,摇了摇头。
柳清洛停在原地,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尹枞在其身后开口道:“柳姑娘,你叫‘青萝’?”
柳清洛对田川贝隐瞒真名是怕她联想到落难的柳尚书,但尹枞早知自己出自柳府,对他隐瞒便没有了意义。
更何况,柳清洛要攻略尹枞,还是说实话的好。
“我叫柳清洛。”柳清洛笑着,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柳清洛看过田川贝的医书,知道这个世界的文字只是繁体,并非小篆等难写难懂的文字。所以她并不惧提笔写些什么——反正她的名字一个繁体字都没有。
尹枞看了眼那清秀字迹,低声道:“清洛云鸿度,故关风日寒。”①
哈?柳清洛叹为观止,不愧是太子啊,这么冷门的诗都知道?
不过,这个连历史都不共通的世界,诗词居然是共通的吗?李颀可是唐代人啊。
“既知了我的名字,尹枞你日后打算怎样称呼我呢?”柳清洛拖长尾音,故意道,“是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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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贝一样,唤我‘青萝’?还是继续生疏地唤我‘姑娘?’又或者,你想叫我些别的?”
如果这是在男频文,身为男主的尹枞一定会从善如流地喊柳清洛为“洛儿”。可是这是古言,如果尹枞真的这样喊自己,柳清洛一定不会客气——当然只能毛茸茸地在心里不客气。
“既是日后,便日后再说。”尹枞略低了低头,避开柳清洛的视线。
“尹枞你好不诚心,总是逃避。”柳清洛离他更近了些,故意低声道,“可我总觉得唤你‘尹枞’未免太生疏,你可有表字没有?”
柳清洛记得男主开篇便是21岁,应当是举行过冠礼的。果然,尹枞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表字是……泽樾。”
他说着,从柳清洛手中接过那笔,亦在纸上写下了自己的表字。
柳清洛腹诽:尹枞是五行缺木吗?怎么名字表字里都有木字旁的字啊?
“好听,那以后我就唤你阿樾,如何?”深谙古言小说套路的柳清洛不待尹枞反应,便继续说,“阿樾你真是写的一手好字啊。”
都说对付男人就是一本儿童心理学,实践的机会来了!不过这倒也不是柳清洛盲目夸夸,尹枞的字笔力遒劲、铁画银钩,显得磅礴大气。
尹枞瞧着有些不好意思,好一会儿才说:“你呢?可有表字?”
柳清洛顿了顿,以原身的家世,肯定是取过表字的。她虽有了原身的记忆,此刻却想不起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道:“自然是有的。”
尹枞的手里还握着笔,柳清洛索性直接将手覆了上去,温热的掌心贴上尹枞的手背。尹枞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时柳清洛已经带着他的手在纸上写下了“溯溯”二字。
他们靠得这样近,尹枞甚至能感受到柳清洛的气息,闻见她身上的皂角香。
“柳大人取名倒是很有意思呢。”尹枞笑了笑。
原身她爹早不是什么柳大人了,尹枞这样说纯粹是客气。柳清洛也不知那柳大人取名有没有意思,反正她写下的是她母亲给她的小名。
写完后,柳清洛不动声色地触上自己藏在袖中的《天工漆谱》,暗想:系统,给我查查尹枞的好感度。
【男主好感度为7%,请宿主再接再厉。】
看啊,只是交换了个名字,再离得近了些,就涨了6%的好感度。柳清洛默默流泪:回家真是指日可待啊。
“青萝。”田川贝在堂屋喊道,“快来吃饭了。”
“来了!”柳清洛答应着,又看向尹枞,“阿樾你先躺着吧,等会儿我将饭给你端来。”
说完,不待尹枞说些什么,便跑了出去。
没办法,她是真的饿了。
尹枞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的被子十分厚实,压得他总想小憩。他四下看了看,最终将目光停在柳清洛的画作上,将其拿了过来。
纸是熟宣,笔是细狼毫,都是不俗的东西。田川贝一位医女,家中会有这样好的纸笔吗?
而柳清洛……尹枞没忍住笑了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7. 你当真是柳清洛吗
青瓦檐垂下的冰棱裂了道细纹,田川贝呵着白气搓了搓手。药圃里最后几株忍冬覆了层霜壳,倒似撒了层糖霜。她望着廊下帮着杵药的柳清洛,眉头微微蹙起。
拢紧了灰色布袄,田川贝尚有些犯难:柳清洛既提出要寻擅做瓷器的师傅,那便一定是要去的;可尹枞一个病人,又是太子,也不知此去要多长时间,她也不放心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许是看出了田川贝的为难,柳清洛主动开口:“川贝,你将我带到地方就可先行回来了。你领着我走一趟我便能记得路,日后都不用你带我。”
说着,将杵好的尹枞今晚要喝的药搁在一边的架子上。
“那怎么行。”田川贝尚没有细想,便直截了当地拒绝。其实她也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可行,但就是不放心柳清洛一个人。
柳清洛却坚持这是最好的办法。二人正僵持着,厢房里传来珠帘脆响,二人一齐朝那望去。
尹枞不知何时下了床,此刻正倚在门边。他脸色依旧苍白,却难掩其通身气运,倒是有了几分“病美人”的意思。
“你怎么……”柳清洛话还未问出口,便被尹枞打断了:“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你病还没好吧?”柳清洛打量着尹枞不算精神的神色,与田川贝对视一眼。
知道尹枞是太子后,田川贝一直不知该怎样与其相处。此时尹枞发了话,田川贝并不赞成,却不敢多说什么。
“这不用你管。”尹枞冷淡开口,“我的身子我自己知晓。”
“……”柳清洛有一句“死装哥”不知当讲不当讲。
“便是你自己知晓,也该让人瞧瞧。”话毕,柳清洛转身对田川贝说道,“川贝,劳烦你去瞧瞧他到底好了没有。”
田川贝答应着上前替尹枞把了脉。她全程低着头,不敢看尹枞一眼。在把完脉后却惊诧地抬起头,与尹枞对上视线。
她清早才替尹枞把过脉,那时脉象还极虚弱;可如今不过一个时辰,便恢复得这样快吗?只怕是……
田川贝神色复杂地走回柳清洛身侧,说道:“确实是好了。”
“那好吧。”柳清洛其实不太相信,但她一不懂医术,二来田川贝也没理由替尹枞隐瞒些什么,只好松口。
“好了还在床上躺着。”柳清洛在心里吐槽:尹枞惯会偷懒耍滑,实在是懒得可以,早饭还让人给他端过去。
她虽没将后半句说出口,但尹枞看她神情也能猜出不是什么好话。他知道柳清洛误解了他,但他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柳清洛和田川贝二人都是女性,实在不应该自己单独回来。
三人一同朝山下走去,柳清洛和田川贝并肩走在前面,尹枞跟在二人身后。
他其实没想什么,可是他总是被柳清洛的声音吸引。
明明都是很寻常的事物,可柳清洛总是神色惊喜,绘声绘色地讲述自己的发现。于是田川贝笑着应声,于是尹枞面色冷淡。
可这时柳清洛回过头,问他:“我说得对吧?”
望着柳清洛的笑,尹枞发现自己真的很难沉默。于是他点了头,说对。
*****
那窑场隐在枯林中,青砖烟囱吐出的白烟与冻云混作一处。田川贝领着柳清洛推开门扉,忽听得辘轳转响。
田川贝说的那擅做瓷器的师傅姓刘,名唤双儿。彼时刘双儿正在拉胚,其背对门扉揉着泥团,霜色夹袄袖口露出截冻红的手腕。听闻有人来访,头也不回道:“要些什么?”
一开口,嗓音带着窑火淬炼过的哑。
“双儿。”田川贝上前说道,“我有个妹子有事拜托你呢。”
“川贝?”刘双儿忙放下手中工具,拿起搭在一边的湿布擦了擦手。二人在闺中时便相识,出嫁后又碰巧嫁到了一处。田川贝懂医术,十里八乡颇受其照顾,故大家对田川贝都很尊重客气。
柳清洛也在这时走上前,对着刘双儿笑了笑。刘双儿有一双一看就知擅做陶瓷的手,虽有些短糙红肿,但十分能干。
刘双儿只做陶瓷,售卖的事皆交给了其丈夫,因而与人打交道的时候并不太多。她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柳清洛,有些羞涩,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从未见过生得这样好的姑娘。只消看上一眼,便很容易对其心生好感。
柳清洛见刘双儿避开视线不敢与自己对视,猜测其大抵是“i人”。她主动伸出手,笑道:“刘师傅,我想拜托你帮我做件瓷器。”
二人的手握在一起,刘双儿愣了下,听到瓷器时瞬间来了精神,问道:“什么样的瓷器?”
“我想要只长颈瓶。”柳清洛伸手指向刘双儿摆在铺子内的一只白色瓷瓶,“形状与此相似,不过颜色要不同,开口也不同。”
尹枞自幼长在皇宫中,奇珍异宝什么的也见了不少。他对陶瓷一类其实不算太懂,但刘双儿铺子内的瓷器通体剔透,一看便知绝非凡品。
而柳清洛点名要的长颈瓶……因用途太少,其实并不常见。
待他回过神时,柳清洛和刘双儿已经一同站在案前,商量着什么。案上搁着张纸,纸上绘着一开口似花瓣的瓶。
“这哪里是长颈瓶?”刘双儿指着瓶身说,“长颈瓶比这瓶身细多了。”
“形似嘛。”柳清洛环顾一圈铺子,指尖轻叩,泠泠清响惊落梁上积尘,“可以做吗?”
“单看这图纸也瞧不出什么……”刘双儿有些犹疑。
柳清洛会意,立刻道:“那我先做个试试,其他的烦请刘师傅润色了。”
刘双儿来了兴趣,全然不见方才羞涩不敢说话的样子:“你会做瓷?”
柳清洛颔首:“略懂一二罢了。”
这倒是柳清洛谦虚了。学做漆线雕的那几年,柳清洛也自己试过烧制素胚,还被夸极有天赋。她不懂陶器,但对瓷器还是足够了解的。
她虽会烧瓷,但这里的工具与现代工具有差异,材料也不尽相同。自己再会烧瓷,也无法同以此为生的刘双儿相比。所以她最多只能提供想法,其他的还得刘双儿来。
再者,她方才一进这铺子,便瞧见了同为非遗的高白瓷。那样的冰肌玉骨,实在显眼。柳清洛确信刘双儿是真正的“瓷器大师”,因而将此事交给她极为放心。
练泥已经准备好,倒是省去了最麻烦的一步。窑洞暖意催得窗上霜花化了半边,柳清洛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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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辘轳车前,泥料在她掌心渐次舒展。素手翻飞间,泥胎竟似活泉般自指缝涌出。
尹枞望着她冻红的指尖没入泥胎,忽然想起东宫那尊裂璺的玉壶春——也是这般易碎又执拗的美。
她有段日子没做过瓷器,拉胚时还有些手生,再加上不太清楚这泥料的收缩率,形状做得并不大好。但饶是如此,也能看出她是会做的。
柳清洛极为专注,额前有些许碎发垂下,也浑然不觉。在等待胚体晒干的过程中,柳清洛对刘双儿说:“刘师傅,这外形大抵就是这样。我想要个素瓶,也无需刻花什么的了。你瞧瞧能做吗?”
关键的利胚柳清洛已经上手示范过了,她相信刘双儿会懂她想要什么。而之后的刷釉、喷釉等,刘双儿比她更清楚。
“能做是能做……不过,你想要个什么颜色的呢?”
“嗯……”柳清洛想了想,说道,“要个上白下青的吧。”
此时大概还没有彩釉,至少柳清洛在刘双儿的铺子中并没看见什么别的颜色花样,只好选了两种最常见的颜色。
“好。”刘双儿答应下来,“既是川贝的妹子,这点忙还是要帮的。”
尹枞和田川贝在一边无聊了一下午,期间二人也有过交流,但并不多。听见此田川贝忙起身上前,和刘双儿说话。
尹枞在原处坐着,望了眼门外的暮色,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清洛这一弄就是半天,此刻终于结束。见尹枞在一边发呆,便上前去,在他的身侧坐下了。
“不耐烦了?”柳清洛柔声问道。
刷好感度嘛,温柔是必须的,还要时刻注意对方的情绪——柳清洛深谙此道。
“没。”尹枞摇摇头,将视线从门外收回,看向柳清洛。
柳清洛的身上沾了些泥料,此刻显得很狼狈,但是很耀眼。
尹枞神色有些复杂,笑道:“柳小姐贵为柳府千金,这又是漆术又是瓷艺的,懂得还真不少呢。”
柳清洛装作听不出尹枞话里的猜疑,避重就轻:“若不懂这些,哪里有资格替殿下做这生辰礼呢?”
尹枞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柳清洛。他凑到柳清洛面前,颈间毛领扫过她颈侧,带着松烟墨的冷香,眸子更是黑得发亮:“你当真是柳尚书千金吗?”
“我是柳清洛。”她如此答道。
“当真?”
“当真。”
反正,她本来就是柳清洛。
田川贝过来时察觉到了二人之间紧张的气氛,她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小心道:“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吧?其他的,过会儿再说。”
柳清洛点点头,上前对刘双儿说明日再来。刘双儿要留他们吃饭,但他们婉拒了。
回程的路上尹枞明显虚弱了许多,步履缓慢,几乎要跟不上二人。尹枞叹了口气,指尖翻出枚金色香囊,在其中摸出一粒赤红药丸,有些犹豫。
柳清洛不知尹枞动作,在发现其没有跟上后,立刻回身走至他的旁边,伸手牵住了他。
尹枞一愣,指尖药丸险些跌落进土里。正要挣开来,却听柳清洛说道:“阿樾你总是疑心我,我好委屈。可是,我还是担心你。”
8. 认错人了吧
第二日清早,结着冰花的窗棂映着将明未明的蟹壳青天色。井台石栏覆着寸许厚的松雪,枯树垂银的枝桠间漏下些许晨光。
田川贝起床时柳清洛还未醒,她帮柳清洛掖了掖被角,路过西厢房时听闻一阵剧烈嗽声。
昨日她替尹枞把脉时便有些许怀疑,此刻更是确定了些什么。她望着那垂下的珠帘,轻轻唤了一声:“太子殿下?”
尹枞虽让她们以名称呼他,但田川贝哪里敢直呼其名呢。
她等了一会儿,也没听到尹枞说些什么,屋内静得连翻身的动静都没有。又在原地站了会儿,田川贝最终还是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待柳清洛起床时,早饭刚刚做好。田川贝给柳清洛盛了一碗稀饭,问道:“今日还要去双儿那吗?”
“嗯,我过会儿再去。”柳清洛说着,吹了吹勺子里的稀饭,往口中送上一口。
尹枞今日要喝的药还在炉子上煎着,田川贝给尹枞也盛了一碗粥,正要送过去时被柳清洛拦了一下。
“你坐会儿歇歇,我给他端过去。”柳清洛说着,将自己的碗放在台子上,接过了田川贝手中的碗。
田川贝本以为柳清洛是有什么话要对尹枞说,结果没出一会儿柳清洛便回来了。柳清洛眉头微微蹙起,有些烦恼似的:“真是奇了,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看着更虚弱了。”
田川贝心头一跳,问道:“殿下起了?”
“没,还睡着呢。”柳清洛望着炉子上冒着白烟的药锅,问道,“川贝,你可曾想过开家医馆吗?”
“医馆?”田川贝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哪里有这闲工夫。平日里庄稼活都忙不过来,采些草药都是忙里偷闲;再者说,又是铺子又是草药的,哪里有这么些闲钱呢。”
“你救了当朝太子啊,还怕没有钱吗?殿下随便赏赐些什么,也够开医馆的了。”柳清洛虽这样说,心里也有些没谱。她不清楚尹枞的为人,谁知道他会不会忘恩负义,病一好就一走了之呢?若真有这么一天……柳清洛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田川贝笑得有些苦涩:“就算如此,我一个女子,哪里能开医馆呢。”
“为何不能?刘双儿不也开了家陶瓷铺?”
“那铺子里大小事务都是她丈夫在打理,双儿只是做些陶器瓷器,本也不是她开的。”田川贝顿了顿,继续道,“若真开了医馆,哪里有人敢来找我看病呢?”
“这十里八乡的,谁身上不大爽快不都是找你的吗?”
“都是些小毛病,我诊金收得又少,自然来找我了。”田川贝说着,掀开了药锅上的盖子,将药倒入陶碗里。
柳清洛看着她忙活,正想帮她端给尹枞的时候,田川贝又说:“女子哪里能当郎中呢?”
柳清洛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田川贝已经将药端了过去,柳清洛坐在厨屋里,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
女子不能做官、女子不能改嫁、女子不能开铺子……条条框框,皆是用于束缚女性的。
田川贝分明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却整日被以“张寡妇”称呼;她懂医术,家中有那么多医书,能治好尹枞的伤,却不能当郎中;刘双儿能做出非遗高白瓷,可那铺子不属于她,只属于她的丈夫。
古往今来,女性总是受压迫。即便在小说的世界,女性也处处受约束。
可是,向来如此,便是对的吗?
反正自己总归是要回去的,那么在回去之前,总要为她们做些什么。即便做不成什么,至少也要帮帮田川贝吧。
柳清洛攥紧拳头,暗暗为自己鼓了口气。就在此时,柴扉被人拍动,发出阵阵声响。
柳清洛站起身,一时没敢开门。可敲门声愈发大了起来,柳清洛担心这门被拍坏,只好将门闩拉开,将门开了条小缝,问道:“你是?”
见有人开了门,那男子又激动起来:“张嫂在家吗?我有事找她!英英又犯了病,快请她去我家一趟!”
“啊,那你等一下。”柳清洛说着,急忙往屋里跑去找田川贝了。
进屋时田川贝正站在尹枞面前,二人似乎在说些什么,气氛颇为严肃。柳清洛一进去,二人便住了口,一齐望向她。
“那个……川贝,门外有个男的说什么‘英英又犯了病’,找你去一趟呢。”
田川贝一听,立刻朝屋外走去,临走前不忘拿上放在门后的药箱。
这下屋内就剩两人了。柳清洛这时才朝尹枞看去,见桌子上的粥一口没动,便问道:“你没胃口吗?怎么不吃饭?”
“现在吃。”尹枞说着,端起搁在桌上的粥,往嘴里送了一口。
柳清洛自己的早饭是吃完了,此刻左右没有事干,干脆在尹枞身边坐下了。
过了一会儿,尹枞开了口:“你今日还要去那瓷器铺吗?”
“嗯,过会儿再去。”
“那我同你一起。”
柳清洛闻言望向尹枞,目光有些许不赞成:“你身子还没好呢……”在看清尹枞的面色时,又蓦地愣住。
清早还苍白虚弱的尹枞,如今看着气色这么好的吗?倒显得柳清洛像个病人了。
田川贝的药这么神奇吗?一喝就见效,效果这么猛?
尹枞看着愣神的柳清洛,没忍住浅浅一笑。他将喝完的粥搁在桌子上,轻笑道:“回神了。”
“那……你是有什么事要办吗?”不然柳清洛实在想不通,尹枞到底为什么要跟着自己去刘双儿那。
那日尹枞可是无聊了一个下午,这些柳清洛都看在眼里。结果今日不好好歇息,还要跟着去吗?
“无事。”尹枞摇摇头,正色道,“离母后的生辰只有几日了,本王自然是要监工的。”
“……”哦,那倒是合理了。
话虽如此,柳清洛听了却不大舒服。她站起身,拍了拍桌子,说道:“既然病好了,就快去干活,今日的碗你来刷。”
柳清洛当然知道尹枞是太子,可她一个生在最痛恨资本主义与特权阶级时代的现代人,与尹枞相处的这些时日里尹枞又表现得极好说话,柳清洛便开了这样一个也许对尹枞来说不算好笑的玩笑。
她也只是说说而已,若尹枞不愿意,她也不会强迫他去刷碗的不是吗?可谁知尹枞犹豫了一瞬,点点头:“好。”
“……”这下轮到柳清洛沉默了:太子刷碗?这么戏剧的吗?
而后尹枞果真下了床,拿着桌上的碗就往厨屋走。柳清洛跟在其身后,还恍惚觉得这是在做梦。
古代没有热水器,冬日里刷碗浣衣多用冷水。柳清洛看着尹枞泡在水里渐渐冻红的手,说道:“你好厉害呢,居然还会刷碗。”
儿童心理学,再次问世。
“这有何难。”尹枞将刷干净的碗放在一边,接着刷起另一个。
“殿下果真极有涵养,借住在他人家还帮忙干活,真是好太子啊。”柳清洛图穷匕见,“日后我们轮流刷碗,一人一天,如何?”
这地图也太短了。
尹枞笑了一声,却没有拒绝:“可以。”
这么好说话!柳清洛在心内想:那岂不是可以再趁机要个黄金万两?
待尹枞刷完碗后,柳清洛没等到田川贝,便和尹枞先行去了刘双儿那。
田垄积雪浮着层淡紫岚气,垄间遗落的稻草人顶着雪冠,破旧蓑衣缝隙漏出的稻草随朔风飘摇。
行至半途,田川贝一手轻扯住尹枞的袖口,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凑近。
在现代,这样的行为极为平常。可尹枞却愣住了,但也没有挣开,只是看向柳清洛。
见尹枞不配合,柳清洛也没有强求,自顾自地说道:“你觉得刘双儿做的瓷器如何?”
“极好。”
“那你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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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贝的医术如何?”
“很好。”
“那你觉得我的漆术如何?”
“……”尹枞似笑非笑,“柳姑娘到底想说些什么?不妨直说。”
“在宫中,你可曾见过女太医、女匠师?”
尹枞其实能猜出柳清洛想要说些什么,但他还是配合地摇了摇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太子殿下,你此次出宫真是出对了。”柳清洛却言尽于此,没有说得太明白,“定叫你不虚此行。”
柳清洛很清楚,若真想要改变些什么,单靠她一个罪臣之女,那真是难如登天;可尹枞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若能得他相助,事情就会轻易得多。
穿都穿了,攻略都攻略了,那就试着改变些什么好了。
尹枞跟在柳清洛身后,一路上都未说些什么。等二人踏进那间陶瓷铺时,刘双儿显然正在等着他们。
铺子内的瓶瓶罐罐又多了些,窑炉正冒着热气,蒸得整个屋子都暖和起来。
尹枞一眼就瞧见了刘双儿摆在桌上正中央属于柳清洛的瓷器。那瓷经过烧窑后显出白里透青的颜色,晶莹剔透。瓶口花瓣似的设计让这瓷与玉兰更像了几分,光是瞧着,便能闻到香味似的。
就在这时,柳清洛开了口:“刘师傅你帮我改啦?多谢了。”
刘双儿不愧是真正的瓷器大师,其对施釉、烧窑的把控极为精准,白青渐变的颜色也拿捏得极好。这瓷比昨日柳清洛做的那个更规整,更有美感,故柳清洛一眼便认出这是刘双儿新做的。
她本以为今日还要再与刘双儿商量些如何改动这瓷,可如今见了,顿时没了想法。刘双儿修改后的比例、瓶口都更加细致,还新添了少许刻花,简直就是艺术品。
这样的悟性与审美,果真是天才中的天才。
“姑娘看着可还满意?”刘双儿有些许紧张似的,“若是不行……”
“甚可。”柳清洛露出一个由衷的笑,轻轻摇晃刘双儿的胳膊,“刘师傅真是太厉害啦!”
刘双儿做瓷器做了近10年,很少被谁称作“刘师傅”,大部分都唤其“罗嫂”,隐去了她的姓。可如今被柳清洛一口一个“刘师傅”叫着,刘双儿忽然觉得本该如此。
她本该被称作“刘师傅”,而不是“罗嫂”。
刘双儿坚持这是还田川贝的人情,不愿收柳清洛的钱财。无法,柳清洛只好在临走前在刘双儿桌上搁了些银子。一抬头,发现尹枞也在桌上留了些钱。
等二人出门后,柳清洛抱着那瓷,笑道:“你怎么也留了银子?”
“这是我母后的生辰礼。”尹枞语气平淡。话虽如此,却只有他知道自己对刘双儿由衷的叹服。那钱,本就该属于刘双儿。
柳清洛撇撇嘴,将那瓷塞到尹枞怀里,理直气壮道:“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由你亲自抱着好了。”
尹枞顺从地接过那瓷,小心地拢在怀中。柳清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道:“不可思议吧?那么短的时间,刘双儿便能做出这样的瓷器。”
是的,就是不可思议。尹枞心想,当真是不虚此行啊。
此时正是饭点,二人都觉得有些饿了。可他们不知田川贝此时是否在家,若两人单独在外吃饭也不太好,便商量着买些吃食回去一起吃。
柳清洛还未仔细地逛过这边的市集,发现这儿比电视剧拍得更热闹,看什么都新鲜。尹枞跟在身后,看着前方蹦蹦跳跳的柳清洛,没忍住笑了笑。
“柳小姐?”
正等在一处糕点铺子的时候,有人唤了柳清洛一声。柳清洛一惊,反应极快地回过神,一头扑在尹枞怀里,挡住自己的脸。
尹枞左手拿着那瓷,右手揽住了柳清洛。冬日穿的衣服厚,可尹枞还是能感受到柳清洛身上的热量。
耳廓慢慢爬上绯红,尹枞瞧向说话的那人,冷淡道:“认错人了吧。”
9. 多了解我一点吧
“便是认错,也要见了才知晓吧。”那人斯斯文文地开了口,含笑看着藏在尹枞怀里的柳清洛,丝毫不在意尹枞方才的否认。
柳清洛哪里敢动?这人脱口而出一句“柳姑娘”,肯定是认识原主的。可柳尚书千金早得了肺痨暴毙而亡,哪里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呢?
“哦,可是她不想让你见。”尹枞将手虚虚搭在柳清洛腰间,带着她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说,“若真的认识,怎么会不想见你呢?”
“……”柳清洛安心将自己藏在尹枞怀里,全当自己不存在。待尹枞揽着自己走了一会儿,柳清洛才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还站在那里,穿着件白色狐裘,似乎也在瞧着柳清洛所在的方向。
原身的记忆涌入脑海,柳清洛认出这人是原身的竹马方时翊——也是原身的未婚夫。二人两小无猜、两情相悦,可最后一面是在抄家的前一夜。
很好,非常典的大三角。虽然柳清洛看的小说还没写到这里,但不用猜也知道,这方时翊注定只是男女主爱情中的垫脚石。不然怎么可能二十多章了连个名字都没提到?
尹枞察觉到了柳清洛的那一顿,索性也停了下来,挡在柳清洛身前问道:“认出来了?”
“嗯。”柳清洛无所谓地点点头,并不介意告诉尹枞这个属于原身的惊天大八卦,“是我那定了亲的郎君。”
她说这话时眼眸闪动,嘴角带着羞涩又俏皮的笑意。尹枞看了她一眼,吐出一个“哦”字。
“哎呀,这糕点还没买呢……”柳清洛看起来很苦恼似的,“但是这要是走回去又碰见他可怎么好呀……”
尹枞的喉结动了动,说了句:“碰见他不好吗?”
“你说呢?”柳清洛还是笑,不答反问,将问题又抛给了尹枞。
“我去吧。”尹枞伸手将柳清洛带到一个人略少的拐角,叮嘱道,“你在此不要随意走动,待我买来给你。”
“……”柳清洛开始怀疑,这尹枞不会也是谁穿来的吧?一张口就占人便宜?
柳清洛笑眯眯的,说道:“我就吃两个,余下的都给你。”①
尹枞蹙起眉,似乎有些不解。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朝那点心铺子走了。
果然是多想了吗?
****
尹枞回来时手上拿了一大包糕点,另一只手还抱着那瓷瓶,倒显得有些许滑稽。
柳清洛方才才问过系统,得知如今尹枞对自己的好感度已经到了17%,内心很欣喜。
这才几日?谁知那尹枞看着冷面冷情,实际上这么好攻略呢。
柳清洛朝着尹枞挥了挥手,等尹枞走至跟前时,立刻道:“我有在好好等你哦。”
“……嗯。”尹枞微微点了点头。
“我乖不乖?”
“……”尹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柳清洛。
“不说话就不说话吧。”柳清洛耸耸肩,只当尹枞是个人机。她数了数尹枞一共买了几包糕点,高兴地说,“哇,阿樾你真好!买了这么多呀?”
尹枞抿抿唇,说道:“嗯……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点。”
柳清洛泪目:这就是太子吗?太豪横了,不知道买哪种就什么都来一点。
二人拎着买的其他东西,开始往田川贝家走。柳清洛看着尹枞手上的大包小包,柔声道:“阿樾你真好。”
“……什么?”尹枞身形一顿,柳清洛差点撞到他身上。
“我说你真是个乖宝宝。”
“……”尹枞走路开始同手同脚了。他不习惯柳清洛这样的说话方式,也不太适应这样的语气。
他从小到大接触过的所有人说话时都是克制而得体的,即便是他的生母,对他说话时也十分注意礼仪。
而柳清洛,对他说的这些话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可意外的,他并不反感,甚至觉得有些……呃,不太好形容。
“柳姑娘。”
柳清洛回过头,见尹枞停在原地,也站住了脚,出声询问:“怎么了?”
他们正在走上坡路,柳清洛走得比尹枞快些,因而站得也比他高些。此刻的她垂下眸子,望着一言不发的尹枞。
尹枞似乎纠结了一下,手伸进袖口又拿出。他微微仰着头,望着身前的柳清洛,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柳清洛不知道尹枞内心面临的是怎样的海啸,此时的她更惦记田川贝到家了没有。
而尹枞,只是跟在柳清洛身后。不远不近,不快不慢。
说来也巧,二人这边刚走至门口,就瞧见了同样刚到的田川贝。柳清洛上前亲热地挽住田川贝的胳膊,说:“川贝,我们今日从刘师傅那拿到了瓷器。你瞧瞧,刘师傅的瓷艺真是登峰造极。”
说着,又对尹枞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将瓷瓶给田川贝看看。
尹枞会意,将那瓷器递了过去。田川贝也是第一次见这样颜色这样样式的瓷器,忍不住多瞧了几眼,赞叹不已。
她赞叹瓷器的巧夺天工,也惊讶尹枞如今竟这样听柳清洛的话,他可是太子啊。
“确实极为不错呢。”
三人一面说着,一面往屋里走。
尹枞自借住在田川贝家起,便给了她一枚玉佩,当做报酬。而此刻,田川贝看着尹枞新添置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柳清洛接过田川贝手中的药箱,好奇地问道:“今日是谁叫你呀?那样着急。”
“是住在附近的一个妹子。”田川贝看了尹枞一眼,转过身悄声对柳清洛说道,“月事不大规律呢,这次疼得都晕过去了。”
痛经?柳清洛一怔,女性总是饱受痛经的折磨,这个世界还没有布洛芬。
“那她现在怎样了?你怎样治的?”
“给她扎了几针,还给她喝了些益母草。”田川贝笑了笑,有些释然的样子,“这会儿倒是好多了呢。”
“川贝,你该开医馆的。”柳清洛由衷地感慨。这既能治好尹枞的外伤,又能治好妇科,还懂如何调理身体,这不是全能型医科人才吗?
“只是略懂些皮毛罢了。”田川贝笑了笑,似乎没将柳清洛的话放在心上。
尹枞默默坐在灶前生火,待二人说完话回来时,锅里烧得正热。
田川贝愣了愣,手里的鸡险些掉在地上。柳清洛也很惊讶,走过去“哟”了一声,说道:“你还会烧火呢?”
“嗯。”尹枞淡淡地应了一声,而后提醒道,“锅要烧干了吧。”
“哦对。”田川贝忙不迭地点头,自去做饭。柳清洛就在一边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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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积极地充当着试菜的角色。
柳清洛自穿来后每天都在想家。现在经历了颇似她们“一家三口”的厨房事件后,柳清洛心中的思念尤甚。
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家啊,这倒霉系统。还有可恶的尹枞,为什么不能一下子爱我爱得死去活来呢?柳清洛平等地辱骂所有人。
饭后,柳清洛坐在厢房里,尝试和系统讨要道具。
【我需要漆线土,系统你可以给我提供一点吗?】
【抱歉宿主,积分商城里没有这种道具呢。】
【那正好不用积分兑换了,你直接给我些就是了。我这是为了完成任务好吗?现在是冬天,采漆产量太少,而皇后的生辰近在咫尺,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任务无法完成吗?那男女主的感情线怎么办?太子也会很失望的。】
柳清洛在漆线雕上颇有造诣,对材料的需求什么的了如指掌。可漆线土的制作需要大漆、砖粉、桐油等,其他倒还好说,唯独这天然大漆难搞。冬日里漆树漆含量少,若一定要采漆,最好选择树龄10年以上的漆树。可距离皇后的生辰越来越近,上哪里找漆树林呢?
【说话啊,你不是漆线雕系统吗?说话。】
柳清洛一直触着《天工漆谱》,也没能等来系统的回答。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心里咒骂系统九九八十一遍。
打开妆奁后,柳清洛望着那满满的漆线雕工具,呆住了。
漆线土、底漆、白土浆,甚至连金箔都准备好了。原来系统是闷声不响干大事的好统吗?真是错怪你了呜呜呜。
尹枞洗完碗进屋时柳清洛正在那瓷器上雕刻之前设计过的纹样。她坐在桌前,专心地操纵着手中的漆刀。
尹枞望着她皓白的腕,说道:“姑娘的漆刀,似乎比太医院的金针更知进退。”
他目光扫过柳清洛手中的错金漆刀,刀刃残留着刮削瓷器的残屑。
柳清洛动作不停,微微笑了笑:“做的多了,就这样了。”
“哦?是吗?”尹枞也笑了,“柳家书香门第钟鸣鼎食,我竟不知哪一代是靠漆术发家的。看柳姑娘的手艺也知做了多年,柳家怎么会让府中唯一的千金学这漆术?便是学了,那柳姑娘师从何人呢?”
柳清洛穿了这么些时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尹枞说这么多话。
柳清洛轻轻吹了吹瓶身上沾着的碎屑,笑道:“这道理和殿下为何知道柳府的密道是一样的。你有你的秘密,我有我的不可说,便是这样了。”
“嗯?”尹枞望着柳清洛明艳的眉眼,笑道,“我可以告知姑娘我为何知道柳府的密道。倒是姑娘你……敢跟我说吗?”
“想不到殿下这么想了解我。”柳清洛放下漆刀,侧过身看着尹枞,捋了下耳边垂落的发,“认识了我还不够,还想知道我曾经的事……”
“不是……”
“不是?”尹枞话尚未说完,便被柳清洛打断,“既然不想了解我,又何苦知晓我曾经的事呢?”
“我这是……”
“殿下好不坦诚呢。”柳清洛笑了笑,“像我就敢说,我想要多了解殿下一点。而殿下你若是对我好奇,那就再跟我亲近一点,多了解我一些吧。”
柳清洛凑近尹枞,无视尹枞的慌乱,在他耳边用气声说:“如何呢?”
10. 会舍不得吗
柳清洛说话时喷洒的热气全部落在尹枞耳边,尹枞往后退了退,有些羞恼似的。
他想说“姑娘请自重”,可又觉得这话太重,担心伤害柳清洛。
柳清洛觉得尹枞的反应大得好笑,她有些想问尹枞长这么大宫中难道没有同房丫鬟吗?又忽然想到自己这是穿到了古言小说,而不是真实的历史。
言情小说,男非女处是原罪——柳清洛如是想。
见尹枞往后退,柳清洛做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是我太心急了吗?真是对不住啊,冒昧到殿下了。”
她说着,想挤出两滴眼泪做梨花带雨状,但是失败了。于是她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也不懂这些……我久在深闺,还是第一次见殿下这般的男子,也是第一次对一个男子这般好奇。殿下太特别了,我情不自禁就……唉。”
话说完,柳清洛坐回原处,几乎是怯怯地看着尹枞。
既然不知道尹枞喜欢怎样的女子,那就先用最典的话术好了。就算失败了也不怕,反正现在是尹枞有求于自己,柳清洛并不担心。
尹枞的脸上有几分惊愕,随即又转变为他一贯的淡然。他想了想,淡声道:“姑娘开心就好。”
嗯?柳清洛再次怀疑,这太子真的不是穿来的吗?
见尹枞反应平淡,柳清洛不动声色地触上《天工漆谱》,在得知尹枞对自己的好感度不升反降的时候,柳清洛欲哭无泪。
果然么,不管什么时候的人都不喜欢这种油腻话术。
柳清洛这下老实了,安分地坐在桌前刻着宣纸上绘好的图样。
虽然有段时间没做过漆线雕了,但这个图样柳清洛在原世界刻过上百次。熟能生巧,那次的作品发挥堪称完美,至今还在非遗馆里展览。
那是她曾经的荣耀,在这里,也将带给她荣耀。
柳清洛在那里刻了多久,尹枞就坐在那里看了多久。期间甚至替柳清洛倒过几杯水,让柳清洛怀疑尹枞是不是在里面下了毒要报复自己。
瓷器胎薄易碎,柳清洛收着劲儿,因而刻下的图案也浅。下午倒也还好,等太阳落山的时候,屋里暗起来,烛光又昏黄,柳清洛担心自己看瞎眼睛。
真是奇了,古代难道没有近视眼吗?这么差的光线,怎么敢看书的?柳清洛可是玩手机都要开灯的人。
“可否给我瞧瞧?”柳清洛这边刚放下那瓷,尹枞就开了口。
左右柳清洛想休息休息,便将那瓷递了过去。许是尹枞已经习惯了这样昏黄的光,居然看得极为专注,还用手轻抚了几下。
“好巧的手。”尹枞叹着,将那瓷器还给柳清洛。在交递的那一刻,二人的手原是堪堪触到,尹枞却又靠近了些,整个手暧昧地从柳清洛的指腹擦过,几乎是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柳清洛一愣,下意识想抽手。尹枞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连忙放了手。
奇怪,刚刚还对自己的刻意撩拨无动于衷,怎么只是看了个雕刻就直接上手了?难不成尹枞其实是慕强批?
柳清洛望向尹枞,发现尹枞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不解。
“真是好巧的手啊。”尹枞又莫名其妙地重复了这一句。
巧便巧,那也不能直接上手吧……柳清洛有些不满,而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柳清洛原本的身体因为常年握工具,手上有不少茧,并没有刻意磨掉。可原身的手上没有茧啊。
但她那雕刻技术一看便知学了许久,手上却连个茧都没有,未免太不合常理。按小说设定来看,尹枞又是个极为敏锐的,估计已经察觉且开始怀疑了。
虽然尹枞的怀疑也威胁不到柳清洛——毕竟他总不会猜到柳清洛是穿越来的吧?这未免太怪力乱神了。可心内有了怀疑就会影响对自己的印象,这不利于柳清洛攻略啊。
于是,尹枞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柳清洛便率先开了口:“便是手巧,殿下看看得了,上什么手呢?”
“我……”尹枞似乎想解释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忽然凑近的柳清洛吓到了。
“难不成是手凉,想让我帮殿下暖暖手?”柳清洛说着,伸手握住尹枞的手,笑着说,“可我觉着,殿下的手很暖啊。”
凉的是柳清洛的手。
柳清洛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跟男孩子牵过手,不过此刻也没觉出什么特别的——反正不是她的身体,她这是替原身和男主在一起。
尹枞被柳清洛的手冰了一下,他本想撤开自己的手。可在瞧见桌上的漆刀时,便一动不动了。
田川贝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奇怪的画面。她先是看了一眼二人交握的手,又看着站在那里的柳清洛,问道:“青萝你怎么不坐在那里呢,站着腿不酸吗。”
瞧瞧npc对男女主行为的包容度!直接忽略感情进展了。
“呃……”柳清洛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从容地收回自己的手,笑道,“今日坐着的时间长了,站着活动活动。川贝你有什么事吗?可是吃饭了?”
“是呀,叫了你们几声,没一个人搭理,我只好进来叫你们了。”话毕,田川贝犹豫了一下,问道,“没打扰你们吧?”
这有什么打不打扰的啊……柳清洛更尴尬了。
“没,我们快去吃饭吧。”柳清洛挽住田川贝的胳膊,晃了几下。
****
饭后,柳清洛将田川贝推进屋里坐着歇息,自己坐在厨屋里看着尹枞洗碗。
是的,就是看。
尹枞虽是太子,但干起活来还挺利索的。柳清洛盯着他泛红的手看了一眼,往盆里添了些热水。
尹枞坐在小马扎上,奇怪地看了柳清洛一眼,欲言又止。柳清洛也不催,就在一边默默坐着。等又刷了一个碗后,尹枞才开口:“倒热水做什么呢?”
嗯?柳清洛都惊呆了,尹枞不会真是个抖m吧?就喜欢受冻?
“呃……当然是因为水冷啊。你不觉得冻手吗?”柳清洛的思维迅速发散,心想:尹枞该不会练过铁砂掌吧?虽然铁砂掌和耐冻好像没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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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碗可以用热水啊?”尹枞发问。
柳清洛忍住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太子就是不一样哈,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下一秒,尹枞发问:“既能用热水,你白天为何让我用冷水洗碗?”
柳清洛仰头,装作看星星。尹枞笑了一声,继续低头刷他的碗了。
“其实我觉着……这样的日子也挺不错的。”忽然,柳清洛开了口。
冬日太冷,夜太静,连风声都几不可闻。这样的冬夜,太适合围炉煮茶,太适合谈心。
尹枞闻言愣了一下,看着柳清洛,问道:“你指什么?”
“就是我们三个人一起的日子啊。”柳清洛笑着,“白日里你烧锅,川贝炒菜,我备菜。晚上我们吃饭,你刷碗,这样的日子。很不错吧?”
尹枞想起白天里自己烧完锅后沾了锅灰的脸,想起柳清洛的笑,忍不住也笑了,说:“那我听起来也太惨了。”
“也是,你可是太子殿下。”柳清洛抿了抿唇,望着尹枞说,“你过的日子,比现在有趣多了吧?”
有趣……吗?尹枞八岁被立为太子,自幼便跟着太傅学治国之道。四书五经乃至骑射剑术,尹枞都要精通。他的生活,一直都是疲倦但充实的,从未用“有趣”形容过。
即便后来他出了皇宫,他也一时不知自己能做些什么,玩些什么。同龄的贵族子弟敬他是太子,来往上多是巴结,少有真心。
看着同龄人的自由与潇洒,尹枞并不羡慕。
他贵为太子,自有他的道。他有他的抱负,有他的理想。
可此刻,回想起这几日相处的平淡,尹枞说道:“其实挺不错的。”
“什么挺不错的?”柳清洛有些不解。
“这样的日子。”
可也仅仅是不错了。尹枞要背负的太多太多,他并不会为此停留。
柳清洛坐在那里陪着尹枞刷完最后一个碗。坐得太久,一时有些起不来,尹枞便拉了她一把。
柳清洛站在尹枞身边,看着他将刷过的碗摆放整齐,突然说:“尹枞,过不了多久你就要回宫了对吧?”
“是。”尹枞点点头,吹熄了厨房里的灯,和柳清洛一起走出厨屋。
“会舍不得吗?”
夜色里,柳清洛的眼睛极亮,像载着星河。
尹枞想起柳清洛的接近与撩拨,想起柳清洛口中的“特别”,想起柳清洛让他惊叹的一面又一面。
他猜不透柳清洛,却又隐隐觉得他懂她的意思。
他想说“不会”,可沉默许久,最后终于说了句:“或许。”
太子怎么会说出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呢?可他就是说了,自己都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柳清洛站在冷风里,忍不住惆怅起尹枞走后的日子。等尹枞回了宫那便很难再见一面了,面都见不到谈何攻略啊?
柳清洛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报个“魅魔速成班”了。
果然,术业有专攻。要是让人家恋爱博主来攻略,大概早就成功了吧?
11. 女人是没有土地的
术业确实有专攻。柳清洛做起漆线雕来相当专注,兼之这个图样做过很多遍,进度非常快。
在那里没什么可供玩乐的玩意儿,柳清洛睡得早,起得也早。
待次日下午时,柳清洛已经完成了镌刻,正在那搓漆线。
系统给的工具很齐全,柳清洛用起来也很趁手。她左手拿着漆线棒,右手拿着漆线笔往瓷瓶上缠绕图案。
漆线极细,尹枞在一边看着,总担心会断开。柳清洛的手很灵活,左右手各做各的,并不会影响到另一只手的动作。
尹枞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这线是用什么做的呢?”
柳清洛闻言看了尹枞一眼,颇有兴趣地问道:“怎么?殿下这是要偷师?”
她当然知道尹枞没有这个意思,可她并不想满足尹枞的好奇心。
先不说自己不好解释材料的由来,光就保持神秘这一点,于柳清洛而言就非常重要了。她要有秘密,这样尹枞才会好奇,才会回宫以后都记得她。
没有秘密的人总是毫无吸引力。
“怎么会,姑娘言重了。”尹枞也察觉出了柳清洛的不想告知,便没有再问。
柳清洛却不依不饶,继续道:“殿下大可放心,用材无毒无害。”
“我没有怀疑这些……”
“可我觉得,我有义务告知殿下。”柳清洛完成了一朵花的盘绕,用漆线笔刀片那头切断漆线,笑道,“既是殿下所求,我自当竭尽全力,一切都是最好的。何况,这是娘娘的生辰礼呢。”
柳清洛手上动作不停,用完漆线后又搓起了新的,麻利迅速。
尹枞想帮忙的,可他刚走近,便被柳清洛一个眼神看得后退。显而易见,他只会添乱,必然帮不上什么忙。
既如此,尹枞便帮着端茶送水,问柳清洛要不要吃些点心。
柳清洛工作时喜欢安静,在工作室里也无人打扰。可此时尹枞就在身边,柳清洛也不觉得讨厌。
见尹枞一直盯着自己看,柳清洛暂且放下了手中的工具,起身活动了一下。她一边揉着自己久坐发酸的腰,一边笑道:“殿下看这样认真,当真要偷师学艺啊?”
“很新奇,鬼斧神工。”尹枞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工艺。”
“没见过,才特别啊。”柳清洛暗想:要见过了还得了,那我也不用在这里混了。
“要学多久才能做出此呢?”
“殿下难不成要学么?”柳清洛无视尹枞的试探,慢慢道,“您贵为太子,哪里需要这种养家糊口的漆术。”
“柳小姐便需要吗?”
“我是不是什么‘柳小姐’,殿下不是最清楚吗?”柳清洛眼眸清亮,灼得尹枞不敢直视,慢慢错开视线。
良久,久到柳清洛又缠好了一朵牡丹,才听到尹枞说了句:“对不住。”
“殿下有什么对不住的,这与你无关不是吗?”柳清洛有些意外尹枞突如其来的道歉,但她觉得这很没必要。柳氏抄家流放是皇上下的旨,和尹枞有什么关系。再者说,柳尚书犯的罪,能怪得了谁呢?
可尹枞什么都没说,眼里只剩柳清洛看不懂的东西,瞧着竟有些许落寞。
柳清洛猜测尹枞是在愧疚,顿了顿,才说道:“旁人总道‘世事无常’,柳家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祸福难料,便是学些技艺傍身,也不奇怪吧。”
这是在利用尹枞的愧疚。
尹枞望向柳清洛,摇摇头:“不奇怪。”
柳清洛便坐了回去,继续盘她的花群。一连盘了近三天,柳清洛这才完成这幅花鸟图。
这几日田川贝都很少在家,忙着出门帮邻里看病。尹枞便承担了拾柴的责任,也是早出晚归。二人都不常在家,倒是方便了柳清洛做漆线雕。
倒也不是说这二人影响了她,只是上金粉时需用棉签擦去多出的部分。若让二人瞧见棉签,柳清洛要怎么解释这棉签是何物,又是从何而来的呢?还有那与毛笔不大相同的颜料笔,也很难解释。
到了晚上,柳清洛去厨房帮忙的时候路过柴房,看着里面的一大堆干柴,忍不住瞥了尹枞一眼。
小伙子真是使不完的牛劲,可真够能拾柴的。
尹枞坐在那烧火,柳清洛帮着田川贝切菜。一边忙活,一边问田川贝这一日都做了什么。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田川贝的生活枯燥得很,每日都差不多。可最近有了尹枞和柳清洛的陪伴,田川贝对每一日都很期待。她其实不算会说话,讲起事情来总是显得平淡,远没有柳清洛那样绘声绘色。
可柳清洛总是听不腻似的,每天都问,每天都听。
吃饭时,柳清洛望着桌上的菜肴,再次庆幸自己好在没有穿到真的古代——要不然吃什么啊?温室种植到汉代才出现,在这之前冬日里只有那几样应季蔬菜吃,想想就可怕。
正想着,柳清洛忽然道:“川贝,等天气暖起来了你可以种些韭菜。韭菜好种的,长得也快,吃不完的还可以拿去市集上卖。”
田川贝笑了笑,有些苦涩地说:“哪里还有什么地呢。”
柳清洛微微蹙眉,有些不解她为何这么说。她记得田川贝之前对她说自丈夫走后,她一个人种了一地的小麦,还说自己总是很忧心小麦长不好。
柳清洛没见过那片地,但她很为田川贝高兴。一个女子,若有土地,那真是极大的保障了。
可田川贝现在说:“本也不是我的地,是我丈夫的。现如今他走了,那地便又归张家了。”
“你的意思是有人向你讨那块地了?什么时候的事?”柳清洛看起来有些急迫,还看了尹枞一眼。
尹枞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前几天的事了。”田川贝不欲多说,往柳清洛的碗里夹了些菜,“不过,本来就是早晚的事。”
田川贝看起来很平常,似乎只是少了样无关紧要的东西。可柳清洛知道田川贝对那块地的重视,也知道那块土地能给田川贝带来多少价值。
“他们凭什么收回去?那本来就是你的地,那是你种的!他们住在哪?”柳清洛放下筷子,大有一副要去找他们算账的样子。
田川贝没忍住笑了笑,温声道:“很正常啊,女人是没有土地的。”
女人是没有土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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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洛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她有些错愕,浑身充满了无力。这种无力,和她看到拾荒的老人、被家暴的女性、无人在意的非遗一样。她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她想问凭什么,女人凭什么没有土地。可是一直都是这样,这已经成了所有人都默认的规则了。
田川贝会医术,能赚些钱,或许已经算过得不错的了,虽然在柳清洛眼中她依然过得很辛苦。在柳清洛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千千万万个受压迫又无法反抗的女人。
柳清洛心里很难受,她看着尹枞,眼眶泛红。
尹枞也许不算了解柳清洛,可他看出了柳清洛势在必得的决心与野心。
柳清洛将田川贝给她夹的菜送入口中,笑了笑,说道:“会有的。”
女人会有属于自己的土地的,会有别人夺不走、抢不去的土地。
田川贝也笑了笑,没有应声。
饭后,田川贝说要瞧瞧柳清洛做的生辰礼。柳清洛欣然答应,将那已经上了金粉的漆线雕拿给了田川贝看。
田川贝哪里见过这样的东西,赞叹着说:“怎么想到的呢?在瓷器上缠花。还有这凤凰,真是漂亮。”
是啊,怎么想到的呢?柳清洛第一次见漆线雕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前人是怎样想到这样的工艺的呢?
所有的非遗,都不可思议。
柳清洛笑了笑,说:“本也不是我想的,都是跟人家学的。”
尹枞一个人在厨房苦哈哈地洗碗,二人在屋内聊得痛快。
柳清洛过去时一眼瞧见尹枞冻得通红的手,便往里面添了些热水,无奈道:“怎么不用热水洗啊。”
尹枞不语,只是一味洗碗。
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于是柳清洛重操旧业,再次坐在一边看尹枞刷碗。她想和尹枞聊些什么,却又不知道有什么可聊的。
“我后日便要走了。”尹枞却先开了口,“柳姑娘何时可以完工呢?”
“只差上色了。”柳清洛忙道,“明日便可以了。”
又是一阵沉默。
柳清洛想了想,说:“殿下,你之前说我可以向你求一件事,可还作数?”
“自然。”尹枞点了点头,看向柳清洛。
他其实可以猜到柳清洛想求些什么。可是柳清洛需要的东西太多了,让他一时拿不准她纠结想求什么。
于是,他问:“你说吧,凡是本王能做到的,都可以;做不到的,也会竭力去做。”
“还是等殿下走之前再说吧。”柳清洛帮着尹枞将洗好的碗放好,伸手握上了尹枞的手。
尹枞的手很冰,柳清洛的手却热。她其实非常想把尹枞的手丢开,可他们能够相处的时间不多了,柳清洛必须抓紧,无所不用其极。
这一次,尹枞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他望着柳清洛的长睫,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柳清洛怎么不再喊他“阿樾”又或者“尹枞”了?总是“殿下”“殿下”地喊来喊去。
不过须臾,尹枞放下柳清洛的手,说:“我的手太凉了,仔细冻到你。”
可柳清洛说:“我不怕。”
12. 博弈
次日清早尹枞便出了门,柳清洛醒来时家中只剩了田川贝一人,问起尹枞的去向田川贝亦不知。
柳清洛便没多想,尹枞毕竟是个太子,指不定有什么事要忙。说起来,尹枞在田川贝家待了那么些时日,成天不是烧锅就是洗碗的,柳清洛都要忘记他也是个太子了。
尹枞回来时天将黑未黑,田川贝已经在往桌上端菜了。拿着碗筷的柳清洛一从厨房出来便看见了尹枞,颇有些惊喜地说道:“呀!你回来了!”
尹枞不知道柳清洛在“呀”什么,但他点了点头。
“回来的真巧,正好吃饭。”经过尹枞身边时,柳清洛用胳膊碰了碰尹枞,“快去洗手吧。”
尹枞应了一声。
饭桌上,柳清洛高兴地说:“生辰礼我已做完了,在那晾了一下午,你等会儿可以进去看看。”
“好。”尹枞笑了笑,又看了田川贝一眼。
田川贝察觉到尹枞的视线,却又不知这一眼是为何。她不敢多问,只微微垂下眼,吃了口菜。
这时,尹枞开了口:“明日吾便走了。这段时日,承蒙田娘子收留与照顾,不胜感激。”
“不敢。”田川贝放下筷子,忙道,“这都是应当的。”
“田娘子太过客气。”尹枞说着,从袖中摸出一袋银子,放在了桌上,“多谢了。此银两乃吾聊表谢意之物,望娘子收下。”
那袋银子看起来着实不少,柳清洛忍不住好奇起来尹枞今日下午究竟去做什么了。难不成去取钱了?古代也没有银行啊,去哪拿的钱啊?钱庄吗?可尹枞也不是淇州人啊,怎么能在淇州的钱庄取钱呢?
“这怎么行。”田川贝连忙推脱。之前尹枞已经给了她一块玉,现在又给她这么多银两,让她委实有些惶恐。
“拿着吧,娘子应得的。”尹枞一开口,便是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于是,田川贝没再说话。
柳清洛在一边慢慢地吃着饭,有些不解尹枞怎么在这时给田川贝银子。不是明日走吗?怎么不走之前给呢?
尹枞坐直身子,往口中送了些饭。柳清洛看出他吃的心不在焉,心内疑惑更甚。
三人平日里一起吃饭基本只有柳清洛一个人说话——没办法,有时一天都见不到田川贝,也就一起吃饭的时候能说说话。今日柳清洛倒是安静,惹得尹枞和田川贝都看了柳清洛几眼。
想着明日尹枞便走了,柳清洛倒是没让他洗碗,自己坐在厨房洗了起来。
尹枞跟了进去,就坐在柳清洛的对面,卷了卷袖子。等将手放入盆中时,尹枞忍不住说:“原来柳姑娘洗碗时,水温这么热啊。”
“习武之人不怕冷的吧。”柳清洛脸不红心不跳,继续洗碗。
蓦地,柳清洛冷不丁开口:“殿下今夜怎么走呢?坐轿子吗?还是骑马?”
“骑马。”尹枞答完后,顿了顿,抬头看向柳清洛。
二人已经相处了这么些时日,尹枞看着柳清洛这张脸看了那么多次,此刻却依旧因为柳清洛眼中少见的狡黠而发怔。
“果然在骗人啊。”柳清洛嘟囔着,洗碗了之后一个碗。将手从盆中抽出后,自用清水重新洗了遍手。
尹枞这边刚摆放好碗筷,那边柳清洛转过身,故意朝尹枞甩着手。
尹枞不防,被柳清洛甩了一脸水。他笑了声,轻擦了擦面上的水珠,静静看着柳清洛。
“殿下怎么还撒谎呢。”柳清洛踮起脚,用帕子擦了擦尹枞额上未拭去的水珠,摇头叹道,“不是好宝宝呢。”
“……”尹枞顿时僵在那里,片刻后才想起些什么,将柳清洛的手拿了下去。
“为何不说实话呢?”柳清洛将帕子收了起来,作楚楚可怜状,“我一直以为我们无话不谈,已经够亲近了。原来,殿下从不是真心待我……”
无话不谈?亲近?到底谁不是真心对待对方?这句话有太多点可以反驳,可尹枞没有这么做。他只是解释道:“我想着四更时走,也算是明日了。”
“……”柳清洛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四更天是几点。
她顿时有些无语,片刻后才说道:“我以为殿下想反悔,不愿意兑现我那两个心愿呢。”
“怎么会。”尹枞摇摇头,看了眼院中的腊梅树,说道,“明日会有人将地契给田娘子送来。这不也算是了却柳姑娘的一桩心愿了吗?”
“地契?”柳清洛愕然,“你今日出门……是去帮川贝讨回那块地?”
尹枞没有说话。
“可是、可是你怎么知道川贝的那块地在哪?你怎么做到的?”
这下轮到尹枞觉得奇怪了。他看着柳清洛,微微俯下身,直视着柳清洛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这有何难?本宫是太子啊。”
是啊,尹枞是太子。
现代也是特权主义盛行,可柳清洛从小顺风顺水,毕业之后也没去工作,总觉得特权离自己很遥远。
而尹枞是太子,他能轻易做到普通人做不到的事。田川贝所难受的那块地,尹枞只要一开口,便会有人上赶着将地契送上来。
好恨,柳清洛要仇富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实现大同社会啊。
柳清洛本还想着等自己靠漆线雕成名后再为田川贝讨回那块地。可她要曲折迂回努力那么久的事情,尹枞一句话便可以解决。如果……如果能借助尹枞,岂不是能事半功倍?
她收回思绪,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进屋了。她看向尹枞,发现尹枞正牵着自己的袖子。
柳清洛看了尹枞一眼,尹枞自觉地放开手,解释道:“外面太冷,我担心……”
柳清洛没听清尹枞后面说了些什么,她笑了笑,说道:“殿下这不是耍赖吗?我可没说这是我的心愿,你就这样贸然做了,我损失惨重呢。”
“嗯,猜到了。”尹枞并不意外,视线转向田川贝放在门后的药箱,“我给田娘子的那些银两,足够她开间医馆了。若她真的想做,自会有人帮她。”
柳清洛最期盼的两件事,尹枞就这样帮她完成了。她明明也没对尹枞说些什么,可尹枞就是明白。
尹枞不会也有个要攻略她的系统吧?
柳清洛闭了闭眼,开口惟余一句:“多谢殿下。”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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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算是一桩,还剩一件。柳姑娘可想好了吗?还有什么想让吾做的?”尹枞坐在案前,仔细瞧着桌上放的漆线雕。
秀美颀长的瓶身浮出金色的花纹,内里又用尹枞从未见过的颜色填充。那叶,那牡丹,那凤凰,端的是巧夺天工。
柳清洛走至尹枞的侧面,在尹枞仔细端详的时候用手轻托起了尹枞的下巴。尹枞一愣,微微仰视着俯下身的柳清洛,发觉二人离得极近。
尹枞有些不适应,想往后退,却被柳清洛扶住了后脖颈。
柳清洛垂下眸子,一字一顿道:“殿下,那最后一桩就是——我想出名。”
“……什么?”尹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此物若能得娘娘青睐,请殿下一定要说此物乃民女所做。”柳清洛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尹枞方才是因为柳清洛突然的动作而不知所措,此刻已经反应了过来。他看向柳清洛,微微笑道:“本宫该怎么说呢?柳姑娘,你是罪臣之女。”
这么些时日,尹枞一直说她是“柳千金”,是柳清洛自己将“罪臣之女”挂在嘴边。可她很清楚,尹枞也不过是面上客气,心里对她不会有多客气的。
“殿下你自然清楚该如何说。”柳清洛直视着尹枞的眼睛,没有丝毫紧张畏惧,“再者说,我若真的出了名,对殿下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哦?怎么说?”尹枞似乎来了些兴趣。
尹枞虽笑着,眼睛却冷得很。柳清洛看得出他眼里的审视,知道他这是在估量自己的价值。
这么久了,柳清洛心内终于有了尹枞是太子的认知。平日里尹枞太好相处,让人都忘了他是当朝最有天赋的皇子,是幼时立储的天才。
“我的本事,殿下很清楚,不是吗?”柳清洛俯下身,用手轻点了点尹枞曾经受伤的胸膛,“那毒,是我解的。还有那生辰礼……”
柳清洛轻轻笑了一声,继续道:“殿下贵为太子,也没见过这样的不是吗?殿下难道不好奇,我还会些什么,还能做什么吗?”
柳清洛神色冷淡,动作却亲密,语气更是暧昧。尹枞被蛊得不轻,喉结滚动几下,又挪开视线。
“嗯?”柳清洛单手搭上尹枞的一边肩膀,贴在他耳边问道,“殿下以为如何呢?”
“既然答应过你,便一定会做到。”尹枞侧了侧,躲开柳清洛的靠近。
“那就不打扰殿下歇息了。”柳清洛笑着,朝门口走去。刚走了没几步,柳清洛又回过身,笑着说,“谢谢殿下做的这些。这些是殿下能立刻答应我的,所以我方才说了这些。不过,我最期望的是殿下好好保重身子,不要忘记我。”
好静。
尹枞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自幼得到的关心太少,陪伴他的只有下人。而那些下人对他只有畏惧,鲜有关心。
所以此刻,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看着柳清洛,非常仔细地看着,像是要把柳清洛印在脑海里。好一会儿,直到柳清洛歪了歪头,尹枞才点头回应道:“好。”
“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
13. 剑穗
柳清洛近乎一夜未睡。
她很清楚送别对于临行之人的意义,所以她强撑了一个晚上,就为了当面与尹枞道别。
过了许久,柳清洛终于听到了些微的动静。她一下子清醒过来,静悄悄地下了床,连外套都来不及穿。
彼时尹枞刚走出院子,听到动静时回过身,恰与匆匆赶来的柳清洛对上视线。冬日的冷夜里,柳清洛只穿着件单薄夹袄,瑟缩地瞧着尹枞。
尹枞似乎并不意外,只微蹙了蹙眉,将身上的斗篷解开来披在柳清洛身上。
柳清洛望着门前的两匹马,又看了眼马上坐着的那人。尚未瞧清楚,便被尹枞挡住了视线。
“姑娘回去吧。”尹枞说着,往后略退了一步,似要将门合上。
“慢着!”柳清洛出声。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此时能说些什么,她只是想再与尹枞多待一会儿,刷刷好感度。
这些天好感度已经到了32%,可经此一别必有数日不见,若尹枞又接触了旁人,柳清洛担心这好感度掉下来。
于是尹枞真的不动了,耐心地等在原地,等着柳清洛。
柳清洛低头瞧了眼自己披着的属于尹枞的披风,忙解了开来,一边解一边说:“路上风大,殿下自己留着穿吧。”
尹枞顿了顿,似是诧异柳清洛叫住自己居然只是为了说这些。他按住柳清洛的手,重新帮她披上,解释道:“不妨事的,习武之人本就不怕冷。”
他这分明是在打趣柳清洛只在自己洗碗的时候多放热水。
柳清洛抿抿唇,一言不发地瞧着尹枞。
尹枞咳了一声,小声说:“再者说,我也不是只有一件外套。”
是,尹枞是不止一件衣物。可除了那瓷器外,他这次离开分明什么也没带走。
尹枞似是明白柳清洛心中所想,笑道:“蔺公子那儿也有备用衣物,姑娘不必挂念了。”
见柳清洛不说话,尹枞回头瞧了那人那马,说道:“既如此,吾便走了。”
“等下……”柳清洛低声唤道,从袖中摸出了什么。一手拿过尹枞的手将其摊开,一手将那物放置于尹枞掌心。
尹枞微微一愣,瞧着掌中之物,喃喃:“剑穗?”
柳清洛握上尹枞的手,眼眶已泛起些泪:“与殿下相处了那么些时日,经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临别前也该赠些什么。民女愚笨,惟愿殿下事事顺心,如骐骥踏尘逐日……”
说着,泪已盈盈欲滴。
藏青色的剑穗被尹枞攥在手心,竟有些硌。尹枞一时有些出神,好奇这剑穗是怎么做的。
而柳清洛已然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轻声道:“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①……”
柳清洛点到为止。
她没有再往下念,她相信尹枞会懂她的意思。她退至门后,缓声道:“殿下多保重。”
尹枞将那剑穗收好,看着夜色里总显得瘦小的柳清洛,微微叹了口气。他转过身,边朝前走边道:“柳姑娘放宽心,吾应下之事,必会做到。”
尹枞利落地上了马,握住了那缰绳。他顿了少许,最后还是策马离开。
另一匹黑马上坐着的蓝衣公子紧跟在尹枞身边,悠悠念道:“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②。”
“蔺入淮……”尹枞恨恨道,“你且闭嘴吧。”
而柳清洛站在原地等了许久,直到那人彻底消失不见,方才回过身。可自始至终,尹枞都未回头看她一眼。
柳清洛暗暗嘀咕,好感度真的有三十多吗?
【宿主你好,目前好感度已达49%。】
哇塞,一个剑穗而已,涨那么多好感度?柳清洛很是高兴,也没管不过一个剑穗,尹枞因何会增如此多的好感度。她将门插好,欣然回到屋中。
尹枞的斗篷还披在柳清洛身上,柳清洛满身都是其身上独有的气味。强撑着一夜未睡,又演了好一会儿的戏,柳清洛此时已经很困倦了。
她打了个哈欠,想将斗篷脱在尹枞之前睡的那间房间。她点起灯,将衣服随意搁在床上,往回走时被桌上的什么东西闪了下眼睛。柳清洛看了一眼,怔住了。
那竟是一枚发簪。
柳清洛不懂玉,但那簪子通体雪白澄净,雕花更是繁复精致。饶是柳清洛,也不敢说自己能将花瓣雕得如此薄。
这簪子,是尹枞送给她的吗?可是,若想送,为何也不说一声,单单留在桌上?何况……何况这簪子上的花纹还是并蒂莲。
自完成帮尹枞制作生辰礼的任务后,系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了还是柳清洛达成了什么成就,现如今二者沟通不需要依靠触摸《天工漆谱》了。
柳清洛坐在床上,手里摩挲着那玉簪,问道:“系统,可以查查这玉簪是尹枞何时得来的吗?”
【从刘双儿那拿得瓷器那日。】
系统回答得很快,好像早就料定柳清洛会好奇这个。柳清洛闻言愣了一下,她倒是没有想到,尹枞居然那么早就想送她东西了。
而她送尹枞的那个剑穗,是她临时花费50积分从系统那得的。
柳清洛捂脸,怨不得人家是太子,这做人都比自己会做。
“那、可以查查尹枞的好感度变化吗?具体到时间的那种。”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就在柳清洛以为这是不是强系统所难的时候,系统开始汇报了起来。
这这这……尹枞内心戏那么丰富吗?怎么一分钟好感度就能变化十几次。
这这这……怎么每次增加都是在晚上,总不能是晚上复盘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顺便心动了一下吧。又不是上班,心动也要按时间打卡吗?
回顾了尹枞这些时日的好感度历程,柳清洛暗自感叹:真是看不出,尹枞原来是个内心戏丰富的自我攻略狂魔啊?一会儿增一会儿减的,减了之后又疯狂加,这不就是在自我攻略吗。
柳清洛方才将斗篷脱了,此时觉得有些冷。她站起身,轻轻走回田川贝所在的那间房间。
田川贝似乎一直未醒,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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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柳清洛出去前没怎么变化。柳清洛小心钻进被窝,刚想把头也埋到被子里的时候,却蓦地被田川贝握住了手。
柳清洛一愣,任凭田川贝握着自己的手,一时没有说话。
田川贝帮柳清洛暖着手,又将她冰冷的脚夹在小腿处捂着。柳清洛有些不好意思,想要挣开,却听见田川贝说:“太子殿下走了吗?”
“是……”柳清洛应了一声,问道,“川贝你一直未睡吗?”
“睡了,又醒了。”田川贝这样说着,可她语气十分清明。即便是中途醒来,也醒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我以为……以为你会同殿下一起走呢。”
嗯?柳清洛闻言一顿,抬眼去瞧田川贝的神色。可屋里太黑,柳清洛什么都看不清。只有手上脚上源源不断传来热意,让柳清洛更觉得心痛。
“怎么会那么想?他可是太子殿下,带着我做什么……”
“他能护住你,不是吗?”
田川贝身上很热,稍过一会儿便将柳清洛的手脚都捂热了。她轻轻放开来,翻了个身,背对着柳清洛闭上了眼睛。
柳清洛听着田川贝的呼吸声,睡意全无。田川贝什么也不问,柳清洛便以为她什么都不知。可此时才知道,她一直想隐瞒的身份,田川贝早已得知。
她只是不问也不说,并不是不知。
柳清洛一直觉得这就是个小说的世界,她把田川贝当小说里的关键npc,把尹枞当需要攻略的小说男主。她告诉自己不需要太真情实感,可在自己想为田川贝争取些什么,在田川贝明知的一切却什么都不问的时候,在尹枞悄无声息为田川贝安排好一切的时候,一切就都变了。
柳清洛轻叹了口气,小声道:“川贝,这家中以后就只剩你我了。”
田川贝似乎是睡着了,并未回答。
柳清洛其实也不是想念尹枞,就是觉得以后少了个苦力和钱袋子,还挺可惜的……更何况,这还是个愿意烧锅洗碗的苦力。
与此同时,偏僻小道的马车上,尹枞正往剑上系剑穗。蔺入淮瞧了几眼,取笑道:“微臣还是第一次听说谁收了剑穗后是由自己亲手系上的。”
“这怨谁?”尹枞冷哼一声,将系好了剑穗的剑拿起,细细端详。
蔺入淮在一边看着,摇头轻笑。他伸手摸了摸那剑穗,尹枞尚不及制止,便见到蔺入淮面色一下子严肃了起来。
蔺入淮又细细摸了几下,忽而问道:“殿下,这是何人赠与你的?”
“如何?”尹枞自得了这剑穗还未仔细瞧过,现如今被蔺入淮这样一问,心内也有些疑惑。他伸手也摸了几下,偏过头与蔺入淮对视。
他们二人均为出声,可他们都懂彼此内心所想。
这不只是个剑穗,更是一防身利器。
蔺入淮低头瞧着那剑穗,低笑道:“还有同心结呢……殿下真是好福气啊。”
他说着,又笑了几声:“这若是那姑娘亲手所做,那她也太了不得了。”
“她本就很了不得。”
14. 山川湖泽
琉璃灯影漫过重重金阶,金丝幔帐垂作千叠流云。金猊吞吐瑞脑香雾,凝作阶前游动的烟。
皇后着蹙金绣凤广袖翟衣,端坐于凤鸾宝座上,此时正含笑与身侧的皇上说些什么。
八宝食案上错落摆着玛瑙盏盛的美酒、水晶盘盛的水果,银丝笼里的糕点犹带炉温。琵琶声起,舞姬旋开泥金裙,臂间披帛翻飞如惊鸿振翅,金铃脆响。
皇后生辰,皇上在宫内大摆宴席,赏赐无数。美酒、歌舞、烟火,样样不漏,极力讨皇后欢心。
丝竹悦耳,众嫔妃赞着皇上心思细腻又体贴。一片笑声中,皇后开了口:“皇上,臣妾近日得了一物,想给您瞧瞧呢。”
缠枝莲烛台爆开灯花,映得八宝食案上贡礼流光浮颤。珍妃瞧着那光,暗想:有什么宝贝私下瞧不得,偏要在生辰宴上瞧?
“是什么?”皇上似乎来了些兴趣。
皇后偏头对宫人说了句什么,自有他人会去操办。不消片刻,那立在都承盘上的鎏金漆匣便被呈了上来。
待匣子里的漆线雕露出真容时,殿内众人都呆了一呆。青白渐变晶莹剔透的瓷,竟有只凤伏于其上,更不必说那远看似闻其香的花。光是那颜色,也是众人从未见过的。
久居宫中之人,什么珍宝没见过。送礼也不在“贵”,在于“稀”。若细说,旁人也未必喜欢这色这瓷这雕。所叹多是为其形制——谁曾见过这般在瓷器上雕出纹样的呢?
就连皇上,也多看了两眼,笑道:“果然有趣。从何处得来的?”
“回皇上,是枞儿献上的生辰礼呢。”皇后说着,漫不经心朝下看了一眼,恰与康贵妃对上视线,嘴角浮出一个笑。
她略点了点头,示意宫人拿近些给皇上瞧。在皇上细细端详之时,皇后微微笑道:“说是前几日出宫,遇到一巧匠,所做之物连他也未曾见得,便托那匠人做了一个带回来。枞儿说此物名唤‘漆线雕’,那凸起的纹样皆是由特制的漆线绘成,而后上色。”
团花锦袖下,藏着的护甲被康贵妃按按掐进掌心。
“真是‘高手在民间’啊,如何能想到的呢?”皇上叹着。
康贵妃笑道:“说起‘漆’,倒是让臣妾想起了那方师傅。他的漆术,也是极为难得的。不知此物是何人所作呢?竟比陈师傅还高明。”
“这如何比得?二人又不曾见过面,何来谁更高明一说。”康贵妃所说被珍妃四两拨千斤地揭了过去,也不好再提。
皇后若真想介绍那匠人,一开始便会提出。如今没主动说,必然是有自己的缘故,又或者,是有别的用途了。
“缠漆如治丝,经纬不乱方成器,枞儿真是有心了。那日问起他的功课亦极不错,对答如流。”皇上笑了起来,“论起孝心,也是少有。”
自有嫔妃笑赞“得此太子真是天佑大宁”,皇后执起错金螭首壶,亲自为皇上斟了杯酒。琼浆倾入金杯的刹那,帝后二人对视一眼。
而后,在皇上举起酒杯之时,微点了点头,二人共饮。
****
尹枞离开的第二日,果然有人上门交给了田川贝那地契。田川贝不可置信,翻来覆去地瞧了好几眼,又看向柳清洛。
“好好收着吧。”柳清洛耸耸肩,笑道,“这是太子殿下的恩典,报你的救命之恩。”
当着人家的面没好好叫过几次“太子殿下”,如今人家走了倒是恭敬了起来。田川贝假装挺不错柳清洛的戏谑,摇摇头说道:“若真是谢我的收留,那些银两就够了。这地契,分明是借了你的光。”
“什么光不光的,他若真的谢我,就该赐我黄金万两。”柳清洛畅想了一下自己坐拥豪宅良田帅哥钱财的美好生活,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些你日后必不会缺的。”田川贝回过身子,背起放在门边的竹筐,问道,“我今日要去拾柴,你要跟我一起吗?”
“好。”柳清洛答应下来。虽然拾柴很无聊,但总比在家里闲着强。她有样学样,也在背后背了个筐,跟在田川贝身后出了门。
今日田川贝走的路似乎与往常不同——虽然柳清洛人生地不熟,也记不清这几乎一样的条条山路,但总觉得这条路格外陌生。
二月将至,天气渐暖,有些植物已经从地上冒出芽来。柳清洛低着头寻着长得顺眼的枯枝往箩筐里放,猝不及防撞上田川贝的背。
田川贝不知何时将背后的筐放了下来,擦了擦额角的薄汗,笑道:“走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坐下歇歇吧。”
说着,将水壶递给了柳清洛。
柳清洛喝着水,望着田川贝那刚刚半满的筐,又看了眼自己背篓里寥寥无几的柴,面上作烧。
倒也不是她偷懒,她总觉着这片地上的枯枝很少,并不好拾。也不知尹枞那几日拾柴是从哪里拾得的,该不会是直接去集市里买来的吧?
她将水壶递给田川贝,自己站起了身,说上那边走走。田川贝叮嘱她不要走远,而后便同意了。
柳清洛背着背篓又走了一阵子,也没捡得多少柴。她放下背篓,扶着面前的树喘气,抬头时微微一怔。
灰白的树皮,黄褐色的小枝……柳清洛折了根树枝,放在鼻尖嗅了嗅。
这竟是漆树,还是那么大一片!等天气再热些,黄绿色带抹红的嫩芽就要长出来了。
柳清洛本想着待自己“出名”后就立学教人们做漆线雕,也算是帮他们得门手艺以便养家糊口。其次,也可以发扬传承漆线雕。自己穿越前做不到的事,在穿越后总该做到吧?
她本来还惆怅该上哪里得来那么些做漆线雕的材料——总不能什么都向系统要。谁曾想,居然让她发现了那么大一片漆树林?
柳清洛回去时脸上还挂着笑,彼时田川贝的背篓已经满了,瞧见柳清洛时佯怒:“你上哪里去了?让我好找。”
“我就在前面转了转……”柳清洛抿抿唇,问道,“川贝,你可知这一片的树林由谁管?”
柳清洛是理科生,历史学的并不好。她只依稀记得秦汉时山林归国家私有,西周是似乎还有个专门管辖山林的管制叫“虞人”。小说是架空的,她不知道这里是参考了哪个朝代,也不知道这里的山林管理是什么制度。
田川贝望向柳清洛,疑惑道:“哪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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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种着……呃,我带你去瞧。”说着,柳清洛挽住田川贝的胳膊,带她往那漆树林走去。
柳清洛本来也没走多远,再加上那漆树林实在是大,不消片刻,就找到了地方。
田川贝四下瞧了瞧,更疑惑了:“这里有什么……”她顿了一下,回答道,“这儿是王寡妇家的地。”
王寡妇是何人柳清洛并不知晓,但她很是疑惑:“她为何有土地?旁人未收走吗?”
如果没有收走,那为什么要夺走田川贝的地呢。
田川贝解释道:“王叔家就剩他一个人了,他死了之后自然没有亲戚什么的来抢。再加上这林子偏僻不好开垦,没人想要。”
柳清洛点点头,又四下瞧了瞧,问道:“那这山林归属该如何划分呢?是人人都有吗?你可有山林没有?”
田川贝的眼神更奇怪了,她微眯起眼睛,打量着柳清洛。柳清洛不解,也望向她。
“这不是六年前才颁的法吗?山川湖泽不得为士族子弟私有,按官职划分所拥之地,其余皆划分给百姓。你不知吗?”
柳清洛当然不知道了。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田川贝虽不曾问过柳清洛的家世,可就是瞧初遇时柳清洛穿的那身衣服也能猜到柳清洛出身不差。兼之昨夜田川贝模糊的试探,怕是早已猜出了自己的身份。
柳清洛郁闷,田川贝这回估计要将自己当做无所事事、不在乎百姓生死、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大小姐了。
文中对于朝政与国力等情况并没有细说,柳清洛也不太感兴趣。在之前得知女人不得有土地不得做官时,她也曾觉得尹枞他父王是个封建的老古板。
提出士族不得私占山林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实施。高官若拥有土地,又拥有朝中一定的话语权,那凡是不利于高门利益的条例永远不会顺利实施。可如今不但实施了,还真正落实到位了。
柳清洛都有些好奇了,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怎么做到真正的惠及百姓没有被中间的人吞掉呢?
田川贝望着那林子,悠悠道:“听闻别的地方实施此条例极为艰难,常有高门大户占了百姓的地。万幸淇州有柳大人,在他的督促下,地终于落到了我们手里。”
淇州的柳大人……原主她爹?
柳清洛侧过身,发觉田川贝也在看自己。她笑了笑,牵起田川贝有些粗糙的手,说:“我们回去吧。”
“……好。”田川贝答应下来,刚走几步,又说道,“可是你的背篓没满,你又偷懒。”
“……”柳清洛低头认错,“是的我又偷懒了。前几日尹枞拾的柴多,就当他替我拾了吧。”
田川贝摇摇头,叹道:“都什么时候了,还直呼名讳。”
“哎呀,他又不知道……”柳清洛说着,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尹枞那几日拾了那么多柴,用的那么快吗?这才几日,就又要去拾?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回到家,在看到柴房里堆得整整齐齐的柴火时,柳清洛回头看了田川贝一眼。
而田川贝也在看着她,对着她笑了笑。
15. 殿下较以往有大不同
这日,尹枞正在书房里写字,忽听得一阵脚步声。抬头时,一袭白衣的蔺入淮匆忙走了进来。
尹枞搁下笔,朝蔺入淮身后瞧了瞧,笑道:“有人在追你不成?这样着急。”
蔺入淮立刻反击:“是殿下着急吧?柳尚书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殿下怎的又上起心来?”
“不要你管。”尹枞淡淡道。
“好,微臣不管。”蔺入淮退了几步,在尹枞摆手示意后,方在座位上坐下。
刚一坐下,便说道:“听闻殿下得了个新鲜玩意儿?在宫里都传开了。”
“宫里的事你如何得知?”尹枞看了眼蔺入淮的神色,见其不想说,继续道,“谁知道你指的是哪个新鲜玩意儿。”
“具体的微臣亦不知,只听说是献给皇后娘娘的生辰礼。宫里宫外,殿下的孝心是传遍了,再加上这几年的变法,谁不赞殿下一声‘好太子’。”
蔺入淮话说得恭敬,语气却戏谑。尹枞面不改色道:“那蔺卿如何认为呢?”
蔺入淮轻轻摇了摇头。
他乃当朝首辅蔺彦之子,七岁便写下了《玄枢策赋》这样的惊世之作。世人皆道蔺入淮的才能在其父之上,日后必定也是一大能臣。
既有倾世之才,蔺入淮幼时便立志要辅佐君王,心中所愿唯有万世太平一事。
尹枞懂蔺入淮那摇头的含义。他虽早已被立储,可他那些王弟,对于太子之位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纵有帝王之志,也总要有机会当上帝王才行。
“殿下不必过于忧虑。朝中虽形势莫测,可家父与李将军自是一心为您。”
一个是文臣之最,另一位是武将之首,按理说有这两位的支持便可大致安心了。可尹枞想起那日雪夜里刺向自己的尖刀,摇了摇头:“终是夜长梦多啊。如今高大将军战事连连告捷,又拿下了三座城池。兼之五皇子确实是有些才能的,康贵妃母家实力又雄厚,长此以往……”
尹枞虽未明说,可蔺入淮什么不懂呢?甚至,对于朝中局势,他有时知晓得比尹枞还清楚。
“殿下那日去柳府不是得了些什么吗?”蔺入淮望向桌上的棋盘,是前几日他与尹枞下的残局,到今日了还没有什么变化。他瞧了尹枞一眼,伸手下了一子,静默不语。
论诗书,尹枞不如蔺入淮;论骑射,蔺入淮不如尹枞;论棋技,二人各有千秋。
此刻,尹枞望着那得以破解的棋局,没忍住笑了笑:“入淮属实棋艺高超,我不如你。”
“殿下棋艺在微臣之上,此刻不过是因为身处棋局中,才一时寻不得破解之法的。”
尹枞想起在库中收着的那扇古怪漆屏,又想起柳清洛对漆术的了解。他顿了一下,问道:“你可知那方师傅如今何在?”
尹枞没有明说是哪个方师傅,可蔺入淮迅速会意,有些诧异:“殿下怎么也要寻他?”
“还有谁?”
“高大将军。”蔺入淮想了想,“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不过,家父未曾告知。”
既如此,蔺家是绝对站在尹枞这边的了,也必定知道那方师傅的下落。
“那就劳烦入淮帮吾寻来了。”尹枞的书房一向无人侍奉,此时亲自给蔺入淮倒了杯茶,给自己亦倒了一杯。
二人相识多年,蔺入淮的君臣之礼一向守得很好。他正要行礼,却被尹枞一把按住,轻轻摇头。
“那方师傅如今在淇州,家父一直派专人看管,行踪无人可知。”蔺入淮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口气,“说起来,方家曾经与柳家交好,两家据说还定过亲呢。”
尹枞咳了一声。
蔺入淮没放在心上,继续道:“柳家出事后方家人迅速与其撇清关系,虽为自保,但也未免太过让人心寒。可奇怪的是,自那后方师傅再没离开过方家,似在等着什么人。”
尹枞与那方师傅也只有一面之缘,如今更是早已忘了其名字。他点了点头,说道:“既如此,入淮便命人将其带过来吧。”
“是。”
氤氲热气间,尹枞叹了口气,望着眼前略有些模糊的蔺入淮,说道:“吾前些日子离开了这京城,一路上发觉仍旧有许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吾本想着‘轻赋税’已多年,何至于此?甚至还猜测是否是百姓疏懒,实在惭愧啊……”
蔺入淮神色平静,似乎对此情况早已得知。他看着尹枞,说道:“而后发现其实是官吏私自征收粮食,瞒不上报。此本为大事,可镇镇如此,州州如此,官府州府狼狈为奸。富了他们,苦了百姓。”
“是啊。”尹枞略垂了垂眸,想起一路的所见所闻,苦笑道,“吾最后发现,对百姓欺压最少的竟是淇州。柳相旬因‘谋逆’‘私收贿赂’获罪,可抄家时抄出的宝贝钱财还不抵一个州官所积之财。”
“殿下莫忘了,您也不过是途径几个地方而已。大宁有十七州,其他州又当如何呢?边疆百姓会不会更苦?若有战事呢?”蔺入淮轻啜一口茶水,叹道,“殿下在京中多年。如今出京一趟,倒与以前大不同了。”
尹枞笑了笑,亦叹道:“早该不同了。”
****
按照柳清洛的计划,她本该在皇后生辰宴后以“漆线雕”之名闻名天下,而后成为举国著名的能工巧匠,获得赏赐无数。再之后她就会一边攻略尹枞,一边教人们做漆线雕。等她攻略成功后积分也该赚够了,那时漆线雕也差不多得到了传承,柳清洛便立刻兑换“还魂丹”回到自己的时代。
理想非常丰满,可现实未免太骨感了。柳清洛等了好些日子,也没有听到什么召见。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淇州离京城太远了,消息传得不及时,然后被田川贝告知淇州离京城不远,于是彻底灰心。
尹枞那个混蛋,是不是食言了!是不是压根忘记了这件事情!还是说……皇后并不喜欢那件生辰礼,未曾放在心上?
不应该。
自柳清洛穿来后,不论是密室里发现的《天工漆谱》,还是这莫名其妙的系统,又或者尹枞受的诡异的伤,再加上田川贝刻意引得自己发现的漆树林……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暗示柳清洛需要将漆线雕利用起来。
可自己为何没得皇后召见呢?莫非是因为自己只需要完成系统给的任务,完成它所要求的主线,只有在这些时候漆线雕才会有大用,其他时候都是在做无用功吗?
若真是如此,为什么要选她穿越!这年头就是玩个游戏开放度都很高了,何至于此呢?连事业线都发展不起来。
田川贝看出了柳清洛的闷闷不乐,还以为她是因思念尹枞所致,便提出带柳清洛出去串门。
柳清洛在自己的时代就不是很喜欢社交,本想拒绝,又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田川贝的固定任务什么的,就像带她发现漆树林那样又要带她得到什么关键性线索,于是点头答应了。
她前几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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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拜访王寡妇的来着,却一直未曾得到机会。结果今日田川贝领她串门的那家,恰好就是王寡妇家。
果然是固定任务吧?还是和漆线雕有关的对吧?
柳清洛站于田川贝身后,等着她敲门。等有人来开门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位半头银发的妇人,看起来得有五十多岁了。
“川贝啊。”那妇人笑着握住田川贝的手,在发现田川贝身后还有一人时,面露疑惑。
田川贝将柳清洛拉了出来,介绍道:“王嫂,这是我的一个妹子,来我家住两天。我带她来看看你,同你说说话。”
“诶呦,你这妹子长得真俊,跟天仙似的。”王寡妇夸赞道,又握住了柳清洛的手。
王寡妇的手上有很多茧,握起时甚至有些刺手。柳清洛跟着王寡妇进了屋,面上虽不显,内心却惊异。
王寡妇有那么大一片山林,柳清洛想着怎么也不会过得太差。可她家中堪称家徒四壁,墙壁都斑驳了,处处有一股霉味。
总说发霉的房子住不得,时间长了身体要出问题。可是若有条件,谁愿意住发霉的房子呢?
王寡妇家很小,椅子也只有两把。来了三个人便坐不下了,王寡妇便坐在了矮床上,与田川贝二人说着话。
说是串门散心,柳清洛人生地不熟的,与王寡妇并没有什么好聊,多数时候都是在听二人聊天。
二人说了好些,柳清洛得知王寡妇今年不过三十七岁。年纪比自己的母亲小,看着却比母亲老得多。没了丈夫后家中生活艰难,又无地可种,全靠她做些鞋子什么的拿到集市上卖。可她年纪大了,又舍不得点灯,现在眼睛坏得厉害,鞋子做的没以前好,买的人也少了。
柳清洛听着心酸得厉害,开口道:“嫂子你不是有片山地吗?何不包出去,也可以得些钱度日。”
“哎呦,那地里也不知种的是些什么树,砍也不好砍,卖又不好卖的。”王寡妇笑了笑,继续做着手上的鞋,“我年纪大了,也折腾不起来了。”
普通百姓用不起漆器,自然不认得漆树。可王寡妇才三十七岁,哪里算得上年纪大呢?
柳清洛又凑近了些,去看那鞋上的纹样。柳清洛不懂刺绣,也发觉王寡妇如今绣得确实有些粗糙了。可那纹样繁复,倒也十分精美。
“我可以包下来的,嫂子。”柳清洛抬起头,说道,“我需要那树,用它有大用。价钱方面川贝会帮着算的,你若信不得我,也该信川贝吧?”
王寡妇闻言抬起头,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注视着柳清洛,有些疑惑:“那树也不粗壮,做不得木器的。姑娘若想用那树做些木器,还是趁早死心吧,做不得的。”
“不是木器。”柳清洛摇摇头,说道,“也不怕告诉嫂子,那树是漆树,我是想做漆器。”
“漆器?”王寡妇重复一遍,有些怔愣。她重新拿起那双未做完的鞋,叹道,“一个姑娘家,竟有这样的本事。我也不懂这些,你若想要,便直接拿去吧。钱财方面倒也无所谓,我只有一件事相求,姑娘可否教我闺女认字?”
认字?王寡妇如何得知自己认识字的?柳清洛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长了一张“学霸脸”,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许是看出了柳清洛的疑惑,王寡妇笑了笑:“姑娘一进屋别的先不瞧,单单瞧了我那亡夫生前写的字。既知漆器,想必家境不差。姑娘若愿意教我闺女识字,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16. 听不懂,想亲
柳清洛其实不爱上学,只对看书有些兴趣。她喜欢语文,但不喜欢应试教育。在找到漆线雕这一爱好前,她一直不太懂上学的意义。
包括此刻,她看着希望自己教她女儿识字的王寡妇,下意识感到疑惑:读书?读书有什么用呢?女子做不得官,纵有一肚子诗书,纵有举世之才,也无法实展抱负。
她犹疑着,问道:“那嫂子是希望我教会她些什么呢?”
“认些字懂些道理就好了。”王寡妇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看向墙上挂的字,叹道,“我是大字不识一个,希望她不要同我一样,总该读点书的。”
至此刻,柳清洛终于无话可说。
谁不知女子做不得官呢?王寡妇所求也不是希望她女儿挣得什么功名,不过是对她的托举——希望她强于自己,不要重蹈自己的覆辙罢了。
柳清洛点了点头,说:“我答应你,嫂子。不过那地的钱该给还是要给的,过几日我和川贝一起送来。说起来……你女儿呢?”
“和老张家的闺女在一起玩呢。”王寡妇叹着,起身在匣子里翻找着什么。柳清洛正想问自己要不要帮忙时,王寡妇忽然回过了身,朝柳清洛手里塞了些钱。
“嫂子你这是……”
“上学哪里不要交钱的呢?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姑娘你且收着,过几日等你闲了我就将我闺女送到田妹子家。”
“不用了。”柳清洛忙推了回去,按照她以往推拒压岁钱的经验迅速站起了身,拉着田川贝就往外走,“嫂子我和川贝就先回去了,待我准备好东西后就来找你。”
“姑娘……”
柳清洛拉着田川贝走了。
二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柳清洛回忆着这几日的一切,忽然问道:“川贝,你知道我是谁吗?”
田川贝侧过头,似乎并不意外柳清洛会问这样的问题。她略笑了笑,说道:“你不是青萝吗?”
“只是这样吗?”柳清洛站住脚步,双手攀上田川贝的肩膀。柳清洛本身的个子就不矮,原身的身高长相与自己的都一样,此刻比田川贝高了一些。
田川贝微仰着头,笑道:“还有怎样呢?”
“不怎样。”柳清洛笑了笑,暗想:一个小说世界,真是想太多了。明明大家都只是npc……
“还是说……柳姑娘?”田川贝在柳清洛身后开了口。
柳清洛顿住了。她回过身,看着田川贝,一时没有说话。直到田川贝握上她的手,才缓过神。她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如何得知的?”
“姑娘一直没有刻意隐瞒不是吗?”田川贝将柳清洛当初让尹枞“掉马”的那句话又还了回来。
“再者说……”田川贝继续道,“我们原先见过的,是姑娘你自己不记得了。”
见过?柳清洛分明已经有了原身的记忆,但在与田川贝初遇那天并未对田川贝有过什么印象,想必二人不算太相熟。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什么时候呢?”
“柳姑娘忘了便忘了吧,原本也没什么。”田川贝笑着摇摇头,“倒是姑娘倾世之色,见者难忘。”
“没、没,是我记性一直不大好。那、那川贝你当日收留我,是因为认出我是谁了吗?”
田川贝一时没有做声。
她想起与柳清洛“重逢”的那日。其实她当时并未立刻认出柳清洛是何人,她只是见到一个女子冬日里独自坐在外面而感到不忍,下意识地伸出援手罢了。
她也曾觉得柳清洛会不会是那柳家大小姐,可一是因为当初匆匆一面,虽惊艳却也有些淡忘了;兼之柳家已被抄家,论谁也想不到竟能让一个千金小姐逃过一劫。
后来她确认了,但她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有说。
她觉着她做的一切都源于柳清洛当初的相助。她啊,也不过是在报恩罢了。
可如果真的只是报当初的恩,真的需要做那么多吗?真的需要为了柳清洛的目标,四下打听相关事情吗?
柳清洛等不到田川贝的回答,心里便已经知道答案了。她微笑着抱住田川贝的胳膊,由衷说道:“川贝,你真好。”
“哪里好呢?”
“哪都好呀。愿意收留我,不嫌我话多,不嫌我事情多,每天都陪我聊天,我拜托你的事情你都愿意帮我分忧。你很厉害,懂医术,医术很好,能治很多病。你很善良啊,愿意救下尹枞,当时他可只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欸。”
“我救他,不是因为你想救他吗?”田川贝淡淡道。
“呃……是吗?”柳清洛已经有些回忆不起那天的细节,便不再提,“谢谢你没有因为我父亲的事而将我赶走……”
话音未落,便被田川贝打断了。田川贝微皱着眉,有些不解:“为何要因柳大人而将你赶走?”
“我父亲他……他……”柳清洛抿抿唇,不知田川贝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柳相旬犯的罪,百姓应该比她更清楚吧?
可田川贝说:“柳大人是好人,是个好官。他若真的有罪,也教不出你这样好的姑娘。”
柳清洛一直以为坚信柳尚书无罪的只有原身,此刻面对田川贝的信任,竟一时无言。
原身记忆里的柳相旬自然很好,在家中对待下人很友善,对待原身的母亲更是细致温柔。原来,在百姓心中,柳相旬也是一个好官吗?
“嗯……”柳清洛低声应着,“我们都是好人。”
****
柳清洛原打算次日上午与田川贝一起去集上买些书籍一类供王寡妇女儿学习的东西,可田川贝上午便被叫走看病去了,柳清洛只好自己出发。
这些时日她去过市集不少次,因而对路线也还算熟悉,甚至还发现了一条更近的小道。等她到达市集时,人正多,集上很是热闹。
在这儿的娱乐活动太少,饶是柳清洛这样宅的人,在这里也被迫激发出了逛街的爱好。她四处走四处看,一面找着卖书籍纸笔的小店,一面瞧着街上的各个新奇玩意儿。
古代能人巧匠就是不少。这里的玩具也特别有意思,虽不如现代的丰富高级,但光那九连环就够柳清洛研究半天了。
她买了个九连环,在手上翻来覆去地捣鼓着。刚走出没几步,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个人。
“对不起!”柳清洛吓了一跳,火速道歉。虽然她觉着是那人先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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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她,但她这人一直非常客气,有时谁提醒她些什么她都要来句对不起。
“无事。”那人扶起她,又捡起被碰到掉在地上的九连环,递给了柳清洛,说道,“倒是姑娘可还好吗?”
“好的好的。”柳清洛连连点头。对面是个陌生男子,柳清洛不欲多与他说话,低着头就离开了。
古代没有手表,柳清洛看着日头觉着离吃饭的时间不远了,总惦记着回家吃饭。便决定找个人问问哪有卖书本的店,不靠自己找了。
她四下看了看,选定一个看上去最好讲话最热情的大婶。正要上前时,竟被拦了一下。
“……”柳清洛看向那人,再看清长相时,呆住了。
那人倒是反应得很快,他一把抓住柳清洛,低声道:“清洛?”
是方时翊,原身的未婚夫。
柳清洛此时脑海中有很多二人过去的美好回忆,可那是原身的,又不是她的。再者说,柳家覆灭,婚约自然是取消了的,柳清洛并不想和方时翊有过多牵扯。
她微微往后退了退,扯出被方时翊抓着的手,说道:“方公子,我还有事,便先走了……”
“什么事?”方时翊动作很快,又将柳清洛拦住了。他面色焦急,四下看着,说道,“你就这样出门吗?”
不是,我这么出门有问题吗?柳清洛大怒,想邦邦给方时翊两拳。
“若是被人认出了怎么办,怎么也不小心一点。”方时翊说着,竟直接用袖子将柳清洛的脸遮住了。
谢谢你啊,这一遮,比不遮的时候收获的关注度还多。
可方时翊毕竟是好心。柳清洛便跟着方时翊到了一处僻静地方,问道:“方公子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你别这样生疏地唤我。”方时翊看起来竟有些委屈。
平心而论,方时翊长得很不错,是柳清洛曾经喜欢的那种阳光大男孩的类型。可她还得回她自己的世界呢,并不打算在这个虚假的世界谈恋爱,所以并不想在方时翊身上浪费时间。
“好吧,那……阿翊。”柳清洛妥协了,“你有什么事吗?”
“我们那日不是说好了吗?第三日你便来方家找我。为何过了那么些日子你都不曾来?”
不是,原身记忆里也没有这段啊?柳清洛简直要怀疑原身是不是有阿尔茨海默病了,为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对不住,我、我忘了。”
方时翊看着面前光华不再,连粗布衣裳都穿着的柳清洛,只觉得心酸。他伸出手碰了碰柳清洛的脸颊,叹道:“你冷不冷?”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柳清洛摇摇头,将方时翊的手拿了下来,问道:“你还记得你幼时识字时看的书是什么吗?”
“什么?”方时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很难理解吗?我说的不是中国话?”柳清洛没了耐心,“就是字面意思啊。”
方时翊不知柳清洛叽里咕噜地在说什么,他盯着柳清洛红润的唇,叹道:“这个过会儿再说,师父等了你许久,你随我去见他。”
“……?”柳清洛被方时翊拉走的时候,脑内就一个想法——我同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