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甜妹宕机后》
1. 第 1 章
五月初的优山,气温就来到了33度。
晚七点,尽管有风,穿着宽松短袖走在路上的孟盼沅额头还是不断冒着汗,她双手抱着个装满杂物的大帆布袋,正双目无神地找着自己停在路边的车。
“……啪”的一声,一只签字笔掉在地上,被它随意盘着的长发终于也结束了一天的约束,趁着闷热的晚风彻底放飞。
孟盼沅长呼一口气,像断电了的机器人,愣愣地站在原地,这天是她近一个月来最早下班的一天,也是她在时盈集团上班的最后一天。
在这家行业头部大厂工作的三年多,她是舆情公关团队一枚负责渠道的关键螺丝钉。俗话说脏活累活干多了,人要么麻木了要么就疯了,身边的同事先后抑郁就医癌症手术,孟盼沅觉得自己也到临界点了,尽管上司反复挽留,她还是决定小命要紧,先溜为敬。
捡起笔往前又走了十来米,找到车,帆布袋随手扔在副座。
启动,开上环路回家。她不是本地人,工作几年存了点钱买了车,租住在离公司不远的郊区。
车内还被白天太阳直晒后的余热包裹着,听着纯音乐,从下午开始的偏头痛越发混沌,一个晃神,她便错过了下环路的出口,只能继续往前开。
这条路连着机场高速,路上的车辆并没有因为靠近郊区而减少。
孟盼沅抬手使劲拍了几下额头,脑瓜子嗡嗡作响。她一边强打精神开车一边关注着导航,坚持到下一个出口拐到辅路,身体给她下了最后的宕机通牒,她赶紧停到路边车位,放空休息。
这一两年她失眠严重,长久的高强度负面竞对工作,让她24h×365d吸收着负能量,每天时刻盯紧电脑手机,生怕错过任何需要处理的临时事件,久而久之,即便身体再累,勒紧的神经总能让她轻松拿下熬夜冠军。
手机就在这时响了,
一接通,闺蜜曾恺琳明亮的声音传了过来:“沅宝,恭喜解脱。”
孟盼沅轻轻应着:“同喜,同喜。”
“解脱感受如何?”
“别提了,回家环路下错口了,现在路边停着呢,这是哪啊,都没注意,两边都是树……等会…看到路牌了,翠...湖?湿地公园?”孟盼沅眯着眼睛判断路牌上的字。
“翠湖?那就在机场旁边啊,你这一脚够远的。”
“……嘿哟,我可真行。”孟盼沅调了下座椅,侧身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对了,我约了做瘦脸,等我明天出差回去,你陪我一起吧,沅宝。”
“没问题!”
两人来来回回瞎聊了几句,曾恺琳听着孟盼沅绵软的嗓音,想到了什么,话题一转:“你要不听会ATC录音吧,特别助眠,我听你这声音是又快不行了,真诚推荐哟!”
“ATC?”
“就空管录音啊。”
“那个说话一直突突突跟机关枪似的录音啊,你之前不是给我发过么,你确定是助眠?不是增压?”孟盼沅揉了揉酸胀的后背。
“这次这个真不一样,极品音色,超强助眠,我愿称之为古希腊掌管颅内马杀鸡的神!助眠界第......”
“停,上链接。”
挂完电话,马上就收到了曾恺琳发来的网址。
孟盼沅调低了车内空调,关闭所有照明,点开链接,一段没有画面的视频开始播放。
音量有点大,声音就那么混着空调冷气袭来,肆意侵占着她的专属地盘,强势靠近温热脸颊。
“...滋...滋滋...”
“国航4204,优山,你好,雷达看到,上到9200保持。”
短暂的电流声后,是一道抓耳的低沉男声,微微沙哑中带着点鼻音,他语速有点慢,或者说是有点懒,与孟盼沅之前听过的快节奏录音确实不一样。
“上高度9200,国航4204。”机组重复指令。
“国航1960,右偏置五海里。”缱绻男声再次响起。
“右偏五海里,国航1960。”
“南航1766,下到6900保持,下降率2000。”这次他鼻音变重,语速稍微提快了些。
“下69保持,下降率2000,南航1766。”
“南航1762,注意相似呼号。”
“..滋...滋..”
嘈杂电流冲乱深邃嗓音,在听者耳朵里挠着痒。
“CES5523,youshanradarcontact,nihao,offset3milesright,climbandmaintain9800m.”
男声有条不紊的给各机组发着指令,确实是好音色,只是太闷,偶尔还有沉重的呼吸声,透着数不清的疲惫。
马路上时不常过去几辆车,昏黄的路灯被折射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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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孟盼沅条件反射眯了下眼,仿佛在车窗上看到了上礼拜凌晨2点抓狂的自己,奇异的熟悉感。
确实该睡了,都出现幻觉了,她想......
身体开始慢慢下沉,漂在一片冰冷的深海之中。
21:31
再醒来,录音视频早就播放完毕,孟盼沅缓慢睁眼,疑惑居然真睡着了。
补完觉,她心情好了些,可一直吹着空调的嘴唇却拉扯得疼,口干舌燥,急需补水。
导航了最近的24小时便利店,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停车,进门。
便利店特有的开门音乐在身后响起,
她站到冷柜前,开始琢磨买哪个喝。
“借过。”
短暂的音节从身旁传来,她先下意识的让了一步,紧接着就有种时间穿梭的错觉。
这声音?!
和刚才录音里的好像啊!!
她微微侧头往旁边瞄过去,男人似有感应也瞟了她一眼,然后他弯腰在前面的冷柜最下层拿了瓶2L的纯净水,起身往收银台走,一股很淡的草本香随之而去。
孟盼沅赶忙胡乱拿了一瓶饮料,跟上去。
仰头打量起男人背影,他太高了,黑发长度到耳尖,穿着宽T运动长裤,露在外面的两截手臂因为皮肤较白,能看到清晰的血管,提着水的手背拢着青筋。
孟盼沅听觉本就灵敏,这会更是凝神静听,希望面前男人能再开口,证实她的判断。
“拿包雨花石,结账。”男人撇头对店员指了下黄色外盒的烟。
惊鸿一瞥在这一刻有了实感,对方凌厉的深邃眉眼一点缓冲都没给她,在眼前无限放大,是苟延残喘的病猫猝不及防地被打上了一剂强心猛药。
上一秒还在玩游戏的女店员听见熟悉的声音,马上抬起头伸手去够橱柜的烟,帅哥总是有优待。
孟盼沅轻轻挪了几步到自助结账机前面利落付款,先他一步走出了便利店,在旁边空地喝着饮料,打量起周围,面前是一排小区底商,大部分已经关门,不远处的小区保安亭透着朦胧的光,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安谧极了。
她在心里犯着嘀咕:八九不离十,要不问一下?
还在心理建设,男人已经快步走了出来,路过她往前面的小区大门走去。
“你好,打扰一下?”甜净的女声打乱了夜晚的宁静。
3. 第 3 章
许州杰猛的转头,脸上满满的惊奇。
“什么意思?你来真的?”
“不行吗。”江隙坦然。
许州杰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然后打开手机说到:“行,太行了,发你微信了。”
“叫什么。”
“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我就知道她姓孟,要不把她微信也推给你?”
“不用。”江隙打开对话框,存下电话号码,接着说:“我上去打个招呼就走了。”
“正好,我也回去了。”
江隙颔首,两人一前一后往大楼侧门走去。
此时,已经在美容院排队中的曾恺琳,嘴里却还在不停絮叨:“你刚看见没?太帅了我去!要不是你使劲拉着我,我高低得去要个电话号码留着备用。”
“...额...他...就是我昨天跟你说的男的。”孟盼沅软蔫蔫的说。
“你昨天也没说长成这样啊,咱们现在回去刚才那里还来得及吗。”曾恺琳起身就要往外走。
孟盼沅一双大眼睛波光粼粼,一瞬间的动摇之后,她收敛了情绪:“别去了,长成他那样,要么有对象,要么有备胎。”
“嘿,我说你,怎么回事,这么消极。”曾恺琳声音高亢,但马上恢复了正常:“不过,你说的有道理。”
曾恺琳偃旗息鼓,坐回沙发。
一位穿着粉色护士服的娇俏女生从前台走了过来。
“曾小姐,到您了,我带您过去。”
曾恺琳一走,孟盼沅独自一人在沙发等着,无事可做,在手机上随意地翻着各类创作平台,出于储备资源的工作习惯,一个内容做得很优质的科普向新号段,引起了她的注意,正要看看有没有公开的联系方式,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等响了几声后,孟盼沅才接起。
“喂,你好。”
“你好。”
江隙低沉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孟盼沅大脑唰的一下,一片空白,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攥紧,屏住呼吸,她有点不敢相信,不知道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还是手机出了问题,不安地等着对方继续往下说。
江隙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吸声仿佛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庙宇深处的沉重钟声,敲在了孟盼沅心里。
“昨天晚上,还记得吗?”
孟盼沅拼命调整好呼吸,手在胸口轻轻拍着,嗓音低软。
“嗯。”
“你现在在哪?还在丽思附近吗?”
“嗯。”
“那出来见一面?”
“我...我等朋友呢,要不...你等我会。”孟盼沅从懵圈的状态慢慢回过神来。
江隙笑了,声音放柔:“多久啊。”
“估计半个小时吧。”
“知道了,完事给我打电话。”
挂完电话后,孟盼沅木然地坐着,嘴里不时做着吞咽的动作。
好一会,她又点开通话记录查看了一遍,缓慢抬头,紧紧地闭上眼睛,不断出声提醒自己:“清醒点,清醒点,清醒点...”
“不是,你这干嘛呢,念咒呐?”曾恺琳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正弯腰看着她:“请你吃饭去,新发现了个超赞的馆子。”
“琳琳,要不咱们改天,我今天临时有点事,对不起啊。”孟盼沅若有所思,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她很迷茫,想等事情有了清晰的轮廓后再告诉曾恺琳。
“行啊,没事,你不都陪我做脸了嘛,你车停哪了?”
“那边。”孟盼沅起身,抬手指了个方向。
“我就停前面商场地下了,那咱们下次再约?要帮忙你叫我啊。”
“好!”孟盼沅轻轻拉了拉曾恺琳的手,和她道别。
往丽思走去的路上,光影斑驳,晚春的气温说变就变,下午还闷热的天气,这会变得有些许清凉。
孟盼沅用手心暖了暖两边手臂,几缕散落的发丝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拂动。
她拿起手机,拨通电话。
还没等她开口,听筒就传来了对方慵懒浑浊的问话。
“完事了?”
“嗯,你在哪?”
江隙报了一个停车场的位置,刚好离她停车的地方很近。
“那我现在过去。”
“不用,你在丽思大堂吧等我。”
江隙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孟盼沅几乎已经走到了酒店,她的脚步却在丽思大门前停了下来。
她犹豫了,没有进去,站到了对面的喷泉边。
丽思门廊前不时有豪华轿车或礼宾车缓慢驶过,穿着制服的门童彬彬有礼地替每一位宾客打开车门,搬运行李。孟盼沅就这么看着眼前的画面,在心里默数着经过的车辆数量。
数到第七辆时,江隙修长的身影挡住她的视线。
“怎么站这了?”
孟盼沅一点点抬头,男人明亮的眼睛像能洞穿她所有心绪,她避开了视线。
“你好,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孟盼沅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
江隙低眉一笑。
“没事不能找你?”
孟盼沅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话锋一转。
“你认识许老师?”
“对。”
“那...你...”孟盼沅说话间手指不受控制的抖动,她干脆把手背到身后,将疑惑化作言语:“是优山机场区调吗?”
说完,她终于看向江隙的黑润眼眸,等待着回答。
江隙静了一瞬,语带鼻音。
“是。”
喷泉的水柱随着音乐起伏,几滴水珠溅到了孟盼沅细腻的手臂上,泛起她心里层层涟漪。
数十秒的沉默,两人皆是无言。
“问完了?”江隙打破僵局。
“嗯。”
“吃饭了吗?”
“没。”孟盼沅思绪混乱,决定当个提线木偶,对方拉一下,她动一下。
“走吧,进去一楼自助随便吃点。”
“…...你不是和许老师刚吃过吗?”
“你想睡我,怎么着也得先一起吃顿饭吧。”江隙嘴角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诧异的情绪一闪而过,孟盼沅反应过来。
“啊?!噢噢,昨天是我口误,不好意思啊,我其实是在视频网站听过你的ATC录...”
“不想睡?”江隙打断她,步步紧逼。
“……”
孟盼沅仿佛闻到了CPU烧焦的味道。
酒店入口的车道难得安静下来,门童这会因着没了进出的客人,观察起喷泉旁西装笔挺的高个男人,看着他优越的身材比例,门童小哥不禁暗自感叹了一句:啧啧,背影杀啊。
男人身后这时走出来一个娇小玲珑的漂亮女人,皮肤白嫩,宛如晚春盛开的木绣球。她慢慢地朝门廊走过来,快到玻璃门边时,回头看了一眼刻意放慢脚步跟着她的男人,顾盼生辉。
江隙慢悠悠地走进丽思大堂。
AnticaFarmacista的黑兰花香薰味道扑面而来。
可能是酒店里的温度调得低,他前面的女人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江隙看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段,怎么看都没法和昨晚的随意形象联系起来。
但她那双大眼睛,他记忆深刻,傍晚和许州杰抽烟那会,他一眼就认了出来,刚才站在喷泉边,她酥软的眼神更是仿佛夏天里的高压水枪,直往他胸口打。
入夜,酒店登记的客人渐渐减少。
行走在大理石地面上的稀松脚步声,杂糅进大堂播放的轻柔音乐里,相得益彰。
孟盼沅感觉自己鼻炎好像犯了,耐着痒往自助餐厅走了几步后,一个转身,停在原地。
等江隙走近,她瓮声瓮气地问。
“你有女朋友吗?结婚了没有?”
“没有,没结。”江隙秒答。
天花板上精致吊灯光芒四射,周围的一切都那么清晰,可江隙淡漠如常的眉眼,她却看不明白。
孟盼沅上一段感情已经结束两年多,她总共就处过两段,学生时代的懵懂爱恋早就淡忘,工作后的感情又无心相处,昙花一现。如今26岁的她,这方面的经验可谓算少得,几乎难以招架江隙的致命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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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怕了,怕这样的开始,最后无疾而终,无法承受。
“我不太舒服,想先回去了。”孟盼沅抬手揉揉鼻子。
“住哪,我送你。”江隙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西装外套递给孟盼沅。
她轻轻推了推江隙递过来的衣服。
“谢谢,不用了,我开车了。”
“正好,那你送我。”江隙双手抖开外套,穿过孟盼沅后背往前一拢,套在她肩膀,也把她圈在了自己两臂之间,不是拥抱胜似拥抱。
草本香入侵,灼热呼吸洒在头顶,霎时进入危险地带,孟盼沅脑内警报骤响。
正要火速逃离。
江隙却先一步退开,低哑道。
“走吧,车停在哪?”
钢琴声还在延续,孟盼沅木木地走出酒店,往前带着路,江隙走一步停一步地顺着她的步伐。
偶尔孟盼沅偏头看一眼身旁的江隙,她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男人怎么突然就找上了自己?菩萨显灵了?催眠大师送货上门?不可能!
路过一块广告灯牌时,刺眼的白光照得人睁不开眼,孟盼沅提速,想快步走过去。
“等会。”
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对方手劲大,孟盼沅脚步顿挫打了个趔趄。
温热手掌立马滑到她手肘处,托起她。
人站稳了,心彻底乱了。
江隙手心的温度从孟盼沅手肘蔓延到了全身,和她躁动的血液一起,在身体里进行了次深度旅游。
鸡皮疙瘩骤起,孟盼沅扒开江隙的手,瞪大眼睛看着他。
江隙暗笑:金吉拉炸毛了。
“我有人送,我车没人送啊,等我叫个代驾。”他云淡风轻地说着,细长手指在手机屏幕来回点按。
“你到底想干嘛呀。”孟盼沅开始挂脸。
“想你送我回家啊。”
一拳打在棉花上,孟盼沅刮了他一眼,直接走了。
“我治不了你是吧,不说实话是吧,那你自己玩去吧。”
她发觉身上还披着江隙的外套,揪下来就往后扔,可惜被紧跟在身后的江隙随手一捞,抓回手中。
“怎么了,生气了?”
“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都告诉你。”
“不感兴趣。”孟盼沅握住拳头,斩钉截铁。
“那要不我问你?”
“无可奉告。”鼻子堵的慌,孟盼沅张嘴大吸一口气,她快坚持不住了,江隙哪怕再多说一句,她就会缴械投降。
邵磊提着公文包小跑几步赶到斑马线的时候,红绿灯正好变色,他只得再等一轮。
匆匆而过的路人撞到了他的肩膀,他在对方的抱歉声中侧头看过去,却看到了许久未见的江隙,那小子此刻正低头哄着身前的女人,手臂伸在女人身侧护着,隔出了不小的空间,因而才磕碰到他。
“小江!”邵磊喊了过去。
“...邵站长!”江隙听见熟悉的浑厚中年男声,立马回头,上前两步打起招呼。
“哎呀,千万别叫站长了,这都退下来了。”邵磊打趣道。
“好嘞,邵叔。”
孟盼沅跟着回身看了一眼江隙对面的中年男人,他偏胖身材,身高中等,带着眼镜,发际线有点后退,说话间姿态沉稳。
“今天没排班啊?”邵磊拍了拍江隙左边自然垂着的手臂,示意他靠边站。
“嗯,今天休息。”江隙礼貌点头。
“夜班多,平时多注意调理,年度考核怎么样啊...”
两人一来一回地聊着,孟盼沅想趁着这个空挡开溜,她想赶紧找个安静的地方平复焦灼的心跳。
于是,她默默地退了两步观察江隙的反应,对方像是忘了她的存在,专心聊着天。
太好了,孟盼沅赶紧转身,露天停车场就在前方50米处,热锅上的蚂蚁亟待解脱。
可两秒后,她右手就被人牵住了。
江隙左手拉着孟盼沅回到邵磊面前,用半边身子把她挡在身后,偏头,提了点音量悠然道。
“去哪啊,宝宝。”
4. 第 4 章
红绿灯,由红转绿,滴滴滴地响着。
江隙与邵磊作别,对方冲他摆了摆手,迅速汇入过马路的人群。
来不及回身看一眼默不作声的孟盼沅,江隙又接到了代驾打来的电话,全都沟通妥当后,他终于松开了孟盼沅的手,转身面对着她。
几分钟前还和他发着脾气的女人,此刻大眼失焦,脸颊泛红,半张开的嘴唇和快速起伏的上身都暴露了她波动的情绪。
江隙轻疏了口气,把滑落到她手臂上的包链拨回肩上。他思量着,她太乖了,自己这一晚上是挺混,如果刚才没有碰到邵磊,也许他和她到此为止是最好的。可事赶事,已经到这一步。
“能听见我说话吗?”他放低上半身,视线和孟盼沅齐平。
等了片刻,孟盼沅还是一动不动,他正要提气再开口,绵软的嗯声钻进了他的呼吸间。
江隙微咳一声,接着问。
“那现在有男朋友吗?”
孟盼沅缓慢地摇摇头。
“好,我说,你听,我叫江隙,今年28,单身未婚,没有小孩,性格凑合,本地人,在优山机场做区调,工资还行,上两休两,目前自己住。”
江隙说完一大段,想了一下,补充道。
“许州杰你认识,你要怕我骗你,可以问他。”
孟盼沅继续摇头。
碎发轻轻扫着她的唇角。
江隙控制不住想伸手过去帮她拂开,他赶紧低头快速换了口气,然后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着。
“我知道这可能有点突然。”
“但你考虑下,做我女朋友吧。”
车辆快速向前,窗外景致后退,卷入时间的漩涡。
孟盼沅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到副驾上的了。
她的脑子里,从手被江隙牵起那刻开始,就一直放着鞭炮,劈里啪啦,到现在也没停下来。
车正往家开着,导航作为车内唯一的发言人,有序地提示着路线。
孟盼沅打开了一点车窗,黏腻的潮湿空气立马涌了进来,助力起车内暗生的旖旎情愫。
她闭眼,在极度嘈杂的状态下,尽力梳理着这两天碰到江隙后发生的所有事情。片刻后,她深深叹气,往主驾偏了下身子,对着淡定自若开车的江隙,细软说道。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样,但我知道肯定不会是因为喜欢我,对吧。”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啊。”江隙拨了下转向灯,在滴答滴答的提示声中,不紧不慢地说着。
“我跟你好好说呢,你知道我叫什么吗?知道我多大吗?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对向车道一辆开着远光灯的SUV快速驶来,江隙短暂皱眉,锋利目光转瞬即逝,他偏头温和地看了下孟盼沅。
“重要吗,都不影响我和你谈恋爱啊。”
“啪嗒...啪嗒...”
几滴水珠砸在挡风玻璃上,炸开一圈圈水晕,紧接着,它们的大部队就铺天盖地而来,浩浩荡荡。
没来得及关上车窗,孟盼沅手臂被雨水打湿,她打开扶手箱找着纸巾,不想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她自己这颗毛线球都已经乱做一团,又哪里解得开江隙给彼此关系包装的精致糖衣呢。
车快开到孟盼沅小区门口时减了速。
风助雨势,大门边的易拉宝广告架摇摇欲坠,一个微胖的阿姨撑着深蓝色雨伞在雨幕中小跑着,她很快站在了地库入口旁的人形通道口,可能是没带门禁,她朝保安室的方向边比划边说着什么,细密的雨水落在她的雨伞上,溅起的水花复又融入倾泻而下的暴雨中,扎入大地的表皮。
“停地库?”江隙拉回孟盼沅看着窗外的视线。
“嗯,10号楼3单元。”留客天,孟盼沅不矫情。
车停好,两人同时下车。
“你怎么回去啊?”孟盼沅抢先说话。
“打车。”江隙往地库单元门走。
电梯关门,孟盼沅分别按亮1和11两个楼层。
“那你在一楼入户大堂等我下,我上楼给你拿把伞。”
等孟盼沅三步并作两步地拿了伞,下到一楼时,大堂却空落落的,她手啪地按在门禁按钮上,拉开门就要追出去,站在楼檐边抽烟的江隙听见响动,吐了烟雾回头。
“急什么。”
在这样的雨夜,他嗓音有些冷冽。
孟盼沅打了个寒颤,把黑伞递到他面前。
“直走,碰到岔路右转,走到头就是小区大门。”
“上去吧。”
江隙接过伞,撑开,没有犹豫迈进了灰暗世界。
孟盼沅也转身,进门,电梯还在1层她走了进去。
恼人的广告音乐在电梯屏幕反复播放,她看着电梯门一点点闭合,最后一刹那,伸手挡了过去。
细嫩手臂马上出现了被夹击的红印,有点疼,但她顾不上,大步跑出去。
尽管江隙已经走远,她还是悄悄地打开单元门,站到被踩得湿漉漉的阶梯边缘,望向夜色中模糊的背影。
浓重的湿意包裹整个世界,新生的嫩叶脆弱不堪,不断被强劲风雨打落,翻飞,坠地。
好似孟盼沅无处安放的心意,溢出,退回,最终在朦胧天地间流浪。
接下来的三天,孟盼沅谁也没有联系。
她窝在家里连刷了好几季农场运营纪录片,企图让满是江隙的脑子恢复理智。
和他分别已经是大前天晚上的事,这三天江隙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有找过她。
茶几上的冰水因为放置太久,渗出的水珠在杯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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晕开一大圈水渍。
午后一点。
孟盼沅从沙发上爬起,站在阳台窗户前,痴痴地看着楼下嬉戏的小朋友们玩闹追逐。
一个大人走到他们身边蹲下,说了几句话后,牵着其中一个小女孩离开。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边走边回头和小伙伴们挥着手,两个可爱的小辫子任意摆动。
孟盼沅蓦地转头往卧室走。
想简单点,白来的催眠神器不用白不用。他不联系,自己主动就行了,先睡一觉活过来再说。
做了决定后,将近二十个小时没关机的身体,睡意排山倒海袭来,她挪到床上,倒头就睡。
“叮咚——”
门铃声突响。
孟盼沅猛地惊醒,看了一眼窗外,黄昏的余晖染红大片云团。
最近网购的零食应该是今天派件,她半撑起身子,冲门口大喊了句。
“快递放门口就行,谢谢。”
“...好嘞。”
门外隐约传来回话声。
接着是纸箱落地的闷响。
孟盼沅随即往后一倒,可眼睛还没再次闭上,门铃又响了。
“这小哥又咋了呀。”
无奈地翻出条宽松的七分棉裤穿上,她打开一点门缝往外看去。
“你好,你是不是还有个寄件?”
“......对对,你等我一下,我给你拿。”
孟盼沅这才想起,今天还下单了快递,要给妈妈寄前一阵一起囤的护肤品。
“麻烦用泡泡纸装个盒,谢谢啊。”门半开,她往外走出去一步,嘱咐道。
小哥应了一声,接过东西,回身按电梯。
孟盼沅也退回屋内,准备关门。
11层的电梯先一步咣当作响,金属门板缓缓打开。
想了三天的男人,走了出来。
他今天又是短袖配运动长裤,换了一双德训鞋。
头顶丸子头炸开的孟盼沅,手扶着门把,看着江隙一步就走到她面前,根本不给反应的时间。
“我能进么?”江隙嘴角挂着笑,声音沙哑。
“......进吧,没男士拖鞋,你别换了。”孟盼沅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超绝家居穿搭,彻底摆烂,指了下沙发让他坐下,自己跑去厨房倒水。
玻璃杯冲了又洗,茶包翻来覆去,磨蹭了好一会后,她对着厨房的空气问道。
“你喝什么,茶还是咖啡......会不会热啊,要不你喝冰水吧。”
不等回答,她打开冰箱,拿了瓶水,走到沙发旁。
客厅的光线已经昏暗,江隙此刻靠在沙发上,头微微偏着,两条手臂交叉在胸前,双腿自然打开,胸膛偶尔随着呼吸的起伏,轻微上下移动。
孟盼沅这才注意到,他还是脱了鞋。
5. 第 5 章
江隙在黑暗中醒来时,有点恍神。
他身上盖着条薄毯,散发着甜而不腻的草莓奶油蛋糕香,暖暖地缠绕他。身体两侧被几个奇形怪狀的物体卡着,绵软手感,应该是抱枕。
舒展身子慢慢坐直,他左右偏头活动颈椎后,眼睛逐步适应漆黑环境,辨认出四周的大致轮廓。
这是一个户型简单的一居室,他所在的客厅窗帘紧闭,家具简单,斜对面的卧室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微弱柔光,细碎的键盘声若有似无地响着。
江隙把毯子搭在沙发边,起身往卧室走去,由于没穿鞋,他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骨节分明的大手抬起,正要敲门,还没发力,卧室门倏地自己挪开迫切地当起红娘。
屋里唯一照明是笔电屏幕。
江隙视野范围聚焦。
长发自然洒落的孟盼沅此刻正背对着他,半盘腿坐在椅子上,她一只手搭在书桌上撑着头,专注地看着屏幕,嘴里轻念着什么。
桌对面的上悬窗不断吹进暖风,她发丝四处扫着。
好似终于受不了,她啧了声,双手绕到脑后抓起所有头发利索一盘,长发即刻被关押,纤细脖颈显现,接着她站起,踮脚伸手,够到把手关窗,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不小心露出的细腰看在江隙眼里也心荡神摇。
江隙在阴影里极快地摸了下耳朵,轻声开口。
“怎么不开灯。”
孟盼沅正要坐下继续看方方发来的求助难题,身后低沉的男声,吓得她头皮一麻,随手抓起鼠标就要扔过去,可一回头,惊慌的眼睛就被昏暗中江隙的深沉目光捕获,她镇定下来。
“......你醒啦。”孟盼沅放下鼠标,往倚在门边的江隙走去。
“吓到了?”
“不然呢?”
江隙加重鼻息仿佛在笑,他伸手拍了拍孟盼沅后背:“睡着了怎么不叫我。”
孟盼沅别有深意的看了江隙一眼,语气却是轻松。
“我看你睡得挺香的,多睡会不挺好的嘛。”
她走进客厅,开灯,拿起茶几上的水递给他。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我要不在家怎么办。”
“等着呗。”江隙接过水,一口喝了半瓶,他坐回沙发,微仰头,问道。
“想好了吗?”
孟盼沅没明白,满眼疑惑。
“女朋友?”江隙意味深长一笑。
孟盼沅看着面前坐在沙发上也没比她矮多少的江隙,没来由的烦躁,干脆走去拉开窗帘,可是刚扯到一半她松开手,气鼓鼓的河豚般抱怨。
“你这几天怎么没找我?”
江隙几乎确定了面前女人的答案,嗓音即刻低柔,眼神满是诚恳。
“大前天有培训,后两天上班,我不能看手机,下班回家就睡了,是我不好,错了。”
要么说温柔攻势害人不浅呢,孟盼沅被一键清空的大脑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触发被动技能转移话题。
“你饿不饿。”
“有点。”
“这都11点多了,没什么吃的,要不就下楼吃点麻辣烫吧?”孟盼沅看了眼时间。
“带你去市里吃点好的吧。”江隙温和外壳有效期太短,语气逐步恢复清冷。
“不用了,你能吃麻辣烫吗?”
江隙颔首。
“那你等我回个消息就下楼,很快。”
孟盼沅碎步回到书桌前,滑动鼠标滚轮,扫完word文档,给方方连回四条消息。
〔方方,第三张小图得撤了,里头有领导人不要用,你让内容那边换一下。〕
〔顺便让他们再给你两三个正向一点的标题吧,现在的肯定过不了。〕
〔然后让齐哥挨个换着试一下,这稿子别发齐哥团队群里啊,私发他,记得先检查下属性洗了没有。〕
〔半夜机审应该能碰过去。〕
正要关机,方方的头像在屏幕右下角闪动,孟盼沅手指先于大脑指令,直接点开。
〔感恩我沅姐,比心。〕
还好不是新问题,孟盼沅如释重负,对之前的她来说再日常不过的工作,现在每多处理一次,她都感觉身体在被进一步撕裂,整个人喘不过气来。
〔出链接估计得一两点了,你先眯会定个闹钟,到时起来收一下发给虎果就行,要记得留存,明早可能会被删了。〕
给方方回了个表情后,孟盼沅又补充了几句才踏实关了机。
“我换个衣服啊,马上就好。”
合上笔电,她深呼吸了几次,调整好状态,一边打开衣柜,一边对着客厅的江隙说着。
江隙刚好穿上鞋的时候。
孟盼沅打开了卧室门。
“换好了?”江隙看向无甚差别的棉质短袖和长裤。
“嗯,不行吗?”孟盼沅低头看了看,一脸无辜。
“挺好的,走吧。”
今晚的风,格外大,像是学生终于期末考试后迎来长假,尽情地释放着,呼呼作响。
孟盼沅走在小区主道上,迎面而来的风吹得她身上的衣服直往后躲。这会小区里已经没什么走动的路人,她抬头看了眼孤零零高悬着的月亮,顶着风继续向前。
“到我身后来。”
孟盼沅回头,看向跟着她的江隙,对方头往身后一撇,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猛地发酸,可能是今晚的风真的太大了吧......
出小区大门右转几步,就到了麻辣烫店。
这会,店里只有一桌客人在用餐,老板穿着围裙坐在柜台后低头玩着手机。
孟盼沅和江隙选好菜,找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她抽了张纸巾在桌子擦了擦,两双一次性筷子整齐摆好,再没别的事可干,只能观察起对座正在看手机的江隙。
这人的长相真是穿什么都掩藏不了啊,孟盼沅心里喃喃。
江隙回了个消息后,抬起头,正好和孟盼沅考究的眼神对上。
“嗯?”
被逮个正着的孟盼沅,着急忙慌地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
“...那什么...额...你扫我微信吧。”她点开二维码递给江隙。
说来也是好笑,孙子兵法都说了不要打无准备的战,孟盼沅还是就这么不清不楚的和一个陌生人建立了恋爱关系。
她这么想着,无奈地笑出了声。
添加好友后,江隙给她发来了名字。
孟盼沅嘴唇微张,眉眼伸展,恍然大悟。
“缝隙的隙!”
“嗯。”江隙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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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她略夸张的表情,闭眼大幅点头表示肯定,
孟盼沅被他的举动逗乐了,嘴角漾开。
“咔嚓——”
拍照的声音从江隙手机传出,照片上白净的孟盼沅坐在普通木质餐桌后,衣着简单,头发松散,脸却格外甜,看了就让人想立马吃一根绿豆冰棍。
“留念。”江隙故作寡淡。
真是欲擒故纵的高手,孟盼沅低头,手指在屏幕上漫无目的地划动。
“5758,好了。”
麻辣烫老板大声叫号。
“我去就行。”江隙率先起身,往取餐处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有忌口吗?”
“没有,都吃,多放点辣,谢谢。”
江隙吃东西非常快。
当他吃完最后一口抬头看向孟盼沅时,她居然也在收尾。
虽然孟盼沅点的量少,但这吃饭的速度还是惊到了他。
“你吃这么快干嘛?”
“……快吗?”孟盼沅现在吃饭基本都是三下五除二囫囵解决,她随口糊弄:“应该是饿了。”
走出饭店。
江隙说去隔壁便利店买个水。
他又是拿的2l大瓶,正要回头问孟盼沅喝什么。肩膀被人一把勾住。
“江隙!”高煦半夜还朝气十足的嗓门在便利店回响,他注意到江隙身后的孟盼沅,马上热情招呼:“哈喽美女,第一次见啊,认识一下。”
“别扯淡,刚下班?”江隙看了眼高煦一身飞行员制服松松垮垮。
蓬勃如高煦也叹了口气:“可不嘛,明天还约......不是,这个点你在这干嘛,搬来我这了?”
冷柜的凉气丝丝缕缕往外冒,侵蚀着三人。
江隙沉默了。
他知道,现在只要说上一句暧昧的话。
身后的女人就会被他彻底拉进火力核心区。
他犹豫了。
便利店的夜班店员走到冷柜对面,他比对着手里的外卖小票拿着货,离开时扫了孟盼沅和江隙一眼。
停滞的时间恢复行走,江隙低哑说着。
“我女朋友住这。”
也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杀伤力。
孟盼沅发现前面的年轻飞行员硬是撑开了他那双本不大的眼睛,盯着江隙,甚至直接拿了瓶水,打开喝了两口,眼神在自己和江隙身上来回切换。
高煦仔细探索了一会,两人风平浪静,毫无波澜,他转而对江隙说。
“明天友邻单位篮球赛,你得去吧。”
“去。”
“那谁应该会来啊,你......哎算了。”高煦欲言又止:“走吧走吧,结账。”
推拉门打开,便利店门上的铃铛叮咚脆响。
三人一同走出便利店。
高煦越过江隙,站到孟盼沅面前。
“美女,咱俩住一个小区,加个微信呗。”
江隙一副任你小子也耍不出什么花招的表情,看着两人互加。
“你叫什么,我备注一下。”
“孟盼沅,盼望的盼,沅江的沅。”
风刮起一层路上的细沙,颗粒物冲入江隙眼睛。
他瞬间钝痛,强行闭上眼。
放大的听觉,让甜润嗓音顷刻占据他全部心跳。
6. 第 6 章
不请自来的晚风继续肆意刮着。
高煦收回手机,嚷嚷着忘记买烟,又走回了便利店。
“你俩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他脚步轻快,背影挺拔,挽着的袖口随着手部地挥动一点点滑落。
孟盼沅转头看过去,高煦制服上的肩章在便利店灯牌照射下闪着亮光。
她短暂地眯了眯眼。
“走吧。”江隙沉静道。
孟盼沅小碎步跟上前面大步流星的男人。
“喵......”
野猫的呼唤穿透夜的宁静。
孟盼沅循声望去,入目即被绿意笼罩,长满嫩叶的高大银杏树占据了她头顶的整片夜空。
路灯把繁密的树叶照得越发鲜艳,风一吹它们窸窸窣窣地响个不停,仔细搜寻后,孟盼沅在一节较粗的枝丫上看见了一只蹲坐着的花猫。
“喵呜。”她小声回应。
花猫打了个哈欠,伸长前腿,懒懒站立,然后往大树的更高处跃去,灵动身影转眼消失不见。
孟盼沅却还是愣愣地看着。
“喜欢?”江隙退回脚步,站到孟盼沅身旁。
“不是,好惬意啊。”她说完,对江隙浅笑了下:“有点晚了,你还上去吗?”
“我回去了,明天单位有活动,得早起。”
“噢。”孟盼沅短暂地发音,却比刚才的猫叫声还要婉转。
“舍不得我啊?”
不等回答,江隙又接着说道。
“我睡着你又不叫我,本来还想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那...你...睡前能不能给我打个电话呀?”孟盼沅细声细气的问:“或者你录几个音频给我也行。”
她说完马上往前走,眼睛睁大,眼珠转到最右边,用余光等待着答案,脸上的苹果肌因为紧抿的双唇向上嘭起。
“录音?为什么要录音?”江隙款款跟着她,疑惑询问。
“我睡眠不太好,第一次见你的那个晚上,其实我一两个小时前听过你的录音。我记得那天挺热的,我特别累,但是怎么都睡不着,我......"
孟盼沅嗫嚅说了几句后停了下来,她本来还想说自己好久都没有好好睡觉了,但又不想让江隙觉得自己是个麻烦,语气一转,假作轻松。
“我朋友就给我发来了你的录音啊,特别管用,秒睡!其实她之前也给我发过别的,但是就你的好使。”
“行吗?”孟盼沅眼睛星光闪闪,嘴角弯弯的,好似温柔月色,她翘首期待地望着江隙。
意料之中的事情,又有点意料之外的阐述,听完后,江隙继续松弛地走着,没有说话。
他的黑色越野车就停在小区大门对面的路边。
兴许是为了方便小区住户过马路,道路的中段硬生生加了一条人行斑马线。
深夜的郊区已经基本没有车在跑,江隙仍然坦荡地伸出左手,轻握柔软掌心。
牵着孟盼沅往马路对面走去。
孟盼沅指尖颤动不停,没法平息,她干脆使劲抓紧江隙食指,砰砰砰的心跳声是她为这段暧昧瞬间定制的专属配乐。
“咔哒。”
江隙走到车旁,汽车自动解锁。
他松开孟盼沅有点冰凉的手,打开后座车门,弯腰探身进去,从里头拿出一把卷好的黑色雨伞,递给她。
紧接着,他右脚一跨,走到车尾,从后备箱里拿出一件深灰色的连帽卫衣。
一手递给孟盼沅,一手拿出手机看着消息。
“穿上,把帽子戴上,挡风。”
“我不送你进去了,睡前给你打电话。”
说完这两句,他直接坐上主驾,扬尘而去。
汽车快速行驶的胎噪逐渐减弱,尾灯消失在远处的转角。
孟盼沅站在路边一直没动,她手里抱着宽大的棉质外套,衣服估计是刚洗过,洗衣液的味道格外明显。
“总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她指尖收力,使劲扭了一把卫衣,轻声抱怨。
在路边放空了一会后。
孟盼沅才左右转头观察路况,往家走去。
几百米的路程,当她龟速打开家门时,鞋柜上的智能手表正发着钟鸣的铃声。
孟盼沅瞟了一眼,0:30的闹钟响了。
但她这会根本想不起来,这闹钟定来是干嘛的了。
把手里的外套叠好放进衣柜,她往沙发重重一躺,无所事事的等着电话,江隙所住的小区离她这里其实很近,不堵车的情况下,最多也就15分钟的路程。
可左等右等,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就是不亮。
“八成是忘了吧。”
她自言自语的开解,然后给曾恺琳发了条信息。
〔靓女,睡否。〕
〔当然没有,怎么啦。〕
“喂,琳琳,你在哪呀?”孟盼沅直接拨通电话。
“今天没有鬼混喔,在家呢。”曾恺琳故意娇滴滴地说。
“那你家隔音效果怎么样?你爸妈睡了没?”
“还行吧,他俩刚睡。”
“那你千万别激动啊,要么找个离他们屋子远点的地方待着,要么捂着点嘴巴,我怕你一会挨打。”孟盼沅友情提示。
“哎哟,你可别吊我胃口了,来吧,请说!”曾凯琳语气雀跃,预期拉满。
“我陪你做脸那天晚上那男的,你还记得吗?”
“你说长得帅的那个是吧,记得啊。”
“他确实就是你发来录音里的空管,我没听错。”
“嗨,我还以为啥事儿呢,就这啊,你听力那么好,没听错很正常......欸?那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俩在一起了。”
孟盼沅柔声说完这句后,听筒那边顿时安静了,但紧接着就是山呼海啸。
“......什么?!!来!你再说一遍,我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嗯...总之...我脑子也挺乱的,但确实是在一起了。"
“我家这么好一姑娘,这才几天呀,就被骗走啦?!不对,不对不对,你不是这样的人。你,你那什么,哪天叫上他,咱们一块儿吃个饭,我替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手段啊,火箭发射也没这么夸张啊。”曾恺琳语速加快,倒豆般输出。
“说实话,我感觉他是故意接近我的,肯定有别的目的。”
“那你还傻乎乎的跟他在一块儿?”
“这不是睡不着嘛,姐姐,我想着先解决主要问题啊。”孟盼沅拖长的尾音犹如拉丝的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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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糖。
“那也行吧,反正他长成那样,咱也不吃亏,你把握好尺度,别把自己给赔进去了就行。先不跟你说了啊,沅宝,宋理找我了,有什么事你发我消息。”曾恺琳匆匆忙忙地挂断了电话。
孟盼沅在手机屏幕上,反复下拉了好几次最近通话,也没看见未接来电。
她把手机往沙发一扔,撑起生锈的身子,找了件睡衣,砰的一声,关上卫生间的门。
十秒后。
卫生间门把转动。
已经脱得有点清凉的孟盼沅,又冲回沙发,捞起了手机。
花洒水流强劲。
浴室的白炽灯被温热湿气覆盖一层薄薄的水珠。
孟盼沅站着冲了会后背,挤了一圈洗发乳在手上打发泡泡,佛手柑和香根草的气味弥漫整个空间。
她抬手,正要往发顶揉搓,放在架子上的手机开始震动起舞。
她手忙脚乱地冲干净手,关水,点开免提。
“喂。”开口声音有点哑,孟盼沅离远,捂嘴,轻咳了几声清嗓。
“想听什么。”江隙低沉的声音有点泄气。
“...我现在没法听。”
“怎么了?”
“洗澡呢,等你半天了都。”孟盼沅吴侬软语。
江隙鼻息加重,语气中藏着笑意。
“家里有点事儿,回去了一趟,你先洗吧,洗完打给我。”
“好。”
电话一断,孟盼沅手肘转了转,不知道接下来要干嘛,她拿起洗面奶挤了挤,发现不对,又马上打开水想要冲掉,结果冰凉的水帘直冲头顶。
鼓嘴重拍了几次脸颊,总算恢复理智。
她用比平常快一倍的洗漱时间,收拾完毕。
调整好床上枕头的角度,打开空调定时,钻进薄被里,拨通了江隙的电话。
“嗯。”他接的很快。
“你随便说点什么吧,说慢一点就好。”
“...给你念故事?”
空调制冷效果格外好,屋里马上凉丝丝的,孟盼沅往被窝里缩了缩脖子。
“都可以。”
听筒那边的江隙,似乎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话语里包裹着懒散。
“嗯,你有护照吗?”
“有啊。”
“想去海边吗?”
孟盼沅把手机换到更贴近耳边的位置,听着和初见那晚一样舒服的声音,她思绪慢慢迟钝。
“还...行吧。”
“带你去好不好。”
“什么时候啊。”
“你现在没上班了吧?”
“嗯。”孟盼沅呼吸声加重,说话变得混沌,糯叽叽的:“先...玩一阵子吧。”
“那等我下次休息就带你去。”
“但只能去近的,两天。”江隙补充一句,他的声音顺着孟盼沅,也变得温润缓慢。
“那你这样,上班会不会太累啊。”
“不会,你陪着我就不会。”
“...又骗人。”
“没骗,明天我篮球赛,来看我,好不好?"
问这句话时,江隙几乎只发出了气声。
之后,听筒里安安静静,再没有人说话。
只有细腻的呼吸互相缠绵。
7. 第 7 章
温热的晨光推开纱帘,从白色书桌漫步到铁艺床边,轻抚着还在酣睡中的懒猫。
床头的手机屏幕自顾自地点亮几次,又默默沉寂。
直到艳阳上阵滋养起房间的各个角落。
床上的孟盼沅才终于苏醒松动。
她缓慢踢开空调被,下床走到窗前。
撑起眼皮打开窗户,热气乘机而入。
“又是大晴天呀。”
难得好梦的她,心情不错。
简单洗漱后,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上下左右地搜寻保质期,僵硬的印刷体在盒底被找到,赫然写着昨天的日子。
孟盼沅照旧撕开小口,仰头喝了起来。
没事,死不了。
细微的震动声传入耳中,她放下手中空盒,辨认几秒后,跑进了卧室。
抓起手机,看了眼来电人,即刻打起精神。
“喂,妈。”
“盼盼,我都要吃中饭了,你才起呀,赶紧吃点东西去。”
“啊?这你都能听出来,我都这么生机勃勃了,李秋女士,不愧是名医,真的厉害,佩服佩服。”
“打住,不吃你这套啊,快递我收到了,你赶紧的听见没,找点吃的去。平常千万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知道吗?我和你爸就希望你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就行了。”
孟盼沅摆弄着手机充电线,李秋的叮咛声犹如犁地的黄牛,执着又敦实,支撑着泄劲边缘的她。
她抬起四处乱碰的手,快速地抹了下眼尾。
“这么快啊,我昨天才寄的。”
李秋没有立刻回话,电话那头好像有人在叫她,短暂停顿后,她才接着说道。
“哎呀,我得吃饭去了,一会没时间了,你也快去,别一拖又是半天啊,记住了。”
“知道啦知道啦,耳朵都起茧啦。”
“你就嫌我烦吧,挂了啊。”
李秋爽朗地快速说完,挂断了电话。
孟盼沅重新看向手机屏幕,才发现状态栏里居然折叠了一堆隐藏内容的微信通知。
她迅速点了进去,一个离职后漏退的财经晚报投放群显示有37条新消息。
群里在反复修改和确认下午要投放的文案。
孟盼沅没看具体内容,从右上角进入设置,退出了群聊。
她接着往下检查有无遗漏。
一个起着英文名,用着搞笑虎鲸头像的账号,在上午10点49分,也发来几条消息。
有点陌生,她一时没想起来是谁,直接点进聊天界面。
最上方江隙两个字映入眼帘。
下方是他一小时以前发来的航司办公地址定位,以及两条留言一个红包。
〔醒了过来找我。〕
〔别开车,打车过来。〕
孟盼沅打开定位,缩放研究了一会,蹙起眉头。
昨晚也没喝酒啊,怎么既不给他备注,又想不起来他让自己去航司做什么呀。
她指尖揉搓额头,绞劲脑汁后,依稀记起昨晚在最后的电话里,江隙好像说了要她去看篮球赛。
但又不太确定,于是拨通了江隙的电话。
可钢琴彩铃循环两遍后,拨号自动结束,电话无人应答。
“算了,管他呢,去了再说吧。”
孟盼沅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化妆包,开始进行面部施工。
她底子好,技术也算娴熟,这几年虽然懈怠了,化妆速度仍旧很快。
但今天,她频繁地在细节镜和大镜子之间比对,做了不少无用功。
好不容易化完后,她又拿起手机,自拍了一张,放大研究了会,勉强说道。
“就这样吧。”
终于进入下一个工程。
从柜子里找出大号卷发棒,她认认真真地卷了个大波浪。
又在衣柜不常穿的衣裙里,挑了件豆乳质地的挂脖连衣裙,拿上包包,坐到门边换好杏色宽松骑士靴,整装待发。
手刚搭上门把,她又踮脚歪歪扭扭地回到卧室,拿起一瓶常用的香水前后轻喷了两次。
苦甜的杏仁香味,率先钻进鼻息。
总算完工。
开心溢于言表。
孟盼沅打开家门,动作都轻松了几分。
可彩云易散,电梯门自动打开,昨晚还开开心心的曾恺琳,此刻正梨花带雨地从里面走出来。
孟盼沅心里猛地一跳。
“这是怎么了?”她急忙迎上去,用手掌边缘轻轻蹭掉曾恺琳脸上的泪水,拉着她走回客厅。
顾不上换鞋,两人在沙发面对面坐下。
曾恺琳还在一哼一唧地流着眼泪,没有言语。
“是不是宋理,他又怎么你了?”孟盼沅耐心道。
曾恺琳泪如雨下,她凤眼红肿,细窄的双眼皮被撑宽不少,上半张脸浮现一种整容失败的镰刀风。
“你再不说话,我可要给宋理打电话啦。”
听到这句曾恺琳到底有了点别的反应,伸手拉住孟盼沅。
“你别...我昨晚跟他分手了。”
悬着的心瞬间落地。
“你不是早就想分了吗?你俩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越处越淡,经常一两个月不联系,和陌生人有什么区别,一直拖着对你对他都不好,这是好事,咱不哭啊。”
孟盼沅说完,起身去厨房拿了盒新的抽纸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
刚回神一点的曾恺琳哭腔又起,抽抽嗒嗒。
“...沅宝...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青春,时间过得太快了,一晃眼就...长大了,再也回不去了。”
孟盼沅被曾恺琳带的情绪也有点起伏,她撇过头长吸一口气,柔和道。
“长大了不也挺好的嘛,可以做好多小时候不能做或者做不了的事情呀。”
“总是要长大的嘛,一直在一个年龄段多没意思啊......”
孟盼沅宽慰了几句后,发觉曾恺琳还是沉浸在难过的情绪里出不来,根本不听别人说了什么。
她直接双手捧起曾恺琳湿哒哒的脸,左右摆动几次,提高音量吓唬她道。
“琳琳,先别哭啦,你这瘦脸白做了!全肿啦!”
曾恺琳果然顿时收声。
慌慌张张冲进浴室照镜子。
“天呐!!我眼睛怎么肿成这样了!”
“沅宝,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啊,也太难看了吧,我都能直接去演鬼片了。”
浴室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等曾恺琳洗完出来。
孟盼沅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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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腿交叉侧靠在门边的鞋柜上。
“好点没有?”
“你还真别说,立马清醒。”曾恺琳使劲撑起她酸胀的双眼看向孟盼沅,直到这会,她才看清孟盼沅今天妆发齐整,从头到脚明艳动人。
“你这是...要出去,还是刚回来啊?”
孟盼沅发觉曾恺琳情绪好多了,实话实说:“要出去。”
“那我不耽误你功夫了,快走吧,我也得回家睡会,要不然我这眼睛真是没脸见人了。”
“你确定?真没事啦?”
曾恺琳一手勾在孟盼沅细滑的肩膀上,带着她往门口挪。
“本来也没什么事,可能是昨天熬的太晚,今天一下子情绪失控了,快走吧走吧...”
两人进电梯后。
孟盼沅拿出手机,准备先设置好打车地址,想到旁边的曾恺琳,她又问道。
“你怎么来的?今天请假了?”
“对,请假了,我车就在门口呢,你不用管我,约会去吧。”曾恺琳低头帮孟盼沅掸了下裙摆不小心蹭到的灰,接着说:“这骑士靴还挺好看,回头发我链接啊。”
孟盼沅也跟着低头,莞尔一笑。
在一层大堂停顿片刻,打好车后,她俩先后走了出去。
此时正午刚过,阳光耀眼。
孟盼沅一路上都躲在树荫里。
工作日,整段小道只有她和曾恺琳。
偶尔,几只鸟扑腾着翅膀,从一棵树梢飞向另一棵树。
半道上,打车软件提示司机已到达指定地点。
孟盼沅提了点速度,快步往前,她裙尾摆动,海藻般的卷发随着起伏,在后背翻出整齐的浪花。
“啪——”
白色轿车后座车门关闭。
风带进香甜的气味,在小空间内快速散开。
“你好。”后座乘客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等在路边刷着小视频的专车司机反应过来,他随意地念着订单手机尾号,快速回看一眼刚上车的客人,刹时被惊艳,复又小幅度回头打量了一番。
孟盼沅上车后,看了一眼APP预估的行程时间。
从包里拿出耳机戴上,准备听一会歌。
江隙的电话就在这时打了进来。
“起来了吗?”
他说话间喘着粗气,鼻音很沉,听起来像感冒得很严重。
“在路上了。”孟盼沅小声答复。
“吃饭没?”
从起床到现在,几番折腾,只喝了一瓶牛奶的孟盼沅,担心江隙真的生病了,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吃过了。”
“多久到啊?”
“20分钟左右。”她查看了一遍最新的预估时间。
“我估计没时间出去接你,你到了之后在大门登记,进来往前走100米,有一个室外篮球场,我就在里头。”
“好,知道了。”
原来真的是篮球赛啊。
挂断电话,孟盼沅看向车窗外。
这会马路上有点堵,车辆都在缓慢地行进。
隔壁车道一辆黑色小车突然别过来加塞。
司机师傅正给油跟前车,急迫地一脚刹车踩死。
“嘎吱——”
孟盼沅额头撞在了前座靠背上。
8. 第 8 章
司机高声骂了句粗口,轻打方向盘,以十来厘米的微小距离将将好避开碰撞。
“姑娘,没事吧?”
他随即偏头关心询问。
孟盼沅慢慢坐直,长发因为刚才身体的快速前倾杂乱地覆盖在脸上。
她用手把碍事的发丝稍微梳理整齐,大鱼际肌在整个额头轻拍检查一遍,只有左侧有一丝放射隐痛,但比起平日里脚趾踢到桌角的痛感,要轻得多。
“应该没事。”她叹气说道。
司机闻声,略感抱歉地回了句:“不好意思。”
剩下的路程,他全神贯注。
“即将抵达终点,请提醒乘客带好手机......”
机械女声唤回心不在焉转着装饰戒的孟盼沅。
轿车缓慢减速。
停在一处产业园区的路边。
等着交班吃饭的中年保安,这会正坐在岗亭里,抖动二郎腿吹着电扇。
“叭——”
喇叭声响,他瞥了眼电子屏幕,一辆货车等着放行。
打开起落杆,他眼睛顺势瞟到了一个小跑而来的灵巧身影。
“你好,我进去找人,需要登记吗?”孟盼沅嘴里呼着热气,站在和她肩膀齐平的岗亭窗口前,探头朝里头问道。
金属底的白色填表单,啪的一声,扔在了她面前。
室外篮球场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比赛。
篮球包和饮用水散乱分布在场地各个角落。
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充斥在空气里。
这会本该安静下来的区域却越发嘈杂,几个意犹未尽的年轻男人还在砰砰砰地投框,他们偶尔抬起后腿,手掌快速擦拭鞋底。
篮球从燥热的空中坠地,而后嘭地弹起,反复多次后,灰溜溜地滚到场边。
场内其他穿着球衣的队员,则要么待在场边板凳休息,要么三五成群地席地而坐,瞎聊着天。
“我去,看那!”
一个穿着红色球衣的寸头男打断小团体的对话,他挑动双眉,用眼神给其他人指了个方向。
侧前方,灼热的阳光下。
纯净得犹如白色小鹿般的女人,正朝着他们轻盈走来。
她伸手从脖颈后方拨散黑亮长发,简单的散热动作,却丝丝缕缕地吊着看客的心神。
寸头男微不可察地吞咽,放大音量对众人喊道。
“诶,那是谁对象啊。”
正在嘻嘻哈哈傻乐的高煦,也跟随大家转头的方向看去。
他笑容逐渐收敛。
压低眉心再三辨认后,小声急促开口。
“艹。”
高煦掀开场边拦网,快跑几步,挡在孟盼沅前方。
“哈喽,找江隙啊?”
汗水味顷刻而至。
孟盼沅被动收回迈步的腿,两脚并拢站定后,她抬眸,认出高煦,展颜一笑。
“你好,对的。”
“他去厕所了,我带你去休息室吹空调等吧。”高煦抬手指了指篮球场对面的办公楼。
孟盼沅这才注意到,这座大概七八层高的办公大楼外墙上挂着公司招牌:〔北部航空〕
“要不我先给他打个电话吧。”她抬手,点亮一直握着的手机。
高煦手指不停点着大腿,思虑徘徊。
“...边走边打吧,这太晒了。”
孟盼沅大眼揣度着高煦的面部表情。
恬淡附和道。
“也行,走吧。”
得到肯定回答的高煦,立马健步如飞,俨然一副走慢一步他就会被太阳烤化的架势。
孟盼沅只得把从肩上滑落的单肩包改为手拎,小碎步追上去。
临近办公楼一层大厅的前面有一排宽阔阶梯。
她一格一格匀速地爬着。
已经走进大厅的高煦看着干着急,恨不得帮孟盼沅大跨两步跃进楼内,他不停默念:别碰上,别碰上......
可天不遂人意。
“菠萝好酸啊,我的牙到现在都是酥的。”
“下次我还是买点西瓜之类的吧。”
“江隙,你看我今天耳环好看吗?”
妩媚的女声由远及近,在孟盼沅侧后方愉悦地说着。
听见江隙的名字,孟盼沅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高煦,刚才还焦急如焚的他,此刻已经面如死灰。
孟盼沅预感不妙。
她一点点转身,醒目的一男一女映入眼底。
穿着白色篮球背心的江隙从阶梯下缘侧面的小路走出,他视线停在手机上,高挑美女紧跟在他身旁。
打眼一看,还挺般配。
孟盼沅拎包的手缩紧,她待在原地,没有动弹。
目前的情况有点复杂,她需要更多信息和时间来消化清楚。
手机震感从指尖泛开。
孟盼沅接通电话。
“到哪儿了。”江隙声音昏沉。
“......你往上看。”
孟盼沅话音刚落,阶梯下的男女同时望向她。
江隙一步三个台阶地站到孟盼沅下方一节的位置上。
他抖了抖衣角,静静地看着孟盼沅,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干站着,像是凝结在时间的海浪里,一起等待着礁石的撞击。
“江隙,不介绍一下啊。”高挑美女走到江隙身边,声如银铃。
“我媳妇。”江隙没有一秒迟疑,平静道。
美女包装好的表情开始变味。
但她很快调整过来,两指搭起掉落的斜刘海别到耳后,客客气气地说。
“阿姨叫我晚上去吃饭,那你还有时间回去吗?”
“没空。”江隙偏头,冷淡地瞟了她一眼。
“那行吧,就不打扰你们了。”
孟盼沅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回想刚才她看向江隙直勾勾的眼神。
了然于心,暗自吐槽:人肉挡箭牌怎么不能申报诺贝尔□□呢。
大厅里的高煦这时从一旁穿过,朝着高挑美女离去的方向追去。
被他打乱的空气里回荡着一句牢骚:“江隙,你特么是不是不懂循序渐进?”
孟盼沅眼珠转动半圈。
得,好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单相思戏码。
主角既已下线,她这个炮灰工具人也不必多留咯。
擦着江隙的肩膀她就要下楼梯,手即刻被拉住。
“你额头怎么了。”江隙用灌了铅的鼻音问。
“啊?”孟盼沅愣了一下,眉头微皱。
江隙直接抬手撩开她额头碎发,轻抚左额小片红印。
“嘶——嗷呜,轻点轻点。”
孟盼沅猛地缩肩,低头。
身体急退,脚跟绊在台阶上。
后背瞬间贴上坚实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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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隙快步迈上一节台阶,急转身体,撑在孟盼沅身后。
苦甜杏仁香袭入江隙鼻息。
温热长发揉搓在宽松的篮球背心上,刺进他心口。
“在哪弄的?”他红着耳朵问道。
孟盼沅听着身后关切的语气,心里塞满了棉花。
她快步往前走去,没有回答。
“慢点,别摔着。”江隙徐徐跟上。
孟盼沅充耳不闻,强烈的日光照在她腿上,晒得有点疼。
篮球场内沸沸扬扬的玩闹声被甩在身后。
两人快到园区大门边时。
迎面走来一个穿着工服,皮肤较黑的中年男人,他和孟盼沅身后的江隙打了声招呼,眼神又不自觉地扫在孟盼沅身上。
“这我媳妇。”江隙语气甜蜜,大方介绍。
同一个标签再次贴到孟盼沅身上。
她感觉当下的自己,就像在桑拿房里吃着甜甜圈,又腻又热。
等中年男人走远后。
她干脆小跑出大门,在路边找了个阴凉的角落,质问起慢悠悠走近她的江隙。
“有意思吗?”
“我就这么好骗?”
江隙伸手蹭掉孟盼沅鼻尖的汗珠,勾了下唇,语气不太正经。
“又生气啦。”
真能见招拆招啊。
孟盼沅呼出两口重气,闭上眼睛,轻咬唇瓣。
想玩是吧,那就陪你玩。
世上感情本就复杂,真假难辨,自己反正都已经这样了,还能差到哪里去。
“对!生气了!我今天从早上到现在就喝了一盒牛奶,打电话的时候,听你鼻音那么重,我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在车上还磕到头,大热天的到了这,结果你呢......”孟盼沅一口气说完,大眼睛一次没眨,硬憋得开始泛红。
“我跟她没关系。”江隙以为孟盼沅是吃醋了。
“你别碰我手!”
伸出的手尴尬停住。
“那我能碰哪啊?”
“哪都不能碰!”
江隙低下头,看着孟盼沅长长的睫毛细微颤动,像极了授粉中震翅的蝴蝶。
他语气温柔地说。
“别生气了,宝宝。”
“......我有名字。”
“可我只叫你宝宝啊。”
孟盼沅叹气,眼白一翻。
“我信你还不如信鬼。”
江隙噗笑出声,大拇指尖揉了揉孟盼沅眼角,无意识地说道。
“......眼睛都红了。"
“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去换身衣服,把车开过来带你去吃饭,好吗?”
孟盼沅安静下来,没有回话。
“还是你要跟我一起。”江隙又问了一句。
孟盼沅脚尖撇着地上的杂草,几秒后说。
“…我就在这等吧。”
辅路上不时有自行车或电动车经过,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地面。
一个快递小哥拿着包裹打开了他停在路边的快递车侧门,紧靠着的共享单车受到撞击倒地。
孟盼沅出神地看着,心里还在想着江隙。
思绪反复。
她现在,根本拒绝不了他。
也不知道,他在这份利用的感情里掺杂了几分真心。
这样的关系,最终又能走去哪里呢。
9. 第 9 章
马路中间的绿化带里,黄白相间的月季花盛放着。
清新香味若即若离。
等江隙的空档,孟盼沅打开手机前置相机,拨开滑落到左额的长发,确认伤势情况。
还好,只是泛红没肿,普通的磕碰伤。
她放下手,如松口的气球般,翘起嘴巴呼噜噜地吐出一大口废气。
主驾上的江隙刚好看到这一幕,漠然的脸上浮现一丝浅笑。
他右手缓打方向,车稳稳停在孟盼沅旁边。
“上车。”江隙按下副驾车窗,朝孟盼沅说道。
越野对于孟盼沅来说有点高,她踩着踏板,第一次没站上去,身子颠了一下后,一手撑在副座上借力才勉强坐上位置。
江隙看着被孟盼沅手指压陷的皮椅,开起玩笑。
“小短腿是有点费劲哈,没事,咱们以后换个车。”
刚坐定伸手关着车门的孟盼沅,侧头看了看江隙,想刀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可这边副驾车门一关,江隙反倒下了车,她费解地看着他从左侧车窗经过,消失,又在后窗出现,打开后备箱,在翻找着什么。
孟盼沅前后左右扫了一眼车内,挺干净。
后座右侧整齐地放着三个礼盒,左侧一个黑色男士运动背包靠在椅背上。
她视线移回面前,中间的手扣是打开得状态,黄色烟盒露出半截,孟盼沅鼻子轻轻地嗅了嗅,车上倒是没有烟味,反倒有很淡的橘子水香。
她抬起左手,准备去拉安全带。
副驾车门被江隙打开。
“怎么了?”孟盼沅眼睛倏地放大。
“头,靠过来。”江隙简短陈述。
孟盼沅这才发现,他手里拿了瓶跌打损伤的喷雾。
她两手把额前头发都别到耳后,头一点点挪到江隙抬起的手边,仰面,闭上眼睛。
“你轻一点,我特别怕疼。”
闭眼等待的过程是焦虑的,十秒左右江隙都没有动作,孟盼沅等不下去,半睁右眼略表疑问。
江隙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闭上吧。”
额头被清香棉质布料擦拭了一遍,湿润水珠打在左侧磕碰处,接着,就听到江隙懒洋洋地说道。
“行了。”
擦药步骤在预判之外,孟盼沅尾音抬高。
“就好啦?不用揉?”
“你还想揉哪。”江隙嘴角故意坏笑。
孟盼沅眼风由上至下扫了眼面前江隙。
他今天穿的很暗沉,黑T黑色宽松工装长裤,只有脚上的灰白AJ带着一点亮色。
她突然说道。
“你刚才用什么给我擦的头啊。”
江隙随即撩了下衣角,微收下巴给她示意。
孟盼沅一眼就看到了他衣服上残留的小片粉底液,以及一晃而过的紧实腹部纹理。
她手指松下耳后长发,挡住脱妆的额头和开始泛红的脸颊。
副驾车门从外关上,江隙回到主驾,打开空调,靠着椅背扭头问。
“想吃什么?”
不挑食的孟盼沅,其实吃什么都行,可今天她堵着一口气,故意地说。
“吃人均最高的吧。”
江隙一口就答应了。
“没问题,西餐日料还是精品菜啊?”
孟盼沅顿时觉得自己也挺没意思的,口吻变低柔。
“吃拉面吧。”
这前后跨度有点大,江隙调侃起来。
“兰州拉面?”
“...也行,我没有不爱吃的。”孟盼沅短暂侧目。
汽车启动,两人没再说话,江隙打开音乐。
口哨声过后,清新男声唱着一首舒缓的说唱,歌词里松弛洋溢。
“我欲乘浪归,虎鲸手边挥......”
孟盼沅听着旁边的江隙轻声跟唱,勾起嘴角看向窗外。
车离开园区已经有一段距离,江隙没开导航,看路牌应该是在往市区开。
这个时段,路上车辆不多,前后间隔相对宽松。
一辆草绿色的街车从旁边呼啸而过,骑车人戴着白色头盔,半伏着身子,他的灰色短袖兜着风,毫无规则地往后翻涌着。
孟盼沅眼睛几乎看直了,她视线一直追随着,直至它消失。
随后,由衷感叹道。
“也太酷了吧。”
“谁摔谁知道。”江隙在一旁轻飘飘地接了一句。
孟盼沅听着话里别样的情绪,咬唇偷笑。
她转过身子侧对着江隙,偏头俏皮地说。
“怎么不高兴啦。”
江隙眼看着前面的红绿灯就要变色,一脚加速踩了过去,他快速地扫了一眼孟盼沅,波澜不惊地问。
“喜欢这样的?”
“不告诉你!”
孟盼沅说完,半靠椅背,默默嘀咕:你总得吃回瘪吧。
“你靠着歇会,还得半小时。”吃完瘪的江隙倒是不甚在意。
车开进繁忙的闹市区,在一个小路口一拐,马路两边立即收紧,绿化树密布,环境清净了下来。
江隙找了个路边空位停好车,右手一伸,揉了揉孟盼沅发顶。
“走吧,到了。”
下车后。
江隙带着孟盼沅走了二十米左右,停在一家非常不起眼的餐馆门口。
孟盼沅抬眼看了眼招牌,上面朴实无华地写着
〔意大利家庭料理〕
“不是想吃面吗,这家意面挺好吃的。”
江隙说完拉开玻璃门,孟盼沅走了进去,黄油和芝士香扑鼻而来。
这会才下午四点多,店里却已经打开了几盏欧式吊灯,八九个卡座里只有两桌客人在用餐,其中一桌三个人全是金发碧眼的老外。
孟盼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服务员马上递过来菜单和一盘配着黄油罗勒的餐前面包。
她拿起一小片吃着,本不抱多少期望的餐前面包,瞬间抓住了她的味蕾,外酥里嫩,香草味萦绕口腔。
两人点了一张玛格丽特,一份鸡肉薄饼,外加一碗蛋黄培根芝士面。
服务员收走菜单,赶去别桌回应招手的客人。
“我中午吃过了,陪你稍微吃点,够不够?”
“我又不是猪。”孟盼沅又拿了片面包,随口提出异议。
“喝的呢?”
“就喝柠檬水吧。”
“你晚上跟我走吧。”江隙不经意地扯开话题。
嘴里嚼着面包片的孟盼沅猛地回过神来,她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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呛到,咳了两嗓子后小声说。
“......啊?什么意思?”
江隙深邃眼眸里映着吊灯迷离的光晕。
他眉梢轻扬,嘴角笑意分明。
“字面意思。”
孟盼沅沉默数秒,才喃喃开口。
“......你让我想想。”
之后吃饭,她基本都低着头,意面即便再好吃,心思也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直到江隙结完账,两人一起走出店门,她这根羽毛,也还在空中四处乱飞。
孟盼沅抬头,望向天空,试图找回一点出逃的理智。
落日的余晖就这么点亮了她的眼睛。
西边的天上被一大片绚烂的火烧云染成金红色,整个街道笼罩其中,梦幻得令人心醉。
江隙站在如诗如画的红晕里,低头垂眸,出神地看着身旁的孟盼沅。
这一刻的世界,好像为他们静止了。
可惜江隙口袋里的手机不懂风情,突兀地响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他看了眼来电信息,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开孟盼沅。
“江隙,言言怎么一个人来了?”
电话刚一接通,任文妮就在电话那头质问。
“妈,跟您说了多少遍了,我跟她没戏。”
“那你跟谁有戏,你来,你告诉我,一天天家也不着,真是反了天了。”任文妮越说越气,怒火中烧。
江隙应付起来却是如鱼得水,轻车熟路得很。
“我昨天不是才回去过么。”
“噢,你管那叫回家,看两眼就跑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回来视察工作呢。”任文妮喝了口水,马上又接着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躲什么,言言多好一姑娘啊,漂漂亮亮性格又好,这事儿多合适啊,她又喜欢你,你邵叔刚好也能帮衬你,臭小子一天天的,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妈,我这不是都有对象了嘛,还去招惹你的宝贝言言啊?多不合适啊。”
江隙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找着几步外的孟盼沅,发现她换了个靠墙边的位置,低着头,乖巧地站着,右脚尖不时轻蹭着地面。
“现在连你妈我,你也要开始骗了是吧。”任文妮压根不信。
“我骗您干嘛,真的。”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江隙稍作停顿。
“有一阵儿了。”
“那你这样,赶紧带回家让我看看。”任文妮冷静下来,揣摩着说。
“再过一阵儿吧,我怕您一看完太喜欢,给我抢跑了怎么办。”江隙寥寥几句快速说完,自主结束通话:“妈,我这要开车了,我先挂了啊。”
一直用左腿支撑站着的孟盼沅,感觉膝盖有点酸,她正想换成右腿,发现靴筒不知什么时候扁下去了一截。
她弯腰,右手抓住所有头发,左手往下伸想去拉一下,手里的手机也跟着滑落。
孟盼沅左手急忙往下捞,可根本来不及,她放弃挣扎。
一只指节修长的大手,紧贴地面,手心朝上,稳稳地接住了手机。
孟盼沅眼神顺着面前脉络分明的手臂,一路上移,最终和单膝跪在地上的江隙四目相汇。
"咚!咚!咚!"
心口直跳,她眼神迅速躲闪开。
10. 第 10 章
“想好了吗。”
“跟不跟我走啊?”
江隙就着跪地的姿势,把手机递到孟盼沅面前。
孟盼沅看着他求婚一般的动作,接过手机,语气咕哝。
“你手怎么样,没事吧?”
江隙小幅摆头,他膝关节发力站起,然后提腿,拍了拍膝盖上的土。
“嗯?”他俯首,深邃眼神追随着孟盼沅。
上方目光灼热,孟盼沅不得不抬眸对视。
只一眼,便沉入黑洞,无法逃脱。
“......好。”她小声含糊道。
江隙嘴角微勾,淡然一笑。
用餐完毕的三个老外有说有笑地走出玻璃门,估计是聊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经过二人面前时,其中一个女生稍显兴奋地喊了一声:“Boo-yah!”,随后他们穿过绿意成荫的街道,慢慢走远。
黑色越野在橘红霞光中一路驰骋,往郊区开去。
在一个本应拐弯的街角,江隙没有减速,继续踩着油门前行,直到接近高速收费站口才逐渐放慢速度。
憋了有一阵的孟盼沅,终于往左侧身问道。
“我什么都没带,还能回去吗?”
江隙目视前方,漫不经心。
“怕我把你拐跑啊。”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被看穿,孟盼沅也懒得拐弯抹角。
“带你去个地方,到了就知道了。”
趁着排队过站口的间隙,江隙打开了导航。
“请沿当前道路继续直行,距离目的地还有1小时3分钟......”
孟盼沅斜眼看了会屏幕上的导航路线,却辨认不出准确位置。
车轮滚动间,夕阳逐渐被暗夜吞噬。
越野车开着远光灯在寂静的郊野高速上快速划过,钻进一个灯火通明的隧道。
车内的孟盼沅被突然降临的亮光闪到眼睛,她正要低头抬手去挡,一件深色衬衣盖在了脸上。
甘草味侵扰鼻间,她往下扯开一小截,露出一点视线。
“你从哪掏出来的?”
江隙右手松开方向盘,往车座后背处拍了拍。
孟盼沅这才注意到那有个挂衣服的挂钩。
短暂的光明一晃而过,车穿出隧道又回到漆黑一片的夜色中。
孟盼沅抓着手里的衣服,出神地望着点缀在无尽天边的细小星星。
其中有一颗,一边闪烁一边移动着。
噢,是飞机啊。
夜空中闪烁的亮点飞进孟盼沅淡褐色的眼眸,半响后,她细声说。
“你平常工作是不是特别忙?”
“干活的时候忙。”
“压力大吗。”
“凑合。”
她急转头,讶异地问。
“你这么抗压!”
江隙低声笑了,他用余光瞟了一眼身边好奇的小白猫。
“怎么了,你不行?”
“......我?我...好像抗过头了。”说完后,孟盼沅陷入了沉思。
月光穿过树梢,洒在别墅区大门前的石板路上,地面光影交错。
小区大门紧闭,门口景观灯泛着静谧光晕,远处偶尔传来虫鸣声,空气中满是泥土和树叶的清香。
小刘笔直地站在别墅大门迎宾处值着晚班,他工作的这个欧式别墅小区,坐落在两城中间的森林公园旁,周边配套虽然一般,但买在这的业主图的就是一个清净舒适,周末放假过来休闲放松或是养老。
保安帽的内衬有点扎额头,小刘往上抬了抬帽檐试图缓解。
一辆三叉星车标的黑色越野切着近光灯开了过来,他觉得有点眼生,正准备过去登记,电动收缩门自动打开,车直接开了进去。
江隙把车开到一栋三层尖顶别墅门前。
在手扣里找了半天,才找到门禁锁,他按了一下。
铁门叮铃咣啷地打开,车随意往空地一停。
他靠着椅背,轻呼了口气,往右看了眼孟盼沅,头往主驾车门一偏,径直下了车。
孟盼沅紧跟着打开车门,她一手拎包一手撑着门把手,左脚踩着踏板,右脚试探着点到地面后,慢慢落地。
一下车,微风拂面,远离了城市的热岛效应,这里的晚上特别清凉。
她环顾一圈,目光回到面前的这栋别墅上。
黄褐色砖墙,一楼有扇极大的白框落地窗,里头拉着窗帘,窗前铺着一片草皮,植被花草生长状态各一,应该是久未打理。
“砰——”
“跟上。”江隙从后座拿上礼盒,关上车门,往别墅外走去。
“啊?不是这吗?”孟盼沅小碎步提速。
前面清隽的背影,倦懒地走着,孟盼沅看见他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她踩着他长长的影子,跟着他一起走过爬满蓝色阴雨月季花的围墙,走过隔壁铜黄色的大门,走过别墅区细水缓流地雕塑景观池,最后停在同款黑色铁门前。
江隙按响门铃。
十几秒后,门禁喇叭传出中年男人的问话声。
“谁啊?”
“邵叔,我,江隙。”
铁门嘎噔一声落锁。
江隙先手推开,走了进去,几步后他又回头看了看,确认孟盼沅是否跟上。
邵磊穿着围裙打开别墅一层的防盗门,院子里有两个模糊的身影,他没细看便问道。
“小江,怎么还送言言来这了,你俩这么快就吃完晚饭了?”
“我下午有点事没回去,刚好路过这儿就来看看您,这是我妈让我给您带的。”江隙嘴里从容地说着,抬手把礼盒递了过去。
邵磊这才借着屋里的灯光,看清江隙身旁有点面熟的女人,他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假意和江隙推拉了几个来回后,邵磊迎着江隙孟盼沅进了门。
实木美式装修风格的客厅空间宽敞,柔和的光带打在奢华皮质沙发上,壁炉墙壁上挂着两幅格格不入的中式山水画。
邵磊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着。
“别换鞋了,你赵姨在市里没过来,这就我一个人,没那么多讲究。”
“你俩吃了吗?要不在我这简单吃点?”
“对了,这小姑娘我还不认识呢。”
孟盼沅静静的站在江隙一旁,从她见到邵磊那一刻起,她就有种不妙的预感,自己又要被当枪使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江隙就鼻音深沉地开始介绍。
“这我女朋友,邵叔。”
接着,他伸手从后方揽住孟盼沅肩膀,指尖在她薄肩上轻点了几下。
然后,他低头贴近孟盼沅耳边小声说了句。
“乖,打个招呼。”
肩膀上的温热触感,让孟盼沅不自觉地含肩。
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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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稍微格挡开,清甜地说道。
“邵叔,您好,您叫我盼盼就行。”
“你好你好。”邵磊端着两杯水从厨房走出来,递给二人后,带着他们在沙发坐下。
江隙和他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邵磊又起身准备去端餐桌上的水果。
“邵叔别麻烦了,我们就不打扰您了,我回我家那收拾收拾,好长时间没来过了。”
听见江隙主动开口,邵磊不作挽留。
送他们走出防盗门的瞬间,邵磊想起了前几天红绿灯路口,被江隙护在身后的女人。
他的冷笑声藏在了关门得哐当震响中。
“呵,难怪眼熟。”
江隙关好邵磊家的大铁门,好似将尘世的阴霾也通通锁住。
他一身轻松地问向孟盼沅。
“饿不饿啊,盼盼。”
走在前面的孟盼沅闷闷不乐,没有理他,
直到两人回到江隙停车的院内,孟盼沅回想这漫长的一天,深吸一口气,小声道。
“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江隙长身玉立,背靠黯淡月光,没有回答。
孟盼沅抬起头,眼睛瞪大,想看清楚面前人的表情,可夜色昏沉,老天不帮忙。
“怎么不说话了,利用完了,不值一提了是吗?”
不知何处传出的潺潺水流声,让这一刻的沉默显得更加伤人。
“你是不是真把我当个傻子啊,一整天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耍着玩。”
“你缺个人肉盾牌,干嘛就非找上我呢,我身上是有哪点值得你这么处心积虑啊。”
江隙还是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偶尔眨一下,他在斟酌。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声音放缓,沙哑地说。
“任文妮,你认识吗。”
“优山晚报的任老师?”
“嗯。”
“......认识,我跟她对接过。”孟盼沅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小幅度抖动,她好像已经猜到了。
“她是我妈。”稍微停顿后,江隙继续说道:“今天下午你碰到的女孩儿,是邵磊女儿,家里一直在撮合我们,我推了很多次了,不怎么管用。”
还没说完,江隙停了下来,他想去车上拿根烟,可看着面前眼睛泛红的孟盼沅,他攥了下手心,低声继续。
“在丽思那天晚上,我无意中知道你和我妈关系还行,她这个人,向来对喜欢的人比较宽容,所以......”
孟盼沅指尖的颤动蔓延到了口腔里,连带着鼻子也在发酸,下眼皮蓄起水雾,她咬紧下唇,强行控制住。
“说完了吗?”
江隙垂着头,声音微弱如耳语。
“说完了。”
孟盼沅转身就走,豆大泪珠获得自由,无声坠落。
明明一开始自己就知道这是利用,可真相总是让人心伤。
她边走边小声吞咽,调整着急促的呼吸。
一只温热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臂,她被迫回身,江隙倾身而下。
混乱鼻息贴近,他用另一只手抵住她的后颈,滚烫唇瓣覆盖。
眼泪的咸味率先交杂在唇齿之间。
孟盼沅使劲推着压住自己的男人,可对方就像一台失去芯片的机器,只是不断重复着当下的动作。
“啪——”
她抬起手掌,打在了江隙脸上。
11. 第 11 章
胡乱扇动的手掌沾上了江隙脸颊的冷意。
孟盼沅手指霎时松劲,手臂缓慢下垂。
江隙收回捏着孟盼沅后颈的手,连同攥在手心的丰盈发丝也一并返还原籍。
水润嘴唇藕断丝连,沉重呼吸交叠。
他直起刻意压低不少的上半身,低沉地呢喃。
“对不起。”
“但是我。”
“为什么不能和女朋友亲嘴。”
话刚落地,他弯腰一捞,轻巧地抱起孟盼沅往一层入户门走去。
听见道歉的孟盼沅,根本没料到他来这手。
身体一瞬间的失衡,她不得不抓紧江隙肩膀。
等稳住上身后,再想蹬腿站回地面已经没有可能。
她大腿被江隙宽大手掌由外锁死,腰肢被他另一只手紧扣。
男女力量和体型上的悬殊差距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本该浪漫的公主抱,此刻剑拔弩张。
孟盼沅肩上的包在混乱地缠斗中,成为第一个受害者,它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后,摔落到草皮上,摩擦出刹那间的沙沙声。
孟盼沅只能嘴里愤恨地说着。
“无耻。”
江隙暗着脸,不管不顾走到入户门前,抬高左边大腿顶起孟盼沅,将她卡在自己身体和门的夹缝中,侧偏下头,输着密码。
“骂得好,继续,宝宝。”
开门的提示音替他漠然的语调做着伴奏,屋内久未流通的空气争抢着钻了出来。
进门后,江隙低身,偏头撞了下门边的开关,本该点亮的灯却毫无反应。
他借着屋外黯淡的光线,往里迈了几步,弯腰,把孟盼沅放到门厅。
腿一着地,孟盼沅便伸手扶住旁边的墙,想要往门边挪。
“站这别动,不会对你怎么样。”江隙留下一句疏离话语,往外走去。
随后孟盼沅前方的入户门由外关闭。
室外照进屋内的唯一光源也消失不见。
站在黑暗中,她清晰地嗅到了陈旧空气中木质家具的清香。
十几秒后,门再次打开。
夜幕中的高挑身影走了进来,他拍了拍开关。
门厅和客厅的灯瞬间闪耀。
孟盼沅终于看清了这晚上一直想要探究的那张脸。
可桀骜不驯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江隙手里拿着她的包,递给她后,直接去了客厅。
孟盼沅看着满是灰尘的地板上走出一串脚印。
颓感油然而生。
她甚至要以为刚才激烈的情绪碰撞是错觉。
直到客厅里哗啦声响打断了她思维下沉。
江隙扯开一张盖在餐桌上的白布,扬起的细小灰尘顷刻开始抽象创作,渲染到屋内的四面八方。
孟盼沅小声呛起来,她伸手在面前挥扫了几下。
“捂着点鼻子。”
“在这住一晚,明天送你走。”江隙来回忙着,语气淡得跟说今天早上吃了包子没什么两样。
今夜燃烧在两人之间的熊熊烈火,彻底熄灭。
孟盼沅怔住了,她对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江隙,没好气地说。
“我现在可以打车走。”
“你打一个试试。”江隙瞟了她一眼,走进厨房。
果然打车软件显示周边无可用车辆。
从厨房出来的江隙,手里拿了点干果饼干递给孟盼沅:“将就吃点,楼上洗个澡睡吧。”
孟盼沅两手别到身后。
“我不饿,直接洗吧。”
“行。”江隙把零食随手往桌上一扔,上了二层。
孟盼沅跟着爬上楼梯,鞋底撞击地砖的声音哒哒哒地响着。
她听着有点侧耳,刻意放轻了脚步。
站在二楼走廊后,脚下柔软的地毯才让她紧绷的小腿松懈下来。
入目是一个休息厅,大部分家具和一层一样被白布遮盖着,只有转角百叶窗边的两张扶手椅在面面相觑。
起居室的门都打开着,江隙走进靠里的一间,翻找出一身短袖短裤一条浴巾,递给孟盼沅。
“那儿。”他头微微一偏,指向浴室方向。
关上浴室门。
孟盼沅才想起没换拖鞋,她干脆光脚走在大理石面上,脚底冰冰凉凉。
随意挽起长发盘到头顶,准备卸妆,洗面台上只有洗手液孤零零地摆着。
她打开水龙头又关上,犹豫几趟后,终于开门,朝外小声叫着。
“江隙。”
无人应答。
她猫着身子在二层找了一圈,没看到人。
只得下楼。
挑高天花板上倾泻而下的大吊灯还在炽热地亮着,她沿着光走到一层,可也没有找到江隙身影。
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落地窗外一个若隐若现的红点给了她提示。
孟盼沅调整视角,看到了正半倚着主驾车门抽烟的江隙。
她轻轻打开入户门。
院子里烟草味随着空气流动到鼻尖。
朦胧烟雾慢慢散开,藏在后面的精致面庞微锁着眉头。
“大后天我夜班,你也换?”
江隙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抬眸看向门口的孟盼沅。
他头轻轻一歪,眉尾微挑。
孟盼沅踮起脚尖,两手放到嘴边作喇叭状,用气声喊道。
“有没有卸妆油啊,洗面奶也行。”
“嗯没事儿,那就这样,拜拜。”江隙挂断电话,睨了一眼孟盼沅略显疲态的妆容。
他快速抽完最后一口烟。
往屋内走去。
孟盼沅跟着他一起回到二层后,看着他继续大踏步地上了三层。
几分钟后,他手里拿着一瓶乳白色的卸妆油和一副新牙刷牙膏,递到孟盼沅面前。
“行么?”
孟盼沅点头接过的瞬间。
不小心碰到了江隙伸长的指节。
“咔哒——”
浴室门再次打开时。
江隙正斜靠在二楼休息厅的扶椅上打盹,他没开灯,整个空间昏沉。
被开门声吵醒,他眯眼朝浴室瞥了过去,门边的娇弱女人被宽松男式T恤包裹着,她环顾一圈后,带着沐浴露的淡香,光脚朝他走了过来。
“我睡哪个房间?”孟盼沅在幽暗中率先开口。
“你要不......”江隙欲言又止,停顿片刻后,起身往朝南的卧室走去:“睡这儿。”
屋内灯亮起。
一张实木床摆放在中间,床上显然刚被收拾利落。
孟盼沅走近,拉了下蓬松的深绿色被子。
“这...会不会太厚了点啊。”
“晚上凉,怕你冷。”
说完江隙就走出了房间,房门即将关严的前一秒,他又推开,留了句话。
“睡不着叫我。”
孟盼沅推开一点窗户,懒懒坐回床边。
她右手揉捏着左手臂,双目失焦地发着呆。
好一会后,她才关灯,钻进被窝里,被子上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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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有着和江隙身上极为相似的草本味。
她看了眼手机,11点不到,这不就是她最清醒的时候吗。
孟盼沅辗转反侧,屋外细碎的脚步声加深着她的焦虑。
她打开手机东刷西看,心思却一点不在上面。
漫无目的地切换了六个APP后,她一把掀开被子,往门口走去。
床头柜上的日历架随风掀动,又柔柔回落。
日期停在五月十五,浴佛节。
孟盼沅拉开一丝门缝,蹭出去。
江隙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正好从浴室走出来。
他讶异地问。
“怎么了?”
孟盼沅隔着点距离,执拗地抬头看着他,嘴唇微张又闭合。
江隙看到她蜷缩地脚指,恍然大悟。
“等着,给你拿拖鞋。”
他提腿,迈步,准备走开。
柔软身体飞蛾扑火般地,撞进了他怀里。
江隙湿发上的水珠因为身体地晃动,滴在了孟盼沅脸上。
他空置的手掌拂过她的侧脸,卡在她耳后。
呼吸低喘,情愫涌动,他伏在她耳边凌乱地说道。
“宝贝儿,这可是你自己主动的。”
孟盼沅耳朵上的酥麻感,须臾之间,蔓延全身。
当清脆的鸟鸣声,唤醒沉睡中的别墅,新的一天悄然来临。
一夜旖旎之后的卧室里,还残留着些许荷尔蒙的味道。
孟盼沅浑身酸痛地从床上爬起。
昨夜情急下四处散乱的衣物,早已被人整理到床尾脚踏上。
她简单洗漱后,穿上自己昨天换下的衣服,下到一层。
温柔晨光透过南北的窗户,投射在客厅内的地板上,画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几何图形。
窗外的院子里,江隙正在清理着杂花杂草。
他这会刚放下一盆绿植,转身到角落扯出了一节水管,四溅的水珠泵发到空中。
给草皮局部下了一场阵雨。
孟盼沅看着餐桌上的牛奶和面包,沉思良久。
最后,她只是坐在椅子上换好鞋,走进院子。
“你什么时候回市里啊,晚的话我就自己先走了,这白天打车总没问题。”
江隙关掉水龙头,甩开手上的土色橡胶手套,走到孟盼沅面前。
“嗯?再说一遍?”
孟盼沅迎上他不悦的眼神,重复了一遍。
“有着急事儿?”
“没有。”
江隙双手插了下腰,又撇头看了眼铁门外路过的物业修理车,最后才回过头来说道。
“穿上裤子就走?”
“都是成年人,你利用我一回,我总得收点费吧,就当你付过了,两清。”孟盼沅故意平静陈述。
说完她直接走出铁门,沿着别墅区内植被环绕的人行道往大门走去。
偶尔有晨跑的住户经过她身旁,清晨的宁静里便多了一丝鲜活气。
高手过招,过的是心。
她不是高手,既已以身入局,那就只能狭路相逢勇者胜了。
大不了,就当幻梦一场,再也没有以后。
以前怎么过的,以后还怎么过。
总好过被他轻松拿捏。
摆烂嘛,最拿手了。
一路走着,孟盼沅一路这么劝着自己。
经过一条小溪时,几朵浅黄色的花瓣飘进溪水中,她看着它们汇入果冻般的绿色涌流,越飘越远,像是要带着生生不息的期盼告别晚春。
12. 第 12 章
院子里。
来不及换鞋的江隙,拉开铁门往后一甩,追了出去。
可小区内为了丰富业主步行生活,设计了不少错综复杂的景观小道。
前后脚出门的两人,因为方向上的偏差,错过了彼此。
追了100米都没看见孟盼沅的江隙,抓了把头发。
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一个陌生座机号拨进来。
“你好......”
不知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江隙本就烦躁的眉眼,越发沉郁。
挂断电话后,他转身往家快步走去。
石子路边躺着新修剪完还来不及收拾的枝丫,无声无息地看着他背影消失不见。
别墅小区大门口旁边的电子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着今日天气预报以及优山限行尾号,两旁的花坛里,黄白玫瑰散发着阵阵芬芳,珍珠般的晨露点缀在花瓣上。
孟盼沅按照指示牌七拐八绕终于穿出景观道,走到花坛边时。
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正开出小区大门,往马路上驶去。
她不自觉地打开手机看了眼,没有未接来电,没有消息。
叹气声悄然淹没在清晨的柔风中。
孟盼沅站在路边下了打车订单,等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有8公里外的网约车接单。
回程的高速路上,她看着旁边一辆辆经过的车,心无旁骛地想着。
本就不该奢求的,结束了,也好。
网约车师傅开车远不如江隙生猛,差不多的路程,等孟盼沅回到家已经临近响午。
不过一晚上没回,当她打开家门时,却有一种阔别多日的久违感。
室内窗户紧闭,正午的阳光晒得整间屋子都有点闷热。
她换了身衣服,打开空调后,又习惯性地打开电脑。
一坐到转椅上,下身的撕裂感,提醒着她昨晚才发生的风月情事。
孟盼沅打开微信,指尖在虎鲸头像上方悬空停顿。
犹豫不决时。
曾恺琳约她周日中午一起吃饭的消息跳了出来。
离职后,孟盼沅的时间概念逐渐混乱,加上江隙工作排班的特殊性,她更是乱上加乱。
下拉状态栏,看了眼日期,居然已是周四。
起身,从冰箱拿出一瓶冰桃汁,喝了几口后,扭上盖,又扔回去继续冷藏。
之后,孟盼沅半躺在沙发上,随意地刷着各种新发布的帖子。
肚子突然间酸痛难忍,她又一溜烟小跑进卫生间。
在家瘫了两天后,周六白天,孟盼沅和几个要好的同事吃了顿饭,大家胡扯了下近况,常规吐槽了会公司体制,最后几人又老老实实地被吐槽完的公司急call回去加班,而本该无事一身轻的孟盼沅,看到他们离开时麻木的神情,状态也跟着下滑。
不行,不能这样。
孟盼沅赶紧回家看了几集电视剧转移注意力。
时间就这么肆意地磋磨着。
直至周日凌晨,在这段无逻辑开始又戛然而止的关系里,孟盼沅和江隙,两人还是谁也没有联系谁。
孟盼沅又回到了之前暗无天日的难熬时光。
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白天则时不常精神萎靡地眯上两眼。
可谓是熬最久的夜,敷最贵的面膜,好在她肤况本身便细糯有弹性,多少还能省点钱。
周日中午,商场里人满为患。
孟盼沅充分发挥熬夜少有的优势,早早地抢了爆火餐厅预约号,
曾恺琳如期出现在川菜馆门口。
点完菜后,两人闲聊,曾恺琳得知孟盼沅郊区一晚的经历,久久不能平复上火的心情。
“不是,沅宝,你就这么走了?我天呐,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我就是觉得他玩心太重了,想看看他有几分真心,这不就玩脱了嘛。”孟盼沅夹了口辣子鸡,咽下去后,她接着说道:“横竖我也还没陷进去太深,早结束也好,而且他家条件应该挺好的,和我根本不是一路人,分开都是早晚的事,就当是露水情缘吧,没事。”
说完,孟盼沅朝对面的曾恺琳露出一个标准甜笑。
“你就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吧?”
“嗯。”孟盼沅不可否认。
“那你失眠呢,怎么办啊,我看你这黑眼圈啊,恐怕是要在你这张脸上安营扎寨咯,再这么下去,你都不用特意化妆就能cos熊猫眼。”
孟盼沅把钻进宽松短袖里的低马尾扯了出来,后背痒痛触感消失,她苦笑两声回应曾恺琳的话茬。
“哈哈,能怎么办啊,先熬着呗,不过我下周打算回去几天。”
“回去?回家?”曾恺琳视线成功被刚端上来的水煮肉片吸引,她夹了一筷子后才说:“回家好啊,我早想让你回去玩玩了,你一个人在这,多少是是有点孤单。”
“是啊。“孟盼沅用筷子轻点着彩色碗底,碗边见底的水杯磕到她的手背,她对一旁的服务员小妹妹招了招手:“你好帮我加点水,谢谢。”
小妹妹拿着水壶过来时,另一位传菜的服务员端来她俩点的最后一盘菜。
菜上齐,曾恺琳吃货属性大爆发,吃多话少。
饭后。
两人在商场其他楼层闲逛消食,曾恺琳逐步恢复理智,她猛地灵光一闪,拉着孟盼沅,说要一起去云柘寺。
一路上开着车,她嘴里嘟囔着两人气运都不佳,拜拜总是没有错。
云柘寺坐落在优山西边的一座半山腰上,香火旺盛。
她俩到达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孟盼沅跟着熙攘香客走近古朴寺庙。
刚到门口檀香扑鼻,她看着一颗颗苍劲古树。
感觉整个空间里像加了一层厚厚的灰色时光滤镜,沉淀又灵犀。
寺庙左面的西配殿内,走出一个刚跪拜完的靓丽身影。
孟盼沅视线定住。
曾恺琳察觉到身边人僵硬的眼神,奇怪道。
“认识?”
孟盼沅回过神来,小声说了句:“不认识。”
可迎面走来的高挑美女却不这么认为,她不知什么时候看见了孟盼沅。
停在两人面前后,主动打起了招呼。
“hello咱俩见过的,上周篮球场,我叫邵言薇。”
蔷薇香浓郁袭来,本不愿多事的孟盼沅,不得不回应。
“你好,孟盼沅。”
“人如其名真可爱。”
“谢谢,你也很漂亮。”
“对了,江隙这几天怎么没带你去医院啊?”邵言薇娇笑着继续说道。
孟盼沅一下被问住了,她根本不知道江隙发生了什么,怕给他添乱,只能选了个最保守的答复。
“我这几天有点忙。”
对面的邵言薇,轻蔑笑意隐藏得天衣无缝。
“这样啊,那你今天也是来帮任阿姨祈福吗,阿姨攒了这么多挂念一定会快快好起来的。”
孟盼沅大拇指指甲在食指指节轻一下重一下地按着,脸上却还是笑容满面。
“那我这儿已经忙完了,就先走啦。”邵言薇没等对方开口,又自说自话地继续。
曾恺琳看着邵言薇走远后,终于按耐不住开腔。
“这姐们儿谁呀,茶里茶气的。”
“你刚也看到啦,我也是才认识。”
曾恺琳撇了下嘴,她个子不矮,手搭在孟盼沅肩膀上,边往寺庙主殿里走,边说。
“正好,咱们好好拜拜,去去晦气。”
走近殿内,摇签的地方排了一列小队,曾恺琳看到后说她也想抽,便跟在后方排了起来。
孟盼沅回想刚才邵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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薇的话,轻声和曾恺琳说道。
“那我先去那边拜一下,一会在外面等你。”
殿内佛像庄严肃穆,孟盼沅仔细地默念着每一尊前面的注解。
最后她找了尊掌管健康的,在绵延不断的沉香中,虔诚地跪拜了下去。
曾恺琳排队中四处张望,最远处明亮佛像前,那个她熟悉的白T长发小巧姑娘,正跪在垫子上,双手合十闭眼呢喃,她忽然生出了一种眼里景象美到让人心碎的错觉。
从寺庙出来已近黄昏。
“你要不上我家吃个晚饭去?”
“我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别麻烦你爸妈了。”
曾恺琳的车停在孟盼沅小区门口后,短暂停留又掉头开走,孟盼沅冲着车尾挥了挥手,才转身进了小区。
到家后,她坐在门边鞋凳上,买好了隔天一早的高铁票。
接着撑起身子,搬出角落里的行李箱,收拾了几身舒适的衣服,腾出一半空间装下孟立李秋的礼物。
心不在焉地扣拉链时,指尖不小心被锯齿卡到。
她倏地抬起手,含在了舌间,大眼睛里瞬间闪着泪花。
磨磨蹭蹭到凌晨3点,把屋子里外也收拾了一遍后。
她终于躺到床上,可却没有一点困意。
拉开床边柜子抽屉,翻出褪黑素,停了一瞬后,又扔了回去。
她怕耐药性越来越强,只能加大剂量,那比起睡不着,她更怕有事找来的时候却醒不来。
等干涩的眼睛,望见窗外朦胧的晨光。
孟盼沅拖起疲惫不堪的身体,洗漱完毕。
打车往高铁站出发。
星期一的早晨,天刚亮,路上就已经堵到不行。
行程时间比她预估的还要久,她火急火燎地过完安检,跑到进站口时,长长的队列已经在缓慢移动。
来不及在旁边的便利店买水,她便直接刷了身份证,下到月台。
始发站,车辆陆陆续续地上人,她座位刚好是第一排,行李箱便放在了座位前方,坐稳后,旁边来了一位穿着POLO衫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
车没启动,他就马上拿出电脑,开始做表。
孟盼沅随意地瞭了一眼,估摸着是一个金融男。
她戴上耳机,怕打扰到隔壁小哥办公,又往窗边挪了挪。
窗外景致快速地从繁华街景转变到乡间小径。
五个小时的高铁路程,孟盼沅就能回到她的老家,一座海边小城。
回想那晚和江隙打电话到深夜,他柔情似水地说要带她去看海。
如今,自己倒是确实回家看海了。
“尊敬的乘客,您好。本次列车即将到达与崩站,停靠在1号站台,预计停留时间为3分钟......”
强烈的紫外线直射进车窗时,车内广播响起,孟盼沅起身,推上行李箱。
车稳稳靠站,滴的一声,车门打开。
她闻到了空气中熟悉的淡淡咸味。
耳边仿佛响起阵阵浪潮声。
在高铁站打了个车,直奔家而去,她没和孟立李秋说自己会回家。
家里小区挨着与崩市三医院,不少医生护士都住在这里。
她一下车,就碰到了李秋同事。
对方可能太久没见她,有点不太敢认,不停地打量着。
孟盼沅便先打了声招呼:“黄阿姨好啊。”
“盼盼,还真是你呀,回来玩啊。”
“嗯。”孟盼沅元气满满。
“好久没看见你了,有时间来阿姨家玩啊。”
正说着,孟盼沅电话响了。
“阿姨我接个电话。”
没细看,她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低沉的声音直接将她拉到了独立领域。
“几天了,电话也不给我打一个?”
13. 第 13 章
孟盼沅捂嘴调整好呼吸,稳住四处乱窜的心跳,正经说道。
“......你好,请问你是?”
江隙默了一瞬,随即在听筒里挑逗出声:“接着装,宝宝。”
孟盼沅和黄阿姨挥了挥手,拖起行李箱边往家走,边说着。
“你记性怎么这么不好啊?咱俩不都一拍两散了吗?”
“我同意了吗?”
“你不同意?”
“嗯。”江隙顺着话茬,应的理所当然。
孟盼沅脚步停住,声音气闷:“噢,那我还以为你同意呢,几天了你也没找我啊。”
“这不是找你来了,人呢。”
孟盼沅细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发觉江隙说话像开着混响,估计是站在楼道里。
“你去我家了?”
“嗯。”
“......怎么每次都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先打个电话问问不行吗。”孟盼沅手扶了把额头,满口无奈。
“我想你了,直接就来了。”江隙句句暧昧。
本来有一肚子气要倒出来的孟盼沅,终觉无力,她疲惫地说。
“又骗三岁小孩啊,我搬家了,你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
说完后,孟盼沅站在单元楼前挂断了电话。
她家住在这个六层小洋楼的第三层。
抬头往上看一眼,红砖墙面最高处往下落着稀松绿藤,各家的阳台上还是和以前一样,挂着各式晒洗的衣服,有几家还种了一些小花和葱蒜。
孟盼沅收回目光,打开单元门,调整好箱子角度,她双手用力上提,两脚爬一格停一格地走上了楼梯。
喘着气站在家门口后,她用手扇了扇风,然后才在帆布袋里摸索了一阵,找出钥匙。
一打开家门,浓重的烧焦味直冲鼻腔。
“哈!好家伙,我妈又炸厨房啦。”
她反手关门,放下箱子,冲进了厨房。
好在厨房里并没有她想象中惨烈的战后场面,台面上一切稀松平常,只是陶瓷水槽里躺着一口烧焦的铁锅,黑白两色对比强烈,触目惊心。
孟盼沅打开水龙头,手里的手机同步震动了两次。
她打开微信,江隙的对话框从几页之后跳到了第一条。
逼迫自己移开视线,她盯着铁锅蓄满水,走出厨房,又一刻不停地提起门边的行李箱,放回自己的小卧室。
暖黄色调的卧室里,床上盖着床罩,书桌擦的干干净净,旁边的书架按色系收拾得满满当当。
桌边窗户开着一条小缝,上学时挂的风铃,虽然掉落得只剩下一小节,却也还在窗边坚强地随风摇晃。
窗外的老树抽满新叶,郁郁葱葱地铺满整个窗景。
孟盼沅环顾了一圈,直挺挺地往床罩上一趴,闻着书架上熟悉的墨香睡了过去。
再醒来,屋内已经漆黑一片。
她轻哼了一声,慢慢爬起,打开卧室灯。
家门也在这时从外打开。
穿着运动服,烫着小卷,嘴里哼歌的李秋被小卧室里突然窜出的人影吓得一激灵。
“哎哟妈呀,我天哪!”
“妈,下班啦。”孟盼沅甜滋滋地叫道。
李秋把手上的包往鞋柜上一搁,坐下开始换鞋。
“你回来怎么不说声,吓我一大跳,什么时候到家的啊,吃饭没?”
“没呢,这不给你个惊喜嘛。”孟盼沅声音里透着撒娇韵味。
“惊喜,你别吓死我就行,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我爸怎么还不回啊。”
“你爸肯定又被所里给扣下了呗。”李秋说完这句,停下了换鞋的动作,冲孟盼沅继续说:“那怎么着,咱娘俩出去下个小馆子得了。”
“那就去西门边上的张记牛肉面吧,好久没吃过了。”
“走。”
家门哐当关闭。
母女俩欢快的对话声,在楼道里回荡开来。
“妈,你中午回家做饭啦?做的什么呀那么大烧焦味,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没放弃自己的厨艺呐,饶了那口铁锅吧。”
“嘿,我说你,回来就讨人嫌啊,你先别跑......”
楼梯扶手被岁月磨得光滑,孟盼沅手搭在上面,往楼下跑去,各层的声控灯无序点亮,微光在她脸上跳跃。
李秋跟在后面,嘴里虽然叫嚷着要揍她,可眼睛里满是温情。
爱意充斥着整个楼道。
半个小时后。
两人吃饱喝足往回走。
孟立才开着他的小破车,减速跟在母女俩旁边。
他叭叭地连按了几声喇叭。
李秋恼怒地转头,看了过去,察觉是自家人,她松开了眉头:“吃了吗?盼盼回来了啊。”
“爸!”孟盼沅跟着看向车里潦草的孟立。
“单位吃过了,盼盼回来啦,可想死爸爸了,上车。”孟立一脚刹车,他声音粗犷,夸张地提着音量。
“上什么车啊,两步到家了,你停车去吧。”李秋打断了他。
三人先后回到家。
孟立一进门,直奔站在客厅的孟盼沅而去,双手紧抓着她的肩膀,高兴地念叨着。
“瞧瞧我家闺女,水灵嘞,就是怎么又瘦了呀,哎呀......”
“爸,谬赞了,你俩看电视?我收拾收拾先睡啦。”孟盼沅紧急转移话题。
“对对对,老孟,赶紧给我把电视打开。”拿着脏衣服往洗衣机走去的李秋指挥着孟立。
孟盼沅趁着这个空档,溜进卧室拿了身睡衣,又赶紧冲进卫生间。
五月末的海边城市,夜间稍微有点凉。
孟盼沅水温开的有点高,热气熏得整个浴室里水雾缭绕。
越洗睡意越强,她草草结束。
回到卧室,床上已经换好干净的四件套。
她大声朝客厅打了个招呼,关上了房门。
许是因为回家后,各方面都让她觉得很安心,熬垮的身体不断地叫嚣着要补觉。
关灯,躺在床上,她决定最后看一眼手机就睡。
微信里中午就收到的两条未读消息,终于在晚上十点被孟盼沅打开。
一条是一张照片:黑色车座上放着一大捧黑边包裹的蓝玫瑰,旁边靠着一只猫咪玩偶,手捧着打开的首饰盒,里头一条白金镶钻四叶草项链被日光照得熠熠生辉。
另一条是简短的文字消息。
〔盼盼,我真想你了。〕
孟盼沅用僵硬的手指在屏幕上方轻轻一滑,状态栏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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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0日这个特别的日期,跃然眼前。
她拉起被子,盖过头顶。
怎么办,甜言蜜语她都扛不住,现在糖衣炮弹又来了。
隔着被子锤了几次头后,她翻身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
不管了,先晾着吧,熄屏睡觉。
第二天一早,孟盼沅半梦半醒间,被哐哐敲门声彻底叫醒,她踢了脚薄被,艰难爬起。
一开门,李秋精神奕奕地对她说着。
“我跟你爸上班去了,你赶紧起床,下楼吃点东西,一日之计在于晨......”
“遵命。”孟盼沅像具被抽了魂的肉身,重重地砸了下头,中断李秋的长篇大论。
李秋还欲继续叮嘱,她对面的白无常猝然瞪大眼睛急急道。
“欸妈,我今天想去赶海,晚上就不回来啦。”
“赶海?去你三姨妈那?”
“对对对。”
李秋没有异议,看了孟盼沅两眼总算往家门走去,临出门了她又回头唠叨了两声。
“别给你三姨妈添乱子啊,去之前记得给三姨妈说一声。”
“知道了知道了。”
李秋一走,孟盼沅颓丧气息卷土重来。
她倒了杯水,闲闲坐在阳台躺椅上,小区楼下几个小朋友兴奋的叫声搭着舒坦的晨风吹进三楼窗台。
孟盼沅看了眼时间,八点刚过。
她缓了一会,主动给三姨妈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热情地邀请她中午之前过去。
“早点过来盼盼,咱们一起吃午饭。”
“三姨妈,你千万少弄点,我就爱吃个炒鸡蛋啊你知道的。”孟盼沅乐呵呵说完,结束了通话。
回卧室,她换了件浅蓝亚麻宽松连衣裙,白色大肠发圈松松地绑了个低马尾。
接着,她腾空帆布袋,装了身换洗衣物进去,手指在袋口小声地点了点数。
确认无误后,沐浴着九点的晨曦,她踏上了新一天的行程。
孟盼沅三姨妈家住在最靠海边的小镇上,小区门口就有公交直达,一个小时就能到。
孟盼沅上车,挑了个左边靠窗的位置。
公交晃晃悠悠几站后,穿出小山包,开上了沿海公路,视野一点点开阔,风声渐起。
左边窗外一望无际的蔚蓝大海,波光粼粼呈现眼前,白色风车排排站在其中,缓慢转动。
偶尔有情侣或三两路人驻足在人行道上,为梦幻景致增添着人文情怀。
孟盼沅专注地看着窗外,可车上的乘客却大都看腻了这番美景,要么低头打盹,要么和同行人聊着天。
公交停在三姨妈家前一站时。
孟盼沅突然间拉起帆布袋,大跨步下了车。
凭着记忆,她爬上一座海岸边荒废的小山坡。
绿色浅草覆盖满整个山包,海风徐徐,海浪拍打岩石声和近处的海鸟鸣叫交织在一起。
她站在山巅,长发四处飘扬,衣袂翻飞。
一只白色蝴蝶围着她绕了一圈后,扇动翅膀,随风而去,遗落一阵花香。
孟盼沅深吸一口海边的湿气,闭眼,伸了个懒腰后甜甜地笑了。
“滋—滋——”
震动的手机,却在这时,打破美好画卷。
14. 第 14 章
〔沅姐,你周末有时间吗?〕
〔请你去吃饭呀。〕
出乎意料,居然是方方发来的消息。
孟盼沅利索回复。
〔谢谢你啊,我回老家了,等回去之后,我请你吧。〕
消息刚发送,还没来得及退出对话框,方方也紧接着回复过来。
〔你回与崩了嘛?〕
〔那等你回优山,我再约你好啦。〕
孟盼沅挑了个可爱表情发过去,她微蹙眉头,眼睛眨巴,若有所思,这才周二早上,还有好几天才到周末,方方应该忙得天昏地暗的,哪里来的心思约周末吃饭。
不过好奇害死猫,她也不想过多琢磨。
背着海风,小步往山下走去。
回到海边橡胶跑道,她扫了一辆供游客骑行游览的市政自行车。
脚踩踏板,烦恼甩到身后,孟盼沅轻快地骑了一站地。
中间路过一家水果店,她进去挑了两个无籽西瓜和一小框荔枝,兜了个超大塑料袋,放在车筐。
海边的自建房屋从身侧滑过,孟盼沅一边骑一边留意着就近的自行车停放点。
最终她在一座两层小白楼前方50米处,双脚踩地,停下车来。
提着大塑料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倒退回小白楼,推开不锈钢院门,孟盼沅朝里叫了几遍人。
“三姨妈......”
院子里的小土狗先认出了她,尾巴翘起,不停摇晃,嘴里也跟着一块嗷嗷叫唤。
姗姗来迟的三姨妈就在这二重奏中,笑嘻嘻地从屋内走出来。
“盼盼来啦,快进屋,外头晒着呢。”
孟盼沅弓着背,双手递过刚买的水果,三姨妈连连道谢。
“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来三姨妈家还这么客气。”
孟盼沅害羞地低下头,她揉了揉小土狗的脑袋,跟着三姨妈进了屋。
屋内的凉气,瞬间冰镇了她燥热脸颊。
“就你自己在家啊,姨妈。”
“可不就我一个人在家嘛,你姨父上市里去了,你哥又不住这,你今天来找我呀,我高兴着呢,来,喝水。”李金霞给孟盼沅倒了杯水,接着走进厨房继续说道:“你先坐着歇歇,一会尝尝姨妈手艺进没进步。”
孟盼沅屁颠屁颠地跟着进了厨房,她扫了一圈,拿起台面上的青菜:“三姨妈,我帮你择菜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可干。”
与崩的孟盼沅在享受温馨家常时,优山的江隙可谓是心烦意乱。
此刻,他正在车上接着许州杰电话。
“哥们儿干活还行吧。”
“嗯,行。”江隙往右打着方向盘,眼神掠过副驾上昨天没送出去的三件套,话里不爽的情绪呼之欲出。
“那限量球鞋什么时候给我送过来。”许州杰继续趁火打劫。
“最近没空,给你闪送吧。”
“你丫真舍得啊?!”
“舍得啊。”江隙平静回答。
"......江家少爷转性啦?”许州杰难以置信,打趣他。
江隙脚踩油门换道,超过前面开得慢吞吞的小轿车:“你要不要,不要拉倒。”
“要啊,不要白不要,你今天就给我闪。”
“明天吧,这会去机场了。”
越野车停到航管楼前面的露天停车场。
下车,靠着车门边,江隙点了根烟。
太阳强光投射到对面货车的铝制板上,又折射在他纤长指尖。
他掸了掸烟灰,换了个倚靠的姿势,慢慢吐烟。
从上周四开始,他连轴转了四天,不是在医院,就是在上班,整个人忙得焦头烂额。
昨天终于忙完,赶上休息,在家玩了会PS5实况游戏,结果脑子里时不时就闪现出那晚小巧的身形和锁在他心口的迷惑大眼睛。
无奈,关了机器,下地库搬出落灰的山地车,准备跑两圈,萦绕心头的倩影更是变本加厉。
可郊区一别后,两人回到了不清不楚的状态。
江隙也不知道,他跟孟盼沅现在算怎么一回事。
指间的烟燃到烟把,点点星火逐渐熄灭。
他轻咳了两嗓子,往航管楼走去。
进一层,电子屏上的时间按秒走动,距离江隙上班还早。
他长腿往左一转,去了休息室。
黑色木门推开,咔哒锁声惊动了屋里正在休息的见习管制员,他眯开眼,怯生生地看向来人:“……组长。”
江隙沉默点头,算是给了回应。
打了个盹,等时间差不多,他例行开完班前会议,锁好记录本和手机。
拿上耳机,刷门禁,进入管制大厅。
等待交班的同事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江隙拉开显示屏幕前的座椅,取下PTT,插好耳机,发出了当班的第一句指令。
“吉祥1683,上升高度到78。”
走近管制台的带班主任,看了一眼接班的人,发现是江隙,他放心地往大厅另一头走去。
五月末的海边小镇。
阳光明媚,气候宜人。
吃过午饭的孟盼沅,躲在院子背阴面的角落,找了把木椅,闲闲待着。
小土狗趴在她旁边,身体紧贴地面,嘴里偶尔哈哈吐气。
院墙高处砌满酒瓶,院子被照得五彩斑斓,她看着整齐排列的海鱼干和摊在一旁的渔网,回头对屋里的李金霞说:“三姨妈,一会太阳下山咱们去赶海吧。”
“你想去赶海呀,傍晚退潮估计没什么可捡的,明早五点左右更好,你起得来吗?”
孟盼沅心想,早上四五点自己睡没睡都两说呢,哪来的精力啊。
于是她俏皮开口:“那我恐怕是起不来哟,姨妈,就今天吧,就当捡着好玩。”
孟盼沅陪姨妈收拾了一会儿农活,又瞎聊了会儿天。
两人赶在太阳落山时,戴好手套换上雨鞋,一人拿了一个水桶一把铲子,往海边走去。
等踏上柔软的沙滩,太阳已经缓缓沉入海平线,远处的云彩染上了厚重的紫罗兰色,海风夹带着咸咸的海水味打在鼻息。
孟盼沅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沙石,偶尔她捡起一枚海螺,又或是惊喜地追捕着小螃蟹,脸上笑容满溢。
李金霞看着暮色中,穿着蓝衣黑雨鞋,小步跳动的侄女,跟着欣慰地笑了。
“盼盼,有点晚了,回去吧。”
听见李金霞喊话,孟盼沅看了一眼天边,几乎快要没有亮色。
海边公路上的路灯接替了照明的工作。
她跑回李金霞身边,乖巧地说。
“三姨妈,你捡了多少。”
李金霞冲孟盼沅抖了抖桶里的螃蟹。
“哇塞,三姨妈你也太厉害了!我......”
“嘭——嘭——”
孟盼沅话没说完,夜空中炸开了一排明艳的烟花,美轮美奂,璀璨耀眼。
两人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去。
直至盛大的表演落幕,孟盼沅才轻声说道:“真好看。”
她感觉近日来压在身上的疲惫,在这一刻开始瓦解掉落。
海边小镇天亮得很早,清晨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李金霞叫醒孟盼沅,带她去了海边市场。
咸湿的海风唤醒整座小镇,摊贩们忙碌地摆放着新鲜的海货,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渔船马达声交织在一起,生机勃勃。
李金霞走到一个熟稔的摊位边,和摊主聊了起来,说着说着,摊主阿姨来了兴致,非要送鱼给孟盼沅吃:“妹子,今天这鱼肯定好吃,配上你姨妈手艺,绝对一绝!”
气氛热烈。孟盼沅手里提着篮子,不住地摆手,摊主不管不顾,直接装了一条给她。
最终,市场一圈走下来,篮子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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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霞大显身手,孟盼沅大饱口福。
可欢快时光总是短暂。
没来得及在李金霞家好好感受美好的一切,一天一夜便已匆匆过去。
第二天傍晚,孟盼沅磨磨蹭蹭了好一阵子,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李金霞家的院门。
李金霞跟在她身后,拍着她的肩膀,叫她有时间再来玩。
孟盼沅却不敢回头了,她怕眼泪就快要淌下来。
回程的公交上,她情绪有些失控。
换到最后排的位置,抬着头,用纸巾按在止不住泪水的眼睛上。
李秋就在这时给她打来了电话。
孟盼沅不得不快速醒神,顺便用已经润湿的纸巾擦了下鼻子。
“妈,怎么了。”
“盼盼,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在路上了,七点半左右应该就到家了。”
“噢......”李秋语气转折,变得奇怪起来,但又不像是出了什么事的样子。
“怎么了?”孟盼沅细声询问。
“...啧...额...你,你男朋友来家里了。”
孟盼沅接电话前还感天动地的情绪,即刻被这句话打的灰飞烟灭。
"什么?!谁?!"
“我。”电话里传来江隙底鼓般低沉的嗓音。
“不是!妈!!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家带啊。”
“盼盼,怎么说话呢,人家大老远的跑来找你,你这什么态度啊。”
“什么呀!妈!我才是你女儿啊,你怎么帮外人啊。”
李秋似乎关了免提,避开了江隙,小声说着。
“人小江说惹你不高兴了,特意过来求你的,你先赶紧回家吧,一会你爸也下班了,这场面我可搂不住啊,你找了男朋友,我们压根都不知道啊。”
孟盼沅深深叹了口气。
“他,他不是!......他什么时候到的?”
“这我还真没问,我下班回来他就在家门口等着了,给我吓得,我还以为哪个大明星大驾光临呢,哈哈哈。”李秋说着说着爽朗地笑了起来。
“妈,不好笑!算了我先挂了,你别和他瞎聊啊,他可精着呢。”
“嘿,你看看,哪有这么说自己男朋友的。”
孟盼沅翻着白眼,挂断了电话,无可奈何的话音却还没结束。
“都说了不是了。”
公交从黄昏海岸开入灯火城市。
孟盼沅心急如焚,归心似箭,不时切换着坐姿。
但怎么待,她都不踏实,手指间反复揉搓着。
好不容熬到站,她从车后门飞奔而下,长发飞舞,像是她安插在黑夜里的细密筝线。
穿过热闹人群,绕过老旧便利店,她一路不带喘气地跑到单元楼前。
抬头看了一眼三楼客厅亮着的灯,她闭眼低声默念做足心理暗示。
“没事没事没事...”
随后,她低头调了下淡黄苎麻背心肩带,拍了拍深褐碎花长裙上的褶皱。
终于爬上了楼梯。
快到二楼时,她哼了一声,叫醒声控灯。
楼下的单元门也跟着闷响起来。
熟悉脚步追近。
孟盼沅头发发麻,她回头往楼下看去。
孟立一脸慈爱地迈着楼梯。
“盼盼回来啦,在三姨妈家玩的怎么样。”
孟盼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强撑场面,甜净地说。
“爸,你今天下班这么早啊。”
“这不是你回来了嘛,爸爸特意提前下班回来的,走,我让你妈买好菜了,回家给你做好吃的去。”孟立一边说着,一步不停地往楼上走。
孟盼沅蔫蔫地跟在他身后,糯叽叽地说。
“我谢谢你啊,爸。”
孟立站在家门口,一手掏钥匙,一手往后随性一甩。
“甭客气!”
15. 第 15 章
孟盼沅绷紧肩背,偏头咬唇,闭上眼睛。
做好十足准备,迎接暴风雨。
叮铃咣啷的一串钥匙插进锁芯。
金属摩擦,嘎吱阵响,每深入一寸,孟盼沅手指就攥紧一分。
门锁转动后,防盗门吱呀拉开,馥郁的芹菜香迫切涌出。
周遭变得鸦雀无声,时间之神好像故意和孟盼沅作对,他不急不躁,迂缓地滴答滴答推进着。
孟盼沅度秒如年。
内心焦灼的她,破罐破摔睁开眼,孟立豪放的声音同一时间从屋内传到楼道。
“盼盼,杵着干嘛,快点进屋。”
怎么回事?无事发生?暴风雨前的宁静?算了,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孟盼沅小心翼翼迈进屋内,她眼珠四处瞟了一圈,除了孟立正在弯腰换鞋,另外两位核心人物是一个也没见着。
正琢磨着,餐厅吊灯突然亮起,李秋走了出来。
孟盼沅马上锁定目标,大眼追随着李秋,巴巴地眨了好几次,试图和她连上信号,进行无声交流。
李秋没有反应,绕过桌椅,拍了一下孟立后背,让他把芹菜拿进厨房,
“……妈!妈!”孟盼沅朝着李秋,气声呐喊。
信号总算匹配成功,李秋给孟盼沅使了个眼色,往阳台方向去。
孟盼沅踢掉脚上的凉拖,随便往室内拖鞋里一踩,越过孟立,箭步飞到阳台。
“人呢?妈。”她说话声音轻如坠地的发丝。
李秋回头看了眼拿着芹菜走去厨房的孟立,冲孟盼沅轻巧地扬了下头:“在你房间呢。”
“...我房间?!”蚊子小的声音爆发出三档电风扇的风力:“妈!你到底哪边的啊,你怎么还...”
李秋抬手往后扒拉了一下小卷发,然后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打断人力电风扇施法:“他说想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我寻思你房间不就有照片么,就让他去了,不过,你放心你那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我早就收好了,他看不到。”一边说着,她扯下阳台上晾晒的围裙:“行了别耽误时间了,我去你爸那打个前阵,你赶紧进屋聊聊。”
“聊什么啊,亲妈,人是你带进屋的,要不你去,我去我爸那打前阵怎么样……”孟盼沅扯住围裙一脚。
“少贫,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哪知道,自己去解决。”李秋扽过围裙,走了两步后,她又退回孟盼沅旁边,考究起来:“我说你那么怕小江干嘛?”
激将法,是激将法没错吧,李秋女士万年惯用招数,但屡试屡爽,孟盼沅总能跳坑:“我……我去还不行嘛。”
“这就对了嘛。”
孟盼沅把肩上的帆布袋往躺椅上一扔,抓揉着耳朵,走到自己卧室门前。
抬眸望进去,紧凑卧室里,台灯泛出的浅黄光晕柔和地洒在书桌上,一本翻开的相册歪斜地摆放着,有一边已经坠到桌外。
修长身影松散地坐在桌前木椅上,半靠着椅背,头正悄无声息地往右肩偏移。
窗外微风轻拂过树叶,细微又撩人心弦的沙沙声,和屋内男人深沉的呼吸一起环绕在耳边。
一夜之欢过后,一周没见。
眼前男人每一次绵长的呼气,都像是在倒转时间沙漏。
细沙如丝丝夜雨般洒落,铺底,重新汇聚。
孟盼沅这几天好不容易抚平的凌乱思绪,终归是颠倒覆辙。
她蹑手蹑脚摸到椅子旁,合上相册,关上窗户,再慢慢倾近甘草香。
江隙还在平静地睡着,他碎发扫在额前,纤长睫毛盖满淡薄的黑眼圈。
孟盼沅伸手,指尖点在他手臂上,施力推了推。
江隙没有反应。
使劲拍了拍,也没有作用。
她干脆整个手掌贴上他温热手臂,抓紧用力一捏。
江隙手肘抽动,浓眉皱起,右偏的头瞬间扶正。
他直觉性地看向手臂,扫到一只闪开的白嫩细手。
顺着动作弧线,他看到了让他两天来一直心浮气躁的系铃人。
郁结的烦闷一点点自动疏解,他嘴角几不可察的向上弯动,身子稍微坐直。
“宝宝,几天不见,怎么瘦了。”刚被吵醒,他鼻息有点重。
“谁告诉你,我家在这的。”孟盼沅轻声细气,却直切主题,
江隙微抬头,凝视着秀眉紧锁的瓷娃娃,他抿了抿嘴角,忍不住的笑意还是从嘴边溢出来。
“我有我的办法。”
“什么办法?”
“想知道啊?”
“……你憋着吧,我不想知道。”孟盼沅虚掩上房门后,又走回桌边:“......你来干嘛?”
“还能干嘛,想你了啊。”江隙头稍稍一动,含情脉脉的眼神幻成粗粝锁链,将孟盼沅绑紧。
孟盼沅紧急抽离视线,对面电压太强她有点顶不住。
“......想我,来这?疯了吧你。”
“你在这,我当然就来这了。”
这人是有把每一句话都说死的本事吗,有这种才能,辩论苦手应该狂喜吧,气死对方就好。语塞,孟盼沅拿起桌上相册,自己翻看着,可心思根本不知道飘在屋里的哪个角落。
她无意间抬眼,发现江隙靠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瞥她,等她继续说。
得,换个话题吧。
“你跟我妈说,你是我男朋友?”
“是啊。”
“......是什么呀是,哥哥你能不能讲点基本流程啊。”
“可以啊,你想要什么样的流程,都能满足你。”江隙顺藤摸瓜,拿捏界一把好手。
“我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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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咱们……”
话还没说完,房门被敲响,力道有点大,不等人开,便已自动打开一大半。
孟立一脸严肃地出现在卧室门口,他声音盖了过来。
“盼盼,家里来客人了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孟盼沅急转头叫了声爸,继而便看到跟在孟立身后的李秋冲她打着手势。
她提气正欲解释,江隙先她一步,站了起来。
孟盼沅眼疾手快,拽住他短袖衣角,闭眼皱眉小幅摇头。
江隙揉了揉孟盼沅发顶,恭敬地走到门边。
“叔叔,实在抱歉刚才睡着了,不知道您回来了。”江隙主动弯腰,伸出右手:“我是盼盼男朋友,您叫我江隙就行,贸然打扰,没带什么东西,给您拿了一点烟酒已经交给阿姨了,希望您别嫌弃。”
孟立看着面前态度诚恳又潇洒自如的青年人,刻意扁下嘴角:“你出来,咱俩聊几句。”
孟盼沅紧跟上两人,被李秋一把拉住:“你别去凑热闹。”
“是你别凑热闹吧,妈,你说你放他进来干嘛,你们一个个怎么都不会先打电话问一下啊。”
“我挺喜欢小江的啊。”李秋笑眯眯地答非所问。
孟盼沅摇晃着李秋肩膀:“妈,醒醒,鬼迷心窍啦。”
客厅里。
男人间的谈话声并不大,孟盼沅在卧室竖起耳朵仔细辨认,也拼凑不出一句完整句子,干待了一会,她终是忍不住起身,假意去厨房洗菜,路过客厅余光不停地扫着沙发上的两人。
但一无所获。
她走进厨房,李秋正在刷锅,没空搭理她。
找了一圈,没发现有什么借口可用,孟盼沅只能拿起一根切菜板上的芹菜,往客厅去:“爸,这芹菜是不是老了点。”
沙发上的孟立这会已是神情大变,和颜悦色,不知江隙对他使了什么迷魂计,他起身拍了拍江隙肩膀:“行了,坐着歇会,叔叔给你们烧几个菜。”
“盼盼,过来陪陪江隙,他下班就坐飞机赶过来的,你拿根芹菜做什么,赶紧把芹菜放咯。”
孟盼沅拿着根长条芹菜站在餐桌旁,俨然一个目瞪口呆的蔬菜战士。
“爸,你没事吧?”
“怎么说话呢,快,洗个手,该干嘛干嘛去吧。”孟立说着,走进了厨房。
孟盼沅看着厨房里你一句我一句融洽的景象,发出了由衷的感叹,难道是天才,在气人和捧人间收放自如。
江隙悠然踱步到她身旁,抽走她手里的芹菜,掐了一把她怔愣的柔嫩脸颊。
右脸一闪而过的骨节触感叫醒孟盼沅,她没来由的有点心慌,抬头置气掩饰:“你手段全用在我们家了吧。”
江隙噗笑出声。
“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宝宝,怎么了,想学?”
16. 第 16 章
“学你个大头鬼啊。”
孟盼沅手举高,想去削江隙低下的头顶,结果他一个挺身轻易躲过。
“欸,没打着。”他一脸坏笑,俯首瞄着眼睛瞪得溜圆的小白猫。
孟盼沅鼓起腮帮子,一脸生气地走开。
江隙长腿一跨追上她,弯腰主动把头压到她身前,喉结颤动。
“给你打,打到爽。”
清淡的洗发露香气散开,仿佛走过雨后草坪。
“小江,累不累,要不去屋里休息会。”从厨房出来拿东西的李秋,路过两人旁边一脸慈爱。
江隙端正上身,笑容已是成熟稳重。
“没关系,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一定要叫我。”
李秋摆摆手,孟盼沅等她走开后,白了一眼江隙:“中戏没挖掘你,真是遗珠之撼。”
孟盼沅挪了把椅子坐下,仰头话锋一转:“你晚上住哪,哪天回。”
江隙跟着坐到旁边,他眼波流转间,别有一番深意。
“我明后天休息。”
“噢,明天走啊,那买票了吗?”孟盼沅不上他的套,自有逻辑,鸡同鸭讲。
“你不想我陪你么。”江隙刻意拉长尾音,一起隔山打牛。
听不见听不见,孟盼沅选择性屏蔽,她点亮手机,找着订票软件。
“没买啊,没买我帮你,坐飞机还是高铁。”
“你跟我一起走,我就走。”
“行,坐飞机嘛,这就给你买,你身份证号呢,自己输还是我帮你。”
孟盼沅把手机递到江隙面前。
“不记得。”
嘎吱——
座椅因为孟盼沅猛地起身,前后翘起,摩擦出异响,
她快速搜查着家里的可疑包袋:“先说好,是你先耍滑,你别怪我翻你东西。”
江隙反身挡到她面前:“我今天3点下班,4点飞机就过来了,一口气都没歇,你舍得我明天就走啊。”
感情牌被人唾弃但有用,更何况孟盼沅就吃这个,被逮个正着,她软了下来:“你真的,我求求你回去吧,行吗?你......我......”话到一半,语序都有点错乱。
江隙往后看了一眼,抽过椅子重新坐下,放低姿态,仰视孟盼沅,他一手随意搭着腿,没说话,饶有兴致地等着。
慢慢平静后,孟盼沅思路清晰了些。
“你那点破事,还需要我帮忙是吗?”
“跟那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跟你假情假意的黑心有关系么。”
“厉害宝宝,自问自答。”江隙抬起放在腿上的手,朝孟盼沅竖起大拇指。
还是换个思路吧,这人油盐不进,孟盼沅推开厨房拉门:“爸,你车钥匙在哪啊。”
孟立在乒乓切菜声中停下:“门口鞋架上,快吃饭了,还出去啊?”
“我陪江隙去开个房。”孟盼沅往后撇了一下头。
在洗菜池前面刷着龙虾的李秋闻声抢过话头。
“开房?别开啦,开什么呀,小江你今天就住我们家吧,就是客房比较简陋,你不要介意啊。”
“怎么会,我还怕打扰到叔叔阿姨呢。”不知何时站孟盼沅身后的江隙,给竿就爬。
李秋晃着手上的水,喜笑颜开:“那就这么说好啦,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爱吃的菜?”
“我都行,阿姨我帮您刷吧。”他挤进厨房,一边撩着衣袖。
“不用不用,快出去吧。”
李秋连忙摆手,禁止他人进入厨房重地。
孟盼沅吐气,趿拉着拖鞋,走去客卧收拾。
转开门锁,开灯,眼前的房间规整洁净,窗户开着,纱帘微微飘动,床上早被人铺好,也就缺一床盖被。
她瞅了一眼床上的卡其小熊配色,打开衣柜翻找起来。
江隙跟过来,倚在门边,视线追随着翻箱倒柜的身影,半响后温声道。
“你小时候挺可爱的。”
孟盼沅从塞满衣物的柜子里探出头:“不用你告诉我。”
她从最里层费劲地拉出一床米色薄被,轻扔到床上。
“被子够么?”
江隙双手交叉胸前,俊颜微皱,摇了摇头。
孟盼沅便正经解释:“晚上不冷。”
“那也没有你在我身边暖和啊。”
“真是多余问你。”孟盼沅擦着江隙衣角要走出去。
他头一低,语气含混,暧昧至极。
“睡都睡过了,还害羞啊。”
孟盼沅耳尖倏地红了,她强装镇定。
“啊?你说什么?什么睡?不好意思,没印象了。”
江隙弯唇不羁地笑了。
两人回到飘满菜香的客厅。
孟盼沅拉开冰箱拿了瓶桃汁递给江隙,又找了半天遥控,才打开电视。
她闲适地坐到沙发上,无意低头的瞬间,看到身上衣服,才发觉回家后一直没换,犹豫几秒,她最终没动。
天花板上一圈陈旧射灯,氛围衬托得刚好,双方安静无言地坐着,电视屏幕闪烁着无聊节目的光线,柔软沙发温柔怀抱。
表面是风平浪静,暗里却潮涌翻腾。
中途江隙手机响,他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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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手就帮孟盼沅拉上了滑落的细肩带。
孟盼沅肩膀内缩,蜷了手指,调整好坐姿后,她偏头看向窗外夜空,暗蓝无光的天幕里,好似有滚烫星河。
“吃饭啦,盼盼。”
李秋在厨房高喊,适时拯救了酥麻的孟盼沅。
她碎步跑到餐厅,端走樱木餐桌上的果盘,摆好碗筷后,走进厨房端菜。
忙得油光满面的孟立,恰好挡住了跟在孟盼沅身后要去帮忙的江隙:“喝不喝酒,陪我来两口。”
“那当然,陪您喝尽兴。”
孟盼沅端着一碗热汤,蹭着步子往外走,她小心地捏着碗口两边,还是被热气烫到。
指尖强撑,就快要坚持不住时,江隙敏捷地接了过去。
等餐桌上摆满荤素搭配的五菜两汤后,四人坐定。
“盼盼,今天可是特意给你做的牛肝菌烧茄子、蒜苔猪耳、小炒牛肉,每次回来这三道菜你都吵吵着要吃,今天一次吃够。”
孟立养女儿,从小到大实行量大管饱式原则,讲究一个哐哐投喂,尤其是孟盼沅小时候,大鱼大肉往里塞,可惜她肚子不争气,吃来吃去也没见长多少肉。
说完,孟立四处找着酒盒,江隙已经忙活起来,他修长指节扣紧瓶底快速倒满两小杯酒。
“江隙,既然来了就是客,把这当自己家,干了!”孟立马上举杯。
江隙压低杯沿,和他碰杯后,仰头一口喝光。
孟立心满意足地砸吧了一下嘴:“来,吃菜,尝尝怎么样。”
“我们家盼盼啊,一个人在优山,我和你阿姨其实挺不放心的,今天见到你,小伙子还不错,盼盼在那边就拜托你了,可得帮我们照顾好了,你要敢惹她伤心,叔叔揍不动也要第一个揍你。”
江隙转哞看了眼身旁的孟盼沅。
“您放心。”
“爸,别单位发言了,可以吃了吗。”狂咽口水的孟盼沅,实在等不下去了。
“吃啊,没不让你们吃啊。”
香气四溢的餐厅里,温暖灯光投射在家常餐具上,四人围坐着圆形餐桌,李秋和孟立其乐融融地聊着家常,孟盼沅偶尔插两句,江隙在一旁安静吃饭,不时陪孟立喝上几杯,他虽然不说什么,但脸上一直淡淡笑着。
临睡前,孟盼沅敲开了客卧房门。
她甜静地望着洗完澡后的江隙。
他呼吸间还有一点酒味,可脸上丝毫不见红。
“你要缺什么跟我爸妈说,我这几天困得早,先睡了。”
但其实她知道,房间里什么都备好了。
她只是想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