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我被死对头青梅养成小皇帝》 1、第一章 狂风席卷,篝火旺盛,黑暗之中低沉梵唱声不停,祭铃阵阵响起,高台之下匍匐跪拜者,不见尽头。 火光摇曳变化,模糊间照亮祭台上累累堆叠的白骨塔楼,其间鲜血未干,无声滴落。 夜色之中一道娇俏身影仓皇奔逃,可锋利月牙骨刀却狠狠刺中贵族少女,剧痛与惊恐交杂,随即突兀光亮闯入眼帘,张琬满面冷汗,心有余悸的不敢呼气! 死而复生,这等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哪怕已经过去半月,张琬仍旧时常浑浑噩噩不知虚实。 半晌,外间一老嬷嬷提着食盒入内,目光看向面色苍白病弱的小王女,担忧唤:“小祖宗,您哪怕向亲王认个错,现在也不至于被处罚禁闭。” 从纱帐里坐起身的张琬,探手穿衣着袜,还不太适应自己变回稚童,奶声清亮的唤:“难道母亲真要狠心一直不放我出去吗?” 母亲一向疼爱张琬,可现在因为坏女人,竟然已经把自己禁闭半月有余! 老嬷嬷拧着帕巾服侍小王女擦洗,而后佩戴长命符锁,小声应:“您若是不突然提取消太阴祭司之女秦氏婚约,哪怕要天上的星星,亲王也不会让您受这种罪。” 张琬一听,心间更是不服,圆眸满是无辜道:“我为什么就不能提退秦氏女的婚约?” “您现在还小不知太阴祭司的厉害,王朝上下臣民无不顶礼膜拜,若有不敬者,哪怕是王族成员都可能会成为祭品。” 祭品二字一出,顿时让张琬想起恐怖画面,不由得后怕妥协。 “好吧,我不提就是了。” 王朝里的太阴祭司和太阳祭司都拥有无上威望,别说寻常王室女,若逢天灾人祸,就连女帝亦是言听计从,不敢懈怠。 老嬷嬷见小王女不再闹腾,心里亦松了口气,全然不知对方只是暂时妥协。 早间堂屋之内张琬跪拜奉茶,张亲王垂眸看向模样乖巧讨喜的幼女,软声询问:“琬儿,真的知错?” 张琬抬眸看向母亲颔首应:“嗯,琬儿一时失言,还请母亲原谅。” “既然如此,那就起来说话,以后切记,不许说大不敬言语,否则若是传出府外,将有性命之忧。”张亲王探手轻拍幼女身侧,将其半抱至怀中,满是疼惜,“琬儿,莫怪母亲严厉,当年你娘体弱病故,你是作为棺材里临世的尸胎,乃王朝大凶之兆,若非太阴祭司施法压制邪气,并且以联姻平息猜疑,否则你早就被祭杀献天,所以且记绝不可跟秦氏女不合,明白吗?” 因着顾及小女年幼,不懂其中深意,张亲王便没有详说两家结盟之事。 毕竟自己膝下只有张琬一脉,若是没有太阴祭司庇护,自己将来病故亡去,恐怕她无力周旋,势必会被其它诸侯王族吞并财产和封地,最后结局可想而知。 张琬见母亲如此谆谆告诫,心里就算想说秦婵最后无辜牵连害死自己,亦只得改口,奶声应:“是,琬儿谨记母亲教诲。” 看来连母亲都觉得太阴祭司厉害,自己如果继续坚持退婚,不仅会惹母亲生气,说不定会提前招惹秦氏女的仇恨呢。 见此,张琬只得想别的法子。 如果秦婵能主动退婚的话,母亲应该不会生气了吧! 可是张琬从未见过秦婵,更不知她的喜恶,一时犯难。 惊蛰春分时节,雨水湿冷,寒意不减,而小王女张琬并非整日无所事事的空闲。 张亲王请人占卜问吉择时辰,才让张琬在老嬷嬷等家卫保护陪同下进入王室学堂。 王室学堂来的都是京畿内的各王族之女,言行举止并不和气,其中大部分都可以说是小霸王。 上一世张琬没怎么常去学堂,可现在张琬决定要从这里开始破坏自己的名声! 老嬷嬷叮嘱乖巧模样的小王女,还不忘塞着糖果出声:“老奴等人就在外候着,若是想吃些喝些,随时恭候,小王女莫怕。” 张琬没敢说自己并非来学习,弯眉甜甜应:“嗯,知道啦。” 辰时,学堂讲课,铃声响彻,四处却并不寂静,学傅无奈出声:“请诸位小王女快些练字,否则今日需留堂。” 语落,一些小王女开始闹性子哭喊,更有一些小王女乱砸笔墨发泄不满。 学傅一时不防,面上亦染上大片墨汁,顿时狼狈不堪。 “哈哈哈,好玩!”胖嘟嘟王女齐锌带头作乱,言语嘲笑,其余小王女们跟着戏弄,一时嘈杂的很。 语落,忽地另一只正义小手沾满墨水啪叽的贴上胖嘟嘟王女齐锌脑门,随即迅速盖章! “呜呜,你、你敢欺负我!” “谁欺负你啦,刚才不是你说好玩的嘛?” 张琬生的一张人畜无害的怜人脸蛋,满眼无辜解释,小掌心却已经捧住笨重砚台,毫不客气泼向齐锌干净衣物,欢喜念叨:“真好玩,一块来玩呀!” 这下彻底是把齐锌给气到不轻,随即便真动起手! “打、打!”小王女们纷纷打闹成团,纸张纷飞,无数笔墨更是如箭支横飞。 可怜的学傅趴在地面,谁都得罪不起,只得去爬出课堂去求救。 午时学堂外的车马接走各家小主子,齐王听闻自家女儿在学堂被欺负,当即亲自来问责。 满身脏兮兮的齐锌见到母亲,更是哭的稀里哗啦,软声唤:“母亲,您快替锌儿教训她!” 齐王看着自家小女脑门的巴掌印,更是心疼,狠戾出声:“学傅,谁家王女如此猖狂!” 原本角落里的学傅瑟瑟发抖,犹豫的出声:“回齐王,另一人乃张亲王之女张琬。” 语落,齐王面色微变,视线看向另一方顺从端坐的稚童,只见她周身衣物亦是脏乱,眉目却没有半分慌乱,倒是有几分与年岁不相符的沉静,真不愧是棺材里出生的邪物! 张琬哪里知道对方已经把自己想象成妖魔鬼怪,此时满心里只有跃跃欲试的高兴。 打架,肯定是坏事,到时京畿之内王族必定传遍,秦氏女应该也会知道的吧! 齐锌见母亲突然不吱声,探手扯着衣袖唤:“母亲快替锌儿教训她!” “算了,这事就此作罢。”齐王制止小女胡言,随即探手一把抱走,以免沾染邪乎。 学傅看的是目瞪口呆,齐王怎么突然如此好说话? 张琬见人走光,双手抱着笨重书箱起身,走近唤:“学傅,琬儿告辞。” “好、小王女慢走。”学傅莫名有些受宠若惊。 老嬷嬷左等右等,终于盼到小王女出学堂,眼见满身污秽,便以为受了天大的委屈,连忙抱上马车,回府告状! 傍晚时分,张亲王看向登门来访的齐王,客套笑道:“小儿玩闹,齐王客气了。” 齐王亦附和赔笑道:“是啊,还望两家和气才好。” 不多时,齐王离开张府大门,面色骤变,弯身上车马,暗想若非张家跟太阴祭司之女联姻关系,自己才不会就此罢休! 夜幕之下张亲王同小女用膳,视线落在她脸颊鼓鼓囊囊可爱模样,欲言又止道:“琬儿,明日还去学堂吗?” “嗯,琬儿喜欢上学。”张琬吃着肉糜,弯眉笑出贝齿应声。 “那就好。”张亲王还担心幼女会受惊弃学呢。 至于齐王所说的打闹,肯定不是自己乖女儿的过错,张亲王心思偏袒,便不再过问。 次日张琬入学堂,其它小王女通通避讳,齐锌更是张扬念叨:“哼,母亲说你是小邪物,大家都不会跟你玩!” 张琬对此,非但不生气,反而很开心! 上一世大家就是如此避讳自己,张琬早就无所谓了。 时日辗转,学堂生活枯燥之中,迎来休假。 学傅讲话道:“诸位小王女明日是祭典大礼,两位祭司共同祭天,国都严令禁行车马,更禁宴席聚集,还请后日再来学堂。” “好耶!”小王女们听到放假开心不已,张琬却在想祭典秦婵会出现么? 本来张琬的王族身份可以参加祭典,奈何因尸胎的名声,所以母亲从不让张琬出席。 于是祭典前日的傍晚,张琬以早睡为由,独自溜出亲王府! 国都街道门户紧闭,每户屋檐悬挂两盏幽暗祭灯,更有不少兽骨吊饰,张琬走着走着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夜雾越发浓重,荒无人烟,张琬模糊看见一辆车马,暗自诧异! 奇怪,国都祭典不是不许车马出行嘛? 张琬迈动小短腿追着车马想问路,结果却莫名来到一处林子! 眼见马车消失于黑暗,张琬冷的哆嗦,视线困惑看着山石处黝黑入口,鬼使神差般踏入其中,没想脚下踩到松动砖石,身后石门骤然关闭! 张琬吓得不轻,只得无助摸黑行进,可怜的软声唤:“请问有人在吗?” 好一会,空旷冷寂的石道内里,并无人回应,张琬很是后悔自己刚才的大胆念头! 正当张琬绝望之时,忽然笨重石门展开,光亮处,竟显露一道纤长玉立身影! 这人周身沾染纷飞冷白银辉,美目幽静似深渊,独立其间,不言不语,亦足以摄人心魄,仿若天上月神。 寂静无声,张琬看的恍惚,禁不住犯傻,结巴地唤:“请问你是菩萨神灵么?” 秦婵居高临下审视闯入的女孩,眉目不见波澜,微摇头,以作回应。 随即秦婵身形轻移,周身断续响起清脆空灵声响。 张琬偏头一看,才发现声音来自她脚腕间蔓延的铁链,心生畏惧的问:“那你莫非是地狱恶鬼?” 闻声,秦婵眼露困惑,顾自坐在一旁,掌心合上竹简,已然不再理会女孩无礼言语。 这让张琬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怎么都不跟自己说话呀? 难道自己被讨厌了么?! 又或者她其实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可怜哑巴!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第二章 张琬一时寻不到答案,偏头看向身后漆黑幽长石道,总感觉会钻出吃人的獠牙恶鬼! 所以张琬觉得自己应该先进去问路比较安全! 张琬迈步欲动作时,忽觉失礼,抬眸看向一身银白宽袖纱衣疏离静坐的人,犹豫的询问:“我迷路了,请问可以进来吗?” 秦婵清冽眉目倒映圆眸中满是懵懂的女孩,倒是像极祭祀宰杀的小绵羊,随即缓缓颔首,以示准许。 见此,张琬这才放心踏步入内,没想脚下又踩到松动砖石,随即石门怦然关闭! “奇怪,这里门、怎么都会动呀!”胆小的张琬今夜第二次被吓得魂不附体,警惕张望嘟囔道。 此时张琬全然不知自己踩中地面机关,满心以为进入鬼门关。 而秦婵的目光却已经投落眼前巨大迷道圆盘之中,只见小铁球悄然滚动进入环形中心,女孩应是闯入者无疑。 张琬思索不得原因,蹑手蹑脚胆怯行进内里,明眸张望打量这处宽敞圆形高顶奇异乳白石洞。 石洞中心上方有洞,无声撒落皎洁月光,而多面卦镜不断反射光亮照映其间。 其下有水池许多乌龟爬动,四周墙壁绘制繁杂卦象符术和星象图,竹简更是高高堆积成墙! 从上空悬挂垂落着牛羊鹿龟等各样卜辞祭骨,数目之多,实在令人眼花缭乱。 王朝内上至皇帝诸侯下至平民百姓都崇尚鬼神祭祀,人们日常出行等细索事物都会占卜问卦。 张琬亦见到过母亲储存归档的那些龟壳卜辞,却还是被眼前景象所震惊。 “你看着这些东西不会觉得害怕吗?”张琬看到一处悬挂的完整兽头,心生畏惧的弱弱念叨。 从小张琬就不喜祭祀卜卦,因为这些符画看着太狰狞恐怖,而献祭活物宰杀的场面,更是鲜血淋漓,很容易做噩梦! 可王朝里的人们从不觉得异常,所以张琬的特殊反应,便更是增添邪祟惧祭祀的流言。 就连母亲亦是如此,只得连府中问吉占卜都避讳张琬,以免传出更多不利传言,招惹祸患。 秦婵掌心握住锋利尖物穿过骨节小洞,串连骨节,沉敛眉眼浮现迷茫,并不解女孩害怕何意,因而没有任何应答。 祭祀之物,向来代表祛邪光明之意,女孩却童言无忌的直呼害怕,若是让旁人知晓,她多半是要被处极刑不可。 眼见对方不答话,张琬更是确定她是哑巴的猜测,迈步走近身旁,目光落向拼凑成型的骨节小人偶,有些骇人,心生惧怕的问:“你怎么喜欢做这种东西呀?” 泥偶陶塑做的动物饰品,张琬见得多,这般用骨头制作如此精细人偶,真是头一回见! 闻声,秦婵眸间显露些许迟疑,峨眉微蹙,不解话意的摇头。 喜欢二字,对于秦婵而言,过于空洞虚无,至于骨偶只是用来解闷罢了。 见此,张琬有些懵,她怎么总是摇头呀? “既然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要做呢?”张琬心里觉得做猫猫狗狗玩偶都比做人偶可爱呢。 秦婵心间不理解女孩话语,更不懂如何回答,一时蹙眉沉默。 祭司解惑,亦是其中一项职能,可秦婵却不明白女孩的诸多话意。 张琬见她并未摇头,反而直接神情凝重的不回应了! 当即张琬囧着脸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还以为自己说错话,心急的念叨:“对不起,刚才说错话,你不会说话,那会写字吗?” 王朝里能识字的人,通常只有王公贵族,张琬虽不认识她,但是看着里面储存这么多祭骨和竹简,便猜测她如果不是诸侯贵族出身,那也有可能是负责占卜记录的巫史。 语落,秦婵见女孩竟误会自己不能言语,秀雅眉目浮现不可察觉淡笑,随即配合取出竹刀和未编织的竹片,顾自勾刻书写:[会。] 张琬盘坐一旁看着娟秀字迹,自愧不如,面露腼腆应:“你字写的真好看,琬儿失礼了。” [琬儿?]秦婵执竹刀无声询问。 “这是母亲给取的字哦,只是琬儿姓氏恐怕不能告诉你。” [为何?] 张琬心生迟疑却又不想隐瞒,只得坦诚应:“因为大家知道琬儿真名,就都不跟琬儿玩,不如我们互相隐姓埋名的做朋友吧?” 自己是棺材里出世的尸胎,所以一个朋友都没有呢。 秦婵疑惑时,视线落在女孩身前佩戴的长命符锁,方才迟疑的执笔回:[好。] 如果不出秦婵的意料,女孩长命符锁背面应该篆刻自己姓氏。 “既然是朋友,那我来帮你离开这里吧!”张琬欢喜弯眉,以前从来不知国都里有这种奇怪的石室地方,视线看着她脚下链条,随即探手卷起宽袖弯身想帮忙拉扯,解开束缚,小脸费劲挤成一团,念叨,“哎呀,这铁链好结实啊。” [我不需要你的帮忙。]秦婵从容书写应道。 张琬却没有明白对方话意,仗义的唤:“你别放弃,要有用信心嘛!” 现在好不容易才能交到一个朋友,张琬不舍得她被人关在黑漆漆的石洞。 如果可以,张琬甚至想着让母亲花重金把她带回自己府邸做巫史,这样她不就可以陪自己玩啦! 秦婵沉静眉眼显露疑惑,却也没有再书写劝阻,只得由着女孩心思,转而自顾拼装人偶。 石室一时落得安静,两人各自忙碌,只能听见铁链转动声响,张琬使出全身力道跟铁链较劲,却没有半分进展,整个人累的狼狈不堪,嗓音软糯叹道:“好累。” 语落,女子却忽然自顾起身行进,好似当真不在意铁链的束缚,张琬心间觉得说不上来的怪异。 待将制成的骨偶悬挂在众多骨偶之间,秦婵眼露满意,静站欣赏。 没想,忽地听到迷盘发出细微动静。 秦婵偏身看向迷盘中多道石门移动,很显然正在逼近环形中心处,微微蹙眉。 此时的张琬有些虚弱,探手从佩囊里取出糖果塞进嘴里,方才缓和心力,撑起身走近,友好道:“朋友,我请你吃糖吧!” 说话间,张琬踮着脚将盛放糖果的佩囊放到对方掌心,为避免她听不懂,特意张嘴笨拙示范,憨笑道:“甜的,很好吃!” 闻声,秦婵却并未配合食用糖果,而是垂眸看向女孩面色浮白的病弱症状,转而去取药薰。 张琬一愣,竟然会有人不喜欢吃糖果,笑容僵持,小脸沮丧的念叨:“那你喜欢吃什么呀?” 哎,交朋友好想有点难的样子呢! 秦婵并不明白女孩为何总是执着喜欢字眼,抬手点燃药薰,随即示意动作。 “这味道好香啊。”张琬配合凑近,鼻头耸动,嗅闻出声。 语毕,眼前有些晕眩,仿佛出现三个人影,张琬眨着眼,嗫嚅道:“奇怪,好多个啊……” 随即眼前陷入黑暗,张琬软软趴在一旁,随即失去所有意识。 秦婵掩鼻熄灭药熏,指腹试探女孩气息,方才探手摘下她身前佩戴的长命符锁,察看究竟。 微光照落长命符锁背后的符咒以及两族姓氏,秦婵回想当年那满身血污的尸胎,心生意外。 她,怎么会在祭典之夜无缘无故的跑到圣坛? 而就在此时,石门突然打开,数位灰白长袍的太阴祭徒入内,为首者严肃察看四周,视线落向昏迷稚童,参拜唤:“方才弟子发现有外人触发圣坛机关,没想竟然误入其中惊扰圣女,这就将其处死!” 看守不利,这事若是被太阴祭司知晓,今夜众祭徒非重罚不可,所以才想尽快灭口。 闻声,秦婵皱眉,转而向她们展示长命符锁背后符咒,出声:“不妥。” “这竟是太阴祭司的亲令!”祭徒们见之纷纷叩拜。 为首者这才认出闯入者身份,迟疑道:“既然是张亲王的小王女,那不如送回府?” 若是别的小王女,必定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擅闯圣坛的大罪。 谁想偏偏是太阴祭司给圣女定下婚约的小王女,真是匪夷所思。 秦婵颔首准许,眼见祭徒抱走女孩,石门亦随之缓缓关闭,一切恢复寂然。 冰冷链条转动声于幽处静响,乌云遮掩月色,石室内渐而黯淡,秦婵将盛着糖果佩囊系在骨偶之中,身影亦消失不见。 天光明亮时,张琬茫然醒来,视线看见母亲,迷惘唤:“母亲您怎么在啊?” 张亲王忧心的呼出长气出声:“母亲想琬儿,所以来看看,没事就好。” 昨夜太阴祭司的祭徒抱着张琬回到府邸,真是吓得张亲王魂都险些散了。 看来张琬真是遭邪祟入梦魇,所以才会误闯禁地! 张琬闻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不在黑暗石洞,而是回到住处,困惑道:“奇怪,昨晚明明不在屋里啊。” “琬儿昨晚之事不许胡言半句,全当是梦!”张亲王严肃制止话语避讳道。 “嗯,琬儿知道了。”张琬亦被母亲如此模样吓得没敢继续言说。 待张琬用膳服药,张亲王这才放心离开。 而张琬亦没了乖巧模样,连忙探手翻找周身衣物,碎碎念叨:“果然不是梦!” 昨夜自己把装糖果的佩囊送人,所以才会找不到佩囊。 可自己昨夜究竟怎么回来的啊,张琬脑袋晕乎乎的没有任何思绪。 至于母亲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更让张琬满头雾水。 唉,自己这下要怎么才能找到唯一的哑巴朋友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第三章 惊雷大雨,国都街道行驶车马匆匆行过,外间仆人担忧的唤:“小王女,现在还不回去么?” “不急,先转转吧。”张琬撩开帘布到处张望应声。 整个半月里张琬一直在国都内找寻那夜遇到山门石壁。 可是国都里除却高台宫殿,其余房屋都是平楼深宅,张琬完全没发现山门洞口。 雨雾之中,一行灰白衣袍的祭徒们梵唱行进,张琬顺着她们的方向眺望不远处地势较高的殿宇,疑惑出声:“前面那是什么地方?” “回小王女,那是太阴祭司圣殿,任何人不得轻易入内,违者视为大不敬之罪。”仆人驱赶马车看向沿途标注的鬼神符牌,心生敬畏应声。 “那就掉头去别处吧。”张琬一听到太阴祭司,就想到坏女人秦婵,很是抵触道。 仆人松了口气应:“是。” 黄昏时分,张琬饿着肚子回到府邸,软声唤:“嬷嬷,准备用饭吧。” 老嬷嬷暗自使着眼色提醒应:“小王女,亲王一直在等着您呢。” 张琬一听,小脸心虚的紧,短腿迈步进入堂屋,恭敬唤:“母亲有事么?” “学堂午时左右结课,你却迟迟不归府,最近早出晚归都在忙什么?”张亲王捧着茶水看向幼女询问。 不知为何,张亲王总觉得自己幼女从梦魇后,行为就有些反常,真是让人不得不担心啊。 张琬上前坐在一旁乖巧应:“学堂的学傅说国都十分宽广辽阔,所以琬儿想看看国都街景,这才晚了时辰。” 张亲王直白问:“可是你从前最是不爱出府门,如今一反常态,真的只是因为学傅所授知识?” “是啊,琬儿想努力学习,这样母亲就不必时时忧心。”张琬夹起鸡腿放置母亲碗碟卖乖道。 “你自幼体弱,只要有上进之心就可,读书不过是识字足矣,倒也不必如此花费太多精力,往后早些回府陪母亲用饭吧。”张亲王面色松动,心间溺爱幼女,便也没有多疑。 张琬一听母亲话语,心间咯噔,看来往后会被限制出行,颔首奶声应:“嗯,琬儿也希望多陪母亲用饭。” 屋外不知觉雨过天晴,傍晚天际反倒撒露绚烂霞光,屋檐水珠嘀嗒,张琬用完饭回到屋内,便关起门研究国都地形。 上一世张琬没怎么踏出府门,更连学堂都很少去上,所以才会出现迷路情况。 现在张琬特意用木炭在折叠的床单上绘制着各样路线标记。 国都地势平坦,南北处通畅,只有西东两侧有较高山岭,其中分别是太阴祭司和太阳祭司的地盘。 张琬小手黑漆漆的停下描绘动作,嘟囔道:“可那夜雾气太重,根本分不清东西方向嘛。” 正当张琬陷入困境时,某日学堂学傅讲起王朝祭司,让张琬一下有了方向。 “诸位小王女可知我朝有几位祭司?” “两位。” 学傅颔首应道:“对,现在是太阳祭司和太阴祭司负责侍奉太阳和月亮,不过其实三百年前曾经只有一个祭司,她被臣民称为太虚大祭司,主宰广袤天空里一切之物,其中包括太阳月亮和无数浩瀚星辰。” 小王女齐锌好奇问:“为什么现在没有太虚大祭司呢?” “传闻太虚大祭司的神灵力量太过强大,很少有人能承受,故而分化成两位祭司降临人世。” “难道以前有人承受不住吗?” 学傅应声:“太阴祭司当年曾想尝试一人兼任两神司,结果却承受不住神灵试探,竟活生生断掉一只手臂。” 语落,许多小王女听的害怕噤声,张琬亦不敢想象那等血腥情况。 “神灵不会无缘无故降罪,小王女们莫担心,两祭司崇尚颜色分为赤与白,只要心存敬仰,一切自有庇佑。” “是。” 张琬看着学傅以及其它小王女们虔诚模样,心里却觉得祭司一职,满是古怪危险意味。 不过秦婵跟祭司相比,更让张琬觉得险恶胆寒! 因为张琬记得秦氏女就是成为时隔三百年的太虚大祭司,所以才公然废除婚约,母亲因此气的大病一场。 而正当张琬分神之时,忽地想起被困在石洞里的哑巴朋友,她好像是一身素白纱衣祭袍! 张琬小脑袋瓜忙碌的转悠,机灵的想到原因! 她难道是被关在太阴祭司的祭徒! 午时张琬乘坐车马回府用饭,意外不见母亲身影,询问:“嬷嬷,母亲今日很忙吗?” 老嬷嬷侍奉用饭应:“春日渐暖,因上巳节的临近,亲王随同女帝等贵族筹备问卦祈福仪式,所以这几日不常回府。” “这样啊。”张琬以前总疑惑王朝怎么总是有许多祭祀仪式,现下心间不禁庆幸,幸好母亲忙于朝务呢! 午后张琬以小睡为由,让嬷嬷不要打扰,自己偷偷从后门出府邸。 这回张琬识得不少路,很快就来到太阴祭司禁地,可视线望见不少身着灰白祭袍手持长戟的祭徒巡逻,一时没再继续靠近。 张琬观察着附近地形,确实很像自己那夜进入的地区,只不过当时的入口在哪里呢? 两位祭司所处的总坛都是沿着山岭而建,壁垒森严,肉眼不可观全。 而张琬不敢贸然行进,只得退回府邸,另寻办法。 夜幕之下张亲王回府陪幼女用饭,张琬夹着肉给母亲,关切询问:“母亲辛劳,不知上巳节由哪位祭司举办仪式?” 张亲王欣慰笑应:“此次是太阴祭司负责,定于傍晚日月交替之中时分,琬儿怎么突然问起此事?” 张琬一听,弯眉甜甜笑应:“琬儿从来没有参加祭祀,所以想随母亲一道去。” 语落,张亲王决显迟疑,幼女性子胆小,过去从来不喜祭祀,如今真是很让人不难多想啊。 “你好端端的为何要去看上巳节仪式?” “因为学傅今日说起关于祭司神秘通天力量,还说王室贵族都要参加主持祭祀才能有资格胜任掌事,所以琬儿想替母亲分忧。”这话并非虚假,上一世因着母亲宠溺,张琬从来不参加祭祀,因此沦为异类,以至于母亲突然病故,自己都没有资格参加继承亲王的仪式,最后更是被无辜赐死。 张亲王本是心间存疑,可视线迎上幼女澄澈新奇目光,心生怜惜,缓和应声:“既然如此,那就随母亲一道去吧。” 正好上巳节是祭祀祈福之中较为平和的仪式。 张琬见母亲亲口答应,当即面上开心不已! 可张亲王却还是特意问卦卜吉,以免出现意外。 清晨张琬迷糊随从母亲进入马车,不解唤:“母亲,既然祭祀在傍晚,怎么天未亮就出发?” 张亲王垂眸笑应:“但凡祭祀,清晨王侯贵族需随同女帝去圣殿祛除心灵邪祟,而后依次参拜先祖神灵,最后才是静候观望祭台仪式问卦卜算。” “好复杂的样子啊。”张琬依偎母亲犯困念叨,心里则在想,到时该如何偷溜而不被母亲发现异常。 晨光熹微,太阴祭司所处山岭浓雾渐而消散,贵族们下车马,徒步行进其中,张琬仰头观望沿途悬挂的符咒和各样白骨兽头挂饰,心间有些畏惧。 “琬儿还好吗?”张亲王低声询问。 “嗯,没事的,母亲。”张琬收敛心神,乖巧拉着母亲手行进,视线瞥见几个眼熟的小王女。 看来参加祭祀,才是小王女们最重要的功课呢。 待行进太阴祭司圣殿,王公贵族随同女帝行进主殿,而小王女们则需要随着皇女们进侧殿接受驱邪。 张亲王满是不安的看向幼女随同行进偏殿,心间总是有些不安。 而欢快离去的张琬全然没有半点忧虑,新鲜的张望路线打算去找朋友! “小邪物,你竟然敢入太阴圣殿,小心出事!”齐锌眼尖出声。 “好啊,那我就抓住你不放。”张琬吓唬道。 言语间,皇女中最年长的皇女张妤出声:“肃静。” 齐锌顿时没敢回声,张琬见是以后的皇太女,心里只有满满的讨厌! 虽然进入的只是一处侧殿,但是房屋却十分宽广高大,所以张琬很容易混水摸鱼的离开殿内。 张琬独自行进太阴祭司庭廊,心里并不清楚如何找寻被关在地底下的朋友,探头挠头,四处张望念叨:“当时石室上空好像有能看见月亮的洞!” 于是张琬穿过庭院,四处转悠找洞,小脑袋俯瞰黑黝黝的井洞,有些害怕的出声:“哎呀,到底在哪里呢?” 语落,一祭徒出现身后唤:“你在做什么?” 张琬吓得连忙站直身,眼眸躲闪胆怯应:“我、我迷路了。” “小王女往这边请。”祭徒视线落在女孩身侧佩戴的精致王室玉珏,方才显露恭敬道。 两人一前一后行进,张琬见祭徒紧跟着不肯走,只好迈开腿往另一侧! “站住!”祭徒发觉不对,连忙追逐唤! 圣殿梁柱足够三四人抱手,张琬绕着转悠跑动,就像条小泥鳅。 可到底祭徒体力身形优势,张琬慢慢有些减缓,便趁其不注意钻入另一处殿! “奇怪,人呢?”祭徒转悠问询。 张琬弯眉含笑,随后蹑手蹑脚行进满是鬼画符像殿内,没想却无意间发现殿内屋顶有处露天窗! 而露天窗之下的地面有深洞,张琬探着小脑袋张望,便模糊看见水池的乌龟! “朋友,你在里面吗?”张琬趴在地面往洞内稚声唤,嗓音却反而更显清亮澄净。 语落,冰冷铁链声响,秦婵疑惑的迈步走近中心,仰头看向上方突然出现的女孩,不免满目疑惑。 张琬俯瞰静立其中的纤长身影,弯眉憨笑对视,热情应:“别怕,琬儿来救你啦!” 见此,秦婵摇头回拒,虽然不解其意,幽深眸间却显露几分探究趣味。 她既然有胆子擅闯太阴圣坛,为何又能不知晓自己身份呢。 难道真不知自己是太阴圣女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第四章 张琬见她摇头,眼露茫然的询问:“为什么啊?” 话语说出口,张琬想起她不能言语,只得又出声:“放心吧,琬儿会带你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说罢,张琬爬起身,偏头张望殿内找寻物件。 不多时,帘布系紧成绳,张琬将一端系在四周跪拜祭徒铜像,而后把另一段垂落入洞,探手拿起殿内桌前摆放的一柄短刀,方才小心翼翼的向下滑入黑暗石洞。 “这阵子找了你好久啊。”张琬跳跃地面稳住身形呼气道。 秦婵疑惑的看着女孩,并不明白她为什么找自己。 张琬亦看出对方眸间不解,便伸出掌心让她写,说:“你想问什么就写吧?” [找我作甚?]秦婵指腹停留在绵软掌心书写。 “因为想带你一块出去玩嘛,而且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呢。” 说话间,张琬掌心拔出小刀准备破坏铁链。 秦婵看着女孩弯身忙碌模样,只得侧身坐在一旁,心间并不明白她为何讨厌太阴圣殿,指腹落在她肩侧,不急不缓书写:[讨厌这里什么?] 张琬用小刀磨着铁链,仰头看向她,明眸显露神秘的应:“这件事你不告诉别人,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秦婵垂眸倒映女孩黑亮澄澈眉眼,随即颔首,用以表示答应。 “其实我是因为讨厌住在这里的一个人,她叫秦婵,你见过她吗?”张琬并未察觉对方神情微妙变化,仍旧专注忙于磨断铁链。 [没有]秦婵并不明白女孩为何讨厌自己,迟疑回应。 “那就好,你可要小心秦婵,最好以后见到她就有多远躲多远,否则很危险的。”说话间,张琬很快就用小刀磨断铁链一小节,眉目露出欢喜,备受鼓舞道,“哇,这刀好厉害!” 秦婵因女孩不明话语而疑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祭刀,并不好提醒她,这是圣物。 因为女孩可能会因此发现自己是她所讨厌的秦婵。 无声处,铁链清脆断裂落地,张琬连忙站起身,探手拉着她唤:“好了,你现在快跟我走吧!” 语落,张琬却发现对方并未随从动作,仰头看向她,明眸满是不解问:“怎么啦?” 秦婵摇头不语,转身自顾往内里行进,心间思索不得女孩厌恶自己缘由。 虽然自己与女孩由双方母亲订婚联姻,但多年来没有见过一面,若非长命符锁,恐怕自己都未必认得她。 那女孩是从何处觉得自己危险而心生讨厌呢? “你不要害怕嘛,这样我先爬上去,再拉你……”张琬不明白她的心思,正好心劝说时,只见对方从石壁转动物件,随即便另有一道石门显露眼前,张琬的安慰话语戛然而止。 “原来这里有暗门,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呀?”张琬呆傻瞧着自己费尽心思做的绳索,若不是看对方模样沉静,莫名怀疑自己好像被戏弄了! 秦婵偏身看向女孩,心间因她先前言语而眉目稍显冷冽,抬手不急不缓的在她掌心书写:[你没问我] “好吧,这是琬儿的疏忽。”张琬迎上对方沉敛美眸,隐隐感受到无辜,心里亦觉得似乎真是自己的错?! 两人一前一后从暗门走出,便回到殿内地面,张琬将手里小刀摆回原位,从身侧取出糖果放置桌旁,很是歉意的念叨:“不好意思,这回弄坏你的帘子,我身上没银钱,如果以后有机会再赔吧。” 秦婵无声旁听,眉目间浮现无奈,暗叹真是个小迷糊啊。 难道她先前进殿门就没有看匾额么? 说罢,张琬跟着一块往殿门行进,很是兴奋的唤:“我今日第一次随母亲进太阴圣殿就是为找你,不如你跟着一块回我家去做巫史吧,这样就再也不用被太阴祭司的人关在地底下受罪了。” 对此,秦婵并不理解她的欢喜情绪。 更不明白自己何曾对她说过自己是巫史? 而正当张琬以为前路坦荡光明时,三两祭徒推开殿门,先前那祭徒一眼认出张琬! 当即张琬吓得欲拉扯朋友一块躲避,却已然来不及了! “你、你快跑呀!”张琬做掩护的在殿内跑动提醒道。 秦婵却只是静站一旁,不作任何反应,暗叹怎么会有人如此迟钝呢。 眼看女孩被两祭徒抱离殿内,秦婵方才缓缓出声:“祭祀不遵礼制擅闯者,当如何处置?” 祭徒跪拜应:“圣女,按律应当以面部墨刑施以惩戒,只不过她是王女,恐怕需要上报太阴祭司。” “那今日殿外为何无人看守,竟让一个小王女闯入惊扰?”秦婵话语一转锋利询问。 “祭祀人手匆忙,弟子疏忽,实在该死!”祭徒心生畏惧跪拜出声。 秦婵并未立即言语,而是顾自迈步行至摆放祭刀的桌前,探手拿起盛放糖果的佩囊,其间缝制小兔纹样,思量道:“今日之事可以不做处置,那小王女亦就此作罢,只是不能传出半点风声,否则后果自负” 祭徒眼露困惑的感激应:“谢太阴圣女指示。” 真是令人意外,圣女竟然会选择宽恕罪责。 骄阳当空,王侯贵族们陆续出主殿,张亲王发觉众多小王女中不见幼女下落,顿时心慌! 正当张亲王着人四处找寻时。 三两祭徒亦抱着张琬从内庭廊道回到前殿,威胁出声:“小王女最好嘴巴严实些,若是下回再犯错,您就该尝尝用烙铁行刑的滋味。” 说罢,祭徒放下费劲折腾的小王女,便不再多言退离。 张琬视线看着这些狠戾言行的祭徒,心里又怕又担心,自己不会害了好朋友吧! “小王女怎么在这里啊,亲王正到处寻您呢。”一仆人远远看到张琬,连忙抱起忧心唤。 “母亲,找我?”闻声,张琬突然感觉不妙! 不多时,张琬回到圣殿外,张亲王弯身严肃看向幼女,出声:“这是怎么回事?” “母亲,琬儿迷路了。”张琬指腹揪着衣物,没敢说实话,心虚的紧。 而张亲王亦看出她的不诚实,碍于场所,只得隐忍道:“算了,且随行去祭祀吧。” 张琬不敢迟疑,连忙迈动小短腿跟近母亲,脑袋却频频向后张望,圆眸满是担忧。 唉,自己要怎么才能救人呢? 傍晚黄昏时,祭祀仪式中祭铃阵阵响动,符火跃动,王室贵族们纷纷潜心静坐。 祭台之上的太阴祭司,体态高挑出众,面上佩戴洁白中透着诡异面具,精美又让人觉得危险,左手挥动青铜符剑,张琬远远看着,才发现宽袖之中真的少右臂! 风起,云层遮掩夕阳时,月亮随即浮现,火光更是烧的旺盛,甚至跃过太阴祭司,好似整个人在火焰之中起舞,观者无不惊叹。 猪羊宰杀献祭,鲜血飞溅时,太阴祭司将龟壳交于女帝卜卦。 女帝虔诚参与祈祷,龟壳于烈火之中焚烧,异响和裂纹在火焰之中浮现。 诸侯贵族们亦纷纷叩拜,张琬险些没反应过来,连忙笨拙俯首。 不多时,太阴祭司取出龟壳察看卦象,皱眉道:“陛下,今春恐有灾害之像,赤日如血,大地将露出现黑暗缝隙吞噬所有,欲解其难,当以卦中指示,修建祭庙镇压邪神,以护春耕。” 女帝闻声应:“朕会命人配合太阴祭司,各地王室贵族亦会加派人手修建祭庙。” 太阴祭司眼露满意颔首,而后命祭徒处理祭肉,赐与女帝以及诸侯贵族。 张琬见众人执小刀割着沾染半生不熟的祭肉食用,不禁有些反胃。 “若是不适就吃些浆果吧。”张亲王不动声色的收起幼女前的祭肉。 “嗯。”张琬吃着甜润浆果,眼眸打量其它王侯贵族,面色都不怎么好。 真奇怪,既然祭肉这么不好吃,为什么每回祭祀还要做呢? 而正当张琬困惑不解时,忽地有一贵族呕吐,随即引得众人惊诧目光。 太阴祭司居高处看着那人,蹙眉抬手,随即便有祭徒押走贵族,故作姿态的出声:“祭肉乃福分,不食则大不敬,陛下以为当如何处置?” 女帝亦无处可解释,只得沉声:“如此不敬神灵,当施以菹醢之刑,方才能免除上天降罪之祸。” “陛下圣明。”见此,太阴祭司欣然应道。 “陛下圣明!”太阴祭司的祭徒们狂热成片跪拜高呼,山岭间如雷声般轰隆回响,王侯贵族们亦怯懦顺从姿态附和。 张琬懵懂不解其意,偏头挨向母亲唤:“母亲,菹醢是什么?” “琬儿别问,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张亲王迟疑的应声,而后选择缄默不言。 小小过错,便招惹如此残酷刑罚,怎能不令人畏惧祭司。 鬼神祭祀在王朝的威名太盛,而传达神灵旨意的祭司,她们的祭徒更是遍布王朝,权力太盛。 如今若不是有两位祭司互相平衡压制,恐怕皇室和王族早就如傀儡一般任人宰割。 只是张亲王觉得现下的情况来看,形势仍旧不妙。 太阴祭司欲增修建祭庙,无疑是想招揽更多王朝百姓为门下祭徒,女帝不会任由一方势力膨胀,恐怕接下来的国都不太平啊。 张琬见母亲避讳不答,亦不好多问,将小浆果塞进嘴里咀嚼解馋,心里亦烦恼着解救朋友的事。 这回冒险进入太阴圣殿救人失败,以后自己估计连圣殿内庭都进不去了吧。 此时灰心丧气的张琬,全然不知自己很快会被当成权利斗争的小倒霉蛋送进祭庙见到秦婵。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第五章 王朝各地忙碌修建祭庙时,太阳祭司闻声,自是不可能坐以待毙。 太阳圣殿里赤焰颜色图案深沉如干涸血色,火光飘动之处,微微照亮太阳祭司面部布满枝叶般繁杂交错蔓延的暗纹,眉眼满是阴霾道:“看来秦芜这么多年都没死心,反而越发猖狂。” “是啊,任由太阴祭司在祭庙不断增收太阴祭徒,以后祭司您在王朝之内的威信就得屈居她人之下。”巫长史附和道。 “既然她能以祈福之名增修祭庙,本祭司亦不可能毫无应对之招!”太阳祭司眼露狠戾出声。 某日宫廷巫史替女帝日常问吉,寂静宫殿内森严庄重,龟壳之中吐露铜币,巫师解卦出声:“陛下,此卦像有乱象变故之忧啊。” 女帝意味深长的看向出自太阳祭司门下的巫史询问:“何出此言?” “皇室势微,王室强盛,反叛之心者蠢蠢欲动。” “那应当如何揪出幕后之人?” 巫史上前进言道:“陛下倒不如下一道令,诸侯王族的小王女们以修习祭祀礼法之名入太阳圣殿接受太阳祭司审验,若有不从或忤逆者,其心必异!” 女帝闻声,迟疑未答,指腹转动玉戒指,思索道:“所有诸侯王室,其中亦包括皇室亲王一类的血脉,恐怕不妥吧?” 太阳祭司想以小王女们拿捏诸侯王室的力量,女帝当然不会轻易允许。 见状,巫史只得出声:“陛下可曾听说太阴祭司圣女跟张亲王的小王女联姻之事?” 女帝回神,眉眼显露警惕应:“此事当年国都人尽皆知,既然为了抓出反叛者,朕可以拟旨下令,只不过此次修习祭祀礼法改为两司圣女主持,另外皇女们和其它诸侯王室女一并改入国都祭庙修习。” 巫史眸间略微意外,心间捉摸不透心思,迟缓应:“是。” 语毕,巫史恭敬弯身退离宫殿。 女帝目光落向消失身影,心间自有一番计算。 两位圣女是下一任太阴祭司和太阳祭司,皇女们跟圣女多加接触,将来并非坏事。 而且女帝明显感觉到两位祭司老狐狸越发难以控制,所以有必要提防她们的种种意图。 如果真让其中一位祭司拿捏诸侯王室等贵族势力,帝王无疑会成为傀儡。 所以权衡之下女帝才会做出如此抉择,既配合太阳祭司想要掺和削弱太阴祭司声望的心思,又恰到好处的遏制过度失衡。 而且还能拿捏诸侯王进而控制京畿之外的大片势力。 宫殿之外的骄阳高升,天气渐热,学堂里骄横的小王女们被送入国都最大的祭庙修习祭祀礼法。 张琬依依不舍的下马车,仰头看见祭庙前狰狞图案,心间不适的出声:“母亲,琬儿一定要在祭庙修习么?” “圣上传令如此,母亲只能听令,琬儿别害怕。”张亲王弯身安抚幼女,心间亦满是不舍,可又不得违抗圣命。 说来真是巧合,往年里琬儿从不参加祭祀,张亲王倒可以此避讳推脱修习。 谁想琬儿第一回参加祭祀就遇到如此突变,张亲王都无处寻由头。 现在不管女帝出于何种目的,此事既然名义上是以修习祭祀礼法,想来绝对都跟两位祭司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皇女们亦随同一道入祭庙修习,张亲王明白女帝大抵是不会期望看到忤逆不从者。 张琬见母亲如此言语,只得缓和心神,摇头乖巧应:“琬儿不怕,只是会想母亲的。” “母亲亦会想着琬儿,每月十五母亲能进祭庙一回,琬儿要记得吃糖果,务必照顾好自己,明白吗?”张亲王探手拍幼女身背,眸间看见她眉眼依赖,不禁心软,耐心叮嘱道。 “嗯,琬儿知道。”张琬心里多少是有些伤感的,本来以为重生可以多陪着母亲,结果莫名进入祭庙修习。 上一世张琬根本就没有听见过去祭庙修习,心间很是不舍分离! 可当张琬瞥见其它小王女哭的稀里哗啦模样,顿时又不好意思撒娇,只得懂事告别母亲。 毕竟张琬心里已经不是稚童,现下更不能让母亲担忧才是。 待眼见小身板的幼女随着祭徒笨拙跨过门槛,独自进入高大幽深的祭庙,张亲王眉目反倒更加凝重不安。 这名义上为修习,实则是监禁要挟,张亲王有些不明白女帝到底是什么意图。 更担心自己当年为护住幼女的联姻,现在反而会成为她的驱命符。 不过唯一让张亲王稍显放心的就是以前总觉得自己幼女性情太过沉默寡言。 可从今春起,她的性子变化太大,张亲王一开始误会中邪担忧不已,现下反倒觉得庆幸。 若是她还像从前那般沉闷胆怯,张亲王真担心她会被欺负。 不多时,待人影消失,张亲王方才离开祭庙前门。 而独自随着祭徒往祭庙内里行进的张琬,心里伤感已经被新鲜感所取代,小脑袋仰头张望眼前高耸入云的庙宇出声:“哇,好高啊!” 祭徒于一旁出声:“小王女,国都祭庙是王朝最大的殿宇,其次才是两位祭司圣殿和宫廷,所以很容易迷路,请务必小心。” 张琬一听迷路,顿时没敢东张西望,乖巧跟着行进住宿屋院的楼层。 “这是小王女的住处,床榻被褥都已铺设,如有需要可唤祭徒收拾清洁。”祭徒递着房门钥匙和祭庙图卷,将提着的书箱和用具放置一旁,“另外祭庙夜间亥时不得出房门,违者轻则处罚禁闭,重则杖法不等,还请小王女谨记在心,告辞。” 张琬一听,突然有些怀念学堂里的学傅了。 眼见房门关闭,屋内一时孤寂无声,有些冷清。 张琬迈步走到窗旁,踮起脚向外张望,人形竟小了许多,念叨:“从来没有住过这么高的阁楼呢。” 王朝里房屋都不许建高楼,所以张琬只上小阁楼而已。 可现在所处的楼层有四层,张琬看了好一会,才拿起地形图卷坐床旁察看具体标识。 图纸标注着各处学习场所以及住宿屋楼和进食区。 祭庙,环形廊道联通各处建筑,中心区却标注禁入,让张琬有些好奇。 突兀的咚咚声响起,张琬随即起身打开门,没想却看见齐锌,不解道:“你干嘛?” 齐锌亦愣了一会,抬眸看向门牌,横气应:“我找错人,才不跟你一块去吃饭!” 说罢,齐锌脚步噔噔离开廊道,张琬眼露无辜的念叨:“敲门找错人,还这么凶,真是无礼。” 说归说,张琬亦拿着钥匙出门,打算去转转。 从廊道穿过的张琬,视线看向祭庙内行进的祭徒,她们的衣着颜色分为赤与白两类,看起来似乎很不对头,完全没有交流。 忽地祭徒们匆匆行进,连带其它王女们亦凑热闹的向一处聚集。 张琬好奇的随同人流行进,没想人群渐渐越来越多,视野全是高挑身影! 最后张琬甚至都不能转身,脚尖亦只能勉强触地,完全被动推搡裹挟行进。 人声噪杂处,张琬耳旁隐约听见祭铃声响由远及近,夹缝之中艰难看见两处被祭徒抬动铺设纱帘的座驾,庄严肃穆。 赤色与银白,交响辉映,分外神秘,不少皇女们亦在阁楼探目观望。 夏风轻浮动纱帘露出圣女们面貌,皇长女张妤视线落在太阴圣女沉壁明月般的姣美容貌,一时呼吸停滞。 不少人因看见两位圣女不凡容貌而连声惊叹,此时小短腿的张琬却因为过于拥挤,渐而出现呼吸不适,虚弱唤:“救、命……” 随着两位圣女座驾的行进,拥挤人群亦有所变化,张琬窒息般的眼前一黑,随即晕倒在众人眼前。 “这、是怎么了?” “她是国都出名的邪物,恐怕是受不了祭庙威力!” “啊,那还救她吗?” 人群异常时,秦婵视线透过纱帘看向地面昏倒之人,微蹙眉出声:“让巫医去诊治情况。” “是。”随行祭徒应声动作。 不多时,两位圣女进入祭庙中心的两处祭楼,祭门关闭,众王女们方才各自散去。 皇女们各有各的心思,二皇女张滢傲慢道:“数百年来王朝的王爵之位封赏太多,这些娇惯的小王女们一点见识都没有。” “是啊,竟然还有人当众昏倒,真是丢王室贵族脸面。”随行几位皇女见机附和。 轻蔑言语随风飘落,云层骄阳撒落寂静屋内,窗外悬挂的风铎晃悠发出阵阵清脆声响,幽远空灵。 闻声,张琬蹙眉醒来时,视线看向模糊的眼前人,眼露不可思议,虚弱出声:“我这是在做梦么,朋友,你怎么在这里啊?” 本来张琬就一直担心朋友因上回逃脱失败受处罚。 秦婵收回诊脉动作,眉目疑惑的看向浮白面色的女孩犯傻模样,探手于她绵软掌心,轻柔书写:[这不是梦,我今日随行侍奉太阴圣女入祭庙。] “那我们以后不是可以在祭庙一块玩啦!”张琬眼眸亮着光欢喜雀跃的念叨。 本来张琬因为离开母亲而觉得孤零零,现在突然遇到想念已久的朋友,顿时拨开云雾,心间骤然明亮畅快许多。 秦婵沉静墨眸迎上女孩浓烈笑意,仿佛突兀映入璀璨霞光,微微恍惚,缓和书写:[祭庙之地,不可贪玩,小心为上。] 看来女孩并不知进入祭庙的危险啊。 今日进入祭庙的王女和皇女,往后真正能够活着出去,恐怕寥寥可数。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第六章 张琬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并未察觉深意,自顾憨笑应:“自从上回分开之后我梦里都在想你呢。” 虽然大多是噩梦,因为张琬真的很担心朋友会受到伤害。 王朝祭司的祭徒真是看着都非常残暴! 秦婵收敛心神,眸间显露疑惑的看着坦诚热切的女孩,指腹停留在她掌心,正经而古板书写:[你梦里想我作何?] “我担心你会被处罚欺负啊,祭司里的人都好可怕!” [既然觉得可怕,方才怎么还非要去看圣女?] 张琬满眼无辜的解释道:“本来只是好奇,并不知是圣女入祭庙,谁想人太多弄的头晕胸闷,现在还有点晕,早知道,我才不去看什么圣女呢。” 秦婵见女孩如此避讳,暗想她真是言语无忌,这种话若是让旁人听了去,她非得受处罚不可。 “今天真是多亏你救我,否则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呢。”张琬感激的答谢道。 语毕,谁想对方却反应平平,张琬心间一时困惑。 秦婵回神迎上女孩目光,抬手书写解释:[太阴圣女吩咐巫医救治你,并非我。] 张琬眼露错愕,嘀咕道:“秦婵她会有这么好心吗?” 这话落在秦婵耳间有些刺耳,峨眉微蹙,顾自书写。 [你为什么讨厌太阴圣女?] “因为我、我还不能说呢,否则就暴露身份了。” 话到嘴旁,张琬只得咽下,不想透露自己是不祥之人,以免招惹朋友的害怕和抵触。 秦婵见女孩不愿坦白,心间微沉,便没有多问,抬手写:[那你回去休息吧。] 闻声,张琬颔首从床榻起身问:“对了,以后要怎么去找你玩呀?” [祭庙里的事物繁忙,我可没有时间陪你玩闹。]秦婵迎上女孩雀跃目光,想起先前她讨厌自己的言语,神色略显冷淡书写回应。 张琬一听,眉眼黯淡无光,卖乖念叨:“如果你没空,我可以去找你玩呀,一个人待在祭庙里很可怜的!” 见此,秦婵稍显心软,犹豫的递出太阴符令,书写叮嘱:[祭庙有一处藏书阁,若是你发现堂内悬挂银白祭铃,便可展示符令进入最上层找我,切记不许有同伴,更不能外传。] 张琬宝贝的接过符令,弯眉笑应:“放心吧,我会保守秘密的!” 不多时,张琬顾自离开巫医署。 秦婵目光投落不断远去的小身影,本以为是有人谋害她,方才亲自来察看症状。 谁想她真就只是先天不足引起的虚弱病症。 看来应该改进张琬的药物才是。 祭庙之内不仅是两位祭司的冲突,同时亦是皇室与诸侯王室的势力纠纷,张琬跟自己的联姻,必定会被卷入其中。 黄昏时分,张琬按照地图进入膳食署挑选餐食,独自坐在桌旁用饭。 “没有找到朋友,真是可怜啊。”齐锌跟同行人路过嘲讽。 “今日她还在大庭广众下昏迷,简直丢死人!”随行者嘲笑道。 张琬不服的回应:“谁说我没有朋友?” 齐锌出声:“那她是谁,怎么不跟你一块来堂食?” “那是因为她、她不想见你们。”张琬想起答应替朋友保密,只能缄默不言。 不过说起来,张琬发现自己好像还不知道哑巴朋友的姓名呢! “我看根本没有这个人吧。”齐锌大声取笑,而后自顾离去。 “真是令人讨厌呢。”张琬咬住鲜美大棒骨表达不满。 夜幕无声遮掩高大幽深的祭庙,张琬慢腾腾的爬住宿楼房时,才发觉住高楼的不便之处。 而此时的祭徒们已经在准备热水服侍各层小王女们。 祭庙里的祭徒需要做很多活,不仅要服侍日常梳洗,还要清理房间和衣物。 哗啦水声响起时,热雾腾升,张琬看着祭徒满面密汗,心间过意不去的出声:“谢谢。” “小王女客气。”祭徒笑应,随即退离屋内。 待见房门合上,张琬把符令藏在书箱,方才解衣梳洗。 夏日里的沐浴,很容易激起薄汗,张琬脸蛋红扑扑躺在床上,有些犯困。 窗外夜空无声撒落繁星,祭庙内各处寂静无声,屋院廊道之内跑动说笑声却不曾停歇。 张琬迷糊的被吵醒时,屋内一片昏暗,哈欠连天的赤足下榻,打算去察看究竟。 没想忽地瞥见窗外黑暗处亮着光,张琬吓得没敢动静。 随即外间便传来严肃妇人低沉唤:“祭庙亥时不得出门,更不许喧哗,来人,请几位小王女去禁闭室。” “放肆,我母亲是诸侯王,你们不能随便抓我!”一小王女挣扎踢开靠近的祭徒,神情跋扈道。 其它几位小王女平日里亦蛮横惯了,有样学样跟祭徒们动起手。 “祭庙之内不守规矩,几位小王女毫无礼法,看来必须要以示惩戒。”为首祭徒长迎上小王女不敬目光,轻描淡写道。 张琬透过窗户逢看见白日里任劳任怨的祭徒们,轻而易举按住几个小王女,随即蛮力带离廊道,黑暗中不见身影。 惩戒,究竟是什么呢? 原先还噪杂的廊道,此时犹如死寂般悄无声息。 张琬并没有多想,眼眸困顿的爬回床榻继续睡觉。 反正国都里的王侯贵族,只要不谋反和对神灵不敬,通常都不会有任何处罚。 次日,一觉睡过头的张琬,待祭铃响彻耳旁时,连忙慌张的抱着书箱跑出房门。 待张琬安稳坐在桌前时,方才偷偷打开油纸包,脸颊鼓鼓的尝着膳食署带出的肉馅饼,一脸满足模样! “诸位王女初来祭庙,想来还不了解修习内容。”巫史随即展示身后所刻画内容,款款而谈,“祭祀和礼法,本是一体,王朝有太阳祭司和太阴祭司,祭司负责接受传达神灵指示,而从祭祀用途则分为四类,食物,生育,太阳,月亮,其中仪式繁杂,历史悠长。” 巫史目光看向众王女,话锋一转出声:“祭祀是国之大事,祭庙更是神圣之地,礼法不可越矩,昨夜有几位小王女不遵祭庙规矩,公然藐视违背,所以今日第一课是要诸位知道不敬神灵的惩罚,请随去观罚。” 张琬偷偷咀嚼吞咽小口肉馅饼,明眸显露茫然,暗想惩罚是什么呀? 其它小王女们亦不知接下来会如何,随同巫史起身出课室。 祭庙内的楼房廊道之内,不约而同的布满王女和皇女观望身影。 张琬踮起脚看向楼下空旷处,只见祭徒们正围绕被捆绑的小王女们做法,火焰弥漫时,危险临近。 祭徒从火中取出烧红的刑具,随之步步逼近小王女,张琬随即不忍的闭上眼。 偌大的祭庙内里回荡惨叫哭泣,围观者更是心惊,不少年岁小的王女,更是吓得没了声。 皇女们亦是第一次见如此直白行刑画面,心间不禁犯怵。 祭司的力量,竟然已经强大到可以随意给王室女施刑,那么其它皇室女想来亦不过如此。 半晌,所有受罚的小王女都被送去巫医署处理伤处。 至于众巫史们则若无其事的领着各自听课的皇女和王女回到课室。 “祭庙乃王朝最神圣之地,规矩不比寻常,诸位小王女务必识大体,切莫冒犯规矩。”巫史变回先前淳淳善诱的模样。 “是。”小王女们亦不复在学堂时的骄纵蛮横,噤若寒蝉,不敢造次半分。 空灵祭铃响起,祭庙廊道内不似昨日喧嚣噪杂,让张琬有些不适应。 膳食署内的张琬胃口不佳,相比之下,其它小王女被吓的连饭都不吃,一心只想离开祭庙。 午后无课,张琬自顾找寻藏书阁的位置。 从迷宫般的廊道穿过来到藏书阁,张琬仰头看见匾额,迈步行进内里。 张琬看向堂内悬挂的银白祭铃,方才迈步踏上阶梯,每层楼堆积许多竹简书架,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竹书。 待爬到最上层,张琬看见两身形高大的灰白衣袍祭徒,心间莫名紧张,掌心拿出符令问:“我可以进去么?” 两祭徒见之,双手推门,恭敬相迎。 张琬这才跨过门槛,踏入其中,小小身形穿过高耸书架,其间堆放的不只有竹简,还有珍贵的帛书和羊皮卷。 待寻到一道熟悉的清瘦身影,张琬连忙迈步走近,嗓音甜亮的唤:“朋友,你在这里做什么呀?” 闻声,秦婵看向寻来的女孩,手里握着竹刀雕刻应:[我要负责整理记录数百年来太阴祭司的卜辞和重大祭祀。] 张琬见对方这么忙,便没好意思打扰,转而道:“那我帮你吧!” 大桌前堆叠物件繁杂,许多陈旧竹简破损腐坏,张琬铺设竹片,方便抄写。 秦婵见女孩有些异常安静,主动书写:[你今日怎么了?] 张琬眼露迟疑,面上难掩畏惧应:“今早有几位小王女当众受罚,她们脸被烧红的烙铁上墨刑,祭庙里的处罚真是太可怕了。” 王朝的诸侯贵族一向不受律法约束,所以张琬是第一次见这么严重的刑罚。 闻声,秦婵美目显露疑惑不解,神情平静的挑选竹片,执竹刀犹豫写:[墨刑已经是最轻的刑罚。] 若是其它小贵族或是平民违反祭庙规矩,恐怕早就受炮烙之刑处死不可,哪能如此轻易饶恕一命。 数百年来诸侯王室的贵族特权,对于女帝而言已经是不可忽视的威胁。 此时的国都祭庙看似是祭司势力主导,背后却是君王皇权的默许,诸侯王女已经是被献上祭台的祭品。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第七章 “难道还有更残忍的刑罚?”张琬眼露忌惮的询问。 [王朝比较常见的有剖、烹、葬、脯、炮烙等酷刑。]当然秦婵没提祭司的刑罚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琬听的是不知所云,眼露茫然问:“剖,是什么意思?” 秦婵执竹刀刻下刑罚过程,却见女孩神情骤变,面色苍白的厉害。 [怎么了?]秦婵不解书写,掌心握住绣帕擦拭她面上冷汗,心间怀疑女孩有惊悸亏虚病症之像。 张琬恍惚的应:“我没事,那些被掏出来的心脏,最后会被怎么处理?” [投喂蛊虫。] “蛊虫是什么样?” 秦婵瞧着女孩面上惧怕又好奇模样,犹豫的书写:[大抵你瞧上一眼会惊吓昏厥吧。] 张琬顿时知趣的没再追问,掌心整理竹片,嗫嚅道:“算了,还是不要提这么恐怖的事,否则今晚都不想一个人睡觉。” [其实你不必这么害怕,只要遵守祭庙规矩,一切都会相安无事。]秦婵安抚写道。 毕竟女帝和祭司让诸侯王女和皇女修习祭祀礼法,目的是为让她们遵守规矩服从听令。 张琬眼露疑惑的应:“可如果祭庙规矩是错的呢,难道也要遵守服从吗?” 秦婵迟愣,眉目神情微变,而后书写回应: [祭庙的规矩就是神灵的指令,如果质疑就会被献祭,你的这种话会招来杀身之祸。] “放心吧,我只跟母亲和你说这种话。” 虽然张琬不喜欢鬼神祭祀,但是并非不知王朝臣民对于祭祀的狂热迷信。 闻声,秦婵一时分不清女孩是真傻还是假笨。 安静之时,窗外光亮无声变化,夕阳悄然撒落阁楼,两人身影分外亲近。 张琬看着成堆的竹简,叹出声:“还有这么多需要重新抄写保存,怎么不多派人啊?” [这些是历任太阴祭司才能接触的祭书,寻常祭徒巫史碰不得。]秦婵双手佩戴洁白纱网手套,神情专注的处理篆刻回应。 张琬并未多疑的念叨:“这样说起来,你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啊?” 闻声,秦婵动作稍稍停顿,察觉话语破绽,解释的写:[没有,只是那些人想偷懒,所以才找我。] “那她们是在欺负你呀。”张琬有些替朋友感到生气,进而迁怒某人,“肯定是太阴圣女秦婵没有管教祭徒,她是不是很凶很可怕?” 这话说的秦婵一时不知如何应对,陷入沉默。 “这样吧,我以后没课就会来帮你。”张琬并未发现对方的神情变化,自顾自说,“对了朋友,我还不知怎么称呼你呢?” 秦婵迟疑的握住竹刀,思量后书写应:[贞女] 张琬埋头看着这个字,有些不大认得,眼露腼腆笑意,真诚询问:“这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贞,占卜。] “原来是这样,那琬儿以后就唤阿贞姐姐!” 秦婵幽深目光倒映女孩明净澄澈圆眸,暗想看来她真是读书不勤啊。 贞,古王朝时不仅是占卜含义,还跟祭祀之鼎本是同字,因而又被意为占卜和鼎的神物,圣女,亦有同意。 说话间,忽地阁内祭铃突兀响起,张琬仰头找寻,方才看见上方亦有悬挂的银白祭铃,摇动不停,迷茫的唤:“这是怎么了?” [现在是我该回祭楼的时辰。] “唉,琬儿还想多陪陪阿贞姐姐嘛。” 张琬在祭庙没有其它说话的人,因而更是眷恋依赖,指腹轻扯对方一角衣袖念叨。 秦婵任由着女孩黏人的小动作,垂眸无声看向她眉目间不舍神情,心间好似陷入绵软云团,难以具体形容,却又不觉不适。 大抵女孩真是被张亲王太过宠溺,所以她才会这么不设防的流露出率真娇态吧。 正当秦婵迟疑时,上方祭铃再次突兀响起,峨眉微蹙,几不可闻的喟叹,抬手抽走自己衣袖,而后书写:[你忘记今日那些小王女受罚的原因么?] 祭庙的亥时各处禁闭通行,如有违背便罚禁闭三月。 闻声,张琬老气横秋的叹气,弱弱念叨:“如果我逃出祭庙回家会怎么样?” 本来张琬的计划是搞臭自己名声,让秦婵商议退婚,这样或许母亲不至于像上一世那般突然遭受打击。 可现在进入祭庙修习,张琬觉得自己得拿捏好分寸,否则恐怕没等到秦婵退婚,自己脸上先给烙铁刺字疼死不可。 秦婵没想到女孩竟然想出逃祭庙,神情凝重,探手挑出王国刑罚竹简给她,回应:[祭庙修习祭祀礼法乃女帝旨令,私自出逃,视为违背圣令,大不敬之罪,足以牵连宗族之人全部下狱,你好生看看吧。] 张琬乖巧的双手捧着厚重竹简,没敢异想天开,认命应:“好吧,那我能再借一套关于祭庙规矩处罚的竹简么?” 或许自己可以挑着轻点的处罚来试探底线呢! 不多时,张琬慢吞吞从藏书阁出来,眼前黄昏余晖无声撒落祭庙,让一切显得有些落寞伤感。 夜幕之下张琬用完膳回到住处,整个人沐浴更衣躺在床榻翻看竹简,才发现王朝刑罚多的自己数不过来! 虽然诸侯王室贵族拥有独立的封地和兵卫,一般不受律法处罚。 可对帝王和祭司不敬的刑罚律法,大多制定的非常严厉,有些甚至近乎残忍。 灭族,殉人,废除贵族身份贬为奴隶流放,这些都算是比较舒坦的死法。 张琬只得转而翻阅祭庙处罚竹简,找找轻罪规矩。 迟到,缺课,又或是考核不及格,这些处罚好像没有那么可怕哎! 夏夜繁星闪烁,月移星转,时日变化,张琬在祭庙里接触不少其它的修习类别。 祭乐是仪式之中的重要存在部分,编钟浑厚悠长,巫史负责教小王女们分辨音律和祭乐。 偌大殿内咚咚细碎声响交错时,张琬故意摆烂的敲着编钟,鼻尖轻哼,颇为闲散。 巫史行进侧听,身影微顿出声:“这位小王女学的很好。” 张琬一愣,暗想自己就随便一敲,真的有这么好听吗? 不远处的齐锌心间不服,更是卖力瞧着编钟,错乱声音穿透张琬耳间,才不得不甘拜下风! 巫史亦蹙眉道:“神圣祭乐演奏的如此不堪入耳,小王女是想留堂吗?” 齐锌一听,当即收敛动作,不敢出头。 张琬见齐锌吃瘪认怂,弯眉笑意浓烈,完全不带半分掩饰。 午后是关于祭祀符画的集体修□□女和王女亦会参加。 可张琬最是不喜看这些牛鬼蛇神般的符图。 “祭祀符画具有不同意义,嫁娶婚丧皆有不同的图像,而殿内壁上的太阳天神和太阴天神的画像,分别是两位圣女绘制,诸位要好生观赏,待会两位圣女将会来指导讲解其中奥妙。”巫史恭敬展示解说。 小王女们纷纷仰头观看神灵画像,张琬显得很是不积极,甚至有些犯困。 “这两幅天神都绘制的非常精细,难分伯仲。”不少人欣赏赞叹道 皇长女张妤视线落在太阴圣女的画像,细细观赏绘制线条,并未言语。 “我看还是太阴圣女的天神画像更精妙绝伦。”王女晋宥出声。 二皇女张滢随之不服应:“本皇女倒觉得太阳圣女的天神画像更好,你们呢?” 众人目光相触,迅速会意,这是要拉帮结派的迹象。 晋王是诸侯王中实力强劲的王族,亦是五王之首。 殿内原本分散的人群,渐渐泾渭分明,连带小王女们亦闻风而动,不想成为异类。 此时昏昏欲睡的张琬迟钝反应时,才知自己成为众人目光。 “你,不选吗?”王女晋宥眼见自己落了下风,蹙眉施压的询问。 “我选太阳圣女吧。”反正张琬怎么都不可能选秦婵! 语落,不少人诧异,齐锌更是觉得张琬脑子有病,她不是跟太阴圣女有婚约嘛! 气氛寂静之时,殿内阁楼屏风内里传来张扬笑声,“诸位能对太阳天神如此喜好,神灵必定庇护降福。” 说罢,太阳圣女燕曦自傲的看向一旁沉敛幽静的太阴圣女秦婵。 秦婵神色自若的不做理会,视线落向殿内一脸无辜的张琬,暗想她真是调皮啊。 “诸位还请列坐,今日祭祀符画由两位圣女教授。” “是。” 巫史及时出声缓解气氛。 张琬坐在角落里摆弄笔墨,真是怎么都没想到秦婵竟然会以这种突然的方式出现! 自己刚才算不算当面出卖呢?! 这节课张琬全程装死,完全不敢抬头去看阁楼屏风内的动静。 傍晚时分,藏书阁内已然略显昏暗,张琬主动说起这事,兴奋的念叨:“阿贞姐姐,秦婵会不会生气啊?” 秦婵于一旁翻着竹简,动作微停顿,执竹刀无奈写:[既然知道,你今日怎么不选太阴圣女?] “当然是因为我讨厌她啊。”张琬探手撑着脸诚实应声,心里巴不得秦婵不高兴的退婚呢。 [为什么讨厌?]秦婵眉目间满是探究意味书写问。 张琬神秘的凑近试探唤:“阿贞姐姐有听说过太阴圣女的未婚妻吗?” 秦婵墨眸倒映女孩熠熠生辉眉眼,莫名想起当年襁褓之中的女婴,她跟幼时真是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原本秦婵对于联姻一事,并无真切感触,只当是一场母亲安排的仪式罢了。 可现下秦婵突然觉得联姻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有趣多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第八章 秦婵暗自收敛心神,随即颔首,用以回应女孩问话,心间期待她说出讨厌自己的原因,或许就能解开不必要的误会。 张琬还全然不知自己暴露的一览无遗,小脑袋疯狂转着弯,掩饰的说:“其实太阴圣女未婚妻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才跟着讨厌秦婵。” [那你的朋友说了什么?]秦婵心间不喜女孩谎言,美目略显黯淡,故作不知的书写询问。 “她跟我说以后秦婵会不按礼数的公然撕毁婚约,而后嫁给皇太女,真是很可恶!”张琬忍不住暴露真实情绪怨念道。 当然并非张琬对联姻婚约有执念,毕竟两人从没见过面,只是张琬不喜秦婵毁婚害的母亲生气大病一场。 秦婵狐疑的摇头书写:[如今女帝并没有立皇太女,所以太阴圣女不可能因为旁人毁你、朋友的婚约。] 这句话让秦婵差点直接戳破女孩拙劣的谎话。 张琬满是认真的应:“阿贞姐姐,我知道现在说出来的话很奇怪,但是绝对没有骗你,秦婵以后会成为统领两祭司的太虚大祭司,而皇长女张妤也会成为皇太女,她们两一块杀死好多人呢。” 其中亦包括倒霉的自己,当然张琬没敢说自己已经死过一次,否则听起来更让人觉得离谱吧。 语落,秦婵沉静眉目难得显露几分错愕,全然没有想到竟然能听到如此令人震惊话语。 太虚大祭司已经整整三百年没有出现,自己以后怎么可能会是呢? 正当秦婵思索不得缘由,忽地上方祭铃突兀响起,眉目微皱,书写应:[我需要离开藏书阁,至于刚才的话,你不许跟旁人说半个字。] “放心,我知道的。”张琬亦发现外面光亮已经黯淡许多,感慨念叨,“总觉得好像跟阿贞姐姐待在一块,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呢。” 闻声,秦婵欲言又止的看着女孩依依不舍模样,更是不解自己公然毁婚一说。 夜幕无声笼罩高大宽广祭庙,秦婵从藏书阁另一悬空廊道直往中心祭楼行进,银白纱衣随风轻摆,宛若缥缈云烟笼罩一尊光洁无瑕的美玉雕像。 此时的秦婵冷寂眉目凝聚困惑,心间思索不得女孩那些关于将来的奇特言语。 太虚大祭司,可以控制王朝所有祭祀弟子,就连女帝都只能论为傀儡。 而自己现在不过是太阴圣女而已,更不可能跃过母亲成为传闻中的太虚大祭司。 “圣女来的太迟,太阴祭司正在等您呢。”巫长史言语略显傲慢的出声。 闻声,秦婵回神看向这位母亲身旁的亲信,收敛心神,踏入其中,弯身参拜。 祭楼内火光照亮四壁祭祀各样蛊罚图案,太阴祭司独自坐在高处,不悦出声:“你去做什么了?” “母亲恕罪,方才在整理抄录古王朝的卜辞记术,所以耽误时间。”秦婵解释。 “这些只是圣女名义上负责的事,不必太费心,前日王朝西南突发地震,城池塌陷,死伤无数,女帝已打算命太阳祭司在祭庙主持祭祀仪式安抚民心,这可能会是她们的一个机会。” 秦婵迟疑的谨慎询问:“母亲的意思是太阳祭司会趁机拉帮结派,还是暗中铲除异己?” “现在王朝贵族中有不少太阳祭司的势力,你在祭庙必须多加留意提防,必要时应当遏制态势,另外要多跟皇女来往,她们之中会有下一任女帝,要提前拉拢稳固信任。” “是。” 语毕,太阴祭司抬手示意秦婵上前,目光审视她的神色,缓缓抬起右手搭在她身侧,凝重出声:“母亲虽然不在你身旁,但是会时刻注意你的一举一动,你是守护太阴天神的圣女,往后若有差池,圣女亦随时要做好献祭准备,明白吗?” 秦婵察觉肩上不同寻常力道,目光看见母亲青铜铸造的右手臂,垂眸掩饰神色,颔首应:“女儿明白。” 献祭,是神灵赐予的无上光荣,母亲一直都是如此教导秦婵。 可不知为何秦婵忽地想起女孩稚亮话语。 如果祭庙规矩是错的呢,难道也要遵守服从吗? 幼时秦婵亦曾向母亲问过相似话语,母亲的回答是神灵的旨意没有对错,只有遵从,任何不敬都要受到惩罚。 脚链,便是从那时起佩戴于秦婵脚腕,往后多年里秦婵再没有反问任何话语。 火光跃动时,秦婵神情掩藏于暗色,心想母亲绝对不会任由太阳祭司咄咄逼人,恐怕已经有所准备了吧。 祭庙上空日月交替变化,颇有对抗争夺之势,云层光明撒落时,太阳祭司将在祭庙举办祭祀仪式的诏令传遍国都。 而祭庙里的巫史们,亦在课室里告知众王室女消息。 “此次太阳祭司主持的祭祀需要在祭庙王室女中替神灵挑选十二人,若是能成功参加祈祷仪式,不仅可以得陛下赏赐,还能获取太阳祭司的符令。” “首先要从竞选人员之中选择祭庙内修习优秀者,其次要经过太阳圣女考核,才能有资格参加此回祭祀仪式。” 议论声响不停,张琬趴在一旁睡的迷糊,巫史见此,很是无奈。 午时祭铃声响,往日最是拥挤的膳食署廊道,反倒变得冷清。 张琬看见不少赤灰衣袍祭徒们正忙碌登记参加祭祀仪式竞选名册,更是迷惘困惑。 没想身后却冷不防传来一声:“你上回选择谄媚太阳圣女,这回怎么不去参选?” 张琬偏头看向阴阳怪气的齐锌,不以为然的应:“我都不知道祭祀竞选到底有什么用,为何要参加?” “你真是没见识,两祭司主持的祭祀通常只有女帝和诸侯王能够有资格参加,而王爵继任仪式又是需要祭司卜卦请示神灵,所以现在讨好祭司圣女,将来王爵之位不就已经到手了。”齐锌自信满满的说着。 “既然你说有这么多好处,怎么自己不去?”张琬疑惑的问。 齐锌没想到张琬竟然不上当,心虚的应:“我母亲跟太阴祭司交好,所以我当然不能参加太阳祭司的祭祀竞选。” 张琬一听,没想其中还有这等门道关系,弯眉笑出声:“哦,原来你是怕被人骂墙头草啊。” “我又不像你是族中独女,再说你已经背叛太阴圣女,难道还在乎这些么?”齐锌见她已经识破意图,索性破罐破摔。 虽然齐锌受母亲喜爱,但是并非府中嫡长女,如果没有祭司扶持,往后是绝对没有可能获得母亲的王爵之位。 所以齐锌嫉妒张琬,明明是天生不详之人,竟然还能跟太阴圣女联姻,而且又是张亲王爵位的唯一继承人。 说罢,齐锌气呼呼的离开廊道。 张琬不懂对方莫名其妙的怒火,视线看着不远的登记处,心想或许这是个搞臭名声的绝好机会呀! 墙头草,肯定没有人会喜欢,秦婵说不定也会觉得自己很碍眼呢! 于是张琬果断加入排队报名队列! 黄昏时分,所有竞选人数名册送至太阳祭楼。 太阳圣女燕曦以血肉喂养黑蛇,而后翻阅册目,视线落在京畿内大小贵族诸侯王室女姓氏。 忽地动作停顿,燕曦视线落在张琬二字,蹊跷出声:“这不是跟秦婵有婚约的张亲王之女吗?” 巫史命人将丧命的祭奴抬走,满面敬畏的应:“是,张琬是张亲王的独女,同时亦是女帝的宗族血脉。” “虽说背景比不得五位诸侯王势力强盛,不过张亲王深受女帝信任,而且又跟太阴祭司是姻亲,真没想到竟然会参加太阳祭司的仪式,这个人要是榜上有名,我真想看看秦婵会露出多么难堪的面色啊。” “圣女所言甚是,只不过这会不会太过明目张胆的挑衅?” 燕曦提笔勾住张琬姓氏,势在必得的应:“现在就是要明目张胆的挑衅,王朝的圣女只能有一个!” 霞光散尽,日落西山,张琬破天荒的并未在藏书阁堂内看到悬挂的银白祭铃,因而只得扫兴离去。 第二日大早,祭祀初选名册悬挂展示,张琬还没来得及去看名册就已经从大家纷纷投来的鄙夷目光里看到满意答案! “真没想到王室中竟然会有这种三心二意的王女!” “太阴祭司当年就该烧死这个邪物!” “没错,如此背刺行为,简直是对太阴圣女的背叛!” 言语之中无不尽羞辱蔑视之意,可张琬却满面浓烈笑意,眉眼里更是藏不住的喜悦! 这回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坏女人秦婵还不得被自己气坏了呀。 当年母亲可是受了更大的羞辱呢! 张琬开心的多吃两碗汤面,特意踩着祭铃慢吞吞进课室。 祭庙里出自太阴祭司门下的巫史们,对于张琬的懒散,往日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多言。 可这回张琬实在做的太过分,巫史沉声道:“小王女屡次迟到,今罚站长廊半日。” 张琬二话不说的离开课室,心想果然名声臭了,就连待遇都不一样了呢! 午时巫史前脚离开廊道,张琬亦跟着没事人般动作,全然不在意周遭奚落言语。 正当张琬想把好消息告诉阿贞姐姐,结果却又一次没有在藏书阁内看到银白祭铃,心情顿时沮丧不少。 唉,阿贞姐姐这么忙的嘛?! 可秦婵此时就在藏书阁之内,只不过气的暂时不想见女孩罢了。 从昨日得知张琬报名竞选时,秦婵就已经预见她会引起何等风波流言。 女孩,真是太胡闹了。 这件事若是传到母亲耳间,绝对不会轻饶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第九章 张琬不死心的并未立即离开,而是在藏书阁里转悠,掌心随意捧着笨重竹简翻看,打算再等等。 兴许阿贞姐姐今日要晚些时辰才会来藏书阁呢。 不知觉间,天际霞光消失殆尽,藏书阁内的人亦走的所剩无几。 眼见三两祭徒收拾散落竹简,准备关闭藏书阁殿门,可怜兮兮的张琬只能失落的离开堂内。 藏书阁最高层的窗棂纱旁,长身独立,秦婵无声注视着女孩孤零身影,不禁迟疑,自己或许有些太过苛责她。 可是想起女孩说的那些关乎自己将来的奇怪预测,秦婵感觉她对此一定是深信不疑。 所以秦婵推断女孩如今的行为背后亦是针对自己。 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未来的自己。 秦婵陷入沉思纠结难处,因为没有人能够澄清未来不曾发生过的事。 更因女孩的无端讨厌,秦婵心间好似不断压上积石,实在不算舒坦,这是种非常陌生的糟糕感受。 或许自己就不该同女孩往来,秦婵无法消解莫名情绪,渐生抵触的想着,亦决定如此行动。 夜幕之下,从膳食署里吃饱喝足的张琬恢复几分活力,顾自回到楼层住处。 按照以往的作息,张琬准备沐浴更衣,没想祭徒送来的水,却没有多少热度。 张琬探手试浴桶里的水温唤:“今天水好像怎么不热呀?” 祭徒恭敬的应:“小王女,您是要参加太阳祭司仪式的人,咱们太阴祭徒烧的热水有限,如今天气炎热,还请凑合用吧。” 说罢,祭徒退离屋内,徒留下傻傻的张琬。 难道这是坏女人秦婵知道消息,所以给自己下的惩罚指令?! 这么一想,张琬完全不介意祭徒的反差,自顾拧着帕巾擦洗,乐观的感慨,幸好现在是夏日,假若是冬季,恐怕才头疼呀。 可张琬并不知更头疼的事还在后面等着自己呢。 因着进入太阳祭司的祭祀仪式名册,张琬需要向太阳圣女学习相应的规矩流程进行最后的考核。 早间,张琬按照廊道标注进入一处殿内,没想便受到一众人的瞩目观望。 张琬见怪不怪的自顾行进,目光打量殿内太阳符像的壁画,而后视线落在主座前赤色屏风处模糊身影。 关于太阳圣女,张琬前世听闻的不多,只知她特别讨厌秦婵。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那不就自己的朋友嘛,张琬乐观的想着! 燕曦手腕间盘旋黑蛇,目光打量眼前面色苍白的女孩,试探出声:“你就是张琬?” 张琬颔首应:“是。” “今天你来晚了。” “抱歉,祭庙太大,这片地方还是第一次来,所以不太熟悉。” 燕曦瞧着张琬白净面容,不见多少心机,抬手让祭徒给她赐席就坐,便自顾出声:“此次太阳祭司主持的祭祀非同一般,所以不得出半点差错,考核亦是如此,还请诸位配合。” 一王女谄媚阿谀奉承应:“圣女谦虚,这是我等的荣幸才是。” 对于这番吹捧话语,张琬有些不适,心里更没指望自己能够通过考核参加祭祀。 毕竟张琬一直都有些抵触鬼神祭祀仪式。 祭铃声响,众人静坐翻阅速记仪式所需的咒语和祭祀流程。 主座屏风内的燕曦悄悄的放出手腕间黑蛇,视线落向众人之中的张琬,眸间满是恶劣愚弄的试探意味。 地面黑蛇悄无声息的盘旋,移动至众人附近,嘶嘶声响起,却并未有人注意。 殿内念咒默背嘈杂声响不停,张琬混水摸鱼的哼唧两声,自顾从宽袖里拿出油纸包的油馍,不动声色咬了满口,唇间油亮亮,分外招眼。 很快,张琬掩人耳目的三两口吞下油馍,将油纸包塞进席团之下掩藏罪证。 许是吃的太急,张琬感觉有些噎的慌,面色不对,便连忙倾身离开席团,去端茶水。 因而张琬并未注意到席团旁的黑蛇袭击动作。 而黑蛇袭击不成落空,本是准备再度偷袭。 没想油馍残留在油纸包的香味引诱着黑蛇盘旋钻进席团之下探究。 “呼!”毫无察觉的张琬喝着茶水缓解不适,而后坐回蒲团,全然不知巧合间的解决危险。 此时突然被重力压制的黑蛇,挣扎不得,只余一截小尾巴无力挣扎,最终奄奄一息的消停所有动作。 而主座的燕曦亦发现不对劲,抬手拨弄铃铛,试图召回黑蛇,结果却无动于衷。 随即燕曦蹙眉出声:“停。” 众人纷纷停止背诵声响,燕曦从屏风走出,目光搜寻无果,蹙眉唤:“请诸位开始默写仪式所需咒语和祭祀流程。” 闻声,张琬在竹简上圈圈叉叉,恨不得错字连篇,生怕参加祭祀仪式。 待祭徒们收走竹简呈至主桌前,燕曦仍旧没有发现黑蛇踪迹,心情不佳的出声:“午后会宣布参加明早祭祀仪式的十二位人选,诸位请先行离开吧。” “是。”众人心间忐忑的起身告离。 待内里人影陆续散去,燕曦并没有急于翻阅答卷,而是急躁的出声:“现在立刻给我把整间屋子翻过来找!” 闻声,祭徒们面色惶恐,连忙纷纷动作,忽地一祭徒翻开席团,顿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燕曦闻声,连忙起身走近,眼露阴沉的看向蒲团之下已然成被压扁死亡的黑蛇,咬牙出声:“这是谁的位置?” 祭徒畏惧的低声应:“回圣女,方才小王女张琬坐在此处。” 语落,燕曦现在恨不得亲手撕掉张琬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蛋! 这黑蛇燕曦亲自照养孵化喂养大半年,竟然就这样被张琬给不声不响的弄死,真是大意! 看来必须派人去盯着张琬,探查她的底细! 此时从廊道穿过的张琬,冷不防打了个寒颤,抬眸看向头顶热烈太阳,眼露困惑,嘀咕道:“真奇怪,怎么会觉得冷呢?” 难道是因为昨晚沐浴的水有些凉?! 午后太阳圣女放出参加祭祀的十二人名册,祭庙里的人纷纷都在张望结果。 张琬在人群之中踮着脚张望,没想人群太多,脑袋撞到一人身背,顿时吃疼的捂住脑门出声:“不好意思。” 王女晋宥蹙眉回过身,没想竟是那不识抬举的小王女张琬,讥讽道:“别看了,祭祀仪式里没有你,这回真是蠢的丢人现眼。” 张琬并不知对方为何如此敌意出声:“你这人说话好难听啊。” “本王女只是说的难听,可不像你两面三刀,竟然试图左右逢源,将来恐怕都不知怎么死的!”王女晋宥居高临下的步步逼近,满是压迫的说道。 张琬身量不高,相较之下气势更弱,心间虽是紧张,却不想让人看低,故作镇定的应:“祭庙里严禁斗武,违者废除王室身份,另以鞭刑处置,怎么,你难道想打架受罚吗?” 王女晋宥略微意外对方表现跟年岁不服的冷静反应,面上显露冷笑,恫吓应:“本王女犯不着因为你这等皇室旁支血脉而耽误在祭庙的修习,往后走着瞧吧。” 语毕,王女晋宥领着一干人离开原处。 张琬顾自呼出长气,心想这王女不会也是坏女人秦婵派来警告自己的吧。 不过多看刑罚的竹书,果然还是有用处耶。 正当张琬心思松懈时,没想身后忽地走来一人,冷不防的出声:“小王女真厉害!” 张琬吓得失色一愣,偏头茫然的看向一身灰青衣着的女孩唤:“你、你是什么人呀?” “奴是祭庙的祭奴小倪,小王女方才沉稳从容应对晋王女胁迫恐吓,真是令人倾佩。”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厉害,你这么夸,还挺不好意思。” 张琬眼露腼腆的解释,迈步行进廊道,躲避炎炎烈日。 倪奴随行一旁,眼见对方心思简单好骗,因而更是热切,主动出声:“小王女太过谦虚,您若是不嫌弃,奴愿在祭庙侍奉左右!” “别,我在祭庙里的名声不好,你小心被连累吧。”张琬连忙好意拒绝。 “可是小王女难道不想在祭庙里有个能说话的人么?”倪奴不愿放弃的进一步询问。 这话说的张琬有些迟疑,心间想起两日没见的阿贞姐姐,出声:“其实我有一个好朋友,只是她最近可能有点忙,所以总是见不着身影。” 倪奴闻声,不仅怀疑,她现在是祭庙里最避讳的存在,哪个不长眼的人会接近她? “那不如奴替小王女找寻她?” “算了。” 虽然张琬有些心动,但还是遵从当初的约定,犹豫应:“她不喜欢别人打扰,我还是先等着吧。” “若是她一直不出现呢?” “不会吧,莫非她出事了?” 闻声,倪奴心间无语,只得更直白挑拨道:“别担心,兴许是小王女无意中惹到朋友不高兴,所以她才决定冷淡疏远您吧。” 张琬见对方这么一说,担忧的出声:“啊,我还是去问问吧。” 从曲折廊道匆匆穿过来到藏书阁,张琬让女孩在外间等候,方才独自入内。 结果张琬还是没有在堂内看到银白祭铃,心间一时有些担心。 难道阿贞姐姐真出了事? 又或者是自己哪里惹到阿贞姐姐不高兴? 倪奴在外见到失望神情小王女出来,心间暗喜,出声:“怎么,您的朋友又不在里面吗?” 张琬颔首,实在想不明白原因,蹙眉沉闷不语。 倪奴于一旁添油加醋道:“小王女莫担心,祭庙里大家都会有许多朋友,或许她有别的朋友,所以才不来找小王女吧。” 闻声,张琬心里更加难过了,阿贞姐姐是自己的唯一的朋友呢。 眼看黄昏日落,光亮渐而黯淡,张琬还是没有等到人,才只得跟名为小倪的祭奴一块离开藏书阁。 火烧般绚丽晚霞缓慢湮没天际,藏书阁内的秦婵,幽深眸间倒映两人的亲密身影,神色晦暗难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第十章 夜色遮掩夕阳余辉,黑暗侵吞一切光亮,秦婵亦像是融入其中,不见半点颜色。 原本秦婵并不打算来藏书阁,可不知为何,还是出现在原处。 没想却看到眼前一幕,女孩这是转眼又有了新玩伴么? 阁楼之内,寂静无声处,微弱烛光照入内里,巫史端烛台恭敬上前,敬畏的唤:“圣女,太阳祭司的祭祀仪式定于明日卯时,此次所有参选仪式选拔贵族人氏都已查明整理记册,请您观阅。” 秦婵垂眸回神,探手展开竹简,细看其中大小贵族诸侯出身的王女名册出声:“张琬,怎么在其中?” “巫长史命属下将所有登记之人亦添入其中,圣女若觉不妥,属下这就用修改去除小王女姓氏。”巫史微迟疑的应声。 “不必,就这样呈给太阴祭司吧。”秦婵将名册合上递与巫史。 语毕,秦婵轻移身步,顾自离开幽静阁内。 见状,巫史忙随同行进,实在难以揣摩圣女心思,因而有些忐忑。 斗转星移,天际光亮变化,东方微白,黎明之前,四周最是黑暗。 祭铃声起,祭庙中心的祭坛,太阳祭司同十二人在祭台之中念咒做法,用以向天上神灵告祭祈愿。 女帝等王公大臣观望仪式,等候太阳祭司卜卦。 王室女们则在依次在祭坛最外列席静坐,尽显庄严肃穆。 张琬困顿的眼皮打架,无心观看高台之上的祭祀仪式。 此时天未亮,热意却已经上涌,闷热难耐,众人纷纷掩头擦拭细汗。 太阳祭司佩戴赤焰面具,手持青铜符剑,对准天际霞光之中的蓬勃朝阳。 黎明曙光顿时如光墙一般倾斜撒落祭坛,须臾之间,照亮祭台中心。 十二位王室女亦按照仪式流程念咒环绕祭台,各人手中符剑交错舞动,不敢有一丝懈怠。 正当祭乐鼓声越发紧促之时,忽地一道光亮迅速滑动而过! 张琬隐隐感觉有些刺眼,偏头欲察看,忽地祭台之上火焰骤起,凄惨嘶喊声尖锐响起。 竟有一人全身被火光吞没,恐慌挣扎跑动时,更是直接推倒祭台卜卦用具,火焰纷飞。 太阳祭司见如此变故,察觉局势不妙,连忙挥动青铜符剑,亲自斩杀此人! 火人戛然而止的丧命倒地,其余参加祭祀仪式的诸侯王室女,早已吓的四散而逃,更有甚者竟从高台跌落! 诸侯王们亦是从未见过这等骇人天罚,纷纷显露恐惧,女帝只得下令中止仪式,另择祭日。 天神降罪言论迅速在国都百姓之间扩散,恐慌如潮水般渐而蔓延。 祭庙内更是人心惶惶,尤其是参加祭祀的十一位王女,因着仪式失败,整日里惴惴不安。 女帝即位以来的祭祀仪式还从来没有出过如此不祥之兆,很显然献祭已是在所难免! 祭庙廊道之内,课室里人群三五成群议论不停,张琬形单影只,更显突出。 祭铃声响,张琬出课室,倪奴机灵的随从一旁唤:“小王女今日也要去藏书阁?” 张琬心存希望的颔首应:“嗯。” 待独自从外进入藏书阁,张琬依旧没有在堂内看见银白祭铃。 不过张琬没有像往日那般离开,而是选择迈步踏上台阶行至最上层。 张琬没有看到守门祭徒,只得迈步上前,探手推阁门,却没能如意,便贴近门缝想观望内里,奈何看不见半点光亮。 无奈,张琬只得从袖中取出布袋包裹的竹片,而后一片片穿过门缝塞进阁内,虔诚的念叨:“希望阿贞姐姐有一天看到回信吧。” 好一会,张琬下楼,随即穿过藏书阁堂内,准备离开。 眼见三两祭徒安静整理竹书,张琬顿步唤:“请问你们有看见一位穿着白纱衣物的年轻巫史吗?” 祭徒摇头应:“回小王女,未曾见过。” 闻声,张琬难掩失望,只得打消询问关于阿贞姐姐更多身份消息的可能。 从藏书阁出来的张琬,顿步仰头回看阁楼,莫名感觉自己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阿贞姐姐。 “小王女看什么呢?”倪奴不解询问。 “没什么。”张琬摇头沉闷的应。 两人一前一后的穿过交错廊道,倪奴主动活跃出声:“现在祭庙里大家都在传天罚降罪,小王女就不惧怕吗?” 张琬被问的想起那时看到的奇怪光亮应:“我为什么要害怕啊,不过当时台上那么多人,怎么就只烧那一个人?” 而且那个人正好是考核时,对太阳圣女殷勤说逢迎话语的王女。 “奴听说那王女喜杀戮婢女,而且花心成性,又公然废除婚约之妻,劣迹斑斑,只不过因为贵族王室女的身份,从未受过半点处罚,兴许才惹得天怒。” “这样说起来的话,她还挺可恶的啊。” 倪奴一听,险些翻白眼,直白提醒出声:“那小王女您岂不是很危险?” 张琬眼露茫然,无辜的应:“我,怎么了?” “您跟太阴祭司的圣女有婚约,却转而报名示好太阳祭司,这事在祭庙内传的人尽皆知。” “啊,不至于如此吧。” 张琬被说的感觉有点瘆人,顿时避讳头顶的烈日,生怕不小心把自己给点着了! 而随着盛夏燥热不断堆积,越发令人难耐时,国都终于迎来一场期待已久的大雨。 惊雷阵阵,雨水如珠帘般垂落,带来些许凉意。 月中时日,众诸侯王得以入祭庙探望小王女们。 张琬在廊道内吹风纳凉,心间亦有些想念母亲。 “琬儿,没事吧?”张亲王从祭庙外走近,关切唤。 太阳祭司仪式的变故,让诸侯王们都在担惊受怕,唯恐遭受天罚牵连。 张琬懂事的仰头应:“琬儿很好,母亲近来身体可安康?” “母亲倒是一切如常,只不过得知琬儿险些进入太阳祭祀人选,心间大惊一场,所幸无事啊。”张亲王眼露担忧的打量幼女,探手打开食盒,“这些是嬷嬷给你做果脯肉干,另外糖果记得每日服用。” “嗯,知道。”张琬洁白贝齿咬住美味小肉干,脸颊鼓鼓囊囊的应声。 张亲王见幼女身量渐长,心里方才稍显安心,疑惑出声:“不过琬儿为什么会参加太阳祭司的祭祀仪式竞选?” 张琬心虚的应:“因为琬儿看很多人都去竞选,所以有些好奇。” 自己,绝对不是在故意捣蛋! 张亲王见此,倒也没有深究,只是郑重道:“琬儿,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太阴祭司对此很是不悦,幸好太阴圣女大度,并且打算提前一年来准备婚事,用以平息流言,母亲亦已答允。” “什么!”张琬满面呆滞的连小肉干都不觉得香了! “祭庙里势力纷杂,如今又出现如此怪事,恐怕往后更不太平,母亲亦是担心琬儿安危。”张亲王知道以自己的权利,根本无力把幼女带出祭庙,所以只能借助太阴祭司权势。 闻声,张琬眼眸顿时失去亮光,弱弱的出声:“母亲,其实琬儿能保护好自己的。” 没想到坏女人秦婵非但不退婚,反而还要提前婚期,真是让张琬措手不及! 张亲王抬手轻触幼女稚嫩脸庞,眼眸隐忍担忧的唤:“琬儿要相信母亲,这一切都是为你好。” 祭庙修习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结束。 现在女帝心思不明,诸侯王更是提心吊胆,往后形势只会越发严峻,必须要早做打算。 张琬见母亲如此严肃神态,心生无力,却只得遵从应:“嗯,琬儿知道。” 语落,廊道外面的暴雨越发猛烈,惊雷轰隆声不停,乌云遮天蔽日,顿时白昼暗如黑夜。 连带张琬的好心情也渐而变得低落烦闷,偏生还无处发泄,难受的紧。 不多时,张琬目送母亲离开祭庙,心里更是透不过气。 从廊道独自穿过的张琬,手里提着食盒,并未回住处,而是选择去藏书阁。 藏书阁内只有三两祭徒在清扫,内里幽静无声,并无旁人。 张琬以为是因为祭庙准许诸侯王探望,所以大家都无心读书。 没想一祭徒上前应:“小王女,方才女帝下令,让两位祭司共同主持献祭十一位王女,以祈求神灵息怒,降临福泽,王女和皇女都在准备观望仪式,您不去看看吗?” 献祭王女,让张琬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母亲的担忧,莫非是真的! “我、我不想看!”张琬面色微变的摇头应。 说罢,张琬逃离般的踏上台阶,并未去看祭徒怪异目光,因为心间实在抵触残忍的祭祀礼法。 很快,张琬气息不平的行进到最上层,眼见阁门仍旧紧闭,心间伤感落寞,纷纷涌上心头。 唯一的朋友,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消失。 张琬突然觉得或许自己真是不该有亲近的朋友。 平日里张琬无论在祭庙里如何遭人冷落嬉笑都不怎么在意。 可此时张琬越想越觉得伤心,不禁委屈哽咽,泪珠无声滑落。 “呜呜……”抽泣声细碎溢出,张琬沉浸情绪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阁门缓缓展开,其间露出一道熟悉身影。 秦婵掌心握着收集的零散竹片,长身静立,幽深眸间倒映哭成小花猫般的女孩,暗自微叹,看来得打消冷落她的心思。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第十一章 藏书阁外的雷鸣暴雨使得周遭声响混杂,而女孩哭的正伤心忘我,因而并未注意到秦婵的存在,满面泪水,狼狈中透着些许可怜,惹人怜悯。 忽地,一双骨节分明的纤长玉手握着绣帕探入视野,张琬呆呆怔住,抬眸看向眼前熟悉面容,一时竟不知虚实。 秦婵无奈弯身替女孩轻柔擦拭脸颊泪痕,视线落在她因沾染泪珠而更显澄澈无害的圆眸,先前心间积存的情绪,亦消散干净。 这令人琢磨不透的感受,大抵也是因眼前女孩而起吧。 “呜呜,阿贞姐姐你怎么一直不回信呀?”张琬迟钝的回神,整个人投落对方怀里,满是担忧的唤。 这突然的亲密动作,让秦婵微微恍惚,僵硬身段,不知如何是好。 待秦婵察觉女孩贴近侧颈间的湿润,方才抬动手臂,轻拍女孩身背,好似真就像是在安抚一只小猫儿。 虽然秦婵从未养过小猫儿,但是现下就是无来由的觉得二者很是相似。 不多时,两人进入阁内,秦婵才以书写回应:[近来事务繁忙,一时脱不开身。] 解释,并不全是虚假,因为秦婵确实被母亲安排其它事情。 而张琬并没有怀疑,视线落在桌上被整理的竹片,面热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不如把这些还我?” 先前以为阿贞姐姐出事,所以张琬写了好多怪不好意思的想念话语。 秦婵探手收拾部分整理成册的竹片,摇头书写:[既然是赠我,岂能收回?] 张琬见对方一本正经模样,只得忍着羞耻的应:“好吧,不过阿贞姐姐可别给旁人瞧见了。” 闻声,秦婵颔首答允,指腹将最后几处竹片耐心钻孔,而后娴熟的以细绳编册,神情端正而专注。 见状,张琬虽有些不解,却也没有打扰,顾自打开食盒,端出吃食,热情唤:“今天母亲来祭庙带了好些吃的,阿贞姐姐可以尝尝呀。” 秦婵摇头,自顾展开编集竹册观阅内容,其中断续言语之间尽是女孩一贯的直白念想用词。 不过亦有几句模棱两可的问询自己新友的言语,大抵是在猜疑自己为何不予理会她吧。 对此,秦婵想起女孩身旁的新玩伴,探手合上竹册,书写回应:[我并无其它友人,另外你今日为何独自来藏书阁哭泣?] 张琬没想会被对方这么直白的询问,顿时窘迫的红了脸,只觉丢死人了! 其实张琬亦说不上来自己具体是因为哪一件而伤心。 毕竟从入祭庙以来,实在是发生不少讨厌的事情。 张琬犹豫间望向眼前安静等待自己回应的阿贞姐姐,只觉她像一方波光粼粼的宽广静谧湖面,仿佛任何风浪暴雨都无法破坏掀起波澜,让人分外安心,不假思索的应:“我可能是太想念娘亲了吧。” 明明张琬从未见过离世的娘亲,但是看着阿贞姐姐,突然觉得很是怀念。 这并非是指张琬觉得母亲待自己不好而生疏,只是母亲忙于朝务,而且大多时,总有种不苟言笑的威严。 所以张琬亦不敢太过撒娇亲近,但是阿贞姐姐就不一样,她总是会倾听默许自己的一切言行举止。 当然可能是阿贞姐姐不会说话,所以没法拒绝自己,张琬挠头尴尬的想着。 不过阿贞姐姐并没有写过讨厌自己,想来还是挺包容的吧。 而秦婵对于女孩的言语,美目显露茫然,并不懂她的回答,脑间思索的书写:[因为想念,所以才哭吗?] 这对于秦婵而言是一件有些难以理解的事。 哭泣,秦婵通常只在处刑献祭的犯人面上看到过,不过那更应该被称为恐惧吧。 可女孩很显然并没有受到如此刑罚,她却仍旧会哭泣落泪,让秦婵有些疑惑。 张琬点头,并未发觉对方眉目间的迷惘,自顾解释的出声:“嗯,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娘亲,但是总觉得阿贞姐姐很像呢。” 语落,秦婵眉目间困惑更甚,自己像她的娘亲? 可是从女孩的五官来看,秦婵实在看不出自己同她有容貌相似之处。 张琬迎上投来的打量目光,亦察觉自己好似说错话,面热道:“啊,不是,我的意思是阿贞姐姐给人的感觉像娘亲,其实我也没见过娘亲容貌!” 秦婵见女孩如此解释,没再书写询问,心想感觉,看来是一种模糊不可名状之物吧。 “对了,我今天见到母亲,还得到一个糟糕的消息呢。” [什么?] 张琬咬住酸甜可口的果脯,发愁叹气应:“母亲突然说给我定的联姻婚事,可能要提前一年准备,这下真是不知该怎么办。” [既然是你母亲做的决定,那自然要听从安排,何必困扰?] “因为我不想以后跟母亲安排的那个坏女人成婚。” 闻声,秦婵视线落在女孩抗拒模样,神情微凝重,书写:[难道你想跟别的人成婚?] 张琬被问的一愣住,摇头应:“没有,但总之绝不能是那个坏女人吧。” 见此,秦婵才知女孩想一出是一出。 本来秦婵商议提前一年来准备婚事,就是想表明自己没有毁婚意图,好让女孩安心,不再多疑。 可现在看来,女孩才是唯一存有毁婚念头的人。 “说起来,如果以后可以娶阿贞姐姐,坏女人岂不是就嫁不成我啦!”张琬脑袋里灵机一动,言笑出声。 闻声,秦婵严谨摇头,用以表示拒绝。 女孩大抵还不知论嫁娶,其实她才是被张亲王嫁入太阴祭司圣女势力的人。 通常诸侯王室继承爵位的王女不会跟祭司圣女联姻,原因就在于此。 因为祭司必须要在皇权和王权保持中立,所以女帝是不会准许结盟。 故诸侯王室跟祭司圣女联姻,亦不会选族中继承人,否则就是放弃继承爵位。 女孩,却是一个意外。 当年因女孩出生不祥,流言四起,张亲王不得不用圣女联姻护她性命,偏生她又是唯一血脉,想来母亲当年亦另有算计之心吧。 张琬见阿贞姐姐拒绝,眼露意外,心间有些失落,娇气的唤:“我家里很多好吃好玩的,阿贞姐姐为什么不愿意呀?” 虽然本来只是无心之言,但是对方这么直白拒绝自己,张琬心里有些小小受伤。 秦婵只得直白书写回应:[因为我已经知晓,你是跟太阴圣女婚约的亲王之女张琬,若是违背婚约,便是私通,当罚重刑。] 这突然的一句话让张琬顿时傻眼! 自己怎么就突然暴露了! “阿贞姐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替太阴圣女办事,自然知晓婚期提前一说,可你亦如此凑巧,岂不蹊跷?] 秦婵很是轻松的解答女孩的疑惑,心想真要细说,她身前的长命符锁以及佩戴着亲王世女身份的玉珏,就足以证明并非寻常人家。 张琬一听,才知自己失言败露,懊恼又心虚,忐忑的出声:“那阿贞姐姐还愿意跟我做朋友吗?” 毕竟自己不祥的名声在国都和祭庙人尽皆知呢。 [嗯。]秦婵书写郑重回应。 “太好了,我真的很喜欢跟阿贞姐姐待在一块。”张琬表露亲切的凑近身侧,而后探手解下贴身佩戴的玉珏,“喏,这是很贵重的物件送给阿贞姐姐!” 秦婵垂眸看向落在掌心的玉珏,当然知道这是代表她王室女身份的象征之物。 张琬担心她不知情,特意解释:“祭庙的处罚太多,你又是不会说话的巫史,很容易被欺负,可是王女身份不一样,通常不主动闹事挑衅,至少可以免除肉罚,所以这个能护你平安,千万别弄丢了呀。” 这阵子一直不知对方消息,张琬心间总担心她是受到骇人处罚。 尤其是刚才张琬知道诸侯王女都会被献祭,因而更替她担忧。 秦婵眸间略微失神,目光看向女孩认真模样,才知她在竹片中的担心言语是真切存在。 [那你呢?]秦婵指腹停留在她掌心书写,便欲把玉珏还给女孩。 因为这物件确实有些过于贵重了。 只是对于身为太阴圣女的秦婵而言,反倒没有多少用处。 “阿贞姐姐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被欺负的。”张琬摇头说着,全然忘记刚才自己哭成泪人模样,因想起先前听祭徒提起献祭,心有余悸的感慨,“不过说起来真的很危险,我可能差点就成为今天献祭王女中的一人,那就再也见不到阿贞姐姐。” 话语细微,秦婵却觉得刺耳不适,掌心微紧的握住玉珏,一时迟疑。 半晌,秦婵思索的郑重书写:[你不会有事,我们已经见面。] 这话语并不通顺甚至有些奇怪。 但张琬还是被安抚颓靡心情,积极的出声:“嗯,不管如何,总之现在没事呢!” 先前从母亲那儿得知婚事并未取消反而提前时,其实张琬很害怕自己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死亡的恐怖滋味,世上没有人会想要体验的。 可现在张琬突然安心不少,哪怕拼尽努力,最后仍旧会再次死亡。 至少自己得到一个很好的朋友,总归是死而无憾了吧。 正当张琬情绪分散时,没想忽地面部落下温凉指腹,抬眸回神,眼露困惑的看向身前严谨模样的阿贞姐姐,才发现她似乎在自己额前绘制祭祀符咒。 祭庙巫史有教过王女们识别不同的符咒画图。 可张琬没有怎么认真学,不禁好奇,她这是给自己画什么符呢?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第十二章 黑云压城,雨水猛烈拍打屋瓦窗台,惊雷阵阵响起,两人投落地面的亲密身影,近乎混为一处。 张琬却觉得耳旁陷入一片寂静,暗叹不可思议。 原本张琬正思索阿贞姐姐给自己画的什么符咒。 可目光落向对方清丽而姣美容貌时,忽地分了心神。 美,张琬以前并没有多少定义和直观感受。 可是张琬此刻近距离观察,才深刻感受到阿贞姐姐远比自己所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美丽。 冰肌玉骨,秀眉美目,琼鼻朱唇,面容宛若精细雕刻的莹白玉像,让人艳羡着迷不已。 偏偏这些并不是阿贞姐姐最引人注目的特别之处。 她的美并非如太阳般艳丽夺目到让人无法直视的张扬,反而更像黑夜里高悬的沉静壁月,光洁而神秘,清冷却又柔软,越是注视,越是好奇,心间忍不住生起浓厚的探究兴趣。 尤其是当张琬现下注视阿贞姐姐时,念想更是强烈,她简直比浩瀚无垠的夜空,更让人想探清其中玄妙。 “真好看呀。”张琬禁不住说出心间感慨喃喃道。 语落,秦婵收回停留在女孩额前的指腹,墨眸倒映女孩呆傻模样,有些不解其意。 [什么?] “没、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阿贞姐姐画的什么?” 张琬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说出心声,顿时转移话题,心虚的紧。 闻声,秦婵摇头拒绝,书写:[符咒是祈福所用,若是宣之于口,便会失灵。] 方才不知为何,秦婵突然感觉到女孩周身充斥颓丧哀思,全然不同往日朝气蓬勃,所以才给她画符祈,用以祷愿康健顺遂。 王朝里的人,无论生老病死都会有祭司属下的巫史或祭徒做祭祀礼法,因而亦有安抚人心之效。 张琬听是祈福咒语,才知对方关心自己,弯眉憨笑,脑袋凑近的卖乖唤:“阿贞姐姐真好,不如再给我多画几道符咒?” 这样自己还能继续近距离欣赏美人呢! 语落,秦婵迎上女孩凑近的欢喜眉眼,心间察觉姿态亲昵,抬手轻点她光洁额前,拉开距离,书写:[贪心不足,反倒容易招惹祸患。] “好吧。”张琬见阿贞姐姐这么说,才只得悻悻打消小心思。 虽然张琬不太信这些祭祀符咒,但是既然阿贞姐姐这么说,那就只能配合啦! 语落,秦婵顾自整理竹册,视线落在女孩书写的些许字眼,其间有一句,[多日不见阿贞姐姐,琬儿甚是想念,只得每日以竹片投落问语,还请务必回信。] [你今日的竹片呢?]秦婵回神书写道。 “啊?” 张琬吃着糕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解释:“今日忙着见母亲,而后就来藏书阁,所以没写呢。” 秦婵眉眼略微黯淡,随即郑重书写:[那明日你要多加一份竹片,以作弥补。] 张琬看的囧着脸,很是懵,可见对方神情认真,并不似玩笑,迟疑的应:“阿贞姐姐,我们既然都能见面,直接说话,不是更好吗?” 闻声,秦婵摇头,表示不赞同,亦不再同她书写。 见此,张琬更是糊涂,探目细细察看阿贞姐姐,虽是神色如常,但隐隐感觉墨眸泛着闷闷不乐的冷冽。 张琬试探的改口唤:“我保证明日给阿贞姐姐写两份,如何?” 秦婵闻声,舒展眉头,书写提醒道:[不止明日,而是每日。] 张琬傻眼的看着对方展示竹片中自己些许字句,这才知晓她先前整理竹片真正目的! 看来阿贞姐姐是特别严谨的人呢。 “好吧。”幸亏自己没有明确写多少字数呢,张琬心间暗自偷懒感慨! 语落,忽地阁楼之外雷鸣电闪,轰隆巨声响彻耳旁,好似就在脑门打雷! 张琬心虚的整个人挨着阿贞姐姐,埋头闭眼,突然觉得住高楼很是不安全! 秦婵探手轻拍女孩身背,无声安抚,幽深墨眸看向窗外引聚的雷电,暗想献祭仪式大抵就要结束了。 此时祭庙献祭堂内,十一位王女身姿僵直,面目狰狞,却无不例外周身都已成焦黑,当场暴毙。 女帝等诸侯王见此等惊悚景象,无不是畏惧神色,其它贵族王女们更是惨不忍睹。 太阴祭司取出火中焚烧龟甲展示卜卦之像出声:“神灵已经处罚不遵礼法之人,大地将恢复安宁,请陛下与诸位宽心。” 女帝与诸侯王们方才叩拜神灵,继续进行祈祷仪式。 此时另一旁的太阳祭司,回想雷电景象,面色难堪至极,阴沉目光看向不少原本附和自己的诸侯王室,竟然背盟败约,实在不可饶恕! 不知觉间,殿外暴雨悄然消停,乌云散开,雨过天睛。 除却祭庙各处楼阁屋檐下滴落的水珠,已然不见半点先前惊雷大雨迹象。 藏书阁内的张琬明眸看向窗外晴朗天空,嘀咕道:“天,真是可怕啊,短短半日之内风雨雷电都来了个遍呢。” 语落,秦婵指腹于她掌心书写:[自然之观,有趣奇妙。] “有趣么,我怎么感觉是危险呢,尤其是刚才的雷电,简直吓死人。”张琬眼眸满是畏惧的说着,暗想阿贞姐姐的喜好挺特别呢。 秦婵眸间倒映女孩心悸模样,想起她的病症,自顾起身,走向木架之间,取出匣中瓷瓶,递近女孩。 张琬疑惑的接过瓷瓶,打开一看,其中是跟糖果大小类似的小颗粒,好奇问:“这是吃的么?” 眼见对方没有否认,张琬天真的往嘴里塞了一颗,味道散开时,面色突变! 张琬无辜看着眼前镇定自若模样的阿贞姐姐,只得硬着头皮吞咽入腹。 呃,好难吃呀! 没想到阿贞姐姐不仅喜好特别,饮食更特别! 秦婵探手书写问:[如何?] 张琬欲言又止的不忍驳她的好意,只得违心应:“好吃,特别好吃,我喜欢!” 其实秦婵问的并不是味道,而是想看女孩服用药物是否出现不适。 过去张亲王为让女孩服药,所以调制蜂蜜之物掩饰成糖果。 可秦婵并没有如此研制药物,因为不想影响药物成效。 [既然如此,以后你不要再服用糖果,改服用此物。] “这、这就不用了吧?!” 秦婵眉目显露疑惑,探手书写:[怎么,你不是说喜欢吗?] 这话说的张琬恨不得立刻给刚才的自己来上两巴掌! “喜欢,只要阿贞姐姐给的,我都喜欢!”眼见不能出尔反尔,张琬只得一条路走到黑,表面微笑,心里抹泪! 语毕,张琬发愁的看着手里的瓷瓶,暗想这得吃到什么时候呀? 阁楼外云团舒展变化,光亮无声撒入阁楼内里,热意渐而上升。 阁内堆叠古老龟壳卜辞陈列,张琬帮忙整理,两颊惹的冒汗,探身躲避投落毒辣日光,嗫嚅出声:“这日光好刺眼啊。” 莫名张琬想起那时祭祀仪式上一晃而过的奇怪光亮,偏头唤:“阿贞姐姐,有听过前不久祭台仪式发生的失火吗?” 秦婵正执笔摘抄古王朝的卜辞,顿笔,颔首回应。 “大家都说是天罚降罪,但是那会我看见一道奇怪的光亮快速滑动,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 [除此以外,你还看到什么?] 张琬摇头,并未发现对方幽深眉眼里的审视意味,不设防的应:“别的没有发现,但我觉得那不像太阳落下的光,因为它特别亮,而且会奇怪的跑动,真是邪门呢。” 秦婵目光落在女孩单纯模样,很显然她并未察觉异常,书写道:[你当时会不会眼花或者受惊吓记错了?] “不会,我是先看见奇怪的光,而后才看到火人。” [既然如此,你觉得那会是什么东西?] 张琬被问的无法解释,摇头应:“我也不知道,只是祭台的火很诡异,还有十二个王女,怎么就那一个人出事呢?” 秦婵见女孩不明所以,暗自松懈,提笔写:[可能那位王女品性不端,行事恶劣,所以才招来天罚吧。] 这说法是国都盛行的一种,亦是最为众人接受的解释。 “也许吧。”张琬亦找不到解释,只能停下猜测,转而问,“不过阿贞姐姐觉得天上真有这么厉害的神灵吗?” [数百年来王朝君臣百姓信奉鬼神祭祀一说,自有它的原因,难道你不信?] “我不知该不该信,因为祭祀礼法太过残忍,所以今日都不忍心去看献祭。” 张琬经历过死而复生,心间其实对此是半信半疑。 秦婵见女孩直言不讳的表示祭祀残忍,并不太能意会她的心思。 祭祀,是王朝百姓出生时就要经历的事,犹如饮食睡觉一般习以为常。 试问,谁会觉得饮食睡觉有何奇怪之处呢。 秦婵思索不得,只能提笔回应:[那些被献祭的王女,心里亦崇尚祭祀礼法,而且她们族人亦会选择牲畜奴隶一同献祭殉葬,如此,你还替她们不忍么?] 张琬心间纠结,叹气应:“这样说起来,如果大家都不举行祭祀,那么她们自己也不用被献祭了吧。” 闻声,秦婵美目显露惊愕,而后神情严峻的书写:[不许胡言,这等大不敬言语若是让旁人听闻,王朝百姓必定会请愿将你施以火刑献祭神灵不可。] 王朝数百年的祭祀礼法,从未有过停止,更何谈废除。 女孩无知无畏的大胆念想,让秦婵都替她感到心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第十三章 窗外光亮照落宽广阁楼内里,张琬瞧着阿贞姐姐写的只言片语,顿时不寒而栗。 火刑,听起来就很残忍啊。 张琬心生畏惧的看向阿贞姐姐,只见她那秀美眉目,亦流露少见严厉,忐忑的问:“难道阿贞姐姐也觉得我是在不敬神灵,所以会想要把我烧死献祭吗?” 王朝盛行鬼神祭祀礼法,张琬未入祭庙修习时,其实就已经知情。 母亲亦常会卜卦问吉,更避讳张琬触碰祭祀之物,以免引起忌讳,想来应是对此深信不疑。 而阿贞姐姐是巫史,按理应该比常人更加崇拜祭祀礼法的威力。 如此一想,张琬心间方才迟缓的生起后怕。 母亲和老嬷嬷曾经多次教导张琬,不得妄自议论祭祀礼法。 因为就算是王女,亦会成为献祭之物。 而自己对阿贞姐姐说过不少如此言语,这些都可能会被常人当成不详! 秦婵眸间倒映女孩显露怯意的白净面容,心生迟疑的收敛凝重神情,思绪纠结,抬手书写:[我不会,但若是传到帝王和祭司耳间,你就非死不可。] 换言之,假若是寻常人要以此来作难女孩,或许秦婵还可暗中相助。 但一旦牵扯到女帝和两位祭司,那就完全不是秦婵能够左右抉择处置。 闻声,张琬如释重负,乖巧出声:“放心吧,我只跟阿贞姐姐一个人说这些秘密话,连母亲那儿都不会多提。” 秦婵原本是想恫吓女孩大胆念想,谁想她却并未理解,书写问:[难道就不怕我因此害你丢掉性命么?] “阿贞姐姐是最珍贵的朋友,所以我不怕。”张琬满是信赖的直白回应,心里还有些怪不好意思。 最珍贵的朋友么,秦婵注视女孩满眼亮光,虽是不明要义,心间却因此不受控制的轻盈跃动。 张琬见对方一瞬不瞬的沉静看着自己,心生困惑,不解唤:“怎么啦?” 秦婵轻眨眉眼,收敛思绪,抬手于她绵软掌心,却不知如何表达,思量的书写:[珍爱宝贵之意,很好。] 张琬看的是满头雾水,暗想很好是几个意思呀? 不得不承认,阿贞姐姐有时候想法真是有点令人费解呢。 难道是因为她不会说话,所以才表述的不清晰?! “很好,是喜欢的意思吗?”张琬试探的验证问询。 秦婵并未立即书写回应,幽深眉目轻转,摇头回应。 女孩常用喜欢二字来表达形容许多不同事物,所以秦婵拿捏不准其意。 见此,张琬更是摸不着头脑,费解的念叨:“哎,总不会是不喜欢的意思吧?” 这二者的含义,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啊! 对此,秦婵眉目淡笑不答,心间亦在思索。 很好,大抵是指满意。 满意,女孩对自己的珍视表现。 毕竟女孩先前多次表达厌恶自己,秦婵真是不太满意。 可秦婵的反应,却让张琬误以为是默认,更是茫然。 唉,果然阿贞姐姐因为不会说话,所以理解和表述有些不同常人呢! 两人一人静默,一人善谈,明明理解各异,却出乎意料的相谈甚欢。 每每总是聊到傍晚黄昏,张琬方才不舍告离。 时日辗转,至午日节前夕,盛夏炎热越发难耐,蝉鸣喧嚣。 国都百姓们纷纷采摘兰草制佩囊沐药汤驱五毒辟邪祟。 而祭庙内亦早早焚艾草挂菖蒲,巫医们亦会教授王女们识别药草,用以做驱邪佩囊,辟蛊邪之物。 早间张琬随同其它王女行进药草园听课,想起往年都是老嬷嬷给自己做佩囊。 可如今节日临近却不得回家,张琬因而有些魂不守舍。 “午日节乃毒月恶日,更是一年之中五毒邪祟最重时日,所以佩药囊是防身之效,其中药草药花应当注意识别,尤其是互相赠送亲友,更不可大意。”园内的巫医冒着炎热,虔心教导。 贵族王女们大多不需要自己制作佩囊,所以不甚在意,三三两两贪凉的停在阴凉处。 张琬想起独身一人的阿贞姐姐,便热切的跟随巫医挑选药草,好学的很。 祭铃响起,廊道各处人流拥挤,张琬刚出园子,便看到祭奴小倪。 “这么热,你怎么待在这里啊?”张琬发现她有时真是神出鬼没。 “奴在此等候小王女去膳食署呢。”倪奴上前热切应声。 张琬摇头应:“天热,实在没什么胃口,所以我打算去藏书阁。” 闻声,倪奴眉眼流露不悦,隐忍唤:“您又要去藏书阁见那位朋友?” “嗯,我不跟你聊了。”张琬告别,自顾离去。 倪奴气的不轻,这个小王女如果不是故意狡猾的伪装,那她就是块蠢笨木头! 因为直到目前为止,倪奴完全没有发现半点有用的信息。 若是太阳圣女查问不满意,自己怕是少不了痛苦折磨! 烈日当空,太阳祭楼地牢之内,鲜血淋漓,燕曦于在一旁出声:“母亲,那日参加仪式的太阳祭徒没有一人交代异常,所以会不会是别处出了错?” 太阳祭司眼露狠戾应:“这么大的疏漏,若是交待不出跟太阴祭司有关,那就全部处死,总之宁可杀错绝不放过!” 燕曦见母亲猜疑心如此重,暗生畏惧,只得顺从话语出声:“母亲息怒,太阴祭司虽然此次打击损伤您的威名,还收服一批王公势力,但女儿想到一出妙计替您重振名声。” “什么?” “您请看。” 从一侧取出匣子的燕曦,迈步走近,展示其中蠕动物件,解释:“这是女儿精心培育的一种蛊虫卵,初时进入体内神志不清,重时剧痛难忍,若是迟迟不得解药,死相凄惨。” 闻声,太阳祭司面上流露赞赏,欣然出声:“好,这回必定要让借此好好树立威信,绝不能让太阴祭司一人独大!” 语落,地牢之内太阳祭徒们哀嚎声不停,宛若人间炼狱。 而地牢之外,光亮耀眼明媚,不知危险临近。 寂静无声的藏书阁内,阶梯之间响起轻快哒哒声响,秦婵闻声,眉目轻转,已然知晓来人。 张琬白净小脸因热意烘托的比柿儿还红润,掌心递着一处佩囊,呼吸不平的软声唤:“阿贞姐姐,给。” 秦婵并未立即接过佩囊,而是取出绣帕给她擦拭面上热干,才将佩囊打开,见其间多是些药草,书写问:[你如此急切前来就是为给我此物?] 张琬盘坐在旁,掌心捧着茶水,因看不透她的欢喜,忐忑的应:“午日节大家都会佩戴药草佩囊,所以我挑了个好看的佩囊跟着巫医现学现做搭配药草,阿贞姐姐不喜欢吗?” 闻声,秦婵见女孩眼巴巴模样,只得将佩囊系在身侧,用以表示接受。 “那阿贞姐姐有给我准备吗?”张琬乖巧探着双手,眉眼亮晶晶的唤。 秦婵显露迟疑,指腹于女孩掌心,缓慢书写:[没有。] 回赠佩囊,秦婵过去从未做过。 张琬圆眸睁大的看着眼前文静秀丽的阿贞姐姐,还以为她同自己说笑,探头凑近撒娇念叨:“真的没有给琬儿准备的么?” 秦婵看着几乎要凑近到身前的女孩,探手轻抵她前额,摇头回应。 见状,张琬沮丧的脑袋垂答,不死心察看她的袖间,嗫嚅唤:“阿贞姐姐以前不送人佩囊吗?” [不送。]秦婵抬手于她掌心书写。 “那好吧。”张琬看着阿贞姐姐沉敛眉眼里的坦率,亦不好继续厚着脸皮,整个人懒散躺在一旁,脑袋枕着膝旁蹭蹭,满面失落,“我只顾着给阿贞姐姐准备佩囊,自己都还没有呢。” 闻声,秦婵垂眸看向依偎身旁的女孩,心间困惑,她是不高兴了么? 阁楼内里本来没有设竹榻,奈何女孩常午时犯困,秦婵才着人准备。 谁想她如今在自己面前越发肆意,全然没有贵族王女的自傲矜持,反倒有些太过亲昵黏人。 [待有空再给你准备吧。]回神,秦婵指腹停留女孩掌心书写,用以安抚。 见之,张琬顿时没有先前沮丧,笑意盈盈的弯眉应:“我要小兔绣图的佩囊,阿贞姐姐要说话算数!” 秦婵看着女孩骤然转变的甜美模样,抬手轻捏住她的绵软脸颊,不禁猜疑自己上了当。 对此,张琬毫不介意,任由揉捏,鼻尖轻嗅,念叨:“好香,阿贞姐姐用的什么香草沐浴啊,可以给些么?” 见此,秦婵垂眸看着像小猫一般乖顺的女孩,心间好似飘过羽毛般犯痒,细究之时,却又消散不见,来去无踪。 沐浴熏香之物,私密而隐晦,自然不能随意赠人。 但若是给女孩的话,倒也并非不可。 毕竟女孩出生之时就跟自己约定婚约,她的一切都将属于自己。 那么给她一些自己的用物,又有何妨呢。 话语间,张琬没能及时得到回应,掌心自顾捧着一截素白宽袖,贪玩的覆盖面前,视野模糊,顾自呼吸贴近布料,装鬼般淘气的唤:“真的一点点都不行吗?” 说起来,阿贞姐姐周身的香味不像某些王女用的浓稠花浆脂粉,更像是药草的残留味道,冷香中微甘,清浅勾魂,很好闻的味道。 闻声,秦婵收敛思绪,墨眸倒映女孩面部裹着自己衣纱调皮可爱姿态,指腹隔着纱布停留在她眉目五官mo挲,细细描绘感受时,呼吸随之停滞减缓,暗自感叹,自己的那些骨偶与她相比,实在逊色太多。 光滑而细腻,女孩蓬勃朝气的热息传递指腹,秦婵心间忽地生起一个从未有过的念想。 如果女孩永远这样裹着素白纱布,她或许就能一直保持纯净光洁,那该有多美好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第十四章 念想,一经释放,犹如钻入崖石缝隙的花种,呼吸之间,生根发芽,速度之快,甚至连秦婵自己都无法控制。 “哎呀,好像有点热呢。”张琬探手想要揭开蒙在面部的衣纱,却发现怎么都理不清,眉头微皱,窘迫唤,“阿贞姐姐,帮帮琬儿吧。” 闻声,秦婵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握住的一截衣纱,竟制止女孩的挣脱,诧异间,连忙松开动作。 张琬因此得以解下蒙罩的薄纱,爬坐起身,几缕柔顺发丝因细汗而紊乱贴在稚嫩脸庞,呼气念叨:“这天真是有些太热了。” 秦婵目光落在女孩红润脸颊上的密汗,探手用绣帕替她擦拭面容,指腹感受绵软温暖,心间念想恍若如丝茧缠绕,悄然盘旋眼前人周身。 寂静而空旷的藏书阁楼内里,热切光亮投落,两道身影重叠,其中一道身影更是近乎吞噬另一处娇俏身影,越发压迫。 而毫无知觉的张琬,有些口渴的想要去端茶水饮用,脸颊却被温凉指腹略显强硬捧住,才只得打消心思,澄澈眼眸倒映替自己擦拭的阿贞姐姐,隐隐不解。 往日里阿贞姐姐也会给自己擦拭面上细汗,但是很少会这么专注的看着自己,甚至堪称严谨。 张琬都有些怀疑自己脸上莫非沾染脏东西不成? 秦婵指腹于女孩掌心书写:[别动,我会让人给你送去沐浴香料。] 闻声,张琬没再多想,欢喜的应:“好呀,我喜欢阿贞姐姐身上的香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婵迎上女孩率真眉眼,暗想她还真是言语无忌啊。 这般轻薄戏谑之语,若是换作旁人所说,可就不会这么轻易饶恕。 不多时,秦婵擦拭干净女孩面上细汗,指腹整理她额前碎发,方才收回手。 张琬亦总算可以端茶畅饮,暗想阿贞姐姐哪里都好,就是做事太过认真细致。 明明只是擦脸而已,张琬端坐的脖颈都有些僵硬,暗叹,这么一对比,自己真是有些马虎粗心呢。 傍晚时分,张琬回到住处,准备香香的沐浴! 三位祭徒入内奉上热水和衣物,张琬眉目间有些疑惑。 往日通常只有一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小王女,沐浴香草的调制通常需要搭配水量和温度,还请您静候片刻。”祭徒不复前些时日的冷落,很是恭敬的应声。 “这样啊,劳烦了。”张琬答谢说着,小小的脑袋里是大大的困惑,完全不明白其中变化缘由。 热雾缭绕时,张琬踏入浴桶沐浴,周身香气浸染,嗅闻念叨:“真好闻呀!” 可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好像没有阿贞姐姐的冷冽清幽,反倒有些过于馥郁。 夜色深时,张琬已然熟睡,屋外夜空繁星辉映,分外静谧。 偌大的祭庙内里森严而幽静,而中心的太阴祭楼深处,微弱烛火照亮满墙骨偶。 秦婵清冽眉目间不见满意神色,一番挑选无果,只得重新制作,纤长指腹执竹刀雕刻打磨,动作娴熟,心间总觉得处处透着不满意。 半晌,秦婵低沉喟叹,将掌心骨偶物件放置一旁,美目微闭假寐,脑海浮现白日里女孩面纱之下景象,不由得心神恍惚。 忽地,夜风晃悠着风铎发出清灵声响,突兀的扰乱秦婵思绪。 烛火摇曳,秦婵蹙眉,沉迷神情陷入昏暗之处,难以分辨。 时日变化,早间璀璨曙光投落祭庙各处屋院,热浪阵阵袭来,令人难以忍受。 祭铃声响回荡祭庙上空,廊道内人群各自去往课室。 平日里王公贵族们除却修习祭祀礼法相关,还有骑射等贵族必修技艺。 长箭入靶,不少小王女跃跃欲试,张琬看的亦生起好奇,探手挑选合适弓箭,拉弓自顾练习。 待掌心弓弦绷紧,张琬满是期待的放出箭支,眼眸张望箭靶,却发现一无所有! “奇怪,箭飞哪去了?”张琬担忧的很,生怕会伤到无辜的人。 语落,王女齐锌突然出声:“我的箭靶怎么多了一支箭?” 张琬一听,目光心虚的飘忽躲闪,顿时陷入沉默。 要是让齐锌那家伙知道是自己的箭支,还不知会被笑话多久呢。 待张琬练习完箭筒里的箭支,胳膊有些酸疼,便没有继续贪玩。 众王女们亦因天气炎热,而陆续更换紧袖箭衣,早早离开箭术场。 张琬在更衣室更换夏衣,没想却听到些许细碎谈话。 “明日午日节要参加两位圣女主持的祭祀,不得出祭庙,我们打算偷偷溜出去,你要一块吗?” “这若是被抓住要受禁闭处罚,还是算了吧。” “放心,我买通出口的祭徒,她们不说,没人知晓这个地道。” 话语飘落时,脚步声远,张琬偷偷探出小脑袋,明亮目光落在更衣室里某处,暗想这些人真是大胆啊。 自己跟她们一比,简直是乖巧懂事呢! 虽说上回婚期提前给张琬带来不小打击,可如果自己出逃祭庙不知所踪,坏女人秦婵总不会一直死守着婚约吧! 午后张琬从膳食署用饭出来,心里正琢磨要不要跟阿贞姐姐透句风声。 出逃祭庙,自己肯定不能回家,否则会连累母亲,恐怕需要隐匿行踪躲上三五年。 可这样的话,自己也得跟阿贞姐姐断绝联系,张琬心里有些不舍。 “小王女,您在想什么呢?”倪奴出声。 “没、没什么,你好像总是突然出现的呢?”张琬偏头看向同自己年岁差不多的女孩询问。 倪奴笑应:“因为祭庙很多地方祭奴进不得,所以只能在廊道等候,小王女午日节会跟太阴圣女一道过吗?” 张琬听到坏女人秦婵,连连摇头,抵触的应:“不会。” 自己有多想不开才会跟坏女人秦婵过午日节啊! “看来小王女又要跟藏书阁的朋友待在一块过午日节吧。”倪奴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发现小王女跟太阴圣女似乎并无联系。 “我倒是想啊,不过她明天有事,可能没空。”张琬心生失落,阿贞姐姐有自己的事忙碌,并不总是能陪自己呢。 倪奴一听,察觉是个好机会,连忙热切出声:“既然这样,那不如小倪来陪您过午日节?” 张琬看向她这么主动,不禁好奇问:“午日节有圣女主持的祭祀,你不忙吗?” “祭祀都是巫史和祭徒协同负责,祭奴只是做最低贱的脏活,别说参加祭祀,就连祭庙殿门都踏不得半步。” “这样的话,你一定很辛苦吧。” 闻声,倪奴神情不甘的点头应:“是啊,所以我一直想要摆脱命运。” 眼前的小王女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张琬并不知对方心思,只是觉得她说的话,正好契合深藏的心思,不加思索道:“其实我也很想摆脱命运。” 王女的身份,对于张琬而言,并非不可舍弃之物 可若是自己的离开牵连母亲的安危,那是张琬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事。 倪奴不解的看着娇贵王女,打探的问:“您想要摆脱什么?” 这个小王女虽说是不祥之人,但到底是皇室亲王的继承人,她可比自己的命好太多了。 张琬欲言又止的摇头应:“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待在祭庙太闷而已。” 逃跑,这件事张琬是万万不敢说给旁人知晓。 不多时,张琬自顾离开,倪奴泄气跺脚,暗想这样下去,自己就真的完了! 蝉鸣喧嚣,烈日炎炎,太阳祭楼内的燕曦,看向跪在地面的祭奴出声:“你跟在张琬身旁没有一点收获,真是没用啊。” 倪奴不敢抬头畏惧的应:“圣女饶命,奴虽没有重要的发现,但张琬在藏书阁相识一人,关系十分亲密,恐怕太阴圣女亦不曾知晓。” “那个人什么身份?” “奴不知。” 燕曦眼露怒意的出声:“混账,你是在戏弄本圣女吗?” 倪奴吓得哆嗦,面色苍白,磕头应:“奴该死,还请圣女宽赦,往后必定万死不辞!” “行,本圣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燕曦眸间轻转,抬手示意,随即命人将一瓷瓶递给她,幽幽道,“若是能让张琬服下其中之物,那就饶你不死,否则的话,你就自己服用谢罪吧。” 倪奴双手恭敬的接过瓷瓶,才知圣女想要对付张琬,心间骇然,磕头应:“遵命!” 黄昏日落,张琬心思复杂,并未思定主意,独身来到藏书阁楼,亦未能见到阿贞姐姐,更是惆怅。 张琬决定将心中所想写于竹片,假若阿贞姐姐看到信息,并且愿意随同自己一道离开祭庙,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事。 若阿贞姐姐并不愿意涉险,那自己告知实情,她往后也不必担心自己安危。 从藏书阁出来的张琬,目光看向远处夕阳余晖,心里亦不知自己决定的对错。 夜色朦胧,祭庙廊道内陆续有人往住所行进,张琬思索着出逃计划,打算提前勘察下地道的出口。 没想张琬刚费力推开更衣室的暗门露出地道口,祭奴突然出现! 张琬心虚的吓了一跳问:“你怎么在这啊?” 倪奴没好说自己跟踪她,视线落在黑黝黝的地道口说:“原来小王女想出去啊。” “嘘!”张琬连忙制止声,慌张的解释,“我就是好奇,你别乱说。” “放心,我不会说,只是想着您陪一块,如何?”倪奴配合试探道,袖中掌心紧握瓷瓶,另生毒计。 见状,张琬迟疑的颔首应:“好,那就去看看吧。” 黑暗之中,两人身影消失不见。 此时幽深漆黑的藏书阁门,却悄然展开露出光亮。 原本为准备明日祭祀而无暇露面的秦婵,却因为心里念着女孩,所以独身前来。 烛火摇曳,秦婵指腹编集竹片,远比对待古籍卜辞更要珍惜,清冷面容因染上昏黄微光而显得柔和温雅。 可当观阅其中大胆言语时,秦婵不禁面热,全然没有料到女孩她竟然想带自己出逃避婚! 她,真是越发肆无忌惮!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第十五章 夜间子时,王女们住所廊道之内,一行人静候两侧,为首太阴祭徒长玩具惶恐的唤:“圣女,请恕罪。” 烛火微光照落长身静立的秦婵,视线落在张琬住处屋内陈设,思索出声:“立即封锁消息,不得透露,另派人搜索下落王女张琬,秘密抓捕。” “遵命!”太阴祭徒们提着灯笼,身影于暗夜之中穿梭廊道察寻。 秦婵目光落向并未有任何收拾迹象的屋内,实在想不明白张琬怎么会突然独自消失。 明明她竹片中写着等候自己的回复,那不可能食言才是。 莫非她突然知晓自己就是太阴圣女,所以改变心思不告而别? 秦婵原本的热忱担忧渐而生成冷冽怒意,幽深眸间亦不复往日宽和从容。 残月高悬,夜风晃悠着灯笼,国都街道大多闭门熄灯,分外幽静。 从地下爬出来的张琬,完全没想到地道如此之长,累的呼气,困惑出声:“这里是哪呀?” 倪奴探望内里祭祀神像,猜测是某处小庙,耳间听到丝竹之声,看向庙外,思量道:“国都有一片王公贵族消遣玩乐的地方,大概就是这附近了。” 祭庙里的那些皇女和王女,可并不都是安分守己的主啊。 张琬却没能听懂对方话语,迈步走近窗户,眼眸眺望远处悬灯楼舍,似乎热闹的不得了。 “小王女要去瞧瞧热闹吗?”倪奴怂恿道。 “算了吧。”张琬虽然有些好奇,却还是打消心思。 今夜自己是来探路准备逃跑,可不是来悠闲玩乐。 倪奴不解唤:“那小王女这么辛苦出来做什么?” 张琬见对方冒险陪着自己出祭庙探路,便坦白的应:“其实我不想当王女,所以打算悄悄离开祭庙去别的地方。” 这话一出,倪奴心里觉得小王女愚蠢至极。 竟然有人会放着好好的贵族王女身份不当,反而要逃跑,简直闻所未闻! “难道小王女就不怕被追捕吗?” “我怕,但是我必须这样做,所以你能替我保密吗?” 这是张琬唯一能够想到避免上一世重蹈覆辙的办法。 倪奴眼见小王女如此一说,更是放心下手,欣然应:“当然,我会一直保守秘密。” 私逃大罪,王女或许还能免死,但是祭奴必死无疑,倪奴才不想跟着陪葬! 张琬满是感激笑道:“谢谢,那我们回去吧。” “您既然要逃跑,怎么不现在动身?”倪奴眉眼变化,暗自诱道。 “不行,我要等朋友的回信,兴许她愿意跟我一块离开。”说话间,张琬迈步往地道口行进,打算回祭庙,作详细准备。 倪奴却不愿舍弃好机会,探手拿起一旁棍棒,随即高举挥动。 “唔!”小王女闷声不响的昏倒在地,斑驳血迹渐染,触目惊心。 “小王女?”试探无声,倪奴探手取出瓷瓶,将其中蛊虫喂入嘴中,心有余悸退避,恐惧念叨,“您要怪就怪太阳圣女,奴实在没得选!” 黑暗之中倪奴将昏迷的小王女拖入角落,而后用杂物遮掩,方才进入地道,匆忙行进。 温热夜风吹动云团,无声遮掩月光,小庙内陷入漆黑死寂。 晨光熹微时,祭铃声阵阵响起,祭庙廊道空幽无人,王女们齐聚祭庙大殿。 今日两位圣女主持午日节的祭祀,因而招来皇女王女们的探目观望。 太阴圣女秦婵身着月白祭服,清冷疏离,最是引人注目,独身念诵祭词,温柔嗓音不急不缓,让人如沐春风,不知觉间沉溺其中,心向往之。 祭祀焚烧龟壳的符火跃动,浑厚祭乐响彻殿内,众人随从念咒祭祀卜卦,犹如梵唱之声,余音绕梁。 午后祭祀仪式结束,众人接受赏赐祭品,退离大殿。 待殿门关闭,静寂之时,太阳圣女燕曦翻阅册目,故作姿态的出声:“今日祭祀竟少了一位王女,这是怎么回事?” 语落,殿内祭徒无人应声。 秦婵正记录卜卦之词,停顿动作,神色如常应:“王女张琬因病缺席,有何不妥?”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太阴圣女是知晓内情,所以将其惩戒禁足。” “此话何意?” 燕曦不紧不慢的挑拨出声:“祭庙内常有人与王女私通,而王女张琬又跟一人亲密无间,我是替太阴圣女担忧啊。” 秦婵清冽眉目浮现些许冷峻,回想起女孩身旁曾有一祭奴,回神道:“区区流言而已,太阳圣女多心了。” 语落,秦婵命太阴祭徒收拾祭物,自顾起身,从一侧离开大殿。 燕曦面上浮现玩味笑意,看来秦婵已经知晓王女张琬的失踪呢。 如果好生利用此次机会,或许能一石二鸟啊。 烈日当空,午日节本该是国都百姓休息时日。 街道之上却不见热闹,反而人群面目满是恐慌! 许多人剧痛难忍,惨叫连连,纷纷被抬入巫医馆。 不少人来不及救治就口吐鲜血丧命,全身更有多处血窟窿,仿佛被什么生生噬咬而亡! 如此诡异死状,让国都百姓以为是病邪,纷纷吓得满街跑动。 可跑动之间有多人神志不清,纷纷栽倒在地,好似被无形力量疯狂绞杀,更是增添惊悚氛围。 一日之内,国都昏迷不下数百人。 女帝闻声,连忙请两位祭司共同卜卦祛邪,并令宫卫抓捕异常症状的百姓,制止恐慌。 黄昏日落,许多疑似病症之人被抓,官卫们挨家挨户搜查时,途径小庙,亦发现昏迷的张琬。 “她,是死了吗?” “还有气,不过恐怕中了病邪,一同处置吧。” 车轮晃悠不停,张琬头疼欲裂的醒来,视野模糊,耳旁听到许多噪杂声响,虚弱出声:“好、好疼……” 语落,无人回应,周遭只余呓语哭泣声响,让人有些害怕。 张琬担待浑浑噩噩,腹中亦不甚舒坦,隐隐作痛,完全没有多少气力。 朦胧之间,张琬感觉自己被抬动,视野模糊的发现有很多人,火把光亮刺眼,还有系着面巾的宫卫,她们看起来格外严肃可怕。 祭铃声响起,符咒焚烧时,张琬虚弱看见赤色衣着祭徒接替宫卫,视线落在其中一人,好似是太阳圣女! 燕曦看向坑道之中这些百姓,手中拨弄铃铛,恫吓道:“你们心间不敬祭祀礼法,才导致体内中邪物,现在必须要虔心,否则必死无疑。” 闻声,许多人畏惧的跪拜,请求太阳圣女救助。 张琬不解其意,更没有力气动作,却见其中一人口吐鲜血栽倒在旁,痛苦挣扎翻滚间,竟好似没了气息! 四周的人纷纷躲避,张琬视线落在死者面部爬动的红虫,满是心惊! “你们之中有的人可以得到宽恕,有的人则不能得到救赎。”燕曦喜欢观看人陷入死亡危险恐惧之中的各种反应,因而并不打算救助所有人,抬手撒落太阳祭徒的符令,“此物在手者,才可以得恩赐圣丹救命。” 众人闻声,更是争先恐后,拼命找寻,更有甚者进行殴打,聚集成团。 张琬从来没见过如此混乱场面,这些人互相撕咬打斗,简直就像野兽。 鲜血飞溅,断肢撒落,不少得胜者拾得符令,又被蛮横夺取! 寥寥无几的胜者跪拜求取圣丹,而更多的是奄奄一息陷入绝望。 张琬看着自己衣物上沾染的血迹,心里泛着恶心,暗想自己一定在做噩梦吧。 燕曦翘首以盼的观赏好戏,视线瞥向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出声:“来人,把她捆上来。” 本来还在怀疑的张琬,突然被捆绑到太阳圣女面前,隐隐感觉危险,畏惧出声:“你、你要做什么?” 刚才张琬亲眼见旁人因为太阳圣女一句话而疯狂厮杀,现在只觉得她分外恐怖。 “王女若是能答应本圣女一个条件,就可活命,如何?” “什么?” 燕曦走近,低声诱骗道:“王女只要配合指认太阴圣女是此次灾祸的元凶,本圣女就放了你。” 张琬眼露警惕,虚弱出声:“胡说,什么元凶,我根本就不知情。” 这个太阳圣女竟然想诬陷坏女人秦婵,看来都是坏蛋无疑! “真是不识抬举啊。”燕曦眉眼显露杀意,抬手示意祭徒将她捆绑,“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把你留着作为献祭的祭品来结束灾祸。” 这场蛊毒之祸总归要有个替罪羊。 既然没法牵连到秦婵,那就只能让她的联姻对象来承受后果。 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同样是一个杀鸡儆猴的好机会,燕曦得意想道。 张琬听到献祭二字时,面色惨白,偏生无力挣扎。 整个人被长绳悬挂祭竿,张琬体内更是痛苦明显,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形噬咬血肉! 黎明之处,张琬唇间发白,头晕目眩,渐而出现臆症。 张琬清晰感觉眼前光晕扭曲变化,模糊间,竟看见太阴祭徒抬动座驾,穿街而过,纱帘遮掩,其间静坐一人。 那人一身光洁银白宽袖衣物,远观时若静夜高悬不可侵犯的冷月,可细看峨眉美目,却分明是张琬相熟样貌! 阿贞姐姐,她怎么会出现在太阴圣女的座驾里呢! 自己莫非出现死前幻觉么?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第十六章 午日节在国都内造成的混乱,仍旧没有消停的迹象,人心惶惶,怪灾病邪无端而起,招来许多不安揣测。 太阴圣女座驾四周悬挂的铜铃声阵阵响彻,正抓灾民的祭徒们连忙列队肃静。 秦婵目光察看坑内死伤者的情形,随即发现被悬挂祭竿高处的奄奄一息的女孩,峨眉微蹙。 从座驾而下的秦婵暗自收敛思绪,独身入高台,纤长身形从容不迫,风姿绰约,光华夺目。 燕曦看向不请自来的秦婵,很是期待她的面上显露精彩神色,惬意道:“现下国都灾害肆虐,邪祟不除,恐难以太平,太阴圣女莫非亦是想探查究竟?” 秦婵沉静眉目迎上燕曦满是算计神情,才意识到女孩或许是她拿来对付自己的工具,出声:“此次灾祸十分蹊跷,所以需要带些伤者回太阴圣殿一同详查。” “当然可以,只不过这些伤者体内有邪毒,太阴圣女就不怕沾染不祥?” “你我既是上天倾点祭司圣女,自是无需多虑。” 闻声,燕曦自然不愿让秦婵把王女张琬直接带走,改口道:“若是旁人,太阴圣女随意带走就是,只不过王女张琬是灾祸之根,必须要献祭以平神灵之怒。” 秦婵镇定应声:“献祭王女,当由两位祭司和女帝一同举行参与仪式,不过太阳圣女何以确定张琬就是灾祸缘由?” “很简单,只要将她体内的蛊虫取出,一看就足以证明是邪祟附身之物。” “如何取出?” 燕曦轻描淡写般的笑道:“那自然是将其剖腹,最为直接。” 张琬腹中之物是其它人体内蛊虫卵的虫后。 虫后,对于其它孵化的蛊虫卵具有极强的号召。 所以燕曦一开始就打算献祭张琬来作为上回母亲祭祀仪式失利的报复! 正好让诸侯王室们看看,谁才是最具有威望神力的祭祀圣女。 “既然如此,那就传令请祭司和女帝等来观望献祭吧。”说话间,秦婵目光看向被捆绑悬挂的女孩,很显然她已经濒临生死极限。 燕曦见秦婵面上没有半分怜惜在意,反而冷眼旁观,暗叹没趣,试探出声:“太阴圣女,她可是你的联姻之人,难道就不思量留情处置?” 秦婵眉目轻转看向自负甚高的燕曦,淡漠应:“太阳圣女说的有理,此次献祭该由我亲自主持,或许才能显出诚心。” “这未免有些太过残忍无情了吧?” “献祭,是神灵赐予的无上荣幸,怎么能是残忍呢。” 语落,秦婵自顾命太阴祭徒去准备祭祀,全然不见半点犹豫。 燕曦看向神情自若的秦婵,暗想她还真是铁石心肠! 正午时分,祭鼓声浑厚飘扬国都,大批伤者剧痛哀嚎,其间夹杂抽泣,渲染死寂氛围。 女帝以及诸侯王室严肃静候,两位祭司眼神交触时,其间暗藏杀意。 张亲王面色苍白,全然没有想到幼女,竟然会成为祭司角逐的牺牲品! “陛下,臣女……” “亲王,朕知道你膝下只有一女,但是国都乱象已出,臣民必须要有一个交代。” 女帝制止张亲王的言语,随即示意宫卫挟制行动,以阻止作乱。 祭台之上的秦婵挥动符剑,目光落向被捆绑的女孩,她的面色煞白,瞳孔涣散,大抵已经是被体内蛊虫折磨不轻。 符火跃动之时,燕曦静望高台仪式,心想就算秦婵真能剖腹取出虫后,亦无法控制它。 最后还是需要自己来出面平复,秦婵反倒只会更显技不如人! 烈日当空,长剑挥舞,暗影飘动,张琬疼得呼吸孱弱,模糊间微弱感知些许动静。 张琬涣散视线看见眼前一身白羽圣女祭袍手持长剑的阿贞姐姐,她的秀美眉眼不复往日温和宽容,反而冰冷凌厉,让人畏惧心寒。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模样相像却又完全不同的人呢? 正当张琬心思迷茫时,忽地刺痛传来,才发现对方将数道银针扎入体内! 而更加恐怖的画面是对方将掌心涌动的活物塞入自己喉间,张琬感受到蠕动时,惊吓的昏厥过去,才确定她不是阿贞姐姐,而是坏女人秦婵! 见状,秦婵眸间显露意外,纤长指腹轻柔停留女孩鼻尖探测,方才舒缓,自顾拿起祭铃轻晃,示意祭徒焚烧符草,熏染祭台之下坑道内大批伤者。 坑道之内伤者们呼吸渐而困难,剧烈咳嗽声此起彼伏,最后纷纷陷入死寂。 烟雾散去时,女帝以及诸侯王室震惊的看向坑道爬行的无数蛊虫。 秦婵命人倾倒药草符水入坑道,而先前陷入昏迷的人群,呼吸急促的纷纷游动,好似死而复生般活了过来! 见此,燕曦察觉不妙,探手拨弄铃铛,试图召唤王女张琬体内虫后,却发现竟无任何反应! 此时祭台之上的秦婵焚烧龟壳,交于太阴祭司解卦,余光看向被抬下的女孩,暗叹惊险。 “卦象有灵,此次灾害已除,国都百姓可领符水驱邪,以求平安。”太阴祭司高声诵念,目光蔑视的看向太阳祭司等人,暗想她们不会以为计划无人察觉吧。 燕曦瞥向太阳祭司阴沉神情,心间畏惧不已,完全没想到竟然给她人做了嫁衣! 祭祀仪式结束,国都百姓沿街拜见太阴祭司和太阴圣女,人声鼎沸处,女帝亦感到不妙。 此次午日节过后,太阴祭司的威望无疑会更加强盛,这对于帝王而言,不会是什么好事。 热浪阵阵,蝉鸣喧嚣,时日辗转过月,祭庙内一如往常。 王女张琬的住处被祭符封查,引得不少猜想。 献祭之人的结局,通常只有死亡一条路。 可若王女张琬已死,张亲王却又不曾举办丧事,甚至祭庙内的课目考核名目最底层依旧有她的姓氏。 夏去秋来,祭庙内仍旧没有人见过王女张琬,连带讨论之声,亦渐而消停。 而此时的张琬正苏醒在祭庙某处屋内,黑亮眼眸困惑的望向陌生房屋,不禁怀疑自己做了个噩梦。 “奇怪,我不是死了嘛?!”说话间,张琬浅浅的咬了下舌头。 嘶,舌尖有些疼,看来不是梦呢。 不多时,张琬听到清浅脚步声,吓得闭眸,耳间听着来人走近落座,而且对方好似不打算离开的样子。 张琬耐不住悄悄睁开眼,没想,便看见一张熟悉的美丽面容! 秦婵沉静眉眼看向恢复清醒的女孩,视线落在她呆滞神情,指腹触及白净面容,爱不释手,轻柔出声:“小王女,为何如此目光?” “你、你!”张琬目光打量熟悉又陌生的人,结巴的话都说不利索,心有余悸的呼气,询问,“你究竟是太阴圣女秦婵,还是阿贞姐姐?” “我自然是太阴圣女秦婵,同时亦是小王女的阿贞姐姐。” “你为什么要欺骗我?” 秦婵迎上女孩浮现生气的灵动眉目,从容道:“当时小王女先说要做隐姓埋名的朋友,莫非忘了么?” 张琬被说的语塞,小脸青一阵白一阵,明明上当,却寻不着对方错处,只得自个生着闷气,月牙弯眉皱成一团思索,方才憋出一句话,稚声质问:“可明明你会说话,不是吗?” 这下张琬觉得对方肯定得理亏了! 谁想对方只是美目轻转,淡然应:“是。” 闻声,张琬小脸气成包子,暗想不愧是坏女人,她竟一点都不觉愧疚! 正当张琬气的不愿跟对方说话时,没想她却又有了动作! 眼见自己的衣带被解开,身前微凉,张琬慌张想抬手阻拦,却实在没什么力气,只得羞赧出声:“你、你做什么?” 秦婵并未停顿动作,视线坦然落在女孩身前,检查道:“我在看小王女体内的小家伙是否安分。” 这话顿时超出张琬的理解,满面惊恐道:“我、我什么时候有孩子了?!” 坏女人,她怎么可以这么坏呢! 语落,秦婵动作停顿,垂眸掩饰浅笑应:“我指的是蛊虫,它应该不算小王女的骨肉吧。” 张琬整个人羞得面红耳赤,视线顺着找寻,才发现身前黑痣般物体,满目惊吓道:“那它、它是什么?” 这下张琬算是看清自己当时吞下的是什么东西了! “百蛊之首,能抵抗百毒,所以才能杀死小王女体内的虫后。” “那我也不要让它待在肚子里!” 秦婵指尖替女孩系上衣物系带,遮掩胴体,淡定问:“它的性情温和,一般会休眠,如果非要取出的话,小王女能忍受剖腹之痛吗?” 张琬顿时没了声,嗫嚅出声:“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秦婵毫不迟疑的应道。 语落,屋内陷入沉寂,张琬眼露委屈念叨:“早知宁愿死掉算了。” 秦婵神情平静的解释:“哪怕小王女肉身死去,仍旧会待在体内,因为它还有一个名称,唤傀儡蛊。” 张琬听的害怕又好奇,弱弱的问:“傀儡蛊,从来没听过呢?” “传闻是古王朝第一位太虚大祭司培育的蛊虫,它可以夺人心智,操纵言行,这听起来是不是很有趣?” “我才不觉得有趣!” 张琬越听越觉得害怕,心想世上哪有这种可怕的东西,说不定是坏女人又在骗自己呢! 秦婵见女孩神智恢复如常,方才没有继续戏弄她。 至于傀儡蛊,究竟有没有用处,想来往后自会见分晓。 女孩一而再再而三的生起逃婚念头,秦婵必须要早做应对之策才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第十七章 时日变化,烛台更迭,张琬亦从初醒时的虚弱无力,渐而能够下榻行动。 只是对于自己所在的地方,张琬却不甚清楚。 因为坏女人不准张琬出门,甚至连同屋内窗户亦是封闭,全然看不见外面半点景象。 屋内薰炉淡雾缭绕,张琬甚是烦闷,不免担心自己会被坏女人关一辈子! 于是张琬决定拒绝接受祭徒送进屋的食物和药汤,以表达自己的抗议不满! 午后张琬躺在床榻,等待坏女人的反应,结果却不知不觉间昏睡过去。 梦境之中,人群如野兽般厮杀打斗,惨叫抽泣声不绝于耳,鲜血溅落,腥味弥漫。 张琬亦被狰狞鬼魅追逐,惊恐间拼命逃跑,却总是甩不掉,猛地失足坠落时,猝然惊醒! 入目,床帘之内已然陷入昏暗,张琬满面冷汗,急促呼气,心神恍惚的翻身,几缕长发柔顺滑落身侧,更衬托娇俏,喃喃道:“到底什么才是梦境,什么才是现实呢?” 最近张琬不断的往复陷入恐怖场面,实在心力憔悴,不禁迷茫。 许久,仍旧不见坏女人,张琬心里更有些气恼! 看来坏女人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被饿死呢! 越想越气的张琬伸展手臂抱住被褥撒气,更觉得自己以前是被蒙蔽心眼,竟觉得她是世界最温柔宽和的好人! 心绪繁杂时,忽地听到外间阵阵扇门推动声响,张琬连忙竖起耳朵,猜想自己可能是在某处深宅内院。 不多时,声音越来越近,张琬并未去看来人,还以为是祭徒,置气出声:“你们怎么还不去让太阴圣女赶紧放了我,否则我就饿死自己!” 语落,床帘之外修长玉立倩影,悠悠停顿在旁,清冽嗓音隐忍细微笑意,淡然应:“真是奇闻异事,从来只听说撑死,很少听闻能把自己饿死。” 闻声,张琬偏头张望帘外朦胧高挑而纤细身影,才发现并非祭徒,而是坏女人! 烛火摇曳,昏暗之中,却并未让坏女人容貌黯淡,反而更显光洁美丽,连同她的声音亦像是从高山之上涌动的沁凉山泉,清幽而温润,最是会蛊惑人心! 张琬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欺骗,完全是情有可原! 一切都怪坏女人太会伪装了。 从床帘内探出身的张琬,抬眸看向静坐在不远处桌前的文雅身影,质问:“你为什么一直不让我出去?” 整日待在密不透风的屋内,自己都要闷坏了! 秦婵探手调理摆放的药草,自顾添入桌上薰炉,神情平静的回应:“小王女的病需要静养观察。” 张琬心间狐疑,迈步下榻,缓缓走近说:“可我已经好多了。” “现在虽是能自如行走,但体内仍残存虫后之毒,头部又曾受重击,隐患众多,若是大意,小命不保。”秦婵抬眸看向女孩面色浮白,纤纤玉手搭在她腕间诊脉,幽幽道。 “真有这么严重?”张琬难掩惊讶,心间半信半疑,有些不安。 秦婵顾自收回指腹,更改薰炉药草种类,转而问:“小王女最近常梦魇惊醒吧。” 张琬惊的险些说不出话,只得呆愣点头回应,暗想自己根本没说过,她怎么会知道! 难道精通蛊术的坏女人还会读心术不成?! 寂静无声处,秦婵盖上薰炉,任由飘散淡雾,眸间望向不复先前娇气,分外乖巧的女孩,视线流转她浸染细汗贴在两颊的柔发,便知她梦魇症状不轻。 秦婵掌心握着绣帕擦拭她面上细汗,宛若触碰精细陶偶,动作小心翼翼,柔声问:“不知小王女梦到何物?” 闻声,张琬想起梦境之中的骇人画面,一时有些抵触,睫毛轻颤,摇头不语。 见状,秦婵指腹轻挑女孩下颌,目光审视她眉眼畏惧神色,疑惑道:“真就如此可怕?” 看来女孩的性子远比自己想象中更要胆怯啊。 张琬见坏女人秀美眉目间满是不解,误以为对方笑话自己胆小怕噩梦,顿时羞恼出声:“我才不告诉你!” “难道小王女就是如此礼数对待恩人?”秦婵压低眉眼幽幽道。 突然被问话的张琬,顿时没了先前的理直气壮,犹豫的应:“对不起。” 虽然张琬不打算原谅坏女人的欺骗戏弄,但是张琬并非不知恩情,所以才有些纠结别扭。 “什么?” “我、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见此,秦婵指腹顺势轻捏了下女孩绵软脸颊,方才收回手,淡然道:“既然如此,往后就不要闹腾,早些进食休息。” 张琬还不知自己被小小戏弄一番,稚声问:“那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见母亲?” 突然经历这么多的事,张琬觉得母亲肯定很担心自己。 秦婵思量应:“大概等年节下雪的时候吧。” “这么长的时间,我只能整天待在这个屋里,多无聊啊。” “无聊么?” 秦婵不太理解女孩的话意,思索应:“那就准许小王女在院门之内自由走动。” 为止,秦婵甚至觉得该给她找些事来打发时间。 而此时的张琬还不知自己的一句无聊,反倒招来额外的负担! 次日,早间张琬用完膳食药汤,增添一身秋衣,佩戴长命符锁,在祭徒的随从下走出内屋。 张琬穿过一道道门廊,暗自诧异此处竟比自己府邸还要大。 只是院落并不高,张琬行至二楼窗旁俯瞰院落全貌,甚至能听到远处祭铃声响,才发现自己仍旧在祭庙。 根据位置判断,大抵是在祭庙的中心区域,因为张琬能够近距离看见两处高耸祭司塔楼。 祭庙的外殿同样可以远观两处祭司塔楼,只不过没有现在这么近。 “好高啊。”张琬仰望的叹出声。 本来张琬以为上回去的太阴圣殿已经非常壮观。 可现下看来国都祭庙更是恢宏气派,甚至可以是国都第一。 不多时,张琬脸颊冷的泛红,才自顾回屋。 没想,却见祭徒们在屋内搬书弄墨。 一祭徒上前恭敬唤:“王女,这些是您本该修习的课程,圣女特意给您准备齐全,还请好生自习,以备考核。” 语落,张琬傻眼的看着堆在案桌的竹简,心想哪个病人要读这么多的书! 午后,秋风拍打窗户嗡嗡作响,薰炉雾散,张琬百无聊赖的翻动竹简诵读,心间自我说服,若是不读,到时考核不过,坏女人可能会借机不让自己离开呢! 如此安分数日,张琬勤勤恳恳,不敢懈怠半分。 本来张琬心间忐忑坏女人抽查,结果却接连数日不见对方人影! 张琬迟钝的反应过来,自己该不会又被捉弄戏耍了吧! 某日早间,张琬出屋外院廊,打算找寻坏女人踪迹! 张琬转悠屋院上下楼层,却搜寻无果,心间猜想,难道坏女人出远门了么? 思量至此,张琬决定向身旁祭徒询问究竟! “坏、太阴圣女什么时候回来?”张琬险些把心声脱口而出,连忙改口。 “回王女,圣女正在庭室。”祭徒应声。 张琬随从祭徒行进,才发现另有悬空廊道连接别处院落,好奇观赏时,却远远看见坏女人跟皇长女张妤! 此时庭院内秋叶飘落,已有初冬景象,两人独处竹帘垂落内里,亲密的很! 难怪最近不见坏女人,原来她是瞒着自己跟张妤私会呢! 秋风萧瑟,张琬迈步靠近,打算听听她们具体言语。 庭院内龟壳中的铜币摇晃发出冰冷清脆声响,落入张琬耳间,犹如催促鼓声,心神更是紧张! 哎,她们怎么都不说话呀,到底是在做什么呢? 忽地疑似龟壳吐露铜币,声音亦戛然而止,令人神情紧绷。 张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眼见坏女人终于主动开口言语,连忙侧耳倾听,却只被咆哮风声糊住耳朵,不禁皱眉叹息。 唉,坏女人说话太过轻柔细语,简直不要太狡猾! 不过从皇长女张妤一瞬都不曾移开注视坏女人的目光来看,她仿佛就像浆糊般黏住坏女人! 咦,真是有点没眼看呢! 原来她们现在就已经如此相熟,坏女人果然一直都在骗自己呢! 正当张琬心间满是腹诽之时,鼻头忽地犯痒,随即冷不防打了一个响亮喷嚏! “阿嚏!”声响落入庭内时,秦婵余光瞥向外间,视线落在鬼鬼祟祟藏匿的小身影,收敛思绪道:“若无旁的事,还请皇长女告离吧。” “是,今日多有叨扰。”见此,张妤收敛思绪,知趣起身,暗想若是能得太阴圣女背后祭司力量相助,将来或许才可成事,因而更是礼待。 不多时,人影远去廊道,秦婵收起卜卦之物,掌心端起茶盏浅饮,沉静眉目看向藏不住身的女孩,眸间浮现清浅笑意,从容道:“偷窥,可不是贵族王女该做的事,还不现身么?” 闻声,张琬只好从梁柱后探出身,迈步入庭内,目光看向对方坦荡如砥的漂亮眉眼,反倒有些心虚,稚声掩饰的回应:“我、我只是路过看看而已,并非故意偷窥打扰你跟张妤的私会。” 语落,张琬发觉坏女人峨眉微蹙,顿时没出息的心颤! 糟糕,自己当场抓住坏女人跟皇长女奸情,她不会想要杀人灭口吧! 当初在藏书阁张琬曾玩笑娶她,结果坏女人却说私通有重罚! 思量至此,张琬面色惨白,一下没了先前的好奇心!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第十八章 话语一出,庭院旁静候的祭徒皆是心惊,纷纷识趣退离! 张琬见此,更是增添惧怕,心间犯嘀咕,指腹揪着一截衣袖,当即已经打算撒腿开跑! “小王女不如先就座饮茶详谈?”坏女人抬手倒茶,忽地应声。 “我、我不渴。”张琬仿佛变成小结巴,更怕茶水有毒,满是警惕! 闻声,秦婵幽深眸间投落女孩漆亮如星的眉目,仿佛注视山林深处不谙世事鹿眸,方才原谅她先前唐突不敬用词。 私会二字,从稚嫩模样的女孩嘴里说出,着实让秦婵有些惊讶。 看来女孩对于她那些不明来由的传言,真是深信不疑啊。 “今日皇长女前来是为卜卦解惑,并非小王女指的私会。” “那你最近怎么一直不出现,难道都在给她卜卦不成?” 张琬见对方如此承认,不假思索的说出心间的质疑。 秦婵迎上女孩探究模样,美目略显无奈道:“我是太阴圣女,自然有诸多事情忙碌,怎么可能只同皇长女卜卦,莫非小王女要我日夜守在身旁,才觉安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琬面红耳赤解释,生怕被误会心思,急切补充道,“你跟谁在一块都可以,反正我不在意!” 如果坏女人因此而选择和气退婚,张琬当然是更开心啦! 可是没想到话语一出,庭内气氛骤然更添冷意! 炭盆都好似在顷刻之间失去热意,张琬不禁冷的发抖! 秦婵深邃眉眼倒映女孩无关紧要的神色,心间不适,连同嗓音亦透着冷冽,幽幽出声:“既然小王女如此不在意,那就请回屋避风吧。” 外间祭徒们闻声,连忙动作。 张琬本来还想多言,可视线迎上对方幽静眉目,莫名感觉不高兴,心间有些犯怵忌惮。 也许是知道对方不是往日那个任由自己撒娇依赖的哑巴巫史,而是将来掌握生杀大权的太虚大祭司吧。 思量至此,张琬只能顺从的转身离开,心想自己得罪不起,还躲不起嘛! 冷风席卷枝头残叶,庭内陷入冷清,秦婵独身静立,眸间显露复杂,暗想还是得抽空去看看女孩,否则真不知她的小脑袋里会冒出什么奇怪念头。 深秋入冬,树木凋零,不知觉间,飞雪飘落,年节将近。 张琬埋头苦读准备考核,掌心捧着竹简念诵,耳目余光却瞥向不远处透着疏离姿态的坏女人。 早间薄雪映衬屋内略显光亮,连带静坐窗旁的人,面目亦染上些许清冷,一双纤长玉手端茶浅饮,仪态优美,赏心悦目。 如此念想一经冒出,张琬连忙摇头晃去赞美之词,心想美虽美,却也是坏的很! “如此摇头晃脑,莫非瞌睡不成?”秦婵目光落向女孩的小动作,困惑之余,不禁怀疑是病症缘故。 “没有。”张琬端正姿态,乖巧应声,实在不想被坏女人抓到把柄,以免连母亲都不能见上一面! 语落无声,坏女人自顾翻阅竹简,不再多言。 张琬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才发现坏女人确实不怎么爱说话。 从上回误撞私会之后,坏女人每日都会来坐上一两柱香的时辰。 可是坏女人大部分时候都静坐不语,实在像极不会说话的哑巴。 张琬觉得自己以前怀疑她是哑巴,真是情有可原! 因为很少有人像坏女人这般安静到大半日都不言不语。 不过今日坏女人至少主动问了一句话呢。 眼看临近午时,坏女人仍旧没有离开,张琬不禁好奇,出声:“今天不忙吗?” 秦婵停顿翻阅动作,视线迎上女孩绵软探究目光,只得不计较她上回的无礼言语,平缓应:“嗯。” 不多时,祭徒入内奉上膳食,张琬掌心放下竹简,自顾进食。 张琬美滋滋的食用肥美香嫩肉丸,月牙弯眉满是开心! 别的不说,坏女人的厨娘,真是手艺很好呢! 可当张琬再欲执筷去夹时,却发现碗碟突然出现素淡菜叶,目光茫然的看向对面之人。 “冬日很少有素菜,小王女总是食肉,不觉腻?”秦婵觉得女孩有些太过偏食。 “不会啊。”张琬不解其意的应声,却也没有拒绝碗碟素菜,埋头一并吃得干净。 秦婵亦看出女孩心思,自己不给她安置,她是绝对不会去碰素菜。 “明日便可以出屋院去祭庙外殿如常上课,想来张亲王应该亦会来祭庙看望。” “真的嘛?!” 张琬顿时停下夹肉动作,不可思议的看向突发善心的坏女人。 “若是不信亦可继续待着。”秦婵迎上女孩亮晶晶目光,微微失神道。 说来,女孩的眉眼就像澄亮而精致的一对宝石,真是秦婵最满意之处。 “我信我信!”张琬哪里舍得放弃如此好的机会,眉眼盈盈笑意,欢喜念叨,“那待会要考核么?” 秦婵恍惚回神,疑惑道:“考核?” 张琬抬手指着那一堆竹简,信心满满道:“我都已经读的滚瓜烂熟!” “这些竹简是年底祭庙巫史们会考的课目,小王女如此有信心,那就拭目以待吧。” “啊?!” 秦婵见女孩一副始料未及模样,不解问:“怎么,方才夸下海口,莫非这就要食言么?” 张琬摇头,没好说自己以为是你要考核,所以才恶补呢! 早知道是祭庙的考核,那张琬只需交白卷糟蹋自己的名声就行,哪至于如此辛苦! 风雪飘落,满地霜白,清晨张琬欢快踏出院门,两祭徒随行领路。 从层层曲折廊道来到祭庙外殿,张琬目光眺望高大而森严的祭庙正门,心间有些紧张。 不多时,一道熟悉身影从外入内,张琬脚步急切的行近,眼眸泛红的软声唤:“母亲!” 张亲王忙弯身护住奔上前的幼女,心间担忧方才消解大半,连声叹:“琬儿没事,真是太好了。” 那日祭祀之事历历在目,张亲王每每回想都是胆战心惊! 女帝竟然如此狠断,让张亲王不禁心寒! “对不起,琬儿让母亲担忧了。”张琬目光看向母亲两鬓白发自责道。 “琬儿,该是母亲愧疚没能保护你才是。”张亲王眉眼间浮现阴郁,言语认真,“琬儿相信母亲,往后母亲绝不会再让你成为她人刀下鱼肉!” 张琬微怔,从来没见过母亲露出这般阴冷神情,迟疑的颔首应:“嗯,琬儿当然相信母亲。” 看来这回母亲真是替自己担心的不得了呢。 “琬儿一定要跟太阴圣女好生往来,这回多亏了她,你才能活命。” “是,母亲。” 祭铃声响,谆谆告诫的母亲方才离开祭庙,张琬目送身影远去,心思复杂。 如果母亲知道太阴圣女已经跟皇长女拉扯不清,大概会更加生气吧。 可现在张琬却不敢跟母亲言明,因为明显感觉到母亲担忧不安,所以更不愿增加负担。 从廊道楼层穿过的张琬,正烦恼自己如何从夹缝之中获得机会,没想已经引来不少人观望非议。 “这不是那献祭的王女张琬吗?” “是啊,她竟然没死!” “据说她本就是在棺材里出生的尸胎,所以命硬的很。” 对此,张琬置若罔闻,独自行进落座。 王女齐锌看的更是瞠目结舌,暗想这个小邪物真是厉害啊! 整个早间张琬所在的课室外围着许多人观看,言语之中,大多不是什么好话。 巫史只得多次维持秩序,才能完整讲课,出声:“年底祭庙的考核即将开始,还请诸位王女认真准备,若是多项不合格,来年将增添复习类别,直至通过为止。” 齐锌看向张琬嘲讽道:“这么久没来听课,竟然还敢参加考核,我看你每科都会名列倒数,还不如直接来年复学吧。” 张琬探手收拾竹简,不以为然的应:“我有什么不敢,反正有你垫底呢。” “你!”齐锌气的不轻,碍于巫史在场,只得咬牙念叨,“小邪物,我看你怎么输吧!” 祭铃声空灵回响时,各项考核陆续展开,而每日傍晚都会放榜名次。 本来想摆烂的张琬,因着齐锌挑衅,对于祭祀礼法类的答题考核,可以说是精益求精! 傍晚张琬抱着书箱走向面色难堪的齐锌,调皮出声:“哎呀,今天考的不好呢。” 齐锌视线看向白净面容的张琬,气恼道:“你不要高兴太早!” 说罢,齐锌离开廊道,张琬笑意不减,视线张望榜单名次,缓慢落在榜首时,笑容逐渐消失。 震惊,第一名竟然是皇长女张妤! 天色迅速黯淡,冬日里的夜间,狂风不停。 张琬冷的小脸通红,独自进入太阴圣女屋院,下意识看向对面屋廊。 坏女人回来时,她的屋廊外面会挂上两盏特别银制装点的精美悬灯。 现下却空荡荡的一无所有,张琬便以为今日又是自己一人进食,微微失落。 随即张琬踏入堂屋,没想却看见烛火下静候的坏女人,不由得恍惚,她是在等自己么。 坏女人总是能把各样浅白类衣物穿成不同的感觉,月白银白大多偏冷峻,羽白衣袍更是仙气傲然,清冷绝尘。 而眼前一身杏白衣物的坏女人,则温柔许多,过去在藏书阁她就常穿这类衣物。 真是神奇,怎么会有人同时存在温柔和冷漠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呢。 如果可以,张琬真希望花心狡猾的坏女人和温柔宽和的阿贞姐姐是两个人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第十九章 堂屋帘布遮挡肆虐寒风,内里悄然无声处,烛火摇曳,坏女人并未抬眼看张琬,素手合上竹简,淡然出声:“既然小王女回殿,准备膳食吧。” “遵命。”祭徒应声动作。 张琬迟缓回神,方才感知堂屋内炭火烘的热意扑面而来,连带自己桃红衣袍沾染的积雪,亦渐而晕染斑斑点点暗色。 “你在等我吗?”张琬迈步走近,入座席团,心间藏不住好奇,软声询问。 “算是吧,不过目前为止,小王女的成绩很是令人意外。”秦婵浅饮茶水,漆眸无声倒映女孩乖巧面容,心间莫名绵软,平静回应。 “其实不算什么啦,我又不是榜首第一。”张琬话语虽是谦虚,可上扬的嘴角却控制不住的咧到耳后,心情好的很! 秦婵观察女孩言行不一的举止,并不理解的出声:“小王女量力而行即可,无需费力竞选祭庙考核榜首。” 祭庙考核的皇女或王女们竞选,大多是为将来能得助力继承宗族爵位,进而获取参与王朝事务的权利。 而作为跟圣女联姻的女孩,自然完全不必如此费力角逐其中。 闻声,张琬并未多想,沉浸在开心之中,因而少了些许隔阂,不自觉亲近的念叨: “最近你好像很忙的样子,刚才还以为又要一个人吃饭呢。” “小王女,不想独自用饭?” 张琬小口喝着热汤暖胃,颔首稚声应:“嗯,小的时候总会等母亲一块用饭,可是后来母亲越来越忙,我就不得不自己一个人了。” 虽说府里的老嬷嬷和仆人都很好,但她们从来不会越过规矩跟张琬一块用饭。 秦婵沉敛眉目倒映女孩面上丰富变化,好似闷闷不乐,迟疑道:“往后我会尽可能回来用饭。” 这话说的张琬摸不着头脑,抬眸看向热雾之中一本正经的坏女人,忽地怔怔失了神。 许是朦胧雾气熏染烛火光晕,让张琬看的不太真切,总感觉坏女人漂亮眉目比往日瞧着更温润柔美,分外亲近。 可转眼一想,张琬又觉得这是坏女人的假象罢了。 毕竟坏女人还说不会毁婚约,结果却早就跟皇长女张妤勾搭上了! 屋内一时陷入安静,秦婵发现女孩满眼探究的看着自己,疑惑道:“怎么?” 张琬连忙摇头,试探的应:“没、没什么,我以为年底会有很多事情,母亲以前就不怎么常回来用饭,你是圣女,难道不应该更忙吗?”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坏女人肯定有别的事呢! “年底多是祭祀大礼,主要是祭司负责,而圣女只负责部分祭祀事宜。”说话间,秦婵执筷夹起冬萝添置于女孩碗碟。 “这样的嘛。”张琬目光偷瞄坏女人冷清容貌,好像又没有那么温柔的感觉! 果然,刚才只是不小心的错觉吧! “不过今年祭庙考核由两位圣女负责,所以才有空陪同小王女用饭。” “咳、咳咳!” 张琬见坏女人又猝不及防的提起用饭,顿时吓得差点被呛,心想她一定是在捉弄自己吧! 秦婵打量女孩怪异反应出声:“小王女今夜似乎有些异常。” “什么?”张琬觉得坏女人才更奇怪呢! “言语迟缓,目光呆滞,行为反常,莫非是病症不成?”秦婵视线落在女孩面容,甚至已经打算给她探脉诊治。 张琬一听,连忙摇头应:“不用不用,我很好呢!” 见此,秦婵才只停止猜疑。 用饭过后,张琬喝着茶水,已然有些犯困。 “祭庙的考核项目多而杂,小王女早些休息吧。”秦婵捧着茶盏出声。 “嗯。”张琬应声。 离桌时,张琬忽地顿步,转而从书箱里拿出小卷竹简,递近道:“往日都是让祭徒送去,今日就直接递交吧。” 坏女人要求每日必须书写一份竹简,美其名曰说是观察记忆病症。 可张琬却觉得坏女人就是想让自己交代日常,所以只当应付差事。 秦婵接过竹简,展开观阅,峨眉轻挑唤:“小王女且慢。” 原本已经准备起身回屋的张琬,忽感不妙,笑容僵持的问:“怎么啦?” “十五日前以及五日前小王女都曾在竹简提及观赏祭庙一处壁画,而今日竟又一次提及壁画,难道小王女不觉熟悉?” “额、这个,可能是我太喜欢那处壁画了吧!” 张琬慌张眨巴眼眸,努力编着拙劣的谎言,万万没想到坏女人的记性这么好! 闻声,秦婵掌心合上竹简,幽幽道:“可昨日那处壁画所处的殿门因修缮而封闭,不知今日小王女如何闯入?” 张琬哑口无言,只得如实坦白的应:“好吧,其实我根本没去看什么壁画。” “那小王女为何要杜撰虚假?” “因为没什么可写的啊,要不别写了吧?” 语落,张琬发现坏女人眉目不悦,顿时噤若寒蝉,不敢继续出声。 秦婵见女孩分明满是敷衍,微冷的出声:“看来小王女是要食言。” 张琬亦感觉到危险,不敢应声! 屋内一时悄无声息,只余炭盆烧的咔吱冒响,仿佛无形之中鞭打声响,分外压迫。 半晌,坏女人掌心放下竹简,随即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席。 张琬悄悄探目望向远去纤长身影,一时既心惊畏惧,又有些心虚自责。 天明,风雪依旧,偌大的祭庙在白雪的装饰之下,更显沉闷哀寂。 张琬挺巧鼻头微微泛红,呼出阵阵白雾,视线落向灰墙黛瓦的祭庙楼舍,只感到无尽枯燥沉闷。 祭庙排名张琬在齐锌之上,却又在皇长女张妤之下,让人更是不太畅快。 众人对于考核名次的议论十分热闹,皇女之中张妤和张滢最为注目,两人名次十分接近。 而诸侯王女中亦有几位有赶超势头,其中王女晋宥以及王女齐颖两人名次甚至偶尔会超过皇女们,实力强劲。 “你的箭术真差劲!”齐锌见机讽刺道。 “今日我就算一箭不中,总排名也比你厉害。”张琬回神应声。 齐锌只得转移话题,骄傲道:“可你的排名也不怎么样啊,我长姐才厉害呢!” 张琬顺着看向其中一位年长王女,她的箭术很厉害,性子亦沉稳,完全看不出是嚣张跋扈的齐锌姐姐。 小王女们的考核大多简便,而且项目不多,年长者的考核,则复杂多样,更是激烈。 不仅箭术有多种花样,还有马术等难度高的比试。 “等着吧,我长姐肯定会夺得今年榜首,你就羡慕吧。” “现在考核还没结束,你怎么知道谁会是第一?” 齐锌一副自信满满模样应:“我们王族的封地常年需要骑马打猎,自然比你们这些在京畿内的王女皇女要厉害!” 张琬不欲争辩,目光看着眼前靶场箭支横发,皇女们的分数渐而落下许多,心想不管谁夺得第一,只要不是张妤就最好啦! 傍晚时分,祭庙布放排名榜,廊道之内不少张望议论。 皇女们却面色难堪,更不敢吱声,二皇女张滢见自己被赶超,气恼出声:“这群王室女真是越发没有规矩!” 皇长女张妤闻声不语,视线落在榜首两位诸侯王女,如今诸侯王族势力越发强盛,很显然已经不愿明面伏低做小维护帝制。 夜色昏暗,张琬回到院落,目光看向昏暗冰冷堂屋,嗫嚅道:“看来真的生气了呢。” 明明才说过要多陪自己用饭,结果一转眼几日不见人影,坏女人真是说话不算数啊。 风雪肆虐的深夜里,灯笼摇曳,静谧屋内,烛旁笔墨陈设。 张琬冷的指尖泛红,提笔书写不停,弱弱念叨:“我才不是觉得愧疚呢,只是如果因此惹得坏女人生气,她转而向母亲告状,自己不就死定了嘛!” 不多时,张琬系上外袍出屋,从廊道穿过,心里七上八下,仿佛鬼鬼祟祟的做贼! 待好不容易摸黑来到坏女人屋廊外间,张琬探手将竹简布袋系在门环,便欲转身离开。 谁想身后却忽地幽幽响起清润声音,“小王女在做什么?” 张琬整个人吓得跌坐在地,门环悬挂的布袋竹简晃悠砸在脑门,顿时吃疼的很,“唔!” 秦婵看向笨拙行为的女孩,探手拾起坠落布袋之物出声:“祭庙考核由两位圣女主持,莫非小王女是来偷窃考题不成?” “我没有!”张琬捂着脑门连忙解释,目光迎上坏女人凉薄眉目,心间有些畏惧,鼻尖却从她周身嗅到些许脂粉淡香,心生困惑。 哎,这好像不是坏女人常用的熏香味道呀? 秦婵见此,自顾握住布袋,长身移步,自顾跃过女孩身侧,行进屋内。 烛火明亮,炭盆供暖,祭徒退离,张琬偏头看着被关闭的门,心间危机感油然而生! 半晌,秦婵坐在主座安静翻阅竹简,眼露疑惑道:“小王女此举何意?” 闻声,张琬立即端正身姿,老实巴交的应:“这是前些时日重新弥补的份,我往后不会偷懒了。” 这样坏女人应该不会继续生自己的气了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第二十章 “此事已然作废,小王女往后不必奉行。” “啊?” 铜制炭盆覆盖的火星,如同会呼吸般闪烁浮现,微弱烛火照映不清坏女人眉眼半分神色,因而话语更让人察觉不出喜怒忧思。 张琬满目茫然,暗想坏女人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啊?! 秦婵迎上女孩探究神色的黑亮漆眸,神情自若道:“小王女是没听清楚,还是没听懂?” 张琬认真思索的点头,却又不太放心,故稚声问:“那你不会因此向母亲告状吧?” 语毕,屋内又陷入冷寂,秦婵注视丝毫不曾掩饰单纯意图的女孩,眸间略显无奈,淡然应:“不会,只要小王女遵守婚约,旁的事都不重要。” 两族婚约亦是盟约,现在祭司间剑拔弩张,诸侯王跟女帝亦是暗中较量,女孩若是闹退婚,她必是死路一条。 闻声,张琬心里暗自腹诽,这个遵守婚约不会指的是自己单方面遵守吧?! 秦婵见女孩迟疑不决,更是担心她闹出上回逃跑之事,幽幽道:“如果胆敢背弃婚约,小王女腹中的傀儡蛊可就不会如此安分,明白吗?” 这话一出,张琬探手惜命的捂住肚子,连连点头应:“明白!” 呜呜,果然坏女人一开始就没安好心呢! 枉费张琬还以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现下才知对方心思狠毒! 如此商定,张琬才得以离开屋内,心间却惴惴不安,夜里更是辗转反侧。 早间张琬被祭徒唤醒,迷糊洗漱穿戴出屋,才发觉天光未亮,顿时目瞪口呆的愣住! 堂内坏女人翻看竹简出声:“小王女,还不过来用饭?” 张琬怀疑对方故意捉弄自己,顺从的落座,掌心握住瓷勺尝着肉汤,嗫嚅道:“现在祭铃都没响呢,未免起的太早了。” “圣女常在寅时就要准备一日之事,祭铃亦是由圣女判定每日时辰,才命祭徒撞动祭钟。” “那你岂不是很辛苦呀?” 秦婵视线落向女孩面上混沌未醒倦态,一双圆眸仿若蒙上氤氲水雾温驯讨喜,对视,心间亦如浸润洗涤般滋润舒适,柔声应:“这是圣女的职责之一,我早已习惯了。” 张琬见对方说的如此漫不经心,联想自己懒散作息,连忙安静食用汤面,不再猜疑。 天光大亮,张琬破天荒来的比巫史还要早,因此惹来不少人诧异。 时日变化,祭庙考核亦在风雪之中迎来尾声。 大多考核类别都已完成,只待两位圣女的秘境考核,就可判定最终名次。 “此回诸侯王女们的名次不少高于皇女,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是啊,祭庙考核的优胜者必定威望极高,以往都是在祭祀仪式中卜卦考验,当今女帝就是过去多年仪式中卜卦问吉,才得以荣获神灵眷顾得以继承帝位。” 议论之声在进入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时戛然而止,更显严肃庄重。 祭徒们抬动两位圣女座驾行进,铜铃声响,众人噤声恭迎。 待两位圣女高坐主位时,巫史宣读考核法则。 “此次考核需先卜卦问吉,吉卦者方才能入秘境寻两枚圣符,得圣符出秘境者,既为天神在本年挑选的灵者。” 祭乐声起,王女以及皇女等人席地而坐,各自手握龟壳诵念祭语,摇晃铜币。 梵唱声犹如潮浪般翻涌殿内回响,甚为奇妙。 而此时在同届小王女考核中名列前茅的张琬,主打一个重在参与,掌心随意摇晃龟壳,目光却不由自主张望殿内高坐的坏女人。 大殿之内用各样宝石黄金装饰的富丽堂皇,坏女人却仿佛冬日高枝上的莹白积雪,一尘不染,清丽脱俗。 虽然张琬知道只是表象错觉,却还是看恍心神。 忽地,耳旁叮咚声响,铜币从龟壳吐露,直接转悠出祭盘滚动,一时竟不知所踪! 张琬错愕,连忙探头,左右张望,甚至欲起身去找寻。 一巫史神情严厉制止动作,张琬顿时没敢肆意,暗想看来运气不佳呢。 待众人陆续停止动作,殿内肃静,巫史们一一进行确认卦象。 张琬无声叹气,垂眸看着眼前缺损的卦象,束手无策。 龟壳之中的铜币只要投落祭盘丝帛之中就会染上颜色,因而无法更换。 而祭庙规矩森严,所以亦没有人敢在如此场合弄虚作假。 高台之上可直观殿内动静,因而秦婵发现巫史停在女孩那方时,峨眉微蹙。 太阳圣女燕曦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出声:“那位小王女真是总能弄出些异于常人的事。” 上回那般险境都能让对方死里逃生,燕曦对此耿耿于怀! 语落,一巫史匆匆上前,参报:“启禀两位圣女,王女张琬丢失一枚铜币,现无法断定卦象。” “祭庙考核之上从来没有无卦者,不祥之兆啊。”燕曦幽幽出声。 “太阳圣女言过其实,这只是考核卜卦而已,再卜一卦便是。”秦婵不欲让燕曦寻错处,便命令祭徒重新安排。 见此,燕曦虽是不服,却也只得隐忍。 上回蛊毒之祸的仪式,让秦婵大出风头,现在自己真就无力反驳她! 寂静殿内,一时之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观望,张琬莫名有些慌。 待掌心龟壳铜币碰撞清脆声响断续溢出时。 巫史弯身观阅,眉目显露不可思议,叹道:“凤凰来仪!” 语出,殿内喧哗阵阵,不少王女非议,皇女之中亦有错愕惊叹! 张琬过去从未卜卦,挠头不解的看着众人异样,心想要不自己重新再来一次? 此时的秦婵神情凝重,抬手摇晃祭铃,平复周遭躁动,清冽嗓音缓声:“诸位吉卦者准备入秘境。” 如此,殿内方才恢复静寂,燕曦心间却怀疑有诈! 那小王女怎么可能凑巧卜出如此大吉之卦,其中莫非有秦婵的推波助澜? 凤凰来仪,这通常是帝王才会卜出的卦象,若非祭司圣女暗中相助,否则绝非易事! 祭鼓声响,从竞选之人中行进的张琬,整个人有点懵。 秘境,张琬只听巫史讲课提及,据说是接受神灵考验的圣地。 祭庙内共有九处秘境,至于其中具体,传闻只有太虚大祭司知悉,两位祭司亦只是一知半解。 待符纹秘境之门展开,张琬看向漆黑内里,顿时心生后悔! 唉,如果自己没有被坏女人迷了心眼,也许卜卦就不会出差错了! 王女和皇女等二十来人,三三两两行进,殿门关闭,黑不可测。 “这处秘境里伸手不见五指,该如何找寻圣符?” “当然是要仔细观察,其中必有玄妙。” 此时蹑手蹑脚行进的张琬,眼前逐渐适应黑暗,仰头看见上空散发微弱光芒的星宿图样,暗叹:“还挺好看的呢。” 可黑暗之中的水滴声,却时不时敲击着众人紧绷的心弦。 张琬走的有些累,停顿歇脚,掌心摸索身侧的笨重青铜祭球,嘀咕道:“实在不行就投了吧?” 秘境者,可将祭球投入管道,则视为弃权。 语落,忽地黑暗中有一人唤:“怎么感觉好像人越来越少?” 闻声,张琬好奇探手一摸,才发现身前空旷处,竟然突显石墙阻隔,不禁后背发凉出声:“有、有人吗?” 语落,声音逐渐飘远散去,并无任何回应! 秘境,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啊?! 张琬胆怯的绕圈行进,掌心摩挲石壁,走到某处死角,身影依靠角落,无助念叨:“什么吉卦,分明就是倒霉卦嘛!” 难怪坏女人先前让自己不要费力参加祭庙考核。 现在张琬连找投祭球的地方都看不见,有些欲哭无泪! 黑暗之处,忽地有一高挑俏丽暗影浮现,随即竟移动而来! “啊,你、你是鬼吗?”张琬吓了一跳,模糊张望笼罩黑袍的长影,稚声问。 对方摇头以作回应,慢悠悠转而行进别处,却又会停顿,颇有等待之意。 张琬见状,连忙亦步亦趋在黑暗之中跟随,询问:“那你也是落单的人么?” 语落无声,张琬纳闷之余,心想这人怎么跟坏女人一样都有不爱说话的习惯啊。 “我叫张琬,你呢?”说话间,张琬想迈动小短腿追上对方看看样貌。 那人却好似察觉张琬意图,反而故意行进的更快,不曾答话。 本就有些体力不行的张琬,这下没了探究心思,行走的缓慢不少。 而对方并未越走越远,反而随之减缓步伐,分明有意照拂。 张琬察觉,眼露喜色,软声答谢的唤:“你人真好呀。” 语落,对方似是溢出轻笑,声音比水滴声更清澈透析,更因被黑袍笼罩而神秘,让张琬好奇的紧! 奈何对方始终跟张琬保持一段若即若离的距离,仿佛手握缠绕张琬的风筝线,冷淡疏远却又细致入微,丝毫不曾松懈的牵引控制。 不多时,张琬跟随配合站在某处,掌心按住石壁松动处,那人亦在不远处找寻摆弄。 忽然间眼前石门松动,黑暗之中露出微光! 张琬惊讶张望内里光亮,面上掩饰不住欣喜,偏头再欲唤那人时,却发现对方已不见人影! “你在哪呀?”张琬发现自己掌心若松开抵住的石壁,石门就会关闭,只得僵持动作,心生担忧的呼唤。 黑暗处,并无任何回应,那个人好像突然蒸发一般,没了踪迹。 良久,张琬小胳膊撑的酸疼,才只得独自迈步进入光亮处。 而此时石壁之外的纤长身影,悄然静立,黑袍晃动,微微露出身侧系挂的药草佩囊。 若是张琬瞧上一眼,大抵就会立刻知晓秦婵的身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1、第二十一章 寒风肆虐不减,飞雪如纱雾飘动模糊祭庙光景,悠远钟声响彻时,众人都在观望悬挂排名之处的楼阁动静。 “今日真不知哪位能成为灵者参与元日祭天大礼?” “论才智身手齐王女和晋王女两人都不输于其它皇女啊。” “不过秘境内有两枚圣符,今年兴许有两位灵者亦说不准呢。” 热闹之处,祭祀大殿内两派祭徒无声处编织符结,用以准备在年末元日节散发国都民众赐福。 大殿之内设有雅阁供圣女小憩,燕曦从阁内出,行至星盘楼。 没想却见秦婵亦在其中,燕曦微微意外。 星盘楼内,高耸青铜星象仪陈列其中,其间青铜齿轮交错纵横,严丝合缝。 眼前巨大而繁密的构造仪器,主要负责记录古王朝数百年来检测的星象记录。 而这一切都是为方便祭司更精准推测春耕夏耘时历,用以保证耕稼陶渔不出差错。 “太阴圣女真是殷勤,难道就不担心秘境中的动静?”燕曦试探道。 “秘境是为试验诚心者所设圣地,你我只负监督之责,谈何担心?”秦婵迎上燕曦试探目光,淡然应声。 国都祭庙的九处秘境是古王朝多位太虚大祭祀穷极一生的心血,其间精妙绝伦,复杂多变。 哪怕是两位祭司,恐怕亦很难全部解开祭庙内秘境的妙处。 更因为数百年来的太虚大祭司一分为二,两位祭司亦只负责钻研自己管辖所属秘境圣地。 换言之,秦婵不知燕曦所设之局,而燕曦亦是如此。 这几年里太阳祭司一直在筹谋拉拢人心,燕曦更是跟二皇女私交甚密。 此回初次用祭庙秘境来从皇女和王女中考核选拔灵者,燕曦心间亦早有内定人选。 所以才想探听秦婵的口风。 “秘境者当是心性沉稳坚定,勇武矫健,王女张琬却无一相符,难道就不怕她的心神困失秘境,到时吓得魂飞胆破,岂不平白丢了命?” “天命如此,非人力所能为,那就只能替王女张琬准备棺椁。” 语落,燕曦面色微变,心想秦婵真是铁石心肠啊! 无声时,两人目光却纷纷注意到阁中转动的笨重齿轮声,青铜祭球活动落入时,接连发出铮铮回响。 这意味着已经陆续有人开始弃权退出考核。 秦婵沉敛眉目瞥向祭球,忽地一怔,顷刻间,波澜起伏。 那有女孩姓氏的青铜祭球,竟然沾染淋漓鲜血! 寂静之地,阁楼外飞雪随风钻入殿内梁柱缝隙处,悄然穿透其中,淹没黑暗。 冷风阵阵吹落内里秘境深处,时辰回转至初入光亮里的张琬。 张琬独自行进,掌心捧着青铜祭球,一心只打算赶紧投球离开鬼地方! 谁想,眼前未见到人影,耳旁却听闻微弱人声,张琬吓的一怔,呼气缓神,侧耳倾听。 “外面很多人都迷失在阵里,我们几人看来最有希望了。”说话者是二皇女张滢,正对着皇长女张妤信心说道。 王女晋宥不以为然的走向一旁察看内里,同王女齐颖讥笑出声:“如果一枚圣符都没有找到,我们亦只是失败者而已。” 语落,王女张琬突然的出现,引得四人目光。 张琬亦是意外,没有料到里面竟如此热闹。 皇长女张妤认出女孩是跟太阴圣女有婚约之人,主动出声:“张琬,你还好吗?” 这位自幼不祥的王女,名声在外,旁人一听名讳,亦明白来历家室。 王女晋宥更是早就对张琬多有不屑,因而并未主动言语,反而嗤之以鼻。 “我挺好的。”张琬有些抵触张妤的关切,下意识退避距离,不太热情的应声。 这位皇长女面上装的亲切,可上一世一朝称帝,她直接把皇室和诸侯王室杀的血流成河。 张妤见对方避讳模样,暗自困惑反常,却也没有再多言。 二皇女张滢见张妤被冷落,心生嘲笑,她真是什么人都想去拉拢啊。 这张琬跟其它诸侯王女最大不同之处就是她同样拥有皇族血脉。 说起来,张琬可以算是两人的堂妹,本来应该是值得拉拢的王族势力。 可惜张琬出生时就跟太阴圣女有婚约,往后只能当个空架子亲王。 而二皇女张滢又因为跟太阳圣女结盟,所以更不可能去跟与太阴圣女有姻亲关系的张琬来往。 众人心思各一,话不多说,便继续在内里找寻圣符下落。 而张琬亦故意避开些张妤,自顾行进,抬眸看向眼前许多形态逼真姿态各异的天神青铜像,心有敬畏。 几人环顾殿内无果,只得顿步,二皇女张滢打探的出声:“这里有三十二尊太阳天神青铜像和三十二尊太阴天神青铜像,想来两枚圣令应该就在此处,你们有何发现?” 王女晋宥看破心思应:“若真有发现,我自是去取符令,何必多费口舌兜兜转转耽误时间?” 语出,张滢面色难堪,暗想晋王女真是傲慢! 张琬更是饿的腹中饥肠辘辘,视线打量这些高大的天神青铜雕像,莫名感觉它们的眼睛好像都在看自己,不禁犯怵。 这些天神青铜像不会是活的吧! “小王女的面色似乎不太好,怎么了?”王女齐颖注意着动静问询。 “我吃药就没事了。”张琬摇头应声,探手取出身侧瓷瓶,倒出药丸服用,仍旧不太习惯苦味。 真是不明白,坏女人准备的药,怎么能如此难吃呢。 更可气的是,母亲听说是坏女人给的药,所以连带以前的糖果都不给张琬了。 齐颖见张琬一副虚弱姿态出声:“小王女若有需要,不妨直言。” 张琬看向眼前王女,认出她是齐锌长姐,心间暗自诧异两姐妹性情差距,弯眉笑应:“嗯,多谢。” 齐颖弯身温和道:“小王女太客气,不知方才是如何解开迷阵?” 先前王女和皇女都是两两互相配合,推断出石墙运行与卦象遥相呼应,这才寻出空门。 可这小王女病弱至此,又是独身一人,所以齐颖怀疑她可能早就知晓答案。 天真的张琬还不知自己被猜忌,满脸真诚应:“刚才多亏有一个人帮忙,所以我才能进来呢。” “那人她去哪了?” “不知道,等我转过头就找不到她了。” 见此,齐颖更觉对方有意隐瞒,因而多了几分心思。 张琬服用药物,面上恢复些许精神,目光看向眼前关切模样的齐颖,鼻尖轻嗅,忽地在她周身衣物闻到脂粉淡香。 好熟悉的味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闻到过呢? 念想一晃而过,张琬并未琢磨透脑袋里的想法,便被另一声响吸引注意。 二皇女张妤心神恍惚,惊吓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些天神铜像一直在看着我们?” 晋宥仰头察看,面色微变,齐颖见此,试探行进,验证猜想。 闻声,张琬心里偷偷松了口气,暗想原来不止自己一个人被盯呢! 皇长女张妤亦观察铜像位置,探目道:“可能圣符就藏在其中天神铜像之中吧。” “天神铜像,不可贸然触碰,这要如何找寻?”晋宥狐疑道。 齐颖微叹:“是啊,秘境之中变化莫测,若是对天神不敬,恐有惩罚。” 张琬则不太敢凑近观察狰狞獠牙的天神铜像,脑袋里只想投落祭球,赶紧离开! 于是张琬转而起身找寻能够投祭球的铜制兽口,视线很快落在墙壁较高处兽头,一时有些捉襟见肘。 这高度真是有点欺负自己呢! 张琬仰头张望,踮脚欲动作,没想身后却传来王女齐颖声音唤:“不知小王女有何见解?” 语落,张琬尴尬的掩饰动作,暗想投祭球就意味当众弃权。 这多少是有点丢面子呢。 “我、我觉得……”张琬支支吾吾心虚低头,不敢看向四人,视线瞥见地面投落交错暗影,忽地一顿,“铜像的影子,很奇怪呢。” 如此一说,四人亦低头观望,各自退开,随即观察投影。 张妤迈步沿着投影行进,思索出声:“外面迷阵上空就有星宿图,天神铜像头颅,似乎亦连接成二十八星宿图。” “如此一说,那岂不是要知道石室方位,就可断定哪七宿?”王女晋宥亦反应过来,连忙偏头张望内里察寻。 二皇女张滢亦不甘落后,而王女齐颖却并未动作,目光幽幽看向张琬出声:“小王女,真是聪敏过人。” 张琬闻声,暗自藏起祭球,怪不好意思的笑应:“这只是凑巧而已。” “小王女太过谦虚了。” “哎,你不着急去找吗?” 王女齐颖眼露深色的温和应:“圣女藏符之处,必定有深意,尤其是太阴圣女,因而需要好生思量。” 张琬见齐颖提及坏女人,眉目间显露不同寻常的柔软,鼻尖嗅闻萦绕的香味,更觉熟悉,禁不住好奇问:“不知你用的是什么香呀?” 王女齐颖并未多想,如实应:“这是用玉兰花特意晾晒研磨而成的熏香,淡雅清香,小王女莫非喜欢?” 闻声,张琬脑袋里的记忆一下翻涌,圆眸浮现震惊! 难怪自己总觉得味道熟悉,前不久的深夜里,坏女人周身就曾出现这股脂粉淡香! “请问这香只有你一个人用吗?”张琬掩饰不住心思的问。 “当然,这是自制调用私密之物。”齐颖不解其意的应声。 语落,张琬目光盯着眼前的王女齐颖,而后又看向不远处的皇长女张妤,视线在二者间不断徘徊,小脑袋已经彻底烧糊涂了! 坏女人,她到底脚踏几条船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2、第二十二章 现下内里加上张琬,总共才五人,其中皇长女张妤肯定是毋庸置疑。 王女齐颖则显得微妙隐晦,让张琬一时不太确定。 至于另外两人嘛,其中之一的王女晋宥,更是从不掩饰对坏女人的推崇敬意,所以老早就敌视冷落张琬。 这么一想,张琬突然觉得自己的未来,可谓是愁云惨淡呐! 正当张琬心思混杂时,皇长女张妤有所发现的出声:“或许太阴圣符就藏在朱雀方位七宿之一的天神铜像。” 闻声,齐颖亦迈步前去动作察看,好似在意的紧。 见此,张琬知趣顿步避讳,实在不愿参与眼前这么复杂的竞争关系。 四人都想根据星宿图来验证猜想找寻圣符,一时无人注意张琬。 于是张琬转而偏头踮脚,试图将祭球投落其中,心想反正坏女人说过自己无需积极参与竞选,那自己弃权,合情合理呀。 如此自我说服,张琬举着笨重祭球艰难凑近兽口,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顿时吓得张琬哆嗦动作! 青铜祭球骨碌的从掌心滑落,径直砸中脚背,顿时张琬疼得小脸皱成一团,眼角挤出晶莹泪花,抽疼出声:“嘶!” 张琬疼得单腿跳脚,缓和的探目去瞅那方四人究竟突然发生什么事?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把张琬吓一跳! 没想却见二皇女张滢右手衣袖竟然已撕裂开来,血迹斑斑,隐隐可见白骨,惨叫连连! 而离她最近的一尊凶神恶煞太阴天神青铜雕像,它那锋利交错铜齿正犹如闸刀般猛力转动,不少鲜血顺着铜像滴落,见者无不是畏惧神色! “她真是太着急了。”王女齐颖低声叹道,面上却并未有多少担忧,全然不同先前关切张琬模样,甚至可以判若两人。 王女齐晋宥惊魂未定,面露错愕看向另外两人淡定神情,不由得心生警惕出声:“她这情况必须退出考核送去巫医署救治吧?” 闻声,皇长女张妤探手取下张滢身侧沾染鲜血的祭球,随即将其投落兽口,眸间闪过不可察觉喜色。 张琬呆滞的看着眼前残忍场面,鼻尖嗅闻浓郁血腥,难掩恶心,腹中翻涌不停,面色惨白,隐忍出声:“我也不想待了,劳烦替我投祭球吧。” 再这样待下去,张琬真怕自己会晕过去不可! 闻声,张妤沾染鲜血的掌心,一并将张琬祭球投落兽口。 两青铜祭球于黑暗处,快速滚动,铮铮两声接连响起,画面亦随即转换。 寒风中祭徒们匆匆抬动疼昏过去的二皇女,从廊道赶去巫医署,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祭庙考核失败的下场,太残酷了。” “据说是二皇女误触太阴天神铜像,所以才遭惩罚。” “这都不算什么,两位祭司当年接受天神考验时,可是险些丢了命呢!” 不知觉间日渐昏暗,祭铃声于风雪中悠扬响起,考核时辰已到。 两位寻得圣符的人名赫然出现布榜,皇长女张妤和王女齐颖各寻一枚圣符并列而行,成为热议人物。 楼阁内的燕曦见二皇女竟然就这么惨烈出局,才觉自己大意失防,眉眼怒意如火焰般熊熊燃烧,阴沉出声:“秦婵人呢?” 今日入秘境考核有数十人,唯独跟自己联盟的二皇女张滢出事,必有蹊跷! 上回燕曦想利用张琬给秦婵一个下马威,看来这回是迎来秦婵的回招! 只是燕曦怎么都没想到,秦婵竟然会选择对二皇女出如此狠招! 毕竟张琬不过是亲王之女而已。 而张滢则身份截然不同,皇女是将来继任女帝的人选。 秦婵却就这么轻易断绝张滢的继任之路! 巫史眼露畏惧的应:“回禀太阳圣女,太阴圣女去看望受伤的小王女张琬。” 燕曦心间疑惑问:“张琬,她也受伤了?” “据说是伤了脚,无法行动,估计伤势不轻。” “真伤假伤,恐怕还不一定吧。” 语落,燕曦属意巫史去着人私密查探,绝不打算就此罢休! 夜幕之下,烛火朦胧,寂静屋院内里娇俏隐忍声渐响,好似寒风凛冽中的花骨朵,分外惹人娇怜。 床榻内里张琬小脸苍白,密布冷汗,纤小白嫩的左足裹着纱布,完全不敢动弹半分。 此时端坐榻旁的坏女人,目视巫医退屋离去,秀美眉目间淡定从容,全然瞧不见半点关切,简直薄情寡义的很。 “怎么你都不问我疼不疼?”张琬委屈巴巴的趴在软榻,眉眼看向冷冰冰的坏女人,嗓音微哑的唤。 “小王女方才已哭过好几回,难道还需要过问?”秦婵看向女孩红润眼眸,略显无奈,真是不知说她幸还是不幸。 先前秦婵看到女孩投落的祭球沾染鲜血,还以为她亦中了机关。 谁想她却是自己呆头呆脑的被祭球砸中脚。 对此,秦婵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我那是因为脚太疼,才不是故意想哭。”张琬面热的解释。 “原来如此么。”秦婵不欲戳破女孩的言不由衷,淡淡应声。 张琬见坏女人如此反应,面热窘迫的偏头不去看她,只觉左脚好像断了般的疼,顾自念叨:“如果母亲在的话,才不会只是这样坐着呢。” 闻声,秦婵幽深眸间显露迷茫,视线落向眼看又要抽泣抹泪的女孩,暗叹她莫非是水做的不成? 安抚,秦婵不太擅长,却也见过为孩子向巫医求药治病的妇人如何神态。 原本正趴在软榻自怜自艾的张琬,忽地察觉身后细索动静,随即有纤长暗影投落,遮掩纱帘外烛台光亮。 清冽幽香倾覆而来时,让张琬意外的安心。 张琬迟愣的眨动水润明眸,偏头看向半拥住自己的坏女人。 她那沉静墨眸并不见多少温情动容,眉目神态亦是一如往常淡漠,可掌心拍抚动作却很轻柔。 让张琬不自然的脸红,害羞的唤:“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自从知道坏女人的真实身份,张琬就再也没有像以前在藏书阁那般,总是亲昵黏着她,因而一时有些不适。 秦婵迎上女孩黑亮澄澈明眸,纤长指腹弯曲替她擦拭泪珠,沉吟思索应:“这不是小王女想要母亲般的宽慰么?” 语出,张琬只觉一股热意从发疼的脚底板冲上天灵盖,羞赧稚声答:“我不是、我没有!” 那只是一个比喻说法而已,没想坏女人竟然真以母亲自居来戏弄人! 秦婵眼露不解的看着反复无常的女孩,周身气息骤然低沉,漠然道:“既然小王女不需要,那就好生休养吧。” “哎,你这就要走了么?”张琬回想起白日里种种,心有余悸,更不想一个人待在屋里,探手轻扯对方衣袖,不愿她起身,软声唤。 “当然。”秦婵垂眸看着女孩乞怜模样,话语却应的分外冷硬。 很显然秦婵不满意女孩先前的反应。 “你再多陪陪嘛,我没有不需要。”张琬目光落在坏女人冷峭姣美面容,指腹没有松开动作,言语示软,“现在一闭眼就是那些会动的青铜雕像,它们还能咬断人的手,太可怕了!” 秦婵见女孩如此乖巧姿态,秀美眉目才柔和些许,侧身避讳她的脚伤,青竹般修长身段平缓躺在榻旁,解释道:“我在熏香里特意调制安魂药物,所以小王女不用担心陷入梦魇。” 张琬见对方神情有所缓和,不放心的念叨:“那你等我睡着,再离开吧。” “为何?” “因为母亲都是要守到孩子睡着,才离开啊。” 女孩话语应的理直气壮,秦婵一时竟然无言以对,薄唇微抿,只得生硬的应了一个字,“好。” 闻声,张琬方才松开拉扯动作,自顾出声:“说起来,今天我在秘境里遇到一个身穿黑袍的好心人,不知她有没有安全出来呢。” 秘境那么的恐怖,张琬真担心那个人会出事。 秦婵沉敛眉目显露几分趣味问:“好心人?” “嗯,幸亏有她帮忙找到迷阵的出口,否则恐怕我一辈子都出不来。”张琬现在真是对秘境有心理阴影了。 “小王女知道她是谁吗?”秦婵微微侧身看向女孩,打算坦白直言。 或许可以借此机会,让女孩放下心间芥蒂,不再胡思乱想。 张琬摇头,眼露沮丧的叹应:“如果知道她是谁就好了,这样或许还能带她离开秘境去我家住呢。” 语落,秦婵眸间微冷,疑虑的询问:“小王女不知对方身份就想带她回府?” 这让秦婵想起女孩初见自己时,她亦是不知身份底细就热切的想让自己去她府邸。 “对啊,她帮了大忙,所以我想报答她。”张琬觉得那人是个好人,心里更是感激,兴致勃勃的说,“而且她很神秘的样子,真是有趣呢。” “那小王女不如直接让她去府邸做巫史,岂不是更好?”秦婵幽幽提及女孩曾经对自己说的殷勤言辞。 张琬一听,还真有些心动,全然没有察觉危险临近,思索出声:“可是我都不知她的身份,兴许是其它王女或皇女呢?” 秦婵闻声,美目阴沉,心口莫名郁气,暗叹若真让女孩顺了念想,恐怕她的府邸不知要养着多少好心女子。 这般一想,秦婵幽怨眸间暗色更深,自是不许如此。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3、第二十三章 屋内香炉淡雾飘散,烛火昏黄,微微照亮床榻一角静谧光景。 纱帘间,张琬明眸微微显露倦态,却还是兴致不错,稚声念叨:“如果以后有机会见面的话,再向好心人答谢吧。” 秦婵目光投落女孩真挚期盼神情,莫名不适,微冷道:“小王女这般喋喋不休,何时才能入睡?” 以后,决计是不可能。 张琬看向面色如常的坏女人,却发现她的幽深美眸透着阵阵冷雾,仿佛像是无尽深渊,让人忌惮。 见此,张琬只得乖巧闭眸应:“好吧,我不说话就是了。” 一时无声,只余屋外狂风飞雪拍打屋瓦沙沙作响,细碎错乱声充斥张琬耳旁时,心思却时刻注意枕旁动静。 因着张琬想起先前提及让坏女人等自己熟睡再离开,便更有些好奇她的动作。 许是眼前不见任何光亮,因故听觉和嗅觉等特别灵敏,张琬甚至好像能听到坏女人轻柔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好似羽毛般钻进耳朵深处,有些痒痒。 她,难道这是先睡着了么? 张琬想要微微侧身偷看坏女人的动静。 没想却被温凉掌心轻抵住动作,张琬不敢睁开眼,鼻尖清晰嗅到坏女人袖中钻出的清幽冷香,像极冰山之上的雪莲。 虽然张琬从来没有见过冰山雪莲,但是听母亲提及此花生长在人迹罕见的极寒冰川之上,美丽又冰冷,神秘却危险,莫名特别符合坏女人给人的感觉。 “小王女若是不顾及脚伤,胡乱动作,往后成了小瘸子,可不要追悔莫及。”蓦然,坏女人清润间不乏冷淡的声音响起耳旁时,恍若枝头簌簌倾落的冰雪,使人陡然清醒。 张琬睁开眼看向并未有半分睡意的坏女人,好奇出声:“那你会因此取消婚约吗?” 伤残之人,通常登不上大雅之堂,更容易让人觉得丢失脸面,绝不是适宜嫁娶之人。 秦婵轻挑峨眉,已然看出女孩藏不住的小心思,略微不满,面上更是淡漠,反问:“小王女可曾听闻一种名为断骨治伤法?” “没有,这是做什么用?” “人的骨头若是不能及时正骨,便会错位生成,造成残疾,所以为了能恢复如常,便要将原本的骨头重新弄断正确拼接,便于治愈疾症。” 闻声,张琬整个人都惊住无声。 见之,秦婵不紧不慢又道:“小王女可知人的左足有多少块骨头?” 张琬顿时感觉左脚好像疼得更厉害,无声摇头回应。 “二十六块,若小王女因左足残疾而有损联姻,便要如此医治,所以一定要格外爱护自己体肤,知道么?” “嗯,我、我知道了。” 眼见坏女人说的轻描淡写,精致眉眼却满是不容置疑,张琬悻悻的咽下自己的心声。 真要用这种残忍的治疗法子,自己还不如成瘸子得了! 秦婵见女孩打消以此来退婚的念想,眉眼冷意稍稍褪去些许,掌心隔着被褥轻拍安抚,郑重出声:“我不知小王女因何质疑联姻,更不知如何解释关乎将来的猜忌,但我可以保证婚事绝不会废除,所以切记不要节外生枝,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张琬并不意外坏女人的威胁话语,可是看着坏女人美目深处少见的宽和,一时微微恍惚。 自己,要相信她一回么? 心间反复纠结,困意悄然席卷而来,张琬眼皮挣扎不过两下,便放弃抵抗,眼前陷入混沌暗色。 可张琬脑袋里却在此时想起另一件被自己忽略的事。 坏女人到底跟皇长女张妤和王女齐颖三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呀! 张琬很想现在就问坏女人,却发现自己已然无法动作,仿佛被捆绑一般,只得沉沉睡去。 深夜里祭庙风雪交加,灯笼摇晃,隐有增大之势。 秦婵从屋院移步而出,长身背对光亮,姣美面目陷入暗色,视线看向飞落廊道外的些许莹白积雪,缓声:“小王女屋内的熏香不能停,每日清点药丸数目,另外要时刻记录饮食起居,以便观察。” “遵令。”祭徒合上屋门,恭敬应声。 巫史于暗处走近,汇报道:“圣女,抓到一探听耳目。” 秦婵仰头注视雪夜里无边暗夜,沉静眸间远比夜空更要晦冥漆黑,其间足以吞噬任何光亮,淡漠道:“那就按规矩处置。” 长夜漫漫,有人安稳入睡,自有人彻夜难眠。 巫医署内的二皇女张滢疼得面色浮白青筋暴起,完全不敢去看自己血淋淋的断手处! 燕曦放出数只蛊蚁,它们强有力的倒钩上颌正盘旋伤处伺机而动,眼露傲慢出声:“二皇女,怎么会中太阴圣女的机关?” 张滢满面冷汗的躲闪目光应:“我只是想先行一步寻找太阴圣符,没想被她们算计。” “真是愚蠢!”燕曦见对方竟是想兼得秦婵的圣符,贪心不足,这才着了道! 秘境,那可是连燕曦亦不敢肆意妄为的圣地,太蠢笨! 张滢面色难堪的出声:“圣女,我对您绝对忠诚,永不背叛您!” 燕曦俯瞰的沉声道:“二皇女但凡直接取出太阳圣符,何至于落到现在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地步?” 如此蠢人,真是让燕曦都感到无比厌弃! 语落,蛊蚁猛地咬住血肉,屋外狂风呼啸随即吞噬二皇女疼痛惊慌呓语。 天光微明,风雪亦有所消停,张琬睁开眼,才发现屋内已是通透光亮,微微刺眼。 张琬偏头看向枕旁,空荡无人,掌心轻触没有半分热意,很显然坏女人是夜里就离了屋。 因着脚伤,张琬更记着坏女人的警告,更不敢随意动作。 早间,张琬坐在榻上用膳服药,丝毫未曾发现祭徒们注视记录。 不多时,张琬用完膳食,转而出声:“圣女在忙什么呢?” 张琬发现所谓太阳和太阴,都只是在外才区分,其实只要找相应门下的祭徒就不必细分,对方自会明了。 “回小王女,圣女去祭楼面见祭司,许是处理元日节事宜。”祭徒恭敬应声。 “对哎,元日节快到了,王女们可以回府过年节么?” “祭庙考核前五十名者在明日回府休假十日,其余人等只有元日节当日回府,年后初日便要回祭庙提前修习补缺。” 张琬一听,眼露喜色道:“那我岂不是可以准备离开祭庙啦?” 祭徒迟疑应:“小王女是献祭之人,按例当在祭庙内接受净化驱邪,不得肆意游走国都,再来您脚伤不便,恐怕需要请示圣女。” 闻声,张琬眼眸黯淡,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来这事要坏女人首肯才能成呢。 于是张琬便让祭徒搀扶坐在窗旁矮榻明亮处,不仅可以练字打发时间,还能从窗户看向屋廊动静,方便知晓坏女人何时回来。 屋内寂静处,炭盆火星旺盛,热意烘托,更容易使人口渴。 傍晚时分,张琬顿笔,掌心捧着茶盏小口浅用,唇间浸润茶水显出些许淡粉,目光转而看向窗外庭景。 夜色昏暗,飞雪泛着白亮,更映衬四处的幽暗,庭院花草树木凋败枯竭,山石沉黑如墨点,黑白之间,一副冷寂景象。 张琬鼻间呼出白雾,垂眸望向茶盏,呢喃道:“她好忙啊。” 语落,寒风吹拂屋檐下的檐铃,清脆而空灵,就像是冰块碰撞声响。 夜幕深处,张琬用膳洗漱,眉眼已见困意,仍旧不见坏女人身影,视线张望那方屋廊,并没看到两盏精美的银制悬灯,暗自叹气。 如此过了三四日,眼看元日节越发临近,张琬亦不甚淡定。 “圣女什么时候回来啊?” “奴,不知。” 又是一日夜幕时分,张琬实在是烦闷无趣,掌心拄着祭徒准备的小拐杖练习行进,心里琢磨着再不行的话,自己干脆就直接闯出祭庙! 没想,忽地瞥见窗外屋廊银灯暗影掠过,微弱冷光照落坏女人高挑身影如山林间覆盖晶莹雾凇不可高攀的雪树,疏离冷傲,矜贵卓绝。 张琬心间积攒数日的勇气,顿时蔫蔫化成一撮灰烬,随风而去。 唉,自己才不是怕得罪坏女人,只是担心以后一辈子都出不了祭庙。 思量至此,张琬拄着小拐杖慢吞吞行进到对面屋廊,视线落在门外巫史,仰头出声:“我想见太阴圣女商量些事,可以么?” 巫史眼露迟疑道:“小王女,圣女现在不便会面,不如明日再说吧。” 张琬正想问询缘由,却见身侧一行祭徒提着水桶等行出屋内,才知坏女人大抵在沐浴,只得面热的打算离开。 不料,屋内深处却传来一道清冽声音唤,“让小王女进来吧。” 张琬顿步,明眸困惑的探目张望,还以为自己听错声。 巫史暗自敛下眸间惊讶,抬手恭迎。 见此,张琬才拄着小拐杖蹑手蹑脚的行进屋内。 待屋门一闭,风雪声静寂,不知是炭盆蓬勃热意烘托的太暖和,还是因眼前主座上由着两位祭徒擦拭乌黑柔顺长发的坏女人,太过姣美,让张琬莫名拘谨发汗。 坏女人清冷面颊因沐浴而沾染薄红,秀雅眉目轻阖,疑似闭眸养神,白堇色云纹素衫勾勒纤长体态,圣洁而柔美,姿态微显慵懒,周身却仍旧透着不可侵犯的泠然,仿佛一尊散发莹莹光泽的玉像。 张琬没出息吞咽了下干涩喉间,心跳响动如雷鸣,奇怪的很! 莫非,自己这是犯病了不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4、第二十四章 炭火烧的吱吱作响,祭徒们服侍动作却悄然无声,寂静肃然。 张琬更是恨不得转身就走,用以掩饰自己的异常心跳! “不知小王女深夜来访做甚?”秦婵微微抬动美眸,示意祭徒退离,而后端起茶盏浅饮。 “我、我想出祭庙跟母亲过元日节,可祭徒们说这事要询问圣女,所以才来打扰。”张琬避开目光应声,暗自平复心跳,因着脚伤不好盘腿坐席团,只好拘谨的拄拐杖站着说话。 语落,秦婵放下茶盏,神情不明,淡淡应声:“小王女就只是为此事而来么?” 张琬被问的一愣,无辜圆眸轻眨的看向坏女人,暗想她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呀? 还未待张琬思量清楚,坏女人忽地又问:“小王女近来服药用膳如何?” “一日餐食都不曾缺,汤药亦是每日两服。” “可曾出现梦魇心悸之症?” 张琬摇头回应:“未曾,这几日都睡得很好。” 语毕,堂内又陷入寂静,张琬还是不明白对方心思,暗想她问了这么多,自己都如实答复,怎么就不回应自己的问话呢? 烛火摇曳,秦婵探手翻起案前的竹简,好似完全不打算继续言谈话题。 张琬更是纳闷,单脚站的亦有些难受,只得再度主动出声:“那我能出祭庙过元日节么?” “元日节,张亲王会来祭庙参加元日祭祀,小王女到时自能相见,不必出祭庙奔波。” “可我不想待在祭庙过元日节,你是不肯答应吗?” 闻声,秦婵微簇峨眉,幽幽道:“小王女这是在请示圣女,还是在命令圣女呢?” 这话说的张琬一下没了底气,只觉此时坏女人比千年寒冰还要冷硬,全然没有前些日夜里的温柔宽和,迟疑应:“对不起,我已经等上你好些日,所以今夜才有些心急。” 张琬在祭庙待上大半年,到底还是识得些许森严规矩。 王朝里的祭司与圣女,除却女帝和诸侯王,其余人等基本都是可以任由随意处罚。 更何况自己一个被献祭的不祥王女,如果惹的坏女人不高兴怕是小命不保! 堂内无声时,坏女人合上竹简,随意置在一旁,目光看了过来,一瞬都不曾移开。 张琬被看的更是害怕,连带拄着拐杖的掌心都渗出汗,眉眼黯淡,暗想看来是没希望了吧。 心间失落的张琬,垂眸掩饰郁闷情绪,便打算告离,不欲多待受气。 谁想坏女人却忽地出声:“明日辰时会派人备车马祭徒护送小王女回亲王府,过时不候,可记住了?” “嗯!”张琬难掩惊讶的迟钝点头,眼眸恢复光亮喜色,生怕慢一步,坏女人都得反悔! 坏女人却神色自若与先前并无多少变化,只是抬动好看的玉手,幽幽唤:“过来。” 张琬得了答允,心情大好,移动小拐杖听话的走近主座,眸间略微疑惑的看向坏女人,不解其意。 秦婵视线观察的看向女孩始终不曾施力的左足,微蹙眉,抬手示意同座主位宽椅。 见此,张琬倒也没多犹豫,转而坐在一旁,缓解先前站的腿疼。 张琬瞥见坏女人周身叠层垂落的漂亮裙摆,暗叹雅致静美,因而端坐规矩,不舍破坏半分。 “小王女,可会磨墨?” “啊、我会。” 张琬应声,收敛自己莫名的小心思,不解坏女人话语,暗想在祭庙修习,若连磨墨都不会,那自己还怎么考核? 又或者,坏女人觉得自己没用到如此地步?! 秦婵纤纤素手拿起一方砚台,放至女孩面前出声:“那就请小王女磨墨,如此才好下令备车马。” 张琬看着眼前一方砚台,而后又看向正经模样的坏女人,并未怀疑,很是配合的挽起宽袖加水磨墨。 不多时,张琬看着砚台里的墨汁,天真的询问:“这些够了么?” 谁想,坏女人翻看竹简,专心致志的并未抬眸,相当轻慢姿态的应:“不够。” 闻声,迟钝如张琬亦有所察觉,白净脸颊微鼓,却还是耐心继续研磨,暗想果然坏女人没有那么好说话呢。 枉费张琬刚才还以为坏女人大发善心,真是天底下最大的错觉! 烛台光亮摇曳间,磨墨的细碎声响不停,张琬困顿的眼皮耸搭,手腕亦有些酸涩,耐心渐无,嘟囔的直白唤:“你是不是根本不想我去祭庙啊?” 秦婵停顿翻阅动作,偏头看向女孩无辜眉眼,其间凝聚困意迷蒙润光,方才直抒其言,“小王女上回出逃祭庙之事历历在目,实在是不得不防备一二。” 这话一说,张琬本来有理亦没那么硬气了。 说起来,张琬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笨死了! 竟然一股脑把真实心思全告诉坏女人,现在想改口扯谎都无处编排。 “既然这样,那我不出祭庙就是了。”张琬见此,心里已经不对坏女人抱有任何期望,探手打算拿小拐杖告离,以免被继续戏弄。 谁想,张琬却发现自己的小拐杖竟然不见了! “奇怪,拐杖掉哪去了?”张琬偏头朝宽椅左右探头张望念叨。 “方才我命掌茶的祭徒把物件取出门外。”坏女人不紧不慢的悠悠道。 张琬目光茫然的看向对方,只见她正提笔于案前书写,眉目秀丽,风姿绰约,迟钝询问:“那我怎么离开啊?” 秦婵顿笔,目光看向女孩无害圆眸里无助,淡然应:“小王女的左足,按理应该可以轻缓行步。” 虽然青铜祭球砸伤女孩左足弓背,但是从检查疗养来看,并未伤到断骨,至多就是血肉肿痛而已。 所谓断骨治伤言语,不过是秦婵前些日为了恫吓女孩的大胆念想罢了。 张琬摇头,心间惧怕疼痛,嗫嚅的应:“不行,我现在哪敢用左脚走路啊。” 那会的痛实在太过记忆深刻,张琬不敢。 见此,秦婵微叹,暗想女孩这样下去就怕往后真会落疾不可。 不多时,竹简笔墨干透,秦婵将其交予祭徒,吩咐道:“堂屋熄灯,只留夜灯。” 祭徒并未迟疑动作,反倒是巫史瞧着坐在圣女身旁的小王女,心间暗自诧异不知多少回。 寂静之处,灯盏渐而熄灭大半,祭徒们亦纷纷退离堂屋。 张琬傻眼的看着坏女人,心想她真就这么狠心的嘛?! “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我自然是去内屋休息。” 语毕,坏女人收拾竹简,起身动作,仪态优美,面目却不带半点迟疑,分外决绝。 张琬眼见坏女人离开身侧,周遭光亮黯淡,炭盆亦撤离,顿时觉得自己仿佛被遗忘的一叶孤舟! 可张琬实在不敢用左脚行走,心间更是觉得坏女人是在故意欺负刁难自己! 本就因数日忐忑而郁闷的张琬,眼眸禁不住泛红,一时置气,脱口而出道:“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人,简直是天底下最坏的坏女人!” 这般脆亮似银铃般的话语,掷地有声,仿佛投落冰湖之中的石子,激起涟漪阵阵。 闻声,坏女人动作微顿,垂眸深深看了过来,好似使人溺毙的幽蓝深湖,其间波涛汹涌! 张琬顿时气焰熄灭的干净,冷颤巍巍,才意识到自己失言。 “小王女可知对圣女失言不敬要受如何处罚?” “我、我说的是事实,你今夜一而再再而三的捉弄欺负人,难道还不承认么?” 秦婵沉郁眸间倒映女孩胆怯惧怕却又娇矜不服的稚嫩面容,颇有几分慷慨赴死的意味,薄唇微抿,喟叹出声:“小王女不试试行走,怎么知左足不能用呢?” 长此以往,女孩兴许真会因心间畏惧而成为瘸子不可。 可此时的张琬却怎么都不会再相信坏女人,委屈的偏头应:“我都说了会不舒服,你分明就是想看我笑话,大不了要杀就杀吧,反正我又不是第一回了。” 语落,屋内一时冷寂,更因撤离炭盆,周遭渐而透着丝丝沁人冷风。 一心以为坏女人会直接命祭徒处死自己的张琬,整个人已然察觉不到冷热变化,心里只有忐忑哀凉。 谁料就在此时,忽地一股力道猛地拉扯张琬起身离了宽椅,让人猝不及防! “呀!”张琬一时惊的溢出声,神色慌张无助。 这声动静惊的外面的祭徒们,纷纷面色微变。 巫史面热清嗓,却又只得装作若无其事,暗叹圣女会不会太心急了些啊。 此时屋内的秦婵纤长手臂搀扶住眼前女孩,沉静道:“小王女这不是可以落地吗?” 闻声,张琬恍惚的垂眸看向踩在地面的左脚,掌心却不敢松开抓住坏女人的手,下意识的抬起左脚,急切出声:“先别、别走。” 奈何,坏女人根本不听,反而自顾引导,张琬被迫的行进,左足虚浮,不敢下力,软声念叨:“不行、慢点疼。” 秦婵垂眸看向似藤蔓依附怀中的女孩,一双漂亮眼眸扑闪间好似盛满易碎的琳琅珠石,让人怜惜的紧。 明明女孩先前冒犯言语,让秦婵很是不悦。 可现下见她如蹒跚学步的稚童,全心全意的依赖自己,任由掌控操纵,亦步亦趋。 秦婵忽觉心口蓦然膨胀充盈,微微不适,却反觉愉悦。 为此,秦婵生出一丝期望般的念想。 若女孩往后余生都只能如此依附自己就好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5、第二十五章 可惜如此念想,只存在一霎,秦婵突兀的想起母亲。 王朝圣女的联姻人选,绝不会是一位肢体残障之人。 哪怕女孩是亲王之女,又是其膝下唯一血脉,母亲亦一定会选择退婚。 毕竟当初母亲之所以答应让自己跟不祥尸胎名声的女孩联姻,大抵跟母亲那时在秘境接受考验失败有关。 王朝里不止女帝和诸侯王会有继任危机,祭司之间争夺亦是如此。 祭司若威信不存,就必须要拉拢皇室和诸侯王族,否则亦容易失权被废,进而作为献祭神灵或殉葬帝王之用。 如此一想,秦婵只得收敛心神。 眼见女孩行走渐而有序,不再哼唧惊呼,秦婵出声:“现下松开手,让小王女试试。” “别,我怕!”张琬立刻摇头,不肯依从,掌心紧紧抓住坏女人环绕的纤长手臂,全然没有注意到把对方好看的衣裳弄出凌乱不整的褶皱。 见状,秦婵薄唇轻扬,幽深眸间浮现淡淡笑意,手臂更是虚抬,任由女孩紧紧攀附,故作抽离姿态,悠悠出声:“方才小王女扬言死都不怕,如今却如此,岂不是自食其言?” 闻声,张琬面热的厉害,哪能听不出坏女人的取笑,便不欲她搀扶,僵硬收手道:“好,我自己走就是。” 哼,坏女人竟这般小瞧自己,张琬便故意不去看她,心想谁不要面子呀! 虽然张琬性子软好说话,但是王女身份在前,总归有几分矜持自傲。 语落无声,屋内只余蹑步行进声,张琬走的认真,虽是磕磕巴巴,却也确实比最初无力发麻,要好上许多。 张琬渐渐发现左脚确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疼,大抵真是被恐惧裹挟,所以才不敢落地。 正当张琬放松警惕,贪急的想往门处行进,谁想却因左脚过累酸乏,一时迟缓,未能跟上动作,身段突兀失衡,眼看就要摔倒! 张琬顿时吓得面上失色,心亦悬到嗓子眼,忍不住惊呼:“啊!” 本以为会像个乌龟一般趴在地面的张琬,整个人被突然搀扶揽住时,庆幸呼气! 好险,刚才差点就要在坏女人面前丢脸了! “小王女怎么就不知稳妥些呢?”坏女人幽幽声音响起,已然不复先前打趣笑意,甚至略带些许紧张。 可惜此时的张琬只顾着窘迫,并未察觉,更因被半揽在怀里,明显感觉到薄纱绵软,满面通红的拉开距离,支支吾吾的应:“嗯、我知道,现下不早该、回去了。” 明日辰时离开祭庙,过时不候,张琬没忘记坏女人的话。 “不急,我让祭徒备抬椅送小王女回屋,以免又添新伤,得不偿失。” “哦。” 这回张琬没敢反驳坏女人的揶揄话语,一心只想赶紧离开! 刚才真是丢死人了! 夜幕深深,屋内夜灯静燃,张琬脑袋裹着被褥,面色绯红,气恼又羞涩,喃喃道:“明明只是差四岁而已,怎么会有如此差距嘛!” 雪夜纷飞,不知何时消停,因白雪映衬,天亮的极早。 万籁俱静,张琬睡眼惺忪,随从一干祭徒巫史独身乘坐车马出庄严肃穆的祭庙殿门。 张琬目光看着远离的祭庙,才迟钝意识,或许昨夜是年前最后一次见坏女人。 先前出门时,对面廊下已不见银制灯盏,想来坏女人更早的时辰就已离开屋院。 看来她真的很忙呢。 不过从祭庙回到府邸的张琬,整个人懒散惬意的很。 除却陪同母亲用饭,闲暇练字走路,再无旁的正经事。 只是没想到坏女人安排送行的巫史祭徒却一道住进府邸。 每日里诊脉熬药熏香都成巫史操持的事务。 对此,母亲很是放心,老嬷嬷更是欣慰。 早间老嬷嬷服侍穿臃肿冬衣,佩上长命符锁,念叨:“小王女有福,太阴圣女如此贤惠上心,往后必是福泽绵长。” 闻声,张琬无奈出声:“嬷嬷,今日母亲请人来府邸做客,再念叨就要耽误了。” 那些祭徒巫史,分明就是坏女人派来每日看守自己行踪,哪有什么福气嘛! 老嬷嬷见小王女满面稚嫩,方才敛去深意,不再多言,和蔼笑笑应:“好。” 亲王府邸堂内,张亲王接见几位卿大夫共宴,因着府内没有王妃,宾客亦未带内眷,言谈较为正式。 张琬端坐在一旁顺从母亲,谦恭向众人问好,耳听她们商谈国政祭祀事宜,不似宴客,更像会谈,心间暗觉无趣。 午后宾客们告退离席,母亲因有旁的事,亦乘车马出了府。 张琬独自从廊道而过,掌心捧着手炉,迎面而来的冷风料峭,让人心神一怔。 满院积雪干净白芒,庭院栽种的树木亦枝叶凋零,早已只剩光秃树干,更添冷清。 真是没什么年节气氛啊,张琬如此想着。 随即,张琬顾自踩入庭院的积雪,脚下沙沙作响,落下印迹。 “嬷嬷,今年赵姨母家什么时候来府啊?”张琬记得以前娘亲的母家族人常来拜访,其中一姨母家有位表姐。 虽说前世儿时记忆略微有些久远模糊,但是张琬记得那位表姐说话温温柔柔,很好相处。 闻声,老嬷嬷迟疑道:“前些时日收到过赵氏拜帖,大抵过两日就会来府上拜见亲王。” 其实老嬷嬷对于赵姨母一家印象并不大好。 赵姨母盯上小王女的婚事,甚至想以亲上加亲为由有意撮合,所以这几年节日都会上赶来拜访。 可太阴圣女的婚事岂能毁约,亲王明令严拒,再加上小王女入祭庙,因而今年才没怎么往来。 张琬闻声,眉眼浮现几分笑意应:“真好,否则整日待在府邸无趣极了。” “小王女若是觉得无趣,倒不如同老奴做元日福结,亲王去年收到很是欢喜。” “好呀。” 王朝的元日节有互相赠送福结的习俗,福结是为彩带盘扣,其间书写祈祝言语,亦可做衣物挂饰之用。 从庭院回到暖和的屋内,张琬放下手炉,挑选彩带,跃跃欲试的询问:“不知嬷嬷喜欢什么颜色样式?” 老嬷嬷于一旁磨墨,不解的唤:“小王女怎么问起老奴?” “因为琬儿想给嬷嬷做一个福结报答多年扶养恩情。” “小王女言重,老奴万万不敢。” 张琬见老嬷嬷如此言语,指腹盘旋彩带,黯淡神色的出声:“母亲平日忙碌,琬儿又自幼没了娘亲,嬷嬷莫非觉得不祥,所以不愿接受么?” 话语说到如此,老嬷嬷哪敢推辞,忙应:“哪里的话,只要是小王女所送都是极好,老奴岂有不收之礼。” “那请嬷嬷来挑彩带吧。”张琬明眸变了神色,乖巧而欢喜的软声唤。 如此模样,见之少有不心软,老嬷嬷看着小王女长成,更是捧在手心,自不舍她心思落了空。 不多时,张琬提笔在彩带潜心书写祈福祝语,等待墨迹晾干,掌心捧着茶盏饮用,视线瞥见入屋往铜制薰炉里添加药物的祭徒,忽地想起坏女人。 自己要给坏女人也做一个福结么? 今年坏女人帮了不少忙,否则自己难以死里逃生。 可张琬又觉只是送福结给坏女人,未免有些太过简陋。 王朝祭司亦会在元日节命祭徒巫史发放神灵符结,其寓意大同小异。 而圣女更是享受王朝极高的敬重礼待,想来坏女人收到的赠礼,多是非富即贵之物。 自己必须得仔细准备才是,否则失了礼数,又该遭她取笑不可。 于是张琬在老嬷嬷的不解目光之下,特意跑了一趟府库,忙活半天。 待亲自挑选漂亮华丽各样玉石回到屋内,张琬把一方编织福结装饰的极为华美,越看越觉满意,期待的唤:“嬷嬷,这个福结如何?” 老嬷嬷打量悬挂小王女掌心的福结,欲言又止委婉道:“小王女,亲王向来喜纯朴,这福结有些太华丽张扬。” “嬷嬷放心,这不是给母亲准备的福结。” “可老奴的身份更是不得佩戴如此珠玉福结,有违礼制啊。” 闻声,张琬摇头,明眸闪烁,略微别扭应:“嬷嬷误会,这是给太阴圣女准备的福结,合适么?” 语落,老嬷嬷面上不复先前拘谨,连连笑道:“那这必定是再好不过的贵礼,老奴去寻一方漆匣和福袋装点,小王女再赠礼帖问安,则礼数更为周全。” 张琬见老嬷嬷如此言说,自是含笑,心间琢磨用词,暗想问安礼帖么。 先前坏女人每日都让自己写竹简,不如就交代些自己近来日常,再添加元日祝福吧。 傍晚时分,巫史照例诊脉笔录,而后便欲退离。 张琬犹豫的唤:“这些每日诊治记录都会交给圣女么?” 巫史颔首恭敬应:“是。” 语落,眼前清瘦孱弱的小王女,双手捧着精美漆匣,其间似是装载沉物,主动递近,郑重道:“那就烦请将这些一并交给圣女吧。” 夜风肆虐,风雪不减,祭庙屋院内,主座上的秦婵打开眼前的精致漆匣,其间有一方福袋,一册竹简,沉静眉眼中透着些许探究新奇趣味。 秦婵纤长玉手取出福袋中的朱红绣云纹图福结,打量样式,烛火照耀之下,彩带尾端点缀许多形形色色的彩玉珠石,让人不知该评价艳丽夺目还是五花八门的好。 虽说完全不符秦婵素日清雅喜好,心间却分外欣悦,细细端看半晌。 而后,秦婵才展开竹简,静心观阅,可美目间渐渐弥漫冷寂冰凉。 秦婵视线停在女孩提及期盼温柔表姐来访的喜悦字句时,幽眸微沉,暗想早知还不如让她断腿的好。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6-30 第26章 天光微明,亲王府邸内较往日热闹些许,奏乐轻缓,张亲王同来访的妻族中人在堂屋宴席言谈,杯盏不停。 庭院雪地里少女稚童三两成群,张琬则同表姐妹们有说有笑,面上洋溢着喜色。 因着不祥之人的名声,国都里的世家贵女大多避讳张琬。 只有娘亲的母家族人亲近相待,所以张琬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陪伴。 “许久不见小王女,如今好似身量长了不少。”赵觅看向眼前病弱苍白面色的张琬,不动声色的拉近距离。 “嗯,嬷嬷也是这么说呢。”张琬坦然笑应。 赵觅有意偏离众人,脚下引着张琬行进僻静出声:“这是好事,小王女身子日渐康健,往后才能继承王爵之位,参政理事。” 张琬心间略微迟愣的颔首应:“多谢表姐关切。” 母亲都从未说过这般长远的说词,温柔表姐真是思虑周详啊。 “其实自从知晓小王女进祭庙修习,我心间就一直很是不安。” “表姐不安什么?” 赵觅视线落向眼前毫不设防的张琬,她贵为亲王之女,皇亲国戚,除却势力强悍的五位诸侯王女,京畿王女之中,绝对是佼佼者。 无疑张琬是赵觅目前能攀上的最好归属,而且她又向来病弱性软,将来府中大权便会落入自己手中,到时岂不美哉。 “自是听闻祭庙规矩森严,若有出错,就算王族贵女亦会被重罚处置,所以担心小王女安危。” “表姐放心,我这不是没事嘛。” 语落,张琬心间有些感动,却见对方忽地拉住自己的手腕,体贴道:“雪地路滑,当小心些,若是脚伤复发就不好了。” 如此话语,张琬更是没有多想,目光看向温柔表姐,暗想她人真好呀! 可温柔表姐的动作却不曾松开,反倒一直这般拉着张琬,姿态亲密。 张琬迟钝的并未察觉,只当温柔表姐体贴照顾,更是热切的陪同闲逛庭院。 好一会,张琬走的有些累,方才出声:“表姐,我们不如落座吃些糕点茶水吧?” 语落,忽地手腕力道微重,张琬不解看向表姐,只见她忽地皱眉,神情伤感的唤:“今年难得来一趟亲王府,往后恐怕更难啊。” 这说的张琬满头雾水,前世印象里温柔表姐每回来府邸都是开心模样,怎么突然伤感了呀? 张琬手足无措的看着表姐越发泛红眼角,连忙从袖兜里取出绣帕递近,满是歉意的唤:“不知哪里惹得表姐伤心,还请明说吧。” “小王女误会,我、我只是不舍久别分离。”赵觅见张琬一如既往的好拿捏,探手接过绣帕擦拭眼角,心间暗喜。 “表姐若是愿意的话,不如留住府邸?”张琬没想到温柔表姐这么重情义,提议出声。 早知就该顺便给温柔表姐准备一方福结。 赵觅闻声,心间虽是满意话语,却并不是真想借住几日,摇头道:“小王女好意心领,元日年节将近,我母亲亦不会答允,所以只能借此跟小王女说几句贴心话。” 张琬不解问:“表姐想说什么?” “我听闻太阴圣女将负责今年元日祭祀,往后就是太阴祭司,那她必定不会给小王女生育后嗣,小王女继承的食邑封地会后继无人啊。”赵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试图挑起小王女退婚念头,“其实母亲想替我与小王女牵头姻缘,往后绵延血脉亲上加亲,奈何张亲王一口回拒提议,方才想起忍不住伤心落泪。” 这话说的张琬整个人呆若木鸡,白净小脸刹那之间红扑扑,像极熟透的柿儿。 关乎婚姻,张琬自小耳旁听到最多,亦只是自己跟坏女人有婚约关系。 至于其它,张琬是一概都不曾了解。 更别提生孩子,简直遥远的让张琬觉得像是在做梦?! 可现下温柔表姐竟然说以后想要跟自己定婚成亲! 张琬脑袋里一片茫然,却直觉的摇头,面热回应:“不、不行的,表姐。” 让自己跟坏女人退婚,母亲必定是第一个不答应。 至于坏女人,张琬想都不敢想,那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 “为什么?”赵觅意外张琬的直白拒绝,暗想她从来都不曾拒绝自己的提议,今日真是见了鬼。 以前赵觅来亲王府,只要开口,无论什么珠宝玉石,又或者时新玩意儿,张琬必定会答允,简直就跟仆人似的言听计从。 张琬见温柔表姐骤然神情变化,不免惊诧,解释道:“表姐,母亲说跟太阴圣女的婚约是自小约定,不许反悔。” 更何况现在自己肚子里的蛊虫,它真的会要命! 闻声,赵觅收敛些许不悦,掌心拽着张琬手腕,不肯放弃,低柔哄骗出声:“别怕,张亲王膝下只有你一个王女,只要闹几回,肯定就能行的通。” 张琬傻眼,心想这还是自己前世印象里那位温温柔柔的表姐嘛? 她竟然试图教唆自己跟母亲作对闹腾! 正当张琬决定寻个由头赶紧远离不对劲的温柔表姐时,老嬷嬷忽地从远处廊道而来,急切唤:“小王女,太阴圣女来府赴宴了!” 语出,张琬满眼困惑,母亲今日有邀约坏女人么?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自己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张琬视线跃过庭院里的茫茫白雪,探入悬挂喜庆年灯装扮的廊道光景,只见一身锦衣狐裘披风的高挑身影,螓首蛾眉,静立其间,不言不语,却让周遭侍奉的祭徒婢女等都成了暗色陪衬。 哪怕隔的有些远,因而面貌看的并不真切,但张琬莫名被勾住目光,心间已经笃定那人就是坏女人无疑。 说来奇怪,坏女人常给人一种奇特感觉,周身像是笼罩缥缈纱雾,似风若雨,轻柔却又泠然,如今虽瞧不清容貌,却反倒更加格外令人着迷出神。 张琬甚至怀疑坏女人真会蛊术,否则怎么其他人就没有这种奇妙的感觉呢? “表妹,今日莫非不陪表姐么?”赵觅顿时摒弃先前矜持尊称,目光满是敌意远望廊道中众人跪拜簇拥的女子,心间升起危机,特意做亲昵状,附耳低唤。 这般姿态落在周遭旁人眼里,无疑是赵觅在公然宣示关系匪浅的表现。 而张琬却仿佛被毒蛇咬了一般,很是不自在,连忙挣脱表姐束缚,面热道:“表姐,我去接待太阴圣女,请自便!” 说罢,张琬掌心提起裙摆,便迈步奔向廊道那方,心间从未如此庆幸坏女人的出现! 见之,赵觅心间暗自气恼,面上却不好表现,视线再去看廊道那模样姣美的女子,却见对方眉目似墨,深不可测,竟看的自己生起泠然寒意,不禁心怯。 这太阴圣女的幽静目光,让人如芒在背,赵觅下意识的不敢迎目打量。 暗叹,传闻中的太阴圣女,真是名不虚传啊。 数百年来,王朝历任圣女中,秦氏女年十二就已通过六处秘境考验,进而成为最早参与主持祭祀之礼的圣女。 这样一个厉害女子,将来不出意外的会成为太阴祭司。 祭司兼济王朝诸多事物,自是不可能主生育,耽误祭祀。 而王女张琬自幼病弱,一直靠着药罐子存命,更不可能冒险绵延后嗣。 如此一想,赵觅才觉得自己有几分底气。 另一方张琬脚下踩着晶莹积雪,气息不平,鼻尖呼出白雾,从院落进入廊道,心间有些拘谨。 可明明自己是在自己的府邸,怎么反倒生出这般疑惑念想呢? 张琬还来不及思量清楚自己的心思,便听坏女人语气淡淡问:“这就是小王女的邀约之礼么?” 清润嗓音间泛着些许冷意,说出让张琬极其陌生费解的话语。 自己几时邀请坏女人?! 廊道内一时只余些许呼啸风声,张琬眨巴明眸,满脑袋里一团浆糊。 拜访,都是要送拜帖告知对方家主,才好做会客宴席准备。 坏女人突然一声不响的来到府邸,怎么反倒来责问自己?! 老嬷嬷于一旁连忙解释出声:“太阴圣女,方才那几位是主家亲族之人,小王女不得不陪衬,还请见谅。” 秦婵不语,目光依旧落在女孩冻红的脸颊,审视着澄亮圆眸,不动声色道:“既是小王女亲族,何不引见一二?” 这话说的老嬷嬷有些弄不明白太阴圣女何意。 难道太阴圣女突然拜访亲王府,并非来见小王女的么? 此时的张琬更是头脑简单,完全没有多想,直白出声:“好啊,她们都是娘亲母家的表姐妹们,不知想认识谁?” 关于坏女人的真实来意,张琬已经放弃揣摩,心里只想供着这尊清贵玉像,以免怠慢惹得不悦。 “方才小王女身旁的那位是何人?” “她是表姐赵觅,今日同赵姨母来府中探访,母亲亦在堂内宴客,所以我陪同闲逛。” 闻声,秦婵眸间神色更深,观察女孩坦荡神情,倒不似隐瞒之意,话语平缓却不容置喙道:“那就请小王女也陪同闲逛吧?” 这个也字说的漫不经心,老嬷嬷却觉察些许怒意,暗自替小王女担忧! 早知就该防备赵姨母一家,方才赵氏女亲昵举止,分明是有意为之,若因此生了误会,非同小可! 而张琬却浑然不觉,只是听到闲逛,双腿微微颤,暗想自己今天走的路有点多啊! 不多时,两人出廊道,张琬顺从行进身侧,抬眸偷看冰肌玉骨的坏女人,全然不出她的半点心思。 往日里张琬多少能感知坏女人情绪,可现下么,张琬啥也看不出来。 莫非坏女人的心情跟冰雪天气的有关么? 此时庭院雪地里,已然有不少脚印痕迹,凌乱而混浊,不复洁白干净。 正当张琬顾自微微出神,忽地耳旁响起冷冽声响,不紧不慢道:“小王女如此沉闷不语,莫非是觉得跟温柔表姐的相处被打扰,所以心生不悦?” 语出,寒风猛地肆虐,枝头飞雪簌簌飘落,张琬才迟钝觉察话语暗藏危险! 第27章 早间风雪消停,云层中薄日出头,和煦暖光撒落积雪,本是难得的好光景。 然而,因着坏女人话语凌厉变化,连带周遭亦骤然变了天。 张琬冷的不由屏住呼吸,结巴的应:“没、没有啊。” 天地良心,自己哪敢不高兴? 可坏女人目光似薄刃冰锋般盘旋打量,锐利而危险,沉敛美目间漆暗深邃,仿佛什么都无法映衬其间,亦无处遁形,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和,柔声询问:“既然如此,怎么不见小王女展露笑颜?” 如此诡异,让张琬更是摸不着头脑,心间暗叹坏女人这样好可怕! 坏女人从容淡定的神态模样,说生气又不似生气,可说开心吧,她的冷幽目光一瞬不曾移的盯着自己,怪瘆人! 连带,原本无异常的话语里,亦莫名夹杂类似细微却又颗粒感明显的晶莹冰霰,实在令人不得不提防! 张琬思索不得缘由,只好扯着嘴角配合露出娇憨笑容,脸颊僵硬抽搐,明眸弥漫忐忑的问:“那这样的笑可以么?” 秦婵无声凝视女孩滑稽面目神情,片刻,自顾移开对视,沉吟道:“唔,有些傻。” 闻声,张琬顿时窘迫的红了脸,心生怨念,严重怀疑坏女人是特意来捉弄自己! 可现在坏女人既然已经堂而皇之进入府邸,除非自己活腻,否则怎么想都不可能赶她出去。 无奈,张琬只得收起笑容,眼见巫史老嬷嬷等人离得远,便凑近的好奇问:“元日节祭祀临近,今日怎么有空来府上拜访啊?” “莫非小王女不欢迎么?”坏女人不答反问,语气略带无辜,一双漂亮墨眸间却分明不好惹的样子。 “没有,我就只是问问而已。”张琬惜命的立刻摇头应声。 既然坏女人不想说,那自己还是不要打听为妙。 反正坏女人对外都说是自己邀请来府,那还能怎么办,只能供着她咯。 正当张琬分神时,忽地坏女人伸出纤长莹白的玉手,随即停留在自己耳侧,温凉指腹捏住绵软耳垂时,力道轻柔。 虽然这突然的动作并不令张琬难受,却很是不解,澄亮目光迎上坏女人深不见底的眼底,心里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坏女人的眼睛很特别,像苍茫浓雾的山林,像冰封雪飘的湖泊,又像漆黑魅影的深渊,幽静处,却唯独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充斥着暮色般的死寂沉沉。 让张琬想起自己练字时,不小心溅撒在干净衣物的墨点。 坏女人的漂亮眼眸就是如此,很黑很黑的墨,所以透不进任何光亮,毫无生气。 可此时坏女人的眼眸里,却清晰倒映着自己冻的泛红面容。 当然只是如铜镜般毫无波澜的倒映着自己而已,因为坏女人眸间仍旧并未表露任何心神。 今天的坏女人真是太奇怪了,张琬心间止不住犯嘀咕感慨道。 往日里坏女人冷着脸的模样,虽是害怕,却也让张琬有迹可循。 现在这样的坏女人,仿佛藏匿黑雾中不可名状的魅影,实在是令张琬毛骨悚然,暗想还不如直接生气呢! “小王女的这只耳朵,方才同那位表姐贴耳交言,不知都听了什么温柔言语?” “啊?” 张琬猛地回神,一时陷入沉默,暗想坏女人的话题换的太快了吧。 不过方才表姐说的话题,真要是说出来,自己的这只耳朵怕是不保呢! “其实、也没说什么,表姐就是谈一些吃喝,还有询问我的身体状况。” 虽然这些话不是最重要的部分,但是也不算造假吧,张琬心里开脱的说服自己。 “那小王女都是如何回答?” 秦婵垂眸看向眼神躲闪的女孩,原本的试探心思,陡然变了意味。 她,在对自己撒谎。 张琬到底还是经验不足,更不敢对视,心虚的应:“我说最近吃的挺好,身段还长高了呢,让表姐不必担心。” 语落,坏女人的温凉指腹离了张琬白嫩耳廓,连同周身清幽冷香亦抽离消散,神情平静,让人难以分辨喜怒,幽幽道:“看来小王女的表姐果真是宽慰体贴呢。” “嗯,表姐以前就很关照我。”张琬仿佛上刑结束般的明显呼气松懈,探手宝贝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并未设防的说着。 不过那位表姐先前亦是反常的很,难道今日有不宜宴客开席的禁忌? 可坏女人身为太阴圣女,按理应该更了解才是,既然她都能来拜访,想来应该无所忌讳吧。 言语间,坏女人轻身移步,自顾行进雪地,并未继续言语,亦不像是想要继续详听自己跟表姐往事的样子,孤僻的很。 张琬有些懵,连忙回神跟随,心间想起上回托巫史送的福结,便好奇的朝她周身张望,竟发现今日正佩戴身侧,弯眉含笑。 看来坏女人也喜欢漂亮好看的珠石福结呢! 两人行进之时,周围不少的人都看了过去,其间不乏惊艳呓语。 “从来只传闻中的太阴圣女具有通天之术,没想样貌竟生的如此美丽动人,张琬真是好运气!” “谁让张琬生下来就是亲王之女,否则母家怎么会命令我们每年寒天雪地里来陪她这个不祥之人啊。” “可惜张琬跟太阴圣女联姻,往后亲王封地食邑只能白白拱手让人,我们赵家怕是得不到多少便宜。” 人群之中的赵觅闻声,已是很不悦,又见张琬眼巴巴跟从太阴圣女,简直比对自己还要言听计从,顿时气血上涌,当即冲动的踏步上前。 而此时的张琬目光仍旧在看沉静不语的坏女人,心间却并未多想。 因为坏女人多数时候都很是少言寡语,好似一汪水面如镜的幽潭,静谧安宁。 当然坏女人想欺负捉弄自己的时候除外! 不过张琬现在因为坏女人佩戴自己送的福结,心情很是不错,因而哪怕有些腿累,还是陪同一旁。 只是当瞥见表姐赵觅竟走近而来时,张琬顿时眼眸没了笑意,心里紧张的响起警铃! “拜见太阴圣女。”赵觅心间并未有多敬重,只稍稍欠身礼,偏要正身同张琬言谈,展示亲近,以示拉拢。 谁料,赵觅还没来得及开口,太阴圣女忽地出声:“你是出自京畿之外澧州一带赵侯世家女,既出自侯府之室,按理当行稽首之礼,莫非府中巫史未曾教导祭祀拜见礼数?” 赵觅当即面色难堪,眉目轻抬,看向不怒自威的太阴圣女,不敢反驳,只得转而望向张琬,想让她为自己说情开脱,不愿当众落面子。 因着亲王府姻亲的关系,再加上张琬素来不讲究王女仪式,所以赵觅等赵家人从来没有对张琬行过大礼。 自然而然,赵觅对于张琬将来的联姻之人,虽是听闻威名,却没有多少敬畏。 当然赵觅更觉得在亲王府,太阴圣女不会当面在意驳斥,否则岂不是在打张亲王和张琬的脸面。 谁想太阴圣女竟然要自己行稽首礼,这是拜见祭司君王或祭祀神灵先祖才会施行的礼数。 而此时的张琬满脑袋还在震惊坏女人对于自己表姐家世背景的了解! 澧州这个地名,常在国都的张琬,其实都不怎么能脱口而出。 没想坏女人竟然只是看见表姐一眼,竟然就能说出她家的祖籍封地来历,这看起来分明是一点都不需要自己引见的样子嘛! 而当张琬注意到表姐的目光时,才后知后觉的回神,却并未理解对方深意,反而以为她不明白礼数,满是正经解说:“表姐,王朝礼法森严,侯爵以下都要对圣女行稽首礼,而表姐并非家中继承爵位者,所以礼数还是要行的。” 语落,赵觅险些气的翻白眼,暗想这是礼数的事吗? 庭院雪景因着众人踩踏,早就湿泥脏污,自己这身冬衣可是新制的呢! 眼看表姐闻声不做动作,张琬探头张望,眼露困惑,不禁猜测表姐难道真不会行礼? 祭祀礼数是王朝贵族必习之术,事情说起来,可大可小呢。 “表妹,这地上都是雪泥,实在不便啊。”无奈,赵觅只得忍着气恼,更加直白暗示道。 “啊,表姐说的也是,我去让人备席团来。”张琬眼露恍然大悟的应声。 语落,张琬还没动作,没想坏女人忽地出声:“既然是小王女的表姐,那就暂且退身避讳吧。” 张琬不敢置信的看着一本正经的坏女人,心想自己刚才足足喊了好几声表姐,她难道都不曾听见? 不会吧,今天的风有这么喧嚣么? 可张琬转念想到,先前坏女人连表姐家的祖籍之地都报的出来,没道理不知两家姻亲的亲族关系啊。 “是。”赵觅见太阴圣女如此做派,先前不悦散了干净,没敢造次,悻悻退离。 若是不行祭祀叩拜之礼者,都需避讳耳目,以避冲撞不敬。 庭院内的赵氏众人顿时都没了异言,纷纷知趣退离,以免触碰太阴圣女的威风,自找苦吃。 张琬思索之间已然排除所有正当理由,那就只剩一个真相。 坏女人,她是故意的! “人都已走远,莫非小王女的魂亦跟着没了不成?”坏女人嗓音依旧平淡,美目轻转,神情并未因表姐的失礼而生气,只是有些阴沉沉。 “啊?”张琬困惑坏女人说的话,只觉就像掀起一阵看似虚无空荡的冷风,实则裹杂着晶莹剔透的冰雪,自己冷不防就被糊了一脸,实在是不知所以。 秦婵垂眸看向茫然神情的女孩,思量她先前的反应,倒并未有出格不遵,脸色缓和些许,自顾道:“小王女可曾听说国都有一位只会说没听过三字的呆瓜?” 张琬听着坏女人突然转换的言语,迷茫的摇头应:“没听过。” 语出,坏女人薄唇微抿,眉目间好似凝聚冷硬结冰的墨斑,如浸润温水般消解融化些许,微微晕染,泛起墨色涟漪。 古怪,却又透着不可言说的诡异冷艳,她这是笑了么? 张琬被美的心神恍惚时,回笼心神,思索不得,心里更觉怪异,暗想这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国都有这么奇怪的呆瓜,自己怎么不知道?! 第28章 薄日当空时,光亮照落屋瓦枝头堆积的积雪泛着莹白,虽并未增添多少暖意,却也令视野豁亮不少。 张琬实在想不出坏女人的问话,明眸盛着亮光,禁不住好奇的问:“那呆瓜是谁呀?” 语出,坏女人并未应答,而是轻摇头,一副不愿告知的神秘姿态。 见此,张琬有些怀疑话语真实,便也不再当真探究。 今日一大早就期待来访的张琬,此时腹中已然有些饥肠辘辘,出声:“不如去堂内坐坐喝杯茶吧?” 从坏女人进入府邸,自己还没有正式招待,仔细想想,有失礼数呢。 语出,坏女人峨眉低垂,并未应答,虽仍是安静不语模样,却好似突然没有先前的阴沉,素白指尖轻挑起身侧系戴的珠石福结,缓声道:“小王女送的此物是做何用?” 张琬视线随之落在坏女人玉白纤长指尖的朱红福结,恍若白雪枝头的红梅。 坏女人不单是面上容貌生的华美,体态举止更是无可挑剔,优雅大方。 明明只是简单的抬手展示朱红彩带编制的福结,却让人赏心悦目,移不开眼。 这双犹如匠师雕琢的玉手,骨肉匀称,白皙光滑,仿佛浸润牛乳,五彩珠石福结被衬托的反倒有些俗。 张琬怔怔看着如实的应:“福结是元日年节亲友赠送祝福用意。” 这是王朝的习俗,按理坏女人不可能不知道,张琬如果脑袋清醒就会如此反问。 奈何,张琬满心眼里都是好看的玉手,别的啥也想不起来,只记得方才它捏过自己耳垂,温温柔柔的力道,还挺舒服。 唉,这若不是坏女人的手,张琬真想摸摸呢,心间略微可惜的紧。 “那此物小王女可曾送过旁人?” “有啊。” 语落,秦婵指腹停留在福结上散发光泽的珠石,力道不知觉间略重,已然不复先前爱惜姿态,幽幽道:“不知有哪些人?” 闻声,张琬目光移向坏女人如月光撒落的清冷面容,收敛心神应:“母亲,还有嬷嬷。” 坏女人幽眸注视的问:“方才小王女的那位表姐没有么?” 张琬摇头,本来心里挺珍视那位表姐,可一想起先前那些奇怪言语,现下觉得还是不送的好。 话语落下,张琬全然没有察觉坏女人眸间翻涌暗流归于平静,因为张琬腹中亦饿的咕咕响动呢。 正当这时,老嬷嬷从不远处走来,似是察觉张琬的心声,恭敬唤:“小王女,不如陪同太阴圣女入前堂跟亲王一道用宴吧?” 张琬明眸一亮,视线落在坏女人姣美面容,迟疑问:“要去吗?” 秦婵迎上女孩期盼神色,因着先前得到的满意答复,颔首配合应:“好。” 难得来一趟亲王府,现下庭院里又多是女孩的亲族姐妹,若是不趁机宣示一番。 恐怕往后还不知要有多少如刚才那位表姐一般觊觎窥视。 “那就这边请吧!”张琬领路说道,心里暗想总算可以歇脚啦! 两人从曲折廊道入堂内,祭徒巫史等人随行恭迎。 张琬还未来得及出声,堂内宴客们纷纷陷入肃静,奏乐亦停,酒宴不复热闹。 赵氏族人纷纷目光投落步入堂内光风霁月的女子,悉数噤声。 这般热切视线犹如火苗一般,实在难以忽视。 让张琬想起自己先前的沉迷失神,暗叹看来不只有自己对着坏女人容易犯迷糊呢。 张亲王早已放下酒盏,起身相迎道:“贵客来访,真是招待不周,来人移席,快请上座。” 坏女人神色如常的柔声应:“亲王客气,今日来访是为顺路探察王女身子,不必拘礼。” 话语间,原本的主座席桌侧移,特意腾出一方席,鱼贯而入的婢女们备上菜肴酒水,宾客张望,贴耳私议。 张琬听着坏女人又一套不同的来访话语,暗想自己难道是块砖么? 算了,坏女人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现下张琬的注意力都在美味菜肴,脚下欲迈步时,忽地身侧老嬷嬷出声:“小王女,您就陪同太阴圣女一道邻桌用膳吧。” 张琬眼露不解,暗想往年都是同母亲一道,怎么就变了? 此时场合张琬亦不好多问,只得顺从安排,暗想先饱腹才是要紧。 奏乐渐响,宴客们端起青铜觥器,饮酒相祝,婢女们奉上各样盛菜肴的青铜双耳簋器等入桌,张琬不会饮酒,便只安静的进食。 堂内虽恢复热闹却又有些不同,宴客们对于坏女人的尊敬关注,远胜于主家母亲。 而母亲亦是正身同坏女人言谈,乍一看,张琬甚至觉得这不是自己家的宴席。 好似,更像坏女人在宴请自己?! 张琬视线偷偷瞥向坏女人,才知她会饮酒,而且似乎很能喝的样子! 往日在祭庙里张琬从来没见坏女人喝酒,便下意识以为她也不会喝。 眼见坏女人从容饮酒,薄唇亦染上些许暗色,仿若抹了胭脂。 张琬看的有些口渴,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学着喝些酒尝尝味道呢? 饮酒,并非是区分稚童和成人的唯一要求。 但是张琬见坏女人饮着酒,玉白面颊不改半分颜色,言谈举止沉稳持重,有着说不上来感觉在隐隐作祟。 自己若是不喝些酒,好像显得有些逊色呢! 于是在无人注意时,张琬视线看向堂内半人高的温酒青铜斝器,而后坚定的放下美味的羹汤,视线见有婢女盛酒依次奉桌。 张琬见老嬷嬷忙着安排膳食,余光瞥向母亲在与坏女人对酌,非常完美的时机,方才抬手示意婢女悄悄斟酒入小碗。 婢女面露迟疑,却还是遵从斟酒。 于是张琬就这般得到一小陶碗酿酒,鼻尖轻嗅,并未闻到多少醇香,可是想到坏女人饮酒时模样,随即掩面饮尽! 可惜张琬没尝出来香味,只有无尽的苦涩与辛辣呛上喉间,直往脑门横冲直撞,全然没有消停迹象。 这下张琬没了新奇,探手急的端起茶水一饮而尽,想要缓解不适。 可腹中渐而灼烧泛热,热意遍布四肢百骸,张琬疲倦的轻眨眼眸,只觉得身旁坏女人身影重叠,分外模糊。 此时仍旧无人注意张琬的异样,言谈声不停,奏乐更是轻缓宜人。 秦婵忽地觉察力道微沉,垂眸看向似是犯困般堂而皇之枕在膝旁的女孩,沉静神色微微染上讶然。 冬衣宽袖垂落遮挡部分女孩面色光晕,仿佛她被半罩在袖中,成为自己的袖中之物。 “小王女?”秦婵视线停留在女孩桃红面容观察,指腹轻触,微烫,暗想她看来是醉了。 否则怎么会在宴席之上如此肆意举止,两人虽是临近位置,其实隔着些距离。 除非女孩有心爬行至身旁,否则并不是这么容易跌到身侧。 如此一想,秦婵打算低声唤巫史将女孩待回屋休息。 谁想女孩却眨着熠熠生辉的漂亮眉眼,贝齿间不利索的唤:“嘘、琬儿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哦。” 闻声,秦婵不太相信的看着憨态可掬的女孩,配合的颔首应:“什么秘密?” “琬儿刚刚偷喝了一碗酒,是不是很厉害?”女孩眼露得意的说道。 秦婵微微失笑,指腹轻捏住她软玉般的脸颊,细腻光滑,爱不释手,难得耐心的出声:“嗯,只是以后不要喝酒了。” 这般故弄玄虚的话语,若是换作旁人,便是挑衅不敬,秦婵可不会就这么由着嬉笑娇态。 “唔、酒不好喝,琬儿也不喜欢。”女孩脑袋枕在秦婵膝旁,眼眸轻眨,异常乖巧的点头,话语却一转,嘟囔,“坏女人骗琬儿,才喝的。” 秦婵眼露无奈,暗想自己几时骗过她喝酒? 可现下见女孩一副前言不搭后语的模样,只得打消询问小酒鬼的念头。 “你的手,可以给琬儿摸摸吗?”女孩话语说的礼貌,掌心却已经搭在秦婵的手,动作软绵无力,仿佛小动物般蹭蹭手背,嗫嚅道,“好像美味的牛乳呀!” 这声并不大,只是临近恭祝的三两宾客却听的清楚,张亲王亦觉得奇怪,目光投落神色如常的太阴圣女。 秦婵无法理解女孩的奇怪言语,又见已然惊动,只能抬动另一手召巫史,镇定出声:“来人,扶小王女去内屋休息。” 待素白宽袖徐徐展开时,巫史走近一看,暗自诧异。 这小王女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爬进太阴圣女身侧? 张亲王亦是心思费解,眼神忙示意三两婢女一同陪行照料。 谁料,原本安静的女孩却忽地抗拒巫史等人的靠近,嗓音明亮唤:“不要、不要……” 堂内四周宾客闻声,更是目光错愕,只见那小王女竟然横手攀附太阴圣女身侧,埋头抽泣,“呜呜,琬儿不要一个人……” 秦婵微蹙眉,垂眸无声看向趴在肩侧的女孩,她面上此时不复先前璀璨笑意,泪眼婆娑,我见犹怜,轻声喟叹,安抚道:“她们会搀扶陪同侍奉小王女。” “不要、不要她们。” “那小王女要谁?” 女孩脑袋耸搭的依偎身侧,似是无力思考,一双漆眸仿佛蒙上雾尘的明珠,却悄然溢出笑,软声:“好晕,走不动,你抱抱琬儿吧。” 语落无声,近者皆是心惊,张亲王连忙出声*:“小女罪过,这就不劳烦圣女操劳。” 说罢,张亲王示意婢女上前赶紧行动,以免闹出更大的不敬。 三两婢女随即上前,可还未触及小王女,忽地迎上太阴圣女凉薄肃杀目光时,齐齐顿住,不敢冒犯。 秦婵见此,眉目轻转,注视怀里的女孩,视线交触,略觉有趣,出声:“无妨,那就带路吧。” “是。”巫史最先从诧异中反应过来,连忙缓神领步应道。 宴会众人就这般仰长脖颈看着太阴圣女起身离席的修长身影,皆是目瞪口呆。 谁都知晓太阴圣女年近十二岁,就可主掌王朝生杀献祭的祭祀。 那必定是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心性手段。 可现下太阴圣女竟然会这般娇纵小王女,见者无不称奇! 第29章 冬日天色暗的早,午后不多时,云层遮掩淡光,渐渐显露阴色。 亲王府前车马陆续驶离,唯独太阴圣女的车马仪仗始终未曾有所动静。 屋内烛火摇曳,熏香飘散,其间坐着一人,身影纤长,好似林木般静立守护。 乍一看,此人像是担忧的照看榻上情况,实则眉目间不见多少顾虑,倒更像在注视观赏。 秦婵垂眸俯瞰榻上昏沉熟睡的女孩,如湖面般平静的墨眸,微微流转,露出些许少见旋涡般的波光。 多年来秦婵做过不计其数的祭祀骨偶,自认只需看上面目一眼,便可将其雕琢惟妙惟肖。 可眸间倒映的女孩却很特别,明明并非世间最无暇的璞玉,却极其难以描绘神采。 女孩呼吸清浅,眉目似粉雕玉琢,浓密睫毛在瓷白面颊投落疏密暗影,似春日林间招展枝条上的花苞,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无穷无尽。 可变化虽妙,却转瞬即逝,无法长久保存,思量至此,让人心间不由得沉郁。 若是能够有什么办法能让女孩永远保持现状,或许就不必经历凋零衰败。 思绪万千,秦婵忽地想到死亡,连带眼底旋涡亦渐而变得危险汹涌,悄然吞噬波光。 秦婵葱白指腹悬空停于女孩面部描画,眼眸越发幽暗,耳旁忽地听闻动静时,猝然收手。 “圣女,时间不早了。”巫史低声道。 见此,秦婵缓慢抽出被女孩紧握的一截衣袖,无暇抚平褶皱,自顾起身。 屋门展开,廊道外的张亲王满目关切问询:“今日多亏太阴圣女,小女不要紧吧?” “无妨,小王女自幼体弱不适饮酒,所以才醉的如此厉害,以后应多加注意。”秦婵面色如常淡淡道,心间亦诧异先前无端念想。 “那就好,今日实在是失礼。”张亲王松了口气应声,目光打探太阴圣女神色,却又看不出多少心思,只得作罢。 不多时,张亲王目送太阴圣女出府门街道,夜色之中,街道回绕祭铃声响,空幽深远。 “那婢奴现在交代的如何了?” “主子,她说是小王女兴起,才一时大意斟酒,并非蓄谋。” 闻声,张亲王眉目不善,嗓音阴沉道:“那亦不可轻饶,必须以儆效尤!” 老嬷嬷欲言又止,目光看向老主子时,竟觉面色令自己都觉畏惧陌生! “是。”老嬷嬷低头应声,不敢再多言劝阻。 国都夜间,大多街道已是无人,太阴圣女仪仗车马行进黑暗中,祭铃幽幽回响。 车马祭徒提着银灯,光亮微弱,更添幽冥诡谲,偶有行者观之,纷纷参拜。 秦婵端坐闭眸假寐,玉白面容于微光照处,更添阴柔之美,指腹盘润身侧福结微凉珠石,竟不知觉间变得有些发烫,微微纠结,轻启薄唇,冷冽道:“今夜领祭卫去赵氏府邸教授赵觅些礼数规矩。” 车马外的巫史闻声,神情微顿,眸间诧异,颔首道:“遵令。” 祭卫,是祭司门下行护卫抓捕职责的祭徒。 通常只用来押解参与祭祀的献祭罪徒奴隶,这些多是干过违法杀人勾当,因而必须手持兵刃,才能制服震慑。 对于京畿之内的贵族世家,通常不会动用祭卫,当然若是惹得触怒,那就另当别论。 深夜里赵氏府门众人跪伏在地,胆颤心惊,祭卫们手持长戟利刃,散发令人畏惧的寒光。 府邸幽静处响彻鞭挞之声,巫史双手合于身前道:“此人今日对圣女不施礼数,故奉命前来教导,还请诸位勿慌,不过失礼事大,切莫透了风声,否则辱没赵氏一族名望。” “谢圣女。”众人不敢声言半句,赵姨母更是胆颤心惊,面上冷汗直冒,暗叹太阴圣女可怕! 寂静之处,寒风凛冽,飞雪渐起,遮掩深院动静。 天光大亮时,亲王府邸内室通明,头疼恶心的张琬,小脸皱成一团,脑袋浑浑噩噩,难受的紧。 老嬷嬷在榻旁给小王女系着镶玉抹额防,指腹揉着额旁,关切道:“小王女,您昨日可是闹出不小的动静。” 张琬眼露茫然的问:“我闹什么了?” “您难道都不记得了?” “嗯。” 见此,老嬷嬷亦不好详说,叹出声:“您没事就好,庆幸太阴圣女并未不悦,而且百般顺着小王女闹腾,否则真是不堪设想。” 这话说的张琬更是惊讶,按照坏女人的冷淡性子,她会顺着自己? 张琬完全思索不得,脑海里冷不防的回响起一句话语。 你抱抱琬儿吧。 救命,这是自己的声音嘛?! 整个人都不好了的张琬,心间寄予最后的期望,迟缓询问:“嬷嬷,我昨日不会是被抱着回屋的吧?” 老嬷嬷颔首正经应:“是,而且直到宴客散席,太阴圣女才出屋离府。” 闻声,张琬好似破碎风化一般呆滞,羞红着脸,实在难以想象当时画面! 现下国都内必定到处都在盛传此事,张琬觉得自己干脆从此闭门不出得了! 如此想法,自是天真的不切实际,甚至堪称不可能。 时间转至元日祭祀当天,国都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寻常百姓都在进行盛大准备。 每家每户府门商铺前悬挂三处天神桃符和符纹以及祭灯,并有巫史祭徒例行指导,以便等待夜间祭祀良时,喜迎新年。 张琬亦要早早跟随母亲乘坐车马入宫,困顿穿衣,不放心的忐忑询问:“嬷嬷,太阴圣女既然今夜负责元日祭祀,真的不会顺带赴宴?” 老嬷嬷瞧着小王女面皮薄红,明眸闪烁不安,替其佩戴长命符锁,宽慰道:“宫廷宴会是帝王为邀请诸侯王等皇室贵族,祭司和圣女通常不会露面赴宴,更何况夜间元日祭祀乃重中之重,太阴圣女更需多费时间准备才是。” “那前几日太阴圣女怎么会有空来府上赴宴?” “想来是太阴圣女看在小王女拜帖盛邀的心意,所以才破例吧。” 闻声,张琬没好说自己上回根本没邀约坏女人! 但老嬷嬷既然这么说,张琬惴惴不安的心,稍微安稳些许。 车马摇晃,张琬张望高处的宫门楼阁,相比国都祭庙逊色许多。 不过这还是张琬第一次进宫赴宴,心间总归是有些好奇。 待下车马,张琬随同母亲踏上高台宫殿,略微有点辛苦。 幽深宽广殿内,王公贵族们参拜帝王,张琬亦跪伏在地,不敢大意。 不多时,宫乐渐响,浑厚悠扬,宴席间又有舞乐表演,比往日会见帝王时要轻松些许。 张琬好奇偏头张望侧殿,便看见其中如墙一般堆叠的青铜编铙器具,暗自诧异。 虽说亲王府中亦有奏乐器具,只是相比之下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王朝礼乐制度严明,想来仙乐亦不过如此。 宫宴上青铜用具样式亦是繁杂,其中一处青铜四角平炉,最是惹人注意。 当然张琬更在意其上炙烤冒油的羊,鼻尖轻嗅,令人食欲大开。 诸侯王们彼此举酒相祝,言语多是恭维盛赞之词,女帝一一回复,不见骄慢。 皇女与王女亦表现的很是亲近友善,把酒言欢,皆是喜色。 这场宫廷宴会好似真就是如寻常走亲访友一般和谐,张琬脸颊鼓鼓的尝着烤制冒油的焦香羊肉,心里如此想着。 谁料,不知是谁慌乱,忽地突兀杯盏摔落声起,顿时破坏张琬的美好设想。 因为几乎就在霎那之间,诸侯王以及周身侍从纷纷亮出利刃,而殿内奉膳的宫奴袖中亦取出佩刀,寒光映射,危机四伏! 按照法制入宫殿之门,便要卸甲解刃,可是现下殿内却出现如此多利器,张琬都能看出局势骤然紧张,偏头回望母亲,才发现遵纪守法似乎只有自己一家呢。 张亲王探手轻搭在小女身侧无声安抚,而后端酒起身,缓和气氛道:“原来只是虚惊一场,还请陛下和诸位尽兴。” 高座之上的女帝观览全局,视线落在这些防备心极重的诸侯王,随即举酒应:“小小意外,不必多心,诸位可还能共饮?” 众诸侯王们神色不一,其中目光分散落在为首五王,俨然自成一派势力。 晋王示意侍从先行合上佩刀,目光略过殿内众多宫奴,抬手应:“陛下,今夜有元日祭祀大礼,臣等不宜多饮,请陛下见谅。” 语出,另有诸侯王亦纷纷放下酒盏,附和出声:“臣附议,请陛下见谅。” 这看似温和做低的姿态,背后满是强势挟制之意,其心昭然若揭。 女帝微握紧掌心酒盏,眉目凝重,神情却露出体谅笑意说:“既然如此,那就不勉强。” 此时并非撕破脸的好时机,女帝示意宫乐继续,各人落座,却不复先前谈笑风生,满是肃杀之气。 张琬甚至觉得殿内好像随时都能干架的样子,连忙低头把盘中美味烤肉吃的干净,以免糟蹋美食。 天色昏暗时,女帝同诸侯王等出宫殿去参加元日祭祀。 火光跃动,寒风料峭,张琬吃的很饱,所以并不觉冷。 元日祭祀重头戏要在临近深夜子时,才会正式开始。 因而首先是女帝同两位祭司念诵祭词,向先祖述一年之丰收,卜卦吉凶。 张琬自是无心听祭祀陈词,目光转而落向祭祀队伍,竟唯独不见坏女人,暗自困惑。 今夜难道不是由坏女人负责元日祭祀的么? 如此一想,张琬心间莫名复杂,那自己先前不是白白担心了嘛! 深夜时分,张琬已然有些昏昏欲睡,小脑袋频频低垂,单薄身形摇摇欲坠。 忽地耳旁听闻阵阵空幽祭铃声响,张琬一激灵,原本耸搭的眉眼,亦精神亮堂些许。 张琬茫然乏倦的目光跃过黑暗,鬼使神差的落向祭台之上一抹羽白颀长身影,呼吸不由得停滞! 祭台之下篝火悦动,却并不能照亮那方高处光景,模糊间,恍如隔世,反而衬得孑然一身的坏女人遗世独立,宛若坠落人世间的光白星辰! 她,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 第30章 如此感慨的并不只有张琬,周遭王女与皇女亦不少发出喟叹。 张琬察觉旁人对于坏女人的观望神色,顿时收敛些许仪态,嘟囔道:“这么直白观望,多无礼呀。” 说是这么说,张琬却也没好到哪里,仰着脖颈无声张观望那一抹羽白动静。 上回见到这身羽白祭袍,还是自己差点被献祭的时候,当时吓得要死,完全没有观赏的心情。 现在才发现这身圣女祭袍制作何等精细,好似云中仙鹤,缥缈傲影。 虽然此时因着洁白面具看不出坏女人眉目神情,甚至连面部轮廓亦像是泛着月晕光辉,却反而增添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美妙。 祭台之上的祭徒都佩戴面具,只不过大多是暗沉颜色,形状图案更是狰狞,实在称不上好看。 可坏女人的洁白面具跟当初太阴祭司的面具并不一样,仿佛看不出复杂纹路色彩,只有冰雪一般冷峻,更与周身气质浑然天成。 祭舞是祭祀仪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以往张琬只觉得诡异可怕,尤其是暗夜里观看,委婉的说更像是群魔乱舞! 所以张琬不懂为什么大家都不觉可怕,反而推崇备至。 可犹如仙鹤般从容轻转身形的坏女人,冷冽眉目,睥睨一切,却给张琬带来截然不同的感受。 仿佛周遭一切的动静都被忽略,坏女人身姿洒脱,体态轻盈,飘然若仙。 这与其说坏女人在祭祀神灵,更像是孤傲不群的神灵降临人世。 正当张琬看的心神恍惚时,却见祭乐骤停,坏女人转动身形,徒留泠然身影,周身祈福的祭徒们匍匐在地。 火光跃动,坏女人掌心横握一方玉笛,幽长而轻柔笛音缭绕,娓娓动听,使听者无不赞叹技艺高超。 张琬自小就听过不少宴乐,亦略懂音律,更是自惭形秽。 祭坛内许多人沉浸其中,未曾回神,远处天际间却传来似是振翅扇动声响,重重叠叠,响彻云霄,招来惊讶议论。 “这是什么声音?” “难道是上天神灵感应了不成?” 张琬却不舍得分出半点心神,任凭周身人声嘈杂,灼灼目光仰望坏女人,心间甚至想着,如果能够求学一曲就好了。 正当张琬如此想时,却不料坏女人轻转身形,忽地自高处投落目光,好似亦看了过来。 张琬微面热,暗想她不会真听到自己的心声了吧! 那自己平日心里的不满,岂不是都被听的干净?! 正当张琬红着脸忐忑不安,坏女人却又旁若无人般的移开目光,转而注视别处,顿时张琬如释重负! 错觉,刚才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而此时已有不少人发现异响来由,女帝探目眺望无垠夜空,隐约看见疑似黑云般的云团,快速移动,眼露错愕道:“那是何物?” 太阳祭司亦看见异兆,视线望向太阳圣女,无声问询,想要解答女帝疑惑。 太阳圣女燕曦眼露难色的摇头,心间狐疑的打量祭台之上的秦婵,亦不知她到底在搞什么把戏。 此时太阴祭司面露满意出声:“陛下,此乃仙雀,能识忠奸,古王朝曾有一太虚大祭司习施展此术,祥瑞之兆。” 若非太阴祭司实在不善音律,否则亦不会让给秦婵来主持元日祭祀。 闻声,太阴祭司暗惊,这得花费多少年心思才能训练如此地步! 话语间,满天飞舞着密密麻麻的雀鸟,它们犹如感应般,聚集祭坛上空,随即齐齐跃入一处。 祭坛祭祀高台隔断观祭区与献祭区,其中一方是用来呈放献祭神灵之物。 突兀惨叫之声骤然响起,其间仿佛遭遇恶鬼一般惊恐绝望,让张琬顿时抽离出先前对天籁之音的痴迷赞叹。 元日祭祀会向神灵献祭本年的王朝犯人,所以这不是一场歌舞升平的宴会表演,而是一场展示祭祀的行刑。 祭台之上的清幽笛声未停,坏女人孤身独立,好似全然不曾听闻哀嚎。 这一刻与其说是仙人,倒更像罗刹。 张琬鼻尖嗅到浓郁鲜血腥味,面色微变,视线亦不再仰望高处的坏女人,心间不适。 夜色中的雀鸟餍足的盘旋离去时,隐隐可间锋利的鸟喙残留猩红。 祭徒动作们往旺盛篝火之中投掷竹节,寂静夜间响起震天动静,爆竹声中本年的元日祭祀亦将结束。 国都各处府门宅邸亦随之听令焚烧竹节,街道内轰隆声响依次不停。 张琬看着众人起身恭敬接受祭徒赠送的符结,她们面上无不是敬意与喜色。 从人群之中穿过的张琬,心里只想找到母亲回府,却不料瞥见祭徒收拾献祭区的尸首,当即面色惨白,失了心神。 爆竹声中,女帝赏赐不少财物,诸侯王室等人答谢,告离出宫门。 张亲王见小女依偎身旁,神情厌厌,好似困乏的很,便命车夫加快些行程。 宫门之外,太阴圣女车马仪仗静候,一巫史上前唤:“亲王,圣女亲制一符结命赠予小王女。” 闻声,张琬埋头不想去见坏女人,脑袋里那些血腥骨肉画面挥之不去。 张亲王见此,更是误会小女疲倦,只好出声:“还请见谅,小女实在困顿,不便露面谢礼,来人,收下赠礼。” 巫史神色略微意外,却也没有多言,将掌中符结交出,侧身退让车马行进,暗想困惑。 不多时,巫史回到太阴圣女车马仪仗外汇报:“圣女,小王女已经收下符结。” 秦婵指腹正用绣帕擦拭玉笛,心情愉悦道:“那她如何反应?” “张亲王说小王女困顿不便,所以未曾露面。” “什么?” 秦婵指尖停顿动作,清冽眉目透过帘布看向巫史,略微觉得蹊跷,出声:“难道她亦没有任何言语么?” 巫史明显感觉阵阵冷冽寒意袭来,不敢对视目光,畏惧的应:“是。” 语落无声,秦婵将玉笛缓缓放入匣中,想起先前女孩垂头犯困模样,才消解些许郁气,出声:“走吧。” “遵令。”巫史暗自呼气,随即动作。 祭铃轻晃,幽音回响,宽大车轮滚滚转动时,迎来新一年的光景。 积雪未消,寒意不减,祭庙殿门前渐而车马云集,祭庙内的各处祭徒们亦忙碌清扫积雪。 太阴圣女的内院,庭院廊道整洁干净,屋内熏香飘散,炭盆静设。 两盏银灯悬挂屋檐之下,秦婵端坐翻阅着竹简,耳旁注意门外动静,嗓音平缓道:“若是亲王府的车马到祭庙殿门,让其从侧殿直入,如此亦可少些脚程。” 语落,巫史一人从外入内,面色迟疑道:“圣女,今日亲王府着人递来一封告假折子,小王女怕是不能如期回祭庙修习。” 闻声,秦婵面上惬意消散,微微蹙眉不语,探手将竹简展开观阅。 眼见其间却并未写明病症,秦婵猜疑不断,愠怒出声:“怎么如此突然,亲王府中巫医,怎么没有提前通报一声?” “回圣女,因为并不是什么奇难杂症,小王女只是食欲不振,精神不佳,亲王向来溺爱,所以才想留府多照养几日。” “既是如此,那就宽赦五日,到时你派车马去接小王女,另外让人随时盯紧亲王府的一切动静。” 巫史心间狐疑的颔首应:“遵令。” 从太阴圣女对小王女的人手安置来看,真是不知,该说重视还是提防啊。 而此时亲王府的张琬,还不知自己惹的坏女人猜忌,甚至防备自己出逃跑路。 早间陪同母亲用饭,张琬并未如往常一般大快朵颐,反而食欲不振。 张亲王见之,担忧不已,便让人另准备膳食,出声:“方才太阴圣女着人回帖,特准许多待五日养好身子,再去祭庙修习。” 张琬见母亲满是担心,撑着精神唤:“母亲放心,琬儿会照顾自己。” 老嬷嬷奉上奶羹,心里亦是不安,面上却还得故作无事,贴心唤:“方才亲王吩咐熬煮小王女在府里最爱的奶羹,趁热吃些吧。” 眼见母亲和老嬷嬷关切的紧,张琬自是不想惹她们忧心操劳,连忙吃的赶紧。 其实张琬并没有食欲不振,至多就是不怎么想吃肉而已。 张亲王见小女顺从模样,心里既是放心又觉不舍。 将小女养在身旁都怕照养不好,更何谈留在祭庙,张亲王越想越觉女帝狠心无情。 短暂五日,飞逝离去,天光微明,巫史领着车马来到亲王府们前静候。 深宅室内,张琬困顿的哈欠连天,探手系着衣物,佩戴长命符锁,暗自困惑明明亲王府有的是车马,为什么坏女人却非要派车马来接自己。 老嬷嬷取出太阴圣女送的符结系在小王女身侧,叮嘱道:“太阴圣女赠的符结玉牌是珍稀之物,小王女可得爱护。” 张琬垂眸看着绣着符纹的素锦符结,其间悬挂一方莹白玉牌,纹路样式精致清雅,出声:“哦,知道。” 现在看到玉牌就想起自己去年把最喜爱的贵重玉珏送给坏女人,张琬想想都很是后悔! 不多时,张琬乘坐马车,满眼不舍的从帘布望着母亲和老嬷嬷。 待车马行过府门前街道拐角,进入繁华街道,张琬更是不想进祭庙,甚至有些想跑路! 可是车马外的巫史一下就冒出身唤:“还有些路程,小王女不如先休息会吧。” 张琬被吓了一跳,打消念想,暗叹这人从哪里突然钻出来的啊?! 于是张琬只能窝在马车,耳间听着车马悬挂的祭铃铛声响,才意识到自己坐的是坏女人马车。 张琬偏头打量内里陈设用具,素净淡雅,倒是挺符合坏女人的喜好。 没想,车马外忽地临近一串急促马蹄声,却并未超过,而是勒马悬停。 随即外边响起一位女子娇柔谄媚道:“今日真是有缘,没想竟然偶遇太阴圣女座驾,不知可否有幸邀约共宴?” 闻声,张琬听的一身鸡皮疙瘩,暗想坏女人在外边招惹的都是些什么花蝴蝶呀?!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0-40 第31章 马车的车轮转动不停,四角悬挂祭铃摇晃发出阵阵清灵声响,张琬收敛些许心神,正犹豫如何回答外面女子对坏女人的邀约。 谁料,那女子又很是哀怨妩媚般的唤:“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太阴圣女就如此薄情负心么?” 闻声,张琬羞赧,实在不想听到更肉麻的言语,耳热的推开小木窗,探出面目观望,稚声中略带不满的应:“我不是太阴圣女,你认错人了。” 此时马背上的艳丽女子,眸间略微意外,面上却并未显露尴尬,反而视线直直打量,调笑道:“那劳烦你替我传信给太阴圣女,如何?” 张琬一听,有些懵,更是好奇花蝴蝶的身份来历,疑惑的反问:“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替你传信?” 再说,自己替花蝴蝶给坏女人传这种邀约口信,怎么想都很奇怪吧! 女子弯起狡猾的眼眸,视线看向面色泛着病态白皙的娇小少女,随即落在她身前挂饰的长命符锁,心中了然道:“可我知晓小王女的身份,而且知道你今日一定会见到太阴圣女。” 张琬眼露诧异,对于眼前的花蝴蝶没有半点印象,不过见她衣着绚丽,马匹身形矫健,想来家世应是不错,瞧着倒不像骗子,摇头拒绝应:“那我也不能答应你。” 如果花蝴蝶不是在蒙骗自己,自己就更不应该替她去送口信。 花蝴蝶明知坏女人有婚约,却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勾搭,实在有伤风化。 马蹄声响不停,女子见小少女不曾卸下心防,倒不似外表模样好骗,只得诚恳道:“还是请小王女告知太阴圣女一声吧,我在老地方静候佳音。” 语落,女子握起缰绳,马蹄踩着积雪飞快离去,全然不给张琬回拒的机会。 张琬莫名其妙,眼看着花蝴蝶身影消失不见,暗想老地方是哪个地方?! 难道花蝴蝶经常跟坏女人幽会么? 如此一番思量,不知觉间,马车来到进入祭庙殿门前,张琬都已打算下车。 没想马车却绕过祭庙正殿,反而继续行驶过长街,而后从右侧殿门直入其中。 国都祭庙之大,远非张琬所能想象,因而对于这条能进车马的殿门内里并不熟悉。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马车方才停在太阴圣女屋院门前,巫史在外恭敬出声:“小王女,请下马车。” 张琬弯身动作,脚下落地,目光看着院门一如既往的整洁,就连墙角都不见半点积雪。 可见元日年节亦是常有人打理。 从外院顺着廊道行进,张琬记起方才那只花蝴蝶的话,心间有些计较,沉闷询问:“圣女呢?” 祭徒于一旁领路,低头应:“圣女此刻正在堂内等候小王女。” 闻声,张琬暗想坏女人莫非有什么事等自己么? 从廊道步入堂屋内里,张琬心间亦琢磨如何质问坏女人跟花蝴蝶的事。 没想扑面而来的热意烘托张琬心神一怔,视线悄然落向主座端坐的坏女人。 坏女人身穿浅白透着素青的交领宽袖祥云纹衣裳,乌黑长发用玉簪轻挽,纤细修长玉颈低垂翻阅竹简,娴静淡雅,好似一处幽远青山,任凭山风惊雷,亦泰然处之。 如此非凡气度的好看皮囊,若不知底细的人,想来无论如何看不出坏女人的花心滥情。 正当张琬腹诽时,坏女人微微抬眸看了过来,一双沉静眉目带着些许探究,让人不敢造次。 坏女人神情淡淡的出声:“小王女可用过早膳?” 张琬既感叹她的美丽面容,却又畏惧她的冷冽气质,轻移视线,拘谨的颔首应:“嗯,先前跟母亲一道吃过了。” 假如不是坏女人派的人来太早,张琬肯定得吃过午膳,才会想着回祭庙。 祭徒奉上茶盏席团,张琬端坐坐在一旁,浅饮茶水,心间还是更喜欢老嬷嬷备的奶羹甜汤。 一想到这里,张琬离家不舍的心情渐而裹挟郁闷思绪,微微低落,心不在焉。 “赠礼,小王女觉得如何?” “啊?” 张琬回神,迎上坏女人目光,便忙顺着落在自己身侧找寻,视线落在符结,这才明白话意,不假思索的应:“还行吧。” 这真不是张琬敷衍应话,主要是张琬对于素净颜色饰品,实在没有什么感觉。 可听者似乎不怎么乐意,张琬抬眸看见坏女人饮着茶盏的动作停顿,美目幽暗辗转,莫名想起元日祭祀时的献祭场景,心口不由得颤动! 明明只是过了个年而已,怎么感觉坏女人比去年气场还要强不少呢?! “其实挺好看的,我瞧着跟那日在宫廷赏赐派发的符结样式不一样呢。”张琬惜命的补充道。 “这是我亲手编制的符结,样式自是不同。”秦婵话语说的简短,语气亦是平淡。 张琬却觉得对方眉目神态流露出很是满意的样子,便低头细细瞧着身侧系的符结,小脑袋左思右想,终于寻到一个夸奖点,稚亮嗓音配合的唤:“确实精致,而且玉牌看起来很珍贵的样子。” 语出,秦婵解释道:“因为它是圣女玉令,其间符纹的寓意为一体同生,相生相成,庇护之意。” “这、这东西不是只有成婚以后才会佩戴的吗?”张琬之所以知道圣女玉令,还是因为前世的皇太女张妤。 前世张妤对坏女人的东西都很是珍惜,更是毫不吝啬对外人夸奖恭维。 而张琬无意间听张妤向皇室众人炫耀此物,才知寓意,却不曾眼见,所以压根就没认出! “你我既有婚约,不必计较虚礼,无需顾忌。”坏女人从容解释,仿佛毫不在意其中礼法。 闻声,张琬却觉得掌心的玉牌像是捧着烫手山芋! 若以后的皇太女张妤知晓自己拿了圣女玉令,还不知得用多少酷刑折磨死自己呢?! 张琬欲言又止的抬眸看向坏女人,不敢不要,更不敢真要,小脑袋疯狂思索说法,紧张的出声:“这么贵重的物件,我要是笨手笨脚弄坏了,多不好啊。” “无妨,往后小王女多加爱护就是,此物亦有庇佑护身之意,并非那么容易毁坏。”说话间,秦婵目光再次打量告假回归的少女,她较之去年体量渐长,面色却算不上康健,语气略显缓和,“再者我去年收受小王女相赠玉珏,理当回礼不是。” 圣女玉令,对于秦婵而言,更是一道对外具有象征意义的秘令。 外人见之,便会明白,眼前病弱少女是自己的人,如此便会知趣敬待,亦不会再冒出如赵氏女那般不知分寸的窥视者。 犹如刺青印章一般,落下自己的印迹,往后少女想逃亦是难上加难。 张琬还不知坏女人防患于未然的心思,只是因婉拒回退话语无法继续言说,陷入深深的沉默。 现在坏女人给的随意大方,以后自己有的折磨痛苦呜呜! 屋内落得安静时,只余炭盆吱吱声响细微,两人无声对坐。 往日里坏女人就不怎么爱说话,现下连张琬亦无心言谈,因而两人之间更是显露几分生疏冷淡。 “若是小王女没有旁的事,现下就去外殿如常听课修习吧。” “嗯。” 张琬心如死灰的颔首,随即欲起身,蓦然想起先前花蝴蝶的传信,动作停顿,明眸探究的看向坏女人,迟疑出声:“先前来祭庙路上碰见一位奇怪女子,她让我传信,说想要邀请太阴圣女共宴,还说老地方静候,真认识么?” 语落,坏女人幽深眸间陷入思索,面目却并未泄露半点心神,片刻,镇定应:“嗯。” 这坦诚的反应让张琬心间复杂,坏女人竟然真的认识那只花蝴蝶?! 刚才张琬还一瞬间觉得坏女人重情重义,现在只觉她满嘴谎言! 一体同生,相生相成,这种好听的话,她指不定对许多人都这么说呢! “那你去赴会好了。”张琬闷闷出声,随即踏步自顾离屋,一刻都不多待! 秦婵墨眸不解的看向少女匆匆离堂屋的娇俏身影,暗想她就这么急着上课不成? 年初时节,冬寒未褪,冷意深重,天气亦是整日阴沉灰暗,让人生不起兴致。 祭庙墙角积雪堆叠,庭院之内来不及被清理的雪被踩成污泥,更添湿滑。 早间张琬小脸冻的泛红,脚下行走的缓慢,迟到已是家常便饭,更是毫不着急。 祭庙内讲究肃静严明,行走言谈有度,因而并不显得喧哗。 所以突然传来的打骂声,很是突兀刺耳。 张琬踏入廊道,便看见一王女衣物沾满泥泞雪水,满目狠戾骂骂咧咧道:“你怎么擦的地,竟这么湿滑,该死!” 那祭徒被猛地踹倒在地,好似秸秆一般脆弱,当即疼得匍匐在地,王女却不依不饶,还欲动作。 “你自己走路不注意,怎么能怪旁人呢?”张琬连忙出声制止动作。 “本王女只是教导她规矩,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王女脚下重重踩着祭徒手背,威胁道。 张琬亦被吓得一怔,暗想这王女长的一副穷凶极恶模样,*真是挺吓人! 可视线落向那吃疼的祭徒,张琬满是不忍,只得正声道:“你再这般伤人,我要去找巫史说明一二!” 王女不以为然的抬眉,其中愠怒翻涌,欲出声时,视线瞥见她身侧佩戴的圣女玉令,面色微变,心生迟疑。 此时祭铃悠悠响起,王女便只得抬起脚,恶狠狠的低头对祭徒道:“今日算你走运!” 说罢,那王女傲慢离去,张琬上前探手搀扶,关切的唤:“你没事吧?” 祭徒捂着红肿破损的手,其间环戒满是血污,退身保持距离,端起木盆,匆匆告离。 张琬目光看着祭徒离去身影,心情有些复杂。 祭庙里的皇女王女都不是好服侍的主,而且又因身份尊贵显赫,除非违法祭规,否则巫史们常是睁只眼闭只眼。 方才张琬说是向巫史请求处置,其实知晓大多是无疾而终。 王朝之内没有人会因为一个祭徒而处罚苛责王女,甚至连律法规矩里都不会要求处置。 从廊道踏上阶梯的张琬,心思微沉,自顾进入课室。 巫史看着越发懒散的小王女,欲言又止,到底还是看在太阴圣女尊面,只得任由行动。 “今日讲祭祀仪式之前,要先询问诸位,可曾听闻一个名为庄周梦蝶的典故?” “自是听过。” “知道,不就是一个做梦的故事。” 王女们争先应声,张琬坐在一旁,探手撑着下颌,并不甚上心。 巫史便继续道:“庄周的梦境之中自己变成蝴蝶,醒来之后,久久无法回神,故发出虚幻与真实感慨,究竟是自己梦到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变成庄周,诸位以为何为真实呢?” 语出,惹来一阵议论笑语,王女齐锌傲慢的出声:“巫史糊涂,既是庄周梦蝶,自然是庄周梦到蝴蝶才对,而且蝴蝶怎么会做梦啊。” 张琬偏头慢悠悠问:“你怎么知道蝴蝶不会做梦呢?” 齐锌面色为难,有些难堪的瞪着小邪物,置气道:“我是不知,可你莫非知晓不成吗?” 语出,齐锌本以为对方会哑口无言,眼眸显露得意。 没成想张琬悠悠应:“我当然也不知道蝴蝶是否会做梦,但是既然你不知道,那就不能轻言断定蝴蝶不会做梦,否则岂不是在胡说八道?” 语出,齐锌面红耳赤的语塞,众人议论纷纷,却也无法反驳。 蝴蝶做梦,虽是荒谬,却也真就无法论证。 “诸位言谈皆是有理,切莫伤了和气,不过庄周与蝴蝶典故,正好契合王朝祭祀中的极其神秘的两种古老法术仪式,涅槃术和朝暮术。”巫史眼露意外的看着小王女,而后宽慰抚平纠纷,缓和讲解,“古王朝的大祭司们认为所处时空呼吸之间,皆有微妙不同,花开花谢,朝阳暮日,生存死亡,若有术法能从暮日回退到朝阳,让死亡重回至初生,其间奥妙无穷,何等令人向往啊。” 张琬闻声,顿时来了兴致,暗想这听起来怎么跟自己的经历有点相似呢? 其余王女们面上亦多是好奇,巫史见状态,继续道:“数百年来更有许多位太虚大祭司倾尽毕生心力访仙山寻仙人,传闻三百年前的太虚大祭司就是参悟成仙。” “那这两则法术究竟如何运用习成?”张琬禁不住好奇询问。 “恐怕只能由最神圣的祭司圣女才能知晓探秘,毕竟这是最神秘的祭司法术。”巫史遗憾的解答,探手翻阅竹简,补充道,“不过古王朝据说曾经有帝王施行涅槃术欲返老还童,结果当场暴毙,死相惨状,想来仪式应是凶险无比。” 闻声,众人议论声小了许多,张琬没能得到解惑,更是如隔靴搔痒般,急切难耐。 既然这么神秘危险,那自己究竟是怎么重活一世的呢? 这时张琬想到博览群书的坏女人,便打算回去找她询问解惑。 谁想傍晚时分,并未见到坏女人,更确切的说,从张琬告知花蝴蝶邀约老地方的口信,坏女人近来不怎么常见到人影! 夜间张琬眼巴巴的瞅着对面屋廊,黑漆漆的一片,心里更是失望。 果然还是得靠自己啊,再来坏女人或许知道,亦不会告诉自己呢。 毕竟巫史说是最神秘的祭祀法术呢。 于是张琬把主意打到藏书阁,白日里不去课室,一心泡在阁内,埋头翻看晦涩难懂的古籍字文。 而对于这种明目张胆的逃课,祭庙内没有巫史敢去上门找人,原因无他,因为张琬住在太阴圣女的院落。 寻常巫史无令不得入祭庙深处,更何谈太阴圣女的住处。 哪怕是太阳祭司门下的太阳巫史,亦只是上书告知太阳圣女请求处理指示。 燕曦忙碌的翻阅堆积眼前的竹简古籍,试图查找秦婵元日祭祀之谜,根本无暇处理芝麻小事,愠怒道:“这种事让太阴圣女去解决,别烦本圣女。” 如果继续任由秦婵在祭祀之中施展鬼魅伎俩,她的势力威望必定如日中天,将来势不可挡,恐怕要只手遮天。 这是燕曦绝对不能接受的事! 而太阳祭徒巫史们以为太阳圣女不敢跟太阴圣女作对,自是偃旗息鼓,不再打扰。 不知觉间,时日辗转,积雪褪去,莺飞草长,淅淅沥沥雨水增添春寒。 祭庙人人都知张琬一连近月逃课,议论言语不停。 张琬对此,不以为然,仍旧是随心所欲,更是午后的课一概不理。 至于为什么逃午后的课,因为早间坏女人有时会一块用饭,张琬她不敢! 可是有这么一句老话,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某日张琬捧着竹简在藏书阁的阁楼翻看,整个人趴在矮榻,若是看困了就睡,惬意自在的很。 正当张琬眼皮困顿的阖上,优秀埋头睡午觉,却不知楼外风雨变化。 意识朦胧间,耳旁迷糊的听到门推开动静,脚步声清浅而平缓,有些耳熟。 待脚步声越走越近,随即响起一道冰冷中夹杂怒意的声音唤:“小王女还不醒么?” 闻声,张琬睡眼惺忪,仰望着居高临下的坏女人,顿时尤坠寒窟,惊悚结巴的应:“你、你怎么突然出现,吓死了!” 秦婵垂眸看向模样具有欺骗性的少女,见她好似真吓得不轻,唇色发白,如林间小鹿惊慌,方才探手轻拍身侧,安抚惊悸,缓声问:“此时应当是我问小王女因何逃课才对吧?” 假若不是秦婵今日给皇女和王女讲解太阴祭司的祭祀课目,否则都不知自己竟是被少女蒙在鼓里的最后一人。 见此,张琬心虚的躲闪目光,支支吾吾的应:“我在藏书阁看书学的更快更多啊。” “看来小王女对于逃课是毫无愧疚悔改之意?” “没、没有,我去听课就是了。” 张琬哪敢反驳,连忙爬坐起身不敢耽搁,没想坏女人却忽地出声:“现在天色暗淡,今日的课都已结束了,小王女去哪听课?” 闻声,张琬偏头茫然的张望阁楼外面,心虚摸鼻,没想到一睡天都黑了。 烛火摇曳,藏书阁楼外渐而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水,寂静处,张琬跪坐在蒲团,双腿发麻,有些不舒服的紧。 坏女人自顾坐在榻旁,掌心翻阅张琬胡乱堆叠的竹简,面上瞧不见怒意,却也不见开怀,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迹象。 张琬探眸怯怯的张望坏女人,视线从她美玉面容,落向乌黑盘发,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认错求情。 于是张琬只得把目光垂落在坏女人素净衣裳,只见层层叠叠的裙摆褶皱间沾染的雨点印迹,像极枝头绽放的玉兰花团,典雅雅静,洁白纯净。 可一想到玉兰花,张琬就想起王女齐颖和坏女人不清不楚的关系,单薄身背挺直些许,好似迎风不惧的娇花,坦荡出声:“我不是因为偷懒而逃课,你要罚到几时啊?” 话语说到最后,越发微弱,张琬心间气焰不足,嗫嚅补充道:“现在肚子都饿了。” 语落,坏女人竹简翻阅的动静停顿,而后被放至一旁,发出略重声响,却好似惊堂木一般,让人心惊! “那就先回院用膳。”坏女人平缓说道,随即抬手伸过来,霎那间,竟然有几分温柔体贴的样子。 张琬意外不已,明眸怔怔看向坏女人,犹豫的握住她温润柔滑的手心,从席团缓慢起身,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坏女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 藏书阁高层有楼廊通往祭庙深处楼院,坏女人单手撑着伞领路行进。 张琬走的有些飘飘然,视线落在被牵住的掌心,而后目光看向伞下的坏女人姣美侧脸,弱弱出声:“你、不生气了吗?” 自从能够独立行走,就再也没有人会牵着自己手漫步,张琬觉得有些奇怪,却又挺喜欢,心思杂乱。 坏女人目视前方的墨眸,似是笼罩烟雨略显朦胧,神情如常的轻柔应:“当然生气,所以今夜的处罚才刚开始,小王女若是不用膳,夜里怕是熬不住,再来影响明日修习课目。” 这么温柔的嗓音却说出寒刀一般的锋利的话语。 张琬顿时面如土色,坏女人可真是思虑周全啊! 夜幕降临时,用膳过后的张琬,可怜的被带入坏女人所处的屋院。 上回进入屋院还是去年,不过张琬发现屋里别有洞天,甚至可以说是另一处门户。 张琬认命的跪坐在蒲团,明眸张望隔着屏风的颀长俏影,并不能清晰辨别坏女人动静,更无法发现她的目光落点,只是感觉的到她在观察自己。 又或者说,坏女人在端详审视自己,因为视线停留时间太长,而且张琬想抬手动作都不被允许,只得像个提线木偶似的一动不动。 难怪坏女人会说难熬,试问,让一个活人不言不语不许动的跪坐,谁能受的了! 坏女人的惩罚,真是挺符合她的怪癖性子呢! 半晌,张琬耐不住的唤:“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逃课?” 屏风内里的身影不动,幽暗中传来清润话语声:“逃课就是逃课,而且连续近月,现在理由重要么?” 张琬一时词穷,只得嗫嚅解释道:“我本来没想逃课,只是想找些关于祭祀术法的古籍。” 这话并非虚假,其实张琬也怕祭庙的规矩,直到发现巫史根本不会对自己怎么样,这才一步步的滑入罪恶的深渊! “小王女找祭祀术法的古籍做什么?” “因为我听巫史提及涅槃术和朝暮术这两种神秘的术法,心里觉得有趣,所以探究。” 张琬没敢言说自己死过一回的事,否则坏女人说不定以为自己骗人呢。 到时坏女人一不高兴,那自己岂不是今夜都没得睡! 屏风内秦婵闻声,目光落向少女澄澈明眸,只觉她有些异想天开,叹道:“这是祭祀仪式中记载的最神秘两种术法,数百年来不计其数的祭司帝王无功而返,你觉得自己能仅看翻阅古籍查到么?” “我不知道,但是总归想寻寻踪迹,兴许就能找到呢。”张琬如果没有亲身经历奇事,那自然是不会相信传言,止不住倾身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呀?” 屏风里的坏女人并未应答,而是正声道:“小王女请坐好。” 闻声,张琬无奈的端正身姿,猜想坏女人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肯说啊? 良久,薰炉淡雾飘散,屏风内里方才缓缓响起淡然声音,不急不躁的答:“我所知的朝暮与涅槃,不仅是祭祀仪式中最神秘的术法,同时亦是最高献祭规格的祭祀,历任祭司帝王献祭数不尽数的祭品来尝试做法,甚至以亲族骨肉乃至自己的性命献祭,如此这般,小王女还觉有趣么?” 语毕,张琬面上错愕,眉眼浮现不忍,脱口而出道:“连自己都献祭,这也太残忍了吧。” 没想坏女人却幽幽出声:“献祭,是神灵赐予的无上光荣,王朝上下奉行崇尚,小王女慎言。” 见此,张琬顿时乖巧的闭紧唇间,险些忘记坏女人是王朝祭祀圣女,询问:“那过去有施法成功的么?” “没有。”坏女人平静的应答。 “这个没有是指一个人都没有,两者术法兼具的没有?” “当然是修习其中一中术法都不曾有过。” 张琬一听,竟然没有人成功施展过术法,那自己究竟是怎么重新活过来的呢? 思索不得时,张琬想起自己翻阅的那些书卷,其中都曾提到三百年前的一个人物,便又问:“可是大家都说三百年前的最后一位太虚大祭司参悟术法,难道是假的么?” 王朝盛行卜卦记载,按理这等口口相传的事,应该不会是空穴来风吧。 坏女人身影在屏风里岿然不动,好似一点都不感兴趣。 这跟在课室沉迷感叹的巫史一比,坏女人堪称清心寡欲,淡漠应:“那位太虚大祭司身前所有的卜卦记录都被一场大火焚烧干净,而亲传的三千太虚巫史亦葬身火海,早已无从查证,小王女还是收收心思,切勿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闻声,张琬眼眸黯淡光亮,失望的很,完全没想到坏女人会一点都不感兴趣。 那可是祭司最神秘的术法哎,对于修习祭祀礼法的坏女人竟然没有一点吸引力嘛?! 寂静之处,烛台更迭,张琬渐而有些困顿,眼皮耸搭,并拢的双腿已然有些发麻,软声唤:“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屋睡觉啊?” 语落,坏女人幽幽道:“天亮之前小王女哪里都不许去。” 闻声,张琬满目震惊,气恼与委屈,交织纠缠,却又自知理亏,只得转着弯出声:“如果跪整夜的话,说不定腿就废了,你不是说要爱惜身体吗?” “此时巫医就在院外候着,小王女若有需要,可随时传唤。” “你、你……” 张琬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却又无可奈何。 假若让巫医来诊治,到时询问病因,自己怎么答? 逃课,所以被罚跪呢,若传出去岂不被人笑掉大牙! 深更半夜,悄无声息,张琬低垂眉眼艰难挣扎睡意,却又下意识惊醒,挺直身背,不敢松懈。 可此时耳间已然听不到坏女人半点动静,张琬眨着倦态眼眸,不禁猜想,难道坏女人撑不住睡了么?! 张琬小心翼翼的探着脑袋张望,奈何屏风里只看见模糊身影,其余细节一概瞧不见。 见此,于是张琬便欲爬起身偷溜! 可此时忽地听到令人绝望的声音唤:“小王女,请坐好。” 张琬顿时仿佛天塌了般,沮丧着漂亮眉眼,心间又气又委屈,发泄般的念叨:“我都已经罚跪认错,并且答应再也不逃课,你怎么还在生气?” 闻声,坏女人终于有了动静,长身移步绕过屏风,随即走近到身前,居高临下的俯瞰,秀丽眉眼因背光而更显深沉,让人畏惧的出声:“小王女以为我只是因逃课而生气处罚?” “如果不是因为我逃课,那能是因为什么?”张琬看不清坏女人眉眼神色,更不敢直视目光,索性低垂脑袋,避开视线,专注盯着坏女人投落的长影,透露几分怨念。 没想话音刚落,坏女人忽地伸出修长手臂,葱白指腹轻捏住张琬下颌,微微mo挲,好似把玩玉器般随意,力道却尤为克制,目光对视,神情如湖面般毫无波澜,语气分外轻柔的说:“小王女对我有所隐瞒,乃至于欺骗,这才是最令人不悦的地方,所以往后要改,知道么?” 坏女人的眼神不算怜悯,姿态更是强硬,偏生话语说的和风细雨,好似张琬真犯下惹她伤心难过的人间恶事。 张琬当然想要倔强勇敢的拒绝坏女人,可是见她墨眸暗色深沉,完全足以将人溺毙其中,不得挣扎。 自己,若是不顺从,恐怕真的得罚跪一宿。 甚至,张琬觉得以坏女人难以捉摸的性子,兴许她能罚自己跪一辈子不可! 救命,那简直就是人间噩梦啊! 第32章 如此一想,张琬只觉恐怖如斯,当即乖巧的很,积极的连连应: “我知道,我一定会改!” “既然如此,那就请小王女起来吧。” 闻声,张琬如释重负,暗想好女不吃眼前亏! 于是张琬便欲起身离开席团,却发现双腿酸麻僵硬,一时动作停顿,眼露难色的仰看身前不明所以的坏女人,探手轻扯她一角柔滑白净衣袖,面热唤:“我腿麻,你拉我一下吧。” 语落无声,只余烛火摇曳的暗影变化莫测,张琬都以为坏女人不想搭理自己,才无动于衷。 片刻,没成想坏女人却主动弯身而来,周身冷香似高山雪浪簌簌倾覆而来,险些将张琬淹没其中,微微恍神。 真好闻啊,张琬贪婪嗅闻,迷糊的感慨。 秦婵手臂伸展,近乎半抱起少女,视线落向她毫不施力身段,墨眸露出疑惑唤:“这么难受么?” 说话间,秦婵还不忘小步陪同少女行进适应。 闻声,张琬眨巴眼眸回神,视线看向体贴入微的坏女人姣美面容,仿佛刚才狠心罚跪自己的人,根本就不是她! 半晌,张琬因双腿如同蚂蚁啃噬般不适,收敛思绪,手臂攀附依偎,不敢乱动,满眼都是怨念的唤:“我说了不舒服,你还不信,难道想推脱责任么?” 少女话语说的很轻,与其说是埋怨,听起来更像是撒娇,秦婵薄唇微微上扬,分外悦耳,不置可否的应:“放心,我会负责到底。” 这话应的太过爽快,反倒让想继续谴责控诉的张琬,顿时没了发泄处。 宛若猛地一拳打在棉花,处处不得劲。 明明自己先前困顿不堪,面上表露难受委屈,坏女人对此通通视而不见。 可现下自己认了错,坏女人似乎变得极好说话,连带自己的指责都很是顺从听附。 坏女人的性子时好时坏,真是怪的很! 正当张琬心思纷飞时,耳旁响起坏女人清幽声音,思索般停顿道:“往后换些别的处罚,或许会更适合小王女。” 语落,张琬惊的腿软,暗想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嘛?! 坏女人莫非是古老传言里无情无义的精怪转世不成! 而秦婵见少女忽地身形微僵,不解垂眸,便迎上少女仿佛萦绕氤氲热雾的明眸,让人心软。 见此,秦婵只得手臂圈住少女,维持身形,一并将其抱至堂屋宽椅,指腹细心检查腿部,轻柔穴位,试图缓解不适。 没想少女却好似遭受痛楚般僵直身段,秦婵顿时不复先前镇定,蹙眉询问:“莫非发疼不成?” 此时的张琬整个人红着小脸,完全没想到坏女人突然抱自己,心中羞耻的很。 奈何腿脚不便动作,张琬摇头晃脑不答话,转而埋头趴在靠枕,故意躲避坏女人目光,只想挖个洞钻进去! 前段时日深深埋藏的酒醉记忆,突然翻涌浮现,让张琬不禁怀疑坏女人是故意戏弄自己! 这么大的人,说抱就抱,谁不要面子的呀! 而不言不语的张琬,更不知自己的反应,反而让坏女人担忧加深。 秦婵掌心虚握住少女一截纤细白净脚踝,仿佛细腻软玉,不敢大意,指腹力道更轻,暗自思索病症,只得归咎于少女先天不足的缘故。 如此一想,秦婵亦有些懊恼,今夜或许教训的有些过头了。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连带少女先前不适发出的颤颤巍巍呓语声响,亦好似石沉大海般的消失无踪。 秦婵俯瞰背对自己的娇俏身影,忧虑道:“我看还是让巫医来给小王女诊治,如何?” 语落无声,秦婵以为少女还在难受置气,便打算直接去唤巫医,以免耽误救治。 可没等秦婵起身,少女却懒散的侧翻着身段,几缕俏皮柔发滑落遮掩瓷白面容,眉目静阖,呼吸轻柔,神态不似痛苦神色,反倒像是熟睡姿态。 秦婵定晴一看,想起年前见过少女睡容,倒是与眼下相差无几,葱白指腹轻点她挺巧鼻头,眸间浮现无奈,微叹:“真有如此困乏么?” 无声之处,秦婵探手理着少女紊乱桃红裙摆遮掩不盈一握的脚踝,又顾忌她的单薄身子,想唤醒,却又迟疑不定。 虽说内里设有炭盆供暖,但到底还是早春夜间,秦婵兀自思忖,便没让少女离屋,将其带入深闺。 屋院之外夜色雨水飘落,晨光熹微时,黛色屋瓦滴落的晶莹雨水透着光,幽冷中透着艳阳,已然见晴。 一夜睡到天光大亮,张琬模糊的看着眼前陌生的银纱素帐,不免心惊! 张琬僵着脖颈偏头往榻旁一看,空荡无人,才突然安定些许心思。 如果有什么事比一早醒来发现自己睡错房间更恐怖。 那只能是醒来时发现身旁躺着另外一人了! 从布局来看,这里应该是坏女人的深闺,处处都是清雅素净喜好。 半晌,张琬恢复些清明,随即坐起身,腿脚已是无恙,脑袋钻出纱帐,视线透过屏风看向外面隐有静候的人,警惕的出声:“圣女呢?” “回小王女,圣女早间已离院。”巫史应声,抬手示意外间祭徒准备服侍漱洗。 这位小王女如今已经能在太阴圣女闺阁之内留宿卧榻,自是不能怠慢半分。 毕竟她往后必定就是太阴圣女的妻子无疑了。 张琬一听,坏女人不在屋,方才自顾下榻,穿戴洗漱,恨不得脚下抹油,逃之夭夭! 午后张琬来到祭庙外殿上课,行人皆是观望,巫史们亦是惊诧。 “今天真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是啊,这位是被什么邪风吹来?” 周遭话语细碎,议论纷纷,张琬全都置而不问,暗想自己才不会说出昨夜被坏女人罚跪的糗事呢! 午后礼乐课目,室内器具众多,青铜编钟罄器等虽是奢华庄重,但都不入张琬的眼。 张琬视线从林立的笙箫琴瑟之间,转而落向其间摆放的一把铜笛,目光瞬间吸引住,唤:“今日是随意选用练习的么?” 授课巫乐史颔首应:“是。” 于是张琬便挑起铜笛,才知有几分份量,转而跟着巫史学吹奏,一时兴致盎然。 待祭庙上空的祭铃声响起,众王女们陆续告离课室。 张琬亦吹奏的有些口干舌燥,颇为的遗憾嘀咕:“这铜笛怎么听起来没有玉笛好听呢?” 元日夜里坏女人吹奏的玉笛之音,实在让人念念不忘,心向往之。 巫乐史对于这不着调的笛声,欲言又止道:“铜笛之音饱满浑厚,玉笛则清灵悠扬,各有优势,祭乐上亦有不同用处,小王女若静心修习,自能体会其中妙趣。” 见此,张琬捧着掌心铜笛出声:“那我可以带回去练习吗?” “当然,不过笛音非同寻常乐器,不易深夜演奏,易惊扰安眠。”巫乐史委婉提醒,以免这位小王女的笛声遭来非议。 “嗯,知道。”张琬并未听出弦外之音,弯眉认真答谢。 从廊道走出的张琬,手里捧着盛放铜笛和乐册的匣子,打算夜里向坏女人求学。 巫乐史教的是祭祀之乐,多是低郁沉闷之调。 那夜坏女人用玉笛吹的曲声,宛若云雾间腾飞般轻盈飘逸,好听又舒服! 可惜张琬等到夜色昏暗,暮色苍茫,却不见坏女人身影。 无奈,张琬只能鼓着腮帮子吹奏巫乐史给的乐册,既然坏女来今夜忙的不会回来,那就只能等到明夜吧。 然而,明夜复明夜,张琬的失望再次落空。 往后数日里,坏女人都没有回过屋院,好似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 终于一日早间,张琬耐不住性子,主动向巫史开口,询问:“圣女近来很忙吗?” 巫史命祭徒奉上膳食,恭敬应声:“是,国都之外的河道突然出现暴怒的河神肆虐,百姓惶恐不祥征兆,所以女帝召集祭司圣女等商议祭祀之策。” 闻声,张琬眼露意外,探究的问:“河神,那是什么?” 见此,巫史略微迟疑的解释道:“古王朝传闻国都之外的河道有一河神,它每三十年现世一回,只有王朝历任的太虚大祭司能够做法镇压,所以十分棘手。” “这等传闻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 “那是因为河神已经整整三百年没有出现作乱害人,小王女年幼不知情,亦是常事。” 更确切的说,从三百年前的那位太虚大祭司起,很多古王朝的邪祟异象亦随之消弥,因而渐渐无人知晓。 如今突然发生这么一遭,不仅国都百姓担忧,祭徒巫史们亦是惴惴不安。 国都祭庙内较为封闭,所以消息还不甚灵通,因而巫史也不欲多说。 张琬见巫史面色凝重,又想起先前话语提及棘手,便又问问:“河神祭祀会很危险么?” 巫史顿住身形,思索间,颔首应:“传闻河神性情暴虐,食人攻船,翻江倒海不在话下,若是祭祀做法不能封印河神,那就只能以人献祭安抚。” 闻声,张琬顿时没了用膳的食欲,心间只有无限的抵触忌惮。 早间张琬连听课都没什么兴致,一心想着河神祭祀和献祭的事。 午后王女们三两成群嬉笑言行,张琬沉闷着小脸,并未去膳食署,而是迈步进入藏书阁。 藏书阁内里一如既往的寂静无声,张琬走入其中,仰望高叠书架,想要查询关于河神的记载。 如此翻找数日,终于让张琬找到河神的些许记载古籍。 从窗户投落明媚光亮,无声照落在层层书架之间,和光同尘,万籁俱寂。 张琬盘坐在最里间,恍若避世明珠,掌心捧着一方竹简看的认真,视线落在晦涩难懂字语。 [河神,长约数十丈,尖牙宽腮,刀枪不入,性情暴虐,昼伏夜出,喜食人。] 短短数行字,张琬看的是心惊不已,转而翻阅关于河神祭祀相关,其中最为骇人的一句。 [河神祭祀仪式失败,乃祭祀者心不诚,当齐献祭,如此往复,直至镇压河神仪式结束。] 张琬看的目瞪口呆,暗想坏女人如果失败的话,那不就意味着要被献祭! 看来祭祀里的祭司和圣女,亦不只是看起来那么风光啊。 不知觉,天色昏暗,从藏书阁出来的张琬,眼睛有些花,步履慢吞吞的回到屋院。 因着坏女人已经有数日未归,张琬甚至连头都没抬动,更没注意到屋廊撒落的银灯光辉,还以为是月光。 堂内的秦婵捧着茶,目光看向径直行进而过的少女,眼露疑惑的唤:“小王女不用晚膳,这是要去哪?” 语落,张琬迟缓顿步,还以为自己耳朵出现幻听,目光恍惚的看向屋内烛火摇曳处的静谧身影。 只见坏女人一如往常的素雅衣着,美目如墨,肤色白皙,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像,张琬怔怔回神问:“你、你怎么回来啦?” 闻声,坏女人轻挑峨眉,美目微妙变化,神情却依旧淡淡道:“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么?” 寒风阵阵,明明已经春日转晴,却让人莫名发冷。 张琬亦察觉话语失礼,悻悻的走近,盘腿落座,弱弱的解释道:“没有的事,只是我以为你今夜也不会回来,所以才有些惊讶嘛。” 坏女人不语,更是幽幽移开注视目光,仿佛不受用张琬的讨笑言语,抬手令巫史奉膳入桌,神情并未缓和的出声:“我若不回祭庙看看,怎知小王女是在安心修习,还是逃课懈怠?” 话语轻柔,却让张琬如鲠在喉,目光怨念的看向美丽面容的坏女人,心间略微不满,直言道:“我近来每日都不曾缺席修习,祭庙巫史们有目共睹,可你呢,总是早出晚归,还莫名其妙的不见踪影,平白害得我好等!” 枉费张琬还在替坏女人查河神祭祀一事,心里着急的想找法子帮忙! 现下见坏女人这般冷淡轻慢,还怀疑自己不守信用,张琬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 两人一时落得冷寂,巫史见小王女竟然对太阴圣女如此言语,暗自心惊! 可没成想,太阴圣女却并未斥责半句,更未显露不悦神色,那素来冷冽的眉目间,竟泛着些许愉悦。 见之,巫史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没敢打扰两人。 堂屋内悄无声息,张琬埋头执筷用膳,不欲浪费心神,愤愤想自己以后再也不管坏女人的事! 很快,张琬干净的用完碗碟膳食,便要退离堂屋,以免被坏女人欺负,惹得不自在。 张琬还没待起身动作,坏女人却忽地柔和出声:“我接下来会有一段时间不回屋院,小王女不必夜夜久等,往后自行用膳就是。” 语落,张琬目光看向沉静面容的坏女人,不仅想起恐怖肆虐的河神,可她的神色看不出慌张,更看不出害怕,犹如深潭一般平静,仿佛无论投入什么东西都惊不起半点波澜。 “我听说河神的事,你会负责主持祭祀么?”张琬担心的禁不住问询。 “兴许吧。”坏女人浅饮茶水,坦荡的迎上张琬目光应声。 张琬听着模棱话语,猜不透更确切的事,所以不好直说,让坏女人推掉河神祭祀,这样兴许就能避免失败被献祭呢。 一时之间,张琬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便又问:“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坏女人并未立即回答,玉白指腹mo挲着茶盏,目光耐人寻味的看着,良久,语气平静到听不出任何心思的出声:“兴许半个月,兴许更久,现下我也不知归期,小王女是不舍么?” 张琬语塞,眼见坏女人云淡风轻般的从容模样,心里的焦急顿时烟消云散! 可能自己真是太多虑,坏女人表现的这么镇定,那肯定会没事的吧。 再说,她可是将来的太虚大祭司,怎么可能会有事嘛。 自己与其担心坏女人,还不如多担心自己呢! 如此一想,张琬顿时愁眉舒展,不复先前纠结姿态,没心没肺的摇*头应:“哼,我才不会不舍!” 说罢,张琬心间亦像是落下大石头,便撑起身肆意的离开堂屋,打算回屋早些洗漱,安心睡大觉。 至于河神,祭祀献祭什么的,那是坏女人的事,自己才不想多管呢。 如果让坏女人知道,兴许她还觉得自己多事咧! 夜幕深深,屋内仅留一盏夜灯照明,薰炉里的淡雾缭绕,张琬沉沉的熟睡,浑然不知纱帐外静立修长身影,独站到天亮。 暖春时日,天气渐而舒坦许多,张琬不再去藏书阁查河神,闲暇时却忙的很。 白日学骑马射箭,傍晚练习吹笛演奏,每日过的比前世不知勤劳多少。 因着坏女人不回屋院,所以张琬有时索性在膳食署用饭,省得来回奔波。 膳食署有堂食亦有雅间,张琬去年起初都不知晓,还是无意间闲逛发现。 雅间内张琬独自进食,隔壁商谈声噪杂,话语时不时溢出。 “你们知晓昨夜国都城外的河神祭祀失败了么?” “我有听闻些许风声,据说祭祀船只被攻击,落水之人全都进了河神腹中,河面鲜血浸染,惨不忍睹!” “何止啊,据说为平息河神,参与献祭之人亦一并斩杀入河,无一活口!” 闻声,张琬停下夹菜的动作,耳旁响起半月之前夜间的坏女人言语。 算算时日,好似当时提的半月就在近日,难道真是坏女人负责此回河神祭祀不成! 从膳食署出来的张琬,顾不及其它,匆匆往屋院,一心想要去问坏女人随身巫史。 这种事那巫史肯定知晓的比旁人更加真实可靠。 待一路穿过廊道院门,张琬心亦悬到嗓子眼,目光远远看见巫史,呼吸不平的出声:“昨夜河神祭祀发生什么了?” 巫史意外小王女神色匆匆,面色凝重的回道:“唉,昨夜的镇压河神祭祀仪式失败,死伤无数,陛下亦震怒呢。” “那、那圣女她……死了么?”张琬本就因气息不平而声音微弱,更因心间不敢相信,因而话语问的越发细小。 “小王女,您说什么?”巫史一时没听清言语,弯身侧耳询问。 张琬没勇气再提及那个恐怕字眼,只得收敛鼻酸,弱弱的应:“圣女她、她在哪?” 任凭河神如何可怕,坏女人尸体总会捞着些许吧。 巫史见小王女神色不对,却又琢磨不透,迟疑再三道:“小王女若实在想见圣女一面,那就请随从行进。” 虽说祭楼内无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但是小王女如此反常,巫史亦怕担待不起罪责,才只得破例带路。 张琬见巫史这么犹豫,更是觉得猜测成真,没多想的点头,暗叹不管如何,自己总要去祭奠下的。 从屋院一路无声行进,祭楼高耸林立,很是具有压迫感。 巫史领着入内,张琬还有些不太适应昏暗,两人并未上阶梯,而是步行进祭楼堂内深处。 半晌,张琬适应内里昏暗,余光瞧着内里种种酷刑雕像壁画,心生畏惧,不敢多看。 坏女人选择下葬的地方都这么奇怪嘛?! “小王女请稍等。”说罢,巫史独自上前入暗处,不知作何,半晌,才走近抬手恭迎,“请小王女入内。” “多谢了。”张琬应声,独自进入内里,满心难过,眼眸温热,已经做好看到坏女人尸首的准备。 没想,这处幽静昏暗内里忽地传来熟悉空幽清冽声音唤:“小王女何事急见?” 张琬目光看向眼前熟悉人影,吓得失色,不可思议的眨眼,结巴唤:“你、你没死吗?” 语落,坏女人已从昏暗处走近眼前,墨眸审视打量,淡然反问:“小王女莫非犯病了不成,白日说起胡话?” “可我听说今日河神祭祀死了好多人呢。” “今日是太阳祭司门下的巫长史负责河神祭祀,亲信巫史死伤无数,确实惨重。” 张琬看着坏女人神情自若的复述,后知后觉的回神问:“所以你没去啊?” 坏女人沉静眉眼略微泛着寒光淡应:“原本是卜卦抉择人选,太阳祭司先行择中,因而派出巫长史和巫史等信徒负责河神祭祀,小王女对此好像很失望?” 语出,张琬连忙摇头,窘迫的解释应:“我还以为今日是你负责祭祀,所以特地来祭奠最后一面呢。” 说来都是坏女人模糊用词,张琬自然以为是她来负责河神祭祀,真是白担心一场。 语落,坏女人忽地轻笑一声,好似湖面消融的冰块,顺着湖面碰撞,发出清脆回声,让张琬隐隐觉得有点耳熟。 “你,笑什么?” “没什么。” 坏女人收敛眸间浮现笑意,移开美目,轻柔随意道:“今日的失败,下一次卜卦抉择的就是两位圣女来主掌河神祭祀,到时小王女或许能心想事成呢。” 张琬隐隐感觉到坏女人言语中的取笑揶揄之意,眼眸羞赧的看向从容不迫的坏女人出声:“祭祀失败就会被献祭河神,你不怕吗?” 坏女人现在怎么还能有心思谈笑风生啊。 没想坏女人沉吟道:“小王女曾说过我以后是太虚大祭司,那自然会逢凶化吉,不是么?” 这话说的太过随意,让张琬实在很难相信坏女人不是在拿自己的说法敷衍自己。 “可我记得你明明以前是不相信的。” “我虽然不相信,但是小王女深信不疑,可如今却如此反常,岂不有趣?” 说话间,坏女人自顾行进,仿佛早已习惯昏暗幽静,张琬蹑手蹑脚跟在身旁,有些哑口无言,暗想坏女人要么脑袋有病,要么心里出问题! 河神献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总的想应对法子吧! 张琬鼻尖嗅着空气中焚烧药石味,并未多想,不解问:“那你待在祭楼里想想别的办法啊,或许可以让更厉害的两位祭司去试试呢?” 祭司相对于圣女威望更高,所以张琬理所应当的认为她们会更厉害。 没想坏女人忽地顿步,张琬猝不及防的脑袋撞到单薄身背,踉跄几步! “小王女怎么不知小心呢?”坏女人掌心握住张琬的手,方才稳住身形。 “我哪里知道你会突然停下来啊。”张琬无辜的很,目光落在坏女人清冷面容,嗫嚅道。 这个祭楼的灯盏不是常见的灯,它白中泛着幽蓝,像月光,此时却更添阴冷诡异。 坏女人目光深深看着张琬,似有无尽言语,可最终只是简短吐露道:“圣女就是替祭司应对这种事而存在,所以小王女回去吧。” 张琬看着眉眼淡然中透着凉薄的坏女人,突然觉得她并非目空一切,更像似早已置生死于度外。 可太阴祭司是坏女人的母亲,怎么会让坏女人平白替她受难赴死呢? 而且坏女人竟然好似坦然的接受如此安排,诡异中透着难以理解。 两世都接受母亲恩扶照养的张琬,自是无法理解,一时却也寻不到办法。 因为坏女人已经在出言赶自己,再强留,岂不是很没面子嘛。 如此这般,张琬只得松开手,自顾踏步行进,视线看向祭楼入口泄露的刺眼光亮,才发觉这内里竟如此昏暗。 忽地,张琬顿步,偏身回望,一眼就看到内里幽暗处静立的纤长身影,蓦然想起初见时场景。 那时张琬处于黑暗石道,满是希望的看见身处皎洁光亮中的坏女人突然出现,犯傻的以为她是天上月神。 可现在张琬却发现是坏女人周身实在太过幽暗晦冥,黑暗几乎已经吞噬她。 而那所谓的皎洁光亮,更像月夜里仅有的一点萤光,稍纵即逝,甚至呼吸之间就会被湮灭的一干二净。 如果下一批祭司卜卦选出坏女人,那她会安然赴死么? 张琬脑袋里冒出一个令自己后背发凉的答案。 忽地,寂静森严的祭楼内里,脚步声哒哒响起,张琬呼吸不平的折回到坏女人身前,仰头看着她,哪怕瞧不太清她的面貌神情,稚亮声响却无比坚定的唤:“我说的那些话是真的,你一定会成为本朝最厉害的太虚大祭司,所以只要想想办法,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对吧?” 说来奇怪,只要坏女人跟自己说没事,那么张琬就会相信她。 话语落地,死寂沉沉,仿佛一颗莽撞石子不知深浅的纵身跃进深潭,突兀咚的一声,顷刻之间,便被吞没的干净。 坏女人没有应答话语,面目亦没有神情变化,让仰着脑袋的张琬渐渐有些心冷。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在胡说八道吧? 沉默,仿佛把时间拉的特别漫长,张琬脖颈都觉得酸疼,脑袋越发低垂,心思渐渐沉落到谷底。 这时,忽地耳旁响起坏女人几不可闻的声音应:“嗯。” 张琬眼眸骤然恢复光亮,那颗沉入深谭的小石子,并非没有带来任何变化,至少阵阵涟漪是真切存在,稚声唤:“那你说话要算数,不许又骗我。” 坏女人温凉掌心移向张琬脸侧,却并未触碰面容,而是伸展指腹将她几缕俏皮发丝挽至耳后,动作轻柔,应声:“这回保证不骗小王女,更何况我还想听小王女演奏的铜笛技艺如何。” 语出,张琬意外道:“你、你怎么知道?” “巫史每日都会笔录递逞,我自然知晓的一清二楚。” “好吧,不过我的铜笛吹的可能还不太好,你到时不许说难听。” 闻声,坏女人轻声溢出清灵浅笑,安抚道:“无妨,巫史已经多有提醒,我亦有所准备。” 本来只是客气一说的张琬,突然脸颊红透半边,暗叹坏女人她怎么可以笑着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如果再给张琬一次机会,刚才一定会选择扭头走人! 第33章 不过虽然坏女人说出的话像冰雪一般冷冽,但张琬却还是因此镇定几分心神。 既然坏女人答应自己,那她应该不会真的替太阴祭司献祭河神吧。 正当张琬还想询问坏女人打算如何对付恐怖的河神。 忽地,四周骤然响起急促刺耳的祭铃声,好似追魂夺命般的危急感觉,令人很是不适。 张琬亦被突然响彻楼内的动静惊吓一怔,目光看向四周幽暗,忌惮的问:“怎么回事啊?” 难道祭楼要倒了不成?! 秦婵掌心轻搭在少女身背,无声安抚,嗓音不复先前柔和,略带低沉的出声:“别怕,这是母亲要召见我,小王女还是先离开祭楼吧。” 若是让母亲知道少女私闯祭楼,必定会诘难不快。 语落,张琬还未应答,便被坏女人带路行至入口近处,温润掌心亦随之收回。 张琬偏头看向坏女人冷清中透着严肃的姣美面容,欲言又止,最终只得随从踏步而出。 祭楼之外暖日当空,正是午后日头明亮时。 两人一线之隔,张琬望着祭楼内的坏女人,她身后的黑暗透不进半点光。 地狱光景,大抵亦不过如此。 几乎一瞬,祭楼机关关叠,入口之门眨眼间封闭,坏女人消失眼前! 张琬好奇的睁大眼眸,先前入口封闭消失成墙,不可思议的连声叹:“我没看错吧,祭楼的门竟然不见了?” 外间静候的巫史应声:“是,祭楼乃祭庙的精妙所在,所以它的入口,更为玄妙。” 见此,张琬便没有逗留,随从巫史离开,心间感慨太阴祭司召见的方式太过古怪。 难怪坏女人的性子亦时常透着蹊跷,看来跟太阴祭司有很大的关系呢。 当张琬身影渐渐远离高耸入云的祭楼,此时祭楼深处青铜齿轮严丝合缝的转动,环节相扣的粗壮链条悬浮拉撑,黑暗中发出冷硬而干脆声响,规律而又密集,似是钟声一般不停敲击耳目心神。 秦婵从黑暗处行出,收敛眸间深色,视线看向高座之人,行礼唤:“母亲。” 太阴祭司俯瞰秦婵,幽幽道:“此时河神祭祀是国都内最重要的事,下回圆月之夜的卜卦,你就要肩负母亲重任,若有闪失,可知后果?” “母亲放心,我已做好河神献祭准备。” “你能有此觉悟,不枉多年培育,母亲甚为欣慰,只是亦要全力查证河神来由,早日做好祭祀应对之策,若是能在祭祀中镇压河神,太虚大祭司兴许就能重现于本朝,此乃无上荣光啊。” 秦婵看向母亲眉目间闪烁筹谋期望光芒,顾自垂眸,颔首应:“遵令。” 太虚大祭司,一直都代表祭祀中最高威望的存在,同时亦是执掌王朝祭祀的权力者。 所以三百年来一直有无数祭司试图重复荣光,却从未成功。 如果有人能同时掌握太阳与太阴两大祭司力量,那帝王诸侯亦只能沦为傀儡,想来其中血腥纷争,绝不会少。 母亲很显然已经随时准备以自己的性命来同太阳祭司博取河神祭祀,从而获得进一步的威望权利。 献祭圣女,绝对足以展示母亲的无私与诚心。 秦婵自小就被母亲告知圣女的职责,更是坦然接受献祭命运的结束。 可秦婵蓦然想起,少女那莹润中透着点点星光的眼眸,忽觉不舍。 若是献祭,自己便再也看不见少女那如宝石一般熠熠生辉的漂亮眼眸。 而且少女往后兴许会与旁人许配婚事,那她的眼眸亦会如方才那般全心全意的盛满旁人身影。 越想,秦婵心间沉郁越重,一时竟无处消解。 忽地太阴祭司出声:“若真献祭河神,母亲会亲自为你做法主修陵墓,并且以祭司之礼安置殉葬规制,绝不辱没你。” 秦婵心神回笼的看向母亲,她的神情并未变化半分,好似只是商量无关紧要的事物,淡淡应声:“谢母亲赐予殊荣,不过女儿只想要一人,旁的殉葬从简即可,无需越矩。” 闻声,太阴祭司面上微微显露意外,视线注视着不为所动的秦婵,眉眼略带探究的问:“谁?” 语落,烛火摇曳,秦婵冷峻面容似是骤然披上霞光般柔和,美目间一如既往的沉静,却无形之中浮现难以察觉的执拗意味,清润嗓音缓和道:“王女张琬。” 语出,太阴祭司神情微顿,竟有些打量不透秦婵的半点心思。 “为何要她?” “母亲曾教导殉葬之物是为侍奉取悦死者。” 除此简短的一句解释言语,秦婵没有再多说,静心等待最终的回应。 太阴祭司目光仍旧落在秦婵从容面目,只觉得她心性有所变化,细看却又觉察不出所以然,幽幽道:“准。” 语落间,烛火摇曳,模糊秦婵身影,连带她眉目神色亦显得晦暗难辨,不知喜怒哀乐。 楼外的暖阳西移,白昼交替,时日变化,祭庙之内关于河神祭祀消息,渐而越发扩散,行廊课室里随处可见议论身影。 “你们说下一回的河神祭祀,究竟会是哪位圣女能够镇压成功呢?” “那还用说,自然是法术出神入化的太阴圣女无疑。” “我看未必吧,这回可是三百年未曾出现的河神,传闻只有太虚大祭司才能降伏镇压,或许只有两位祭司出面一较高下,才能见分晓!” 张琬磨墨练字,并未掺和流言,看起来仿佛完全不在意河神祭祀,其实耳间却注意些动静。 王女齐锌亦同其它王女喋喋不休,余光瞥向始终被无形孤立的张琬,禁不住嘲讽道:“如此重要的大事,某人却毫不在意,真是不知太阴圣女怎么就趟上这么一桩倒霉婚事。” 语落,四周不少王女都目光看向角落里的张琬,她面色透着病态白皙,一副萎靡不振的慵懒模样,偏生有一双灿若繁星的眉眼,方才增添些许精神。 张琬毫不在意众人揣测目光,指腹握住笔沉心练字,悠悠出声:“你要是羡慕的话,以后可以去提亲嘛,我不介意的。” 语出,这话说的四周一片倒抽冷气之声,齐锌更是面红耳赤气的咬牙切齿! 整个国都就没见过比张琬说话还欠揍的人! 对此,张琬若是知晓齐锌心声,必定会摇摇头表示,坏女人那才是真的一针见血呢! 祭铃声响,四周人散开,张琬收拾笔墨书箱,打算去藏书阁翻翻古籍。 王朝数百年来字型变化颇多,上回张妤翻的多是藏书阁堂内近百年来的竹册,而藏书阁上层还有好些古文字记录的竹简,那都是三百年以前的记载。 王朝数百年来的用字变化巨大,有时一个字,现在和过去都会好几种截然不同的意思和写法。 比如坏女人当初自称呼贞女,贞,现在多是理解坚定不移的寓意。 可是在古王朝常为占卜问卦之意,而占卜的人,亦被称为贞人。 更别提贞在古王朝和鼎竟然是一个字形,坏女人直接用祭祀之鼎取名,那她的身份怎么都不可能只是一个哑巴巫史嘛! 张琬想起当时自己一脸无知的文盲模样,忽然觉得坏女人认为自己不学无术,似乎情有可原呢。 腹诽之间,张琬踩着台阶往藏书阁楼层的行进,视野之间见到一个熟人。 藏书阁越往上层,人越少,更是安静,其中面前堆叠竹简的王女齐颖,显得尤为瞩目。 去年祭庙考核,齐颖各项考核都很是厉害,尤其剑术甚至跟皇长女张妤一比都丝毫不差。 齐颖长的模样文静,那捧竹简的右手握起剑却是非同一般,可此时只会让人以为她是一位温文尔雅的学傅。 张琬自认为脚步很轻,可齐颖还是一下感受到来者,偏头垂眸看了过来,眉目警惕昭然若揭,转瞬间却又蛰伏隐藏,缓声道:“真巧。” “是啊,这么多书你看的完吗?”张琬并未发觉异常的客套询问。 本来张琬不想打扰对方观阅,只是没想到齐颖竟然因为一面之缘而记得自己,因而才礼貌问访。 这位王女齐颖跟皇长女张妤给人的感觉乍一看相像,但是细看却又完全不一样。 张妤那人就像藏在一团棉花里的针,看起和气好说话,却会冷不防露出锋利尖锋,刺的人鲜血淋漓。 可眼前的齐颖就完全不同,她言行有礼有度,不卑不亢,宛若兰草君子。 “不急,午后无课,可以慢慢看,小王女来找什么书?”齐颖不急不缓的应声。 “我想找关于河神的书,就不打扰你了。”说话间,张琬目光已经看向层层书架,并未注意到齐颖的目光变化。 语落,齐颖主动递来一卷竹册出声:“真巧,我亦在观阅查询河神记载,不如一道观看?” 闻声,张琬迟疑的接过笨重竹册,眼眸打量齐颖,这是第二次听她说真巧,暗想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啊。 她不会也是在替坏女人查古籍资料吧! “谢谢。”张琬欲言又止,到底没好直问,只得暗自猜测齐颖跟坏女人的关系。 周遭鸦雀无声,张琬掌心慢吞吞翻动竹简,心思纷飞,视线飘向齐颖,鼻尖嗅到对方周身些许淡香,暗想她还真是喜欢玉兰啊。 “莫非有不认识的字么?”齐颖迎上视线询问。 “没,我做了不少功课。”张琬移开目光解释的应声,不知为何,心里不愿被小瞧,垂眸翻看竹简,甚至加快查找速度。 没想对方却好似有意交谈,主动夸赞道:“小王女真是聪慧过人,我家小妹还不曾识得如此多字。” 张琬面热,仿佛被戳破心思,讪讪的应:“哪里,我也只是囫囵吞枣看个大概而已。” 齐锌要是有这位一半会说话,大抵也不至于惹人讨厌,姐妹俩真是差距有点大啊。 不过说来,张琬其实有些羡慕齐锌,她的这位王姐优秀又温柔,肯定很好相处的吧。 相比之下,坏女人的心思就难猜的多咯。 从前些时日祭楼会面后,坏女人就一直没有再回过屋院,仿佛风中柳絮,行踪飘忽不定。 “现下因河神一事人心惶惶,小王女是为太阴圣女而来查询么?”齐颖话锋一转的询问。 “没有,我、我就是好奇河神的来历。”张琬回神,下意识的辩解,心间莫名不愿承认担心坏女人,更不愿在旁人面前抖露心思。 闻声,齐颖眸间意外,却并没有追问,转而垂眸看向竹简,自顾道:“河神祭祀若是失败,太阴圣女便会被献祭,此事非同小可啊。” 张琬明显能够感觉到齐颖的担忧,好意安慰道:“别担心,太阴圣女那么厉害,肯定会没事的。” 真是奇怪,明明怀疑齐颖跟坏女人关系不简单,但是张琬竟然觉得她比皇长女张妤顺眼多了。 齐颖偏头看了过来,狐疑问:“小王女对太阴圣女这么信任么?” 这位出生就跟太阴圣女定下婚约的小王女,十余年病弱的从不曾出府,去年因灾祸献祭被太阴圣女相救才相识,对此,齐颖非常了解。 无论从年岁还是性情才华,这位小王女都不可能入太阴圣女的眼,许多人都这么想,齐颖亦是如此。 张琬一愣,莫名感觉齐颖骤然间变成一支锋利箭矢,明晃晃的,竟让人无处躲藏,支支吾吾的解释应:“她可是王朝最年轻厉害的圣女,难道你不信她吗?” 语出,齐颖微迟疑小王女的坚定,神情缓和,目光轻转,叹道:“我自然相信太阴圣女的本领,可是河神已经三百年没有出现,而传说中的太虚大祭司又早已经断代多年,连同祭祀卜卦古籍都被大火烧的寥寥无几,镇压仪式,谈何容易。” 张琬一听,心里亦有些发愁,指腹翻阅竹简,嘟囔道:“是啊,如果能找到以前的太虚大祭司们如何镇压河神的方法就好了。” 既然古王朝以前有太虚大祭司镇压河神的传统,那肯定有一套完整的祭祀仪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齐颖眼眸微亮,思索道:“或许并非完全没有半点法子。” “什么法子啊?” “国都河道附近仍旧保留不少数百年前祈福镇压河神小庙,我想兴许其中会有发现。” 说罢,齐颖起身匆匆离开,徒留张琬一脸茫然,暗想她这么急切反应,若说对坏女人没有一点私情,谁信啊? 张琬莫名觉得自己的脑袋上好像多了点东西呢?! 黄昏时分,张琬粗略翻看齐颖腾出的古籍,从中真找到些许河神庙的祭祀记载。 历届的太虚大祭司都会去参拜国都河道附近的河神庙,据说共有一百零八处。 从藏书阁出来的张琬有点眼花,远处太阳西垂,晚霞光芒与夜色形成一道显明的分割景象,好似两个天地。 张琬当然也想知晓国都河道外面的情况,尤其是那条做恶的河神,究竟是如何模样。 可是现下张琬连祭庙都出不去,更何谈出国都,面上显露有些为难。 正当张琬苦恼时,忽然想到一个险些被自己遗忘的地方。 箭术场的更衣室,那个密道应该还在吧。 不过要怎么应付每日记录自己日常的巫史呢? 夜间,张琬回到屋院用膳,眼眸看着这位好说话的巫史,犹豫问:“你每日没有别的事忙吗?” 巫史恭迎侍奉道:“小王女的日常起居就是属下该操持的事务。” 一听,张琬突然觉得难度更高,转而道:“我听说你曾向圣女汇报铜笛吹奏的难听。” 语落,巫史面色微变,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所以我不打算演奏铜笛,改学练字,你觉得如何?” “小王女明智。” 张琬见巫史前后应答的反差,心间有些羞恼,埋头喝汤,暗想的铜笛吹的真有那么难听么?! 算了,现下至少找到一个脱身的机会呢。 时日辗转,圆月当空,篝火跃动,两位祭司同女帝卜卦,王公大臣以及巫史祭徒们静候天命。 太阴圣女和太阳圣女两人处于众人目光之中,火焰不断腾升,其中焚烧龟壳发出细碎声响,更有巫史记录。 太阳圣女燕曦眸间倒映着光芒,心间忐忑不安,掌心微微渗透细汗,视线瞥向秦婵,对方一如既往的冷漠肃然,仿佛完全不怕成为主掌河神祭祀之人。 不多时,周遭一片寂静,巫史取出卜卦之物呈与两位祭祀解卦。 “根据上天神灵的指示,太阴圣女将负责此次河神祭祀!”两位祭司共同出声时,女帝以及王公大臣们如浪潮跪谢神灵指引,祈求庇护安遂。 闻声,燕曦松了口气,目光看向从容行的秦婵,心间已经认定她将必死无疑! 次日,太阴圣女将主持河神祭祀消息传遍国都,祭庙内议论声亦越发热切。 而屋院里的巫史却不懂小王女好端端的突然要闭关练字。 张琬命人备上茶水糕点,一本正经道:“这两天是祭庙的休息日,我亦打算潜心练字,所以提前准备些吃食,旁人不许进来打扰。” 巫史迟疑的问:“小王女两日两夜都不出房门,又不让任何人入内服侍,只吃这些糕点,恐不妥吧?” “放心,我若是不适,自然会唤你。”张琬探手点上胖蜡烛,转身看向巫史,乖巧笑道,“现在,烦请你也离开吧。” 语落,巫史退到门外,茫然的看着合上的房门,暗想小王女娇生惯养,兴许三两时辰就会打消兴致出来吧。 可等到日落西山,屋内烛光模糊照耀端坐身形,巫史暗自称奇! 而此时屋内桌前盘坐的人影,只是裹着堆叠竹简的衣物,头颅更是一个鞠球,歪歪扭扭,但凡有人入内,就可以识破。 奈何平日里张琬表现太过懂事乖巧,所以连带巫史都没有察觉她的出逃。 黄昏日落,两匹马悠悠行出国都,张琬满眼新奇的张望山岭风光叹:“她们肯定想不到我真出来啦!” “我看你长的白净文弱,没想胆子真大啊。”说话者,是另一个衣着得体的少女,相较张琬年长些,眼露赞赏道。 “我这是深藏不露,你真要跟着啊?”张琬好奇看向这个意料之外的人。 说话间,时辰转回到祭庙内的箭术场更衣室,张琬推开密道口,没想里面钻出一人,两人头碰头撞的吃疼出声。 “哎呦,你是谁?”对方没好气的出声。 “我还想问你呢,一个外人怎么偷跑进祭庙?”张琬疼得揉着前额应声。 两人互相对望僵持,对方耐不住性子的出声:“我是王女越炘,可不是外人,你要出祭庙干嘛?” 张琬打量对方一身绸缎衣物,不似贼人,半信半疑的摇头应:“我不告诉你,你出来,让我进去。” 语落,越炘却不依,反而嬉皮笑脸的威胁道:“出逃祭庙是大罪,我要是喊一嗓子,你可就完咯。” 张琬气堵在心口,错愕的盯着对方,只得退让出声:“好吧,我要去看河神。” 越炘一听,捧腹大笑,狡黠道:“有意思,人人都怕河神,你竟然要凑上去,那就一块吧!” 语落,画面朦胧,两人骑着马走在官道,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张琬越听越觉得这人是位不着调的纨绔王女。 “今天出祭庙就是为了买酒,馋死我了!”对方提起酒囊畅饮,一副沉迷姿态,“你要喝些么?” “我不喝酒。”张琬想到年前醉酒的事,心底暗暗发誓再也不喝酒! 越炘亦不气恼,自顾收回酒囊,视线上下打量,精明目光落在她身侧的圣女玉令,促狭出声:“我听说祭庙里有个醉酒窝在太阴圣女怀里的撒娇病秧子,你认识她吗?” 闻声,张琬红透耳侧,索性充耳不闻,拉紧缰绳,马蹄哒哒行进。 “哈哈哈,你别走啊,到底认不认识?”越炘恶劣的调侃,心想亲王之女张琬,未来的太阴圣女之妻,这是一个值得费心思拉拢的人脉。 不多时,天色越发昏暗,两人亦已经行进有一段时间。 夜风抚过繁密草叶,天际黯淡,暗影叠嶂,不见人烟烽火。 张琬眺望着附近黝黑山岭,嘀咕出声:“奇怪,古籍曾记载国都河道附近应该有许多处河神庙啊?” 越炘没听清,凑近观望问:“你在找什么?” “河神庙,据说以前的太虚大祭司镇压河神都会来祭拜的地方。”张琬翻了好久古籍,才零星找到关于河神庙的记载。 “沧海桑田,去年又到处修建新祭庙,可能把以前的拆掉了吧。”越炘环顾四周,觉得有些无趣,眼眸一亮,“哎,要不我带你去国都好玩的地方见见世面,如何?” 张琬摇头应:“我出来是找河神相关的东西,可不是来玩的。” 越炘摇头,满是不理解的出声:“河神在河里作乱,你却一路往山里走,难道不觉有问题吗?” “现在天这么黑,河里就算有河神,我们也看不见啊。”张琬握住缰绳打算再往前面找找。 夜幕之间,山林雾气渐而浓郁,丛林之间并不如张琬想象的安静,相反充满各样细微动静。 越炘举着火把照明查看四周出声:“这附近我以前随同母亲打猎常来,好像是听说有处破庙。” 张琬好奇问:“那带我去看看吧。” “看来你真是没见过世面啊,山林破庙都是匪患之窝,我们一去不就成送上门香饽饽?” “这里是国都附近的京畿之地,帝王的领地,怎么会有匪啊?” 语落,越炘目光看着对方一副茫然表情,暗想她不会第一次出国都吧?! 正当越炘后悔自己不该陪着她瞎窜时,忽地四周冲出一伙持刀人马,气氛骤然危险。 越炘嘴角抽抽的揶揄出声:“喏,这些就是,你信了吧?” 张琬错愕的看着四周一群人,呆滞的颔首,掌心握紧缰绳,神情略微紧张道:“那现在跑还来得及么?” “我的建议不要轻举妄动,还是交出银财吧。”说罢,越炘果断扔下钱袋,满是笑意,“绿林豪杰,还请给个方便!” 对方接过银袋掂量,满意的出声:“行,你可以走。” 闻声,越炘笑意更甚,偏头提示出声:“别磨蹭,你给的痛快,对方要钱不要*命。” 张琬面露为难的摸索周身应:“我的钱买了马,现在包裹里只有糕点和水。” 语出,匪徒为首者的刀晃晃,刀光逼近,一副不好惹的滋味。 “豪杰且慢,她是我买来的妾室,烦请通融,就当交个朋友,如何?”越炘一手按在身侧佩刀一面好意出声。 “你妾室身的玉牌很不错。”刀疤贼首打量道。 越炘一愣,暗想这家伙挺识货啊。 张琬一听,连忙摇头拒绝说:“不行,这个不能给你。” 坏女人若是知道自己把圣女玉令给了匪徒,那还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 语出,气氛更添冷寂,越炘叹气,只得缓和出声:“我这个妾室娇气的很,不识大体,要不改日我再着人送钱来答谢?” 刀疤贼首不答,目光落在那文弱少女,手中刀柄轻移,出声:“你的妾室留下,钱来,自会放人。” 越炘见此,只得手握佩刀出手迎击,一面急声唤:“快走!” 张琬连忙握住缰绳,行进林间深处,呼吸急促。 “吁!”张琬勒住缰绳,回头环顾寒枝倒影的林间,不见越炘动静,只得又驾着马往回赶! 山林间的打斗声很快停歇,越炘摔落下马,被打的鼻青脸肿,刚举手投降,没想却瞥见原路返回的张琬,顿时傻眼了! 刀疤贼首亦诧异的很,目光仰看马背上的少女,出声:“呦,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 张琬歉意的看向越炘,随即弯身下马,把缰绳交给她,出声:“你走吧,我留下做人质。” 越炘握着缰绳,当然想痛快上马,可迎上张琬澄澈坦荡眉眼时,又有些迟疑,偏身看向凶神恶煞的匪徒们,随即一把手揽住她,转而绘声绘色哭诉道:“各位豪杰,我跟妾室其实是出逃私奔,身上实在没有多少银钱,还请成全一回吧!” 语落,张琬睁大着眼眸看向越炘,暗想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呀! 可还没待张琬反应过来,越炘一手用力腾抱上马,随即扯住缰绳,狂奔道:“驾!” 动静之快,匪徒们瞠目结舌,刀疤匪守随即下令:“分散去追!” 月明星稀,枝条晃动,刀剑无影,张琬心都悬在嗓子眼,气息紊乱,甚至觉得今夜必死无疑! 越炘回头张望,亦是没想到紧追不舍,禁不住骂道:“完了!” 刀疤匪首横刀砍中马匹,张琬越炘两人翻滚倒在地面,其余匪徒持刀赶来围堵,已是死局。 张琬看着刀锋停留在面前,呼吸停滞,嗓音颤抖的出声:“我没钱是我的事,但是她给了钱,你不能不遵守承诺。” 越炘心想张琬肯定是读书读傻了,竟然跟匪徒讲承诺,连忙缓和道:“豪杰饶命,我这妾室虽然长的不错,但是脑子有问题,所以我家里人才不同意婚事,只得私奔。” 刀疤匪首嗤笑一声,视线依旧落在少女衣袍身侧的玉牌,凌厉的出声:“最后问你一次,你这么爱惜此物,究竟是太阴圣女的什么人?” 语落,张琬还未回神,忽地林间深处飞出数道银针,周遭匪徒纷纷惨叫倒地! 刀疤匪首躲避不及,手臂亦受了伤,鲜血飞溅,目光畏惧的看向林间深处,耳旁听到令人心惊的祭铃声响,面色大变出声:“太阴圣女!” 语落,一行灰白衣袍的太阴祭卫如鬼魅般显身,马背之上的齐颖,反倒显得格外不合群,而座驾之内的人,清冷身影若隐若现,视线却已然跃过暗夜,径直落向同人亲昵相依的少女! 张琬几乎一瞬就感受到令人心颤的寒冷目光,心想坏女人绝对比匪徒可怕一百倍都不止! “杀。”坏女人声音轻柔到几不可闻,却让完全无法忽略。 祭卫们闻声动作,刀疤匪首的肢体当场七零八落,越炘看的不忍直视,叹道:“真惨。” 张琬默不作声,早就低垂的闭着眼睛,完全没有先前质问匪徒的硬气,根本不敢去看周遭鲜血尸体,面色惨白,心里默默祈祷坏女人别认出自己! 当然,这纯粹是张琬的自欺欺人罢了。 因为张琬能清晰的感觉到,此时坏女人的目光游离在身侧,仿佛缠绕颈侧的冰冷黑蛇。 黑蛇慢悠悠的绞紧力道,却又并不直接致命,分明就是世上最残忍的折磨! 第34章 山岭之间,树木藤条犹如编制的牢笼,遮掩冷白月光,幽暗处,猩红火光带来些许生机。 太阴祭卫们收拾匪徒尸首,齐颖给越炘检查包扎伤处,目光却频频瞥向座驾处,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越炘倒抽冷气的念叨:“今夜幸好遇到太阴圣女和齐王女,否则恐怕会有性命之忧啊。” 齐颖收回心神,目光看向眼前的越炘,满是探究意味的问:“越王女怎么会跟那位小王女私逃祭庙?” 闻声,越炘神情僵持,试图糊弄道:“这事说来话长,其实我只是出祭庙买些好酒解馋。” 祭庙规矩森严,王女出逃,同样是要罚禁闭的! 齐颖目光打量着素来狡猾的越炘,自然不信她的鬼话,出声:“此地可不是国都之内的市集,越王女还是早做受禁闭处罚的准备吧。” 越炘一听,暗想看来这位齐王女不打算隐瞒一二,深深叹气,却不小心扯动脸上伤处,更是后悔! 早知如此,越炘怎么也不会跟张琬出国都凑这等倒霉热闹! 而此时不远处的座驾纱帘,隐隐露出两道身影,姿态看似亲密,却又透着一股诡异生疏。 张琬僵硬身背如临大敌般一动都不敢动,眼眸睫毛似飞蛾羽翼般颤抖,并不敢去看眼前光华夺目的坏女人,心里已经做好被训斥的准备。 可令人意外的是坏女人并未言语,幽幽目光审视半晌,而后取出绣帕替张琬擦拭脸侧沾染的灰土血迹,一副温柔体贴模样,却更瘆人! 张琬下意识的想退避,可坏女人温润掌心悄无声息的搭在后颈,钳制动作,心间更觉危险,结巴的出声:“我、我自己来擦吧?” 这动作真是像极伺机缠绕猎物准备发动最后的猎杀! “很脏。”秦婵睥了眼少女灰扑面容,浅浅落下一句话,打断她的提议。 张琬愣神,想起先前仓皇逃窜,又从马背摔落,周身衣物布满尘土枝叶,着实有些狼狈。 更别提在坏女人一身锦白华美衣物称托之下,张琬目光瞥见两人交叠衣物,其中自己裙摆沾染飞溅鲜血,不禁自惭形秽。 现下眼见坏女人眉目寒雾浓重,神情不甚明朗,动作更是不容置喙,张琬只能悻悻停了声。 不多时,秦婵收回绣帕,目光端详面无血色的少女,神情凝重的问:“今日小王女吃过药么?” 张琬心虚的摇头,完全不敢说自己一大早就私逃祭庙的事。 语落,坏女人蹙眉更深,探手打开张琬身侧佩囊里的瓷瓶,葱白指腹取出两颗药丸,不由分说的递到张琬嘴旁,一副照顾投喂的姿态。 张琬迎上坏女人冷冽眉眼,其间并无半分柔软怜惜,甚至透着些许陌生疏离,更是跟现下照拂姿态形成迥然不同的反差。 假如坏女人不是直接从身侧瓷瓶取出药丸,张琬甚至觉得她这般冷淡模样更像是要投du! 不过转念一想,坏女人真要弄死自己,应该不必这么复杂吧。 张琬心里害怕又羞耻,却不敢忤逆坏女人,只得顺从启唇乖巧吞下药丸。 苦涩味道迅速弥漫齿间,让张琬有些反胃,暗叹好苦! 片刻,坏女人移开身侧,周身冷香亦悄然散去,张琬暗自呼出气息,正琢磨如何解释出逃祭庙的事。 忽地,坏女人却开了尊口,姣美面目在银灯照耀下透着如冷玉般的光泽,淡然出声:“以前怎么不知小王女跟越王女如此相熟?” “啊、我跟她今日才认识,其实不算熟呢。”张琬看的恍神迟缓解释道。 语落,坏女人目光沉沉的看了过来,冷冷道:“小王女这么快就忘了撒谎要受惩罚么?” 几乎是顷刻之间,张琬感受到突然奔涌而来的凛冽雪浪淹没,小心脏吓得哆嗦,心跳如雷,弱弱出声:“没有,我真是今天才认识越炘。” 坏女人很显然不信,质疑道:“那越王女方才说的妾室私奔言语,小王女又如何解释?” 闻声,张琬有些茫然,赤城的应:“我也不知道越炘为什么要那样胡说八道。” 真奇怪,坏女人竟然没有追究自己为何出逃祭庙,反而在意越炘的胡话,着实出乎意料。 语落,秦婵见少女一副纯洁无辜模样,想起自己先前亲耳听闻,不禁怒极反笑。 如此拙劣的推脱话语,少女实在是不甚聪慧啊。 张琬见坏女人忽地溢出冷笑,带着凌厉肃杀之气,虽不明所以,却感觉像是坠入幽寒冰窟,便欲再多解释几句。 没想,外间祭卫恭敬汇报:“圣女,河神庙找到了。” 见此,张琬只得闭嘴,偏头看向神色隐于暗处的坏女人,只觉得她比在祭楼时,还要阴沉,主动示好的唤:“你也是来找河神庙的吗?” 可坏女人并未应话,而是冷淡的欲弯身下座驾,一副不想理会的疏离高冷姿态。 张琬略失落的瘪嘴,想要跟随动作,脑袋却被温凉指腹抵住,正好触及到先前碰撞处,微微吃疼的溢出声:“哎呀。” 对此,坏女人垂眸神情冷淡的很,并未表露半分关切,自顾收回指腹,幽幽出声:“小王女且留下来静思己过,想想会接受什么惩罚吧。” “别走,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但是你带我去看看河神庙吧?”张琬经历先前的极度恐慌心惊,现下反倒破罐破摔,直白央求道。 反正都已经要被处罚,那自己至少不能白来,总得看一眼古籍中的河神庙。 秦婵没有立即答话,狐疑的审视少女明眸间毫不掩饰的期盼,倒想看看她的真实心思,缓缓出声:“下来。” 现在少女既然不怕惩罚,也不替越炘求情,心里竟只念着要看河神庙,让秦婵不禁困惑她出逃目的。 闻声,张琬欣喜的弯眉,随即下座驾,视线瞥见鼻青脸肿的越炘以及沉稳内敛的齐颖,猜想看来是她带坏女人来找河神庙查勘究竟的吧。 原来两人真的一直暗有联系,而且看起来似乎关系匪浅呢! 张琬目光直白打量齐颖,视线落在她周身的佩剑,这人剑术高超谈吐不凡,其实跟坏女人很相配。 当然前提是自己跟坏女人的婚约取消,否则坏女人的桃花太容易给自己招惹血光之灾! 正当张琬忐忑腹诽时,本在前面行进的坏女人,忽地蹙眉出声:“过来。” “哦。”张琬没多想,小步略快的走近,视线落在坏女人微冷面色,暗自忌惮。 唉,坏女人这么生气,想来肯定会罚的比上回更严厉! 如此一想,张琬忽然觉得膝盖隐隐泛痛! 随行太阴祭卫们无声簇拥行进,张琬注意到她们手里捧着半人高的银伞,很是精致,有些好奇。 另一方的越炘和齐颖,亦上前走近聚集,越炘抬手热切参拜:“多谢太阴圣女相助。” 语落,太阴圣女没有应声,那投落的目光如冰剑一般,让越炘心间莫名发寒,更不敢直身,暗想太阴圣女不会要就地处罚吧? 此时的张琬亦是不解奇怪气氛,坏女人跟越炘难道有仇不成? 正当场面越发冷寂时,齐颖察觉太阴圣女的沉郁神色,暗自猜忌纷纷。 秦婵俯瞰着越炘,威严而肃然的出声:“越王女因何出现在此处?” 越炘闻声,现下猜不透传闻中太阴圣女的心思,却知实话必定说不得,便一副忠诚姿态道:“我与小王女张琬出国都查河神真貌,想替太阴圣女解忧,却不料被匪徒围困追捕,实在是愧疚。” 凭良心来讲,越炘作为一个合格的纨绔王女,当然不会去掺和震惊朝野的河神祭祀。 河神祭祀的献祭,稍有不慎,圣女都在所难免,王公贵族更是危险。 不过现在自己带着太阴圣女的婚约之人,逃祭庙出国都,若是不能给出一个漂亮说法,那就别提拉拢太阴圣女,还不如直接结仇得了。 这话一出,张琬面上错愕震惊,暗想越炘先前只想着玩乐,没有说过一句帮坏女人查探河神的话,她这分明就是撒谎呀! 坏女人不会真相信她的一派胡言吧! 秦婵视线看向越炘面目神情,余光瞥了眼少女,话锋一转,出声:“原来如此,那越王近来可好?” 这个越王女为人轻浮,性情狡黠,言语甚为虚伪,不过心里倒是把利害关系分的清楚,想来不至于像少女那般做出什么糊涂事。 越炘闻声,虚惊一场的呼气,连忙应:“母亲还算康健,心里记挂太阴祭司的恩惠。” “既然如此,那就请越王女一道前去查看河神庙端倪。” “是。” 语落,越炘方才直起身段,眉目狡黠的看着目瞪口呆的张琬,暗想她这个小书呆子还不得五体投地的感谢自己! 对此,张琬心里只有满满的匪夷所思。 这么一番对比之下,自己的诚实似乎显得只是平白遭罪啊?! 此时的齐颖皱眉低沉不语,视线落在越炘张琬两人,暗想按理太阴圣女不可能就如此轻易放过责问越炘的出逃才是。 除非太阴圣女有意偏袒,齐颖目光落在其中之一的张琬,深沉眉眼显露些许危机。 祭卫们从林间用刀剑砍出一道小路,高大树木遮掩一方遍布枝叶的古老神秘庙宇。 张琬跟在坏女人身旁,探手挥赶着烦人的蚊虫,仰头张望庙宇匾额,其间是符纹没有文字,不解其意。 王朝符纹亦是一种不外传的秘文,哪怕是参与祭祀的祭卫巫史等亦只识得一小部分。 传闻祭司圣女都是口口相传,才能识得全部的符纹,据说是为不泄露天机,因而显得十分神秘。 待祭卫们推开庙门,枝丫声响起,火把光亮照入幽暗其中,才发现内里十分宽敞。 庙里一尊雕刻石像最是明显,面部眉目严肃,右手里捧着长剑,祭袍飞扬,颜色虽是斑驳,却隐约可见金光闪耀,似是金漆。 四周还有十二处巫史叩拜姿势的石像,它们好似在举行什么仪式。 张琬越发好奇,便想要探步上前细看,没想肩侧却忽地落下力道,随即响起坏女人清冽嗓音唤:“别乱动。” 随即,张琬身形顿住,偏头不解的看向坏女人,茫然唤:“怎么了?” 语落,坏女人还未应声,一祭卫忽地发出惨叫,众人目光随之移向那方。 那倒地的祭卫满面血污,不多时,整个人竟化成一趟血水,只留下累累白骨! 秦婵蹙眉道:“任何人不要轻易触碰物件,包括那具尸体。” “遵令。”祭卫们面面相觑的不敢动作。 越炘见河神庙竟然如此危险,整个人后悔不已,暗想与其趟这浑水,还不如回祭庙禁闭! 张琬更是下意识靠近坏女人身旁,指腹轻拽着她一截衣袍,不敢置信的出声:“那个人就这么死了吗?” 刚才还一个活生生的人,仿佛被无形邪物绞杀,未免太可怕了。 坏女人垂眸看向张琬,神情不明,声音清幽的低声道:“小王女现下知晓害怕,还不算太傻。” 闻声,张琬无言以对,暗想坏女人怎么还有时间打趣自己呀?! 众人没有再肆意触碰物件,齐颖视线落在墙壁之间的符纹,识得些许大意,出声:“这里应该是三百年前太虚大祭司镇压河神的一座庙宇无疑。” “可河神庙跟河神祭祀能有什么关系?”越炘小心行进,询问。 齐颖不欲多言,偏头看向长身玉立的太阴圣女,那向来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竟允许张琬的近身随行,甚至侧身同她亲昵言谈,不禁眉头紧锁。 越炘亦发觉齐颖的目光,视线顺着张望,暗叹有趣,小书呆子的劲敌不少啊。 随即,齐颖迈步走近唤:“太阴圣女此处既是河神祭祀庙宇,想来应有内庙,不如增派人手搜寻,更有助于早些得知古王朝太虚大祭司如何举办镇压河神的祭祀之礼?” 秦婵并未立即应声,目光落在眼前一方符墙,思量出声:“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河神庙宇的内庙,应该就在脚下。” 此时从破损屋瓦投落的月光,撒下满地细碎暗影,秦婵目光观察围绕太虚大祭司的十二位巫史石像,出声:“将右侧第三位巫史石像手中的祭板抽离放置太虚大祭司雕像左手。” “遵令。”祭卫应声动作。 当祭板放入时,笨重声响起,雕像前露出一道黝黑石阶入口,火把光亮投落,祭卫先行入内。 张琬一看见黑洞,心里就忍不住想起秘境,害怕的偏头看着镇定自若的坏女人,只得压下怯意,小声问:“方才为什么要把第三位巫史手里的东西交给太虚大祭司雕像才能找到入口?” 秦婵静心等候着祭卫的探察,迎上少女目光,出声:“因为堂内的符纹写明十二巫史是在卜卦,而按照祭祀仪式,第三位巫史负责河道沼泽,所以她手中盛放的祭板,便记录着太虚大祭司所需要的河神祭祀卦象。” 过去的太虚大祭司举行河神祭祀亦是需要卜卦,古籍记载有一百零八处河神庙,想来其实是迷雾,恐怕真正隐藏的是眼前这一处别有洞天的庙宇。 对于河神和太虚大祭司,秦婵心里有着自己的一番思量,现下正想借此验证一番猜想。 每三十年现世一回的河神,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如此规律呢? 张琬听的迷迷糊糊,暗想祭祀仪式真是比想象中要繁杂的多啊。 不多时,祭卫禀报没有异样,坏女人踏步而下,张琬犹豫的跟在一旁。 齐颖紧随其后,越炘看着灰暗庙内各处,总觉透着危险,又将目光落在地面化成血水的祭卫,更不想一个人逗留,只得硬着头皮踏入其中! 黑暗石道之内,水声嘀嗒隐隐响起,寒冷异常。 张琬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深山里的庙宇哪来的水啊。 可当随着进入石道尽头,张琬啪叽被打脸,一个幽深黑暗的水潭,显露眼前! “专心些。”坏女人探手握住张琬的手臂,连忙出声制止分神动作,行进悬桥。 张琬心有余悸的连连点头,脚下踩着悬链搭建的悬桥,目光畏惧的看向幽静深潭,有些头晕目眩! 完全不懂深山庙宇底下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大水洞! 待一行人通过悬桥进入幽潭中央的悬台,巨大青铜鼎矗立,其间悬挂大祭铃,四周多处是面容形态非人的青铜像,大抵又是一处祭台。 “这里似乎没有别的通道入口。”齐颖疑惑的环顾四周出声,话语回荡上空。 “所以太虚大祭司不会是在故弄玄虚吧?”越炘向下探望幽深水潭嘀咕道。 秦婵目光透过幽暗上空,发现锈迹斑斑的粗壮交缠青铜链条,其间悬挂的青铜弯钩,沉吟思索,皱眉道:“今夜就到这里,先行离开吧。”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不同的河神庙,这么放弃岂不可惜?”齐颖不甘心自己特意向秦婵献出的计策失效,颇为执着的问询。 “现在距离举行祭祀的时日不多,很多事情需要准备,王女若是不愿听从,自便。”说罢,秦婵不欲多言,转身迈步行进。 见此,张琬心间讶异,更没想到坏女人经过身侧,忽地顿步,冷冷的唤:“不走么?” 语落,张琬冷不防打了个激灵,连忙踏步乖巧的应:“走,走吧!” 开玩笑,张琬现在哪敢忤逆坏女人的话啊! 越炘见齐颖面色沉闷,偷笑不语,暗叹这位诸侯王女中的佼佼者,原来也有吃瘪的时候啊。 张琬清亮声响回荡幽潭之内,原本平静的水面泛着阵阵涟漪,其间暗流涌动! 忽然,悬桥的铁链晃动,张琬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险些身形摔倒! “小心!”坏女人探手稳住张琬身形,目光严肃的看向幽潭之中翻涌的身形。 水声哗啦骤然响起时,巨物的撞击而来,祭卫惨叫跌落! 越炘震惊的看着水中盘旋巨大的物体凶猛咬住祭卫拽入深处,鲜血染红,顿时满面失色,惊呼道:“河、河神!” 这里竟然是河神的老窝不成! 齐颖亦是第一次见如此场景,随即取出佩剑,严肃出声:“快走!” 悬桥的链条根本禁不住撞击,已然有断裂的迹象。 闻声,祭卫们连忙转动银伞,银针犹如暴雨般向水面发射! 张琬这时才知道漂亮的银伞,竟然如此可怕! 这要是换成常人,那还不得眨眼之间成马蜂窝啊! “走!”秦婵见机,探手牵住失神的少女,试图快些穿过悬桥,以免成为河神腹中餐食! 无数银针落入水中,竟然发出铜铁撞击的铮铮声响,很显然河神并不受进攻的干扰。 越炘错愕的感慨道:“这果真是刀枪不入的怪物啊!” 话音未落,水中河神忽地跃出数丈之高的长尾,悬桥骤然断裂成两节! 不少祭卫落了水挣扎,张琬亦发觉脚下落空,暗想完了,这回真得死定了! 失重,仿佛绳索般捆绑心脏时,张琬发现坏女人的手并未松开,她反而轻拥住自己,一同沉入水潭。 越炘危急间手忙脚乱的连忙攀附铁链,而齐颖亦落入水潭,现下众人都陷入孤立无援的处境。 水潭之中多数水花翻涌,祭卫们挣扎对峙,鲜血飞溅,更是激发河神的肆虐。 而幽潭之中的张琬并不会水性,耳旁水声朦胧,整个人被坏女人牵引,目光模糊瞥见远处巨物周身像是覆盖盔甲似的物件。 “呼!”张琬冒出水面时呛的难受,目光看向坏女人,念叨,“河神看起来好像是条穿盔甲的大鱼哎。” 秦婵正找寻着能够攀附上岸的落脚点,意外少女的言语,略显无奈的出声:“这时候小王女还有心思看河神?” 莫非少女是被吓傻了不成? 张琬被说的亦回了些神,目光看向祭卫们死伤惨重,掌心搂住坏女人,害怕道:“我这不是想帮你多观察河神嘛,太难得的机会。” 闻声,秦婵身形微顿,随即踏上一侧坠落礁石,探手将少女带上一旁,掌心擦拭她白净面容水珠,这才知晓她今日出逃的真实目的。 秦婵神情略显缓和,担心她失温,很是配合的问话:“现在虽然知道河神是条大鱼,又要怎样才能镇压它呢?” 这里的水温很低,如若出现思绪混乱,那就很难自如行动。 张琬冷的浑身哆嗦,一本正经的摇头应:“可惜我不会垂钓,不过听母亲说钓鱼都要有好的饵食和鱼竿。” 语出,坏女人漆暗美目间浮现淡笑,好似山林传闻的精怪现世,妖冶而冷寂,如此违和却又相得益彰。 “好,若有幸活着出去,我必定去垂钓一回。”秦婵见少女还能如常应答,松懈道,探手搭在她身侧,话语说的轻松,心间却不甚乐观。 这处幽潭实在太深太暗,秦婵察觉水面祭卫们渐渐消失的迹象,已然感觉到死亡的来临。 张琬鼻尖呼出寒雾,孱弱而坚定的出声:“别担心,我相信你一定会活着的。” 秦婵垂眸看着满是信任的少女,心间恍惚,薄唇翕动,并未应话,视线环顾四周,停留在不远处狭窄黑洞,随即探手带着少女拼力往那两人宽的洞走去,身后水浪拍打岸壁,河神似是十分抵触有人靠近此处! 忽地撞击而来时,山石猛烈颤动,张琬吓得失色,嗫嚅出声:“好凶啊!” 秦婵掌心轻拍安抚少女,目光落在其间的鱼卵,墨眸亮起微光,出声:“原来鱼饵在这呢。” 那些上空悬挂青铜铁链和巨大弯钩,或许真就是少女所说的鱼竿作用,而垂钓者么。 除了太虚大祭司还能有谁呢? 黑暗之中越炘攀爬至岸,连忙呼唤留守的祭卫前来救助,心间却不抱太大期望的出声:“先放绳索下悬崖试试吧。” 三两祭卫垂落绳索,渐渐攀下崖壁,不敢惊扰幽潭之中的河神。 越炘心有余悸的瘫痪等候在一旁,寂静无声时,忽地看到水中河神竟然退避动作,暗叹惊讶! “这太阴圣女可真神啊!” 不多时,秦婵带着少女由祭卫帮助之下从容攀上崖壁。 而负伤的齐颖亦被救助上岸,满是不可思议目光。 一行人出河神庙宇下山,车马护送回国都,并未透露风声。 夜幕之中,张琬发热的裹着薄毯,脸颊泛红的喝着苦涩药汤,怨念的软声唤:“为什么只有我难受不舒服?” 坏女人散落乌黑亮丽的长发,端庄盘坐在一旁品茶,姿态优雅,静美非凡,全然不见半分狼藉,淡然道:“许是小王女身子太弱了吧。” 闻声,张琬只得沉默的喝完药汤,目光落在坏女人面前坛中的鱼卵,好奇出声:“不过我们偷河神的鱼卵是要做什么啊?” 秦婵垂眸看向病态白皙面容的少女,有意戏弄的出声:“河神鱼卵是一味良药,小王女往后兴许用得上呢。” 说罢,少女满眼震惊,连连摇头,义正言辞的拒绝道:“我才不要吃这个东西!” 闻声,秦婵幽深眉目浮现清浅笑意,心情愉悦的很,随即掌心合上瓷坛,喃喃道:“傻,它或许在河神祭祀能派得上用场。” 既然太虚大祭司过去用河神来展示神威,如今自己用来锦上添花亦未尝不可啊。 第35章 许是烛火太过朦胧,竟缓和些许坏女人的冷冽疏离,仿佛迷雾笼罩的山林深处突然浮现点点幽冷亮光,诡美异常,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更别提坏女人此时秀美眉眼少见的流露一抹淡笑,犹如冬日枝头流转的薄日,使得她整个人瞧着竟比往日鲜活许多。 张琬痴痴的望着,一时没再计较她对自己的打趣戏弄言语,因鼻音堵塞而嗓音闷哑,真诚道:“其实你笑起来的样子,还挺温柔和善的呢。” 这夸赞话说的极为热诚,连张琬自己都有些面热,心间怪不好意思。 毕竟坏女人本身容貌生的姣美妍丽,大抵早就听多称誉之词,想来亦不太需要自己的赞叹吧。 语落,坏女人却收敛眸间情绪,美目轻转,一副泠然模样,不见先前半点柔美神态,嗓音微凉的询问:“依小王女的话似乎觉得本圣女平日里很是凶狠残暴么?” 变化之快,令张琬错愕呆滞,心间暗叹不妙,连连摇头胆怯的应:“没有。” 坏女人的心思真是瞬息万变啊! “那关于坏女人的这个称呼,不知小王女又是从何听来?” “啊、这个,我的头好像有点晕!” 说罢,张琬笔直躺在榻上,掌心扯着薄毯覆盖脑门,完全不知如何应答犀利话语。 果然坏女人的温柔和善,只是自己一瞬的错觉! 屋内一时落得寂静,只余炭盆里燃烧发出微弱吱吱声响,稍稍打破些许沉闷气氛。 秦婵无声看向耍赖逃避的少女,想起她从最初就对自己十分抵触,偏生还不愿直言坦白,才更难让人知晓其中缘由。 不过秦婵亦有诸多事务繁忙,自然无暇在意少女的小脑袋里究竟如何生出先入为主的无端猜想。 总之只要少女不提悔婚出逃,其它一切秦婵都可不与她计较,只当她性子使然,闹着玩罢了。 半晌,屋内的熏香飘散,少女动作亦渐而放肆,呼吸绵长,很显然陷入熟睡。 秦婵目光落在少女从薄毯中露出的半张乖顺白净睡容,许是因着药效和炭盆的作用,才使得她面颊恢复些许血色,不复先前脆弱病态。 明明此时已是暖春时节,少女却还要用炭盆取暖,可见体质之弱,想来襁褓之中的稚婴亦不过如此。 因而秦婵才守在一旁,以防她夜间复发热症,若是疏忽大意,就怕烧坏她本就不甚聪慧灵通的头脑。 思量至此,秦婵眸间浮现无奈笑意,暗叹若是让少女知晓自己的心思,她怕是要气的脸颊微鼓,满目愤慨委屈不可。 回神,秦婵从宽袖之中抬起手臂,纤长手背轻触少女额前,仍旧微微发烫,指腹理着她散落的几缕碎发,动作轻柔,谨慎而细心。 其实秦婵亦有些懊悔,自己昨夜本不该让少女陪同进河神庙,否则她不至于引起发热病症。 这般似瓷偶般的少女,若是磕碰受损,那都会是美中不足的败笔。 更何况少女还是秦婵目前最为属意的殉葬之物。 如此一想,秦婵眉眼间暗色更深,浮现沉沉寒意。 黎明之初,秦婵踏步出屋内,远处天际霞光散射,微微刺眼。 廊道内跪伏的巫史,双手撑地,面色苍白的出声:“属下失职,谢圣女饶恕一命。” 闻声,秦婵收回眺望目光,回想少女遭遇匪徒的凶险境况,神情冷峻,美目阴冷的看向巫史,轻声道:“再有下回,自行了断。” “遵令!”巫史俯首畏惧的应声,身后鞭痕血迹悄然浸透衣裳,不敢半分迟疑。 待巫史抬首,太阴圣女身影已然消失廊道,只余朝阳光斑投落廊道,稍稍驱散些许肃杀之气,有些不太真切。 国都之上暖日当空,万里蓝天澄净,不见半点云团。 而河道附近大量百姓聚集,祭祀旌旗招展,威严庄重。 河道之上六艘祭船陈列,声势浩大,太阴圣女正在进行最后一次卜卦,便要出发举行镇压河神的祭祀仪式。 祭庙内里的祭钟,不合常理的发出咚咚浑厚声响,廊道课室皆是空荡,恍若无人之地。 此时祭庙大殿内里众人为今日河神祭祀祈福卜卦,诵念祭词之声如梵音般回响,更添凝重正式。 相比较之下*,独自盘坐在屋院里的张琬,则显得百无聊赖,眼巴巴的看着巫史唤:“今日河神祭祀这么重要的事,我真的不可以去看看吗?” 巫史为难的摇头应:“圣女下令让小王女好生养病,亦是出逃的处罚。” 见此,张琬只得心如死灰,暗想坏女人她是知道怎么处罚人最难受! 这么一件国都人人都会知晓事情,偏偏自己只能会被闷在鼓里! 明明张琬多次表露在意河神祭祀,结果坏女人竟然直接让自己闭门思过! 现在张琬犹如隔靴搔痒,暗想早知就该询问坏女人,亦不用自己坐立难安! 唉,坏女人究竟是要拿河神鱼卵作什么用啊? 午后骄阳当空,越发暖和,河道之上的六艘祭船分列而行,严密护卫。 其中最为高大的一艘祭船,秦婵站在甲板俯瞰宽广河面,手中摇晃祭铃铛下令。 那些猪羊等祭祀之物被祭徒们宰杀入河,顿时鲜血渐染,颇为显目。 河道旁的人群噤不做声,王公贵族们亦是屏住呼吸,因为河道旁的浪潮正在剧烈翻涌,远处似有巨物潜伏,有人细语道:“河神来了!” 语落,河面水浪起伏变化越发明显,祭船摇摆,祭徒巫史们亦因颠簸显露慌张神色,惊呼不断。 砰地重响时,一祭祀船只遭受到河神攻击,巨大水流冲入船内,甲板更是四分五裂! 几乎在顷刻之间便已是船毁人亡,而河神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仍旧不依不饶攻击其它船只。 河神长尾猛烈甩动溅起浪涌,许多祭徒跌落水中,惊恐万状,更有不少淹死! 很快又有两艘祭船只接连破损,进而断裂数截,散落在河面,一片狼藉。 秦婵目光凌厉的落向盘旋水中的巨大身影,掌心摇晃祭铃,示意余下两只祭船迅速相互依偎,以免被冲撞分离,失了防护。 那两艘上的祭徒随即试图配合动作,可是因着恐慌和浪潮的冲击,船身控制的极为不稳。 河面之下翻涌作乱的河神,更是趁此发动攻击,猛地对着一艘船只横冲直撞! 忽然河面巨浪激烈翻涌,更是惹得河道上的众人惊呼! 这艘高耸的祭船竟然犹如稻草般被河神冲撞悬空,而后径直冲向本该互相防卫的另一艘祭船,两艘祭船于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如枯木枝叶般层层碎裂! 眼前骇人景象已然不仅是寻常百姓胆颤心惊,王公贵族们也是大惊失色,有些坐不住! 太阳圣女燕曦倒吸了口气,见河神竟然如此凶猛,哪怕是旁观,心间亦已经是陷入绝望,更何谈此时河面之上仅存的祭船,恐怕其中之人已经是槁木死灰了吧。 河面之上浪涌阵阵,人们纷纷畏惧退离河岸,而祭船甲板之上的众人更是神色大变! 唯独秦婵岿然不动,泰然处之,深邃眉眼浮现祭楼时少女那洋溢期盼而坚定的神态,耳旁响起她那清亮蓬勃朝气的话语声。 你一定会成为本朝最厉害的太虚大祭司! 秦婵回想起少女熠熠生辉的澄亮眉眼,其间是从没有人对自己展示的别样光彩,心间亦骤然充盈膨松,不禁想要回以她的殷切希望。 哪怕是去争夺已经三百年未曾出现的太虚大祭司之位,秦婵亦不愿让少女的眉眼里失去对自己充满希冀的光芒。 如此,秦婵仿佛不曾眼见河面悲烈惨状,素白掌心摇晃祭铃,发出阵阵短促而规矩的指令。 祭铃的运用从来不止是提神警示,秦婵甚至为此设置一套完整的指令。 祭徒们闻声回神,听令动作,连忙纷纷投掷悬挂在船旁四周的不明物件。 河面扑通响起阵阵水声,随着咕噜的水泡浮涌而消失,多道青铜镂空铃铛投落船只河中深处,其间隐隐可见鱼卵。 而盘旋伺机而动的河神,正肆意翻涌庞大身段,露出周身反光的盔甲,姿态嚣张至极,远观竟像是一条银色巨龙。 女帝见之,面目惊诧,暗想看来太阴圣女今日是要不成了。 太阴祭司与太阳祭司两人互相对望,眉眼不复往日争斗狠意,心知河神若是不能镇压降伏,下一位献祭的就是二人之一。 众人心思纷飞,目光却依旧死死注视着朝着祭船而去的河神,心都已悬到嗓子眼! 最后一条祭船的下场,观者都已然可以想象结局,甚至觉得眨眼之间祭船就要化成残骸! 砰地一声,并非沉闷回响,反而伴随些许清脆,瓷白碎片撒落在地,张琬垂眸看着地面不小心摔落的茶盏,心绪不宁。 怎么现在还没有坏女人的消息呀? 张琬叹气,弯身便欲探手去收拾茶盏,没想巫史却先一步阻止,出声:“小王女勿动!” 说罢,巫史命祭徒收拾残片,而后又备上一盏新茶。 “多谢,圣女还没有消息么?”张琬接过茶盏问询。 “是。”巫史颔首应声。 张琬见巫史神情不似隐瞒,心间忐忑更甚,犹豫的唤:“你觉得河神祭祀的会成功么?” 巫史迟疑不好做声,只得谨慎道:“此事属下不敢妄言。” 河神祭祀的危险不言而喻,否则太阴祭司亦不会早早命人替太阴圣女筹备陵墓一事。 但这些很显然不是巫史现在可以说与小王女知晓的实情。 闻声,张琬捧着茶盏,又问:“那你觉得圣女会有危险么?” 巫史迎上小王女澄澈明眸里的关切,坦诚道:“自古都是太虚大祭司主掌河神祭祀,想来必定是凶险危急吧。” 张琬本来是想寻个安慰,可见巫史说的如此真实,不禁想到那夜在河神庙下的水潭经历。 那夜虽然张琬没有看清全貌,但是河神的尾巴都那么长,可见身形何等庞大。 河神,简直就是河中霸主,一看就知远非人力所能对付,坏女人脑袋再聪明厉害,恐怕她都不够塞牙缝。 越想张琬面色越差,直到想起前世秦婵是太虚大祭司,心间方才安定心神,铮铮有词的出声:“你也别担心,圣女肯定会没事的。” 巫史看着满面担忧的小王女,实在不太相信她的宽抚言语,更不好说,她在太阴圣女的殉葬首册。 兴许到时小王女还要由自己来负责送进陵墓。 思绪分散之时,忽地一祭徒入内汇报:“巫史,祭器之物需要观目。” 巫史回神应:“好。” 张琬不解唤:“祭器,做什么用的?” 闻声,巫史为难的看着小王女,犹豫道:“这是太阴祭司为太阴圣女提前准备的献祭殉葬之物,所以需要早做准备,以免需要时,筹谋不周,失了礼制。” 陵墓,向来都是要生前准备多年,所以巫史才没有迟疑的和盘托出。 可这话说的张琬一个愣神,没想到太阴祭司竟然已经提前给太阴圣女准备丧事,心间说不来的悲凉,而后则是翻涌不悦的生气。 一个母亲怎么能这样冷漠无情的提前准备迎接女儿的死亡呢! 张琬看着巫史唤:“那我能跟着一块看看么?” 现在自己一个人待着,真的很容易胡思乱想! 巫史亦看出小王女心神不定,更担心自己失察,让她出了事,便颔首道:“请。” 从曲折廊道行进到偏僻宽敞的库室,其间摆放各类青铜祭物,大至祭鼎,小至祭杯,样式精致,符纹繁杂。 张琬行进宽广库室,只觉得自己身形渺小许多,视线落在这些沉寂祭物,大多是礼制所需,似乎没有展示半点坏女人的个人喜好,越看心里越觉苍凉,有些不太舒适的顿步,闷声道:“算了,我突然不想看。” 说罢,张琬便欲忍着不适回屋,以免被人瞧出情绪低落。 巫史倒没有多言,随从行进相送,不料忽地迎上一队送玉棺的祭徒,蹙眉道:“你们怎么不知先避讳?” 祭徒们面色微惧,顿时僵停身姿,不敢贸然动作。 张琬收敛心神应:“无妨,我让她们就是。” 棺椁,通常是要避讳活人,不过张琬没有心思在意这些规矩,视线无意瞥了眼玉棺,有些意外。 这里面的祭器之物都是青铜为主,而王朝棺椁亦是崇向青铜棺椁为尊,为何多出一套玉棺呢? 而且张琬目光打量玉馆大小,只觉不符坏女人身量,偏头问:“这玉棺会不会小了些?” 巫史被问的有些茫然,视线迎上小王女身量,思索道:“放心,不会的。” 玉棺,是太阴圣女按照小王女的身量指定,自然完全足以盛放。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使得各自心间疑惑不断。 张琬见巫史应答的坚定,亦不好多说,只得转而思索,暗想或许坏女人葬身鱼腹,到时是衣冠冢呢。 如此一想,张琬觉得合理许多,心里却更惴惴不安。 坏女人虽然性子怪异,但是在水潭危急之时,却那般护着自己,张琬实在无法坦然接受生离死别。 不多时,张琬跨出库室门槛,想起巫史有事忙碌,便出声:“你忙吧,我不打扰了。” “是。”巫史颔首遵从,目光看向上空骄阳,推测时辰,暗想不管如何,今日夜里就总会有结果。 府库里的祭器得早些准备齐全,时间确实紧张。 于是巫史改派祭徒送小王女回屋,以免她趁不备又跑出屋院,那自己真是小命不保。 张琬没多想的回到屋院,整个人躺在床榻,鼻尖轻嗅薰炉里的淡香,试图安抚心神。 自从当初自己向坏女人讨要沐浴熏香之物,屋内就一直是坏女人安排调制香薰。 大抵是坏女人在其中搭配药物有安神作用,张琬真就不知觉昏睡了过去。 午后骄阳余光撒落屋内,清晰照亮纱帐内里,张琬迷蒙之际,恍惚看见纱帐外纤长窈窕身影,惊喜唤:“你回来啦!” 可坏女人不答话,连带身形亦越离越远,好似鬼魅光影般飘忽远去,张琬担心的下榻去追。 不知觉间,周遭光亮薄弱黯淡,冷意侵袭,张琬追到堆满祭器的幽暗库室,坏女人身影盘旋在玉馆,很是诡异,紧张的唤:“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啊?” 语落,坏女人缓慢偏头,清晰的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面容,那白骨掌心抓住张琬,阴沉沉的道:“我在等小王女一道入葬陵墓。” “不、不要!”张琬整个人惊醒急呼,心跳声充斥耳旁,眼眸涣散失神,满面冷汗,仿佛从冷池爬出来一般,打着寒颤。 真是太可怕了! 屋外的巫史闻声连忙赶到床旁,不敢僭越的顿步,询问:“小王女,您怎么了?” 根据太阴圣女的药物调理,小王女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梦魇症状。 张琬没有立即应答话语,恍惚的问:“圣女,她还没有消息么?” 巫史弯身摇头应:“现下还未曾有传令。” 纱帐之内的张琬松了口气,探手撩开纱帐,虚弱道:“那就烦请准备衣物漱洗吧?” 这一身冷汗真是让人难受的紧。 “是。”巫史打量小王女神情萎靡,唇色泛白,一副气虚短命模样,更不敢怠慢。 待药浴沐汤过后,张琬更换干净衣物,巫史不放心奉上药汤,提醒道:“小王女不如用些膳?” 今日小王女还没有进食,实在有些不妥。 张琬目光望向远处屋檐上方的落日,红艳如血,连带屋院亦染上诡异艳色,迟疑应:“我再等等吧。” 巫史还欲再劝声,一行祭卫于廊道外匆匆行进,脚步声突兀,为首者跪拜在前,尊敬唤:“今日河神祭祀已成,此乃圣女命人送来的河神之心,特赐予小王女烹食。” 张琬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晌,眼露欣喜亮色,稚声激动的唤:“那圣女没受伤吧?” 祭卫恭敬应:“圣女现安然无恙,今日用无上术法诛杀河神,将心脏献给帝王与两位祭祀,自留一份特赠予小王女,河神余下肉身赏与王公贵族以及国都百姓分食。” 巫史闻声,心中亦是大惊,探手于一旁展开祭卫双手奉上的漆匣,查看其中血肉之物,这只是心脏的一部分,却已经堪比成年的牛头。 简直难以想象河神的全身,究竟有多么庞大体态。 此时的张琬满心思只想知道坏女人如何诛杀凶猛强悍的河神,热切追问:“那圣女什么时候回来呀?” 祭卫眼露迟疑的应:“陛下和两位祭司宴请圣女,所以还不知。” 河神之心,可是世间少有之物,这小王女却不曾关问半句,反应着实令人不解。 巫史看出小王女探究心思,也知祭卫要复命,便缓和道:“圣女既成功举行河神祭祀,想来还要卜卦叩谢神灵护佑,小王女不如先用膳吧,至于具体详细,属下去着人打听,如何?” 张琬闻声,心间安定,颔首应:“好。” 这么大的事,其中经过,必定很是精彩。 夜幕之下,烛火摇曳,张琬执筷食用桌前饭菜,耳旁却聚精会神的听着屏风外巫史寻来白日随行河道护卫的祭徒。 祭徒跪坐在堂外绘声绘色的描绘道:“今日共有六艘祭船,可那河神翻江倒海,威猛无敌,一出现就甩尾冲撞接连击沉三艘祭船,余下两祭船准备左右护卫太阴圣女所处的祭船,谁料河神一个翻身深潜,竟然识破意图!” 张琬听的连饭都不觉美味,忙追问:“然后呢?” “所有人都不知河神去向,湖面亦归于平静时,忽地一艘祭船被顶撞悬空,滔天巨浪冲击河道堤口,岸上人们纷纷惊诧后退!”祭徒深吸一口气,钓足张琬胃口,缓缓道,“而那悬空而起的祭船,径直砸向另一祭船,就这般最后护卫的两艘祭船,亦散成残骸飘落河面,岸上观者亦多是恐怖哭泣声响彻天际,简直令人绝望!” 这番话语形容的张琬亦跟着紧张,暗想自己要是在现场怕是得吓死不可! “那河面岂不是只剩下最后一艘祭船孤立无援么?” “小王女说的没错,河面此时仅剩太阴圣女所处的祭船,众人都以为此次河神祭祀将以失败告终,却不料出现惊人的一幕!” 说到这,祭徒没有耽搁,连忙不误的出声:“那河神并未冲撞冲击太阴圣女所处的祭船,反而显得畏惧恭顺,沿着周遭盘旋,始终不敢靠近,简直就像显灵了一般!” 张琬对此,却反应平平,因为自己知道坏女人是用河神鱼卵在跟河神挟制,那夜亦是如此脱险。 可即使如此,却不足以诛杀河神才是啊。 “于是河神就这般听令尾随太阴圣女所处的祭船,于众人惊诧目光之中游动,好似镇压仪式就此显灵,即将完成神圣仪式。”祭徒满眼都是崇敬,面上虔诚的双手交错护在身前,“太阴圣女却振臂摇动祭铃做法,声响剧烈时,河面之中轰然响起雷鸣声响,仿若晴天霹雳,大地之神亦在颤动,众人纷纷惶恐跪拜,河面亦随之翻涌血水,河神就这般被天罚圣令诛杀,这可是在古王朝都未曾有过的事,今日一幕国都之人永世不敢忘!” 语毕,祭徒宛若信徒般的俯首,对着天上月亮方位参拜,张琬听的是既震撼又茫然,震天巨响,大地颤动,这些在古老传言之中都是堪称神迹的存在。 难道坏女人真就祭祀术法修炼到如此高深地步? 可张琬想起前些夜里坏女人跟自己一道坠入幽潭,那时好像没看出来她有通天法术啊。 张琬思索不出,只得捧着碗,扒拉米饭,暗想其中肯定有外人不知的事! 看来还是得去询问坏女人,才能知晓祭祀仪式的全部真相呢。 夜幕深深,宫廷宴会散去,祭庙外行进一队祭卫人马,无声护送。 秦婵盘坐抬驾之内,闭眼假寐,已然在想象少女得知消息的欢喜雀跃模样,她那眼眸亦会如今日宴会众人般满是崇敬吧。 可外间太阴祭司旁巫长史的突然出现,却打消秦婵的好心情。 “太阴祭司有令,还请圣女改道祭楼听训。”巫长史恭敬出声,嗓音透着阴险,眉眼更是来者不善。 今日太阴圣女大出风头,甚至远远胜过太阴祭司,这可是明目张胆的越矩不敬! 闻声,秦婵微蹙眉,目光看向不远处屋院,抿唇微冷道:“去祭楼。” 不多时,祭楼深处响起清脆规律的青铜齿轮转动声,仿佛低吟般回荡,秦婵从暗处步入其中,目光看向高座之人,出声:“拜见母亲。” 语落,太阴祭司目光锐利,更未答话,而是屏退周围祭卫,那青铜铸造的右臂微重的放在座驾发出重声,低沉道:“今日所施展之术,为何从不见你汇报?” “母亲,此术危险极高,且从未公开试验,因而女儿不敢妄言。” “你究竟是不敢妄言,还是有意欺瞒,恐怕还未可知吧。” 如此话语满是追究责罚之意,秦婵只得跪在一旁,身背挺直如松,沉静道:“母亲请明说。” 太阴祭司冷着脸,转而唤:“把那些祭徒带进来!” 语落,铁链声响,巫长史带着十余人入内,她们脚踝系着链条,蒙着脸被押至内里。 “若没有巫长史的告诫,竟都不知晓你已经研制半年之久,如此解释?”太阴祭司俯瞰着秦婵,眉目间杀心暗涌,不容僭越。 假若秦婵为太虚大祭司之位而有意隐瞒,狼子野心,断然是留不得! 多年培养秦婵,是为让她助力自己权威声势,而不是养虎为患! 秦婵迎上投来的凌厉目光,其间只有翻涌变化的雷霆之怒,没有喜色亦没有期盼,只有一如既往的肃然威严,淡然道:“那母亲可知从巫长史口中得知,她们本是女儿身旁巫史,为何如今却变成祭徒?” 太阴祭司看不透秦婵心思,防备质问:“这二者有何干系?” “还请母亲让她们露出面目以及双手,便知晓女儿的用心。”秦婵坦然应。 随即太阴祭司眼神示意,巫长史迟疑的撩开黑布,进而露出这些面目全非的祭徒。 这种人或是面部肌肤受损,或是眼部成疾,更有甚着五官扭曲,无一例外都好似遭受到什么重创。 “此术之威力就是如此,她们是其中少数的存活者,更多数丧命,女儿若非无招,亦不会亲自冒险试验,更何况让母亲试险。”秦婵表现十分恭敬,话语缓缓道来。 “可即便如此,你为何完全不事先通报?”太阴祭司神情微变,却仍旧有斥责教训之心。 秦婵俯首道:“女儿没有十足把握亦不愿让母亲担忧,仅此而已,若有不妥,还请您治罪。” 语出,太阴祭司不答,目光转而看向巫长史。 巫长史面色苍白的叩拜一旁,完全没有想到太阴圣女如此能言善辩! 明明此回祭祀之事疑点重重,她分明就是有意隐瞒,想要树立威风! 寂静之处,太阴祭司收敛神色,叹声:“既然如此,那就去冰室一个时辰,往后绝不许再犯。” 秦婵垂眸掩饰眉眼一片暗沉,叩谢应:“遵令。” 看来哪怕亲手诛杀河神,太虚大祭司的位置,依旧不会属于自己。 母亲防备着所有人,其中亦包括自己。 深夜里的一轮明月孤高静悬,繁星闪烁点缀,屋院廊道银灯微微晃动,已是子时。 巫史上前恭迎太阴圣女,意外的感受周身凛冽寒意,连忙下意识退避。 “有事?” “圣女,小王女在您的屋内静候多时。” 秦婵抬眸,羽睫之间的冰霜泛着寒光,阴郁神情略显缓和,询问:“今日小王女如何?” 巫史迟疑不敢隐瞒道:“小王女白日犯了梦魇,餐食亦比往日减半,药物增了两倍。” 闻声,秦婵眉目显露怒意,斥责道:“那你怎么还由着她夜里如此消耗心力的等候?” 巫史面如土色的跪拜在地,畏惧道:“属下劝过小王女多回,实在没有法子。” 语落,太阴圣女不再言语,脚步行进微快,周身衣裳因沾染寒霜,而显得分外沉重,仅仅一股寒风落在巫史面目都分外生疼,宛若锋利霜刀,让人难以忍受。 屋门轻展开,动作虽然不大,却让原本昏昏欲睡的张琬恢复些清醒,探目看向来人唤:“你终于回来啦!” 坏女人由着祭徒们簇拥入内,面色不太好,冷淡嗓音透着些许疲倦,并非商量语气的出声:“我要沐浴休息,小王女有事,明日再议。” 语毕,坏女人顾自步入内里,周遭祭徒忙侍奉热水,服侍沐浴,完全没有人在意张琬。 张琬满腔积攒的热情慰问话语,这般被突然泼上一层冷水,顿时透心凉。 见此,张琬亦不想多待,随即迈步愤愤离开屋院。 自己等了大半夜就得到这般对待,张琬昏沉陷入睡梦前,下定决心再也不跟坏女人说话! 次日,一觉睡到临近午时的张琬,破天荒发现坏女人的两盏银灯,竟然仍旧安静的悬挂在屋檐之下! 对此,张琬心里虽是好奇,却也不愿主动询问。 一想到昨夜坏女人那般冷淡姿态,张琬甚至气的多吃了小半碗米饭! 可因着养病禁足之令,张琬一时半会又出不得屋院,因而只得磨墨练字打发时辰。 巫史命人奉上茶盏糕点,欲言又止道:“小王女,这会要去见圣女吗?” 昨日小王女满心都想着会见圣女,今日怎么一反常态? 张琬提笔沾墨,故作冷淡的应:“才不去,我要练字,很忙的。” 既然坏女人都不想搭理自己,那张琬也不会想要去凑她的冷脸。 巫史一眼就看出小王女的反常,迟疑道:“圣女今日卧病休养,小王女真不去看望么?” 张琬稀奇的顿笔,明眸看向巫史,感觉不像骗人,出声:“她怎么病了?” “圣女为河神祭祀操劳心神,又加上昨夜受了罚,难免病邪入体。” “受罚,我昨晚怎么看不出来啊?” 巫史欲言又止的出声:“太阴祭司对圣女的惩罚不似寻常肉罚,外人从来是看不出半点端倪。” 通常这种事是不得透露风声,但巫史想着小王女是圣女的联姻之人,两人又一向亲昵,所以才告知一二。 张琬见巫史说的这么隐晦,一时心间犹豫。 生病,看望是人之常情,若是置耳不闻,岂不是显得自己像坏女人一样冷漠无情! 大不了,自己只看看,不跟她说话就是了! 骄阳当空的午后,张琬踏入坏女人所在屋院,鼻尖嗅到汤药味道,心间感慨,她都会通天法术竟然不能自愈么? 如此胡思乱想之际,不知觉踏入深处闺房。 张琬只觉像是进入冰窟窿,探手拢住外衣,脚步轻微,视线被一身锦白内裳侧躺在榻的坏女人吸引。 这是自己从未见过的虚弱模样。 坏女人,平日里给人一种似是坚韧挺拔的雪中松柏,任凭风雪肆虐,却丝毫不曾露出半分萎靡不振。 可现下坏女人更像冰雪在湖面凝结的薄薄冰层,一触即散,冰层之下则是幽深刺骨的深潭。 不知为何,张琬觉得坏女人此时给人的感觉与其说是脆弱,倒不如说危险更贴切。 张琬顾不及先前的计较,视线落在一旁晾至的药汤,掌心轻触碗壁,轻声呢喃道:“怎么不吃了药再睡啊?” 看来坏女人不是个谨遵医嘱的好病人呢。 语落,坏女人却睁开那双深黑不见光亮的眼眸,语气淡淡道:“小王女有事?” “没、没事,我就不能来么?”张琬不想承认自己的担心,有些底气不足的应声。 假若坏女人说一个不字,张琬立刻掉头就回去,任由她病死算了! 庆幸,坏女人并未如此回答,她仍旧倦态的躺在榻旁,好似没什么气力,美目低垂,闷声应:“我若做不成太虚大祭司,小王女会不会觉得很失望?” 张琬不解对方莫名其妙的话语,心里更在意那碗药汤,探手端起药碗,出声:“不会啊,你已经很厉害,现在先喝药吧?” 昨日坏女人诛杀肆虐的河神,现在无疑是国都之内最受人崇敬的人,真是不太懂她突然的问话。 “可我不想吃药,怎么办?”坏女人不为所动,嗓音轻轻道,不像冷淡责难,更似无辜般的真切询问。 张琬目光看向散落乌黑长发的坏女人,她的肤色苍白,宛若一株荼靡的山茶花,看起来真是有几分病美人的风韵,一时被迷惑神智,心软的哄道:“我房里有蜜糖,你要吃些,再喝药么?” 幼时母亲和嬷嬷就常这样哄张琬服药,所以张琬理所应当的以为坏女人也怕苦,才不肯喝药。 语落,坏女人眉目含笑的摇头,不予接受,话语却悠悠的应:“既然小王女想要服侍用药,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闻声,张琬睁大圆眸不可思议的看向虚弱的坏女人,自己刚才有说过要服侍她嘛?! 明明昨夜那么冷落自己,今日竟然还理直气壮的想自己喂她服药! 可张琬看着坏女人毫无血色的面容,又止不住心生怜悯,只得咬字配合应:“好吧,我想照顾你!” 语毕,张琬将汤匙里的药汤递近过去,坏女人却微微蹙眉,美目略带嗔怪道,“太烫了。” 见此,张琬只得低头吹了吹药汤,默念一百遍,坏女人是病人,自己得大度! 如此这般,等到张琬端着药碗的手都泛酸,坏女人才终于服用完汤药。 张琬如释重负的揉着手臂,目光见坏女人神态厌厌,不甚精神,便出声:“那你睡会吧,我不打扰了。” “小王女如果想早些解除禁足令,或许可以想着多做些事。”坏女人面上神情很淡,秀丽眉眼里却泛着要挟之意,嗓音轻柔的很。 “你、你还想我做些什么呢?”张琬深吸了口气,笑容僵硬的改口道。 坏女人她是懂得如何不动声色的拿捏人! 自己方才必定是瞎了眼,才会觉得坏女人柔弱可怜! 第36章 春日午后,一副明媚好光景,可此时深闺之内的张琬,面容却是黯淡无光的很。 炭盆静设,张琬掌心捧着古籍,磕磕巴巴的念:“壬、戌年,夏旱,太虚大祭司命巫史求雨,心不诚,无雨,施以、以……” 完,又一个不认识的古文字! 语落,张琬探眸心虚的看向榻上好似熟睡的坏女人,只见她的眉目轻阖,呼吸清浅,冷冽气质收敛许多,周身静寂安宁,宛若一株静卧池中的纯白睡莲。 这人明明病成这般模样,却并不显得狼狈黯淡,反而气定神闲。 只是,没想到她还能听这种晦涩难懂又无趣的卜词古籍,张琬很是不明白坏女人的喜好。 不过现在看起来坏女人像是睡着了呢。 那自己是不是可以悄悄溜走呀? 如此一想,张琬明眸瞬时亮着光,掌心欲合上竹简起身,没想,榻上的坏女人似是有所察觉,忽地迎上目光,轻唤:“小王女怎么不出声?” 从清冽嗓音来听,坏女人竟然并未熟睡,甚至语气都不曾带半分困意,张琬沮丧眉头,叹气的应:“我有些字认不出来,还是让巫史来给你念吧?” 这话已是说的当委婉,坏女人看的卜辞比藏书阁内的书籍要更加深奥难懂。 而且古王朝的卜辞用词规制繁杂,不同身份以及祭祀仪式差异,字的写法都不一样,张琬认的费劲,更不识得大意,堪称天书。 语落,坏女人慵懒的侧身,素白衣裳褶皱重叠,宛若曼妙玉山,其间若隐若现的勾勒玲珑身段,很显然并未接受张琬的换人提议,反而颇为耐心道:“小王女哪些字不识,递来看看?” 张琬原本眼眸满是对坏女人溢出的着迷神色,闻声,骤然消散干净,摇头出声:“别,我不识些字也没关系,你生病还是别看这么费解的古籍,赶紧休息吧。” 这要是真让坏女人来教授,恐怕今夜里自己都出不得房门半步! 坏女人眉目注视,不语,半晌神情平和,淡淡道:“看来小王女后悔,所以觉得无趣不耐烦了?” “我、我没有。”张琬顿时感觉到犹如泰山般的愧疚猛地砸来,好似但凡多说一个字,自己都会成千古罪人,心肝颤颤,摇头嗫嚅,随即捧着竹简,凑近她眼前,讨好的唤,“那你知这个字是何意么?” 语落,两人之间陷入莫名的寂静,张琬更是觉得如芒在背! 无声处,张琬迎上坏女人幽静墨眸,其间好似无尽哀怨,让人心虚。 张琬连带面上的笑意也散了不少,只得坦诚道:“对不起,我不该食言,你就原谅这一回吧?” 这回坏女人眉目才稍显缓和,探手接过竹简,垂眸细细察看,张琬亦仿佛从生死边缘得以离身,暗叹好险! “醢,醢刑是刑罚的一种,又名菹醢。”秦婵见少女认错积极,便没再多言,垂眸看着竹简与她应声解说,恍若先前的怨念和不悦顷刻之间闲散干净,和声细语,“根据记载这位太虚大祭司因求雨不成,献祭巫史以及其门下所属的千余名祭徒。” 张琬侧耳倾听,若单凭轻柔语调来听,仿佛坏女人是在描述外面下雨一般的常事,完全不像是在念卜辞里记录着三百年前一场献祭tu杀。 对此,张琬心里有些说不上的怪异,低低感叹:“这未免太狠了吧,难道献祭巫史真就能求雨不成?” 菹醢,这个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张琬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刑罚,奈何一时又想不起来,只得作罢。 秦婵半依着软枕斜躺,纤长身姿似弱柳,神情镇定,思索道:“求雨,或许只是由头,想来那巫史是犯了别的错事得罪太虚大祭司吧。” 祭祀,一直都不仅仅是求天地神灵,更是权利争夺的方式。 “啊,这样听起来太虚大祭司岂不是很坏。”张琬回神说着。 语落,坏女人却莫名溢出清丽轻笑,*美目亦注视打量,其中具体情绪不太明显,更难以形容。 张琬被看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眼露疑惑的唤:“莫非我脸上有东西么?” 秦婵收敛心神,清润嗓音,缓声道:“真不知该说小王女胆大,还是无知,古王朝的太虚大祭司比帝王更有威望且掌握生杀大权,所谓的善恶好坏,从来不在审判行列。” 少女,对待事物与人的看法,总是跟王朝常人太不同,秦婵惊讶之余又觉有趣的紧。 明明少女生性胆小,偏生又有着一股春草的韧性,对于王朝数百年来的规矩,总是有着不服从的一面,更时常做出些异常不到的事。 如此一想,少女心存避婚出逃的念想似乎变得不那么难以理解。 张琬并不赞同坏女人的理所当然,却也无法反驳,因为哪怕是母亲亦不会纵容理解自己,只得闷声应:“既然你也觉得我说的不对,那往后我不说就是了。” 王朝很多事让张琬觉得困惑,甚至觉得错误存在。 可所有人都对此坚定不移,甚至连母亲都不会支持自己的想法。 于是张琬只得独自消化自己的那些异于常人的心思,因为不想给母亲和自己招惹麻烦。 于是张琬大多时都是以听从为主,哪怕有所想法亦会畏手畏脚,犹豫不决,便就此成了习惯。 话语落地,坏女人一截玉白的手跃入眼帘,掌心半抬起张琬低垂下颌,目光对视,清润嗓音透着愉悦道:“小王女何必沮丧着脸,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哪怕不对言语,我这里绝不会透出半句风声。” 张琬意外的看向坏女人姣美面容,一时没有避开她的手,迟疑问:“那些大不敬的话也可以么?” 坏女人冰凉指腹轻抚上侧脸,让张琬有些冷,她的神情坦然,语气很轻应:“若在我身旁自是没关系,否则小王女整日郁闷不乐,反倒失了观赏趣味。” 话语间,坏女人轻挑指腹,好似真像在赏玩讨喜的物件,眼神比看古籍卜辞更要真切,其间甚至能看到些许满意神色。 张琬面热,以为坏女人又是在戏弄自己,偏头避开她的指腹,又怕太过突兀惹得不悦,生硬解释出声:“你的手太冷了。” 自己是一个活人,坏女人怎么会用这种奇怪的目光打量啊?! 语落,坏女人并没再探手而来,双手规矩合在身前,目光却仍旧盯着看的认真,意犹未尽的叹:“小王女再念些别的吧。” 随即,坏女人指引张琬取出另外几册竹简。 张琬被坏女人方才那般话语弄的心间绵软,顺从翻阅,却没敢去看她,生怕被她那异常目光吞噬,出声:“你想先听哪一卷?” 母亲都从来没有说过方才那般纵容的话,让张琬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坏女人她可是祭祀圣女,她真能由着自己批判祭祀礼法么? “小王女随意,现下就算念错字亦无妨,总归没有外人知晓。” “我、我知道了。” 闻声,张琬下意识觉得坏女人好像在打趣自己,可是见她眉目认真,又觉得自己多想。 将脑袋里的念想通通甩到脑后,张琬掌心翻开其中一册笨重竹简,特意先看一遍,再诵读,以免被小瞧! “这册是癸亥年冬季的一篇记册。” “癸亥年么,那内容应该是太虚大祭司下葬陵墓时的记载。” 闻声,张琬错愕的看着坏女人,而后低头瞅着竹册内容,意外的出声:“你怎么知道?” 坏女人似是心情不错,嘴角浮现淡笑的应:“这些卜辞古籍并非原册,而是我亲自抄写,怎么能不知晓?” “那你怎么还让我念啊?”张琬不解的眼眸,骤然带着些许怨念。 “许是小王女念的更悦耳动听,所以很是适合入眠吧。”坏女人应答的坦荡如意,温雅嗓音却透着几分戏弄意味,散漫语调好似晕染湖面的层层涟漪,无尽蔓延。 闻声,张琬一边怪不好意思,一边又对此很是怀疑,念叨:“我怎么不觉得自己念的多好听,你分明又是在逗我玩笑吧?” 坏女人却正色摇头,沉吟思索道:“小王女的声音很特别,既带着些许将褪未褪的孩童稚亮,又已然混杂些许轻盈娇俏,好似山谷枝头不谙世事的山雀,纯净而清灵。” 这话语说的太认真,连带着张琬都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清嗓出声:“好吧,我念给你听就是了。” “癸亥年冬,太虚大祭司下丧,祭器搬运三月,才入陵墓。”张琬念的停顿,有些好奇道,“三个月才把祭器搬进陵墓,这得是多少陪葬品啊。” 闻声,坏女人适时的解释应:“太虚大祭司陵墓自是从继任就在准备祭器等物,小王女昨日不是亦参观过库室里的祭物么?” 张琬听坏女人神色如常的提及她自己陵墓的祭器,好似完全不带避讳生死,颔首出声:“我在巫史的引路进入库室,可看见的那些都是按照礼制规矩准备的鼎或武器饰品,不过除了一个特别的玉棺,好像没有准备其它特别的喜好用具。” 陵墓的陪葬品,除了证明身份的礼制青铜鼎等物件,亦会添设各人喜好。 比如假设墓主喜欢马,那就会打造些青铜骏马,具体数目依照财富而定。 可坏女人准备的祭器里完全不见此类用具陈设,那堆殉葬品好像就是例行礼制而准备,若是换墓主亦可以使用的感觉。 “我对于陪葬之物向来没有多少喜好,玉棺就足够了。” “但是我看那玉棺有点小,你应该躺不进去吧。” 语落,坏女人忽地齿间溢出如雪树冰枝相撞的清冽浅笑,单薄内裳裹住的身前饱满处,起伏明显,张琬看的小脸一红,连忙知礼的避讳移开目光,不明所以的问:“你笑什么呀?” 今日的坏女人笑了好几次呢,张琬转移心思,暗自掰扯手指头想着。 秦婵收敛心神,沉静黑眸中仍旧透着些许愉色,应声:“我在想小王女言之有理。” 张琬茫然的看着她,暗想这句话里有什么好笑的么?! 算了,张琬果断选择放弃思考坏女人的喜怒,埋头翻看竹简,一板一眼的出声:“那我继续念了。” “好。”秦婵颔首回应,随即闭眸细听,暗想那玉棺如今用不上,往后少女身量亦会变化,可不得另寻棺椁么。 深闺之内,一时安静的只能听见稚亮中透着清脆的诵读声,仿佛诵读着朗朗上口的童谣。 张琬为了不念错字,所以念的很慢,视线停顿,念道:“太虚大祭司年四十,因祭殿天降邪火,连月不灭,三千太虚巫史无一幸存,尸骨混杂,故设衣冠冢,帝亲葬。” “好厉害啊。”张琬停顿的感慨。 “小王女觉得何处厉害?”坏女人启眸,眉眼透着期待问。 见此,张琬如实应声:“三千太虚巫史就这么活活被烧死,那场大火肯定很厉害,怎么也得跑出几百个吧。” 闻声,秦婵神情微顿,墨眸流露出一幅耐人寻味的眼色,轻叹道:“小王女真是目光独到。” 少女,竟宁愿怀疑大火厉害,都不曾设想三千太虚亲信巫史死的蹊跷离奇。 这把大火不止烧死太虚大祭司,更是把她的亲信以及过往全部抹去,可见手段之狠。 三百年前一定是发生非常严重的权利争斗,才会导致太虚大祭司之位至此被分化成如今的太阴和太阳两位祭司。 当年的皇族和诸侯王室,甚至包括从太虚大祭司分化的两大祭司,这些都是受益者,自然有可能是背后的推手。 越是了解过往,秦婵越清晰的知晓,想要重新出任太虚大祭司的难度。 这个位置甚至足以影响帝位继承,那其它的诸侯王族和祭司,又怎么会甘愿屈居人下。 此时的张琬还不知坏女人的心思之深,满心里因她的夸赞而开心,月牙弯眉盛着喜悦唤:“那我再给你念些别的?” “不必,今日就到这吧。”坏女人抬手制止动作。 坏女人轻搭在手背的掌心就像失去温度的冰,张琬一怔,目光落向坏女人不太好的面色,笑意亦淡了些。 张琬脑间想起巫史说的惩罚,目光正色的落向坏女人周身,打量的找寻伤处,却完全无从得知。 既是受惩罚的犯了病,那肯定伤的不轻才对啊? 因着张琬心间坦荡,因而目光很是直白明显,没有半点遮掩。 忽地,坏女人美目轻眨的迎上视线,嗓音清浅的问:“小王女,在看什么?” 张琬迟疑的应:“我听说你突然生病是因为昨夜受处罚,所以想看看伤处。” 坏女人并未直面回答,而是询问:“这事是巫史说与小王女知晓的么?” 语出,张琬担心坏女人不愿被人知晓处罚,连忙保证道:“你放心吧,我嘴很严的,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莫说坏女人,张琬这个岁数,若是遭受母亲训斥都不会想告诉别人。 想来坏女人亦是个好面子的人吧。 语落无声,坏女人沉眸静静的望着,神情并未表现喜怒,而是稍稍倾身,几丝墨发落在修长颈侧,更显黑白分明,淡然的问:“小王女,真的想看?” 张琬见坏女人没有否认受罚,视线又看向她泛白唇间,犹豫的说:“我可以看么?” 如果会因此引起坏女人的不悦,张琬自然不会唐突,因而显得谨慎。 没想坏女人却是淡然一笑,恍若冰雪消融,嗓音轻柔似羽毛般划过张琬耳侧,颔首出声:“小王女的话,当然可以。” 话语很轻,语调亦很正经,张琬对此毫不设防。 须臾之间,张琬神情却骤然变化! 羞耻,震惊,充斥在脑袋,张琬红透脸颊,一时慌张的想要退离,却冷不防跌下床榻! “哎!”张琬摔得惊吓呼出声,眼睛却落在榻上衣裳半敞的坏女人,只一眼就仿佛被雪白给烫伤! 张琬顾不及起身,忙探手捂住眼睛,羞赧的出声:“你、你这是干什么?” 眼前一片昏暗,只余坏女人略带无辜的清幽声音,响起:“既然小王女要看伤处,便只能如此,现下躲什么?” “我、我不看了,你把衣物穿好吧!”张琬不敢放下手,只得先出声。 语落,耳旁听不见坏女人的话语,亦不知她的衣着情况,张琬脑袋里却止不住回想方才衣带轻解的坏女人,暗叹大意! 不多时,坏女人方才出声:“好了。” 闻声,张琬回神,小心翼翼的移开手,目光仰看端坐榻上的坏女人,如释重负。 坏女人此时已然衣襟整齐,面目中透着没有血色的白皙,眉目如漆点缀,幽深晦暗,不见戏弄之意,如此坦荡,倒显得自己方才大惊小怪。 越想张琬的脸越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赶紧离开! “小王女莫非要席地坐到天黑不成?”秦婵见少女面色娇红妍丽,反应甚觉趣味,悠悠出声, 张琬被召回些许心神,连忙爬起身,窘迫道:“所以那究竟是什么伤啊?” “刚才难道小王女没看见?” “我、我只看见白……,没有,什么都没看见!” 话语吞吞吐吐半截,最终被张琬全部咽下,连眼睛都不敢去看坏女人。 秦婵却不甚在意的很,软身慵懒的半躺在榻,美目低垂在眼底投落暗影,若细看,便会觉触目惊心,沉吟道:“那真是可惜,雪蚕纹只会存在体表二十四时辰,小王女往后再想看就没机会了。” 张琬一听,没好说,自己要是早知道才不会想看呢! 当然张琬现下没法这么说,所以只得回归话题,询问:“雪蚕纹是什么?” 秦婵抬眸解释的应声:“传闻大地曾是一片赤白广袤的雪原,没有森林沼泽亦没有荒漠,所到之处只有无尽的冰雪,而长久居住这种环境的一种雪蚕,它的御敌防身之术就是它的毒液具有能让血液冻结的作用,只要一口就能让人全身血肉缓慢冻结,一个时辰之内无法行进半步。” 张琬听的是瞠目结舌,目光看向坏女人正经面色,出声:“那岂不是会直接昏死过去?” “如果直接昏死倒算解脱,最痛苦的是清晰的感知血液中的寸寸凝结,从四肢百骸,汇聚心脏,锥心刺骨,蓝白雪蚕纹亦会聚集于此。” “好狠毒的惩罚,你母亲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啊?” 秦婵却神色自若,语气平淡的就像受罚的不是她一样应:“昨日诛杀河神之事盖过母亲的祭祀威望,又破坏原定的计划,所以是僭越不敬之罚。” 张琬听的是一肚子火,偏生见坏女人眼睛都不多眨一下,欲言又止的有所顾忌,弱弱出声:“那也不能这样对你,太不讲理了吧。” 到底是坏女人的母亲,所以张琬不好像先前说太虚大祭司那般直接。 坏女人却眉眼浮现淡薄笑意,自顾自道:“王朝祭司有权处理任何僭越不敬之人,这话小王女可不许对外人说,否则小命不保。” 这笑容跟先前的相比,简直就像是凝结冰锥倒刺,张琬多看一眼都觉得不适。 看来太阴祭司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母亲呢。 屋内气氛有些冷寂,炭盆里的炭覆盖着薄薄银灰显得都没那么具有热意,张琬心间莫名期望坏女人能够直白真切的表达她的不满和愤怒,哪怕是委屈亦好过笑容。 可是坏女人很显然对此习以为常,沉默的忍受,眉眼间甚至都没有先前自己食言时的情绪起伏。 奇怪,太奇怪了。 正当张琬满脑袋都在思量这对母女关系时,没想坏女人忽地戏弄般的出声:“所以小王女真的不想看清楚雪蚕纹么?” 张琬思索间抬眸,一下就迎上坏女人幽暗美目,其间浮着朦胧虚无的淡笑,却并无多少真切感染,心间莫名透着闷气,摇头固执的应:“我不看。” 坏女人的伤是被她母亲惩罚而导致,她怎么反倒还以此为谈乐呢? 也许坏女人真就服从且认同她母亲的一切惩罚与命令吧。 越想张琬越觉得自己跟坏女人之间蒙上一层密不透气却又透明的隔阂,说不清道不明,让人不适,便欲离开屋内去透气,主动出声:“我想回去了。” 语落,坏女人眉眼笑意似云烟般散去,询问:“小王女没有别的要说?” 张琬摇头,兴致低低,坏女人言语虚实难辨,实在抵触。 “行,走吧。”见此,坏女人冷淡应声,随即侧身躺至一旁,徒留一袭乌黑亮丽的长发,颇有几分因扫兴而不悦的意味。 张琬却没有过多犹豫,亦不想去猜测,转身迈步从一层层门前穿过,视线看向门外光亮,才知内里有多昏暗。 说来,从一开始见到坏女人时,她就是处在黯淡无光的地方,而且曾多次拒绝自己想帮助带她逃离的念头。 现在想想,坏女人的心思大抵从一开始就跟自己完全不同吧。 黄昏时分,日头斜挂,绚烂晚霞撒落天际,张琬并不见坏女人身影,只得独自在堂屋用膳。 夜色降临,张琬沐浴更衣,打算早些入睡,不要去想坏女人坦然接受的那些异常。 可还没等张琬上榻,巫史从外入内,恭敬唤:“圣女请您一道去用晚膳。” 张琬困惑的看了看外边天色,出声:“可我才用过晚膳,不如劳烦通报一声?” 语落,巫史面露难色的颔首道:“方才已然禀告圣女。” 言外之意,圣女是非要小王女去陪用膳。 张琬目光看着夹在中间的巫史,微叹:“好吧。” 巫史松懈,而后又道:“还请小王女一并带上铜笛,否则怕是又要来回一趟。” 对此,张琬不解问:“我最近都没怎么练习铜笛,你没有记录递交吗?” 巫史再次颔首,委婉提醒的应声:“圣女说小王女前些时日答应演奏铜笛,所以兴许今夜想听呢。” 这话说的张琬不再多言,探手取出铜笛,往对面行进。 从廊道进入堂屋的张琬,心间很是不满,可当看向堂前高座的坏女人,心里又不敢多说,只得盘坐席团。 巫史命祭徒们添设菜肴,方才退出堂内。 张琬探手取出铜笛,亦不去看坏女人,心里怀疑坏女人根本不想听铜笛,许是因为白日自己没有听从她,所以在折腾人呢。 杯盏轻碰发出细碎声响,坏女人用膳很是缓慢,更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 张琬掌心捧着铜笛抵近嘴旁,沉气呼出,耳间亦有意不去观察坏女人的动静。 笛音浑厚而饱满,周遭声响都变得暗淡,烛火摇曳,张琬气息不太稳的吹奏半曲时,忽地忘了后半段! 整段尴尬的戛然而止,张琬探手想去翻看乐册,没想坏女人却出声:“今夜就这里吧。” 张琬抬眸看了眼坏女人,见她面上一贯的瞧不出来喜恶,便探手收拾铜笛应:“好。” 说话间,张琬合上匣子,打算起身告离。 没想坏女人又出声唤:“我以为昨夜小王女等半宿是为演奏铜笛,现下看来真是有别的事,不打算说说么?” 张琬动作停顿,摇头的应:“我现在突然不想问了。” 哼,自己昨夜想问不让说,自己现在想睡又不让睡,坏女人真是一点都不讲道理! 语落,周遭气氛冷寂,坏女人抬手端起酒盏浅饮,面上似笑非笑,居高临下的幽幽注视道:“可是我现在想听小王女问话,怎么办?” 这话语说的像是轻柔问句,实则根本就是不可抗拒的命令。 张琬心间发颤的看着坏女人面上的笑,莫名像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刀锋,锐利而薄凉,自己要是再忤逆一回,激怒她,恐怕真会有生命危险呀! 第37章 夜色朦胧,繁星若尘,因日头逐渐暖和,飞蛾小蚊俏皮的萦绕各处灯盏,遮掩些许光亮。 两盏精致银灯泛着冷白光辉无声散落地面,犹如凝结的霜白,增添些许不合时节的寒意。 那些飞蛾却被清冷光辉所吸引,欢快的扇动羽翼,争先高低盘旋,热切展示曼妙舞姿,浑然不知美丽蕴藏的凶险。 须臾之间,飞蛾们犹如雪花般自高处坠落,它们有些意识到险境,却因先前争先起舞,而消耗太多体力,无处逃离。 飞蛾们最终倒在崇慕的银白光辉之下,可怜的扇动翅膀,奄奄一息。 张琬目光看向地面成片死去的飞蛾,莫名觉得像极自己的将来。 当初如果不被坏女人表面的温柔与美丽迷住心眼,自己或许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主动想着跟坏女人来往。 毕竟前世的这个时候,张琬根本就没见过坏女人一面,更别提现下的禁足和诘难。 说来,这一切好像都是自找麻烦呢! 张琬微叹的回神,视线转而看向堂内高座上仿佛戴着假面般的坏女人,心知今夜若是不能让她开怀满意,大抵能不能睡觉都是个问题哎。 “昨夜我只是想询问诛杀河神的法术,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不太方便透露,所以就打消念想。”张琬思索的出声,心里觉得这说法合情合理! 毕竟不管术法真假,想来都是极其重要的秘密。 所以坏女人可能会随便应付几句就放了自己吧。 语毕,坏女人葱白指腹轻放下酒盏,神情淡然,不急不缓道:“诛杀河神用的是祭祀秘术,小王女若实在好奇,不如往后再解惑吧?” 这话语说的果然很敷衍,甚至都没有胡编,而是直接选择推迟再谈。 幸好张琬已经没有昨夜兴致,便顺势颔首应:“好。” 所谓往后,恐怕只是一番托辞罢了。 张琬不至于傻到此时还真信了坏女人的话。 话语落地,堂内又陷入沉闷寂静,张琬无趣的盘坐在席团,又不好催促坏女人进食,视线转而看着廊道外的地面。 那些地面的飞蛾已经被祭徒清扫收拾,而静美银灯旁又有新的飞蛾扑来,它们前仆后继,仿佛完全不知危险。 真是有些像坏女人周身那些复杂的人脉关系呢。 皇女和王女们像那些热情的飞蛾,而坏女人则像盏高悬静寂的华美银灯,冷清光亮好似照落每一处,实则不会为任何飞蛾所动心。 张琬看着又一群飞蛾死在光亮照落的地面,不禁怀疑坏女人的灯盏燃烧的油芯,许是特意调制对付飞蛾细蚊的du物。 而且油芯中可能掺杂特别具有吸引力的东西,那些飞蛾才会完全不顾及同伴的尸首,大抵就像是裹着蜜糖的pi霜吧。 真是跟坏女人一样,极具欺骗迷惑性呢,张琬禁不住心间腹诽。 半晌,坏女人忽地幽幽出声:“不知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张琬仿佛被偷听心声般冷不防颤了颤,连忙偏头收回目光,卖乖的应道:“没看什么,我只是发现天色已晚,你生病的话,是不是应该早些休息吧?” 如果直说自己想回屋休息,坏女人必定是不会乐意的准许。 语毕,坏女人沉静目光注视,张琬强撑着表情以免露出破绽,而合于宽袖之中的双手,不自然的绞紧,掌心微微冒着冷汗! 坏女人不喜欢撒谎,当然这只是单方面针对张琬罢了。 片刻,坏女人方才缓缓出声:“小王女说的是,昨日听巫史汇报出现梦魇症状,今日打算调制一处秘药,不妨试试。” 张琬如释重负的呼气,很是配合的应道:“好。” 不多时,两人从堂屋廊道而出,张琬目光瞥向略走在前的坏女人,许是银灯照耀,因而显更显清寂疏离,宛若坠落人世间的孤月。 不过张琬此时心里正忙着高兴,自己的谎话竟然欺瞒住坏女人! 越想,张琬面上亦忍不住流露几分喜色,原来戏弄人是这样的有趣啊。 可当张琬被领往坏女人屋廊行进时,顿时收敛笑意,眉眼露出困惑问:“哎,难道不应该回我的屋内试药吗?” 坏女人于一旁行进,周身染上些许酒味,混杂原本冷香,形成一种带有些许侵略刺激性的冷冽回寒的气味,轻柔散漫的应:“这药既是新调制而成,所以需要观察药效,否则担心会有些许意外。” 意外,还是危险,请把话说清楚些好嘛?! 张琬顿时没心思偷闻坏女人身上新奇的冷香,小脑袋里想起那群飞蛾,面色如丧考妣,蹑步跟随行进,神情惨淡,暗想坏女人果然没那么好骗呢! 半晌,一行人停在屋外廊道,祭徒将两盏银灯悬挂在廊道,动作有序而严谨,几乎听不见什么声响。 张琬则随从坏女人进入与白日闺房全然不同的另一侧深处,心里满满的后悔! 眼见越走越幽静昏暗,就连巫史亦退离,而坏女人却脚步微快,张琬当然想赶紧拉近距离,心里又觉坏女人才是最大的危险,很是纠结! 正当张琬迟疑不定时,已然渐渐行走的有些累,只得软声唤:“慢点吧,我有点跟不上你啊。” 闻声,秦婵唇角轻扬,垂眸看向少女在灯火照耀下的明眸,其间满是忐忑依赖,故作不知的问:“小王女这么怕一个人么?” 闻声,张琬面色尴尬,不知如何应话,只得木讷点头,暗想她绝对是故意的吧! 坏女人的屋廊更像院中院,曲折而复杂,简直就像迷宫,谁不怕啊! 见此,秦婵显露愉悦,不再多言,却有意减缓步履,配合行进。 待两人行至一方走门前,张琬已经分不清方向,坏女人忽地顿步道:“小王女提着灯,先候着吧。” 张琬有些莫名其妙的颔首,探手接过灯盏,眼见坏女人独身进入幽暗,虽未看见内里光景,鼻尖却已经闻到各样药草味道。 待内里烛火静燃,坏女人才让张琬入内,只见屋内三面都是满墙的抽屉,简直像是药铺。 坏女人长身轻移,她的暗影亦投落在案桌一侧,随即端正就坐,抬手唤:“过来。” 张琬正仰着脑袋环顾四周,有些好奇。 闻声,张琬迈步走近坏女人那方,烛火落在她眉目晕染些许冷峻,暗想此时她真是有几分治病大夫的模样呢。 待张琬亦落座对面,坏女人温凉指腹搭在腕间,相较于白日而言,她的体温已经没有那么的冰冷不适。 张琬无所事事的看着坏女人姣美面容,视线从她纤细略带柔美的蛾眉,而后移到细密挺巧的眼睫,最后落在她那狭长而上挑的眼尾,暗叹坏女人眉眼长的真是好看! 唯独那黝黑瞳孔有些冰冷疏离,好似照不进半点光亮,否则也不至于让人心生畏惧敬意。 因为坏女人的眼形并不是那种十分锋利张扬的气质,相反很是沉静内敛。 黑白分明,平静时像无风无浪的湖面,极容易给人一种宽和静谧的错觉。 所以张琬哪怕初次见面不识身份,却从来没有把这么一个温和柔美的姐姐,同前世记忆里狠戾血腥的秦婵,当成一个人。 哪怕后来得知她就是秦婵,张琬亦恍惚好一阵子,才说服自己。 不过现在张琬有直观的感受,因为知道这处平静的湖面更多的时候,诡异且危险。 湖面上有时裹着浓重迷雾,时而凝结凌寒冰霜,更有时布满凶险波浪,实在少有因晴光撒落而真切显露波光潋滟的湖光景色。 又或者说,坏女人的面上很少显露真切的情绪神态,她多数时都是藏在雾中的深湖。 从去年至今相识已有整年,张琬只见过的坏女人眉眼浮现些许不悦怒意以及昨日几回轻笑,其中的笑意大多浅的像晨间枝叶低垂的晶莹露珠。 美虽美,却透着丝丝凉意,而且根本不待人细瞧,转瞬即逝。 如此一想,张琬脑袋里甚至升起大胆猜想,坏女人难道只是可以动作言语的人偶不成?! 所以她对于太阴祭司的处罚,没有哀伤,没有委屈,更别提愤怒。 而且坏女人似乎习惯的接受她那位身为太阴祭司的母亲任何处罚! 张琬不禁想起坏女人亦时常对自己提及处罚二字,比如上回的逃课,说明坏女人可能很认同教训法子。 如果坏女人以后变成她母亲那样,那对自己折磨的花样,岂不是会更恐怖无情? 尤其是坏女人白日提及的雪蚕,光是听起来就是非常痛苦,若真有一日让张琬去试试,那还不如直接逝世吧! 正当张琬感觉人生无望时,坏女人忽地轻转美目,其间似是流露些许暗色涟漪,令人晕眩,悠悠道:“小王女还要这样盯着我看多久?” 闻声,张琬方才停止种种无端且大胆的离谱猜想,胆怯的连忙移开目光,解释道:“我、我还要问你呢,把脉太久了吧。” 说话间,张琬垂眸才发现坏女人早就收回搭脉的手,顿时尴尬的收回自己孤零零的手臂,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坏女人并不是话多的人,她没有追问,只是眉眼饶有趣味打量几眼。 而后坏女人才起身从密密麻麻的药柜之中挑选药材,徒留下一道高挑颀长身段。 张琬如释重负的呼气,暗想自己绝对不能再被坏女人具有欺骗的面容给迷了心神,否则往后死的要多惨有多惨! 一时之间,屋内响起药柜开合关闭的声时,坏女人忽地淡淡道:“看来小王女不止梦魇心悸,还有失神迟缓之症,若是不早做治疗,往后怕是易成痴傻儿。” 闻声,张琬当真的吓得一愣,细想,才有些后知后觉,坏女人怕不是在取笑自己刚才看着她发呆吧?! 张琬一口气堵在心口,沉闷无语,明眸满是怨气! 不多时,坏女人取出药草放入案桌前的青铜研钵,看起来打算研磨成粉,咚咚声很是清脆。 可在张琬耳间听起来好像在敲自己的头盖骨,果断默默远离坏女人些许距离,视线转而打量屋内陈设。 其间除却三面药柜,最明显的就是两人所处的案桌,以及一侧纱榻。 其余堆叠的多是药材研制的工具,不过一处角落用布遮掩的东西,格外的引起注意。 这东西比张琬个头还要高,占地不大,形状瘦长,若非被有意遮掩,其实张琬本是不会多想。 可越是遮掩越是让人好奇,尤其是张琬想起坏女人先行入内,兴许就是为此物。 张琬眸间顿时明亮些许,偏头看向坏女人,好奇的软声问:“那是什么东西?” : 语出,秦婵并未停顿动作,墨眸看向少女跃跃欲试的目光,不欲吓坏她,只得应声:“小王女最好不要知晓的好。” 可这话说的张琬莫名有点被小瞧的意味! 可是张琬也没敢起身去揭开布料瞧瞧究竟,当然绝对不是因为胆小! 这里是坏女人的地盘,如果贸然翻动物件,很失礼,张琬自我安抚道。 很快坏女人处理药草,便示意张琬起身去躺在纱榻,极为认真道:“待会若是小王女觉得不适,切勿隐瞒,知道吗?” “啊、知道。”张琬的行进动作,稍稍停顿,暗想坏女人说的怎么有种很危险的感觉呢? 说罢,张琬双手合在身前乖巧躺在纱榻,小心脏扑通跳动不停,明眸亮晶晶的看着坏女人,只期盼她能存有一些良知! 坏女人的表情淡然,微弱烛火并不足以照亮她的眉眼神色,反而更是衬托的幽暗,清冽嗓音透着揶揄的唤:“小王女莫非喜欢睁着眼睛入睡?” 张琬一听,窘迫的面热,看来与其期盼坏女人心软,还不如等着天上掉馅饼呢! 随即眼前一片黑暗,耳旁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好似瓶罐被打开的动静,还有类似颗粒物件滚动声响,坏女人亦像是坐在纱榻旁。 真奇怪,明明先前很怕坏女人直接弄死自己,可是现下这般被她守在一旁,张琬却并不觉害怕,甚至觉得安心。 不多时,药香浮动,大抵坏女人正用掌心捧着薰炉,张琬能明显感觉药*香渐渐越发浓郁,思绪朦胧飘远,整个人陷入轻盈放松,不再注意周遭动静。 烛火摇曳,屋内祭铃声响,纱榻上的少女呼吸深沉,全然没有察觉动静。 秦婵掌心的祭铃摇晃不停,并不怕吵醒少女,另一手轻盘旋少女身前,薄唇间翕动,模仿的发出类似吐蛇信子出声。 屋内寂静之内声响混杂,而原本藏身少女腹中的傀儡蛊,竟随着秦婵指腹牵引,无声息的攀爬少女至耳后颈间,藏于其中。 深夜里,祭铃声戛然而止,夜空月移星转,天光见晓。 屋内烛台已经燃尽大半,张琬缓缓醒来时,只觉精神舒畅,眉目清明,偏头望向一旁,坏女人坐在案桌前翻看竹简,不知是醒的早,还是一夜没睡? “小王女昨夜睡的如何?”坏女人察觉到目光主动出声。 “我感觉很不错呢!”张琬撑起身精神奕奕道。 秦婵沉静眸间亦浮现满意神色,掌心合上竹简说:“既然如此,想来疗效还不错,今日小王女就去修习上课吧。” 大清早得到好消息的张琬,心情更是愉悦! 两人一同在堂屋用早膳,张琬面上笑意不减,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出声:“我真的可以出去了吗?” “当然,这是昨日说好的事,莫非小王女还想禁足不成?”坏女人应的很是直接,没有半分迟疑。 见此,张琬连忙摇头,生怕坏女人改口反悔! 忽地,屋廊一却传来急促脚步声,其中夹杂兵刃碰撞的冰冷声响,让人一怔! 巫长史神色傲慢的入内行礼,幽幽道:“圣女,太阴祭司有令,即日起禁止您的一切祭祀事宜活动,希望您在屋内静心休养。” 秦婵微蹙眉,目光瞥向巫长史,质疑出声:“静养是因何缘由?” “诛杀河神,圣女消耗法力阳寿,太阴祭司听闻,十分爱惜,这才特意请您静养。” “既然是母亲的命令,我自然是遵从。” 见此,巫长史得意的离开堂屋,秦婵沉思,隐隐感觉母亲是在给予自己最后的警告。 圣女的权利,母亲既能给予,同样也能剥夺。 所谓静养,恐怕只是想要借此压低自己诛杀河神的威望,如若必要,自己甚至可能会被动的病逝。 秦婵现在很是怀疑河神庙的事,大抵被透露给母亲。 河神鱼卵能够避免河神攻击祭船,这件事秦婵虽是那夜才得知,不过确实没有告知母亲。 想来,母亲是被激怒了吧。 张琬还浑然不知其中究竟,目光看着面色微沉的坏女人,弱弱出声:“太阴祭司派人来让你安心休息,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啊?” 坏女人美目低垂,面上显露些许无奈,出声:“小王女,真觉得外边那些手持兵刃的祭卫是来护卫我静养的吗?” 这话问的张琬一愣,视线瞅了瞅屋外廊道内的祭卫。 祭徒跟祭卫最大的不同是她们的兵刃以及身量,前者大多瘦弱,后者一看,就很是勇猛。 张琬收回目光看向坏女人,疑惑道:“如果不是来护卫,难道是来……!” 突然,嘴里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就这么被坏女人投喂的馅饼堵住! 坏女人神情淡定的出声:“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时候不早,小王女去祭庙修习吧。” 张琬呆呆的咬住馅饼欲言又止,实在想不明白其中变故的缘由。 明明前日坏女人才受重罚,今日太阴祭司却又突然派祭卫软禁看守,心思简直比坏女人还要多变。 “你不如去向太阴祭司求求情,或许就会宽恕没事呢。” “小王女切勿胡言,太阴祭司的禁令一出,犹如圣令,我自是出不得院门半步。” 秦婵神情淡然的应声,心间则想着巫长史先前神情,知晓自己身旁藏有耳目,一时才陷入被动。 河神鱼卵的事,秦婵确实是有意隐瞒,显然一时无处开脱。 闻声,张琬只得停下劝导,偏头看向认命般的坏女人,担忧的念叨:“你可是圣女啊,难道就只能这样被软禁吗?” 语落,坏女人执筷如常进食,眉眼都不曾抬动,平静道:“圣女而已,随时都有可能会被取代,恐怕没有小王女想的那么厉害。” 闻声,张琬心里掀起惊涛飓浪,圆眸布满震惊,着急的唤:“你的圣女该不会要被废吧?” 明明坏女人做了那么厉害的事,结果被名为休养实为幽禁,实在太欺负人了吧! 语落,坏女人却反倒溢出轻笑,声音似从幽潭深处响起,幽远而空灵,悠悠道:“小王女说的或许有几分可能呢。” 张琬迷茫的望着似笑非笑的坏女人,暗想她不会是因为受的刺激太大,所以神志不清吧! 这种时候坏女人不应该像昨晚对自己那般冷脸生气的嘛?! “其实你可以让我出去帮你做些什么的?”张琬到底还是耐不住性子,小声询问。 兴许坏女人只是太好面子,那自己干脆主动点吧。 秦婵目光倒映少女白净面容上的急切在意,有趣之余,心间莫名绵软,增添说不上来的愉悦,指腹握住绣帕替她擦拭嘴角残渣,姿态颇为亲昵的应:“小王女若实在想为我做些什么,那就早些回屋院陪同用膳吧。” 张琬看着弯身近在咫尺的坏女人,鼻尖嗅到熟悉的冷香,有些面热,更以为自己耳朵听错声。 坏女人让自己早些回来陪她用膳,好像是 第1回 听到这句话呢。 还没待张琬再出声问询,坏女人已经拉开距离,转而把书箱递到掌心,周身一副气定神闲姿态。 张琬恍惚的抱着书箱被哄出院门,脚下虚浮,仿佛踩着滑冰,偏头回看,长身玉立的坏女人,她竟然仍旧在原处,更是看不透她的心思,皱眉思索的嘀咕:“早点回来用膳,这算什么帮忙啊?!” 此时的张琬满脑子都是坏女人异常温润柔美模样,全然没有想过,那可能只是一句应付的客套话而已。 第38章 暖春时节,新绿枝条间红粉花苞悄然绽放,繁杂点缀,靓丽颜色,很是夺目。 一轮日头高挂其间,闪耀着明媚略带刺眼的光亮,更衬托花团明艳动人。 森严庄重的祭庙内里因着这些各样颜色的花枝稍微增添些许鲜活灵动。 早间各处修习课目虽然不一,却严谨有序,朗朗诵读声回绕其间。 而此时蹴鞠场内,王女们皆是枣红色轻便束身衣袍,眉目间跃跃欲试,兴致勃勃。 蹴鞠是王公贵族间玩乐的竞技赛试,亦是祭庙强身健体的一类课目。 张琬对此,并不在意,目光欣赏娇艳粉嫩的花团,慵懒的晒着日光,只觉舒服的很。 王女齐锌早已就拉帮结派,有意孤立张琬,因而打定主意让她落单。 “倘若一直无人组队,待考核时看你怎么办?”齐锌不怀好意道。 “那当然只能不及格的来年补修呗。”张琬不以为然的应声。 去年张琬一心想着把自己搞得声名狼藉,以此退婚,谁想坏女人一点都不在意。 现下张琬属实是有点自暴自弃随波逐流了。 齐锌见此,气的不欲多说,愤愤同人走远。 张琬只觉莫名其妙,并不明白齐锌为何一直耿耿于怀,视线落在漂亮花枝移不开眼,不禁觉得可惜。 因为坏女人的屋院里只栽种绽放如雪般白净雅致的花,大抵是梨树,倒不是说不好看,只是入目一片苍凉白霜,更添冷寂,完全不符合艳丽春日该有的景象。 半晌,张琬目光看着场上人群中的授课巫史,心里打算等点完名,自己就摘些花枝偷偷开溜! 或许,还能早些回屋院陪坏女人用膳呢! 这处宽广场地共有四处蹴鞠场,因而还有许多其它岁数的皇女王女亦在修习课目。 三两细碎言语传入耳间时,张琬原本游离的心绪渐渐汇集,不自觉的歪着脑袋,细听动静。 “前些日太阴圣女施展诛杀河神仪式,接着大病一场,如今连寻常祭祀仪式竟都推迟作罢,大抵要不行了。” “可太阴圣女那日从祭船下来时,并没有任何不适,怎么突然病成这般严重?” “许是河神的威力太大,所以太阴圣女哪怕撑过一时,亦消耗折损大半阳寿,就怕是要香消玉殒啊。” 话语声说的细微隐秘,没想忽地有一稚亮声,突兀响起:“你们不要胡说诅咒人。” 几人偏身寻声张望,只见一位面色泛着病态白皙的少女,她的身影很是单薄,一双水灵杏眼眉目里出乎意料的坚定。 “我们说的不过是实情,太阴圣女确实已有数日未曾露面。” “再来太阴祭司以身体为由取消太阴圣女负责的诸多祭祀,这可是如今国都王公贵族都知晓的事。” 几人附和不服,张琬一时气的无言,暗想她们怎么能信太阴祭司的一面之词呢! 那几人见张琬没了声,面上更是轻慢姿态,其中一人瞥见张琬身侧的圣女玉令,阴阳怪气道:“我当你是谁呢,原来就是那位棺材里的出生的尸胎啊。” 其余人一听,自然知晓这个名声,纷纷显露鄙夷不屑,一王女很是忌讳道:“竟然是她,兴许太阴圣女就因跟她订下婚姻,如今才遭了牵扯,真晦气!” 张琬闻声,面上顿时煞白的失了血色,眼眸亦黯淡无光,竟真有些迟疑,不知如何应话。 前世从来没有听闻坏女人有过身体不适的传闻。 难道自己真的牵连到坏女人么? 正当气氛陷入冷寂,忽地一声张扬不羁的声音响起,“你们几个手下败将,现在仗着年岁欺负人,岂不可笑?” 话语间,一鞠球悬空飞来,力道不轻,几人连忙狼狈退散躲避攻击。 鞠球却还是撞到一人后背,那人疼得呲牙咧嘴,险些摔倒。 而鞠球却已回转方向,越炘抬腿将其踩在脚下,面上玩世不恭的姿态。 几人见是混世魔王越炘,心知对方不好惹,顿时没了声,纷纷悻悻的退离。 一时周遭落得安静,越炘足尖运起鞠球悬空,抬手抱住,迈步轻快走近书呆子,面上不复先前骄横,嬉笑道:“你这回又欠我一个人情。” 张琬收敛思绪,抬眸看向越炘,她的面上淤青伤痕大多消散,只余额前些许细小伤疤更衬的纨绔,颔首道:“多谢。” 话语应的太客套生硬,越炘笑意都险些绷不住,好奇问:“哎,你这性子刚才怎么会跟她们几个吵起来?” 越炘虽是认识书呆子不久,但是从接触来看,这人的言谈举止看不出半点王公贵族的骄慢习性。 那夜匪徒寒刀相逼生死关头,越炘都没见她破口大骂,可见性子真是好的没话说。 “没有吵架,我只是想跟她们讲理。”张琬摇头一本正经的应声。 没想对方却噗呲捧腹笑出声,连嗓音都带着笑意,止不住颤的出声:“她们可不是讲理的人,你这岂不是在对牛弹琴嘛?” 张琬见她这般搞笑模样,心情稍微缓和些许,弯眉应:“说的也是,她们一点道理都不讲,不过刚才她们好像很怕你。” 越炘一听,得意抱臂,狡黠道:“那当然,蹴鞠场上她们都是手下败将,真要得罪我,她们有的苦头吃。” 祭庙内虽是严禁贵族之间打斗争执,但是竞技类的课目,若发生冲突损伤,则是完全不会追究。 弱肉强食,输者自认倒霉。 “那你可真厉害啊。”张琬没有多想的赞叹。 “实不相瞒,我来祭庙就是想凑更多人玩蹴鞠,所以每日都待在蹴鞠场,祭庙内没有人比我更会玩蹴鞠。”越炘被她这么一夸,心间膨胀的很。 张琬见越炘很是善谈,又想起上回遭遇凶险,便出声:“说起来,我还没向你正式道歉,上回害的你受伤又被抓住出逃,肯定罚的不轻吧?” 越炘不以为然道:“没事,我还得感谢你,太阴圣女不仅没有罚我出逃祭庙,还派人送了许多奖赏。” 最重要的是越炘借着书呆子搭上太阴圣女,这可是非常难得的机会。 国都之内太阴圣女向来最是神秘,她多年来基本不参加任何宴客,除非太阴祭司准许,诸侯王女很少有机会接触一二。 张琬闻声,满眼错愕,不可思议道:“什么,你、你没被罚禁闭吗?” 按照祭庙的规矩,出逃一般禁闭罚的很重,短则三月,长则一年。 饶是自己亦被养病为由禁足了呢。 越炘笑意浓烈的应:“对啊,太阴圣女真是仁厚,我本来想找你,结果得知你病了,现下真是赶巧不赶早。” 闻声,张琬心虚的移开看着越炘的目光,仰头望了望天,低头瞧了瞧地,怎么都没想到竟然只有自己被罚禁闭! 这种糗事自己绝对不能说出去! 越炘不解张琬的奇怪举动,转而问:“你要不要一块来玩蹴鞠啊?” 张琬收敛心神,摇头应:“我不会。” “没关系,我一教你,马上就会!”越炘信心满满道,全然没有想到自己是在自找苦吃。 “那好吧。”虽然张琬不懂一个球的乐趣,但是碍于对方的热情,实在不好拒绝的应道。 广阔场地内,声响嘈杂,张琬抬脚试图学着越炘教的运球,动作缓慢而僵硬,跟周遭跑动运球人影形成鲜明对比。 半晌,鞠球慢吞吞的滚动到越炘面前时。 越炘整个人深吸了一大口气! 真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差的球技啊! 她的腿,难道是木头做的摆设吗? 可越炘面上却还得稳住体面,维持假笑,语重心长道:“别急,慢慢来,实在不行咱可以当守门员!” 张琬向来体虚,这么几下折腾,已经有些气息不平,面上染上薄汗,并不知对方客套话语,颔首应:“好。” 蹴鞠,似乎还挺好玩的呢。 语落,祭铃声响,蹴鞠场的人陆续去往膳食署,越炘出声:“今天我请你去一块吃顿好的,如何?” “谢谢,不过我要回去用饭。”张琬有些歉意的应声。 从入祭庙至今,张琬还是 第1回 被人邀请一块用饭呢。 “行,那我们有空再约。”越炘听说书呆子跟太阴圣女住在一处屋院,想来衣食住行自有安排,便没有多提。 看来想更进一步的拉拢书呆子,还得用别的法子。 “好。”张琬应声,迈步欲随从离开,忽地顿步,视线从地面摇曳的花枝投影,转而移向头顶的花枝,“我想摘些花,你先去用饭吧。” 越炘视线落在匆匆往花树下行进的书呆子,不解唤:“你摘这些花做什么?” 张琬正仰头挑选好看的花,琉璃般眼眸流转映衬鲜艳花朵,仿若澄澈水镜,出声:“花好看,我想摘些回去。” “原来如此,我以为这花是用来送给太阴圣女的呢。”越炘以为她是故意隐瞒,所以忍不住话里打趣道。 张琬掌心折断枝条,闻声,心间犹豫,暗想坏女人真会喜欢这么艳丽的花么? “她应该不喜欢的吧。”张琬不太抱有期望的说着,指尖已然折断两处花枝。 闻声,越炘更觉自己猜中书呆子的心思,眼露狡黠,怂恿道:“先试试吧,或许误打误撞有用呢。” 虽然那位太阴圣女看起来不像会喜欢的样子,但是张琬认为有时就是需要些奇招。 毕竟以太阴圣女的样貌和身世,国都之内很少会有人不存有半点倾慕念想。 越炘当然亦是欣赏美色,但是很有自知之明,并且知道太阴圣女绝对不是自己能对付的女人。 所以如果书呆子不努力发球进攻,她就怕真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哪怕两人自小就有婚约,但是王公贵族之间的成婚,大半都是各过各的。 更何况那位太阴圣女如今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只不过数日不露面都惹的猜忌,想来身旁从不缺倾慕者。 这样一对比,越炘都觉得书呆子这辈子几乎可以一眼望到头了。 所以越炘才更不能让书呆子受冷落,否则自己岂不是白白费心拉拢一条人脉? 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结束,张琬还真上了心,便又仰着脖颈挑选花枝,暗想坏女人或许瞧见会开心些呢。 不多时,两人告离,从曲折廊道穿过的张琬,怀里护着漂亮花枝,心情不错的往屋院方向行进。 只是当视线落在门口那一道身影时,张琬顿时面上没了笑意。 皇长女张妤此时站在门外,神情似是不佳。 这些被太阴祭司安排来负责看守的祭卫,很显然不愿放行外人。 “本皇女都不能请见探望太阴圣女吗?” “太阴圣女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还请皇女向太阴祭司请书。” 张琬脚步很是缓慢,隐隐听见些许话语,视线看见张妤面上流露出阴郁冷色,不由得屏住呼吸。 要不,自己现在先躲躲吧? 然而,还没待张琬藏住身形,张妤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顿时无处可藏。 真倒霉啊! 张妤视线落在抱着花枝的张琬,心神一变出声:“不知小王女可否代向太阴圣女请示会见一面?” 这话说的礼貌,可是面目神情却实在不像留有拒绝的余地。 原本想要拒绝的话语停留在张琬齿间,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现在得罪皇长女张妤,对自己似乎没什么好处呢。 张妤停下行进的步伐,只得面上浮现笨拙假笑应:“好吧,我去试试。” 随即,张琬从门外行进内里,只觉身后目光似毒蝎一般,让人很是不自在。 待匆匆行进堂屋外廊,张琬抬眸看了眼内里,空荡荡,不见人影。 坏女人,不是说好跟自己一块用饭的吗? 张琬转而看着廊道内的祭卫们,实在面生的很,便想着寻巫史,谁想穿过大半屋院廊道,竟然亦没找着人! 无奈,张琬只得看向其中一位祭卫,出声:“你知道圣女在哪吗?” 这祭卫面容严肃,很不好惹的感觉,让张琬有些后悔开口。 幸好祭卫缓缓抬手,指向一侧廊道,颇为警惕的应:“圣女,在那处园内赏景。” “多谢。”张琬松了口气,随即迈步走向那侧庭廊,并未注意祭卫眉眼的惊讶。 张琬入园,第一眼看见便是蓝天之下簇簇洁白花枝,犹如团团白云一般,腾升舒展。 尤其在庭院暗色亭台建筑的映衬之下,梨花的白,更是显目。 张琬独自迈步行进,视线落向其中景象,试图在花林间寻找坏女人身影。 忽地阵阵琴音弥漫,周围霜白梨花枝条恍若风吹般簌簌招展,似是遮掩又似是合奏,令人欢喜的很。 张琬嘴角带笑亦觉惬意,仿佛在玩捉迷藏般仔细听着声,脚下动作很轻,衣物轻掠过周围花枝,全神注意的找寻坏女人,全然没有察觉自己行进之路,正被那些被触碰过的繁密枝条悄无声息遮掩来路。 这些盛着蓬松洁白花枝的枝条,顺着琴音,无声伸展暗绿枝条,宛若灵活而锋利触手一般逼近张琬白嫩后颈。 “哎呀”忽地一声响起,琴音突然变了调,花枝亦卷起枝条变回先前的无害而静美。 张琬可惜的看着自己怀里的艳丽花枝被不小心刮落几朵,连忙收敛赏景的心神,掌心护住,以免到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 不多时,张琬在庭内瞧见一抹抚琴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减缓脚步。 因着从来没见过坏女人抚琴,所以张琬不知她不仅玉笛吹的犹如天籁,琴声更是悠扬回荡,别有一番滋味。 很快,琴音停顿时,耳旁梨花亦好似陷入彻底静谧,耳旁不再听见半点声响,万籁俱静。 张琬一时沉迷琴音,并没有注意到园内的异常,呆呆站着回味。 “小王女今日回来的很早。”秦婵无奈,只得眉目轻转,主动的出声。 “嗯。”张琬回神的应声,手臂拢住怀里抱的花枝,忽然觉得有些过于艳俗,好像一点都不跟坏女人相配呢。 秦婵视线亦注意到娇俏少女精心护在怀中的花枝,视线顺着蜿蜒枝条,沉静目光停留在离她耳侧最近的一朵艳丽花团。 那花团好似呢喃细语般伏低,轻贴在少女白净玲珑的耳侧,姿态勾人而蛊惑。 可秦婵却觉有些碍眼,好似花团无声的晕染少女质朴洁净的底色,平白教了坏。 这时秦婵才发觉少女病态白皙的面容中亦透着淡红,细瞧竟比花枝还要娇艳欲滴,怔怔注视,眼露疑惑的出声:“小王女很热么?” 张琬自然亦察觉到坏女人的目光,只是并不明白用意,迈步走近,落座席团,颔首应:“今日天气很好,又练习蹴鞠,所以出了些汗。” 方才若是坏女人不主动出声,张琬真的不敢贸然进入其中,唯恐破坏一方雅致落得聒噪。 语落,坏女人抬手倒着茶水,悠悠递近面前,声音轻柔的出声:“这是好事。” 张琬想抬手去接茶,却不知如何处理怀里的花枝,目光落在面前案桌,显露为难神色。 这一方案桌,坏女人的琴占了一半,茶壶杯盏又占了部分,余下则是堆叠竹简,不知是琴集还是卜辞。 “不妨给我吧。”坏女人忽地伸展手臂露出宽袖之中纤细又修长的玉手,幽幽道。 张琬有些意外坏女人的体贴,还以为自己听错声,目光看着眼前的手,自然知晓有多柔滑细腻,更觉像极牛乳,齿间微微发痒,连忙移开目光,将花枝递了过去,面热不敢再去看,软声:“谢谢。” 自己竟然想要咬一口试试,实在太失礼了! 如此荒唐念头,让张琬羞的脸颊更红,抬手端起茶盏,埋头饮用,犹如饥渴之人,匆匆灌下大半,心间方才冷静些许。 待张琬呼吸平定,才敢移动视线,转而看向面容姣美的坏女人。 只见坏女人正打量粉嫩颜色花枝,素白玉手轻触粉嫩花团,眉眼里看不出欢喜,嗓音平静的出声:“这花不知小王女打算要如何处置?” 张琬一时不知如何应答,挠头犹豫的问:“你、你喜欢么?” 如果坏女人喜欢的话,那当然就送给她。 如果坏女人不喜欢,那就养在自己房里,应当能看个两三日吧。 语落,坏女人忽地收回端详花枝的目光,转而视线落在张琬面容,注视半晌,缓声道:“我不太喜欢。” 张琬一听,眼眸难掩失落,却很快收敛,努力仰起嘴角的危险,语调却还是低了不少,出声:“这样啊,那就……” 可话语还未说完,坏女人忽地拢住花枝,神情淡然道:“不过小王女愿意赠送的话,那就多谢了。” 本来都已经打算让坏女人把花还回来的张琬,目光错愕呆滞,一时无声。 这,是几个意思啊? 还未待张琬思量明白坏女人阴晴不定的心绪,却见她捧住花枝,起身离案,自顾行进,好似要离开的样子。 张琬连忙起身,迈步跟上,全然不懂坏女人的善变! 庭外仍旧春光灿烂,梨花枝叶间投落斑驳光影,将坏女人周身映衬像是染上不真切的光晕。 这光亮不同于夜间银灯冷光,更似金灿光芒,让坏女人瞧着少了些清冷,不过仍旧像是笼罩朦胧光辉中不可触碰之物。 那几株娇红明艳的花枝随意倾斜落在坏女人墨发肩侧,其间些许花瓣无声撒落,让她无形中竟然多几分妖冶。 可这并非俗艳直白的媚惑,更像是带着坏女人特有的冷艳,浓烈处透着朦胧疏离,奇特的很。 忽地,坏女人美目轻转,其中亦映衬几分光亮,才让张琬发现她的眼眸并非幽暗,微微带着些许琥珀色,一时脚下失了分寸,踉跄几步。 “小王女到底是忙着看花,还在看我呢?”坏女人掌心握住张琬手腕,稳住身形,用词直白,语气却没有调侃,亦没有羞怒,反倒更像询问吃茶用饭么,很是平静。 这话问的张琬心神一怔,面红耳赤仿佛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不可,却又因被坏女人握住手腕,而不得拉开距离,慌张的解释:“没、没有看,你发间有飘落的花瓣,我在想要不要告诉你。” 二选一的答案,张琬做贼心虚的选了第三个答案,当即觉得自己真是笨的很! “那就请小王女帮忙摘下花瓣,如何?”坏女人仿佛真的信了谎话,配合道。 “嗯。”张琬硬着头皮的应答,抬眸看向身前的坏女人,许是枝叶晃动光影发生位置变化,连带她的眉眼里亦没了先前的光亮,看起来有些幽暗深沉。 张琬没了偷窥的勇气,转而移开视线,找寻坏女人乌黑发间,还真找到些许梨花,鼻尖闻着淡香,心脏砰砰直响,欲抬手却发现坏女人并未松开握住的一只手,一时迟疑,却没有动口,转而改换另一只手,轻拂下花瓣,不敢逗留,出声:“好了,梨花已经被弄下来。” 闻声,秦婵摇头,讳莫如深的应:“这可不是小王女以为的梨花。” “但是它长的好像梨花啊。”张琬眼露意外道。 坏女人并没有再多说,亦没有握住松开手腕动作,反而顺势移动,好似要牵手。 坏女人的手带来凝脂般温润滑嫩触感,让张琬后背都紧张的弥漫薄汗,按理该拒绝的拉开距离。 可是张琬却没有动作,目光看着坏女人沉静如海的眉眼,并不懂她的动作心思,却又好奇的紧。 此时树下的枝叶悄然遮掩周围的光亮,仿佛形成密闭暗处,张琬却能清晰看见坏女人玉白脸颊的细绒,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早知刚才就该多饮些茶水,现在真是难受的紧。 没想坏女人忽地冷静中透着不解的出声:“小王女怎么突然心悸的如此失常?” 张琬恍惚间回神,垂眸才发现坏女人正给自己把脉,结结巴巴的出声:“可能太热了,刚才又走了好久的路。” 说罢,张琬连忙收回自己的手腕,拉开些许距离,身形退至光亮处,方才召回几分思绪。 不行,自己需要转移些注意力,否则好像会变得很奇怪。 秦婵见少女避之不及的动作,眉头微皱,指腹微mo挲力道愈重。 而张琬还在努力转移心神,才起差点被自己遗忘的事,连忙出声:“我刚才在院外看到皇长女张妤,她让我帮忙询问可不可以见你一面。” 语落,坏女人并没有立即应话,而是目光停留片刻,便自顾行进,好似充耳不闻般的模样,颇有些冷淡意味。 张琬被这一眼看的亦是心凉半截,细想又觉自己没做错事,只得随从行进其间。 这处园林并不算特别大,但是张琬先前走了好一会,没想坏女人却很快就已经出园,转而进入廊道。 张琬实在看不出坏女人的心思,小声提醒道:“她可能还在外面等着消息呢。” 这句话一出,坏女人总算慢悠悠的应了句,“我现下养病不便见客,小王女替代回拒吧。” 话语说的简短,甚至有些过于冷漠,张琬听的都觉得坏女人冷淡的很。 坏女人难道在跟皇长女张妤闹不合? 如此一想,张琬更不好触霉头,没敢多言,只得让祭卫去告知皇长女张妤,反正自己是不敢露面拉仇。 往后她两若是一转脸和好如初,那皇长女张妤翻脸记仇,自己怕是往后的日子更难过了! 不多时,张琬随着坏女人进入她自己的屋廊堂内,张琬坐在一旁等待用膳,心思纷飞,禁不住叹息。 自己只是想要活着而已,怎么就这么难呢。 可是坏女人却看起来兴致很不错,自顾摆弄起桃红鲜艳的花枝,一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 张琬看的一脸茫然,坏女人的情绪变得好快! 还有,坏女人先前不是说不喜欢的嘛?! “我看屋院里的多是那种不像梨花的花,不如也种些这种花吧?”张琬试探的说着话,打算缓和气氛。 “不必。”坏女人声音清浅的一口回绝,冷意阵阵,这跟她照看花枝的温柔动作形成截然不同的反差。 张琬顿时陷入深深的沉默,暗想坏女人的心思太难猜了! 半晌,祭卫们奉上膳食,张琬选择安静进食,不愿再费心思。 午后无课,张琬用完饭喝着茶水,便打算回屋小憩。 “我想回屋小憩,你不去休息会么?”张琬见坏女人用完饭,仍旧饶有兴致的观赏瓶中花枝,那目光竟比看自己还仔细上心! “堂内有侧室,小王女可以去里间小憩。”说话间,坏女人这才抬眸看了张琬,实属难得。 “还是不麻烦了,我回屋睡的更踏实。”张琬觉得坏女人今天太不对劲,担心自己睡到一半惊醒! 语落,坏女人却又道:“如今巫史祭徒都被更换,小王女就不怕吗?” 本来窗外阳光明媚的很,这话却生生让张琬体验到冷冬的感受,胆小又不解的唤:“怕、怕什么?” 坏女人细心整理粉艳花枝,指腹似是挑选般的缓慢停留在一朵艳丽花团,素白与艳红,极致观感,让张琬一时不知该赏花,还是该赏人。 许是因为大病一场的缘故,坏女人如今冷白面容并不见血色,薄唇亦只是些许淡粉,清幽雅丽。 可是坏女人却并未被娇艳花团夺去半点光芒,反而更像是吸取花团艳丽风采的精怪,两相对比,花团都显得黯淡无光。 见此,坏女人清冷眉眼浅浅溢出泛着冰霜的淡笑,指腹间却毫不犹豫的摘断那朵精心找寻的美丽花团,幽幽道:“小王女就不好奇巫史为何突然不见么?” 话语间,原本艳丽的花团在坏女人好看的指腹间,化成一抹颓靡浓稠血色,瑰丽而诡美。 张琬看的心间一紧,先前的惊艳,霎时烟消云散,很是惜命的吞咽了下干涩喉间,回神的结巴应:“我方才好像也没有找到那位巫史,她去哪了?” 本来以为坏女人收下自己送的花,应当是有几分喜爱,可现下*看来,这几枝花能不能活到明日,恐怕都难说! 因为现在的坏女人看起来毫无爱惜之意,张琬无声的替花枝们默哀,同时亦在心里给自己添上三柱香。 以坏女人反复无常的心性,自己的坟头草这会可能已经在生根发芽了呢! 第39章 屋内一时安静无声,外边的明媚光亮从门外悄无声息的攀进地面,仿佛光与暗的较劲,斑驳陆离,分外晃眼。 张琬身子处在幽深室内,目光发呆的看着那些金色光斑,亦像是被光亮灼了眼般有些晕眩。 此时的坏女人仍旧没有立即应话,张琬探手揉眸,并未看清具体神情,只觉她周身泛着生命停止流动将要消亡的静寂,莫名危险。 而秦婵正顾自垂眸看着那朵先前贴在少女耳旁似是呢喃细语般勾人蛊惑的明艳花团,转瞬已然糜烂如血,眉眼漠然视之。 待取出绣帕擦拭指尖沾染的艳丽花汁,秦婵转而打量瓶中其它花枝,方才觉得顺眼些许,淡然道:“那位巫史现在恐怕生死都未可知。” 母亲向来是懂得如何挥舞头顶的寒刀来震慑制服不诚之人。 恐惧,远比直接用刀剑杀死一个人,更加的令人绝望煎熬。 不过对于掌控的主宰者而言,则是截然不同的有趣体验。 张琬错愕的看着轻描淡写般的坏女人,心间顿时升起惊悚畏忌。 明明太阴祭司已经幽禁坏女人,罢免圣女职责,又撤下她身旁的巫史祭徒,现下竟然还不肯罢休! 张琬想不明白一个母亲怎么能对她的女儿如此步步紧逼。 坏女人就算再冷漠善变,她当初是因为替太阴祭司才会举行河神祭祀。 结果太阴祭司却完全不知体谅坏女人的难处,反而像是对待一件物品般毫无怜惜,简直残忍。 张琬一时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多问,唯恐听到更令人心惊之事,只得听从坏女人先前的建议。 现下既然太阴祭司还要继续针对坏女人,那她周围的人势必亦会严查,自己还是不要给坏女人招惹更多的麻烦。 可是当张琬躺在坏女人堂屋侧室榻上闭眸小憩,却怎么都睡不安稳,脑间模糊的浮现巫史血淋淋面目,不免心惊! 这下非但没有恢复精神,反倒张琬更显颓靡困倦。 绚丽霞光于傍晚时分彻底湮灭天际,夜幕笼罩,灯盏初上,给屋院内带来些许幽光。 张琬连带晚膳都没什么胃口,浅浅吃了些羹汤,便在坏女人安置的内堂,沐药浴更衣。 现如今屋院内看似沉静安宁,却总给人一种仿佛随时会响起惊天巨雷,让人时刻绷紧着心弦,不得安生。 张琬想回原本屋内去睡安稳觉,很显然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现下张琬甚至都不敢一个人睡觉,唯恐会像巫史那般突然消失! 夜色深时,张琬练完字,探目张望屋院廊道内手持兵刃的祭卫们,她们周身充斥威严肃杀,就像看守奴隶囚犯。 反观被看守的坏女人,她正处事不惊的翻看竹简,完全不见半点害怕神色! “小王女不练字了么?”坏女人移开落在竹简的目光,声音清浅的问。 “嗯,你什么时候休息啊?”张琬现在知道祭卫们是太阴祭司耳目爪牙,连带说话都小声了些,唯恐不小心给坏女人招惹罪责。 坏女人似乎亦察觉到张琬的奇怪,墨眸浮现不解的唤:“小王女若是觉得困顿,大可去休息,何必如此说话?” 张琬稍稍探身警惕的应:“因为外面的祭卫们,肯定会偷听谈话告状的吧。” 往日里巫史亦会记录自己的日常递交给坏女人,这事张琬还是颇有心得体会! 语落,坏女人沉静眉目忽地浮现些许淡笑,好似春风拂过枝头般惬意。 虽然转瞬即逝,不过张琬看的真切,心神荡漾之余,疑惑的问:“你刚才是笑什么呀?” 坏女人掌心合上竹简,微微倾身,眉目间溢出趣味,配合的附耳道:“小王女言之有理。” 张琬只觉耳朵霎时之间酥麻的很,却也没多想,心里怪不好意思的小声唤:“可是我好怕,今夜能跟你一块睡么?” 现在整个屋院除了坏女人,张琬别的都不认识,连忙补充道:“嬷嬷说我夜里睡觉很乖,绝对不会乱踢乱动,说梦话之类的。” 闻声,秦婵垂眸看向少女忐忑不安的明眸,其间一如既往的澄澈清透,并无杂念,犹如熠熠生辉的珠石般赏心悦目,心间愉悦的颔首应:“好。” 夜幕深深,闺房内里,张琬抱着一处软枕走到榻旁,目光看向素白内裳等候的坏女人,还有些不大敢相信,询问:“我可以睡里侧么?” 坏女人素白掌心捧着一册竹简,闻声,稍稍移动蜷缩修长玉腿,一副极好说话的温柔模样。 张琬看的心里惊诧,迟缓的弯身上榻,探手将软枕放置坏女人的玉枕旁,才有了些许真实感。 半晌,张琬整个人手脚并拢规矩躺在里侧,收敛心神,偏头看向半坐身旁的清丽文静容颜。 烛火摇曳,照得坏女人面容渡上淡淡光辉,琼鼻挺立,薄唇轻抿,一双美目低垂望着竹简,尤为光洁柔美。 这真是极其符合张琬初见坏女人时,心间臆想的神采气度。 “小王女不是困了么?”坏女人忽地出声,眉目轻转,直直撞上窥视目光,并无半分介怀与不悦。 张琬躲无可躲的有些窘态,明眸心虚的频繁眨动,小声问:“我打扰你看书了吗?” 坏女人仍旧垂眸注视,清冽目光中透着幽静,其中无风无雨,语气平缓的应:“没有,我只是在看小王女前些日念过那些卜辞古籍而已。” “你好像很喜欢看三百年前那位太虚大祭司的生平呢。” “喜欢,倒也谈不上,只是觉得有些趣味罢了。” 古王朝的太虚大祭司一职,延续数百年,结果却在三百年前戛然而止,其中可谓是疑云密布。 说话间,秦婵目光落在静躺身旁的少女,她的眼眸在烛火照耀下似星尘明亮,眼睫弧度变化微妙,既勾勒出灵动纯净,却又在尾捎压低,呈现些许楚楚动人姿态,让人心怜。 秦婵心随意动的抬手,轻触少女眼角描绘,感受着她在呼吸之间带来的微弱颤动,这是与白日花团完全不同的鲜活触感,心间仿佛亦被突然什么东西紧紧束缚一般,微疼的缓神出声:“小王女莫非是害怕会受到牵连,所以才会睡不着么?” 如果自己沦为母亲的弃子,那作为跟自己有婚约的少女,她害怕的想要逃离危险,实乃常事。 趋利避害,万物的本能罢了。 秦婵面上仍旧表现的温和平静,心里却并不打算让少女真就置身事外。 这么鲜活有趣的少女若是就此停在如此年岁,大抵亦不是坏事。 她的面容将不再经历衰老变化,仿佛不会凋谢的花蕊,永远保持在最惹人喜爱怜惜的年岁。 如此想着,秦婵心跳竟然禁不住的颤栗,这是一种从未知晓的奇妙体验。 而张琬还不知坏女人的危险心思,更不懂她突然的动作,任凭温润指腹轻揉眼旁,力道舒适,并不让人反感,所以没有躲闪,神色如常的应:“其实该是我担心自己的不祥霉运会让你遭殃呢。” “小王女为何如此言语?”坏女人指腹并未移开,仍旧逗留在张琬眼角,话语问的轻柔。 张琬想起白日听到那些话语,眼眸微暗,不敢去注视俯瞰自己的坏女人,索性闭上眼眸,心情低沉的放缓呼吸,闷声应:“自出世就常听人如此说,不祥之人会带来许多灾害死亡,娘亲就是因我而离世,兴许我也会害的你陷入危险呢。” 语毕,张琬察觉自己眉眼湿润,因而更是不敢睁开眼去看坏女人,以免惹的注意。 诚然,张琬讨厌坏女人无疑。 前世因为坏女人的毁婚,母亲大病一场,早早撒手人寰,自己亦因她被皇长女张妤给谋害致死。 可重生至今,坏女人虽有过欺瞒戏弄,但是却不曾真的谋害自己。 相反,坏女人救过自己一次又一次,张琬心间才如此复杂,甚至有些愧疚。 也许因为自己重活一生提前透露将来,所以坏女人的命运亦发生不可预料的变化。 正当张琬心神越发复杂时,眼眸不受控制的弥漫水润,耳旁传来坏女人淡然声音唤:“别哭。” 话语说的很是冷静,甚至不带多少温度,但是莫名让人安心。 张琬隐忍酸涩,收敛心神,羞的并未睁开眼,鼻音微哑的应:“我没哭,只是太困了而已。” 语落,坏女人并未有任何回应,张琬耳旁也听不到半点动静,有些不安,随即缓慢的睁开眼。 坏女人仍旧半坐躺身侧,甚至因附身姿势而遮掩光亮,几乎要掩住张琬,可馥郁冷香倾覆而来,却让人分外静心。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张琬视线瞥见坏女人单薄衣裳的身前,弧度饱满明显,偏生自己还无法躲避,结巴的问。 “有趣。”秦婵神情淡淡的应道,毫无怜惜之情。 先前少女呼吸低沉,心跳声亦沉闷,泪水凝聚眼角,一副低郁模样。 可转瞬之间,少女却完全变了迹象,她的心跳如小鹿一般乱撞,呼吸急促,脸颊红润似娇花,眉眼神态亦不是落泪之人该有的反应。 少女的情态心神毫无遮掩的堆积在扑闪的明眸,秦婵看的既有些茫然不解,又觉趣味盎然。 闻声,张琬面上热意褪去大半,满眼都是无声的谴责与控诉! 坏女人,她怎么可以如此无情无义呢?! 秦婵直白的迎上少女水光潋滟的明眸,视线落在她那浸润湿痕更显稠密的眼捷,好似新雨洗涤般透亮,同往日截然不同的神采,食指弯曲缠绕绣帕轻柔擦拭泪痕,不急不缓道:“母亲的幽禁罢免,很快就会撤除,小王女若是因此哭瞎了眼,可就不好看了。” 虽然秦婵分外乐意欣赏逗弄少女露出各样姿态,但是更在意她的这双漂亮如珠石般的眸子,因而甚为爱惜。 闻声,张琬既意外坏女人突然的话意,又羞耻她的夸赞用词,情绪翻涌,变化沉淀,怀疑坏女人是在不安好心的揶揄取笑自己! 暂且不提,张琬从来没听过坏女人夸赞过自己外貌。 单从坏女人的古怪性情来看,她就不是一个会平白好心宽抚的温柔大姐姐! “你、你就知道戏弄人,我才不信!”张琬稳了稳心神应声。 “小王女说话要小声些才是,否则隔墙有耳。”秦婵细心擦净少女面上晶莹泪水,目光迎上她柔弱眉眼里坚定,心里又忍不住逗弄道。 语落,少女果然不复先前坚定,神情略显缓和,随即像个小猫儿般凑近,嗓音软糯中带着些许沙哑,满是期许的唤:“你说真的会没事么?” 秦婵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少女言谈时的落在耳侧的轻盈热意,仿佛绵软丝雨浇落心间,奇特又舒适,纤长指腹不自然的握住掌心拭泪的绣帕,动作愈重,清冷嗓音透着些许愉悦道:“当然,小王女想知道更多么?” 张琬一听,自是好奇,便没有拉开距离,脑袋贴着坏女人肩侧,宛若窃窃私语般的应:“想。” “那小王女可还记得当初河神庙下的水洞?” “当然记得,我才病好没多久呢。” 秦婵幽深眉眼浮现着微妙变化,很是满意少女的乖顺,柔声道:“其中寻到的河神鱼卵是拿捏河神的关键,而此事我并未告知母亲,才招来此回的处罚软禁。” 对于坏女人的这句话,张琬仍旧没有明白其中利害,不解的询问:“为什么?” “因为母亲原本期望我死于河神献祭用以展示她的诚心,更可进一步打压胁迫太阳祭司,增添祭司威望,独揽王朝祭祀大权。” “这样说起来的话,现在你好像仍旧没回转的余地啊?” 张琬本来心中燃起的希望,顿时消散干净,不免想要拉开距离,表示再也不信坏女人的话! 没想坏女人却抬手轻按住张琬的后脑,动作不重,却也无法挣脱,神情自若道:“小王女不妨猜猜水洞里的河神为何在时隔三百年后突然可以出入河道作祟?” 张琬被问的一下愣住,眼眸转动思索,念叨:“莫非河神要在水洞冬眠三百年那么久么?” 语落,坏女人轻声溢出笑,奈何张琬脑袋半被按在臂弯,无法查看神色,不过却能清晰感觉到坏女人心腔引发而来的动静传进自己耳朵深处,竟然远比清浅笑声更加的明显,好似一声声的撞击般深远悠扬。 “傻,我后来派人认真检查,才发现水洞里有一道被人打开的闸口。” “闸口,那会是被谁打开的啊?” 张琬顿时被吸引注意,满心等待坏女人的回答,暗想河神假若是被人故意放出来,那人可真是太坏了! 可坏女人却没有立即应答,半晌,沉思道:“这正是我一直所思索不得的事,不过那人肯定会继续有所动作。” 这话说的张琬云里雾里,暗想坏女人都猜不到对方,那得多神秘莫测啊。 思忖间,张琬不禁泛着困倦,微张嘴打着哈欠,热息喷薄,嗫嚅出声:“说起来,那个人好像跟解决你现在的麻烦,没有关系啊?” 语落,坏女人似是激灵了下,随后偏过头,脸颊突然离得很近,甚至轻贴过张琬鼻头,眉目深沉中透着些许探究,看的张琬莫名所以,连哈欠动作都僵停了。 两人就这般四目相对,寂静的连呼吸声都分外清晰,秦婵感觉少女先前呼出在耳后的热意渐而发凉冷寂,眉眼方才归于平静,指腹无奈的轻点了下她的鼻头,认真道:“当初那个人或许是为对付祭司才放出河神,可我破坏她的部分计划,想来必定会再次出招,到时母亲会有需要我的时候。” 如果没有人找到河神庙,并且识破洞内机关,寻到深藏的河神鱼卵,恐怕王朝两位祭司都要面临献祭的危险。 更别提从王朝百姓至王公贵族,毫无例外,都要进行一番卜卦献祭。 秦婵思量多日,仍旧无法猜测那人是哪一方的势力。 假若是太阳祭司,可上回公然损失不少巫史祭徒,还有亲信的太阳巫长史殒命,代价未免太大。 而且秦婵翻阅三百年来许多古籍都没有找到关于太虚大祭司如何镇压河神的细节,那人又是如何得知河神藏身之地? 三百年前的一场大火,无论是杀人灭口,还是毁尸灭迹,许多古籍都毁坏,残存的古籍恐怕多是后来者编集,信誉不足。 张琬没有防住坏女人突然的动作,禁不住眼眸刺激的眨了眨,鼻头怕痒的耸动,出声:“那现在就只能干等吗?” 对此,张琬有些没好说,如果那个坏人突然良心发现,金盆洗手了呢? 秦婵颔首,视线落在少女担忧未消的面容,心间愉悦,便更直白的出声:“小王女不必替我忧虑,只要对方再次出手,我亦做好如何向母亲解释的准备。” 眼见坏女人眉眼中没有半点忧愁,张琬被点破心思,怪不好意思的想要拉开距离,可是坏女人的手臂却好似早有准备,轻箍着自己耳侧,只得面热道:“你、你干嘛一直揽着我的脑袋?” 坏女人坦然的伸出另一指腹逗弄张琬,嗓音悠悠应:“小王女,有些像猫儿,好玩。” 这话说的张琬又气又羞,随即便轻启樱唇,露出其间洁白贝齿,故作生气道:“你再弄,我就咬你!” 可坏女人并不收敛,反而眉眼显露趣味。 直至几次落空,张琬脸颊气鼓鼓,索性闭着眼装睡! 这下眼不见心不烦,张琬还真有几分困意。 可是枕旁的坏女人却不怎么安分,指腹时而停留在眉头,时而停留在耳侧,更过分的竟然捏自己的脸! 须臾之间,坏女人似是遗憾的出声:“小王女,真就睡了么?” 张琬眼眸紧闭略带气恼,一个字都不想说。 语落无声,坏女人到底没再闹出动静,而张琬亦终于陷入昏沉睡意之中。 屋内夜灯幽暗闪烁,薰炉淡雾飘散,窗外无形之中变化光亮时,微微天明。 国都街道空旷冷清,只余些许摊贩早早摆设,吆喝声都不多。 没想街道角落的棺材铺里,忽地出来一人,神色慌张的出声:“今日真是见鬼,快去请祭徒来算算!” “这是发生什么了?”一些人闻声凑齐询问。 “昨夜送到的尸体都不见了!”棺材铺店人面色相觑的出声。 语出,顿时人群避讳的散开,远处天际朦胧露出红光,更衬托雾气沉郁中透着邪气。 朝阳撒落光辉,热意回升,祭庙的屋院内里,静谧无声。 秦婵,每日只睡两个时辰,通常寅卯之际,便会苏醒。 因着雪蚕的伤害,夜间秦婵常会因心口寒颤而不适,睡意大多不甚平稳。 可此时的秦婵视野看着纱帐外的烛台,很显然已经比往夜燃的更多,微微恍惚。 秦婵偏头,软枕并无少女人影,神情骤变! 待被褥之中的呢喃声起,秦婵面上阴沉,方才如云雾般散去,探手缓缓掀开薄被,幽眸泛起些许涟漪,无声看着像只猫儿般蜷缩身前的少女,暗想这睡姿虽是有些奇怪,却也确实如她所说乖巧的很。 方才秦婵一瞬间以为少女根本就不在榻上,可见确实安静的很。 不知觉间,天光大亮,祭铃声响,祭庙内各处廊道已然不见人影。 张琬狼狈的踩着铃声穿过廊道,一手提着书箱,另一手捧着油纸包的馅饼,眼见迟到局面已定,心间反倒没了纠结。 坏女人,竟然不喊自己提前起床用膳,自己昨夜真是白白为她伤心落泪! 从廊道台阶上踏至楼层课室,张琬看见一大群人,才知这竟是好几百人的大课,不免有些慌! 可此时已经入了门,张琬只得拿出往日逃课的风范,尽可能忽视目光,坚定踏着步伐,往一侧寻着座位。 越炘正听的犯困,忽地看见书呆子,连忙探手招呼,无声做着嘴型唤,过来。 张琬没有迟疑,便赶紧同她坐在一道,以免被众人盯着观望。 巫史见此,并未多言,自顾站在台上授课出声:“如今暖春将入夏,正是风调雨顺的好时节,花草麦苗旺盛生长时节,万物生长有时有度,生死轮回,可古王朝有这么一种超越生死的蛊草,名为还魂,诸位皇女和王女可有听闻?” “我知道,古籍有记载,这种蛊草可以使人起死回生,延续寿命。” “据说曾经有位太虚大祭司用它延续过帝王性命呢。” 巫史颔首应:“没错,传闻在遇到干旱冰冷时节,还魂草会进入枯死,草木枯黄凋敝,可一旦恢复雨季暖夏,它便会死而复生般恢复勃勃生机,在众多古王朝的神物蛊术之物,只有傀儡蛊的生命力能够相提并论。” 语出,课室之内忽地响起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咳咳、咳……!” 张琬小脸通红的吞咽着馅饼,没想到居然能听到自己体内的蛊虫,一时分神差点被呛死,连忙拍着身前,呼气吸气。 周遭人等目光多是不屑,并未多停留,皇长女张妤想起昨日未曾见到太阴圣女,视线落向张琬亦变的深沉。 越炘察觉到莫名目光,偏头一看,没想到会是那位皇长女,暗想书呆子真是到处都有劲敌强手啊。 “哎,皇长女怎么盯着你看?” “我不知道,你替我挡着吧。” 张琬偏头看了眼皇长女张妤,担心她迁怒昨日没能跟坏女人见面的事,嘟囔道。 越炘见书呆子一副对情敌躲避不及模样,心间很是无语。 两军对垒,气势就输一大截,自己真的要拉拢这条人脉嘛? 巫史于台上继续讲授道:“三百年前的大火不仅烧毁许多太虚大祭司的珍稀卜辞秘术,还让许多圣物成了迷,还魂草亦渐而成为一种听闻,先前有王女提及还魂草曾经救助一帝王,想来是在帝王纪中翻阅得知,可惜却无字记录此帝王究竟活了多久。” 越炘一听,亦有些好奇,偏头看向书呆子,打算探讨。 谁想书呆子小口吃完肉馅饼,而后又从书箱打开竹筒,其间瞧着一股羹汤香味,不紧不慢的饮用姿态,仿佛不是在听课修习! “你这是书箱还是食盒啊?”越炘难以置信小声道。 “其实我里面还有药汤呢。”张琬从其中取出另一处竹筒,完全没有看出对方调侃,正经的出声解释。 张琬若不食用早膳就会出现头晕目眩之症,所以坏女人才命人备着膳食。 越炘一听,无言以对,深吸了口气,只得忽略怪异,转而出声:“还魂草,你相信世上真有这么邪门的东西么?” 张琬本想摇头,但是想到自己体内的傀儡蛊,突然又不太确定,只得应:“或许有吧。” 古王朝那些位高权重的太虚大祭司,既然能闲着没事喂养出那么大一条河神,想来寻些奇花异草似乎亦不足为奇。 越炘探手撑着下颌,思索道:“你觉得太阴圣女会知道还魂草么?” “我不知道。”张琬摇头应声,心想自己对于坏女人的心思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你有空去问问吧,或许能知道更多呢。”越炘一副老交情的姿态出声。 张琬见越炘似乎在意的很,不好拒绝的颔首应:“好吧。” 越炘眼眸露出些许期待,转而问:“哎,昨日送的花如何?” 语落,张琬面色一顿,想起昨日坏女人毫不留情摧残花团,神情凝重的出声:“她非常的不喜欢。” 这话说的越炘一个激灵,打量书呆子表情,好奇问:“所以到底发生什么?” 张琬欲言又止的看着越炘,只得谨慎的说:“别问,真的很可怕,总之我以后再也不要送花了。” 见此,越炘看着书呆子仿佛历经生死般的觉悟,悻悻的没再出声。 毕竟太阴圣女术法厉害,很显然不是一般女子,若真不小心招惹霉头,兴许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呢! 书呆子,有这么一位绝色容貌却又知晓通天法术的未婚妻,真不知她是幸还是不幸啊。 两人面面相觑的陷入安静之时,窗外天上骄阳当空,不遗余力的挥发着热意。 午后张琬回到屋院,探步行进堂内,目光看着静坐的坏女人,只见她案桌前摆放的白瓶花枝,竟然绽放如初,不禁稀奇。 “这花是我昨日摘的那几枝么?”张琬怀疑的询问。 “自然。”坏女人从容应声。 张琬盘坐在席团,目光直直打量花枝,丝毫不见半分颓靡,疑惑的问:“它怎么好像都没有凋零花叶哎?” 而且坏女人竟然没有将这些花摧残凋败,难道是转性了? 说罢,张琬探手想要去摸花瓣,看看是不是假的! 可手还没触碰到明艳花团,坏女人嗓音微冷的出声:“不许碰。” 闻声,张琬有些心悸,伸展的手一顿,食指蜷缩的收回,真就乖巧的没敢继续碰,而是询问:“为什么?” 秦婵视线落在少女明眸,其间对花枝的喜爱溢于言表,莫名不悦,神色略显严峻的应:“既是小王女赠予,那它便属于我的物件,岂能不问自取,随意触碰?” 话是这么个理,但是听起来怎么怪不是个滋味呢,张琬只得垂摆着手臂,出声:“好吧,我不碰就是,但你可以告诉我怎么养护花卉吗?” 张琬以前在府邸里也经常摘花养着玩,只是都养的都不怎么好。 更别提现在天气愈发热,花一眨眼就失了娇艳,就更难养了。 秦婵并未应声解惑,而是询问:“小王女问此事做何?” “因为我也想学会养花,最好它们永远都能美丽的绽放盛开,那看着多让人欢喜开心呀!”张琬说的真诚毫无隐瞒,甚至有些不切实际。 秦婵却觉得少女的说法很是熟悉,竟奇特的契合自己心中对她的寄望,眼露意外的喃喃道:“欢喜开心么?” 张琬看的是云里雾里,不明所以,目光落在坏女人美目里明显的茫然不惑,暗叹稀奇! 平日里很少见坏女人这般蹙眉不解的神态,张琬不禁反思,自己难道刚才说出什么了不起的话? 待张琬想要询问时,坏女人的神情却已经归于平静,手中握住锋利到令人畏惧的剪子,随即干脆的剪断花团,轻柔嗓音透着冰雪般的冷硬出声:“小王女竟因这些徒有其表的艳丽花团而欢喜开心,实在不妥,往后还是不要耽于享乐的好。” 闻声,张琬震惊的凝视着坏女人清丽淡雅的姣美面容,而后看向散落案桌前凌乱破碎的艳丽花团,完全不懂她的话语。 自己只是想养几株花而已,这难道也算耽于享乐的大罪嘛?! 第40章 堂内陷入诡异寂静,外边投落的细碎光亮悄然落在少女单薄身侧,将她本就病态白皙肌肤照得通透似光,仿佛不经意间,就将随之消融其中,不可触碰。 秦婵幽深眸间泛起凌厉冷意般盯着肆意进犯少女周身的光斑,眼前却忽地泛起晕眩,黑暗霎时之内席卷而来。 模糊间,好似被迷雾笼罩般,隐隐浮现其中古老而庄重的太阴圣殿。 圣殿墙院之内犹如森严壁垒般隔绝喧哗嘈杂,连同光亮都透不进半分,更添昏暗幽静,秦婵独行其间,陌生又熟悉。 “你好乖呀。” “你要是不乱跑的话,以后我会一直照顾你哦。” 黑暗中突然响起的稚亮童声,满是期许喜色,让庄严肃穆的圣殿暗处增添些许鲜活亮色。 只是因着无另一人回应稚童话语,显得诡异阴冷。 忽地黑暗一点点消退,其间透着微光,颇有几分恢复光明灿烂迹象,秦婵加快脚步,欲寻到少女时,鲜红血液却格外显目。 那雪白柔软的皮毛沾染上杂乱艳红颜色,而正被弯钩穿透血肉的小兔,无助挣扎间,鲜血纷飞嘀嗒,渐渐变成暗色。 “你将来要从她们之中竞选成为太阴圣女,岂能因为这无关紧要的畜牲而影响心性,实在是不妥,更有负母亲的栽培,所以你要除去一切影响心绪的存在。”太阴祭司神情淡然,视线望向殿内其她稚童身影,随即从案前挑选一把锋利刀具,随即将刀尖径直递近到稚童眼前,仿佛将要下手般的姿态,幽幽道,“它的皮毛质地柔软,你来替母亲取下吧。” 语落,案前端坐的稚童面容染上几滴飞溅的温热鲜血,悄然滑落,宛如血泪,那双稚嫩眉眼却清晰倒映着秦婵模样,很是乖顺的应:“是,母亲。” 语落,黑暗再次吞噬所有,挥舞刀具的稚童,纯洁面容变得如狰狞鬼魅,让秦婵恍然。 忽地一声熟悉的清亮甜糯嗓音响彻耳旁唤:“你、你怎么突然不高兴的样子啊?” 秦婵猛地收回心神,墨眸从涣散渐而聚集,疑惑的视线落在眼前肌肤白皙透亮的少女面容,指腹握着冰冷锋利的剪子,竟觉场景十分相似,猝然间松了剪子,心有余悸的喃喃道:“不、不要。” 母亲,从不允许秦婵对其它事物表露出在意喜好,哪怕只有一点都会被抹杀干净。 因为母亲只想要一个精通祭祀术法却又任由操控的圣女傀儡。 而秦婵亦是一直如此的听令,甚至都将忘记那久远的过往。 秦婵有些恍惚迷茫,不禁怀疑自己的记忆。 而张琬则因为坏女人冷不防扔下剪子的突兀动静吓得一愣,暗想这看起来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嘛?! “好吧,我以后不再提养花就是了。”张琬谨慎的应答,唯恐不小心触发坏女人的怒火,那下回剪子摧残的可能就不是花团了! 反正祭庙里的漂亮花多着呢,张琬就算不摘回屋院,亦可以在外面欣赏,没有必要惹得坏女人不悦。 语落,坏女人垂眸出神的看着案桌前艳红凌乱的花团,葱白指腹轻触花瓣,心思不明,沉闷的没有任何回应。 张琬见此,更是猜不透心思,眼眸轻眨,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又开口道:“今日授课巫史讲课提及一种叫做还魂的蛊草,你有听过么?” 语落,坏女人终于有所反应,美目轻转,其间似是虚无发散空洞,面目神态亦有些说不上来的木然病态,轻轻应声:“嗯。” 这模样看的张琬实在有些心底发毛,一时更不敢提越炘想让自己打探的话,只得磕磕巴巴道:“你、你要不去休息会吧?” 坏女人摇头不语,转而探手自顾收拾着案前的花团,从花瓣到枝叶,几乎不曾遗漏的装入布袋,看起来很是爱惜的样子,全然没有先前下手时的干脆冷硬。 张琬看的都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坏女人她究竟这是什么奇怪性子啊?! 喜欢吧,却又用剪子破坏,厌恶吧,却又用布袋保存,真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反常。 一时无声,张琬没敢贸然行事,便索性先用膳要紧。 案桌前菜肴调味清淡的很,幸好张琬亦不喜好辛辣重口,因而吃的还算习惯。 张琬埋头吃着烤制焦香的肉,忽地视野之内平白多了些素菜,动作停顿,眼眸看向执筷之人,颔首道:“谢谢。” 坏女人总觉张琬偏食,因而对于素菜素汤总会格外添置,所以张琬对于这动作倒也不觉突兀。 只是当张琬好不容易食完素菜,欲去尝尝鸡翅,结果坏女人又添置素菜,不禁面露难色,嗫嚅道:“我又不是小兔子,真的不爱吃寡淡无味的素菜。” 明明香喷喷的肉,才是人间美味嘛! 没想坏女人忽地神情一怔,目光幽幽注视,清冽嗓音透着无尽失落*,叹道:“小王女说的是呢。” 张琬却被看的瘆得慌,只得认命的咀嚼着素菜,脸颊鼓鼓含糊不清道:“你别这样,我吃还不成嘛。” 若是嬷嬷的话,张琬只需撒娇卖俏就可应付,但是对于坏女人,很显然就不怎么起效。 而且张琬也不敢对坏女人那般肆无忌惮的亲近,尤其是方才看见那些花枝的下场! 依照坏女人的性子,兴许自己一不留神就得被咔擦呢! 这顿饭吃的张琬总觉有些没尽兴,可腹中又撑的慌,只得起身离桌,静站消食。 堂内很是宽敞,张琬在其中踱步,至于坏女人嘛,仍旧在翻看竹简,仿佛先前的奇怪凭空消失一般。 张琬心间暗自松了口气,步履行进,目光落向堂内墙面梁柱,其中多是符纹,王朝臣民崇尚祭祀,文字图纹皆有多种寓意。 祭庙内的修习并不白学,张琬看着这些符纹,识得是镇宅辟邪之用。 梁柱装饰亦是华美非凡,金玉镶嵌其间,更有象牙玛瑙等珠石点缀,其间摆设器具,则是青铜玉石居多。 张琬一时看的眼花缭乱,不知觉行进深处,并未注意身后注视目光。 国都祭庙的内里陈设,处处都比宫殿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更让人好奇古王朝时帝王与祭司的关系。 张琬想起坏女人曾提及太虚大祭司权利比帝王更盛,不禁猜想或许国都祭庙可能是太虚圣殿亦说不定。 毕竟国都之内恐怕找不到更能超过宫殿和两处圣殿的殿堂庙宇。 正当张琬异想天开的猜测时,忽地听闻到身后传来清冷中透着关切声响问:“小王女在聚精会神的看什么?” 这突兀的声音吓得张琬冒出冷汗,偏头仰看向不知何时走近身侧的坏女人,她一身月白长裳移步时衣袂飘飘,仿佛乘风而来的明月,周身透着银白光辉,让人艳羡仰望,却又惧怕冷冽寒霜。 坏女人平日除却祭祀,并不爱佩戴饰品,周身除却圣女玉令,便只系戴一枚外圆内方刻制符纹的精美玉琮。 玉琮,是祭祀神袛的礼器,所以大多制作的敦厚宽实,大抵成人环臂而抱都有些吃劲。 而以玉琮作为随身饰品,哪怕是王公贵族亦没有资格佩戴,否则便是僭越不敬。 此时堂内虽是幽静,但是也不至于令人毫无察觉,张琬有些怀疑坏女人可能早就跟上自己,平缓心神的出声:“我在看堂内的精美陈设,元日宫宴去的宫殿都比不得富丽堂皇,正猜想这里以前说不定是太虚大祭司居住的圣殿呢。” 语落,坏女人并未应答,目光顺着看向堂内壁画符纹,神情静谧柔和。 张琬目光一瞬都不曾移开,视线从坏女人秀美眉眼滑至挺拔鼻梁,不由得探手摸了摸自己的小鼻子,更是自惭形秽! 坏女人的面部仿若是重岩叠嶂的秀丽风景,怎么会有人骨相与皮相都如此完美呢。 那女娲娘娘在捏自己时,必定是偷懒分神,张琬暗暗想着。 忽地坏女人缓慢出声:“国都祭庙确实远比两处圣殿更要历史悠久,所以小王女猜测并无差错。” 闻声,张琬收敛心神,不再去看坏女人样貌,转而往外行进,随口道:“既然以前的太虚大祭司权利这么大,那为什么只掌王朝祭祀,不负责政务呢?” 从张琬进入祭庙至今,已有整年,多少了解两位祭司权利职责。 祭司下属的巫史祭徒不仅负责贵族平民日常卜卦祭祀,同时亦接受供奉粮食银财和土地,还有犹如军队兵团的祭卫,帝王都不得调令,祭庙更是完全已经脱离王朝控制,成为独立国土。 “传闻古王朝曾是部落族群联盟的形式,祭司应当是拉拢皇族和诸侯王族的中间力量,想来早已划分职责势力,以达制衡之术。”坏女人亦随从行进身侧,从容解释。 张琬偏头看向坏女人,见她恢复一副好说话的模样,便又出声:“既然这样的话,那三百年太虚大祭司葬身大火,按理不是该举荐另一位太虚大祭司继任吗?” 坏女人颇有耐心的出声:“这恐怕已经无人知晓答案,兴许是祭司内部为此出现分歧争夺,所以没有抉择出适宜人选,又许是皇族和诸侯王族联合,她们都不愿让祭司独大,所以太虚大祭司职权就此被一分为二,小王女以为是如何呢?” 本来只是好奇探究的张琬,没有想到会被坏女人突然反问,一时呆住。 这话听起来实在太过细思极恐。 三百年前的太虚大祭司,到底是死于意外,还是谋杀,恐怕都不好说。 更别提张琬既是皇族出身,又是亲王女,真要追究,要么怀疑两位祭司背叛太虚大祭司? 又或者,自己的那些祖宗曾经不干人事背弃盟约?! 张琬摇头,心里更畏惧外边的祭卫偷听,谨慎道:“太复杂了,如果没有证据,若是胡乱说出口,这会不会带来麻烦啊?” 闻声,坏女人幽暗眉眼溢出些许笑,甚为欣慰道:“小王女能有如此觉悟,进步不小。” 语落,张琬莫名感觉坏女人是在给自己挖坑呢! 两人重新回到堂内坐处,张琬如释重负的喝着茶水,想起自己念过太虚大祭司的那些卜辞,大火连烧一月,尸骨无存。 当初只觉有些稀奇,现下细想其中处处透着奇怪,什么火能连月燃烧一直不灭啊。 或许,当时根本就没有人救火! 那些凶手编造着太虚大祭司离奇的丧命谎言,并且流传至三百年,使后来之人深信不疑。 越想张琬越觉得后背发寒,连忙摇头,不愿深想当年境况。 “对了,小王女先前提的还魂,传闻是一种可以使人死而复生的蛊术之物,至阴至邪,此物喜昏暗,极其不易控制。”坏女人合上竹简缓声道。 “所以这种蛊草真的可以使人死而复生啊?”张琬来了些许兴致,眼眸微亮的忙问。 秦婵缓缓摇头,神情饶有趣味的打量少女漂亮眉眼,素手轻勾,示意她拉近距离。 见之,张琬毫无迟疑的探身,乖巧凑近对方身侧,等待揭晓。 “还魂,准确的说不是草,而是一种形似针态叶草的活物,只不过假死是会褪色成荒草,甚至随意揉搓踩踏都无反应。” “什么?” 对此,张琬真的很难想象,一个长的像野草的绿东西是动物,那得多丑啊。 秦婵很是受用少女的亲昵顺从姿态,探手轻触她垂落的一缕柔顺发间,仿佛触及小动物般不敢大意,继续道:“小王女可不要被还魂二字欺骗,此蛊物并非善类。” 张琬还不知坏女人的小动作,仍就近坐在她身旁,全然不知自己都快被揽入臂弯,满满的探究心思,询问:“难道你见过还魂蛊草么?” 方才坏女人描述的那么真切,不禁让人怀疑。 没想坏女人却坦荡的摇头出声:“三百年前大火之中未烧尽的残本被两位祭司一分为二,秘密保存,我亦是从母亲的书室里窥见此物描述,从而进行推测。” 见此,张琬神色不免有些失望,语气低落的念叨:“难道就没有哪位太虚大祭司储藏着还魂蛊草么?” “或许是有的,帝王纪中曾简短提过用还魂草复生续命一说。”秦婵见少女琉璃般澄澈的眉眼黯淡无光,掌心轻揉她发间无声安抚,“只不过恐怕就像是河神庙下的水洞,藏身位置十分隐秘,除非最后一位太虚大祭司本人,否则还魂蛊很难显露世人眼前吧。” 当初的傀儡蛊是秦婵按照古籍残页花费许多精力才寻到,并且又用数年培育驯化,可见古王朝那些太虚大祭司的蛊物,大多并不非虚言,只不过真实用途,那就不得而知。 三百年前两位祭司在大火之后寻的蛊物不多,其中雪蚕为历代太阴祭司传承,母亲更视为珍宝。 想来,太阳祭司那方传承下来的蛊物,亦不多。 三百年的太虚大祭司死于争斗暗杀,所以很多本该秘密传承的蛊物术法都如石沉入海般,渺无音讯。 张琬一听,更是觉得没希望,收拾心情道:“那真是可惜,太虚大祭司都死了三百年,哪还能有人知道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婵看向少女白净面容,远比那只乖巧小兔更要满意,神色不禁柔软,思索道:“或许那个人是太虚大祭司的残存势力。” 所以对方会想要用河神来掀起轩然大波,可能是故意想要让两祭司以及皇族和诸侯王族胆战心惊! “太虚大祭司的亲信巫史不是都死在三百年前的大火里了么?”张琬满面茫然的看着坏女人细声问,视线却冷不防撞进她沉静眉眼,只见其中竟浮现像是冷月撒落幽潭的细碎波光,幽冥而柔美,微微恍神。 “兴许当年有幸存者亦说不定呢。”秦婵指腹轻抚上少女白净耳垂,宛若小巧珍珠般把玩,沉吟思索的出声。 毕竟仅存的卜辞记载之中,那位太虚大祭司是衣冠冢。 可见火灾之后曾有人清点尸骨,发现有人逃离,当时的两位祭司大抵非常害怕报复,所以编排散播出太虚大祭司参悟成仙的言论。 当时就算是太虚大祭司没死,可她在世人眼中已经是升仙之人,再想露面澄清,大抵只会被信徒献祭吧。 张琬倒没注意坏女人的动作,视线专注的落在她清冷又柔美的眉眼,目不转睛,迷糊道:“如果是逃出的幸存者,为什么不在当年报复,而是要等三百年呢?” 三百年的时间,那个幸存者早就离世,现在应该是她好几代的后人吧。 秦婵垂眸迎上少女灼灼目光,脸侧微微浮现奇怪热意,却并未躲闪,而是由着她眼巴巴的注视,思索道:“是啊,其中或许有更重要的原因。” 不管如何,此事应当是跟三百年前那位太虚大祭司有脱不了的干系。 而且对方不仅是来挑战祭司权威,更可能是来报复当年背叛之仇。 毕竟三百年前只有太虚大祭司重权在手,太阳和太阴祭司之位从来没有人分担兼任。 现在对方初次发难就放出河神巨物,想来其它的蛊物亦不会少,真是来者不善。 语落,堂内一时寂静,张琬听见自己咚咚心跳声,连忙回神,探手按在身前试图掩饰,暗叹糟糕! 平日里只有自己行走疾步才会出现如此不适症状! “小王女怎么了?” “没、没事!” 说话间,张琬连忙退步拉开距离,生怕会被坏女人听到奇怪的心跳声。 两人之间距离一下空落大半,少女动作突然,好似小兔子般蹦哒出秦婵掌心。 虽是有些遗憾,但是秦婵却没有不悦,指腹mo挲,转而翻转竹简,出声:“小王女要去小憩么?” 语出,少女随即起身,小脑袋忙不迭的点应:“嗯!” 秦婵目光注视少女行进不寻常的脚步声,薄唇轻扬起浅浅幅度,回想她先前热切注视的目光,心情说不上来的轻盈通透,连带着都不计较她的冒失。 屋外地面的光亮流转,夕阳西下,随着时日变化,渐而有了夏季的热意。 骄阳初生,光亮照入国都太阳圣殿内里,赤焰颜色如火般显目,周遭却陷入死寂,太阳祭司握住竹简,动怒出声:“多具尸体不翼而飞,国都闹得人心惶惶,民心沸腾,你们的眼睛是摆设不成?” 语落,成堆跪拜的巫史祭徒瑟瑟发抖,随即不由分说的被拖下处罚! 巫史祭徒需要替祭司安抚拉拢百姓,增添威望,否则就是无用之人。 太阳圣女燕曦于一旁,参拜道:“母亲息怒,女儿以为此事另有蹊跷,尸体是死物,绝不会动作,如今门下巫史祭徒频频被百姓请去做法驱邪,却并未见效,想来是有人故布密云,想要掀风作浪。” “太阴祭司门下巫史祭徒,可有遇到此类事?” “根据耳目,太阴祭司门下的祭徒巫史亦有收到请求祭祀做法,不过目前亦没有成效。” 闻声,太阳祭司眼露蹊跷,这事若不是太阴祭司所施展的诡计,那会是谁? “你全力监视太阴祭司门下众人动静,且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不得安宁!” “遵令!” 午日当空,热意更甚,太阴圣殿却仿佛泛着侵入骨髓的寒冷,巫长史从冰室走出时满面雪霜,步履艰辛的跪拜在殿内道:“属下失职,还请祭司宽恕些时日,必定查清尸体失踪之事。” 高座之上的太阴祭司,目光睥睨,幽幽道:“本尊再给你十日为期,过时若再未见成效,你的手指就会被一根根敲碎,明白吗?” 巫长史面色发颤的呼出寒雾,哆嗦的应:“遵、遵令!” 王朝近三百年来一直都是风雨太平,可前些时日的河神才被诛杀,如今又传出尸体失踪怪事。 让巫长史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诅咒,如今好不容易让太阴圣女幽禁,没想却反把自己推上火坑! 午后蝉鸣喧嚣,热浪滚滚,祭庙蹴鞠场上人数比前些时日少了许多。 越炘却兴致勃勃的比了一局,得意跑到懒散的书呆子面前唤:“你看见了嘛,刚才我可躲过三人围攻啊!” 张琬坐在阴凉处,困意深重的颔首应:“嗯,你真厉害。” “我看你蔫巴巴,怎么又犯病了不成?” “没有,我只是、有点没睡好。” 越炘坐在一旁灌着水解渴,视线看着书呆子眼底的淡青,打趣道:“你一向是祭庙里出了名起的晚,夜里干什么坏事去了?” 本是随口一说的话,书呆子却小脸通红的连连摇头,欲言又止的生硬掩饰道:“没有、没有!” “你这个反应可不想没有的样子哦。”越炘一脸坏坏的调侃,其实并没有当真多想。 因为越接触书呆子,越炘就越发现她跟传闻中左右逢源声名狼藉的亲王之女,简直就是两个人! 平日里书呆子除了迟到,言语举止老实本分,越炘都想不出来她这人能干什么坏事。 张琬却被越炘打趣的脸色更红,连忙移开目光,远望蹴鞠场上的人影,想起自己前日早间的事,整个脸比花还要红! 前日清晨,天间朦胧亮光,热意却已经袭来,屋院内里熏香静燃,纱帐垂落内里张琬睡意正浓,却觉得热的紧。 平时张琬习惯闷在被褥里睡觉,因而身体不自觉的蠕动,想要爬出被窝,寻些凉快。 可不知怎么却触及温凉软玉,张琬脸颊贪凉的贴近,正欲继续睡时,耳旁却听到跳动声响,还有好似透过耳骨般的动静。 张琬觉得有些吵闹,禁不住迷蒙地睁开眼,入目是衣领微敞的雪白,顿时惊呆了! 虽然那会坏女人没有醒,但是张琬仍旧觉得羞死人! 以至于,张琬这两日夜里都不敢熟睡,所以才会显得精神萎靡。 按理张琬可以提及拒绝同睡,可是坏女人却不肯依,那冷着脸的模样,实在令人心惊! 于是张琬就只能咽下所有话语,自己一个人抗下所有。 “唉,这天越来越热,夜里还怎么睡啊?”张琬心生烦恼道。 坏女人很显然是不会怕热的样子,但是张琬觉得自己真的熬不过整个夏季! “你可以用冰盆消暑啊。”越炘用汗巾擦拭面颊出声。 张琬摇头应:“我幼时只是尝过一块冰,结果就发热,大夏天捂被褥,满身痱子难受极了。” 越炘闻声,目光略带可怜看着书呆子,郑重出声:“你活着真是挺不容易啊,不过最近国都丧事邪的很,还是忍忍熬过这个夏季吧。” 炎炎夏日,竟然不能用冰,越炘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 张琬莫名其妙的问:“我怕热跟丧事有什么关系?” “你这样一个纸糊似的人,要是一不注意就得咽气,那不得做丧事啊。”越炘说笑道,而后满面正经的补充,“最近国都丧事的尸体不翼而飞,坊间传言尸变,所以我劝你一句,死哪个季节都行,千万别死在这个时候。” “真的假的,你可别骗我玩?”张琬对于越炘的口无遮拦有了新的理解,心想她真是百无禁忌啊。 越炘神秘兮兮的凑近道:“绝对童叟无欺,现在祭庙外面一到天黑,街道就没有一个人!” 张琬眼眸眨了眨平静应:“国都夜间街道本来就禁行,再说哪有人晚上不睡觉出来的啊?” 自从跟越炘来往的密切,张琬对于她亦有些了解,这人是很爱找寻乐子。 祭庙里有人斗几句嘴,她都会去掺和的听一耳朵,真可以说是一点正事不干。 张琬跟越炘一对比,突然觉得自己真是好好学生。 除了逃课月余被罚,简直堪称安分守己,没有一点纨绔风范。 “你说的是正经街道,我说的是不正经的地方,这能一样吗?”越炘揶揄道。 “不正经的街道,我怎么不知国都有这种奇怪地方?”张琬回神询问。 越炘打马虎的哈哈笑笑,而后飞快起身,打趣出声:“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去陪那位圣女大人用膳,告辞!” 说罢,越炘脚下抹油一般的离开,张琬茫然无所知。 用饭,本该是张琬一日最喜欢的事。 可自从坏女人爱给自己备素菜,张琬就失去大半的期待。 傍晚时分,张琬回到屋院,先去沐浴更衣。 夜幕降临时,两人并未如往常般在堂内用膳,而是在树旁亭内。 夜风稍稍缓解热意,带来些许舒适,张琬借着灯火看向对面的坏女人询问:“今天怎么突然在外边吃饭啊?” 秦婵执筷添菜,视线落向少女好奇的明眸,柔声道:“亭内开阔处更凉快,小王女不觉更舒坦么?” 张琬颔首,弯眉先道:“嗯,这风吹起来是挺舒服的呢。” 见此,秦婵心情更是不错,指腹难耐的mo挲,可惜现下不好轻揉她那娇嫩脸颊,只得心间喟叹。 亭内两人各自进食,大多安静,一时除却碗筷碰撞,并无其它声响。 待饭后饮茶消食,张琬自顾提及白日的细索事,以免气氛沉闷,出声:“越炘说国都突然出现尸体失踪的事,大家都觉得是尸变,现在夜里没人出门。” “是么。”坏女人似乎不感兴致的样子,淡淡应声。 “你都不觉得奇怪嘛?”张琬疑惑的询问。 坏女人整日待在屋院里看书,张琬都担心她会闷坏,到时性子变得越发古怪,自己岂不是更难相处啊。 秦婵目光看向少女眸间总是充斥对于事物的各样好奇,心情忽地没有那么愉悦,神情平静的应:“这世上发生任何事都不会是没有半点来由根据,太阳的出现带来晨起劳作,月亮的出现带来休息入睡,既然都有原因,那就不足为奇。” 张琬歪头,只觉十分高深,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嗯,总觉得说什么都会显得自己浅薄无知的样子呢。 于是张琬只得喝着茶水,转而问:“说起来尸变到底是什么样的啊?” 这个字张琬从来只听人避讳隐秘的提及,但是具体如何,从来不曾知晓,更没有亲眼见过。 没想,坏女人却淡然的反问道:“小王女,确定真要知晓尸变实情么?” 语出,张琬目光落在坏女人不太柔和的清冽眉眼,隐隐感知到阵阵寒光,突然有些迟疑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0-50 第41章 夏夜的风残留白日未褪尽的热意,并不会让人觉得冷,可寂静处,亭角悬挂的檐铃,随风倾斜摇晃发出的清灵声响,却惹人激灵! 张琬顿时身形微颤,眼眸满是谨慎的问:“难道尸变很可怕?” 坏女人颔首,语气缓慢道:“对于小王女而言大抵是可怕至极,兴许会引起梦魇症状复发。” 这么一听,张琬面露难色,只得打消好奇心思,悻悻出声:“那就算了吧,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想知道具体实情。” 语毕,张琬垂眸喝着茶水压惊,全然没有注意到坏女人清冽眉眼里浮现一闪而过的淡笑。 夜幕深深,张琬如往日般规矩躺在榻上里侧,偏头看着坏女人姣美面容,委婉的念叨:“往后天越来越热,还要一块睡吗?” 闻声,秦婵并未翻看竹简,偏身探手搭在少女腕间诊脉,询问:“热,小王女莫非身子不适?” 张琬见坏女人关切模样,自是不可能撒谎,摇头应:“那倒也没有,只是觉得一个人睡会比较凉快些吧。” 而且自己也不会总是莫名其妙就钻到坏女人的怀里! “兴许是小王女体内的傀儡蛊在盛夏比冬日更为活跃的缘故,所以我这是为小王女的安全思量。”秦婵抬起停在腕间的玉手,转而落在少女白净脸侧,将细发挽至耳后,动作轻柔,出声解释。 虽说过去秦婵亦用傀儡蛊做过类似事情,但是从未停留如此长的时日,因而总会有些顾虑。 毕竟少女本就有先天不足之症,远比对常人更娇贵体弱,难免会出旁的差错。 张琬迎上坏女人泛着关心的神情,莫名有种被她珍视的错觉,心间鼓动声响不停,支支吾吾的妥协应:“那好吧。” 既然坏女人都说是为自己的病情着想,哪还能多提呢。 语落,纱帐内陷入安静,张琬亦有些困意,可还没待闭眸,坏女人忽地神色认真道:“小王女也不必过分忧虑,只要待在身旁,自然会一生平安顺遂。” 话语说的分外郑重冷静,宛若起誓一般,张琬目光迎上坏女人幽暗美眸,只觉其间比往日更多了些固执意味,仿佛真离了她身侧,自己就要有什么危险将要降临。 不待细想,许是薰炉药物作用,张琬眼皮越发沉重,进而陷入昏沉。 窗外朦胧夜色透着深沉如墨般的幽蓝,月移星转,烈日炎炎,蝉鸣喧嚣越发明显。 祭庙某处殿宇之内,击剑声分外明显,稻草人饱受摧残,王女们兴致极好的请求巫史安排对练。 张琬手里握着木剑修习王公贵族必学课目,面颊微微弥漫细汗,有些力不从心。 许是因去年中过太阳圣女的虫后之毒,所以如今时常感觉吃力。 剑术授课巫史欣然同意提议,再三强调切磋技艺,点到为止。 不多时,王女们成对练习,张琬惊诧的跟齐锌对练,明显能感觉到她的不怀好意。 齐锌不由分说,掌心木剑猛地横劈而来,张琬只得双手执剑抵抗,脚步却已然不敌后退,呼吸急促道:“你这是要什么?” 明明点到为止的对练,可不是咄咄逼人把对方逼到死处。 齐锌眼露傲慢,并未收力,仍旧频频挥剑追击,讥讽道:“如果不敌,你可以弃剑投降啊。” 张琬手臂微微颤栗,掌心发麻的握住剑柄,目光迎上齐锌挑衅神情,只得勉力支撑,不欲让她看了笑话! 宽敞的课室之内练剑声嘈杂,巫史并未注意到张琬的难处,其他王女们更不愿掺和其间。 一个是有不祥名声却跟太阴圣女联姻的亲王之女,一个是诸侯中雄踞一方的齐王女,旁人实在不好干预。 不多时,张琬整个人失力的跌在地面,掌心仍旧没有松开木剑,目光看着逼近面前的剑锋,呼吸不平,嗓音虽微弱,目光却坚定道:“怎么,你是要杀死我吗?” 闻声,齐锌收剑,目光鄙夷的看向模样白净孱弱的张琬,心里虽是遗憾没能看到她狼狈求饶,却也知不易闹得太过,轻哼道:“我还不至于这么傻。” 说罢,齐锌自顾离去,祭铃声响,室内人群如潮水般消退。 张琬看着自己隐隐泛疼的右手,缓慢舒展仍旧不见起效,不禁皱眉。 午后张琬回屋院亭内用膳,视线远远看见枝头间三两鸦青色雀鸟盘旋在清风明月般坏女人周身萦绕不散,它们似乎很是亲睐,清脆鸣叫声响交杂。 倘若不是身处满院兵刃铠甲的祭卫包围之中,张琬都要以为坏女人是藏身林间深处不识人烟的缥缈仙子。 不多时,张琬迈步走近亭内,雀鸟们却倏忽之间纷纷飞离原处,连带原本停留在坏女人纤长指尖的那只卖俏雀鸟,亦似乎是讨厌张琬的打扰,毫不留情的扇动翅膀飞离天际。 张琬有些可惜,自顾盘坐一旁,好奇问:“小鸟怎么会这么亲近你呀?” 鸟类,远比猫儿狗儿难养熟多了。 坏女人探手倒着茶水,递近而来,幽静美目直直的看着张琬,似是想着什么趣事,溢出暗色涟漪,语气颇为柔和的出声:“这是自幼驯化的结果,若是不愿听话亲近,哪里会放它自由呢。” 明明话语说的轻柔动听,张琬却莫名觉得坏女人意有所指的样子。 驯化,听起来就不像是个令人愉快的词。 所以张琬识趣的没再多问,抬手想要端茶饮用,掌心忽地酸疼,动作僵硬,溅了些茶水,不由得叹气。 “小王女的手怎么了?”坏女人微蹙眉道。 “没什么,先前练习剑术的时候,不小心伤着了。”张琬不想让坏女人知道自己的落败,只得含糊解释。 亭内话语细碎飘远,璀璨烈日从枝头撒落细碎光斑,案桌前摆放着纱布药膏,张琬看着坏女人给自己右手抹药轻揉,神情专注而认真,心里有些感动的出声:“真没什么事,不用麻烦的。” 坏女人却神情不太好,眉目低垂,眼捷投落暗影,遮掩神色,葱白指腹系着纱布,清冽嗓音透着冷意出声:“小王女若是觉得吃力就不该勉强修习剑术课目。” 虽然张琬知道坏女人是在关切自己,但是心里却感觉被小瞧,微微有些不舒坦,便没有顺从的应:“其实还好,剑术挺有趣,我日后慢慢练习就不会受伤。” 说起来,先前齐锌的挑衅都没让张琬感觉这么受挫呢。 真是奇怪。 说罢,张琬转而安静用膳,没有再提及话题的心思。 秦婵见少女竟然不从,眉眼深沉暗色弥漫,神情归于冷寂疏离,不复先前热忱。 夏风晃过亭外枝叶发出沙沙浪潮声响,其中夹杂清脆铃声,嘈杂之处,更衬的两人寂静。 廊道外脚步声临近,方才打破些许沉寂,一祭卫上前参拜道:“圣女,明日帝王同两位祭司携领王公大臣去国都之外陵墓祭拜神灵先祖以及历代太虚大祭司,亲王欲带王女一道,特来请询。” 张琬顿时停下夹菜的动作,自然是想出祭庙外凑凑热闹! 不过张琬还是知晓礼数,既然母亲来请询坏女人,那必定是要得她首肯。 因而,张琬并没应声,而是偏头眼巴巴的看向毫无反应的坏女人,期盼的出声:“我可以去吗?” 闻声,秦婵神情凉薄的抬眸看了眼少女跃跃欲试的神情,语气淡然道:“国都之外的陵墓祭拜,路途不短,至少需要舟车劳顿十五日,而且明早寅时偏要动身,所以小王女当真要去?” 张琬看不出坏女人的心思,便如实颔首出声:“嗯,我有些想念母亲,而且还可以去祭拜娘亲呢。” 语落无声,坏女人目光沉沉的看了过来,让张琬更是摸不着头脑,心里有些犯嘀咕。 她,这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啊? 半晌,坏女人幽幽的移开目光,眉眼低垂,遮掩其中神色,颇为散漫姿态,话语却透着一股很淡的怨念应道:“十五日,小王女不觉离开的时间太长了些么?” 这回答问的张琬实在是突然,而且更不是张琬先前想要的答案,一双明眸眨巴的望着喜怒不形于色的坏女人,只见亭外光辉撒落在清瘦身侧,许是因着她背对着光的缘故,让她整个人瞧着更显暗沉幽冥。 张琬隐隐感觉应当要回答的谨慎,否则可能坏女人不会答应。 “放心吧,我路上会注意,绝对不会像练剑时粗心大意。”张琬左思右想之后才应话。 先前仅仅是因为右手伤了些经络,坏女人就很是不悦。 所以张琬以为坏女人指的时日太长,是觉得自己不能照顾好自己,所以不放心。 语落,秦婵连眉头都不曾抬动,更不愿去看少女满心期待的神情,幽幽道:“既然小王女思念心切,那就准许吧。” 张琬顿时显露笑颜,欢喜出声:“多谢!” 一时忙着开心的张琬,并不知坏女人陷入沉闷死寂,清冽美目之间戾气横生,完全是截然不同的骇人神态。 次日,天色黯淡,张琬昏沉沉的醒来穿衣,坏女人不言不语的背卧身侧,徒留柔顺乌发,让人分辨不清她是否苏醒。 待张琬蹑手蹑脚的行出闺房,纱帐遮掩的灰暗内里似是陷入枯寂一般沉静。 秦婵探手轻落在少女先前静卧的软枕,掌心还残留些许热意,并不喜她心里存着太多除自己以外的事物,哪怕是她的双亲。 毫无疑问,少女和雀鸟都是秦婵想要的驯化之物,可是少女实在太笨,很显然没有自知之明,所以她会不听从不遵令,甚至随时都想着逃离身侧。 但是秦婵又不明白为何会升起如此念想,因为自己从不会在意那些雀鸟想什么,唯独对于少女却截然不同。 秦婵想要少女心里想的念的都只有自己,不知觉间葱白指腹紧握住软枕,引起褶皱,沉静如海的秀美眉目浮现困惑茫然,而后便被少见的燥动不安吞噬殆尽,演变成烦躁怒意。 黑夜之中,另一方的张琬行进廊道,全然没有发现盘旋窥视的雀鸟,心间念着母亲,因而步履轻快的很。 因着得知母亲备车马在祭庙之外等候,张琬弯身换乘入内,眼露意外出声:“母亲,您怎么亲自来接琬儿了?” “今日本就是出国都去陵墓,母亲亦想早些见见琬儿。”张亲王看着精神奕奕的小女,颇为欣慰,掌心轻搭在她身侧,转而询问日常起居,又关切的问询,“不知太阴*圣女近来病况如何?” 马车的车轮骨碌转动声不停,张琬信赖的依靠母亲,如实坦白:“母亲,圣女并没有病的那么厉害,全因太阴祭司想打击她诛杀河神的威风,名为养病,实为幽禁。” 闻声,张亲王微蹙眉,思量道:“琬儿,此事可不得私议。” 张琬颔首应:“嗯,琬儿知道,不知母亲有法子劝说太阴祭司么?” “此事关乎祭司权利声望,又是祭司门下之事,母亲恐怕亦不得干涉。”张亲王知晓太阴祭司不喜外人干涉祭司内务,只能辜负小女的期望。 “好吧。”张琬见母亲如此回答,当然明白祭司的权力太大,王公大臣亦是有心无力。 坏女人遇到太阴祭司那样的母亲,真是可怜呢。 不多时,车马随同汇集车队之中,张琬透过帘布看向随行的宫卫以及祭卫。 今日两位祭司一同出国都祭拜,队伍真是非同一般的壮观隆重,旌旗在夜雾中招展,宛若魅影。 不多时,困意袭来,张琬偏头打算睡一会,等再醒来时,没想马车内里已然通亮。 母亲大抵有事务忙碌,已然离开马车,张琬趴在窗旁向外眺望,只见队伍在山岭之间,神龙见首不见尾,可想人数众多。 祭祀先祖和历代太虚大祭司等,通常都要带许多的祭品以及财物,倒也难怪要半月之久呢。 夏日山岭风景自是比国都祭庙内更为开阔,张琬想起修习时,曾听闻帝王和太虚大祭司都是以深山为棺室,其间机关设置精妙绝伦。 想来,应该会去拜见坏女人很感兴趣的那位三百年前的太虚大祭司的陵墓呢。 张琬心里想着若是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或许能回去告诉坏女人呢。 忽地,耳旁听闻到鸟鸣声,张琬回神,视线找寻到枝头间的鸦青雀鸟,意外道:“你们小鸟住的地方可真宽敞啊,昨天见到的那些莫非是你们在国都的亲戚么?” 对此喃喃自语,雀鸟自然是并未给予回应,却仍旧俯瞰马车动静,轻巧的枝叶间穿梭,好似同行一般。 张琬看的兴致极好,指尖碾碎些米糕碎屑放在掌心,随即递出窗软声唤:“好吃的,你要来尝尝吗?” 语落,雀鸟全然不受半点吸引,抖动毛茸茸翅膀,高冷的飞离视线,消失不见。 张琬尴尬的愣住神情,满是不敢相信,山里的雀鸟怎么跟坏女人一样心思难猜啊? 车马行进数日,傍晚时分,终于在一处平坦地驻扎营帐,篝火跃动,张琬踩着地面,舒展蜷缩的筋骨,兴致已经减弱不少。 每日除却窝在马车里赶路,真是无趣的紧啊。 山岭狩猎的宴席,并不算精细丰盛,却也别有一番趣味。 张琬随同母亲坐在席间用膳,手执小刀切着烤制焦香的肉片沾着盐巴香料,弯着眉眼,吃的心满意足。 至于素菜,张琬绝对是不会主动去尝的。 反正坏女人如今不在身旁管束,她也不会知道,张琬如是想着。 宴会过后,各自起身散席,母亲随同王公大臣同女帝去营帐,大抵还有行程事宜商讨。 张琬身后跟着三两护卫,自顾行走消食,没想碰见越炘,她那偷偷摸摸的身影窜到眼前,嘘声道:“别出声,前面有好戏看!” 因着好奇,张琬让护卫稍稍退开距离,随即同越炘藏身草木之间,目光落在林间两道身影,有些意外! 王女齐颖有段时日未见,她身形消瘦许多,周身低沉郁闷,不复最初见时温雅谦逊,乍一看张琬险些没认出来。 “不知皇女为何此时相约练剑?”齐颖手持长剑,眉目阴沉道。 “赶路之余实在无趣,齐王女既然能来赴约,心间亦是如此吧。”语毕,皇长女张妤执剑奔来,步法稳健。 两人身形舒展变化,剑招变化莫测,道道寒光掠过,草木颤动,只余铮铮回响。 张琬看的是目瞪口呆,想起齐颖在河神庙下的水洞,受了不轻的伤。 可惜齐颖面目隐藏夜色之中,并不好分辨神色。 越炘于一旁的赏心悦目,拍肩道:“这两人过招真是痛快,我们赌一把如何?” 张琬被拍回些心神,一本正经的问:“赌什么?” “那当然是谁输谁赢啊。” “这样啊,那我赌王女齐颖。” 越炘没想到书呆子竟然这么果断,意外道:“你对齐颖这么有信心?” 张琬视线盯着皇长女张妤,摇头应:“我只是不想另一个人赢而已。” 闻声,越炘有些无语,书呆子的回答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啊。 而此时另一方的两人,四周已然寸草不留,残枝落叶横飞,满是肃杀之气! 皇长女张妤呼吸略微不平出声:“好剑法,其实我更想知前些时日齐王女同太阴圣女出国都去了何处?” 王女齐颖手中长剑轻挑剑花,眉眼浮现暗色应道:“只不过是探查河神一事罢了,皇女若想知晓更多,倒不如去请见太阴圣女吧。” 语落,两人各自收剑,皇长女张妤呼气试探询问:“如今太阴圣女正在静养,谁都不能会面,就连我亦被拒,齐王女莫非不知?” 见此,齐颖收剑入身背,想起近月都不曾收到半份回信,严肃出声:“想来你我或许都已无法成为座上宾吧。” “除了你我,那还能有谁?”皇长女张妤眉眼不善自信道。 语落,越炘暗觉不妙,小声道:“糟糕,她们两好像将要同仇敌忾了。” 张琬还没有反应过来,皇长女张妤却已挥剑将两人这方草垛削的干净,阴冷出声:“小王女,不妨以真面目见人吧。” 四目相对,寂静无声,越炘暗自扯着书呆子衣袍提醒说话小心,心想两人都跟太阴圣女关系暧昧,真是很容易矛头指向书呆子! “小王女,好久不见。”齐颖握住长剑,亦看了过来。 “好、好巧啊,两位。”张琬这时亦隐隐发觉情况不对,打算开溜! 暂且不提王女齐颖人品,那皇长女张妤绝对不是一个善茬,自己现在露面,岂不是树敌! 越炘亦在一旁打哈哈,活跃的出声:“既然大家都是熟人,那不如各回各处休息吧!” 这种恩怨情仇的戏码,最忌讳的是被拉入局,三十六计走为上! 语出,却没有人应声,越炘打算带书呆子退步,没想齐颖却看着张琬出声:“小王女跟太阴圣女同处一片屋檐,可否对于异常养病之举解惑?” 张琬莫名感觉冷风阵阵,更下意识的退步,解释道:“太阴圣女养病幽禁,不仅你没了音信,皇长女张妤亦吃了闭门羹,所以这事怪不得我啊。” 至于为什么齐颖没有收到回信,张妤为什么吃闭门羹,张琬真的不知道! 这都是坏女人在外勾搭的船,怎么突然都猛地冲向自己了呢?! 说罢,张琬更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当即决定早些回营帐,表示再也不跟越炘偷看热闹! 没想,皇长女张妤挥剑凌厉拦住去路出声:“小王女那日真的向太阴圣女禀告请见一事吗?” 张琬顿步看向身侧树木锋利剑痕,周遭散落枝叶,不禁倒吸了口气冷气,偏头看向对方说:“那当然,我为什么要弄虚作假欺瞒呢?” 刚才那一剑若是落在颈侧,那怕是身首分离不可! 越炘亦发现皇长女张妤的杀心,心知自己真要开溜,书呆子怕是应付不来,掌心搭在佩剑,收拾玩笑姿态出声:“两位都是王公贵族中的佼佼者,今夜不至于要因为误会而二打一吧?” 语出,林间气氛更是充斥暗流,张琬若早知隔岸观火会引火自焚,那必定是怎么都不会掺和! 唉,可惜现在后悔太晚,张琬便打算唤护卫。 只是林间突然浮现的惊悚惨叫,分散注意,张琬偏头看见徘徊远处的三两护卫,竟然已经身首异处! 而远处的营帐更是火光浮现,充斥厮杀打斗之声,齐颖张妤皱眉,纷纷提剑赶去! 越炘松了口气出声:“真不知你是走运还是不走运啊。” 张琬无心理会的出声:“还是先去看看出什么事吧。” 语落,越炘忽地拔出佩剑严阵以待,眼露错愕道:“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 张琬偏头目光落在那些扭曲攀爬的护卫尸首,它们心口前聚集着似是毛发丝草的东西,正滴落着鲜血,不仅想起坏女人曾经提及还魂蛊。 还魂,是一种动物,而所谓的死而复生,则是眼前这般模样么? “小心!”越炘挥剑砍向两人,只见对方完全不怕疼,任凭血肉飞溅,其间露出藕断丝连般的触须。 张琬看的直犯泛恶心,连忙随从越炘跑动,不再去看淌在血团之中的物体。 难怪帝王纪中之提过有帝王用还魂蛊续命,却没有更多描述。 这等不人不鬼的模样,还不如死了的好! 很快两人跑到营帐处,越炘捡了把佩剑递给书呆子出声:“你有学剑术吗?” 张琬呼吸急促的顿步,掌心抱住笨重佩剑,颔首正经应:“嗯,前些日刚入门练习木剑。” “那你、自求多福吧!”越炘深吸了口气叹道。 语落,两人奔来偷袭,越炘没有时间吐槽,只得握起佩剑砍刺护身! 鲜血飞溅时,越炘有些乏力,视线望着半截身子在爬行,惊诧呓语:“这些是人是鬼?” 语落,忽地一团火焰烧没残肢,书呆子一手抱着佩剑一手举着火把,走近出声:“它们身上的东西怕火。” 越炘看着书呆子处事不惊模样,困惑问:“你,怎么知道?” 张琬领路着急去找母亲,解释出声:“我觉得这东西可能是你上回拜托我去问太阴圣女的还魂之物。” 坏女人说古籍记载的还魂蛊,喜阴暗,不易控制,还有一句就是绝非善类,现下看来她好像都猜对了! 闻声,越炘惊的目瞪口呆,视线看向蠕动尸体上的细密针叶,心想这种怪物竟然是传闻中使人死而复生的还魂草? 这简直比说书人的故事,还要瞎扯啊! 营帐的动静直到黎明才消停,那些东西钻入土中,只余一堆残肢,见者无不称奇! 宫卫和祭卫们收拾乱局,原本的祭拜却因此戛然而止。 满脸灰扑扑的张琬,偏身看着安好的母亲,松了口气,出声:“母亲?” 张亲王垂眸看向小女,认真检查,探手轻揽住她,会心道:“让琬儿受惊,母亲没事,只是陛下受伤,两位祭司卜卦,决定要回国都。” 这一夜的变故打乱原本的计划,国都返回的途中很是谨慎迅速,大家都在惧怕邪物再次偷袭。 不过陛下的伤情似乎比母亲说的更严重。 因为回城途中,张琬没看见陛下踏出马车,只看见那些巫医彻夜不眠,连同两位祭司都神色疲倦。 从马车踏入回祭庙的台阶,张琬回看外面的母亲,心里有些恍惚不舍。 因而张琬没有去课室修习,而是踏步回到屋院,莫名想见见坏女人。 可是,没想到坏女人竟然不在屋院,原本的祭卫亦不见踪影,反倒是许久不见的巫史,面容憔悴的露面:“小王女,可是要用膳?” 张琬看着巫史和屋内眼熟的祭徒,出声:“你们没事吧?” 巫史恭敬的应:“属下无大碍,如今能保住性命已是祭司仁慈。” 对于这种话语张琬很显然不认同,却没有多言,转而问:“那圣女呢?” “方才巫长史请圣女去祭楼面见祭司。” “方才?!” 张琬不仅懊恼自己慢了一步! 所以张琬只能一个人在亭内用膳服药。 幸好屋院内有水榭,所以倒也是凉快处,张琬卧在矮榻休息缓神,仍旧时不时回想起那夜的惊险! 还魂,究竟是怎么凭空出现的呢? 难道真是坏女人提及三百年前太虚大祭司的势力来报复么? 可是看起来那夜两位祭司并没有受到大碍,怎么反倒是陛下受伤? 张琬迷蒙之际翻来覆去,蝉鸣喧嚣遮掩许多动静,鼻尖嗅到数日未闻到的药物熏香以及枕着榻上似是残留坏女人的冷香,甚是怀念。 不知觉间,张琬陷入昏沉睡意。 池面光斑无声投落水榭内里,照得满室通明。 骄阳轻转,光亮长度清晰变化,张琬模糊醒来时,眼皮并未睁开,却不自觉的翻了个身,想寻个凉快。 可当鼻尖轻贴近的绵软冷香,霎时之间席卷全身,带来沁人心脾的凉意,张琬下意识探手搂住,鼻尖轻哼唧,很是怀念。 哎,不对,自己怀念什么?! 这个疑惑浮现脑门时,张琬猝然惊醒,圆眸睁大的看见雪白肌肤之上的姣美面容,目光交触,顿时心脏都险些停了! 坏女人美目低垂,凝望无声,素手轻挽起张琬一缕发丝把玩,神情安宁而宽和,好似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冒犯行为? 寂静之处,张琬甚至怀疑可能是梦,毕竟如果真是现实之中的坏女人,她这会应该还在冷落自己才对嘛。 如此一想,张琬因而没有躲避动作视线,明眸无声与之注视,颇为大胆,嗓音略带闷哑的唤:“这几日不见有些怪想你呢。” 本来张琬满心期待能跟母亲一块出游赏景,可是母亲忙碌政务,路途舟车劳顿,更别提那夜的恐怖惊悚。 张琬越想越压抑不住在母亲面前故作的镇定,鼻头泛酸,禁不住埋头蜷缩怀中,呢喃道:“算了,我还是不想你的好。” 上回王女齐颖和皇长女张妤两人大打出手,明显都承认跟坏女人暗中来往,而且她们似乎都知晓双方的存在。 坏女人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花心滥情呢。 如此一想,张琬才惜命的改了话语。 没想,耳旁却响起坏女人清幽中透着冷冽的嗓音出声:“不许。” 闻声,张琬的耳垂随即被熟悉指腹捏住,随即目光被迫上移,神情错愕看着面上不复温柔宽和的坏女人,直白迎上那双沉静如海般深沉的墨眸,才迟钝的发觉这位好像是本人?! 第42章 水榭外的繁密枝叶间,蝉鸣声尖锐而密集,完全不给人片刻喘xi消停的机会。 而那平缓如镜的绿池水面,则因高低盘飞的蜻蜓突兀点缀层层涟漪,清灵水声亦像是被放大一般落入耳间。 忽然一阵燥热的风拂动水榭内的青纱,地面投影摇曳生姿,一切都显得那么喧嚣热闹。 可此时榻上的张琬却仿佛呆滞般静止动作,那稠密挺巧弧度的眼睫更是不曾眨动半寸,连同呼吸亦宛如陷入停止,只余粉嫩的樱唇微微翕动,却因为太过震惊而没能发出丁点儿声音。 这、这坏女人竟然是真实的么! 那自己方才亲昵撒娇似的言语,岂不都被她听的真切! 霎时之间,张琬小脸通红,热意遍及,顾不及被捏住的耳垂,随即蹦哒的拉开身侧! 整个人后退到矮榻角落,澄澈明眸恢复清明,满是羞赧恼怒,稚亮嗓音透着颤音却发出中气十足的声响:“啊!” 这娇嫩似莲花颤抖的声音,惹得水榭外本来准备奉茶的巫史立即顿步,随即抬手制止圣女祭徒,立即屏退左右,仰眸看向天色,暗叹圣女未免太心急了吧。 那位小王女舟车劳顿数日,才回到国都祭庙不久啊。 而此时水榭榻上的秦婵,视线悠悠落在少女似小兔受惊般的情态面容,美目浮现一抹转瞬即逝的淡笑,声音清浅,不急不躁道:“小王女这般大声就不怕让仆人们起误会么?” 方才少女那般言语姿态让秦婵很是心情愉悦,才没有计较她的躲闪动作。 语出,张琬更是听的真切,顿时噤声成了哑巴,连同最后一丝幻想亦烟消云散。 张琬脸颊通红的避开坏女人打量目光,小脑袋疯狂转动,思索的出声:“我、我刚才那是在说梦话,算不得数!” 现在这种情况,装死是不可能,只得尽可能挽尊! “原来小王女梦里都如此念想着我,真是令人欣慰啊。”坏女人神色如常的应声,语调略带散漫,话语却说的让人格外羞耻! “才没有、我梦的才不是你!”张琬忙于解释,不假思索的否决。 可是这话一说出口,坏女人周身顿时不复先前悠闲姿态,哪怕面色不改,美目间却已悄然染上晶莹冰霜,语气淡淡的问:“哦,那不知会是谁惹得小王女几日不见就如此想念?” 张琬冷不防哆嗦身段,目光落在坏女人身后撒落的璀璨光斑,只觉分外割裂,微晃了晃心神,迟疑的摇头出声:“我、我指的是那个荞麦软枕!” 语出,四周陷入一阵尴尬沉寂,张琬自己都不太相信鬼话,便又补充道:“那是娘亲离世之前亲手给我做的物件,我平日睡惯了,这几日出国都,路途一直睡不太好。” 以前嬷嬷说娘亲在孕期给自己添置很多物件,不过随着张琬年岁身量见长,很多东西都不能用,只有这软枕一直陪在身旁。 话语并不全是虚假,理由亦是充分,所以张琬才镇定几分心神。 坏女人亦好似当了真,没有再戏弄言语,反而自顾整理薄纱衣裳,欠身正坐,语气说不上好或不好,淡然出声:“这样么,小王女怎么不回屋去睡?” 张琬被坏女人如此平和反应弄的有些不敢相信,水灵明眸眨巴的望着她,迟缓的应:“现在屋里太热,水榭里边凉快。” “既然如此,那小王女在水榭里多休息一段时日吧。”语毕,坏女人自顾起身离榻,移步绕过屏风,只匆匆留下一道略带冷淡意味的颀长倩影。 “她这是在生自己的气么?”张琬嘀咕道,脑海里想起先前自己堪称越矩的轻薄姿态,顿时探手捂着脸倒在一旁,悔恨不已! 天际霞光散尽时,夜幕无声遮掩水榭景色,萤光点点,带来些许梦幻静谧。 张琬却无心观赏水榭外边的景致,规矩的盘坐用膳,视线看向空荡荡的对面,犹豫问:“圣女,怎么不来用膳?” 上回坏女人缺席,张琬没多问,自行用膳,结果那回深夜里坏女人闹腾陪膳,这事还历历在目呢! 巫史于一旁恭敬应:“是,圣女下令吩咐服侍小王女自行用膳。” 闻声,张琬心间感觉大事不妙,执筷夹着菜肴的动作微顿,暗想事出反常必有妖,坏女人还从来没有这么冷落自己。 通常而言,坏女人若是心里不痛快,她必定也不会让旁人痛快半分。 这是张琬通过近年来相处得到的宝贵经验之一! “那圣女在忙什么啊?”张琬心绪不定,连带用膳都不怎么积极,停筷,又问。 “回小王女,属下不知。”巫史眼露谨慎的摇头道。 今日午后圣女从水榭出,便命人去备选上等荞麦,而后就一直待在堂屋,巫史实在看不出半点心思。 又或者,圣女的心思任何人都不能窥视半分,哪怕是本要舍弃圣女的太阴祭司,如今还不是要重新任用圣女。 可见圣女心思之深,绝非常人所能揣摩触及。 见此,张琬只得停了声,眼眸晦暗,视线落在那一碟素菜,手中执筷的动作生硬转向,而后夹起绿油油素菜,细细咀嚼,安静的很。 巫史见之,暗自诧异,这小王女的饮食习性怎么突然变了? 不多时,张琬用膳过后,便独自在水榭园内闲逛消食,视线落在周遭轻盈纷飞的萤虫,心绪稍稍缓解低落郁闷,嘟囔出声:“这么漂亮的萤虫,若是能采上一灯笼,应该会极好看。” 若自己能送上一盏给坏女人,兴许她就原谅自己的僭越无礼之举了呢。 如此想着,张琬转而向巫史借来一方捕网,手持器具,仰头聚精会神的张望漫天飞舞的萤虫,于池水旁忙活。 巫史于一旁关切道:“小王女若是喜欢,不如属下着人来抓萤虫,如何?” 闻声,张琬摇头笑应:“多谢巫史,只不过这是赔礼道歉,还是亲力亲为,更有诚意。” 语落,张琬继续行进池水旁忙碌,巫史满面不解,暗想这位小王女如此至诚至信,想来任凭是谁都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吧。 不过若是换作圣女的话,巫史恐怕也不好估摸心性。 夜幕深时,水榭昏暗内渐而出现一方萤光灯罩,张琬欢喜注视,满眼喜色,便要提去堂屋送给坏女人。 没想,外边却传来清幽空灵的嗓音,好像是坏女人在同人谈话,顿时吸引张琬的注意。 水榭纱帘外长身静立,银灯光辉照落坏女人眉目清雅绝尘,宛若遗世独立的仙人,张琬偷看的不禁心神恍惚。 “小王女,此时还未睡?” “是。” 秦婵微蹙眉,全然没有想到那日被自己不小心弄坏的软枕,竟对少女这般重要,墨眸显露些许懊恼。 早知如此,秦婵那时决计是不会随意让人处置,如今早已无处可寻。 巫史不明所以,更觉诚惶诚恐,满面惧色,双腿颤抖,已然做好跪伏谢罪的准备。 可谁想,沉寂处,圣女并未言语,而是自顾移步进入水榭。 巫史抬手以袖擦拭额前细汗,暗自替那位小王女心忧。 圣女的欢喜,恐怕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讨来。 国都之内多少王公贵族投之倾慕桃枝,皇女王女不可计数。 可是圣女从来都只听太阴祭司吩咐行事,全然没有对她们额外表露半分心思喜好。 虽说圣女对有联姻关系的小王女颇为亲昵照拂,但是这份特殊,又能残存几时呢? 想来,那位赤诚相待的小王女,若是往后识得圣女凉薄心性,恐怕免不了心灰意冷吧。 而独身进入水榭的秦婵,发觉内里竟然并未备留夜灯,不禁困惑。 既然巫史禀告少女并未入睡,那怎么又会不留一盏夜灯照明呢? 夜风袭来,水榭檐下的铃铛发出清灵声响,令人警醒。 纱帘轻转,秦婵敏锐察觉到一道身影,秀美眉目霎时如寒刀霜剑般凌厉,沉声道:“谁!” 语落,那身影周遭衣物随风晃动,悄然露出藏匿其中的清浅幽绿光芒,将那圆眸映衬亮如星辰般灿烂,世间罕有。 见之,秦婵步履微顿,鼻间气息不受控制的压低,渐而堆积心头,带来些许不适痛楚。 可秦婵却仿佛不曾察觉,任由呼吸停滞沉闷,幽深目光怔怔落向好似误入幽冥禁界的少女。 少女怀中的幽光,将她娇俏身影照得轻盈似光蝶,可此时她坚定的朝着秦婵踏步而来,步履之间却宛若踩中秦婵的寂静的心跳。 秦婵期许的等待少女倾身而近,沉静目光落在她娇态稚亮的眉目,仿佛不知世间凶险,哪怕璀璨星河相比之下都会显得黯淡。 半晌,少女来到身前,光亮亦无声撒落秦婵周身,甜糯嗓音透着些许局促,明眸扑闪眨动,满是真诚的出声:“这是我刚才做好的萤灯,特意送给你做赔礼,你喜欢吗?” 话语似银铃般清脆干净,可落入秦婵耳间,却朦胧飘远,只剩下最后几个字眼。 秦婵垂眸看向注视等待自己回应的少女,她的白净面容因灯罩之内的变化飞动的萤虫光亮而显得像是笼罩朦胧纱玉,指腹难耐轻抬,触及脸侧,方才觉真实,欲出声应话,才发觉自己竟因气息停滞太久,喉间带着明显干涩,嗓音亦变得无比暗哑,唇齿间缱绻轻启,顺从道:“嗯,喜欢。” 哪怕秦婵过去从来没有对事物表露这两个字,亦不明感触,但是此刻却很是坦诚的配合少女的期待。 又或者说,秦婵亦是在顺从自己心间无端冒出的念想。 这似星辰般来到自己眼前的少女,远比秦婵所接触的一切事物都要有趣鲜活,怎么能不惹人喜爱呢。 寂静之处,得到回应的张琬,满眼都是开心,将手中灯盏递到坏女人面前,如释重负的出声:“那你忘记今日的不快,我们和好吧。” 如果坏女人因此而记仇,那自己岂不是比得罪她的那些情人,还要死的快! “好。”坏女人颔首,很是配合的样子,素白玉手提着萤灯,轻移步伐,行进身旁。 张琬同坏女人一道坐在榻旁,眼见她目光总是盯着自己,完全没有去看萤灯,反而像是把它当做寻常灯笼般凑近到自己面颊,颇有一副提灯看景的兴致。 两人相坐无言,张琬被看的实在有些犯怵,暗想自己才沐浴更衣,面上应该不至于有什么脏东西,让她笑话吧? 可这情况若是不说点什么,张琬真担心坏女人会一直这般不言不语看到天亮! “对了,你、你怎么突然来水榭了?”张琬结巴的出声。 “想来,所以就来了。”坏女人视线一瞬都不曾移开的注视,神情淡然道。 张琬却觉得像是在受刑,偏偏思索不得原因,只得又出声:“现下时辰不早,要不睡觉?” 这种奇怪的情况,看来还是倒头装睡更有效! 语出,坏女人似是想起什么,随即从一侧取出物件,递近道:“小王女想念多日的物件。” 闻声,张琬没想到会是软枕,探手将其抱在怀里,低头闻了闻熟悉荞麦清香,顺带用以掩饰因坏女人打趣言语而面热的迹象,声音略带不自然的出声:“谢谢。” 说罢,张琬转身把软枕摆放在榻上内侧,整个人亦随意躺下,舒服的眯着眼,喟叹道:“好几日没有用软枕,这下真是舒坦啊。” “是么,那小王女觉得二者相比,哪个更喜欢?”坏女人侧身卧在榻旁,垂眸俯瞰,面色颇为认真的询问。 “同一个软枕有什么可比的啊?”张琬粗心大意的并没有察觉异常,不解的应声。 秦婵垂眸迎上少女探究目光,并未躲闪,左手指腹mo挲时,忽地刺疼的顿住动作,喃喃应:“说的也是。” 看来少女完全没有发现半点异常,倒也不枉费自己用针挑了半日的荞麦壳。 张琬翻身侧躺在一旁,视野借着萤光看向坏女人美丽侧颜,如梦似幻般不真切,感慨道:“你怎么好像比跃动萤光更好看呢。” 明明先前张琬还沉浸在萤虫的神奇光辉,满心期待坏女人夸奖自己,可现下视线全被坏女人吸引! “我亦从小王女的眼眸里看出来了。”坏女人毫不谦虚的应声,神态自然,好似在说一件人之常情的事。 “你、你不应该说萤灯也挺好看的吗?”张琬险些被坏女人过于合情合理的直白回答给说的不会聊天,思绪迟钝的转回话题。 语落,坏女人薄唇轻启,随即吐露一句令常人无法理解的话,“可小王女说它没有我好看,不是吗?” 闻声,张琬顿时涌现无尽的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想不开夸坏女人呢! 张琬默默移开看向坏女人的视线,深呼吸平复心情,转而道:“如果你不怎么喜欢萤灯的话,可以直说,我留着自用,其实挺好的。” 从坏女人接过萤灯起,就没见她正眼打量,刚才真是不知她怎么能违心说出喜欢两个字! 现在张琬觉得当了真的自己,很傻! 没想,坏女人却并未直接应答,而是转而说:“这种萤虫只有三至七日存活,想来明早就会消亡,难道小王女不知晓么?” 闻声,张琬顿时面上没了得意喜色,可又怕坏女人是在戏弄自己,眼露迟疑问:“这是真的嘛,你不会在骗我吧?” 秦婵垂眸溢出轻笑,没有多少温度,却也并不冷冽,很浅却甚是勾人,目光落在密封的萤虫灯罩,神色淡然的应:“今夜已经骗过小王女一回,所以方才并非虚言。” 这话落到张琬耳间,宛如响起一道晴天霹雳,只觉匪夷所思! 坏女人,她说的这是人话嘛?! 张琬顿时从先前沉迷美色变回人间清醒,禁不住气恼的咬牙出声:“现在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 果然先前说的喜欢,不过是坏女人的谎话! 说罢,张琬闭眸转身不再去看坏女人,以免被她的漂亮皮囊蒙蔽双眼,从而忽略她的狡猾恶劣! 水榭一时内里悄无声息,张琬亦试图屏蔽坏女人的存在。 可坏女人附身躺在身侧的动静,还是清晰进入张琬耳间。 萤光点点,哪怕张琬不睁开眼,却仍旧可以感受坏女人的目光,冰冷却又柔软,好似凝结的朝露带着清冽冷香,并不让人讨厌。 如此想着,张琬的思绪渐渐放缓,连同呼吸亦平缓绵长,不知不觉间陷入熟睡,全然不知榻旁萤灯,正如坏女人的预言在无声无息的黯淡消亡。 一夜无梦,天光大亮时,张琬迷蒙醒来时,视线落在枕旁静眠的人,暗自呼出气息,幸好没有再投怀送抱! 张琬又特意拉开些许距离,偏头望向水榭外的池面,已然泛着波光,略微刺眼。 当张琬不适的探手揉眼时,忽地想起昨夜坏女人提及的事,连忙探起身张望萤灯,查看究竟! 谁想,昨夜辛苦抓回来的萤虫,此时犹如尘埃灰尘般堆积灯罩底部,完全不见昨夜半点鲜活! 刹那间,张琬面色苍白,神情呆讷,没有想到坏女人昨夜那句话,竟真没有撒谎。 “小王女,现在相信了么?”坏女人不知何时苏醒,慵懒的微微撑起纱衣包裹的玲珑身段,嗓音微哑,语调里满是毫不在意。 “它们、是被我害死的。”张琬想起是自己为了拿它们来讨坏女人高兴,更是愧疚自责,眼眸微微泛着湿润,低声沮丧道。 秦婵好奇的捏住少女下颌,美目审视她对无关紧要事物的多余情绪,很是不惑茫然,淡漠道:“这些虫子本就只有数日的性命,小王女为此不乐,实在太不值。” 张琬却听的莫名更生气,偏头挣脱开坏女人的指腹,眼眸满是抵触的同她那毫无怜惜的幽眸对视,一时气急的出声:“你当然永远都不会理解旁人因为*你而无辜死去时,它会有多么的绝望可怜。” 这话说的不止是萤虫,还有前世因为坏女人而遭受牵连的自己。 语毕,水榭周遭明明是朝日东升的光明景象,却好似突然陷入黄昏落日般黑暗幽静,秦婵见少女竟如此忤逆不从,幽暗眉眼升起危险漩涡,平和的语气下涌动着不善,阴沉道:“小王女这是在因为自己的无知而迁怒于我吗?” 语出,张琬感受到从心底弥漫的恐惧如潮水般翻涌,呼吸不平,没敢应声。 不仅是因为害怕坏女人,更是因为坏女人说的没错。 萤虫是自己要抓的,而坏女人从来都没说过想要萤灯,更没有说过一句喜欢。 思量至此,张琬才冷静些许,垂眸低落道:“对不起,你说的对,这本来都是我自己无知造成的过错。” 说罢,张琬探手抱起灯罩,便自顾下榻出水榭。 光亮灿烂的清晨,张琬并未用早膳就匆匆出了屋院。 可张琬也没有按照课表去课室修习,而是抱着灯罩漫无目的穿过古老的祭庙廊道, 张琬徒步行进过众多殿宇,视线停留在一处池旁,方才停下步伐。 昨日抓萤虫,它们喜爱待在池水旁,张琬想到这里,弯身探手挖了处坟,以灯罩为棺给它们下葬,难掩歉意道:“对不起,你们要是想来报仇,就只管找我吧,那个坏女人是没有半点关系。” 张琬弯身掩埋着坟土低述,忽地听到耳后有脚步声,偏头回看,见是一位手持扫帚的祭徒,当初被王女欺负的那人,连忙用衣袖擦拭泪痕,起身道:“是你啊,见笑了。” 说罢,张琬没再逗留,匆匆离了原处。 祭徒颔首回应,便再无任何言语,眼见身影远去,目光不善的落在池旁丛草,齿间默念梵唱符语。 原本平静池旁草丛中渐有耸动迹象,那些茂密草团中簌簌抖动针叶,随即从土中挖出灯罩之物。 其中的萤虫尸首显露眼前,祭徒注目观察,而后掩埋原处。 扫帚声声渐远,模糊祭徒身影,只余那握着扫帚的指间环戒泛着微光,隐隐可见陈旧的古老符纹。 午时,膳食署内人来人往,越炘稀奇的看见书呆子,揶揄笑出声:“哎,你今日怎么不回去陪那位圣女大人用膳?” 张琬小口进食米饭,动作微停顿,没好说自己不敢回去,只得嗫嚅应:“怎么,我就不能自己做回主吗?” 越炘忍不住噗呲笑出声,忍俊不禁吹捧道:“那看来你今日能一块吃饭,真是体现独当一面的能耐啊!” 这个书呆子平时是被太阴圣女管教的多严啊? 竟然连单独吃顿饭都成为奢侈,越炘真是替书呆子默哀啊。 张琬隐隐觉得越炘说的话很是浮夸,却也没有多想。 今早跟坏女人闹得那般不合,自己还逃了半日的课,真要回去,恐怕受罚是在所难免的事。 “不过我还以为你听说太阴圣女要入宫的事,所以心里不乐意呢?”越炘抿着酒悠闲道。 “什么入宫?”张琬茫然道。 越炘一看书呆子茫然反应,拉低声说:“据说皇帝中还魂蛊毒,需要至亲之人来解毒,所以太阴圣女需要在十二位皇女之中寻找最合适之人,你竟一点都不知情么?” 张琬摇头,完全没有听到坏女人昨夜提及过此事,执筷扒拉米饭咀嚼,思索道:“既是治病,我有什么不乐意?” 闻声,越炘一口气堵在心口,深深叹息,语重心长道:“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皇长女张妤对太阴圣女的惦记心思吧?” 那皇长女张妤对太阴圣女明显有几分攀交倾慕,这两人若在宫廷里你来我往,那书呆子还不得被抛到九霄云外! 如此一想,越炘更觉得书呆子可怜了。 张琬一听,稍微停顿进食动作,犹豫的询问:“那她什么时候就要入宫治病?” “今早就听闻授课巫史提及此事,你莫非是睡着了不成?” “没有,我逃课了。” 越炘闻言,整个人陷入沉默,心想书呆子也是个人才。 整个祭庙除了书呆子,恐怕没有谁敢这么光明正大不寻半点由头的逃课。 午后张琬跟越炘一块练习蹴鞠,傍晚时分也没有回屋院用膳。 夜间祭庙禁行时辰,张琬悻悻的回到屋院,目光打量屋廊之下没有银灯,暗自松了口气。 巫史倒是一如往常没有半分变化,张琬想问,却又觉得坏女人既然昨晚没提入宫治病,估计本就不打算告知自己,再多问反倒遭嫌。 待张琬沐浴更衣进入水榭,便无所事事的摆弄起铜笛,目光看着夜空水面纷飞的萤虫,虽仍旧感慨惊艳,却再也不愿去抓它们取乐,心里只期盼它们能够自由自在的生活。 幽静之地,笛音缓缓轻响,张琬很是认真练习上回没能在坏女人面前演奏完成的曲目。 待一曲磕磕巴巴停顿时,周遭萤虫竟然都飞的不见人影,张琬面色尴尬,嘟囔道:“真有这么难听么?” 水榭的巫史早已用棉花堵住耳朵,暗自佩服太阴圣女那夜竟然能面色如常听小王女的演奏用膳。 夜幕深时,张琬独自躺在水榭,视线时而看着夜灯,时而看着外边明月,没有半点睡意。 张琬脑袋枕着舒服的软枕,翻身侧耳听着蝉鸣声,脑袋想着白日越炘的话语。 坏女人进宫替陛下治病,想来一时半会是不会回祭庙。 而且坏女人必然会跟皇长女张妤来往,她们若因此而同上一世那般交好,坏女人大抵很快就会向自己提及毁婚吧。 对此,张琬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坏女人最初就曾对自己隐瞒欺骗跟张妤的往来,实在花心的很! 只是,张琬不知该怎么安抚自己的母亲,以免受到刺激犯病。 母亲一直都期盼着张琬能够跟坏女人交好,甚至可以说是殷勤教导都不为过。 想到这里,张琬不禁烦恼的叹息,双手合于身前思绪繁杂,不知不觉间过去半个时辰都毫无睡意。 正当张琬欲翻身寻凉快时,忽地耳旁听闻细索动静,下意识愣住,暗想巫史这时候肯定不会入内才对。 难道是白日里自己埋葬的萤虫,这么快就上门来找自己报仇了么?! 水榭内里很是昏暗,张琬掌心抓住衣袖,耳间细听临近的动静,紧张的连呼吸都险些停止! 忽地那动静声响停在榻旁,张琬只期盼萤虫给个痛快,眼眸紧闭,心跳如雷。 可令张琬意想不到的是榻旁悄然落下细软身影,随即便有馥郁冷香涌动而来,这竟然是坏女人回来了! 坏女人缓慢躺在身侧,而后蹑手蹑脚般的探身而近,半晌却再没有动静,让人困惑不解。 正当张琬以为对方熟睡时,忽地坏女人附耳轻声道:“小王女装睡的本领实在太差,怎么现下还要因为几只萤虫而置气么?” 张琬觉得耳廓痒的很,下意识想要躲避,奈何却已经被坏女人手臂半揽住,完全不得躲闪,只好闭着眼视而不见,闷声应:“我没有置气,只是觉得自己疏忽做了坏事,所以在反思。” 语落,坏女人溢出让人不明所以的轻笑,嗓音平静的自顾道:“萤虫从出生就知晓死亡,又或者说它们会甘愿奔赴死亡,所以小王女倒也不必觉得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 “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张琬耐不住好奇,睁开眉眼,偏头看向坏女人询问。 “萤虫散发的光辉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为吸引繁衍,小王女的灯罩聚集她们需要的选择目标,繁衍本身就会消耗心力加速衰竭进而死亡。”坏女人神情自若的出声解释。 张琬却听的瞠目结舌,面热的难以启齿,声音细小,嗫嚅道:“它们就不知自制些么?” 忽地,坏女人垂眸意味深长的看了过来,显露些许意外,正经道:“我本以为小王女恐怕都不知何为繁衍之事呢?” 这话说的张琬整张脸红的跟柿儿一样,心想没吃过猪肉,难道还没见猪跑嘛! 但凡识字,总会是模模糊糊的知晓大意的吧! 当然张琬解释是不可能解释,探手欲推开坏女人,掌心却被对方握住钳制,根本无力动作,不免惊诧道:“你、你干嘛?” 坏女人面容神态一如既往的镇定淡然,甚至还有几分郑重其事,美目轻转,薄唇吐露的词,却让张琬羞愤到无地自容! “小王女最好不要再犯今日不敬之举,否则往后你我成婚繁衍时,再来求饶示软,可就太晚了。” 这一刻,张琬心间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升起想要跟坏女人同归于尽的念头! 第43章 “你、你怎么能如此无耻!”张琬想要挣脱束缚,却没能成功,只得脸颊气鼓鼓的出声还击。 奈何,坏女人很显然并未受到半点攻击伤害,神态未变,语气平静的反问:“天生万物,自有其道,这些只有数日之命的萤虫,哪怕用尽性命亦要完成繁衍,难道在小王女眼中竟是不耻么?” 这话说的张琬小脸红一阵白一阵,明明中了坏女人的话术,偏生竟无法反驳! 张琬目光迎上坏女人沉静幽深墨眸,其间残留些许夜灯浸染的微光,却只是浮于表面稍纵即逝,完全探究不得半分真切,心神镇定些许的出声:“我可没有说萤虫们无耻,你分明就是在混淆黑白。” 对此,秦婵却不太认同,美目轻转,泰然自若道:“但是在我看来并没有区别,万物不过都是为繁衍生息罢了。” 先前见少女得知萤虫繁衍之事,满是天真姿态,秦婵禁不住逗弄一二。 谁想,少女如此娇羞恼怒,白净脸颊染上天际红霞,那澄澈圆眸间情绪翻涌,光彩照人,煞是悦目。 这才消解秦婵心头因今早少女不乖而郁结的几缕闷气。 虽说少女身娇体弱,实在不便给予更多的处罚,但是现在秦婵明显找到新的处罚方式。 此时的张琬还不知坏女人的恶劣心思,见她语气并不严肃,甚至就像是在说外面的花开了一般随意自然。 可张琬却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目光落向坏女人美玉无瑕的面容,肤匀骨细,宛如一块泛着莹光的冷白玉像,虽是引人注目,却只是一块无情无爱的漂亮石头罢了。 如此一想,张琬才有些理解坏女人的古怪思绪,手腕在她温润掌心试探轻挣了挣,仍旧没有脱手,不免气堵的出声:“人和萤虫当然不一样啊,若是不能相互喜欢,怎么可以做、那等子事?” 张琬到底还是没法像坏女人那般肆意随口的说出那两个羞耻的字。 语落,坏女人却轻抿起好看薄唇,似是发现什么趣事般,眼睫如柔弱翠绿柳枝一般颤颤压低姿态,竟流露出些许风情柔媚,淡笑道:“喜欢,对于小王女而言,很重要么?” “那当然啊,难道你不觉得喜欢很重要吗?”张琬恍惚的应声,困惑坏女人这仿佛听见什么稀奇事一般的神态反应,不禁怀疑自己的认知。 待细想了想,张琬觉得自己的认知没问题,更是肯定的怀疑起坏女人的违和! 闻声,秦婵平缓的摇头,仿佛述说无关紧要的事,淡然应:“圣女的婚约由祭司全权定夺,喜欢么,大抵是从来没有过的吧。” 当初跟少女的婚事是母亲想要王族助力,而张亲王亦需要护住尸胎出世的少女,所以才缔结两家婚约。 从始至终,秦婵更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偶。 而张琬见坏女人说的这么直白无情,顿时哑然无声,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果然坏女人许多认知都跟常人不同呢! 难怪坏女人上一世说毁婚就毁婚,她根本就没有心嘛! “那要是你母亲给你安排一个性格蛮横面容丑陋的婚姻之人,你也会无条件的顺从婚事吗?” “当然。” 话语应答的简短而清晰,张琬一时如鲠在喉,目光看向坏女人沉静面容,完全看不出半点喜恶迟疑。 若是旁人的话,张琬还可能会怀疑对方心口不一,但是从坏女人神态来看,她真是不像在意婚嫁之事的常人。 突然张琬都不知该不该替坏女人觉得可怜! 毕竟坏女人自己都不在意被她母亲控制操办一切,自己再多言,岂不是有挑拨母女关系的嫌疑? 正当内里陷入寂静之时,没想,坏女人忽地又道:“其实小王女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虽是性情过于天真稚气,容貌亦谈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是娇俏可人赏心悦目,还不至于丑陋到不堪入目的地步。” 闻声,张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可因着手腕不得动作,便欲抬起小腿把坏女人踢下榻! 没料到,小腿动作却被坏女人预判,随即便被轻而易举的挟制,张琬全身气力落空,娇嫩嗓音带着些许颤,气恼的出声:“你、你放开!” 这话语说的实在不算威风,反而更像是带着示弱的娇气。 秦婵垂眸看向眼前气急瞪人的小兔子,只觉有趣的紧,清冽嗓音泛着未曾察觉的笑意,很是柔和的出声:“小王女若是道歉,我就放开动作,如何?” 张琬听的却更生气,偏生实在挣脱不开,只得闭眸,字正腔圆的出声:“我才不道歉!” 方才那番轻慢言语,简直就像是在打量称心的物件,坏女人分明就是有意羞辱戏弄自己! 按理该是坏女人道歉才对呢! 语落,张琬闭着眼看不见坏女人的眉目神情,心里稍微没有那么害怕,暗想她有本事一晚上不睡,那就耗着吧! 秦婵俯身看着少女气的呼吸起伏不定,一时莫名其妙。 往日里少女没少表露出对于皮囊美色的喜好赞叹,秦婵才想着以此顺顺她的心。 没想,却把小兔子气成这般模样,秦婵着实是有些琢磨不透。 榻上动静僵持不下,张琬甚至以为坏女人不打算出声。 可坏女人却没有按照张琬的预料,反而忽地附耳,低声道:“小王女知道萤虫是如何繁衍么?” 话语说的没头没脑,雾息喷洒,张琬浑身禁不住颤痒,偏头却躲无可躲,反而露出耳后更多弱处! 张琬气恼的睁眼看着俯瞰自己的坏女人,咬牙切齿般的出声:“我再也不想听到繁衍二字!” 坏女人若有所思的颔首,沉吟应:“既然如此,那就称jiao媾,又或是交尾,小王女选一个如何?” 闻声,张琬彻底陷入沉默! 这是换个称呼的事嘛?! 坏女人,她分明就是故意不罢休呢! 许是因着张琬不做声回应,坏女人自顾说:“萤虫会找寻的萤群中散发着最明亮光辉的萤虫,它们若是互相看中,大抵就是小王女指的喜欢吧,而后便会寻到静谧之地交尾产卵。” 张琬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暗叹作孽啊! 可坏女人声音似山涧清泉般不急不缓的涌动,又如同在念祭祀诵词般正经,颇有几分授课意味,冷静道:“萤虫需要数个小时才能完成繁衍交尾,所以才会力竭而亡,余下那一只萤虫诞下卵,亦会死去,这便是它们短暂的一生。” 本来分神装傻的张琬,忽地听到如此结局,心情有些复杂,更是想起自己逝去的娘亲,皱眉嘟囔道:“生育真是太危险了。”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也许娘亲就不会死去了,张琬一直都是如此愧疚的想着。 坏女人却忽地松开钳制手脚的动作,手臂舒展,掌心轻拍身背,嗓音平和道:“是啊,小王女如此娇弱,往后怕是难以接受生育之苦。” 张琬顿时心神一颤,眼眸睁大的看向理所应当的坏女人,果断拉开距离,怀里抱着薄毯,羞红脸出声:“我才不会给你、你……” 说起来,当初表姐亦曾跟张琬说起此事,没想竟然是真! 语句说到后面,渐而淹没无声,坏女人翘首以盼的无声凝望,美目间浮现微光,薄唇抿紧掩饰笑意,明知故问道:“小王女怎么不继续说了?” 张琬气鼓鼓的看着坏女人,不愿让她得逞,又想起白日越炘言语,出声:“外面有的是人要给你生孩子,你随便去找她们吧,反正我不在意!” 既然坏女人只会遵从她母亲的安排,想必为了绵延血脉,估计她也不在意究竟会和谁生育吧。 张琬可还记着先前坏女人对待婚约冷漠无情的反应呢! 说罢,张琬仿佛不怕热般全身裹住薄毯,整个人机灵隔绝坏女人一切触碰可能,以免她故意朝自己耳旁吹气捉弄人! 那感觉既痒又酥,偏生自己还挠不到,张琬想想都极不喜欢! 许是因着薄毯的隔绝,坏女人无法作乱,一时才陷入静谧无声。 张琬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自顾放松姿态,浓郁睡意翻涌之际,四肢亦渐而松开拢住的薄毯,迷糊间听见坏女人清幽声音,喃喃道:“真的不在意么。” 话语不似疑问,更像寻常低述,语气平淡,却带着些许茫然,真是很少见。 可惜张琬实在困的很,因而没有去睁眼瞧瞧坏女人的神态。 蝉鸣喧嚣,光亮撒落之际,张琬醒来时,水榭空幽冷寂,坏女人早就不在榻旁。 早间用膳时,张琬出神的看着对面空荡荡的席团,险些以为昨夜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圣女呢?” “今早寅时圣女就离屋院回宫。” 张琬顿时听的满面错愕,坏女人起的真早! 盛夏时节,热意奔涌席卷而来,祭庙内的诵读声阵阵响起。 剑术课室内的张琬独自练的认真,手中挥舞着木剑,想起坏女人昨夜轻松钳制自己,深感挫败! 木剑挥动引起的阵阵风声响彻耳旁,隔绝周遭喧哗,自然张琬亦没发现其它王女的错愕目光与非议。 “她莫不是中邪了不成?” “谁知道呢,兴许是被齐王女打败,所以不甘心吧。” 祭庙内一如往常的繁忙热闹,国都帝王宫殿之内却充斥肃杀之气。 祭祀符火焚烧烟雾缭绕其中,却无法掩饰浓郁血腥气味。 张亲王等大臣候在内殿,十二位皇女则离更近,宫奴们端着血碗从屏风内里退离,面上显露畏惧惊悚神色。 而屏风垂落遮掩众人目光,因而并未有人清晰瞧见其间寝榻陛下的病态,只是隐隐见着半坐人影,急声呼:“血、更多的血!” 闻声,众人纷纷伏低身段,皇女们手中握着抽取的符纹血签,不少面露惧怕之色,仿若待宰羔羊。 两位祭祀在屏风内里两侧梵唱祭词,祭卫们摇晃祭铃,声声阵响,太阳圣女燕曦看了眼秦婵,而后先行进行卜卦择选治毒之人。 火光之中龟壳发出裂开声响,死寂殿内尤为突出,宛若狰狞尖锐的低语,亦有巫史记录。 秦婵一身羽白祭袍,周身佩戴贝珠骨珠等符链,如冰雪雾凇傲然屹立,垂眸看向面前符桌,略微心不在焉,耳旁回响起夜间少女话语,仍旧思索不得她的反常。 犹记初见少女之时,她无故猜疑皇长女张妤跟自己的往来密切,为此甚至不惜偷窥。 现在少女却说她不在意自己往后会同谁绵延血脉,如此前后不一,让秦婵都有些怀疑她的转性。 而且秦婵还有些不太满意少女如此态度,哪怕说不上缘由,心间亦不甚痛快。 忽地一声祭鼓响起时,秦婵收敛神色,自顾起身,走向篝火处,投掷龟壳。 卜卦,自然就要解卦,不多时,秦婵探手接过摆放在祭盘的龟壳,同燕曦一道进入屏风,逞给两位祭司。 两位祭司各自解着卦象,燕曦则被女帝颈前活物惊的面色失神,视线落在蠕动的浓绿针叶,隐隐泛着血色,让人完全不敢靠近! 秦婵目光淡然的看向榻上女帝,她面容微微凹陷,泛着不正常的青白,眉目却充斥不相符的精神,更添上几分诡异。 若是少女亲眼看见此等景象,大抵会吓得昏厥过去吧。 传闻能使人死而复生的还魂蛊,其实喜食人血,更喜欢寄居以人身,以根系遍布全身,用以操控行动。 如此蛊物,真不知数百年前是如何被那些太虚大祭司培育而成。 待两位祭司解开卦象,陆续起身奉上卜辞,请奏道:“陛下,今日七皇女是最为合适的引蛊之人。” “准。”寝榻之上的女帝不曾犹豫半分,眉眼里只有对生命的无尽渴望,好似颈间寄生之物对于她并未带来半分痛楚伤害。 可秦婵却以为不然,心间怀疑还魂蛊可能残留某种使人麻痹感知之物,所以女帝才会毫无察觉吧。 这声落下时,寝殿之内的祭卫立即动作,盔甲兵刃碰撞声起,在炎炎夏日里却带来侵入骨髓般的寒冷。 七皇女眼露绝望甚至不曾起身叩谢,便被祭卫任由的脱离前殿。 其余皇女们面面相觑,不敢出声,皇长女张妤眉眼阴沉,心间却思索不得,究竟背后是何人在掀风作浪! 皇女们若是没有强大的诸侯力量支撑,毫无疑问都有可能会被选中献祭! 祭鼓声起,众人俯首,七皇女更换献祭衣物,行进屏风之内,目光看见榻上母皇时,惊恐的转身,便欲退步! 可是祭卫已经探手按住身背,七皇女面如死灰的跪拜在地,声泪俱下,叩拜哀求。 “为何还不上前!”女帝却不容置疑,低沉呵斥。 “母皇,请、请您宽恕儿臣吧。”七皇女完全不敢去看母皇颈间那骇人之物,垂眸颤抖道。 语落,太阴祭司皱眉出声:“皇女所言大不敬,慎言!” 见此,七皇女顿时噤声,视线看向显露不悦的母皇,只得听令跪伏至榻旁。 随即,太阳祭司手持骨刀抵在七皇女掌心,齿间念着咒语,力道渐重。 鲜红血液至掌心滴落之时,七皇女被押着手臂逼近那团还魂蛊,它好似真有脱离迹象,不免满面苍白,惊慌失色! 屏风之外祭卫们念诵声不停,秦婵和燕曦在外各自引导祭铃变化,目光却都注视着屏风内里动静。 还魂蛊,唯一被引出的法子便是以血肉之躯相换,尤其血缘亲近最有可能施展成功。 偌大的宫殿内充斥着梵音幽铃,却全然遮掩不住突兀而凄惨的哀嚎之声! 时日变化,烈日当空的祭庙,某处昏暗内里,同样亦有祭铃在阵阵晃动,激烈而迅猛! 傍晚时分,蝉鸣喧嚣,祭庙铃声幽远响起,廊道之内人群密集,议论嘈杂。 膳食署内的张琬因着练剑食欲大开,正狼吞虎咽着鲜香脱骨鸡腿。 越炘见书呆子饭量大增出声:“你本来就已经是亲王的唯一血脉,祭庙内就不至于这么拼命修习吧?” 若说其它的王女或皇女努力修习,那自然是为争夺族中继承爵位权利。 可是书呆子根本没有竞争对手,而且又跟太阴圣女有联姻,完全足以躺着过完下半辈子。 “我不是为祭庙修习,而是要强身健体!”张琬满面认真道。 “那怎么不见你跟我多练习蹴鞠?”越炘觉得蹴鞠比练剑有趣多了。 张琬一本正经的应:“可是学蹴鞠不能打赢架啊。” 越炘满眼新鲜的探究问:“你想跟谁打架啊?” 语出,书呆子竟然闭口不答,更是让人费解。 “咱两这关系你怎么还藏着掖着啊?”越炘挠心挠肺的追问。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张琬小口喝着鸡汤,很是谨慎道。 越炘被说的更是好奇,探头凑近问:“谁啊?” 张琬压低声音说道:“秦婵。” 语出,越炘险些从凳子下掉下去,探手撑着桌前,瞠目结舌的看着白净乖巧模样的书呆子,暗想她可真是胆大包天! 两人一时无言,半晌,越炘缓过心神的问:“你、你不会也是中了还魂蛊吧?” 否则书呆子怎么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胡话! 秦婵不仅是书呆子的联姻之人,还是王朝的太阴圣女,她是想死嘛! 张琬摇头应:“我看起来像是中蛊的样子吗?” 越炘上下打量,完全不得其解,出声:“现在太阴圣女随同两位祭司在宫里替陛下解蛊毒,她怎么招惹你了?” 张琬想起坏女人那夜的挑衅,执筷夹起素菜愤愤食用,含糊道:“这事说来话长,以后再说吧,对了,宫里治蛊毒的事有新进展么?” 越炘见书呆子不肯详说,亦有些怀疑不靠谱,便没再多问,转而应:“难啊,现在已经献祭三位皇女都没能解陛下的还魂蛊毒,据说她们死的时候,全身肢体跟枯草般干瘪,简直可怕!” 张琬夹肉的动作顿时停顿,转而端起鸡汤,眼露迟疑的问:“那要怎么办?” “十二位皇女,还剩九位,现在大家都只能硬抗着,兴许陛下先熬不过去呗。”越炘有些避讳,低声道,“据说陛下如今每日不食饭菜,只服用新鲜血液,皇室宗族怕是都要遭殃咯。” 语出,张琬喝鸡汤的动作戛然而止,胃里险些泛起恶心,震惊道:“这、这还魂蛊究竟是什么怪东西啊?” 越炘神秘的应:“谁知道啊,大家都在传是天家血脉招惹不祥邪祟,所以才会有如今之罚。” 见此,张琬很是不理解生病跟天罚有什么关系。 不过王朝上下皆崇信鬼神之说,但凡眼皮多跳一下,都要卜卦,如今发生这等事,好像危言耸听亦不过分。 只是前世自己完全没听说陛下出现这等子事啊,张琬不禁怀疑自己莫非太过孤陋寡闻?! 人声鼎沸处,夕阳西下,夜幕悄然笼罩国都,宫廷深殿内里青铜灯盏映射寒光,照落满地阴沉。 两位祭司都留在宫殿以备看护女帝,夜间秦婵陪同母亲一道翻看古籍卜辞,查探医治古法。 宫廷帝王亦有专门的储书,帝王纪就是由宫官编集收藏,按理自然亦有些关于太虚大祭司的笔录。 秦婵细细翻阅每一册竹简,却发现历任太虚大祭司给帝王卜卦都会记录的完整。 唯独三百年前的那位太虚大祭司,竟然基本寻不到卜辞卦象,而当年那位帝王的生平纪中亦没有半点线索,好似有意抹去一般消失的干净。 秦婵疑惑之时,视线落在极其不起眼的记录,幽深眸间略微显露几分意外。 此时主座之上的太阴祭司疲乏的揉眉,心情不悦的质问:“你既然怀疑河神庙另有作恶势力,为何不早些交代?” 否则如今或许亦可以早些应对偷袭之人! 秦婵收敛心神,视线迎上母亲一贯的冷漠面容,沉静道:“那时女儿本是想留守人手在河神庙守株待兔查探究竟,不料被巫长史撤离,没有确凿证据,空口推测,实在有欺瞒之疑。” 语落无声,巫长史身形一顿,左手短缺的五指,隐隐泛疼,连忙跪伏认罪。 若是早知太阴圣女竟然料到河神背后另有敌手,巫长史那时绝对不会贸然行事! 太阴祭司闻声,亦只得收敛不悦,皱眉看向瑟瑟发抖的巫长史,叹道:“罢了,现在当务之急要找到施展还魂蛊之人,否则献祭之策只会被打断破坏。” 秦婵视线转而落在竹简之上,平静道:“母亲,恕女儿直言,下蛊之人术法高深,又非太阴与太阳两派术法,恐怕只能是跟太虚大祭司有关。” 语落,巫长史一惊,太阴祭司亦是沉郁气色问:“你的意思是?” “此人若是为三百年前太虚大祭司而复仇,那么母亲恐怕亦应当小心。” “王朝三百年来都相安无事,怎么可能凭空冒出太虚大祭司的复仇者?” 语出,太阴祭司忽地神色微变,抬手屏退巫长史,目光审视的看向秦婵问:“你还知道些什么?” 秦婵并不怀疑母亲的提防戒备,神情淡然的应:“女儿知晓并不多,只是怀疑三百年前太虚大祭司是被多方势力的绞杀,如今恐怕来者不善。” 太阴祭司神情并未放松的看着自己这位心思越发灵敏深沉的女儿,既是满意她的优秀,又是警惕她的厉害,思索道:“根据历代太阴祭司传承下来的秘闻,当年太虚大祭司确实有可能逃脱你所猜想的绞杀,只是一直无人找寻踪迹,因而有的祭司怀疑她伤重不治死去,而有的祭司怀疑她在大火之中使用古老的法术逃出生天。” 可这些实在太过久远,太阴祭司都不甚清楚了解三百年前的经过。 秦婵听到古老法术之时,想起少女曾经因好奇两种古老术法而逃课的事。 朝暮术和涅槃术,这两种连秦婵都觉得只是传闻的术法。 三百年,莫非真跟两种术法相关联么? 现下秦婵还不得而知,因而并未多言。 夜幕深时,秦婵恭送母亲离开,独身站在宫廷长廊,夏风燥热,残月高悬,本该是静谧之时。 秦婵却微弱的听到丝竹之声,目光投落并不远的太阳圣女燕曦屋院,只见有三两宫卫候在廊道,很显然是皇女来访。 现下的女帝为了活下去,已经渐而有些疯魔。 这些曾经尊贵无比的皇女们,眼下为了另寻活路,不被献祭,已是惊弓之鸟。 原本秦婵还不曾理解下蛊之人的用意,如今才有几分领悟。 三百年前那位太虚大祭司也许最恨的不是背叛她的两位属下祭司,而是当年的女帝。 所以才给如今继承血脉的女帝,施展至阴至毒的还魂蛊,对方明明已经可以一击毙命,却又故意不让女帝丧命。 反而利用死亡的危险,将女帝变得不人不鬼,甚至主动的残害骨肉。 极致恐惧,往往才是惩罚和报复的乐趣。 秦婵不禁更好奇当年那位女帝究竟为何抹去那位太虚大祭司的生平。 正当秦婵思绪纷飞时,忽地那方屋院窗户轻展,其间香艳皮肉景象展露眼前,靡靡之音,更是明显。 秦婵垂眸仿佛在看牲畜jiao媾般场面,幽黑眸间*沉静而死寂,全然没有半分波澜,只觉无趣至极。 夜色深处,国都祭庙内一片安宁祥和,明亮繁星倒映在水榭池面,犹如星镜。 水榭内张琬吹着铜笛,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些萤虫逃离,泄气的停下吹奏,整个人散漫躺在矮榻,长发撒落在身侧,嘟囔的念叨:“真是无聊啊。” 坏女人不知是忙碌还是别的缘故,好些日都不再回祭庙,更别提陪同用膳。 一切又好像回到坏女人没有被软禁前的时日。 半晌,张琬只得闭着眼酝酿睡意,没想水榭里却忽地出现细微动静! 张琬耳朵耸动的翻过身,眼眸借着夜灯张望内里纱帘,视线落在其中一道颀长窈窕身影,面上意外之余浮现不易察觉的喜色,连忙爬坐起身,出声:“我都看到你,你还不出来吗?” 语出,张琬觉得自己说的不妥当,可是想改口,却已经不可能。 坏女人一身锦白夏裳,从纱帘处走入内里,步履从容,姿态优美,神情淡然道:“原来小王女一直在等着我么?” 闻声,张琬小脸一热,顿时不想理她了! 随即张琬自顾躺回矮榻,嘴硬的出声:“才没有,你走路的声音吵着我睡觉了。” 说话间,张琬却已经不由自主的往里腾着位置让给坏女人。 可坏女人却并未落座榻旁,而是垂眸俯瞰,那双沉静眉目里有张琬看不透的东西,像雾像云,变化莫测。 秦婵视线停留在散落柔顺长发赤足躺在矮榻的少女,洁白内裳如花瓣一般层层叠叠散落周身,她那青涩稚嫩面容像极枝头的春桃,明眸似漆画点缀,此时正清灵茫然的看着自己,让人想要摧残,却又忍不住怜惜,心口纠结处透着些许酥软。 突然间秦婵想起先前在楼阁之上看见些皮肉景象,视线意味深长的重新流转在少女周身,细细打量。 少女衣带系的松垮,连带领处露出些许白净,裙摆亦动作而露出青白脉络的脚踝,以及那随意叠放的小巧赤足。 秦婵想起自己曾替少女治过脚伤,可现下看来,她真是身段渐而抽条,连带足背亦显露明显曲线,好似数日不见,她就已经大变模样。 如此一想,秦婵更是看的认真,以免自己不经意间错漏她的万般变化。 忽地那赤足轻移藏于裙摆,秦婵暗叹可惜,随即便听到少女脆亮声音唤:“你是在发呆吗?” “没有。”秦婵缓缓落座榻旁,并未同往日般躺下。 因为今夜秦婵本只是想来看看少女,并没有想要逗留,因而没有沐浴更衣。 张琬仍旧躺在矮榻,目光仰望打量坏女人神情,却什么都没看出来,只得放弃观察,自顾出声:“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治毒遇到麻烦了吗?” 坏女人身姿如雾中仙鹤一般傲然挺立,垂眸淡然看了过来,颔首道:“大抵是吧。” 这回答有些模棱两可,让张琬怀疑她并不想多谈,便没再多问。 可是大半夜坏女人就这般不声不响的坐在榻旁,张琬实在很难视而不见,只得又道:“那你怎么不躺下来休息啊?” 语落,坏女人没有立即应声,好似不太情愿的样子。 张琬,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多嘴! 正当张琬打算不管坏女人时,她整个人似是簌簌收拢洁白羽翅垂低纤长玉颈的仙鹤,稍稍褪去些傲然疏离姿态,平躺在身旁,语调甚是惬意的出声:“既然小王女这么想的话,那就只能勉为其难的答应。” 语出,张琬深吸了一口气,才忍住想要抬动小腿狠狠踢她下榻的心思! 第44章 夏日清晨亮的很早,卯初,天际朦胧撒落光辉。 热意悄然翻涌,几缕乌黑发丝因细汗而紊乱贴在面颊,张琬下意识翻身,手臂随意舒展,意外的,有些空落落。 张琬察觉不对,迷糊的睁开眼,坏女人正自顾系着身前纱衣细带,玉颈低垂,姿态美观,明明宛若神女般不可侵犯,却又透着淡冽泠然的诱惑,如云雾般缥缈不定。 眼看坏女人好似要起身离榻,张琬没看够的暗叹可惜,嗓音带着沉睡残留的闷哑,因而略显娇气的唤:“你不一块等我用早膳再去宫里吗?” 闻声,坏女人眉目低垂而来,黑眸似幽潭般深不可测,语气却轻柔道:“现下还早,小王女再睡会吧。” “哦。”张琬眨动迷蒙涣散的眼眸应声,仍旧仰躺睡姿的看着坏女人,才发现水榭内里光亮,确实跟自己往日醒来时要弱许多。 因而张琬不算太清醒,脑袋更是迟缓,所以显得分外安静,而所谓看似乖巧的注视,其实正在跟昏沉睡意作殊死斗争。 秦婵垂眸凝望少女绵顺柔软模样,指腹轻触贴在她温热面颊的俏皮发丝,细细梳理。 少女并没有任何动作,明眸里凝聚困顿睡意,好似蒙上水雾,看的人分外心软。 因而秦婵唇角不自觉的轻扬,齿间念着繁琐咒词,停顿时,缓和道:“睡吧。” 话音飘落,少女的乖顺眉眼在一瞬失去光亮,整个人呼吸匀称的陷入沉睡,秦婵视线落在她耳后盘旋的傀儡蛊,眸间流露满意神色。 光亮朦胧,蝉鸣此起彼伏,张琬再次醒来时,坏女人早已经离开,连同榻旁都没有残留半分温度,完全记不得自己怎么又睡了过去。 昨夜坏女人除却最初说的话不太中听,并没有过多言语,她反倒真像是累了般回来休息。 看来还魂蛊,真的是很厉害,否则怎么连坏女人都会觉得困难而如此疲倦呢。 思绪纷飞,张琬不知觉间忘记时辰的变化。 悠扬的祭铃响彻祭庙外殿,廊道之内的张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回笼觉睡过时辰! 箭术场,张琬探手拉弓放箭,总是不得要领。 眼看箭靶又一次落空,张琬正欲再次抽取箭支,没想忽地一支锋利箭矢没入自己箭靶! 王女齐锌狠狠嘲笑道:“我今日心情愉悦,免费送你一分。” 语出,不少王女窃窃私语,更有笑声溢出,分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张琬看向自信满满的齐锌,心知她并非好意,因而并未搭理言语。 而齐锌亦没有在意,探手抽出两支箭,自顾拉弓,宽袖手臂一刹那筋脉血肉膨胀,连同脖颈亦血脉浮现,顿时嗖嗖声齐发! 那两支箭射中箭靶中心,顿时引发全场沸腾热议,张琬亦是看的不可思议! 这个齐锌平日虽是箭术厉害,但是从来没有这般夸张! 张琬不禁怀疑眼前的齐锌,她莫非是假冒的不成? 待练习结束,众人恭维着齐锌离开箭术场,张琬迈步走向箭靶,探目查看,抬手欲拔出箭支,才发现两箭支竟然穿透箭靶,力道简直恐怖如斯! 午时人来人往的膳食署内,张琬同越炘用膳,面上略带羡慕的念叨:“如果我也能像齐锌那般进步神速就好了。” 越炘嬉笑的安抚道:“齐王的封土是广袤草原,那里是天然的猎场,齐王女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别太泄气。” 张琬尝着烤制的鱼肉,执筷挑着刺,好奇出声:“那你可以用两支箭把箭靶射穿么?” 语出,越炘笑容有些僵停,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声,迟疑问:“你确实说的是把箭靶射穿,而不是射中箭靶?” “我确实我说的是用两支箭一块把箭靶射穿,所以你行吗?” “我觉得这不是行不行,简直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事嘛!” 越炘本来以为书呆子说那位小齐王女箭术厉害,只是相较于她自己那脱靶箭术而言。 谁想,竟然会是这么离谱! 哪怕是双十年华的高深箭师,亦很少能有如此精湛迅猛箭术。 更何况那位齐小王女跟书呆子都只是豆蔻年华的贵族少女而已。 张琬见越炘这般反应,心里才觉自己的惊讶,并不算浮夸,执筷夹起鱼肉,细细品尝,思索出声:“那有没有可能是齐锌修习增强箭术的奇门秘术呢?” 越炘忍不住大笑,目光滑稽的看向天真不切实际的书呆子,打趣道:“如果真有这种厉害的术法,那位圣女大人还不立刻给你安排上啊?” 闻声,张琬并不知越炘的调侃,只是想起自己体内的傀儡蛊,摇头应:“我才不要,还是踏踏实实的练习训练吧。” 现在张琬真心觉得蛊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上回见识还魂蛊的真面目,现下更觉得可怕! 如果可以,张琬真的不想自己体内待着一只蛊虫! “说的对嘛,午后我带你去蹴鞠,保证带你掌控全场!”越炘笑道。 “好。”张琬很是配合的应声。 时节入夏,祭庙午后的课程大多减少,因而落下不少空闲时间。 蹴鞠场上越炘一如既往的带着鞠球驰骋纵横,仿佛如入无人之境般畅快自在! 张琬在观台饮茶张望,觉得越炘这局多半又是她稳赢。 可是紧接着一个人,却突兀的打破越炘的强势控场。 那人身量跟越炘差不多高,面相清秀,气质却沉闷的很,往日两人亦常一块比试,不过她总是输。 虽然越炘时常赛后笑她技不如人,但是这人却从不还嘴,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忽地,一个鞠球从那人脚下运出,越炘连忙去截,抬动的右脚蓄势待发触鞠球,整个人却突然之间栽倒在地。 张琬看的只觉诡异,越炘都已经运到鞠球,她怎么突然摔倒呢? 而因着张琬看的认真,并未注意到暗处亦有人观望,那人指间的环戒微微散发光芒,而后掩藏袖袍之中。 张琬本是担心要起身,结果却见越炘单腿起身,玩笑般出声:“今个累了,你们几个继续玩吧。” 说罢,越炘摆手避开多人搀扶动作,自顾走近,好似没多大事的样子。 张琬见越炘走近坐回身旁,她明显面色苍白几分,呼气沉重,冷汗直冒,疑惑的出声:“真的没事?” 越炘摇头不复先前姿态,呲牙咧嘴的叹道:“怎么可能没事,疼、疼死我了!” 这表情逗的张琬没忍住,弯眉笑出声,不解问:“那你刚才还那么的镇定自若?” “当然是为了面子啊,快扶我去找巫医!” “好吧。” 两人这般绕过廊道来到巫医署,巫医替越炘处理脚伤,张琬本欲起身避讳,谁想她抓着自己衣袖不放,才只得陪坐一旁。 这一看,张琬才发现越炘的右脚背肿得异常明显,伤处似是被重物砸中般落了淤青。 别问,张琬为什么知道这么清楚。 当初被祭球砸中的左脚背,张琬想想,还有些隐隐作痛呢! 巫医探手检查,而后用竹节裹着上药,颇为严肃道:“虽是未曾断骨,但恐出现骨裂,还是静卧为妙。” 语出,越炘傻眼的显露担忧道:“骨裂,真的假的,我的右脚不会成残废吧?” 巫医摇头应:“现下不好说,王女方才应该让人抬来才是,实在不该逞强。” 张琬见此,心里有些懊恼自己没能劝住越炘。 待巫医放下帘布去往别处,张琬偏头看着越炘麦色面容上不复平日嬉皮笑脸纨绔模样,还有些不大适应,迟疑出声:“你别担心,巫医只说有可能,兴许没那么严重呢。” 闻声,越炘亦收拾起情绪,整个人躺在竹榻露出一个不太自信的笑,自我安慰的应:“说的也是,我这人运气一向很是不错,应该不会这么倒霉。” 对此,张琬没好多说,只得颔首。 说起来,自己的运气一向不太好,该不会牵连到越炘了吧。 语出,两人默契的陷入寂静,只余窗外烈日,流转变化。 张琬倒着茶水递近给越炘,活跃道:“你刚才是怎么突然摔倒啊?” 越炘接过茶盏痛快饮尽,眉眼显露复杂神色,困惑道:“我也很奇怪,那个鞠球的力道特别重,简直就像石头一样砸在脚背!” 所以越炘整个人直接倒在地面,右脚更是一瞬间疼的抬都抬不起来。 张琬一听,亦觉得越炘当时的反应像极自己伤脚时的模样,思索道:“那个人平时运球有这么厉害呀?” 越炘摇头应:“绝对没有,越青她蹴鞠玩的很一般,不过她不是技术不行,而是跟你一样身体不大好,体力差。” “这个姓氏,她是你家亲戚吗?”张琬好奇问。 “她是我姑母跟一个婢女所出,准确说的话,还是堂姐呢。”说话间,越炘把茶盏递近,眼眸恢复狡黠,“你给我倒些酒吧?” 张琬无语的看着贪杯的越炘,摇头应:“饮酒,会加重伤势,影响药效,你喝茶吧。” 越炘看着手里满满一杯茶水,倒也没有不悦,爽快饮尽,喉间发出饮酒般的咕噜喟叹,自我欺骗道:“好酒!” 对此,张琬很是震惊,心想她这到底是被鞠球伤了脚,还是被伤了脑子啊? “说起来,越青她跟你也有些关系。”越炘饮着茶盏出声。 “可我不认识她啊?”张琬茫然道。 越炘促狭般眯着眼笑了笑,打趣应:“难道你竟完全不知你的那位圣女大人,她逝去的娘亲就是一位越氏贵女么?” 张琬一听,有些懵,摇头道:“不知。” 关于坏女人的家事,张琬若无必要是不会去特意探听知晓。 所以关于坏女人的娘亲,张琬还是第一次听到人提及。 细想,张琬甚至没从坏女人嘴里听她提及自己的娘亲,哪怕一回都没有! 这可真是不太寻常,甚至像是蒙上隐藏面纱的感觉。 越炘见书呆子一脸茫然,便卖关子道:“这里头的水深着呢,你不知亦是常事。” 张琬回神,目光看向越炘,询问:“莫非是太阴圣女的娘亲发生什么不幸么?” “这与其说是不幸,倒不如说是太过幸运,因为那位越氏贵女当年被太阴祭司亲手献祭给神灵。” “献祭!” 这话说的张琬顿时没了期待,满眼只有抵触畏惧,匪夷所思道:“我不明白太阴祭司祭杀太阴圣女的娘亲是什么幸事。” 为了传说虚无的神灵,竟然这般残害至亲之人,简直令人发指! “这其中说法纷纭复杂,有的说是太阴祭司为向神灵表诚心才献祭妻族,有的说是越氏贵女僭越规矩触怒太阴祭司,总的来说可以证明一点,那就太阴祭司必定厌恶这门婚事。”越炘不解书呆子的心思,亦没有多想,压低声音,“当年越氏姑母那一派嫡系血脉近百人献祭,我母亲幸好是旁支血脉,才经提携而上成为越王,而越青因为是婢奴所出,未曾登记上报,侥幸存活,母亲就将她寄养名下,可见太阴祭司当年有多狠,几乎是寸草不留啊!” 闻声,张琬顿时沉默寡言,暗想自己将来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吧?! 正当张琬心思复杂,忽地听闻外边传来脚步声,便偏头看向来者。 越青一身灰蓝衣物,周身并无珠宝玉石配饰,束发木簪,很是简朴,面露愧疚,俯首参拜道:“王女,失礼了!” “没事,只是受了些小伤而已。”越炘收拾情绪,不甚在意道。 张琬意外越青的厚重礼节,暗想同是越氏女,她却近乎奴仆般姿态,视线落在她清秀面容,细看眉目之间倒真有一两分跟坏女人相像。 不过越青体态太过卑微,眉目里亦只有忧虑惶恐,完全没有王侯贵女的气度,更别提像仙鹤般傲然俯视一切的坏女人。 因着有越青留下来照顾越炘,傍晚时分,张琬告离。 夕阳斜落庭院,增添些许颓靡,从廊道独身穿过的张琬,想着越炘说的话,又想着越青的脸,而后想起坏女人因献祭逝去的娘亲。 那个人能够生出坏女人这般天姿国色般的样貌身段,想来容貌亦不会逊色常人。 越想张琬越觉得太阴祭司实在是可恶的很! 先是把坏女人的娘亲献祭,前些时日还想把坏女人献祭,太阴祭司她简直就不是个人! 正当张琬心里腹诽不平时,没想到廊道内出现一位赤色衣物的祭徒,眼露意外道:“好巧,你今天负责清扫这片地方么?” 那祭徒手里握着扫帚,微微颔首,周身沐浴着如血色般的晚霞之中,让张琬看不真切神情。 语落,祭徒从掌心递出一方褐色瓷瓶。 见此,张琬不解,因而并未去接,疑惑道:“这是做什么?” 祭徒伸展的右手并未收回动作,却也不回话,让人猜不透。 张琬仰头看见她的脸,隐隐感觉说不上来的奇怪,她的肌肤很是紧绷,仿佛一张用力扯住的上等丝帛,光滑的没有一丝褶皱,特别像假面! 心间冒出如此惊悚想法,张琬回了心神,暗叹失礼,连忙移开目光出声:“如果是为答谢年初的救助,请不必如此客气。” 祭庙里的祭徒大多很是辛苦,又因着身份卑微,若是碰上脾性不好的王女皇女,挨打受训是难免的事。 因而,张琬更不想增添对方额外的负担,便又多言解释道:“那日我出言帮你不是为谢礼,天色不早,你自去忙吧。” 说罢,张琬便欲侧身离开廊道,没想对方却猛地拉住张琬手臂,力道极重,甚至有点疼。 张琬疼得倒吸了口气,抬眸欲说,却见对方开口道:“它能使王女像她们那般达成所愿,哪怕百步穿杨,亦不在话下。” 祭徒的声音有些说不上来的沧桑,完全不符合她现在的样貌。 如此一想,张琬更是害怕,目光迎上她那似窟窿般的眉眼,宛若干枯的树洞,其中只有无尽的黑暗。 自己若是拒绝的话,她该不会掐死自己吧! 张琬还没来得及应声,祭徒把褐色瓷瓶放在张琬的掌心,随即拉开距离,自顾离去。 须臾之间,夕阳骤然消失天际,她的身影亦藏匿暗处不见踪迹。 而张琬只感觉到周遭阵阵寒意,暗想这个人绝对不是寻常祭徒。 她方才的举止神态,根本没有半点对王女的畏惧谦卑。 张琬垂眸看着掌心褐色瓷瓶,莫名畏惧的很,抬手将其扔在廊道外的草丛,随即恐惧的小步跑回屋院! 夜幕中的屋院内里,张琬心不在焉的独自用膳,执筷夹着爽口鲜美的鹿茸菇食用,脑袋想起奇怪祭徒的那句话,她们是谁? 难道齐锌也是服用祭徒给的瓷瓶之物,所以才会突然实力大增?! 那自己刚才丢掉的东西,岂不是件宝贝! 说不定,可以给越炘治疗脚伤呢! 王公贵族女若要继承爵位,仪表体态自是不能出现明显的损伤。 坡脚,怎么看都是个不小的问题。 巫史于一旁服侍用膳,眼见小王女一会唉声,一会叹气,闷闷不乐的陷入思索。 看来需要及时汇报给太阴圣女啊。 而此时宫墙内的宫廷,巍峨殿宇内里,青铜宫灯摇曳,屋院外的二皇女张滢请见无果,面色不佳,只得再次出声:“还请禀报圣女,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待。” 语落,屋院内里调笑之声不停,张滢目光看向其中,心知如今已经有好几位皇女接连巴结太阳圣女,心里更是焦急被冷落抛弃。 夜幕深时,燕曦仅着一件红纱裹住妩媚玉身,仰头饮尽酒水,垂眸看向屈膝脚下的五皇女,满是睥睨不屑,轻笑一声:“今夜就到这,退下吧。” 五皇女衣裳不整的恭敬应:“是。” 待殿内落得安静,燕曦眉目略显困乏,侧卧矮榻,懒散道:“让她进来吧。” 祭徒领命,将二皇女张滢带进殿内,而后退离。 “圣女,现下母皇如此情况,想来哪怕皇女们都献祭亦于事无补,还请指明活路!”张滢请求般跪拜出声。 “二皇女,本圣女已经很是照拂你,难道如今还不知足?”燕曦指腹轻逗弄腕间的小蛇,不曾怜悯半分的幽幽出声。 张滢闻声,如坠冰窟,面色苍白的跪在原地,思索道:“圣女之恩,自不敢忘,只是皇室女,并不只有皇女,母皇的姐妹,她们都是同宗同族的血脉,如今总不能把将来继承皇位的皇女都献祭吧。” 语出,燕曦忽地动作一顿,眼眸饶有兴趣的看向张滢出声:“说的有几分道理,皇姓诸侯王不比异性诸侯王数目少,其中的张亲王是陛下胞妹,想来更是血缘至亲。” “可张亲王替陛下协理朝政多年,又兼任太宰一职,不仅同大臣诸侯关系匪浅,还是太阴祭司的姻亲,这恐怕难成啊?” “若是不能成的话,那就让其女替母,想来亦是可以操作一番。” 而且燕曦还能以此看看秦婵那张傲然漠视一切的面容,是否会露出什么不一样的表情。 痛苦,不舍,嫉恨,又或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呢? 燕曦当然希望能够以那位小王女来要挟秦婵,最好取得些不一样的反应,否则真是无趣啊。 毕竟这世上有什么比让高傲之人低下头颅卑微求饶,又或是落泪心碎,更有快感呢。 张滢一听,才知太阳圣女盯上的是亲王之女张琬,暗自庆幸,这回若把其它皇室王女一并牵扯,只要自己熬过劫难,哪怕已经断了一只手,将来亦有希望继承皇位,毕竟现在皇女存活已经是寥寥可数! 夜空繁星无声交映,黎明之初,幽深宫殿内里祭祀仪式伴随祭铃声响起,篝火跃动之时。 凄厉惨叫声戛然而止,殿内仅剩的四位皇女面面相觑,二皇女更是止不住的颤抖,视线落向那位服侍太阳圣女的五皇女尸体,耳旁回想昨夜嘱托言语。 若是不能配合行事,恐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两位祭司再怎么暗中争夺,总会有属意的继任皇女,治毒献祭,不过是顺势而为的绞杀罢了。 于是二皇女起步上前参拜道:“母皇,儿臣以为单靠皇女恐怕不能比上跟母皇同胞出生的天家血脉,或许应当从先帝册分的皇室王中一同择选献祭,更为灵验!” 语落,王公大臣噤声不语,目光却都不约而同的看向出任太宰的张亲王。 这位亲王是陛下一母同胞的胞妹,真要论血缘,恐怕朝中无出其右! 屏风之内的女帝呼吸缓慢,眉目神情陷入固执贪婪,面色发青的出声:“此事需卜卦闻灵,两位祭司觉得如何?” 语落,两位祭司相互对望,并没有异议,应道:“是。” 见此,燕曦眉眼显露悦色,咄咄目光直逼秦婵那方,去年没能弄死那小王女,今年看她又如何死里逃生! 秦婵毫无避讳的迎上探来的锐利目光,峨眉微蹙,视线落向女帝执拗面色,暗叹不妙。 如果真因此牵扯整个皇室血脉,那少女一定会是其中之一的献祭者。 或许这才是燕曦授意二皇女今日所言的真实目的。 朝阳东升,热意浸透宫卫衣物,宫殿内里却幽冷异常。 篝火跃动,两位圣女共同抛掷数枚龟壳,燕曦目光看向秦婵,她却垂眸直直迎上祭鼎内汹汹滚烫火焰,仿佛完全不觉盛夏难耐热意,面色如常,让人看不清半点思绪心思。 祭鼎之中的龟壳被烧裂开的声响,细微却又格外清晰,仿佛无形鞭挞般触目惊心。 此时殿内的张亲王沉着脸,面颊流淌着冷汗。 猩红篝火之中隐隐跃动幽蓝泛紫光芒,渐而模糊殿内狰狞肃杀光景。 殿外高升的红日,犹如灼烧般的不遗余力的烘烤国都之内的行人。 原本正处于庄严肃穆诵读的祭庙,忽地太阴太阳两队巫史祭徒,疾步行进廊道,分散进入课室,宣布召集卦象择中的皇室封王之女入宫圣令。 而此时在廊道丛中找寻的张琬,却没能找到那褐色瓷瓶,困惑挠头,呢喃道:“难道我力气那么大嘛?!” 待寻遍附近丛间,张琬热得小脸通红,只得去外殿巫医署看望越炘。 没想却撞见押解王女的巫史祭卫们,廊道课室议论纷纷,渲染危险气氛。 张琬虽是不解,一时却也寻不到可以相问的人。 没办法,谁让祭庙内的人大多避讳自己呢。 刚转头,却看见不远处的越青,张琬踏步上前问:“这是怎么了?” 越青颔首退避姿态,恭敬的应:“回王女,据说是陛下择选皇室封王来献祭治毒,今日择选十一位,她们便只得献上膝下一位王女。” 闻声,张琬没想到越炘那时说的玩笑话,竟然真的灵验! 自己,不会这么倒霉的吧?! 午后那十一位皇室王女的事传遍祭庙,巫医署内的越炘亦露出些许畏惧面色,念叨:“真是太过疯狂,皇室的那些王被陛下逼的只能拿她们的女儿来抵命。” 血肉相残,竟然只是为给皇帝续命,简直就是在用人命击鼓传花。 张琬坐在一旁担忧的应:“如果封王的女儿都献祭完了,那怎么办?” 语落,越炘停顿的看着张琬,犹豫道:“那就只能献祭王了吧。” 诸侯王的嫡系族血脉尚且可以绵延百余人,想来整个先皇室流传的血脉应该比如今十二个皇女数目更充足。 只不过皇帝现在似乎病入膏肓,竟要拿整个皇室来献祭续命,实在是骇人听闻! 张琬一听,联想到母亲亦有可能面临同样的危险,面色顿时煞白。 自己绝对不能接受母亲被献祭! 这日祭庙内充斥不安的气息,夜幕降临时,蝉鸣喧嚣不减,宫殿屋内满地酒盏破碎,燕曦气恼道:“可恶,明明十二枚龟壳,怎么可能就少了张琬的呢!” 祭徒祭卫们纷纷跪伏,二皇女亦不敢吱声。 燕曦愤愤坐在矮榻,完全不明白整个卜卦仪式都在自己眼皮底下,秦婵她又未曾事先得知,怎么可以做到如此悄无声息的地步! 那可是在烈火之中焚烧的龟壳,绝对不可能无翼而飞! “查,再去查!”燕曦咬牙气恼道。 “遵令!”祭徒祭卫们连忙动作。 而宫殿地面侵落的酒水,宛若池面,微微映衬摇曳烛火光辉。 光亮景象朦胧转换时,水榭外池面清晰倒映烛台庭院。 张琬难得没有用晚膳,独自躺在水榭,更没有心思练字吹笛。 此时的情况,张琬觉得自己应该找寻坏女人询问献祭事宜。 又或者请求她不要让母亲被选中献祭,实在不行,自己亦是可以替代母亲参与献祭。 如此思量,张琬心绪才安定些许,便撑起身打算去备笔墨,修书一份让巫史赶紧送去宫廷! 可张琬还没出声唤巫史,水榭池旁外的廊道,隐隐浮现银灯光亮,正由远及近往这方而来。 坏女人,她回来了! 张琬难得下榻出水榭去迎接坏女人,步履急匆匆的穿过纱帘,巫史面上都难掩惊讶之色。 “你可算回来了,我……!”张琬急切的出声,视线迎上坏女人凝重面色时,话语戛然而止。 秦婵美目轻转,视线落向少女期盼中带着忐忑的面容,而后落向她踩的木屐粉嫩赤足,峨眉轻挑,语气淡然道:“你们退下。” 少女,真是一点都顾忌外人前的仪态啊。 “是。”巫史犹豫的将手里端的物件放置一旁,而后恭敬的退离水榭。 张琬被坏女人目光打量的有些莫名其妙,鼻尖嗅到淡淡血腥味道,却又寻不到伤处问:“你,受伤了吗?” 语落,坏女人神情淡然的颔首,随即抬起垂落宽袖之中的玉手,漫不经心般的展露眼前道:“小王女,想看?” 这话说的就像吃饭喝水般自然,可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素白掌心,那不规则的伤处透着焦黑的血肉,细看竟是整块皮都没了,狰狞的触目惊心! 张琬不忍直视的移开视线,转而看向若无其事的坏女人,尽力平复心境,声音却仍旧忍不住颤的唤:“你、不觉得疼吗?” 这声音里的颤并不只是于心不忍的怜惜,更有说不上来的气恼愤怒。 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的伤处,会是如此漠然视之的反应呢? 难道坏女人真就置生死于度外了么? 她,怎么可以对自己都这么的残忍! 语落,坏女人并未立即应答。 她轻眨着幽深沉敛的墨眸,其间无风无浪的平静,好似不可窥测的云团,却忽然间倾落微弱却明媚的晴光,颇有几分愉悦的意味。 张琬被看的更是堵气,便打算让坏女人去找巫史包扎伤处,以免自己看的既不忍又愤怒! 没想,坏女人却薄唇轻启,嗓音透着些许慵懒轻慢,悠悠道:“本来不觉疼,现在么,好像又有些疼,所以小王女要对我负责。” 张琬错愕的看着满脸正经的坏女人,心想她说的话,自己怎么就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第45章 卜卦,是秦婵幼时最重要的一门修习课目。 而祭祀之中的卜卦,首先是要学会对祭龟的处置。 五岁时,秦婵就在龟室里已经极其娴熟的学会如何用尖刀利器分离取出完整龟甲,用以卜卦。 祭祀,多数用龟腹甲,极少数会用龟背甲,修正打磨,进而钻凿。 龟壳焚烧出现的纹路为兆纹,其中有着各样卦意,以竖为干横作枝,天干地支,左右吉凶,变化无穷。 不过若是制龟甲者技法娴熟,可控制钻凿位置深浅,而提前预备获悉卦象。 这些兆纹被秘密的归类划分寓意,秦婵自小就要将其熟背于心,绝不能有半点差错,否则便是分神不敬,母亲亦会施以处罚。 久而久之,秦婵可以仅听卜卦时龟壳焚烧时声音的长短急缓,便可以分析对方想要钻凿过的卦象兆纹。 因而当白日宫殿祭鼎灼甲卜卦时,秦婵双目注视滚烫膨胀烈火,便是要在众人之前,先行分辨出太阳圣女燕曦准备的那处关乎少女生死的龟甲。 幸好秦婵及时发现那处灼烧裂开的龟甲,才会在捞取入祭盘存放时,将其悄无声息的藏于掌心。 那于烈火之中焚烧的龟甲,犹如烙铁,*几乎一瞬之间就烫伤肌肤,可秦婵献上祭盘时,却不曾皱动眉头,神态自若,无人察觉端倪。 因而当秦婵目光看向少女明明满面关切不忍,却又莫名气恼不悦的神态时,心间只觉有趣,更存留些许庆幸。 幸好没能让燕曦因此而献祭少女,否则自己必定会少了许多趣味。 思量至此,秦婵收敛心神,眉目间流露几分少见的柔弱,轻声道:“莫非小王女不愿负责,打算这般袖手旁观么?” 话语说的极为无辜,可是秦婵知晓自己并非是因伤处痛苦,而如此惺惺作态。 真要细究的话,大抵是秦婵期待少女更多有趣反应,纯属好奇罢了。 这般软声软气的柔美模样,让张琬心神一晃,硬生生把先前嘴里想询问的话咽了下去! 张琬视线从坏女人的姣美面容,转而落下她半抬的狰狞伤手,其间血肉未干,心有不忍的应:“行,我替你包扎下吧。” 虽然不明白坏女人为何要让自己负责,但见她实在伤的不轻,张琬看的都觉得疼,自然不想耽误时间! 否则以坏女人这般散漫不在意的姿态,她大抵真会不管不问。 炎炎夏日里的伤处,若是不能妥善处理,一旦血肉发炎化脓,那后果一定会更可怕。 两人相对坐在席团,纱布药膏堆叠桌前,夜灯摇曳,将两人身影拉长的近乎要融为一处,不可分辨。 张琬动作很是小心谨慎,一手捧着坏女人温润玉手,另一手指腹沾着凝胶药膏抹伤,视线落在血肉模糊般的伤处,其间边缘隐隐有些缭泡,可见烫伤的很厉害。 “你要是疼就喊出来吧,或许能舒坦些呢。”张琬看向一言不发的坏女人,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开导,“我上回脚疼哭出来就好受多了。” 谁想,坏女人只是垂眸迎上视线,美目间似是疑惑,神情淡然的应:“哭,竟有这等功效么?” 这话说的张琬险些哽住,目光看向不似揶揄打趣的坏女人,她好像是在真诚的询问?! 张琬一时陷入深深的沉默,暗想坏女人她不会从来没哭过吧! 细想,从去年至今,坏女人哪怕遭遇献祭河神之危,而后又被幽禁,可面上从来没有表露半分悲戚,更何谈伤心落泪。 这么思量一番,张琬越发觉得坏女人真是世所罕见的狠人! 不对,坏女人应该是狠人中的狠人才对! 这么一大块烫出血肉的伤疤,坏女人竟然连眉头都不曾眨动,难怪她那时看着自己脚伤落泪,一副无动于衷并且毫不理解的冷漠模样。 张琬越想越觉得自己在坏女人面前,无形之中丢了很多脸呢! 没想,坏女人忽地开口,嗓音中透着些许莫名惬意,悠悠道:“若是小王女替我哭的话,兴许会有几分成效吧。” 闻声,张琬恨不得立即收回刚才的关问话语,暗暗咬牙应:“我才不信!” “那真是太可惜了。”坏女人眉眼轻弯的淡淡道,其中露着未曾得逞的遗憾,完全没有先前半分无辜柔弱姿态。 张琬看的深吸了口气,不禁怀疑自己又一次上当受骗了! 语毕,屋内陷入寂静,张琬不再去看坏女人,低头认真抹药,隐隐发觉自己指腹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烫度。 可想而知,坏女人伤处此时应当仍旧泛着灼人般疼痛热意。 因而张琬没有多想的低头吹拂气息,想要替她减缓些痛楚。 可本来一直没什么动静反应的坏女人,掌心动作陡然僵硬,张琬抬眸担心的问:“怎么,我弄疼你了?” 包扎,这种事张琬一向都是被照顾的人。 说来,这还是张琬第一次照顾人,难免有些局促不安。 秦婵低垂眉眼,迎上少女忧虑紧张神色,心间宛若轻羽拂过般难耐,眸间微微投落幽冥暗色遮掩不明,让人看不太真切心思,神态冷静自持,语气散漫道:“不疼,很舒服。” 说罢,秦婵将手递的更近,很是享受少女先前带来的新奇感受。 张琬一副怀疑的目光,打量坏女人玉白面容,心想她难道是精神错乱了嘛?! 这么严重的烫伤,若是落在张琬掌心,早就哭的梨花带雨不可! 坏女人,她竟然觉得很舒服! 对此,张琬已经不愿意多问,自顾用纱布笨拙包裹坏女人掌心和指腹,暗想她就算真有病,自己也没药! 待张琬翘着两根抹药的手指,别扭的给坏女人系上蝴蝶结,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于一旁洗手出声:“你这手得仔细养着,否则掌心的疤痕会很深。” 坏女人的手,骨节修长,肌肤匀称如牛乳般细腻,哪怕是掌心落了疤,旁人看不大出来,但总归有些令人遗憾。 语落,没有半点回应,张琬偏头一看,坏女人正平静的打量手背张扬的蝴蝶结,面上神色如常,却莫名给人一种违和滑稽的感觉! 张琬忍不住弯起眉眼,笑意浓烈,甜糯嗓音禁不住打趣道:“蝴蝶结是不是很适合你呀?” 难得有机会向坏女人调侃,现下还不得珍惜机会! 闻声,秦婵移开视线,看出少女满眼溢于言表的揶揄心思,蛾眉轻挑,自有一番别样风情,清冽嗓音却很是残忍道:“是么,我倒觉得它丑的很特别,小王女喜好真是独树一帜。” 语出,张琬的澄澈眉眼笑意消散干净,圆眸满是不理解的看着坏女人,脸颊气的泛红,结巴道:“你、你……!” 见此,秦婵美目间却浮现一抹似云雾般朦胧淡笑,又宛若消融般的冰川夹杂独有的清冷泠然,嗓音悠悠出声:“不过我勉为其难的接受小王女的一番好意吧。” 好话坏话都给坏女人一人说尽,张琬顿时觉得心间有一口气不上不下,实在憋屈的很! 正当张琬心里决定再也不跟坏女人说话时,巫史从外备上膳食茶水,才稍稍缓和些尴尬气氛。 夜风晃动水榭垂落的纱帘,凉风吹入内里,稍稍缓解些许燥热,张琬吃着鲜美鸡汤,不欲多言,以免被气死。 可坏女人投落的目光实在太明显,张琬想视而不见都难! 无奈,张琬只得抬眸看向对面静坐的坏女人,眼露不解的问:“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坏女人缓缓抬动绑着纱布的右手,而后视线落在桌前繁杂碗碟,意思已然再明显不过,须臾之间,恢复先前虚假的柔弱模样,轻轻道:“我的手,现在不便用膳。” “那你刚才怎么不让巫史留下服侍啊?” “小王女答应要负责,难道转眼要假手于人么?” 语毕,两人无声僵持对望,暗流涌动! 张琬本是不愿上当,可迎上坏女人一幅翘首以盼矜贵模样,仿佛自己若不服侍,她便真就不用膳! 那结果想来只能是自己一起陪着耗下去不可。 见此,张琬只得认命,抬手挽起宽袖,执筷耐心的出声:“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吧?” 坏女人视线并未去看桌前陈列菜样,而是落向张琬的小碟,缓缓道:“菌菇鸡汤,味道如何?” 张琬不明所以的颔首,满意的应:“我觉得鸡肉鲜美,菌菇爽滑,汤也是美味可口的很。” “既然如此,那就盛些尝尝。” “好。” 此时的张琬完全看不懂坏女人的心思,更懒得去猜缘由。 待备着汤匙给坏女人品尝用膳,张琬心里想着待会等她高兴,再询问些今日宫里献祭的事。 奈何,这顿晚膳吃的极为漫长,坏女人食量的虽不大,可每样都要一一尝些,细嚼慢咽,姿态虽美,却着实耗人精神! 河虾,往日里坏女人从来都不吃此物,可张琬刚尝了一个,谁想她竟然也要尝! 因而张琬自己没吃几只河虾,全忙着给坏女人备菜。 张琬趁着间隙扒拉米饭,暗自庆幸,夏夜并不冷,否则自己连饭菜都要吃不上一口热乎! 夜间深时,张琬沐浴回到水榭,已然有些犯困。 坏女人被巫史和祭徒簇拥沐浴更衣,这会正单手捧着竹简看得认真,完全不受半点伤势影响。 张琬虽是好奇坏女人的受伤缘故,却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如实告知,因而没好直白询问。 从榻旁爬到里侧的张琬,慵懒的躺在一旁,面露困倦,脑间思量如何提及宫廷帝王卜卦献祭一事。 水榭外蝉鸣喧嚣,池面时不时有鱼儿翻涌声响,张琬打了个哈欠,眉眼凝聚些许水润光泽。 秦婵自是察觉少女心绪不宁,偏头迎上那水雾缭绕的明眸,心生柔软道:“小王女有事?” 张琬没想一下被看穿念想,不免有些心虚,颔首应:“今日祭庙里传着皇室王女将要为陛下治蛊献祭一事,我母亲也会出现在献祭人选之中吗?” “准确的说,所有皇姓诸侯王都会进入献祭名册。” “如果这样,我可以替母亲参与献祭么?” 语落,秦婵蹙眉,很是意外,美目间颇为复杂,出声:“小王女知道献祭意味着死亡吗?” 张琬感觉到坏女人心情变化,气势压的有些呼吸困难,只得以手撑起身,半坐榻旁平视,方才缓和心神,坚定应:“我知道的,所以才不能眼看母亲陷入危险,你可以帮我吗?” 坏女人没有应声,神情颇为严峻,美目中透着些许凌厉冷意,全然没有先前柔顺温和姿态。 见此,张琬便又悻悻的补充道:“我知道这事很为难,所以你可以提条件,只要我能办到都会去做。” 闻声,秦婵仍旧没有半分缓和迹象,薄唇翕动,很是不解的出声:“为什么?” 今日自己好不容易才替少女避免出现在献祭名册,没想她竟然愿意主动去献祭,实在是令秦婵困惑。 少女,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无畏的性情,她甚至胆小到有些怯弱,如今竟然会做出甘愿赴死般反常举动。 而且秦婵能感觉到少女的赴死,远跟当初自己替母亲献祭河神完全不同。 因为少女真怀着一片赤诚之心要以命换命。 哪怕秦婵此时不能言明分辨,却能清晰察觉其中差异,心间更加烦躁易怒。 “因为母亲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我愿意替母亲去献祭。”张琬想起上一世送葬母亲,心里就疼的厉害,自是不愿再经历一回。 这些年母亲为了张琬费尽心神,张琬时常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如果此时自己能够替母亲逃过一次危机,那也算张琬寻到报答恩情的法子。 语落,坏女人却收回目光,很是冷淡道:“献祭是两位祭祀主持,小王女就算想替张亲王赴死,恐怕亦要得陛下首肯,所以无权干涉。” 张琬眼眸微暗,心里有些不愿放弃,念叨:“那我可以修书一份向陛下阐明愿想,假若母亲被择为献祭,再请你递……” 还没来得及说完的话,忽然间被坏女人阴冷目光堵在喉间,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般,难以言语。 秦婵神情沉郁的背对夜灯,面色陷入暗处,美目间的怒意如波浪翻涌,清冽声音透着极尽的不悦道:“小王女请慎言!” 少女,她怎么可以为旁人去死,哪怕那人是她的母亲,秦婵亦绝不允许! 语毕,秦婵将手中竹简扔在榻旁桌旁,随即发出笨重突兀声响,心间完全不能理解少女竟把旁人看的比她性命还重要。 那自己白日因少女在宫殿的危险不敬行为,岂不都成了笑话! “我、我只是想修书向陛下请求到时护母亲一命,你这么生气做什么?”张琬被坏女人突然的情绪弄的摸不着头脑,小声嘀咕道。 刚才自己的语气,难道还不够温和嘛?! 话音刚落,坏女人忽地伸展手臂而来,冷风阵阵,张琬下意识以为要挨揍,心跳都险些停止! 秦婵将那缠绕洁白纱布的掌心,轻落在少女白净青涩的脸颊,指腹带着纱布的粗糙mo挲,动作谈不上粗鲁,只是神情木然,话语更是不容置疑,幽幽出声:“因为从服下傀儡蛊的那一刻起,小王女就完全只属于我一人,所以现下小王女没有资格谈献祭性命,明白吗?” 哪怕少女真要选择死亡,那她也该是死在自己手里才对。 张琬不可置信的看着冷冰冰的坏女人,只觉她那幽深冷寂的眸子,透着无尽的寒意和凉薄。 枉费,张琬先前以为坏女人虽是性子冷淡,但总归是她母亲太阴祭司不做人事,而她娘亲又被献祭,所以她的性情喜怒无常,亦不是不能理解。 可现下,张琬得知坏女人竟然真心想通过一只蛊虫来操纵自己的生死。 张琬一时心间气血翻涌,呼吸不平,偏头欲避开坏女人的手! 可坏女人却很是不喜张琬的忤逆,掌心扼住张琬脖颈,几乎一瞬,就被按倒在矮榻! 张琬很是恐慌又极度气恼,一时不分章法,抬手动腿,只想挣脱这犹如鬼魅冰凉的蛮横束缚。 秦婵却岿然不动,全然不受干扰,神情淡然的俯瞰少女的反抗,心间怒意更甚,薄唇轻启道:“小王女,如果想要被傀儡蛊撕咬五脏六腑疼痛而死,大可肆意抵抗,兴许能早些如愿。” 闻声,张琬心底顿时发寒,莫名相信坏女人真能说到做到! 恐惧,使得张琬渐渐归于平静,手脚无力的垂落矮榻,任由被扼住脖颈,气恼地红了眼,出声:“你可以替你母亲去献祭河神,为什么不允许我想要保护母亲?” 难道坏女人就不能互相包容理解人之常情吗? 坏女人神情淡漠并未动容,禁锢颈间力道却松了不少,声音毫不波澜间透着嘲讽的应:“母亲让我献祭河神,那是以祭司之令差遣圣女,可不是像小王女这般不自量力的送死。” 张琬没想到坏女人会如此淡薄的形容她与她母亲关系,更没有想到自己愿意以性命保护母亲,在坏女人看来仿佛像是一件可笑至极的蠢事。 莫大的羞辱,犹如锋利毒刺一般扎入张琬心间深处。 因而,张琬气的忘记对坏女人的畏惧,抬手猛力挣脱,矮榻吱吱作响,竟然真一下推开对自己的挟制动作! 或许是坏女人小瞧自己,并没有如先前那般严密设防,张琬一瞬间颈间亦得了松懈! 随即张琬赤足匆匆下榻,好似遇见可怕恶鬼一般,于暗夜之中,头也不回的跑出水榭! 外间的巫史祭徒等,纷纷面露惊讶,一时僵持原地! 水榭里孤身一人的秦婵,消瘦背脊挺拔似锋利长剑,垂眸看向掌心纱布鲜血淋漓,面上却浮现阴沉的笑,更添诡异危险。 从廊道一路奔跑的张琬,试图离开坏女人的屋院,可是随着一阵空灵祭铃响起时,往日里自己熟悉的路,却忽然间变的陌生。 黑暗处,视野渐而模糊幻影,张琬仿佛被困在会移动的屋院,只得探手奋力推开一道道笨重院门,不敢耽搁! 幽深屋院,祭铃声紧随其后,明明坏女人并不在身旁,张琬却觉得自己颈间被绝望线网缠绕的更深,甚至渐渐有些透不过气! 残月高悬,屋院深处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时,张琬看着院门展开之后,竟然是一道白墙。 惊悚与绝望,让张琬已然无力逃窜,整个人泄力般跌坐在一旁! 张琬从来没有这么深刻的意识到,坏女人绝对就是前世传闻之中可怕而狠毒的秦婵。 她从来都不是平日里自己以为的那般宽和温柔模样,坏女人骨子里流淌的不是滚烫热血,而是冰冷致命的毒液。 那些表现的日常,更像是自己推开的院门,一切都不过是华丽的假象罢了。 张琬低垂头颅止不住抽泣,任由热汗和泪水滑落脸颊浸湿衣裳,脑间想起那位当年被太阴祭司献祭的越氏贵女。 她,当年一定经历更加恐怖痛苦的经历吧。 坏女人将来或许会比太阴祭司还要手段狠毒,到时自己会被蛊虫活生生咬死内脏肌肤,死相惨不忍睹。 深思极恐,张琬探手捂住腹部,想要催吐,却只是泛起一阵干呕。 热汗,渐渐泛着冷意,衣裳亦被浸染湿透,让张琬看起来好似落水之人般狼狈可怜姿态。 张琬想抬动腿,换个地方躲起来,才发现自己双足早已满是血污,其间有细微蚁虫闻血而来,让人恶心! 此时,身后响起熟悉而恐怖的清浅脚步声,让人心颤!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冷白银灯光辉,悄然落在身侧,仿佛光网般束缚张琬,无处可逃。 因而,张琬并没有抬头,可仍旧感觉到坏女人的注视目光,冰冷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就像在看猫儿狗儿,又或者是别的物件。 那道颀长身影不紧不慢的逼近遮掩光亮,无形之中笼罩周身,随即一件裹挟着馥郁冷香的外衣裹住张琬,让人更是抵触! 正当张琬退避的紧紧贴着白墙时,一双纤长玉手伸展到身侧,其中掌心纱布,不知何时浸染血色,此时更像沾满血腥的刽子手,仿佛下一眼就要处死自己。 张琬深吸了口气,稳定心神道:“你可以现在就杀死我,否则我一定会跑出去!” 语落,耳旁却响起一声轻笑,不似怒意的笑,更像坏女人平日听见什么趣事般反应。 张琬偏头迎上坏女人沉静如海的眼眸,只见她神情不复先前阴郁冷峻,反而颇为自信坦然,薄唇轻启道:“小王女很快就会忘记今夜的不愉快,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这话说的张琬并不觉坏女人善心大发,反而在夏夜里感受到寒冬的凌风,齿间哆嗦道:“你什么意思?” 语落,秦婵并不答,只是取出绣帕擦拭少女面颊的泪水与热汗,神情淡然中带着些许不满意,目光却极为坚定,甚至堪称固执,自顾出声:“我还是更喜欢乖顺白净的小王女,看来待会需要重新沐浴更衣。” 张琬见对方几乎漠视自己的询问,心间气恼,偏头避开她的手,出声:“我不需要你的喜欢,我讨厌你!” 语出,周遭一切陷入寂静,秦婵眉目低垂恍若置若罔闻,视线落在少女白净粉嫩赤足狰狞伤处,微蹙眉,叹道:“小王女,还能走回去吗?” “我不跟你回去,现在我要回亲王府!” “所有进入祭庙之内的人,如同进入待宰牢笼的兔子,小王女怎么总是如此迟钝无知呢?” 一时无声,张琬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坏女人,只得偏头,不为所动。 坏女人仍旧半守在身侧,好似蛰伏的鬼魅,让人难以忽视存在。 张琬闭着眼颤抖的等待自己被坏女人弄死,那样或许是一了百了。 无声处,忽地响起类似吐露蛇吐息的丝丝声响,其中夹杂短促咒词,让一切陷入寂静。 秦婵抿唇停声时,抬手伸向蜷缩身段的少女,轻捏住下颌,同那涣散眼眸对视,嗓音轻柔道:“过来。” 说罢,秦婵伸展双臂姿态,眼见少女乖顺的依偎入怀,脸侧贴着她微凉的额前肌肤,随即掌心拢住她披着的外衣,将其一并轻盈抱起,附耳低声道:“再有下回,我可就不会这么轻易原谅小王女了。” 黑暗深处的庭院之内,巫史祭徒等人等候在廊道,太阴圣女抱着被外衣遮掩看不清神色的小王女,神情温柔的说了令人颤栗的话语,“今夜之事透露半句者,杀。” “遵令!”巫史祭徒纷纷叩拜在地应声。 一夜无梦,璀璨光亮自云层撒落之际,水榭内草木茂盛,绿荫枝叶招展,蜻蜓点水,晕染层层涟漪。 水榭垂落的青铜檐铃摇晃发出几声清灵,矮榻之上熟睡的少女微蹙眉,赤足裹着纱布,蜷缩姿态似雏鸟般窝在另一清丽女子怀中,分外亲昵。 不多时,张琬茫然的睁开眼,有些不大适应明媚光亮,眼眸微眯着看向枕旁,满面惊讶神色,连忙退开怀里,明眸宛若林间麋鹿般澄澈无辜,惊讶道:“啊,你、你怎么还在?” 坏女人半躺在榻旁翻看竹简,神态自若的迎上目光出声:“我的手受伤,自然要告假请休。” 张琬一听,合情合理,下意识抬腿时,却感觉到脚有些刺痛,月牙弯眉微蹙,探目张望,惊讶道:“啊,我的脚怎么这样?” 闻声,坏女人仍旧姿势不变,神色如常的应:“昨夜小王女梦游了。” “梦游,怎么可能?!”张琬睁大眼眸,满是不可置信的否认。 “如果不是梦游,那小王女记得发生什么?”坏女人淡淡的反问,美目深处藏着试探之意。 张琬目光看了看坏女人,而后又看了看自己可怜的双足,摇头,如实道:“我好像没有半点印象。” 梦游,常听人说当事人不曾知晓事情经过。 可是以前在亲王府,从来没有听过自己梦游的事啊? 张琬狐疑的看向坏女人,正欲再出声,忽地发现自己衣物亦不是昨夜那身,禁不住吓得尖叫道:“啊,我的衣物怎么变了!” 这回坏女人终于有所反应的探手合上竹简,神情认真道:“小王女梦游走了许久,因而出了一身汗,所以我只得劳累自己替小王女更换擦拭更衣。” 说者平平无奇,听者面红耳赤,张琬脸红脖子粗的迎上坏女人一本正经目光,整个人趴在软枕心如死灰,弱弱道:“这件事替我保密,好嘛?” “当然,不过小王女要如何报答呢?” “我、我身上没有钱财,要不写信让母亲着人送些?” 语落,坏女人忽地弯眉轻笑,摇头道:“小王女觉得我像是缺钱的人么?” 张琬如鲠在喉般的摇头,而后似是想到什么,连忙探手捂住身前,恐慌道:“我、我可不接受以身相许!” 只是一回梦游而已,这代价太大了,不划算! 秦婵看着少女娇羞卖俏姿态,美目笑意更甚,玉白面颊亦比平日看起来柔和许多,薄唇上扬道:“小王女往后本就是我的联姻之妻,所以还不至于急色到如此地步。” 闻声,张琬不知该是如释重负,还是该拿起软枕狠狠砸向可恶的坏女人! 张琬猜不透坏女人的心思,满是真诚的问:“那你要我帮忙做什么?” “上药。”语毕,坏女人缓缓伸出裹着纱布的玉手,其间蝴蝶结早就散落,狰狞血迹斑斑,让人看着心生不忍。 奈何,伤者本人却和风细雨般温润如玉姿态,光风霁月,神态自若,完全不受半点影响。 “哎呀,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都不早点换药!”张琬月牙眉头紧蹙念叨,颇有几分说教意味的看着毫不在乎的坏女人。 “小王女睡的太熟,我自是不忍心打搅唤醒。”坏女人应答的让人挑不出毛病。 可张琬细听,又觉坏女人话里虚伪的很,满目狐疑的看着她,质问:“不对啊,难道你就非要等着我不可吗?” 按理,坏女人完全可以让别人包扎啊! 好险,刚才差点又被坏女人花言巧语给骗了! 坏女人美目深邃中透着异常的坚定,甚至有些固执,面上却流露少见的温柔笑容,仿佛看透心思般的应:“对啊,别人都不行,我就要等小王女包扎不可。” 张琬一愣,心间莫名觉得坏女人这目光,自己昨夜好像在哪里看到过呢? 奇怪,昨晚沐浴更衣之后,自己不就早早睡下了嘛?! 第46章 早间,夏日朝阳不遗余力的撒落蓬勃光辉,热浪阵阵袭来时,水榭内里满室通明。 张琬低头替坏女人涂抹掌心上药,视线落在略微凝结的血肉表面,仍旧有些不忍直视。 伤处,本来就没有那么快形成血痂,因而只是形成薄薄血色,似皮非皮,似肉非肉,光是看着都会觉疼得很。 偏生,坏女人昨夜不知怎么弄的,掌心竟出现数道狰狞裂纹,分外明显! 见此,张琬禁不住埋怨念叨:“你难道昨夜梦里是在跟人打架不成?” 没想,坏女人目光沉沉看了过来,若有所思的应:“大抵是吧。” 这话应的张琬都不知怎么回话,坏女人,她不会以为这样很幽默吧?! “裂痕太深,你真不疼啊?” “这点疼痛自是不算什么,小王女若能吹吹的话,大抵就会消散干净。” 闻声,张琬陷入无语,暗想坏女人真不愧是狠人! 虽然心间如此腹诽,张琬却还是垂眸轻吹坏女人掌心伤痕,视线细细观察,有些困惑形状,抬眸好奇的出声:“你这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烫伤,怎么感觉形状规整又分裂呢?” 坏女人伤处边缘规整,却不似常见之物形态,中央则分布些许交错纹路,犹如枝叶脉络,真是奇怪。 秦婵无声迎上少女澄澈明眸,宛若熠熠生辉的珠石,圆润饱满,浑然天成,不由得心神微晃,没有隐瞒道:“龟甲。” 语出,张琬一愣,心思险些没反应过来,垂眸凝望坏女人掌心伤处,出声:“原来是祭祀卜卦的龟甲啊,难怪会有这么奇怪的伤处。” 虽然张琬参加的卜卦次数屈指可数,但是也知晓灼烧龟甲是做祈求神灵下达旨意之用。 不过对于龟甲之上的兆纹,却并不怎么明白其中深意。 哪怕是祭庙的授课巫史们,她们亦不会对外多加讲解,可见是十分隐秘之事。 张琬连想起昨日那一出人心惶惶的祭祀献祭,掌心拉扯纱布包扎的动作,稍稍停顿,犹豫问:“昨日祭庙被择中的十一位皇室宗族之人将替陛下献祭治蛊毒,你知道这事吗?” 原本神情平静坐在榻旁的秦婵,眉目深沉注视少女,其间显露几分凝重抵触,薄唇轻启出声:“祭祀之事,自有祭司主持,那十一位献祭之人足够陛下治疗一月有余,小王女不必急于担心张亲王。” 闻声,张琬一愣,暗想坏女人她怎么知道自己心里要问什么?! 眼见坏女人先行截住话语,面色也不太好的样子,张琬一时更不便多提。 毕竟坏女人都说祭司负责主掌大权,而且现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或许自己可以等等情况。 思量至此,张琬舒缓些心思,抬手替坏女人系上纱巾,打结时,忽地顿住,转而想换个结。 昨夜坏女人竟然说自己的蝴蝶结丑的独树一帜,张琬才不想又被她无情取笑! 可是张琬还没开始缠绕结扣,没想坏女人忽地出声:“小王女,系错了吧。” 张琬不明所以的抬眸看着面色从容的坏女人,她身着云纹月白内裳,墨发如瀑倾落,更显容貌清丽绝尘,分外赏心悦目,心神迟缓道:“我哪里系错了?” 不得不说,坏女人生的肤白胜雪,天生丽质,素净面颊竟比扑上脂粉还要细腻柔美,真是让人艳羡不已啊。 秦婵迎上少女明眸晃神呆愣模样,心间微软,视线落在手背纱布,柔声提醒道:“这不是小王女昨夜系的蝴蝶结样式。” “你不是不喜欢的吗?”张琬眼露意外的问。 “我只是说它丑的特别,可没有说过不喜欢。”坏女人应答的理直气壮,仿佛全然不觉其中话语蛮横无理! 张琬听的心间一梗,暗想坏女人她是存心气自己的吧! 奈何,想起自己有事要求坏女人相助,张琬只得抿紧樱唇,忍住腹诽,好脾气的露出一个乖巧的假笑,清亮嗓音透着天真稚气出声:“行,不过我要是给你系一个特别丑的蝴蝶结,可不许嫌弃!” 不多时,张琬在坏女人光滑手背扎起一个俏皮显目的特大蝴蝶结,自信的问:“这下总满意了吧?” 闻声,坏女人神情并未显露多少变化,沉静目光注视般打量手背纱布的蝴蝶结,片刻后,淡淡道:“尚可。” 话语应的不情不愿,让张琬真是摸不着头脑,坏女人大清早这是整哪处戏呢? “我可是严格按照昨夜的包扎手法,绝对没有半点含糊!” “可是小王女系的这个蝴蝶结与昨夜的不同。” 无语,张琬看着坏女人一本正经的认真神态,怎么都没想到对方竟会说出这么一个微不足道却透着离谱的小事! 她,莫不是在找茬吧?! 张琬深吸了一口气,有些忍无可忍的出声:“哪有人能够把每样东西都做的一模一样,我实在能力有限,你若是嫌弃就换人吧!” 语出,张琬打算下榻去梳洗,可当视线落在裹着纱布的双足,不由得动作停顿。 这脚伤看起来应该并不重,否则按理应该裹着竹节固定脚掌才是。 可张琬又能感觉到脚底肌肤隐隐泛着多处刺痛,大抵是被石子之类的划伤,因而一时僵停动作,担心牵扯伤处,不敢贸然行事。 正当张琬思量着要不要让人备拐杖时,坏女人忽地悠悠道:“其实谈不上嫌弃,只是觉得可惜罢了。” 张琬莫名其妙的看着坏女人颇为介怀的冷清幽怨眉眼,并不懂她的遗憾,更不想跟她纠结,到底昨夜与今日哪一个蝴蝶结更好看! 现在的张琬,满脑袋只想到人有三急! “你、你能给我备拐杖吗?” “不能。” 张琬错愕的看向翻脸无情的坏女人,心里又气又急,整个人都不好了! 可坏女人相比之下则显得坦然从容,美目轻转,颇为悠闲的出声:“小王女需要什么,自可告诉一声,何必动身?” 闻声,张琬整个人羞红着脸,蜷缩的倒在一旁,白净面上显露纠结,却不知如何开口! 可恶,坏女人她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水榭内里一时悄然无声,张琬小脸埋在软枕忍了又忍,偏头眼见坏女人自顾起身梳发洗漱,衣袂飘飘,已然是平日雅丽清幽不可触及的冷美人。 “小王女还要赖床不起么?”坏女人似是察觉目光,迈步走近榻旁,眉目显露疑惑,轻声唤。 “谁、谁赖床啊!”张琬圆眸轻瞪着罪魁祸首,嗓音透着有气无力的娇气,虚弱的解释道。 秦婵迎上少*女这番娇俏可人模样,心间饶有趣味,俯身探手拨弄梳理散落遮掩她白净面容的绵软发丝,柔和出声:“虽说小王女因脚伤暂且不必去修习课目,但总要梳洗用膳吧?” 张琬一听,更是面色复杂,只得撑起身,羞红着脸探近,嗫嚅道:“我、我真的要下榻,你帮帮我吧!” 秦婵并未移动身侧避讳距离,偏头墨眸直直打量着少女为难神色,满是狐疑,半晌,探手贴在她的白净面颊,蹙眉道:“莫非小王女身子哪里不适?” 昨夜秦婵一时气急,难免施展操控傀儡蛊时失了分寸,极可能不小心损伤本就身子羸弱的少女。 眼见坏女人非要探究到底,张琬欲哭无泪的埋在她温温凉凉的颈窝,极低的声响阐述可耻的事实! 语出,水榭内陷入寂静,须臾之间,坏女人眉目低垂,暗影投落,却遮掩不住其间淡笑,让张琬更是羞耻! 正当张琬怀疑坏女人就是在存心折磨自己时,忽地对方伸展手臂揽住自己,起身离榻! “你、你干嘛?”张琬吓得探手揽住坏女人纤长玉颈,满眼惊讶的出声。 “小王女不是说很急么?”秦婵言语很是正经,眸间笑意却未曾消散半分,脚下步履平稳的抱着少女往水榭里间行进。 闻声,张琬整个人都傻了,她、她不会吧! 不多时,张琬被独自放在内里小室时,整张脸都快红的烧起来,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 一定是因为跟思路异常的坏女人待太久,所以连自己都变得奇怪了! 午时临近,先前一方热闹矮榻,已然空荡无人,不见娇俏身影。 池面映衬滚烫而耀眼的光亮,无声投射落进幽深水榭地面浮现水光波纹,更显内里陈设用具精美绝伦。 此时外间用膳的张琬,埋头不敢去看坏女人,面上热意仍旧未曾消退半分! 水榭内里难得安静的只剩碗筷碰撞声响,巫史于一旁布菜却觉得提心跳胆! 昨夜里究竟发生什么事,巫史虽不知全貌,却也从未见过圣女那般似冰雪风暴一般泛起泠然暴戾杀意。 恐怕就算是太阴祭司,亦从来没有见圣女流露那般神鬼不忌的嗜杀性情。 可现下圣女却好似从未跟小王女有过半分不合,甚至周身都带着雨过天晴般极少见的宽和晴朗,实在诡异! 午后膳食过后,巫史命祭徒撤下菜肴,而后备上茶水,便没敢多待的退离水榭。 张琬端起茶水谨慎的抿了小口,实在不敢多喝! 对坐的坏女人目光正看着外边池面风光,不知想些什么,忽地似是察觉到张琬目光,偏头迎上视线,缓缓起身,迈步走近身侧,柔声询问:“小王女要去内里躺着么?” 话语虽是询问姿态,可是动作却已经伸展,明显不容拒绝,见此,张琬只得颔首。 毕竟躺着总比坐着舒坦多了。 待失重落空感犹如细绳般紧束心头,张琬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掌心下意识拽住坏女人臂弯薄纱衣袖,鼻尖嗅着清香不解先前异样熟悉,忽地,耳旁听到清幽声音响起,“这么怕么?” 张琬收敛心神,不再多想,偏头看向坏女人姣美精致的侧脸,微微面热,连忙辩解的应:“我才不是怕,反正这又不是 第1回 !” 果然人的羞耻心是会不断降低的! 坏女人忽地顿步,若有所思的望了过来,询问:“不知小王女记得几回?” “当然是四回啊。” “可是算上方才,我只抱过小王女三回。” 语毕,秦婵的目光不自觉的越发幽深,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莫非少女记起昨夜的事了? 张琬却还不知危险,顾自掰扯手指比划,没好气的出声:“去年你来亲王府赴宴,结果我喝醉你抱回房,这事可闹得全国都人尽皆知呢!” 说起这事,张琬不禁怀疑坏女人可能是故意报复自己当初参选太阳圣女祭祀考核一事! 语出,坏女人蛾眉舒展,周身笼罩的寒雾骤然之间消散干净,语气轻松,喃喃道:“原来如此。” 张琬听的更觉坏女人没有半点顾忌自己在外的名声,抬手学着她平日动作,捏住她温软耳垂,眼露怨念的唤:“因此我惹得好些人笑话,你当时为什么不让别人搀扶我回房?” 亲王府里多的是婢女,再不济还有嬷嬷,怎么都不至于是坏女人才对。 而且或许正因为是坏女人,自己才成为众人瞩目,细细追究,她更是第一罪魁祸首! 没想,坏女人却似是被捏住耳垂而有些肢体僵硬,偏头微微挣开,垂眸看了过来,其间泛着些许少见的波光,转瞬即逝,薄唇轻启,却说出令张琬羞愤的话语! “那时小王女非要缠着投怀送抱,我若是当面婉拒,恐怕就要在宴客之间伤心痛哭不可。” “我、我才不信,你休想糊弄人!” 话语虽是如此,但其实张琬脑袋里真残留着些许朦胧印象,顿时没了旧事重提的勇气! 一时无声,坏女人亦没有多言,徐步行进其中,只余唇角笑意未散,淡漠又勾人的紧。 张琬既气恼又羞涩,只得做鸵鸟般埋头,期盼着快些逃离煎熬! 很快两人临近矮榻,张琬便欲松手拉开距离,没想她掌心抵住动作,随即自己被按回怀中,只余满面茫然?! 待坏女人施施然落座矮榻,张琬亦没能脱身,反而别扭的坐在她的膝上,姿态亲密,若是旁人少见,大抵都要以为两人是闺中密友不可! “你,这是干嘛!” “难道小王女不应该道谢么?” 说话间,坏女人神态轻松散漫,美目低垂,冷清间却自有一番绮丽风姿。 张琬看着眼前素华雅丽衣着的坏女人,只觉得她像极古老传言里吸食人精的冷艳精怪! 坏女人与平日,不对,应该与去年相比,她的容貌体态就与青涩稚嫩的自己越发不同。 哪怕只是相差四岁,可张琬很显然已经感觉到天差地别,偏偏很难用词语形容坏女人如今这种不可言说的曼妙变化。 仿佛自己还是只想着长高的小绿苗,可坏女人却已经是舒展婀娜花枝,周身散发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阵阵幽香,见者无不惊叹失魂。 尤其,现下坏女人似乎兴致很高,她那幽深秀美的眸间微微流露斑驳陆离微光,好似翘首以盼的等待自己的谢礼。 假若不能让坏女人满意,自己似乎就会被吸**气而亡,张琬想到此,不由得认怂。 “谢谢你。”张琬生硬的出声,垂眸不敢去看坏女人过于诱惑的美貌,视线低垂落向自己裹着纱布的赤足,此时正亲密落在她那洁白柔顺的纱衣裙摆,还能感觉质感,才发觉两人姿态实在太过亲近。 从张琬记事起就再没有被人抱过,哪怕是母亲亦不曾如此,更别提如孩童般坐在膝间,抵足而谈,简直羞死人! “不够。”坏女人摇头淡然道。 闻声,张琬收敛思绪,抬眸看向神情自若的坏女人,心间觉得她又在想法子戏弄自己,暗叹不妙,狐疑的出声:“那你想怎样?” 秦婵迎上少女明亮明眸,视线欣赏的打量,那裹着纱布的手不自觉缠绕她垂落的细软发丝,仿佛观赏垂钓自己的鱼饵,流露出极为满意神色,动作更是轻柔,眉目平静安宁,出声:“我想小王女对于有恩之人的称呼应当更改,又或者说如今你我的称呼都太过生疏。” 犹记,当初在藏书阁时,少女时常亲密枕在自己膝侧,一声声姐姐唤个不停,好似幽谷中最殷勤的小雀鸟恨不得时时刻刻引起自己的注意。 可从自己阐明身份,少女便再也没有如此,全然不复那时的热情亲昵,随之而来的只有无尽的逃避拘谨。 张琬没想到坏女人会提起改称呼一说,便以为她是觉自己直呼其名无礼,只得答应道:“好吧,那我称你为圣女大人,如何?” 虽说这是越炘平日里打趣张琬时起的称呼。 不过细想,坏女人身份非同一般,自己私下里似乎确实不能越矩。 没想,坏女人仍旧摇头,眉目间甚至溢出些微弱不喜之色,清冽嗓音幽幽道:“不妥。” 这,可真把张琬整不会了! 正当张琬欲询问究竟时,坏女人却坦荡如意直言:“琬儿,以前可是常把姐姐二字挂在嘴边。” 张琬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就连足尖都忍不住羞得勾起,面热出声:“那时我不懂事不算数的!” 现在张琬想起去年自己犯傻的那些事,当即恨不得捶死自己! “是么,我可把琬儿的话都当了真的。”坏女人明显不肯依从,葱白指腹无声缠绕张琬的发丝,仿佛咬住美味鱼饵不愿撒开的鱼,绷紧鱼线决不罢休,齿间咬字越发清晰,“琬儿,若是不愿意,可以慢慢练习,反正今日有的是时辰。” 张琬仿佛听到天崩地裂般的消息,整个人呆若木鸡,视线落在坏女人满面认真模样,心知她真要折腾,那可不是说着玩! 水榭内寂静无声,只余熏香淡雾飘散,僵持不下的氛围,终于被张琬一声几不可闻的声音,才打破僵局。 “琬儿,刚才唤什么?” “阿、阿贞姐姐。” 闻声,秦婵方才松开钳制少女的动作,让她如鱼儿落得自由般安稳躺在矮榻,可掌心却并未收回,自顾理着少女凌乱的绯色纱衣裙摆,好似采撷花团般轻柔惬意,清润嗓音透着淡笑出声:“琬儿,果然真是极喜欢这个称呼呢。” 张琬整张脸埋在软枕,哪怕呼吸不畅,亦不想去看坏女人,更不能承认自己原本对她的亲近,闷声道:“你要是不喜欢,那还是唤圣女大人吧?” 语落,秦婵颇为愉悦,声音亦不复冷冽,添了几分温度,应声:“自是喜欢,这就当是琬儿与我的闺中称呼。” 少女,有时行为举止胆大包天,有时却能因几句言语,脸颊薄如蝉翼,秦婵视线落在她染红的面颊,不免替她担心要被闷坏了不可。 因着这一遭,张琬果断没有任何开口谈话的心思,整个人蔫巴巴趴在矮榻,宁愿无所事事的看书,也不想起那个快被自己遗忘的称呼! 至于坏女人,她并未离开,而是闲散的打开平日里张琬随意把玩摆放的铜笛匣子。 铜笛映衬照落铜笛投映着光斑,飞速跃过张琬捧着的竹简,引得注意。 张琬偏头见坏女人已经取出略重的铜笛,单手握在掌心把玩,似乎有几分兴致。 可是张琬想起坏女人掌心没有愈合的伤,方才犹豫的主动出声:“你的手伤不要紧么?” “无妨,换只手罢了。”随即坏女人以左手握住铜笛,右手指尖轻抚,而后薄唇轻抵,呼气出声。 笛音渐而悠扬轻盈,水榭外枝叶雀鸟蝉鸣仿佛都在一瞬之间噤声聆听,明显全然不同张琬演奏时的突兀通响。 许是坏女人演奏习惯,原本饱满明亮的笛音中透着清雅幽静,好似眼前灿烂盛夏亦倏忽之间染上冬雪冷雾。 可这并不会让人觉得凌厉寒冷,相反缓和炎炎夏日的燥热,带来些许舒畅凉块。 张琬趴在矮榻听的入迷,目光痴痴看着吹奏铜笛的坏女人,满心感慨天籁之音。 忽地,张琬视线停留在那轻抿的薄唇,神情一顿,想起自己平日亦是那般姿态抵近位置吹奏! 平日里张琬自己闲暇把玩,多数没有太上心的擦拭。 张琬思量至此,顿时没了欣赏,脑袋里只有无端发热的联想! 不知觉间,笛音停缓,坏女人移开铜笛,垂眸而来,嗓音透着些许期待的出声:“琬儿,想学吗?” 闻声,张琬脑袋如同拨浪鼓一般摇晃,哑口无言,唯恐不小心泄露心中挥之不去的胡思乱想! “那真是可惜。”秦婵眸间略微意外,掌心亦不再有兴致把玩铜笛,连同动作亦泛着褪去热情的冷意,眉目神采截然不同。 少女,当初在元日祭祀那时明显满是对玉笛之音的喜爱痴迷,如今转眼就失去热忱兴致了么。 此时的张琬忙着掩埋自己那可耻且奇怪的念想,并没有注意到坏女人的变化。 水榭内一时落得安静,秦婵将铜笛放置一旁,目光凝望少女不同寻常的面色,探手而来,轻触她的额前,微蹙眉道:“怎么如此烫?” 少女眼眸躲闪,神情不自然的很,更没有立即应话,举止十分异常。 “琬儿,可是身子不适?”秦婵怀疑是傀儡蛊引起的伤害,探手落在少女腕间,欲探查情况。 “没、没事,可能是天太热了吧。”忽地,少女磕磕巴巴的应声。 而秦婵亦没有在腕间诊出异常,方才舒展眉头,出声:“那琬儿要去沐浴吗?” 闻声,张琬想到自己腿脚不便,又想到昨夜坏女人替自己更衣,顿时脑袋连连摇头应:“不用不用,我用扇子就凉快了!” 说罢,张琬探手拿起放置一旁的团面扇猛地扇动,又避开坏女人的手,眼眸亦不再去看她,专注的望着池面,希望自己能消除杂念心如止水! 池面中有栽种些许莲,这会开着娇嫩花团,绿叶间亭亭玉立的白净淡粉莲花,煞是好看。 张琬心思转移,并未注意到坏女人目光冷寂,气氛正悄然的有些危险! “琬儿,就这么喜欢看莲花么?”忽地耳旁响起熟悉声音,乍一听是常见的淡然从容,让人猜不出旁的心思。 “嗯,莲花挺好看,你、阿贞姐姐不喜欢吗?”张琬听着清冽声音,心绪亦归于宁静,偏头看向端坐榻旁的坏女人,别扭的更改称呼应声。 许是池面波光潋滟,因而映衬水榭内的坏女人周身消散些许浓雾,仿若如书词之中描述那般显示出灼灼其华的不凡光彩。 可坏女人的应答却仍旧泛着冰霜般的冷冽,语句简短又锋利,漠然道:“嗯。” 这话说的张琬真是险些没法聊,只得转而说起旁的事。 “前些日箭术课,我练的并不好,但是齐锌两箭齐发竟然射穿箭靶,她是不是很厉害?” “或许吧。” 语落,张琬见坏女人仍旧不太感兴趣,挠头不解,便改口道:“对了,前日越炘蹴鞠时伤了脚,现在还躺在巫医署,我本想多去看她,现下只能打消念头。” 坏女人神情更是平静的有些冷淡,眉目轻眨,毫无波澜的应声:“那真是太可惜了。” 这话语用词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只是语气听起来实在不像带有怜惜的意味。 张琬一时语塞,目光打量坏女人神态,实在看不出她哪里不悦,只得又道:“说起来,我最近好像挺倒霉的呢。” “不知从何说起?” “先是越炘伤了脚,然后你、阿贞姐姐伤了手,现在连我的脚亦莫名其妙受伤,真怀疑是不是染上霉运,才害的自己和周围的人都出了这么多事啊。” 语出,坏女人忽地探手轻落在张琬脸侧,温润指腹停在张琬眉间,声音平缓道:“这不关琬儿的事,所以倒也不必如此苛责。” 张琬意外坏女人骤然柔和的面色,并不懂她情绪变化的点,目光看向她那被日光映衬的眼眸,其间的琥珀瞳孔若隐若现,更显坏女人眉目间迷幻朦胧,迟缓道:“可我真的很担心会害的大家倒霉受伤甚至失去性命,所以这回不会连母亲都要出事吧?” 原本张琬就记挂着母亲的事,因而下意识的联想问出心声。 秦婵并未躲闪少女那满是期盼问询的目光,亦没有直白应答,神情平和到有些淡薄的道:“琬儿想多了,我的手伤并不算什么。” 虽然少女有关切自己,但她果然还是最在意她的母亲吧。 张琬见坏女人这么说,倒也没有继续往坏处想,暗自收拾情绪,勉励的积极出声:“说的也是,还有一个月,到时陛下兴许病情就好了呢。” 虽说自从去年重新获得一次生命,但是张琬目前其实并没有过多少安稳日子。 先是被送进祭庙,而后中了太阳圣女的虫后,昏迷养病数月,更别提坏女人的傀儡蛊。 仔细想想,这一年多的时间比前世经历的都要复杂危险许多呢。 “是啊,一个月的时间,兴许可以去查那掌控还魂蛊之人的动静。”秦婵视线落在少女恢复鲜活期盼的眉眼,心里却并未多少愉悦,淡淡应声。 少女的开心,只是期盼她的母亲可以免除献祭罢了。 这跟自己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联想至此,秦婵只觉心口仿佛正在凝结寸寸冰霜,一点都不比在冰室经历雪蚕刑罚轻松。 “这样的话,那我帮你吧!”张琬满心期待的看着沉寂面色的坏女人询问。 “是么,琬儿打算如何帮我?”语毕,坏女人好似岿然不动的光洁玉山,面目神态一如往常,可眉眼深处却悄然失去先前的光芒,只剩下一片寂暗。 张琬没有发现坏女人的心思变化,反而觉得对方真对自己寄予厚望! 于是张琬踌躇满志的认真,脑袋思索不停,眼眸骨碌转动。 半晌,张琬苦恼的耸搭眉头,探手撑着下颌,碎碎叹道:“唉,我好笨,完全想不到下蛊的坏人会藏在什么地方干坏事!” 既然那个坏人弄出这么可怕的蛊物,想来肯定也是一个很可怕的人吧。 哎,自己为什么要用也这个字呢! 正当张琬心间疑惑时,没想坏女人忽地溢出一声清浅淡笑,随即见她美目低垂注视而来,竟比那清雅绽放的莲花还要美的惊心动魄! “你、你笑什么呀?”张琬被看的怪不好意思询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琬儿言之有理。”语毕,秦婵抬手轻捏住少女藏不住心事的脸颊,到底还是原谅她的三心二意,颇为认真,“这世上能像琬儿这般有自知之明的小笨蛋,真是不多见了。” 语落,张琬顿时窘迫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圆眸满是娇嗔的看着一本正经揶揄自己的坏女人! 自己明明是在帮她抓坏人,结果竟然反而来取笑自己,坏女人真是天底下最可恶的坏人! 第47章 黄昏时分,金灿霞光撒落庭院水榭,天际残阳艳红如血,孤零零斜落在屋院西侧屋墙,一副将要坠落湮灭的颓靡衰败迹象。 水榭矮榻上小睡醒来的张琬,因着坏女人先前的气人话语,此时背对装睡不愿搭理她。 无声间,周遭热意却不曾消退,张琬能感受到身后轻轻扇动的风。 很显然并不是池旁枝叶间送入水榭里的风,它异常的规律平缓,却无声抚慰张琬因热意而不耐的心神。 如此想着,张琬便没再计较先前的闷气,偏身转头,看向榻旁手握娟纱团面扇静坐的坏女人,才发觉外边虽是瞧着还算明亮,水榭里其实已经有些幽暗。 可坏女人好似未曾察觉般,并未让人入内掌灯,因而在张琬看起来,她就像随时将要淹没于一方墨池的洁净高雅雪莲,危险又诡美,让人心悸! 半晌,张琬嗓音带着残留睡意的闷哑,语态里满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气,出声:“这么暗,你怎么不让人掌灯啊?” “因为琬儿睡的实在太熟,所以不想让旁人惊扰。”秦婵神色如常的应声,清润嗓音如冰泉涌动,仿佛全然不受夏日热意影响。 可此时秦婵的沉静眉眼里却涌动无尽变化,少女红扑扑的面颊远胜她春日送来的花团,娇嫩欲滴。 良久,秦婵视线落向缠绕少女脸侧的几缕乌黑发丝,许是因细汗而慰贴,好似偷香之物般碍眼! 秦婵垂眸间云淡风轻般掩饰不悦,指腹却已伸向少女脸侧,轻柔梳理挽至耳后,方觉满意。 张琬慵懒的躺在榻旁并未动作,视线看着坏女人莫名动作,心里还在因她先前关切话语而泛着酥酥麻麻的奇怪感受,回神道:“我哪有那么娇气,你不会又在笑话人吧!” 语毕,张琬探手已然坐起身,困态般弯着眉眼哈欠,眼角微微渗出晶莹泪水,更显得我见犹怜。 坏女人并没有应答言语,只是异常安静的望着自己,好似藏身暗夜里的鬼魅,静寂无声。 张琬被看的有些瘆得慌,连带伸展筋骨的动作,亦戛然而止,微微倾身凑近查看她的面色,疑惑的唤:“你干嘛不出声,难道没有午睡小憩,所以困了么?” 秦婵并未躲避少女明亮目光,沉敛眉目间更没有露出不悦,甚至有些满意她的注视,视线亦直白的落在她莹白透着粉色的面颊,暗叹春桃亦不过如此吧,心间难耐,莫名想起曾在太阳圣女燕曦屋院里瞧见的那一抹皮肉景象。 对于外貌,从来都不是秦婵需要注意的事项。 又或者说在秦婵看来,一切事物的外貌都不重要。 花草树木,牛羊猪鱼,人类与此相比,其实并没有不同。 或者说,在秦婵自幼的接触修习中,这些都是祭品的不同种类。 至于皮囊,终究会腐化成烂泥,进而成为腐虫的寄居之地罢了。 可是秦婵联想眼前少女时,清润嗓音渐而变得不受控制的微沉,心神略微茫然,倏忽之间归于平静,故作无事的应:“没有,琬儿莫不是睡的忘记称呼么?” 语出,张琬眨巴眼眸迟缓的反应过来,暗想坏女人似乎很在意称呼呢。 可明明以前张琬这般唤坏女人,她总是装聋作哑毫无波澜,真是奇怪啊。 张琬只得盘坐一旁,很是配合的软声唤:“阿贞姐姐,让人掌灯吧,我都看不太清楚了。” 语出,秦婵身形一顿,耳廓泛热,微微偏头,神情藏匿暗处,不可分辨,更没有应话 眼见坏女人颇为冷淡的下榻,徒留一道纤长背影,张琬完全不明白她的心思,这人太奇怪了吧? 明明让自己唤她姐姐,结果却这么一副傲然模样,真是古怪的很! 不多时,坏女人捧着一盏青铜灯碟从幽暗处入内,长身静立,步履轻移,却难掩绝代风华。 待坏女人将周遭灯盏一一点亮,便自顾剪灭掌心灯碟,动作随意却透着画中美人般古朴文雅,将她本就神秘幽深的清冷气质,更衬托超凡脱俗。 张琬心中虽是赞叹,却也没有半点言明,反而偏头有意移开目光,自顾把玩团面扇,转移心神。 哼,坏女人除了长的好看,再也没有一个优点! “琬儿是否要梳发?” “这事不应该让巫史着祭徒来服侍么?” 语出,坏女人很显然是不答应,因为张琬已经发现她正握着木梳坐在榻旁,根本就已是打定主意。 见此,张琬亦懒得闹腾,任由坏女人解开梳发,故意偏头背对她,养向不知觉间灰暗的水榭池面,其间已然看不清莲花景象。 不多时,坏女人梳毕,张琬觉得脖颈都有些酸疼,方才偏过头。 没想坏女人亦在看自己,目光里满是满意神色,张琬没多想,只以为她是在满意她自己的手艺。 张琬移开视线看向地面的投影,有些无话可说,只能等着巫史来传膳。 果然跟坏女人待在一块,太奇怪,自己还不如去祭庙外殿修习有趣呢! 正当张琬心中腹诽难熬时,坏女人却忽地出声:“前些时日忙碌,无暇回院,琬儿就没有趣事同我说说么?” 张琬没好回自己白日提起趣事时,你可是一副爱搭不理极其敷衍的模样呢! 至于为什么不说,那自然是张琬知道,以坏女人的性子,她必定会蛮横狡辩,绝不承认! 到头来,还是自己受气! 沉默半晌,张琬禁不住坏女人的幽幽注视,只得呼气道:“每日修习课目都差不多,我觉得有趣的事,白日都已经说过,除了齐锌越炘,别的……好像还真有一个!” 本来打算草草结束坏女人问话的张琬,突然想起那个行为古怪的祭徒! 正当张琬思索怎么跟坏女人提及时,没想温润指腹却已经捏住自己下颌,动作不重,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随即迫使目光对视。 张琬茫然的看见坏女人轻挑蛾眉,一双美目间似有不满,好看的薄唇轻启道:“不知琬儿想谁想的如此出神?” 话语轻柔,却夹杂莫名的寒意,张琬冷不防激灵了一下,眼眸眨巴的回神,出声:“没、没有谁啊,只是那件事很奇怪。” 如果让坏女人知道那个祭徒对自己近乎无礼的言行,她兴许会重罚不可。 “对了,阿贞姐姐有听说什么奇门秘术可以让人力量突然变强么?”张琬觉得避重就轻询问比较合适。 “突然力量增强的术法。”坏女人自顾沉思,美目间归于平静,缓声道,“曾经有一种蛊虫名为克攻,此物据说能使人血肉筋脉膨胀,可运用万钧之力。” 张琬一听,没想到竟然真有如此奇怪的东西,眼眸亮着光,出声:“那有了它武艺就可以突飞猛进,岂不是人人都不用勤苦锻炼修习啊?” 闻声,秦婵眉目压低流露淡笑,神情似风拂岗般柔和,指腹轻触少女绵软面目,仿佛把玩美玉般爱不释手,悠悠道:“这只是传闻而已,琬儿怎么就傻乎乎的真信了呢?” 闻声,张琬略微有点尴尬,偏头避开坏女人的手,怨念出声:“你、你怎么不早说是传闻?” 坏女人面上并未有半分愧疚,反而美目间笑意凝聚的越发明显,嗓音平缓道:“好吧,这是我的过错,不过琬儿就没想过,如此不可思议之物,假若真有,为何会不曾留存后世么?” 张琬一愣,想起授课巫史曾提及三百年前的大火毁坏许多圣物,应答:“可能是那场大火太大了吧,你不也说很多事情都无从查起嘛。” “所以琬儿究竟为何突然询问此事呢?”坏女人话锋一转,很是犀利。 “我、我不是想起齐锌她的箭术进步神速嘛。”张琬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只得补充道,“而且还有越炘在蹴鞠场上碰到的对手越青,她们好像都是突然间变得很厉害,所以好奇。” 坏女人面色如常,并未狐疑,垂眸思索道:“假若真有琬儿说的这么离奇之事,或许是需要多加注意。” 张琬见坏女人恢复正经模样,好奇问:“注意什么?” 刚才坏女人才说克攻那种蛊虫只是传闻,现在怎么又感觉好像真有这么个东西呢! 秦婵收敛神色,解释的应:“从河神和还魂蛊的突然出现来看,幕后主使应该是想要将王朝搅弄的天翻地覆不可,所以一切的异常都可能是对方出手的征兆。” 如果要想解还魂蛊,必定要找到此人,否则皇室宗亲的杀戮才刚开始。 那少女迟早会被卷入危险漩涡,秦婵这才不得不早做打算。 张琬见坏女人说的如此严肃,好似这又会是那个坏人的阴谋恶事,顿时没了隐瞒,出声:“前些时日我在祭庙见到过一位古怪的祭徒,她给我一瓷瓶说是服用此物可以达成所愿,而且似乎还给过其它王女。” 语落,坏女人蹙眉,当即看了过来,很是警惕的询问:“莫非你服用了不成?” 这反应吓得张琬一惊,连忙摇头应:“没呢,我觉得她有点可怕,所以没敢相信,难道真有问题呀?” 闻声,秦婵眉目稍微舒展,面上恢复往日淡然,并未应答少女话语,而是沉沉感慨道:“这真是个极致聪明的狠毒之人。” 本来秦婵以为对方会藏于深山密林之中隐秘踪迹,没想竟然选择森严壁垒般的国都祭庙! 这样的勇气与魄力,连秦婵都有些自愧不如。 此时的张琬满面茫然,视线落在坏女人神情,竟觉她似乎挺欣赏幕后主使的样子?! 张琬看的更是莫名其妙,禁不住出声:“哎,那个祭徒不会真是坏人吧?” 坏女人美目轻转颔首应:“那人就算不是幕后主使,想来亦可能是其中党羽,琬儿把那瓷瓶给我吧。” 语出,张琬有点尴尬,摇头歉意的应:“我当时随手给扔了,后来再想去找都找不见,难道真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见此,秦婵眉目略显无奈的看着少女,真是不知替她忧心还是宽心,出声:“假若我没有推断出错,兴许瓷瓶就是传闻中名为克攻的蛊虫之卵。” 对于克攻蛊的作用功效,秦婵知之甚少,因而亦有几分探究心思。 谁想少女竟然就那般随意丢弃了。 “这么说起来,只要找到祭徒,我们就可以解陛下的还魂蛊,而且昨日带走的十一人可能也不用献祭性命啦!”说话间,张琬心里暗自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听信服用,不过紧接着恐惧亦随之翻涌而来。 自己真没想到当时接触的祭徒,她竟然是如此恐怖可怕之人。 真是不知自己算走运还是倒霉呢! 秦婵偏头看着心里牵挂无关紧要人物的少女,微不悦,食指弯曲轻弹了下她的光洁额前,嗓音带着凉意,淡淡出声:“琬儿与其想着救助旁人,倒不如详细与我说说那人衣着样貌。” 献祭之人,除了少女,还从来都没有活口。 哪怕陛下不需要,亦会以她们来献祭感谢神灵的救助,所以通常下场是不会改变。 张琬并不知坏女人的心思,倒也没有多想,连忙应:“她那天穿的是赤灰色太阳祭徒衣物,身量么,比我高。” 说话间,张琬探手试图比划,可是因着脚伤不便,只得转而拿坏女人比量道:“阿贞姐姐你跟她差不多高,她的五官寻常,脸型清瘦,但是肌肤看起来有种像是绷紧丝帛般的怪异感。” 语落,张琬还担心坏女人听不懂,脑袋左右张望,打算寻笔墨来描绘。 没想,坏女人却从容应声:“我知道了。” 张琬顿时动作僵停,满眼震惊的看着坏女人问:“你怎么就知道了?” “因为*对方用的应该是易容假面,所以琬儿方才描述的样貌做不得数。” “什么?!” 突然发现自己白忙活的张琬,神情有些沮丧。 这样的话,岂不是找不到那个祭徒了啊。 坏女人似是看出张琬的心思,安抚的出声:“国都祭庙的祭徒都有具体出处籍贯,所以只要有心,并不是难事,只不过……” 张琬本来恢复的希望,听到转折时亦跟着黯淡些许,忙问:“只不过什么?” “琬儿方才说那人穿的是赤灰衣袍,便是太阳祭司门徒,恐怕多少有些阻碍不便。” “这可是抓坏人的好事啊,她们应该不会不帮忙的吧?” 秦婵见少女不懂两位祭司之间的竞争激烈,便也没有多说,自顾道:“暂且不提协作一事,那人手里有控制还魂蛊的秘诀,想来若是打草惊蛇会有不少危险,而祭庙内又有诸候贵族王女,所以琬儿切忌暂且不可外传。” 张琬亦想起那时还魂蛊害人夺命的景象,心有畏惧,连连点头应:“嗯,我知道,还有什么帮忙,尽管吩咐吧。” 语出,坏女人却忽地收拾起正经面色,秀美眉目间浮现涟漪般淡笑,食指轻勾,哪怕不曾言语,亦可令人心神恍惚。 更何谈此时以为自己在做好事的张琬,连忙探身凑近面前,满心以为会有重任。 没想坏女人却只是手臂轻揽住身侧,姿态颇为亲昵的出声:“算算时辰,该用膳了。” 语毕,张琬便被抱起身,耳间听着她沉稳心跳,迟钝的感知饱满绵软,顿时羞红了脸! 坏女人,怎么感觉比去年变化更大了呢! 可恶,难道只有自己一成不变嘛! 夜色朦胧,蝉鸣喧嚣,高悬残月亦在悄然间越发圆润,水榭外的皎洁月光照落的少女面容霞红弥漫,人比花娇,大抵亦不过如此吧,秦婵垂眸凝望怀中人,暗自想着。 时日辗转变化,热意却未曾消褪,张琬脚伤痊愈,安然落地,整个人似小鸟出笼般轻快行进廊道,心间只有无尽的解脱! 早间课室之内,越炘稀奇的听闻张琬提及数日不曾露面缘由,叹道:“咱两这是犯太岁啊,不过我的脚伤成那样,才只休养两日,而你竟然待了五日!” 如此一对比,越炘觉得太阴圣女对书呆子似乎并非完全漠不关心。 毕竟以书呆子迟到早退等行径,但凡换成旁的人,最少亦是要接受批斗禁闭。 可事实上没有一个人会对书呆子言说半句,她五日未曾露面,越炘都不禁好奇原因。 可是授课巫史们却像是毫不在意,任凭着书呆子没有任何说法的缺席。 这背后若不是太阴圣女的默许纵容,恐怕整个祭庙授课巫史们的奏报书信都能堆叠成竹山。 “我、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张琬没好说坏女人非要如此,只能含糊的转而问,“对了,最近祭庙有什么动静消息么?” 越炘狡猾的笑道:“有啊,大家都在猜测你这回要逃课几日。” 闻声,张琬有些无语,出声:“那大家真是无聊,难道没有别的么?” 现在知道坏人藏身在祭庙,张琬自然是担心对方又闹出伤天害理的恶事。 越炘稍微收敛调侃,眼眸转动的想了想道:“前日齐小王女在箭术比试拔得头筹,算么?” 张琬困惑的问:“箭术比试,我怎么不知道?” “因为是太阴圣女突然举办的赛试,那日皇长女张妤都没能赢,据说面色不太好。” “哇,齐锌真的太棒了!” 本来张琬以为箭术比试按照年龄分段,没想竟然是全年龄段,齐锌现在肯定傲气的不得了。 而且张琬一想到齐锌赢了皇长女张妤,突然对她都没那么讨厌,心情愉悦的很! 越炘没想到书呆子丝毫没有妒忌,反而坦诚赞叹,不禁怀疑她是心大还是对张妤意见更深,出声:“太阴圣女近日举办多场比试,其中还有蹴鞠。” 张琬闻声问:“那你会去吗?” “我也想啊,不过我的脚伤虽然能行走,但是比试明显还不行。”越炘亦担心自己真成坡脚,所以没有冒险。 “说的也是,以后你会有机会的!”张琬安慰的说着,想起自己跟坏女人提过话,便觉得蹴鞠比试可能有试探越青的意味。 那越炘不参加比赛,反倒是好事呢。 两人话语断断续续停顿时,授课巫史的声音,方才得以闯入两人耳间,“七月流火,暑热未退,又逢节日临近,还望诸位静心修身,以免招惹病邪癔症。” 语落,有王女笑语出声:“巫史怎么不讲讲七夕?” 授课巫史看着这群年轻气盛的王女们,会意道:“七夕乃上古时期传来的习俗之一,本是观星仰望时节,至于两族之姻缘乃锦上添花,不过坊间常有流传情蛊一邪说,因而诸位还请静心修身,以免不能得其所愿,反受其乱。” 语毕,众人对此更加热议不断,待祭铃响起,授课巫史没有多言的离开。 越炘满眼藏不住的躁动,探手撑着下颌,散漫纨绔的叹道:“大好七夕,却出不得祭庙,真是了无生趣啊。” 张琬不以为然的收拾书箱问:“七夕是会有什么好玩的事么?” “你、你还小,不过以后会知道!”越青意味深长的哈哈笑道。 “哦,那你知道情蛊是什么吗?”张琬没有多想的转而问。 越炘满面春风,眼眸促狭的坏笑道:“那东西据说邪的很,传闻下蛊者可以让任何人对她神魂颠倒,甘愿拜倒石榴裙,任其蹂躏哦!” 张琬满眼狐疑的看着越炘,困惑出声:“这么奇怪可怕的东西,你怎么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如果是被下蛊者,那当然只有被拿捏的份,可如果你是下蛊者,难道你就没有想要拿捏欺负的人吗?”越炘一副邪恶模样的蛊惑问。 “没有,欺负人是不对的。”张琬脑袋空空的摇头正经道。 语出,越炘傻眼的没了声,暗想书呆子竟然连这种暗示都听不懂的嘛! 唉,算了,自己还是别教坏好孩子。 不多时,两人一块出廊道,许多人要么去参加比试,要么就去观看比试,因而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越炘单手提着书箱,吊儿郎当晃悠,发出噪杂声响,好奇问:“你打算去做什么打发时间?” 张琬则将书箱半抱在怀里,想了想道:“我要去藏书阁。” 坏女人忙着查那身份不明的祭徒,自己待在屋院亦没什么事,还不如查查古籍,兴许能有帮助呢。 “看书多没意思啊,你小心真看成书呆子。”越炘吐槽道。 “我想去找还魂蛊的资料,你不喜欢看书,那就去看比试吧。”其实张琬觉得站在炎炎夏日里看比试,还不如待在藏书阁舒坦呢。 没想,越炘忽地面色一变,难得正经道:“别啊,我可以帮忙查资料,毕竟你也是皇室女,若是不能解陛下的还魂蛊,下月说不定你也会被抓走献祭。” 因着书呆子太没有王公贵族女的架子,以至于越炘都忘记她是正经的亲王皇室女! 若真按照血缘关系,书呆子按理被献祭的可能性极高! 张琬见越炘一改常态,有些狐疑,又有些感动,颔首道:“好吧。” 于是两人顺着廊道来到藏书阁,楼层之间竹简堆积如山,寂静内里,只余些许脚步声。 张琬耐心翻看着古籍,好一会,都没有听见越炘声音,偏头一看,只见她捧着书正打瞌睡! 越炘猛地一低头,打了个激灵,睡眼惺忪的叹气道:“天呐,这些古籍天书看的人真困!” “我记得你不是说来帮忙的吗?”张琬无奈道。 “哈哈抱歉!”越炘抬手合十说道,而后翻动竹简,兴致勃勃的念,“你说情蛊真有这种蛊嘛!” 闻声,张琬沉默的一点都不想答话,顾自垂眸翻看着关于还魂蛊的些许记录。 其中大多跟坏女人说的类同,至于更多的线索,竟是一点都没有。 张琬无力的合上手中竹简,微叹,忽地想起坏女人提起那叫做克攻的蛊虫,便转而翻查。 眼见四周搬动堆叠的竹简,渐有半人高时,张琬明眸微亮的落在一行字。 [克攻,可使肌体血肉膨胀,运用雷霆万钧之力,曾为太虚大祭司赐给亲信拱卫之物。] 这竟然真是太虚大祭司的东西! 原来坏女人推测的没有错呢。 正当张琬想的出神时,越炘伸展筋骨发出咔吱声响,凑近道:“哎,我找到!” 张琬回神,满是期待的问:“什么?” 越炘展开手中的古籍,念念有词的出声:“情蛊,蛊惑人心之物,具有奇特魅惑异香,使人成瘾!” 这话一出,张琬想起自己服的傀儡蛊,顿时不想搭理越炘,偏头移开目光,敷衍道:“这种东西一点都不有趣。” “你还小,当然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咯。”越炘合上手中竹简,转而展开其它搜寻而来的册本,精精有味的翻看。 傍晚时分,两人离开藏书阁,越炘还在感慨情蛊,张琬完全不能理解她的乐趣。 两人各自告离,张琬独自回屋院,刚踏步行进廊道,没想却见越青正从一侧出来。 两人目光交触,越青恭敬行礼,张琬颔首回应,心间有些困惑。 她,竟跟坏女人认识么? 待见越青离开,张琬从廊道进入亭院,只见坏女人正执笔在帛书勾勒,迈步上前唤:“阿贞姐姐认识越青么?” 坏女人并未停笔的应:“她是今日蹴鞠比试击球分数最高者,所以召见她给些赏赐。” “这样啊。”张琬坐在一旁自顾饮茶,视线落在坏女人面前帛书,才发现其中是许多人名,有些像是名册。 正当张琬欲细看时,坏女人却将其折叠入匣,好似颇为珍视的样子。 “琬儿,在外边用过膳么?”说话间,坏女人这才抬眸看了一眼张琬,神情却十分淡然,并无多少关切。 “没呢。”张琬被看到有些莫名其妙。 今日午时是跟越炘一块在膳食署用的午膳,所以张琬晚间决定回来用膳。 坏女人自顾端起茶盏,掩面饮茶,玉颈低垂,线条流畅,美目间却透着些许疏离,有着说不上来的冷淡意味。 两人一时无声,张琬更想不明白缘由,只得出声:“阿贞姐姐在祭庙举办多场比试是有查到什么吗?” “嗯,稍微有些眉头。”坏女人颔首应道,语气轻柔,用词简短,客气的很。 “那祭徒到底是想干什么呀?”张琬没有察觉异常的问。 语落,坏女人抬眸又看了眼张琬,讳莫如深道:“现下看来对方是在步步为营,并不想那么快斩杀将帅,所以目的并不是很明确。” 张琬听的是云里雾里,眼眸一片茫然,只得出声:“我在藏书阁翻阅一些关于克攻这种蛊虫的记录,它原来似乎是太虚大祭司赐给亲信护卫的物件。” 闻声,坏女人沉吟思索,眸间浮现些许趣味道:“原来如此。” “所以有什么别的意思么?”张琬探究的询问。 “虽然现在还不好推论,但是根据观察来看,如今疑似有克攻之蛊的人,主要是五位诸侯王族下的王女。”秦婵回神应声。 这话说的张琬一惊,对方不仅要报复陛下和祭司,竟然还要对付五位实力强劲的诸侯王! 张琬惊诧之余,又满是困惑,费解的出声:“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啊?” 秦婵悠悠品茶道:“唯一的解释,大抵三百年前五位诸侯王亦参与对付太虚大祭司的阴谋吧。” 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对方挑选的都是诸侯王族中不受人待见或是不足以继承爵位的成员。 因为这些新势力的扶持必定会破坏三百年以来的权利稳定,混乱是野心滋长的必要土壤。 张琬见此,只觉对手神秘莫测强大恐怖的让人无法反抗,目光看向坏女人,她却在云淡风轻的饮茶,好似一点都不怕遭受报复。 “琬儿,是在害怕么?” “嗯。” 难得,张琬没有隐瞒沮丧心思,因为实在担心自己无法救助母亲。 语落,坏女人忽地伸手而来,轻揽住张琬身侧,嗓音分外温柔,安抚道:“这世上没什么值得害怕,无非是生死轮回罢了。” 张琬低垂枕在坏女人肩窝,鼻尖嗅着淡香,闷声应:“可是我一点都不喜欢孤零零的死去。” 那种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了。 语落,坏女人垂眸凝望,美目间泛着张琬看不懂的神色,薄唇轻启,带着些许笑意道:“那琬儿要我陪你一块赴死,或许就不觉讨厌了么?” 话语说的随意自然,仿佛不是在讨论生死,只是在寻常闲聊。 可张琬却觉得后背发凉的微颤,连带血液都有些凝结,唇间翕动,竟不敢应话。 因为张琬感觉坏女人似乎是在认真的询问自己意见,并非往日的戏弄姿态。 “不、我不要死,你也不要死。”张琬很是逃避的应答。 闻声,坏女人有些遗憾的叹息,幽幽道:“好吧。” 这语气仿佛坏女人失去一件人间乐事般的模样。 让张琬本能觉得自己应该离坏女人越远越好! 第48章 每个人对于死亡的反应不一,不过大体类同,或是惊恐尖叫,或是悲壮痛哭,又或是绝望麻木。 祭祀献祭的那些犯人,无外乎都是这几类,对此秦婵有些茫然。 死亡而已,竟值得如此激烈反应。 献祭,是神灵赐予的无上光荣,她们难道不应该高兴么? 而少女对于死亡的反应,则更是让秦婵不得其解。 少女,竟然只是因为不喜欢一个人孤零零的死亡。 她似乎不像寻常人那般畏惧死亡本身,如此的特别。 让秦婵一瞬间以为少女跟自己有相同之处。 活着,对于秦婵而言,并没有多少吸引趣味。 死亡亦如此,只是秦婵从未体验,因而增添些许探究意味。 所以秦婵才会期盼的提出想要陪同少女一道走向死亡。 反正人终有一死,不过早晚的事罢了。 可惜少女却拒绝自己的提议,反而很是眷念活着,因而秦婵有些遗憾。 少女跟自己,原来还是不同的啊。 无声处,亭院霞光悄然消退,黑暗寸寸蛮横侵蚀,张琬亦仿佛感知到无尽寒意向自己奔涌而来,便欲撑起身退离坏女人。 坏女人对于死亡的反应,实在是太异于常人! 可身侧的手却如藤蔓一般缠绕禁锢,张琬猛地一怔,呼吸险些停滞,耳旁听到坏女人郑重语气说道:“琬儿,若是往后改主意的话,要记得与我商量。” 这话十分的自然随意,却让人觉得寒毛直立,尤其是坏女人眉眼神色颇为认真,张琬僵停动作,嗓音有些颤的应:“嗯。” 救命,谁会想着自己以后要怎么死啊! 所以此时的张琬只想结束诡异又危险的话题,生硬的转而问:“这会巫史怎么还不备晚膳?” 没想坏女人神情淡然的出声:“我以为琬儿在外用过膳,所以先前让巫史不必备膳食。” 闻声,张琬错愕的睁大圆眸,心想那她刚才问自己是否用膳是干什么?! 难道就是问着玩的嘛? 张琬一时险些以为坏女人在跟自己开玩笑,便又开口道:“可我方才说过没用膳呀。” 所以,赶紧的安排用膳吧! 语毕,坏女人神情平静,并没有如张琬预料那般反应,眸间若有所思的应:“是么,我也未曾用膳呢。” 话语说的没头没尾,让张琬摸不透坏女人的心思,只得更加直白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一块用膳吧?” 没想,坏女人却并未立即应答,掌心握着绣帕,擦拭张琬额前细汗,自顾道:“夏日邪火旺盛,我命人给琬儿准备药汤,不如先去沐浴更衣,如何?” 张琬一听,还以为是备膳需要时辰,才让自己先去沐浴,便欣然道:“好。” 夜幕无声遮掩屋院,华灯初上,张琬沐浴进入水榭,傻眼的看着巫史正在命祭徒灭灯,光亮黯淡下来。 “还未曾用膳,怎么就熄灯了?”张琬询问。 “小王女,圣女吩咐今夜不用膳。”巫史恭敬应声。 这下张琬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坏女人根本就没把自己先前的话当成事! 如此一想,张琬心间有些气,便欲踩着木屐入内去找坏女人说理! 好端端,她为什么不让自己用膳! 去年母亲那般生气软禁都不曾让张琬饿肚子,她怎么能这么坏! 巫史却忽地提醒般的出声:“今日午时小王女在外用膳未归,圣女等了好些时辰。” 张琬顿步,不解的问:“那怎么不见跟我说一声啊?” 虽然坏女人比前些时日会稍微更久的待在屋院,但是她仍旧忙碌事务,所以张琬多数只陪同用早膳。 巫史欲言又止的应:“圣女着人去外殿寻小王女,又一直未曾寻到,许是因此而不悦吧。” 闻声,张琬想起自己那会正跟越炘在藏书阁翻看古籍,小半日都不曾出来。 “那她不会午膳也没吃吧?”张琬没了先前的不悦,有些自责问。 “是。”巫史颔首应道。 见此,张琬哪里还有什么情绪,只得心虚的垂眸应:“我知道了,多谢巫史告知。” 巫史弓着身背拘谨道:“小王女客气,这是属下的职责。” 这位小王女贵为皇室亲王之女,论品性言谈,实在是众多王公贵族之中少有的谦和温良。 所以巫史才会贸然进言,以免惹得太阴圣女不悦,引发上一回的意外。 太阴圣女就算对小王女有几分怜惜疼爱,但是绝不会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造次不顺。 真到那时,巫史担心太阴圣女盛怒之下,自己连同满屋院的祭徒都会如池中鱼一般,遭受牵连不可。 语毕,张琬迈步进入水榭内里,视线透过纱帘,找寻那颀长清冷身影,心间琢磨着说辞。 先前坏女人应答自己话语态度很是冷淡,原来自己不小心让她吃了闭门羹。 难怪同为王女的越炘,私下会称坏女人为圣女大人。 这做派气性可不就是一位威严不可侵犯的大人物么! 不多时,夜风晃动纱帘露出翻看竹简的坏女人,她已然更衣半卧矮榻,玉身横陈,随意垂落内裳裙摆如纯洁清莲般叠落,偏生褶皱暗影间勾勒窈窕曼妙身姿,宛若玉菩萨。 张琬收敛心神,暗叹既然坏女人都能气的两顿不吃,那自己饿一顿似乎也不算什么难熬的事吧。 如此想着,张琬很是配合的上榻,整个人躺在里侧,乖巧的很,生怕不小心点燃坏女人白日积攒的不悦。 蝉鸣声不停,其中还有蛙鸣声,更衬托的水榭安静。 张琬闭眸,双手合在身前,脑袋里却想起鲜美焦香的羊肉,以及那美味鲜甜的菌菇鸡汤,不知觉口齿生津,令人心动! 不行,这样越想只会越饿,张琬睁开眼,视线却撞进深不见底的幽潭,心神一震,意外的惊住,磕磕巴巴道:“你、你看着做什么?” 任凭是谁,突然发现自己正被这么不声不响的盯着,恐怕都很难不被吓到! 坏女人手中的竹简早已不见踪影,此时她正半俯瞰身侧,美目低垂,暗影投落,神情一如往常瞧不出心思,坦然出声:“我以为琬儿会闹着要用晚膳呢。”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张琬腹中竟附和的发出咕咕响,幽静处分外清晰! 张琬探手捧住腹部,面热的解释:“我真不知道阿贞姐姐今日午时会回来用膳,既然惹得不高兴,那我一顿不吃也没什么的。” 见此,秦婵眸间溢出一抹很浅的笑,葱白指腹停留在少女月牙弯眉,好似摘星般停留在眼角,很是受用她的乖巧姿态,略显柔和出声:“可是这么饿,真的能睡着么?” “那你会让人现在开膳吗?”张琬眼眸浮现寄予希望的光芒问道。 “不会。”坏女人面上不复先前冷淡,不过却也没有和善到哪里! 见此,张琬眼眸顿时黯淡无光,只觉坏女人瞧着像一块被薄日光亮照落的寒玉,虽是因此反射温和光芒,却并不能消解半分冷硬严寒,徒增错觉! 张琬气的一个字都不想多说,转身背对着坏女人,暗想她真是坏透了! 哼,这一顿不让吃就不吃呗,自己以后再也不想跟坏女人用膳! 寂静之处,身后坏女人笑声却越发清晰,好似低落在冰石上的冰泉,声音清灵却又透着一股独有的冷冽,隐隐可以想象她那狭长而上扬的眼睫微妙变化。 张琬连忙双手捂着耳朵装睡,不愿被吸引分神,暗想坏女人莫非真是精怪不可? 怎么明明看不见人,却还那么不可忽视她的存在! 忽地,坏女人似是移动身侧下榻,周遭一切动静都消停了。 可是张琬却没有半点睡意,满脑袋想的都是坏女人莫非忍不住背着自己去吃独食了么! 张琬想要翻身去看坏女人,但是又怕她像先前那般悄无声息注视自己的动作。 左思右想,张琬忍住一切动静,心间默念数目,期盼时辰过的快些,这样自己睁开眼就能些吃到早膳! 不知是否真的暗示有效,张琬心思不再去想坏女人的动静。 水榭外的蝉鸣亦好像渐行渐远,池中鱼儿翻涌着时不时响起的水声,轻盈助眠。 张琬甚至觉得自己也变成一条鱼,正浮游在池面,自由自在。 可莫名的荷叶清香却仿佛鱼饵般吸引张琬的注意,连带喉间都不自觉的吞咽动作。 这香味实在太过真实,张琬禁不住馋的睁开眼,却发现坏女人已坐在榻旁,手中端着小碗,其中正是香味的来源! “琬儿,想吃么?”坏女人眉目低垂显露几分温柔模样询问。 “我不吃!”张琬因为先前的拒绝,现下一个字都不相信坏女人。 坏女人微叹,嗓音里却并未有多少可惜,掌心端着小碗,便欲起身,幽幽道:“方才特意让人备上一桌小食,看来只能撤下了。” 见此,张琬腹中叫嚷的更厉害,连忙撑起身,指腹扯着坏女人一角裙摆,狐疑的出声:“你这回真的不是又在骗我吗?” 秦婵居高临下的垂眸凝望少女娇俏模样,心间绵软,好似踩入一方流沙,不受控制,却并不觉危险,反而有主动深陷其中的迹象,弯身探手触她侧脸,美目含笑应:“琬儿这么可怜,阿贞姐姐怎么能忍心饿坏你呢。” 张琬听的面热,还是第一次听到坏女人自用昵称来跟自己说话,好似真有几分被疼爱庇佑的错觉。 当然张琬很是清楚,这不过是坏女人美丽皮囊造成的错觉罢了。 坏女人做事向来是不会顾忌旁人,从来只会由着她的性子喜好。 这也是张琬白日里回想坏女人对于死亡的异常反应,才总结得出的些许认知! 坏女人所说的一块赴死,并非常人以为的情深义重同生共死。 或许,只是坏女人一种新鲜乐趣的尝试。 虽然张琬很是不理解,但是莫名觉得坏女人就是如此认为。 夜深时,烛火摇曳,两人对坐桌前席团,张琬看着其间膳食,眼露意外道:“这好像都是莲花做的膳食呢。” 坏女人很是满意的主动添置菜肴,柔声道:“没错,莲花酥,莲花粥,以及莲花炖鸡和清炒莲花尖,素食淡口,琬儿不是喜欢莲花么?” 闻声,张琬食用的动作,稍稍停顿,暗想自己说的喜欢是这个喜欢的意思嘛?! 张琬看了眼坏女人如常神色,喉间咽下清甜回香的莲花粥,违心的颔首应:“嗯。” 算了,如果解释起来,坏女人又会说出一些常人所不能理解的说辞。 那今夜说不定还有的折腾呢! “那琬儿就多吃些,否则待时节一过就只能等来年。” “嗯,阿贞姐姐也吃些吧。” 语毕,张琬收敛心神,没有多言,暗叹幸好自己没说喜欢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否则坏女人整的可能就不是莲花宴。 如此一想,张琬觉得自己以后跟坏女人言谈要多加注意。 这般饱餐一顿,困意席卷而来,张琬脑袋迷糊间感叹坏女人深夜里从哪弄来这么多莲花做菜样呢? 答案,在次日清晨张琬望着水光潋滟的池面懵懂缓神时,悄然出现在眼前。 水榭外的池面,绿意盎然的莲叶摇摆不定,张琬惊诧的发现,其间竟然一株莲花都找不到了! 早间,张琬怨念的看着心情不错的坏女人,弱弱出声:“那么好看的莲花,阿贞姐姐为什么一株都不让人留啊?” 现在张琬才记起来,坏女人曾说过她不喜欢莲花! 这很难说不是她有意为之的“铲除异己”! 秦婵神情坦然的迎上少女明亮目光,其间似是怨念怜惜的很,故作无知的应:“昨夜琬儿不是都吃的干净么?” 语出,张琬险些哽住,陷入沉默。 那还不是因为自己太饿了嘛! 随即坏女人又轻声道:“莲花既是琬儿喜欢之物,那将它食用吞入腹中,亦不过是换种方式满足琬儿的喜好,何乐而不为呢?” 这话让张琬听的既震惊错愕,又觉怪异离谱,偏生竟还无处反驳,蹙眉半晌,思索道:“可是喜欢也分很多种啊,我喜欢莲花是因为它生长的大方美丽,自然是希望它能一直如此模样,而不是将它作为食物般的那种喜欢。” 语毕,张琬信心满满,觉得坏女人总该意识到她的不对了吧! 可坏女人却只是饶有趣味的轻笑,峨眉如远山淡影般柔媚,清幽美目间浮现疑惑趣味,唯独不见懊恼神色,嗓音平静的问:“这二者有何不同么?” 话语说的理直气壮,以至于张琬都差点分不清坏女人是在陈述还是疑问! 幸好张琬见坏女人仍旧注视自己,好似在等待回复,方才解释道:“当然不同啊,如果是前者,我会精心栽培莲花希望它能花开不败,如果是后者,我只是拿它做饱腹之用,便不会有半点怜惜不舍,阿贞姐姐能明白么?” 这回张琬其实不太相信自己能够说服坏女人了。 果不其然,坏女人面目并未多少变化,神情间却透着些许不悦,连凝在眼眸玩味的笑都渐而带着些许冷意,淡漠应:“琬儿昨夜吃的高兴满足,今日却又要来寻我的不是,未免太过善变。” 语罢,坏女人将手中茶盏微重放置一旁,很显然一幅不愿接受的古板顽固模样。 张琬看着茶盏中晃悠出的茶水,暗叹坏女人难道从来没有过真正喜爱之物么? 所以坏女人才会完全无法区分理解身体需求和情绪满足的差异不同。 “我没有追究阿贞姐姐过错的意思,只是想解释清楚,以免往后会错话意。”张琬缓和心神的说着,目光看向眼前冷峻神色的坏女人,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假若是前世的张琬遇到眼前的坏女人,大抵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虽然现在的张琬仍旧心里畏惧坏女人,但多少镇定些许,不至于吓得不敢说话了。 张琬猜想也许是坏女人的母亲太阴祭司,从来没有教导她除祭祀礼法以外的事情。 连人之常情,坏女人都是一点都不曾体会。 两人一时无声,气氛有些僵持,巫史从外入内备早膳的动作,亦显得小心翼翼。 而对于张琬的解释,坏女人没有任何言语动作,只是转而对巫史严肃出声:“今日起派六名祭徒护送小王女出行修习,她的日常动向必须要时时汇报,若再出现昨日情况,按律惩戒!” 巫史连忙俯首跪拜道:“遵令。” 张琬执筷用膳的动作,稍稍停顿,抬眸看向不容置疑的坏女人,只得咽下话语。 多说无益,只会让坏女人觉得自己忤逆不顺,到时就不止缺少一顿膳食的事。 或许,连自己的日常出行都会成为问题。 骄阳当空,张琬提着书箱穿过廊道,心情仍旧闷的让人透不过气。 这样下去,自己哪里是亲王之女,分明只会成为阶下囚! 逃离的心思,又一次浮现在张琬心头,挥之不去。 忽地,身后脚步匆匆跟随而来,随即响起吊儿郎当的声音唤:“哎,你们拦着我做什么?” 张琬蹙紧的眉头舒展,偏头看向被灰白衣袍的太阴祭徒阻拦之人,出声:“我们认识,让她过来吧。” 语毕,六名太阴祭徒互相对望,而后才松开动作。 越炘莫名其妙的打量这些祭徒,而后踏步走向苦着脸的书呆子走近,压低声好奇唤:“你是犯了什么事,突然这么多的尾巴盯着你?” 张琬欲言又止的看着越炘,不想让她牵扯其中,只得勉强堆笑的应:“没事,她们是太阴圣女派来护卫我。” “奇怪,国都祭庙可是防守最安全的地方,难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你想多了,她们只是用来监督我好好修习。” 越炘闻声,满面坏笑道:“刚才你不还说是保护吗?” 这书呆子说谎都这么拙劣,越炘本来想可怜她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张琬见越炘一副没心没肺模样,早已习惯,没有多说的含糊应:“总之往后她们会时时刻刻跟着我,你说话注意点吧。” 这些祭徒肯定还会留心记录自己的言语,若越炘一不小心说了什么话惹得坏女人不悦。 难保不准坏女人会像对付那些好看的莲花一般对待越炘! 越炘顿时没了嬉笑,余光偷瞄那些祭徒,颔首小声道:“原来不止是尾巴,还是耳目,你这是犯了什么大罪,让那位圣女大人做到如此地步?” 张琬满面无辜的叹气,摇头应:“我哪知道啊,明明只是讲道理而已,结果突然她就不讲道理了。” 论善变,谁能有坏女人善变啊! 这话说的越炘有些糊涂,满眼可怜的看着书呆子,揶揄道:“我看你这不是结亲,分明是认亲啊,以后干脆耳*提面命言听计从,说不定还能少吃些苦头。” “认亲,什么意思?” “结亲是指找个情投意合的娘子夜夜床榻欢好,认亲则是指找个好为人师的娘子日日床下听训。” 语落,越炘连忙提着书箱往其它廊道快步走去,只留下一串放荡不羁的笑声残留原地。 张琬听的满面通红,恨不得装作没听见,暗想越炘她真是没个正经! 什么欢好,师娘,这种词张琬都不知越炘从哪儿听来,她竟然随意在大庭广众下脱口而出! 思量至此,张琬亦不想多待,连忙匆匆离开廊道,唯恐惹人笑话! 祭铃悠悠响起祭庙上空,殿宇交错廊道内,太阴祭徒们正在逐一核查身份。 此时角落暗中一抹赤灰色衣袍悄然闪过,并未引得任何人注意。 太阳祭楼内的燕曦,手持刀刃割破一人掌心,而后按着此人的手逼近坛中盘旋的赤焰蛇,眉头轻挑道:“秦婵最近几日动作真是频繁,先是接二连三的举办比试,现又在核查祭庙之内的祭徒身份,她要干什么?” 纱帘之外跪拜的太阳巫史,面露难色的应声:“属下不知,太阴圣女行事很是隐秘,好似在搜寻什么人。” 语落,燕曦原本掌心押解的人,唇间泛起乌紫,一命呜呼! 燕曦嫌弃的松手,抬眸示意人抬离尸体,外间巫史看的满面冷汗,连忙俯首避讳目光。 “秦婵不会找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除非那个人有她要的东西。”燕曦掌心探入坛中,任由餍足的赤焰蛇攀附整条手臂,光亮照耀之下,赤焰蛇光泽鲜艳圆滑,乍一看浑然天成的红玉珠链。 “属下亦是如此推测,可惜太阴圣女杀尽圣女安排的耳目,简直密不透风。”巫史看着那伏低在太阳圣女颈旁的赤焰蛇,暗自心惊! 这么一条赤焰圣物,至少得养五年,恐怕不知要了多少人的命! 燕曦听到这事就心情很是不喜,眼眸压低的看向这不会说话的巫史,连带颈旁的赤焰蛇亦危险的看向巫史,蓄势待发! 巫史见此,连忙俯首磕头,避讳目光道:“属下失言,请恕罪!” 磕头的砰砰声响不停,巫史面色惨白,以为死期将至。 忽地外间有一人通报:“圣女,太阴圣女派人来要国都祭庙内太阳祭徒的名册,欲借调差遣。” 闻声,燕曦收敛神色,蹙眉出声:“可笑,秦婵以为她是谁!” 巫史额前渗透着鲜血,犹豫道:“圣女息怒,也许这是太阴圣女的幌子,兴许国都祭庙藏着的什么人就在祭徒之中呢。” 语落,燕曦神情稍微收敛些许,沉思起秦婵的反常举动。 现下国都之内最紧要的是陛下还魂蛊毒,而且下月还会举行献祭卜卦。 秦婵就算能从中作梗破坏一回,但她不可能次次都如此行事。 那小王女是皇室亲王之女,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思量至此,燕曦更是怀疑秦婵目的,自顾抬手道:“你去将国都祭庙内的太阳祭徒一一召集,本圣女要亲自看看端倪。” “遵令。”巫史劫后余生般的应声动作。 午后烈日当空,燕曦俯瞰着成批集结的太阳祭徒,视线从她们面上凌厉而过,探究异常。 一排排的太阳祭徒跪拜在烈日之下,其中悄然移动的衣袍,暗自藏匿。 骄阳西落时,燕曦面上渐而显露些许疲倦不耐。 “圣女,祭庙内所有的太阳祭徒都已在此请见。”巫史出声。 “全部,一个都不曾少么?”燕曦蹙眉问。 巫史弯身不敢抬头的应:“是。” 燕曦神情不佳,暗想难道猜错秦婵的意图了么。 她不是找人,而是在装神弄鬼不成! 正当燕曦沉思之时,忽地众多太阳祭徒四散退离,形成一个退避圈! 燕曦探目一看,只见一个祭徒突然惨叫,奔跑挣扎,可鲜血却自身前飞溅喷涌而出! 那从祭徒喉间喷溅而出的针叶形态的物件,犹如活物般钻入地下,不见踪迹! 那东西,竟然是还魂蛊! 众祭徒不少惊吓的失神,尖叫声不停,燕曦感受到赤焰蛇的躁动,掌心安抚,蹙眉道:“来人,再有人嚷嚷就把她舌头割下来!” 语落,众人大部分都屏住声响,燕曦满是杀意的俯瞰四周,视线落向倒在地面的太阳祭徒尸体,眉眼更显深沉狠戾。 这个背后操控还魂蛊之人,精通古老失传的术法,不管目的如何,现下无疑是在公然的挑衅! 若是不能抓出此人,祭司圣女的声望都将受到置疑冲击,这不会是燕曦希望看到场面。 想来,秦婵一定是察觉到对方蛰伏在祭庙目的,所以才会排查祭徒身份,想要抓出藏匿者! 夕阳西下,晚霞如血一般撒落,将祭庙内里照落的就像血腥杀戮的行刑场,就连花草树木都染上颓靡而艳丽的红。 屋院亭内静坐品茶的秦婵,并未去看不请自来的人,掌心正往案桌瓷坛中投落饵食,视线落在其中游动的小鱼,颇为耐心。 燕曦静坐席团看向一身纱雾白衣的秦婵,旁人都道她是清风明月般的光洁圣女,可自己再清楚不过她这幅好看皮囊之下的蛇蝎心肠。 这些年燕曦没有一次赢过秦婵,因而对她更是嫉恨的发狂! 尤其,每当燕曦迎上秦婵冰冷眉目,其间的轻蔑漠视,分明傲气凌人,睥睨一切。 “那人摆明是奔着两位祭司而来,你我合作,如何?”燕曦想要让秦婵去对付那幕后之人,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 “现在有些晚了。”秦婵盖上瓷坛,漫不经心的应道。 燕曦微愣,还以为是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加严重,神情凝重道:“晚,莫非你已经知道对方做成什么事?” 秦婵抬眸看向燕曦,神情漠然道:“我指的是离用膳时辰有些晚了,若无旁的事,请告离吧。” 闻声,燕曦面色紧绷,掌心都掐紧不少,随即起身,咬牙怒目道:“好,你不要后悔!” 说罢,燕曦匆匆踏出亭院,心想早晚有一日要拿刀子划烂秦婵这张死人脸! 黄昏将近,热意不减,此时从外进入屋院的张琬,迎上碰上太阳圣女,顿时被她狰狞气恼面色惊的顿步。 这位莫不是也跟坏女人吵架吵输了么? 燕曦步履匆匆走而来,视线看见病秧子小王女,想起自己去年被她弄死的黑蛇,更是面色差的很,咬牙出声:“小王女跟太阴圣女同住一屋,可得小心着吧!” 说罢,燕曦径直离开屋院,徒留下张琬满面茫然,心想又不是自己惹了她,干嘛诅咒自己?! 唉,自己好像因为坏女人而跟另一个王朝圣女结仇了呢。 张琬突然觉得这样下去,自己死期怕是将至啊! 从廊道往亭院行进,夜幕无声降临,张琬踏入其中时,坏女人正闭眸养神,跟太阳圣女一比,简直是气定神闲。 难怪太阳圣女气的暴跳如雷,面容变得那么狰狞可怕。 以坏女人的行事作风,恐怕没有人能够忍受她的古怪孤傲。 如此想着,张琬不禁觉得自己真的很坚强了! 从外间踏入内里,张琬还没落座席团,坏女人便似是有所察觉,忽地睁开眉眼,目光打量而来,其间不见半点宽和柔软,只有幽深沉静,蹙眉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张琬拘谨的盘坐在席团,不敢掉以轻心的出声:“今日午后有马术课,我多练了一会,所以天就不知觉的黑了。” 其实张琬有意不想早点回屋院,所以宁愿在马术场多待一会。 哪怕热的满头大汗,张琬都觉得比待在冷幽可怕的坏女人身旁舒坦! 秦婵视线落在少女不复整洁的朝气面容,远比她平日虚弱惨白模样有种说不上来的鲜活灵动,目光落向她抿着茶水浸润的樱唇,眸间微暗,神情缓和出声:“马术课,只是贵族修习的一门技艺,应当量力而行,不过琬儿以后要早些回来用膳,莫耽误服药时辰。” 假如少女能一直如此康健待在身旁就好了。 如此一想,秦婵微微困惑,这会是少女早间提及关于喜欢的差异感受么? 闻声,张琬却只觉得坏女人语气说的并不委婉,更没有商量的余地,简直可以说是命令。 让张琬想起白日越炘的玩笑言语,言听计从耳提面命,面热的没有多言,分外乖巧的应:“是。” 对于坏女人,自己确实只能顺着心思,否则出逃恐怕难于登天呢。 至于为何出逃,那当然是张琬不想以后真如越炘所说那般日日床下听训! 坏女人,她根本不在乎成亲联姻对象是谁,而且现下背着自己脚踏好几只船,想来等她厌倦戏弄自己的恶劣趣味,或许就会一脚踹开自己,那不就自由啦! 第49章 张琬畅想着自己的美好未来,明眸亮着星光,越发出神。 忽地,坏女人掌心握着绣帕贴在面颊,温凉而舒适,动作轻柔,让张琬觉得很是凉快。 可张琬看着近在咫尺的坏女人姣美面容,又觉离得有些太近,下意识想拉开距离,却发现坏女人并不允许自己退离半步。 因为她的另一只掌心,不知何时已然落在自己后颈,力道并不重,却也不容忽视。 张琬顿时没了享受的心思,甚至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冰蛇盘旋凝视,稍有不慎就会被咬! 如此一想,张琬纤瘦身背紧绷,无害的圆眸警惕看着坏女人清丽容貌,视线交触,其中有明显的打量,不似看人,更像是在看一件颇为满意的物件。 “虽说已是七月,但暑热未退,烈日灼人,琬儿当注意些才是,否则平白晒伤肌肤就不好了。”秦婵并不避讳少女绵软澄亮的目光,反而因她像小狗一般乖巧目光而升起愉悦,神态颇为专注认真的说道。 “没、没关系,我看大家都是这么练习啊。”张琬反倒不敢盯着坏女人的沉静美目,好似一不小心就会跌入其中,摔得粉身碎骨。 可是张琬又不能挣脱坏女人掌心禁锢动作,因而显得尤为煎熬。 想当初,坏女人在藏书阁假扮哑巴巫史时,她从来都是孤傲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大多都是张琬厚着脸皮跟她亲近交好。 可现下,坏女人总是在张琬不曾注意时就悄然的逼近身侧禁锢动作,根本不给人躲避的机会! 难道这就是自己的现世报应么?! “旁人怎能跟琬儿相比,再者她们又不是将来的联姻之妻,我自是不在乎样貌。”坏女人颇为不赞同的应道。 闻声,张琬面热的发烫,心想坏女人前阵子才说她不在乎联姻之人的样貌性情,现在一转眼就变了卦! 哼,真是世上最善变的女人呢! 当然这话张琬是不可能直说,又实在不想被坏女人这般犹如上刑般的照顾,犹豫道:“阿贞姐姐说的是,要不我自己来擦吧?” 秦婵轻挑蛾眉,却并未答允提议,美目清晰倒映少女莹白中透着淡粉的青春面颊,指腹轻触描绘力度很是克制,真是远比春日枝头的新桃更娇嫩,齿尖微动难耐,自顾出声:“琬儿,还是莫笨手笨脚糟蹋了自己。” 平日里少女性子太过温润平和,实在不甚张扬显目,以至于秦婵都未发觉她如今已不是蜷缩枝头花骨朵,而是已经在悄然舒展的花苞。 假以时日,自己若稍不注意,少女必定会生的越发俏丽娇美。 若不是怕吓着少女,方才一瞬间,秦婵真想想尝尝少女是否真如春桃般的甘甜水润,又或者,她会比春桃更甜诱可口。 奈何,浑然天成的美玉往往要毫无瑕疵才最赏心悦目,秦婵怕增添破损痕迹,才只得隐忍念想,静谧端赏少女如桃玉般面貌,不愿假手于人。 哪怕这人是少女她自己,秦婵亦是不愿。 张琬听的满头雾水,难道自己竟碰不得自己的脸么? 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啊?! 对此,张琬心间有许多腹诽话语,可迎上坏女人审视中带着趣味的目光时,只得悉数咽下。 因为坏女人此时真的很像打量一件颇得她心意的物件,连带她捧着脸颊的指腹掌心动作都变得肆意,好似完全不把张琬当个人! 张琬心思怪异的很,视线乱瞥,忽地落在她那微微翕动的嫣红薄唇,似是吐息,幽香魅惑。 坏女人的唇并不饱满,甚至瞧着有些单薄锐利,可偏偏落在她的清冷玉白面貌,这唯一的红艳,却又显出几分说不明的诱。 毫无疑问,坏女人自是极美的一人,因而对于她方才的夸赞之语,张琬既是欢喜又觉不真实。 可张琬还是不自觉的看呆了好一会,喉间干涩吞咽,才发觉自己热的厉害,吞吞吐吐的出声:“我、我想去沐浴,待会再用膳吧?” 不行,这样下去自己真的会热死! 莫非自己得了暑热之症! “好。”秦婵答应的直接,连带手上动作随之松开,周身倾覆的冷香,亦如冷风般退散,利索而干脆。 实则,秦婵亦是觉得自己方才的无端念想,有些不妥。 从亭院出来的张琬没有心思注意坏女人,心间如释重负,探手捂着脸,只觉自己仍旧有些透不过气! 今天一定是太热了,自己必须洗个凉水澡降火! 不多时,屋内水声渐响,雾气缭绕,张琬把埋在水中憋气的小脑袋冒出来,探手擦拭面上晶莹水珠,深深呼气,下定决心。 自己以后要离坏女人要多远有多远,她身上说不定有奇奇怪怪的蛊物,所以才害的自己面红心跳,好像差点就要死掉! 明月高悬,繁星闪烁,夜幕低垂遮掩屋院景象,水榭里用膳过后的张琬,整个人笔直的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宛若死尸。 当然,这并不是张琬困顿,而是在尽量减少跟坏女人接触,更不想主动谈话。 张琬甚至在反思自己究竟哪里让坏女人觉得有趣! 样貌么,坏女人以前从来不曾多提一句,现下似乎真有几分满意。 看来自己得多去晒晒太阳,最好把自己弄得跟越炘一样麦黑肌肤,兴许坏女人就会觉得自己丑的没法看了呢! 可坏女人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她的喜好思维都透着古怪离谱。 所以张琬其实心里并不那么确定自己的猜想。 正当迟疑时,张琬听到枕旁细索动作,坏女人似乎放下竹简,侧身躺在一旁。 难道坏女人这么早就要睡了么? 往日里坏女人都要过子时才睡,今天真是稀奇呀。 张琬脑袋里满是猜测,却仍旧没有动作言语,鼻尖却已经嗅到坏女人周身的冷香,其间夹杂些许湿润,大抵是刚沐浴过的水雾气息。 让坏女人平日周身的凌厉气质,都要更显得温和些许。 “琬儿既然没睡,怎么不睁开眼说说话?”没想坏女人却在枕旁慢悠悠的出声,清幽嗓音透着散漫,语调轻柔好似一把羽扇拂过张琬耳间,直往心间深处。 “你想说、什么?”闻声,张琬知道自己骗不了坏女人,只得配合应道,不过并没有睁开眼睛,以免被美**惑暴露自己正在筹谋的大计! 语毕,坏女人没有立即应话,不过张琬能够感觉到她离得很近,就连目光都十分明显。 张琬没出息的吞咽了下喉间,暗暗保持镇定,这时坏女人的修长手臂随意搭在自己身侧,那温凉指腹悄然停在自己腕间,像是探脉,又像是在摸索腕间小骨,总之不太安分。 这动作甚至有些像跟母亲同岁数那些玩文核的友人,指腹一圈圈的按着张琬手腕突兀的圆润小骨,仿佛有什么把玩趣味。 可坏女人年岁还不至于如此啊,真要说来,她其实亦是年轻貌美的时候呢。 不过张琬并未躲避动作,因为并不觉得难受,相反,还觉得坏女人按的自己腕骨挺舒服。 半晌,张琬都以为坏女人不打算继续先前话题时,她嗓音幽幽道:“琬儿知道我今早为何不高兴么?” 张琬听的小心脏一抖,已经有些阴影,她不会还要继续早间的谈话吧! 救命,现在张琬根本不想跟坏女人讲道理,因为知道她根本就不会讲道理! “不知。”张琬仍旧闭着眼,一幅困顿反应的应声。 没有说知道,也没有问为什么,张琬知道坏女人一向寡言少语,自己若是不问,那她应该不会多提吧。 张琬难得有些喜欢坏女人沉默无趣的性子! 可张琬欢喜心思还未落地,坏女人却又自顾道:“因为琬儿有些无理取闹,竟然为几株莲花而跟我言语争辩,实在不乖,因而有些不悦。” 说话间,坏女人的温润指腹仍旧握着腕间,张琬却因为她的话而担心自己的手可能有骨折的危险! 想到这里,张琬顿时有些装不下去,随即睁开眉眼看向坏女人,只见她神情淡然,眉目间并无沉郁,暗自松了口气,满眼真(认)诚(怂)的解释道:“我真没有想要跟阿贞姐姐争执。” 所以拜托你赶紧放过我可怜的手吧! 秦婵迎上少女真挚目光,面上稍稍动容,连带清冽声音都透着愉悦,平缓的应:“我知道,可是想到琬儿喜欢那些莲花,还是有些不高兴。” 语毕,张琬沉默的说不出话,心想坏女人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自己喜欢莲花,竟然也能惹得她不高兴?! 难道坏女人觉得她不喜欢的东西,所以自己也要不喜欢,才对嘛? 苍天呐,这世上怎么会有坏女人这般蛮横强势不讲道理的人啊! 张琬忍住心间一堆不能说的话语,最终得化成绵长气息呼出鼻尖,打算继续装睡! 可坏女人却又主动的出声:“不过琬儿既然这么乖,我自是会原谅过失。” 对此,张琬心想看来坏女人觉得她自己人还挺好呢! “那、那就赶紧睡吧!”张琬实在是没法继续聊,只打算结束这场匪夷所思的夜谈。 “不过我好像有些明白琬儿喜欢观赏莲花和食用莲花的区别。”说话间,秦婵另一手轻落在少女侧脸,仿若捧住珍宝的姿态,目光落在她乖巧安静的白净面颊,此时已然不见多少红润,喃喃道。 张琬被看的有些透不过气,暗想坏女人怎么一副想吃人的阵仗! 自己又不是莲花,她到底是哪里误会自己的话意呀? 早知自己就不该跟坏女人讲道理! “阿贞姐姐就算不明白,其实也不要紧的!”张琬惜命的应声,下意识想避开坏女人的触碰。 “我明白的,我喜欢琬儿,大抵就像琬儿喜欢莲花一样吧。”坏女人话语说的突然而直接,眼眸亮着新奇趣味,根本由不得张琬退避动作,两人呼吸之间都能听的清楚明白。 张琬直接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想这二者哪里一样啊! 一个是人喜欢物,另一个是人喜欢人,两者怎么都不可能一样,好吧! 可因着早间吃过一回亏,张琬现在真是一个反驳的字都不敢讲啊! 于是张琬只能违心的应:“可、可能是的吧。” 语落,张琬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完全不敢再和坏女人深聊喜欢二字。 听闻陛下中还魂蛊毒,便嗜好食用人血,坏女人若以后亦中什么蛊引发嗜好,那自己不就可能会成为盘中餐?! 这种倒了血霉的喜欢,自己还是让给坏女人那些情人吧! 可张琬闭眼的速度,到底没能赶上坏女人言语,耳旁响起透着些许幽怨的话语声:“琬儿,怎么好似一点都不情愿的样子?” 张琬眼眸眨巴的掩饰着绝望,目光看向坏女人幽深眸间,其中是自己看不透的复杂诡异暗色,谨慎小心道:“没、没有啊,我就是在想阿贞姐姐还有没有这样“喜欢”过别的人。” 讲道理,这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是物色,所以张琬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多物色几个垫背! 反正那些人对坏女人痴迷在意的都要拿剑以性命决斗,想来她们肯定比自己要更乐意接受坏女人这种“喜欢”吧! 语落,秦婵眸间浮现茫然的看着少女,神情淡然的摇头道:“那自然是没有过的。” 这些年秦婵除却奉母亲之令行事,大部分时候都在太阴圣殿的圣坛静修。 除了少女,所有接触之人都是奉命行事,其中包括张妤齐颖等人。 至于喜欢二字,还是听少女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说出,秦婵才知晓一二。 对此,张琬心间存疑,视线落向坏女人一本正经冷清神态,又不好直言质疑。 如果坏女人真不懂喜欢,那她是怎么勾搭上皇长女张妤和王女齐颖?! 这么一想,张琬突然觉得坏女人的话不可信! 也许坏女人又是在逗自己玩呢,张琬心里的担忧突然消散些许,神情坦然应:“这样啊,那阿贞姐姐以后多喜欢一些人就会发现更多不同了。” 坏女人方才那么随意就对自己说出喜欢,想来跟其他人可能会更加直白吧。 幸好自己没有上当,否则今夜怕是得吓得做噩梦不可! 越想张琬越觉得自己真是大有进步! 可秦婵却不太满意少女的回答,明明她表现的乖顺听话,心里却莫名有些不畅快。 神情一顿,秦婵又一次陷入无法理解的茫然,沉吟半晌,方才明白怪异从何而来! 自小秦婵只要认定的事,便从来没有做不到,所以才不适应面对少女时落入下风的局面。 少女表现的实在太过镇定,而且她似乎对于喜欢二字有着超出自己控制的熟悉理解。 秦婵不喜欢少女表现出自己所不能理解的一面,那会让自己觉得失去对她的控制,心间无尽烦躁涌动而来。 思绪混乱时,忽地颈肩落下微沉力道,绵软气息喷薄落在耳侧,秦婵泛起熟悉的异样不适! 上回少女轻捏住自己耳垂,秦婵记得就是如此感受,眉目低垂,视线落在熟睡的少女,薄唇微动,却终究并未出声惊扰她。 夜灯昏暗照落在角落,水榭外的月光无声撒在矮榻,秦婵视线于暗处描绘少女一如往常的恬静睡容。 熟悉感,让那原本如私茧一般紧紧缠绕秦婵心头的窒息疼痛,悄然之间消失不见。 秦婵伸展手臂轻拥住少女,不欲她抽离身侧,似乎只有如此才能缓解自己的不适。 也许这也是雪蚕带来的残留伤害吧,秦婵闭眸听着耳旁少女的轻盈绵长呼吸声,陷入浅眠时,心间如此解释。 夜间星群如棋,交相辉映,天明之初,随着日月交替更迭,消失于苍白天际,徒留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朝阳的光辉撒落在祭庙巍峨壮观的殿宇时,太阳祭徒们正在进行严密的驱邪仪式。 诸多王女于廊道内探目观望,议论纷纷,从课室出来的张琬,视线落在这些祭徒撒落的符水,鼻尖嗅到不太好闻的味道。 “这是在做什么?”张琬看向随行的一位太阴祭徒询问。 “回小王女,太阳圣女赐的符水是为护佑祭庙安危,传闻可驱离还魂蛊,以免肆意侵害。”随行一位祭徒应声。 语落,越炘亦提着书箱从隔壁课室走出,面上神秘的走近道:“好啊,你知晓内幕,怎么不早告诉我一声?” 张琬满面茫然的看着越炘,眼露困惑的应:“我早告诉你什么?” “别装了,昨日那位圣女大人刚给你安排祭徒护卫,紧接着傍晚就出现还魂蛊袭击太阳祭徒,难道不觉太巧吗?” “你是说祭庙内已经有还魂蛊在伤人!” 越炘见书呆子一幅后知后觉的模样,又有些怀疑猜测,出声:“这事你不会才知道吧?” 那这书呆子消息得有多落后啊! 张琬想起昨日来找坏女人的太阳圣女,颔首应:“嗯,看来这还魂蛊真的很厉害啊。” 否则那太阳圣女也不会特意上门去找坏女人,想来必定是来商谈合作。 越炘见书呆子这般反应,顿时不抱有打探八卦的心思,转而出声:“现在祭庙内人心惶惶,我看还魂蛊的事不简单,幕后怕是还会有一系列的大动静。” 现下皇帝蛊毒未解,国都祭庙又出现还魂蛊袭击,两位祭司若是不能及时解决,人心生变,保不准还会闹出什么事。 祭司,是为解决灾祸才备受崇敬,若是不能解决灾祸,那就会被解决。 张琬意外越炘的正经反应,出声:“你的意思是说操纵还魂蛊的人还会闹事,那她图什么呢?” “我猜可能是图乐子吧哈哈!”越炘恢复往日纨绔张扬姿态笑道。 “现在闹得人心惶惶,这算什么乐趣啊。”张琬很是不理解的说着。 闻声,越炘眼眸微亮道:“兴许闹得人心惶惶就是对方的乐趣呢,这世上掀风作浪的人,可从来都不少哦。” 见此,张琬一时无声,暗想世上真有这种变态嘛! 张琬想起那个身份不明的祭徒,心里其实对她的初见印象很是垂怜,因而更不明白她的用意。 从某种程度而言,那个人甚至跟坏女人有些相像,她们都沉默寡言,一种形单影只的孤傲不群感觉。 可坏女人身旁有许多人对她恭维萦绕,而那个人却孑然一身,无论冬夏都只是一身单薄祭衣,好似随风柳絮。 张琬甚至还记得那个人当时被王女欺辱的满手血污,她或许是因此对王公贵族怀恨在心,所以才想要报复众人么。 越炘仍旧喋喋不休的揣测,张琬心思复杂没有言语,两人一道下楼。 正当要穿过殿院时,忽地对面上方楼层课室内发出尖锐惨叫! “快跑啊!”随即其中跑出许多人,不少祭卫闻声,持兵刃奔赴而去,这里在一瞬间变成杀戮刑场。 越炘神情一变,惊讶道:“对方不会这么嚣张吧!” 许多人冲撞在阶梯间翻滚,很显然她们经历非常恐慌的事,所以才不顾王公贵族的礼仪,如此慌不择路。 张琬正欲去上前帮忙时,越炘忽地阻拦道:“小心!” 动作一瞬僵停时,几滴鲜血飞溅落在张琬衣物,六名祭徒面露急色,连忙拱卫身侧。 张琬迟缓的探目查看,只见地面躺着一个满身血污之人,断肢横飞,面部更是毁坏扭曲,看起来像是从上方坠落。 隐隐感觉有目光投落,张琬向上张望,却只见破损的栏杆,略微困惑。 忽地有啪嗒粘稠声响起,张琬收回目光,只见丧命之人颈旁有蠕动的针叶之物,随即这人竟肢体扭曲的爬起身,掌心握着的佩剑划在地面,因移动而发出冰冷刺耳声响。 “小王女还请先离开此地吧!”随行太阴祭徒难掩惊恐的出声。 “这是那个王女么。”张琬吓得没有动作喃喃道,目光看着这人身形,想起那位欺辱祭徒的骄横王女。 张琬随即偏头查看四周楼层殿宇,暗想那个祭徒或许此时就在暗处窥视! 越炘亦连忙拔出佩剑,满是跃跃欲试,踏步上前! 可本以为有上回对战经验的越炘,挥剑而动,却没法想对方竟然会执剑反击! 这比当初国都外遇到的还魂蛊,竟然要更厉害! 越炘身形倒退数步,执剑的掌心微微发颤,只得脚下步履变化逃窜,面上微微流淌冷汗。 这个王女的肢体仿佛被操控的木偶,出招怪异而危险,简直令人防不胜防! 许多祭卫亦随之而来,刀剑相对,铮铮回响。 人群推搡,混乱无序,张琬耳间听着四周乱糟糟的动静,视线看向所有门窗楼阁,最终停留在廊道行进至尽头的一间闭着房门的小室。 祭徒们平日在王女皇女们修习课目时,常会待在殿宇外的这种小室。 风中鲜血飞溅的味道越发明显,祭卫们倒地大片,越炘亦不敌,袖袍割破,见了红! 正当这满身血污的王女大杀四方时,齐颖持剑而来,剑锋挑开迎来的血剑,步法飘逸灵动,却逼迫的对方连连败退,令人称奇。 齐颖腾升而起,眉眼杀意凌厉,横剑砍向颈部蠕动之物! 鲜血飞溅,头颅落地,身形随之倾倒,齐颖停身欲收剑。 可那团血肉之物却并未就此停歇,反而飞扑而来! “小心!”越炘看的惊悚出声。 齐颖眉眼亦是震惊,根本来不及反应时,这团血肉之物却又突然停下动作,随即钻入地面。 此景,令众人都困扰不已! 此时推开廊道小室的张琬,视线落向桌前的血色符纸,还并未画完,一旁未曾燃尽的香,淡雾萦绕。 熏香之物,每个人都有自己喜好和调制的秘法。 而这种淡到基本闻不出的香,张琬印象不多,模糊间只闻到过一次。 那是积雪未融时节,冷风瑟瑟,张琬当时只顾自关切祭徒安危,所以没怎么留意。 现下想想,那祭徒周身有一种类似檀木香,只不过祭庙殿宇香薰都常用此木,所以很难辨别。 但是张琬现在可以明显辨别出差异,那就是祭徒的木香带着类似焚烧过的灰香,所以多了几分寂灭之感。 六名祭徒随行身旁不解其意,担心局势不稳,一人上前忧虑唤:“小王女,还是赶紧离开此地吧?” 张琬探手拿起半张血符,视线落在屋内看了半晌,颔首道:“嗯。” 待张琬从里出来,大批祭卫被抬离,越炘亦是疼得捂住手臂,呲牙咧嘴出声:“你刚才看到我的厉害了吗?” 张琬摇头应:“刚才人太多了。” “那真是可惜啊,不过齐王女真是剑术厉害!”越炘连连叹道。 “先别说了,我让人送你去巫医署要紧。”张琬看着越炘血淋淋的手臂,有些不忍心的提醒。 语落,越炘便也没有逗留。 张琬看着越炘被搀扶带离,忽地感受到目光注视,偏过头看见王女齐颖,隐隐觉得对方有些危险。 怎么,有些像先前投落的那道目光呢。 两人并未任何言语,随即齐颖自顾离开,张琬亦收回视线,落在那一滩烈日光亮下已*然有些干透的血迹,略微有些反胃。 很快,张琬回到屋院亭内,想去找坏女人询问血符含义。 可是坏女人却并不在屋院,张琬只得独自用膳。 午后烈日炎炎,水榭旁枝叶蔫巴巴的低垂,张琬沐浴洗发侧躺在矮榻小睡,脑间却是挥之不去的血肉情景。 朦胧间,那一团血色之物凶狠扑来,竟然钻进自己的颈间血肉,疼痛难忍! 猛地皱眉惊醒时,水榭内里仍旧一片通明,张琬眼眸涣散,却缓缓发现自己正被一修长手臂揽入怀中,目光怔怔的看着枕旁坏女人,竟觉分外安心。 张琬偏身小心翼翼的依偎坏女人,并不想惊醒她,鼻尖贪婪嗅闻熟悉的清冽冷香,好似吸入肺腑之间,一切都能归于平静。 如果先前不是越炘及时唤住张琬,大抵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坏女人了吧。 这样一想,张琬竟然觉得有些不舍,心间更是别扭的很。 于是张琬想要悄悄退离坏女人怀里,不料,动作却被手臂轻松挟制禁锢,顿时进退不得! 张琬这才迟钝的发觉,坏女人那好看又锋利的薄唇,正微微上扬,宛若料峭春风,冷冽中又和煦,这人原来根本没有睡着么?! 第50章 错愕、震惊、以及羞耻纷杂交加,最终通通演变成羞愤! 水榭外的蝉鸣声亦在一瞬之间被张琬小鹿乱撞般的心跳声遮掩干净。 张琬红着脸一动不动的看向闭眸养神的坏女人,她此时神情瞧着比平日要温和许多,玉白面颊,骨细肤凝,尤其是繁密乌发衬托之下,黑与白更是极致,美的触目惊心。 可惜此时的张琬已经没有心思欣赏坏女人的美貌,贝齿微微咬紧,隐忍羞愤的唤:“阿贞姐姐,这是在干什么?” 闻声,原本心平气和闭眸假寐的秦婵,美目微睁,一派清明,漆眸如画,幽静温雅,薄唇上扬的幅度却未曾变化,清润嗓音透着些许笑意应:“琬儿,方才做了噩梦,我自是要宽抚一番。” 先前少女那似雏鸟一般蜷缩入怀的动作,实在是让秦婵心头浮现难以言喻的趣味,自然不愿就此让她离身。 秦婵修长手臂仍旧未曾松开动作,眸间饶有趣味的直白迎上少女澄亮圆眸,恍若浩瀚星辰,悠悠道:“而且琬儿方才不是很喜欢的样子么?” 那似小狗一般嗅闻识主的动作,真是乖的让秦婵忍不住愉悦的上扬嘴角。 语出,张琬面上如火烧般,热的更厉害,心想坏女人果然是在装睡啊! 因着两人距离很近,张琬能够感受到坏女人说话之间,她那纱衣轻裹住的饱满,随着呼吸,而起伏变化。 张琬面红耳赤的看着一幅理所当然模样的坏女人,目光连忙移向她那清丽绝尘的面颊,再不敢乱看半分,支支吾吾的出声:“可我、我觉得这样有些太热了!” “热?”秦婵抬动掌心搭在少女光洁额前,力道很是轻柔,峨眉微蹙,“琬儿,可还有什么不适么?” “我、我还有些透不过气,所以先放开些距离吧。”张琬觉得坏女人的掌心很凉快,但是因她探近的动作,身前更是逼近,整个人都不好了! 见此,秦婵当真如言,松了禁锢动作,面上不复先前玩味趣意。 张琬整个人立即退到另一旁,呼吸微急,试图平复这有些奇怪的反应。 而坏女人已然半坐起身,面上神情略微严峻,仿佛在看什么垂死病人。 一时无声,张琬避开坏女人的注视目光,方才渐渐平复些许异常动静。 半晌,张琬吐露气息,睁开眉眼,霎时,便迎上坏女人幽暗深邃目光,竟然觉得她好像是在担心自己? “我现在好多了。” “琬儿这种心悸异常症状出现多长时间?” 秦婵指腹搭在少女腕间感受着她的异常脉象,心间担忧是傀儡蛊带来的异常作用。 张琬并不知坏女人的心思,目光落在她沉静严肃面容,稍稍撑坐起身,担忧的应:“没多长时间,难道有问题吗?” 自从坏女人经手衣食起居,连同日常熏香沐浴药物都是她负责,张琬大多数时候觉得自己和常人并无差异。 见此,秦婵摇头,神态却并未缓和,自顾道:“正是没有发现问题,才最奇怪。” 明明先前少女那般面颊发热心跳如雷,还有远超她平日呼吸吐纳频率,这些大多是常人惊恐悲愤或是遭受痛苦不适才会有的症状。 张琬听的有些摸不着头脑,眼见坏女人皱眉思索,便安慰道:“可能是今日碰上那等子事,所以我受到些许惊吓,才引起不适的吧。” 心悸梦魇,是张琬去年起就常犯的症状。 不过如今已经很少会复发,张琬亦不想让坏女人平白担忧。 见此,秦婵收回脉间的手,轻移到少女侧脸,指腹替她揉着熟睡残留的微红印迹,力道很轻,宛若嘱托般的出声:“若再有不适,琬儿务必要提早言明,如此才好对症下药。” 闻声,张琬颔首,眼见坏女人这般上心在意,便也没再计较她先前的戏弄。 午后近黄昏,水榭内斜落的光亮越发明显,张琬的长发亦早已干透,正柔顺服帖的垂落脸侧身后,更衬托乖巧娇俏。 霞光撒落,秦婵幽深眸间亦映衬些许光亮,视线倒映少女不谙世事的纯洁模样,神色略微复杂。 过往,秦婵不止一次想过让少女就此停在豆蔻年华的美好年岁。 因此,秦婵曾期盼着能亲手替少女面目裹上最精美的素白纱布,让她不染灰尘衰败,永远如此纯净光洁。 虽然秦婵才体会到对少女略有不同的喜欢,可当感知到少女可能出现自己不可控制的病症时,这等心思便死灰复燃,更是明显。 万物生而有时,死亦如此,根本没有少女所说的花开不败,一切都会有凋零枯萎的时候。 所以与其让病痛折磨带走少女,还不如自己先替她做好打算。 否则少女的这幅皮囊骨肉,恐怕必定会因病痛折磨而失去如今的光彩照人,到时反倒失了观赏。 只是少女贪恋活着,大她抵不会同意自己的安排。 思索间,秦婵掌心轻捧住少女的一缕长发,悄然于指尖缠绕,嗓音微沉,缓声:“我替琬儿梳发吧。” 坏女人话语说的温柔,眉目神态里亦是平和,不过张琬却知道她这不是询问,更像是告知自己。 所以张琬便转过身,任由着坏女人梳发,很是配合。 两人身形于光亮照落处投下长影,张琬能够看见坏女人纤长窈窕影子的动静变化。 那纤纤玉手正挽住自己垂落的发,另一手握着玉梳,动作优雅从容,哪怕只是影子,亦能感受到坏女人的专注,心间莫名安宁。 除了母亲和嬷嬷,便只有坏女人能给自己带来这种感受,甚至让张琬有些恍惚,两人关系好的跟亲人一般熟稔。 可张琬知道坏女人对自己更像是在逗养小猫小狗,若是顺从取悦倒还算和善,若是忤逆生气。 想到此,张琬心头涌上翻涌深入骨髓般的惊恐,甚至脑海里朦胧的浮现坏女人阴鸷神态,一时有些茫然困惑,自己几时有惹过她露出如此可怕模样么? 张琬完全想不起来,只得压下怪异。 说来奇怪,坏女人周身总是自带幽深而沉静气息,仿佛无风无浪的平和,又仿佛是波澜不惊的死寂,瞬息万变,诡异却又那么的契合。 秦婵手持玉梳轻划过少女细软发丝,视线落在她纤细白嫩的后颈,仿佛只有自己稍稍用力就能将其折断。 通常而来,那只会是一瞬的痛苦,少女甚至来不及挣扎抵抗,想来亦不会流露多少痛苦神色吧。 如此一想,秦婵的指腹轻落在少女后颈,眸间仿佛触及温润美玉般无限留恋,可是转瞬,却又湮灭干净。 秦婵的呼吸亦无声收敛,随即欲利索动作! 不料,少女忽地溢出清灵俏皮笑语声,温软白颈轻夹住秦婵的手,力道很轻,娇嫩肌肤透着温热,好似一处流动的软玉,她的嗓音亦带着娇气,犹如银铃般稚声唤:“哎呀,痒、好痒!” 随即,少女便欲似蝴蝶般逃离,秦婵心间一紧,不待细想,便已心随意动的探手将其半按在怀中,身形倾覆,好似拢着一束极为珍惜花草,不愿让她受风吹日晒,低声喟叹道:“琬儿别动。” 这真是秦婵从未体验的感受,既想用力钳制,却又克制珍惜,矛盾的很。 幸好,少女闻声,当真没有再忤逆起身动作,软软的偏头看了过来,圆眸透着稚童般的天真明亮,满是信赖出声:“好吧,那你不许再捉弄我。” “嗯。”秦婵迎上目光沉声道,心间亦改了主意。 细想,若真弄断少女的脖颈,总归是会造成残障缺损,这法子并不妥当。 或许自己应当换个更好的法子,比如药物之类,既能保全少女肢体,又能防腐,两全其美。 不多时,秦婵指腹已然替少女梳理垂条发髻,以红绳轻束,玉簪相配,俏皮中不失雅趣,满意道:“好了。” 随即,两人从水榭内出来,张琬饮着茶水照着铜镜,很是意外。 没想到坏女人不仅心灵手巧,连带对王朝少女发髻亦颇有了解,本以为她会像嬷嬷那般梳个沉稳笨重的发髻呢。 毕竟坏女人就偏爱些文静雅致的古朴高发髻。 可坏女人那张容貌生的无可挑剔,肌匀肤白,五官端正,自是什么大气发髻都相得益彰,完全不会掩饰半分美丽。 不过张琬对自己未退去婴儿肥的脸蛋,实在没那么有自信! 待张琬偏过身,只见坏女人已坐在案前,让巫史备来各样物件,视线落在其中,好奇问:“这些是做什么呀?” 秦婵摇头,自顾以镊子摘选调配,解释出声:“桐油、石灰、铜青等。” “难怪我大多不认得,但是盐和孜然两物,还是认得。”张琬坦白的承认自己无知,视线落在其中的两碟出声。 “看来琬儿对于饮食还有些了解。”闻声,秦婵眉目含笑道。 闻声,张琬莫名感觉到坏女人的戏谑之意,暗想她这说的怎么像是取笑自己是个吃货呢! 正当张琬欲再去看坏女人时,她却神情专注道:“孜然,又名安息茴香,它和盐都是调料,却也作防腐之用。” 张琬颔首,颇有几分自信的念叨:“这个我知道,嬷嬷就常用它们在夏日里腌制肉类以防腐坏变味。” 秦婵轻笑,很是配合的颔首,探手指向其它物件,意味深长道:“它们都有类似作用,琬儿有喜欢的么。” 既然是为少女准备,那必定是要询问清楚她的喜好。 张琬一愣,意外坏女人的古怪反应,心想自己又不会下厨做饭,所以她问这话是几个意思?! “我、我应该都挺喜欢的吧,只是平日里是嬷嬷在操持府中后厨事物,并不太懂。” “好吧。” 秦婵一副平淡的反应,既不像遗憾也不像满意,而是陷入顾自思索。 少女的喜欢似乎有些太过多变。 见此,张琬更是莫名其妙,不解其意,坏女人难道觉得自己应该学会做饭? 可坏女人她自己看起来就不像会下厨的人嘛! 水榭堂内一时无声,张琬亦懒得心间纠结,视线落在坏女人认真模样,心知她若专注办事,多半是一言不发,沉闷无趣的很。 所以张琬起身打算自己找些事打发时辰,忽地想起先前半张的血符! 于是张琬走向一侧柜台,探手打开书箱,取出血符,迈步回到案旁,出声:“今日还魂蛊突然伤人,我在附近的一间殿宇小室里找到这张血符,阿贞姐姐知道什么意思吗?” 语落,坏女人美目轻转,忽地有些变化,指腹接过血符,蹙眉道:“这是很古老的一种秘符,虽然没有绘制完成,但是看起来应该是操控符的一种。” “那它有没有可能跟还魂蛊有关系?” “琬儿可有看到画符之人?” 张琬摇头,眼眸略显遗憾道:“当时我推开小室,只见里面空荡荡,可是感觉明明藏着人却又找不到。” 秦婵探手轻抚上少女侧脸,出声:“琬儿不必自责,你或许已经找到那个人很重要的一点线索。” 闻声,张琬明眸微亮,询问:“我找到什么了?” “那间小室应当是有暗门通道,所以琬儿才无法找到此人。”坏女人将血符放置一旁,神情陷入沉思,“换言之,那个人应该可以出现在祭庙的任何地方。” 祭庙内的机关暗道,连历任的祭司圣女都无法完全熟知,而那个人却能穿梭自入,无疑更添迷云。 张琬一听,心生害怕的拉近跟坏女人的距离,目光打量的看向水榭内里,细细出声:“任何地方,那水榭岂不是也有可能会被可怕的还魂蛊闯进来!” 闻声,秦婵眸间止不住的浮现淡笑,手臂伸展轻拢在少女身侧,戏弄道:“是啊,只要那个人想的话,她甚至可以让还魂蛊夜里悄悄潜入水榭。” 语出,少女果不其然吓得赶紧贴在身侧,指腹拽着秦婵衣裳,怯懦的出声:“这也太可怕了,难道就没有办法对付还魂蛊么?”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对方还在对还魂蛊进行培育养精蓄锐,所以每一次出现数目都不多,而且大多十分隐蔽,想来最初国都外的偷袭消耗不少精锐吧。” “那个人会用什么来培育还魂蛊啊?” 张琬想不明白那些恐怖凶悍的东西,究竟培育来干什么用! 没想,坏女人却坦然道:“还魂蛊喜食人血,更喜寄居人身,想来自然是要用人的尸体来做培育,而且培育的越久,对方操控起来应该会越得心应手吧。” 闻声,张琬只觉毛骨悚然的浑身发寒,脑袋里想起最初越炘曾说起国都尸体不翼而飞的事件,满目错愕嘀咕:“难道那些不见的尸体都被……” “琬儿猜的没错。”坏女人并未有半分迟疑的应声。 “可是这么多的尸体,天气又那么热,怎么可能毫无发现呢?”张琬觉得太过匪夷所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秦婵垂眸看向身侧的少女,若有所思道:“琬儿说的对,通常尸体在夏日很难保存不坏,所以那个人也需要将其储存在一个适宜储存的防腐之地。” 语毕,秦婵目光落在案桌前各样防腐用料之间,心间已然有些眉目。 黄昏日落,月移星转,祭庙内祭卫严密守护,不敢懈怠半分,肃杀之气充斥其间。 而地面由那些还魂蛊造成的小洞,深不见底,其间隐有细索动静。 黑暗之中,嘶嘶声不停,廊道火把光亮变化,太阳祭卫持兵刃,迅速奔袭而动! 嘶嘶声,从暗处越发明显时,太阳圣女燕曦弯身探手将从洞中追寻的赤焰蛇,宝贝的捞回手臂,视线看向搜寻到的这一处偏僻角落,蹙眉问:“这是哪里?” 随行巫史,上前弯身汇报道:“回圣女,这是祭庙一处冰库。” 三百年前,国都祭庙是太虚大祭司的宫殿,因而有许多华美房屋楼阁。 可如今国都祭庙哪怕加上王女皇女们,亦仍旧空落许多殿宇,这角落的冰库恐怕很久都无人用了吧。 “来人,将其打开!”燕曦眉眼不善的狐疑道。 这回若是在秦婵之前找出还魂蛊背后之人,自己倒想看看她还能如何傲气风光! 黑暗之中笨重库门被推开,外间热意侵入其中,渐而凝聚成冷雾,透着无尽的危险气息。 火把光亮探入其中,显得很是微弱,巫史领着祭卫深入其中,先行查探。 燕曦则在外等候动静,掌心逗弄赤焰蛇,得意道:“今日真是辛苦你了。” 赤焰蛇冰冷沿着燕曦手臂攀爬,盘旋在颈间,幽幽吐露蛇信子,嘶嘶声响不停。 可冰库之中忽然响起的惊悚惨叫,顿时使得赤焰蛇骤然之间盘曲成攻击之势! 燕曦蹙眉张望敞开的库门,其间惨叫声并不久,很快就戛然而止。 燥热未退的夜风中迅速充斥血腥腐臭的味道,其间渐而响起步履声,燕曦神情骤然变得严肃,周遭祭卫更是不敢大意。 死寂沉沉时,冰库里暗影重重,为首的巫史步履艰辛,面色苍白,迈步走近而来。 燕曦却眉眼显露狠戾,自袖间抽出一柄软剑,径直刺中巫史身前! 巫史满面痛苦口吐鲜血,身前蠕动之物随着燕曦剑锋而挑落在地! “一个不留,全部杀死!”燕曦这时才明白冰库里的还魂蛊,恐怕是最厉害的一批! 刀光剑影,鲜血飞溅,周身祭卫们明显不敌,多数负伤,更有不少倒地,眼睁睁看着还魂蛊钻入心肺,发出阵阵凄厉惨叫! 燕曦挥剑反击,脚下连连败退,全然没有想到冰室竟然会有如此多的还魂蛊,真是失算! 不多时,这处偏僻院落里满地残肢血痕,多条还魂蛊更是奔向燕曦! 赤焰蛇缠于身侧还击,可燕曦还是负伤,手臂鲜血浸染衣裳,面上微微流露恐惧! 正当燕曦以为要孤立无援时,忽地火光阵阵,周遭数人被火箭射中倒地,还魂蛊更是被火焰灼烧,失了厉害。 二皇女张滢单手执刀逼近,手臂搀扶太阳圣女,关切出声:“圣女,没事吧?” 燕曦推开身侧,蹙眉要强道:“你来做什么?” “我是探听到太阴圣女动作而来,没想圣女先来一步。”张滢只得退避身侧解释。 “秦婵,她怎么会知道这里?”燕曦不甘的探目,视线落在远处于灯火下静立的那道颀长清瘦身影,秦婵她莫非在自己身旁安插耳目不成! 语落,太阴祭徒们往四周倾落着火油封闭,满院火光冲天,张滢连忙道:“圣女,先撤吧!” 燕曦见此情形,才知秦婵准备充分,更怕不小心遭受她的报复葬身火海,才只得狼狈离开! 祭庙内的火光无声照亮夜幕一角,引得无数王女瞩目观望。 浓重烟雾笼罩偌大的祭庙,许多王女们都以为是失火,慌乱的准备逃离。 可祭徒们却看守住各个通道,太阴巫史以及祭徒长宣布禁令。 “太阴圣女有令,今夜如有违规出行者,一律处以极刑!” 此令一出,众人哪怕惶惶不安,却也不敢迈出房门半步。 而此时祭庙廊道内,太阴祭卫持兵刃巡查聚集所有祭徒,如有反抗不从,格杀勿论。 火海之中许多的还魂蛊完全来不及逃脱,因为此时施展咒术的祭徒,亦正在被追杀! “太阴圣女有令,祭庙之内的祭徒,凡交不出令牌,回答密令者,一律拘禁,反抗者死!” “遵令!” 各处廊道祭卫如同布满尖刀的阵法,她们正在训练有素的搜寻抓捕,稍有差池,便会被发现,祭徒躲避之间亦受了伤,忙于逃窜! 深夜里祭庙仍旧不得太平,水榭里的张琬,远远看着那跃动的猩红火光,心间担忧不已。 坏女人,她能对付那些神出鬼没可怕的还魂蛊嘛! 张琬在水榭内踱步,面色略微焦急,视线看向外边候着的巫史祭卫,迈步走近唤:“还没消息吗?” 巫史摇头,亦是不明情况,偏头看向暗夜火光,犹豫道:“不如属下派人去探探情况吧?” “好,有劳了。”张琬应声,却并未回水榭,而是顺着廊道迈步往堂屋行进,这样若有消息,自己也能快些知道详情。 夜色深深,堂屋内里的张琬,脑袋低垂,困倦的趴在案桌,昏昏欲睡。 忽地耳旁听闻细索脚步声响,张琬连忙抬头,目光看见从外入内的坏女人,视线落在她一身莲白纱衣,并无半分血色污渍,方才呼出长气。 “今夜外边好大的动静,怎么样?”张琬看向坐在一旁饮茶的坏女人,关切又好奇的问。 “虽然出了些意外,但结果来看还算不错。”坏女人掌心托着茶盏,掩面饮尽,姿态从容,面上看不出半点心绪。 张琬只得追问:“什么意外啊?” 坏女人迎上目光淡然应:“那个幕后主使逃了。” 语出,张琬倒吸了口气,委婉的出声:“这确定是意外,而不是失败?” 那个祭徒如此狠毒,若是不能抓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坏女人,莫非是在强行挽尊么。 “那人虽然逃脱追捕,不过还魂蛊的藏身之地已经被摧毁,想来她是元气大伤,怎么能算失败呢?” “阿贞姐姐就不怕对方再培育一批还魂蛊继续祸害吗?” 闻声,秦婵美目轻转,将掌心茶盏放置一旁,出声:“还魂蛊虽然具有死而复生之功效,但是它其实很难培育,所以除却袭击陛下那一回发动的规模数目最大,其余都是小打小闹渲染惊恐。” “阿贞姐姐怎么知道啊?”张琬好奇问。 自己翻阅那么多古籍,并没有找到多少资料,而且最初坏女人亦说不曾详知还魂蛊。 秦婵迎上少女探究目光,眼见她实在好奇,颇为耐心道:“琬儿真想知道的话,那就随从一道去看看吧。” 两人从堂屋往一侧廊道行进,通过层层扇门,进入到一处存放各样琉璃器具的屋内。 五色琉璃,通常是帝王才会有的陈设用具,玉器都比不得它流光溢彩晶莹透亮,因而一下就吸引住张琬的目光。 只是当张琬的视线落在其中装载之物时,突然没了欣赏。 一团还魂蛊,正被困在其中,张琬顿时畏惧的停步,没敢靠近。 坏女人似是看出张琬的畏惧,探手轻搭在身侧,无声安抚,自顾道:“这是国都外那一次捕获的还魂蛊,我拿它做过多种有趣的尝试。” 闻声,张琬才发现这团还魂蛊针叶形态的锋利触爪,已经七零八落,看起来就像被剪毁杂草头发,可见坏女人说的尝试,数目不一般。 因为张琬记得巫史提及还魂蛊,是不死之物,可现在它简直跟死了没差! 讲真的,这与其说是有趣的尝试实验,倒不如说是折磨来的更贴切吧! “刀砍剑刺,水淹土埋,其中最为有效的是火,若是用火油,效果最佳。”坏女人颇为认真的解说。 张琬听的是瞠目结舌,暗想论狠还是坏女人狠啊! 大抵还魂蛊遇见坏女人,都会觉得还不如直接死了的好吧! 秦婵自顾领着少女走向摆放各样的青铜乐具,一手轻敲着青铜铙,发出清灵悠扬之音,出声:“此物具有听觉,而且对于祭乐之物有些敏感,琬儿要试试么?” 张琬看着琉璃鼎中的还魂蛊瑟瑟发抖的模样,摇头应:“还是不了吧。” 还魂蛊,完全看不出半点当初的凶悍可怕,反而有点可怜。 这不会是自己的错觉吧?! 幸好坏女人没有坚持,而是转而探手牵着张琬往一侧行进,解说:“不过更令有趣的是,它们听觉十分灵敏,哪怕在屋院之外都能听清对话,而且对于咒术之语具有分辨能力,想来以前就是被驯化之物。” 张琬一听,若有所思的出声:“难怪那人会在附近窥视,不过那半张操控血符又是什么?” “我想那张血符并不是用来控制还魂蛊,可能那人在练习符咒吧。”秦婵思索道,随即带着少女离开屋内,行进月光撒落的廊道。 “这说法怎么有些离谱又合理呢?”张琬乍一听觉得违和,可是细想如果血符真是重要之物,对方没道理留下来。 而且这张血符只有一半,对方可能确实写的很慢。 随即,张琬想起那个祭徒的手曾经受过重伤,或许落了疾患。 秦婵见少女满面呆愣不信,美目低垂,微微溢出阵阵清浅涟漪,指腹轻捏了捏她柔弱无骨的掌心,出声:“琬儿倒也不必泄气,这半张血符或许往后用处不小呢。” 操控符,若不是蛊物,那就只能是人。 张琬仰头看向心情不错的坏女人,并不知她的话语真假,可凝聚半夜的担忧确实消退许多,颔首道:“嗯,我们早些回水榭去休息吧。” “是啊,难为琬儿等了我大半宿。”坏女人语气很是愉悦,连带那幽深间亦似是映衬皎洁月光般柔美。 “我、我困了。”张琬面热道,想要解释,又怕惹得坏女人不高兴,便想要先行一步,却发现坏女人握住自己的手,根本由不得自己离身。 因而,坏女人仍旧步履从容不迫,美目扬兮,薄唇轻启道:“琬儿近来表现的这么乖顺,不知想要什么奖励?” 张琬听的耳朵都有些发麻,心想坏女人这一幅逗小猫小狗的语气,她到底想干嘛! 因着不明白坏女人的心思,张琬并没有立即应声。 奖励么,自己若是接受,岂不很没面子嘛! 天上月光无声撒落两人周身,连银灯光辉都显得黯淡许多。 秦婵颇有耐心的又捏了下少女掌心,才发觉有些汗津津,却并未松开,视线落在她思索眉目,轻笑道:“既然琬儿要想这么久,那就暂时不急着提吧。” 少女,虽然身量见长,但举止神态却仍旧稚气未脱,完全不懂灵活修饰半点心思。 张琬听坏女人说的这么真诚,心神动摇的颔首,抬眸看向坏女人,恍若投落幽潭一抹冷冽月光,静谧微凉,却又柔软轻盈,很难用言语形容的一种清丽之美。 待两人漫步进入水榭,张琬垂眸露出困意,视线落在仍旧被坏女人握住的手,自己这么大的人,难道她还怕自己不会走夜路么? 张琬收敛心神,微挣了挣手,没能得逞,只好耳热的出声:“阿贞姐姐不去沐浴更衣么?” 所以,请赶紧松开手吧! 闻声,坏女人眉目轻转,并未松开手,目光落向少女面容,神色不明,幽幽道:“琬儿,可有沐浴过?” 这话一出,张琬莫名心间有种不妙的感觉! 坏女人,她不会想牵着自己一块去沐浴吧! 不行、这种事绝对不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0-60 第51章 夏夜无云,冷月当空,一缕银白光雾撒落水榭内的紫檀矮榻,静谧安宁。 张琬蜷缩的卧在矮榻,衣裳似花瓣散叠,清晰勾勒花骨朵般纤瘦身段变化,她埋头于软枕,乍一看好似熟睡姿态。 可细瞧,张琬白净耳廓泛起的一抹娇红,显示出她的心绪不宁。 此时水榭内并无其它人,就连坏女人亦去沐浴更衣,因而更显内里幽静。 一时只余些许蝉鸣风声,以及水榭外枝叶招展的簌簌声,自然而错乱,俨然映衬张琬的心境。 可惜,这些杂音却怎么都遮不住环绕在张琬耳旁,宛若冰泉涌动般清润嗓音吐露的戏语。 “不行,你自己去沐浴,我不要一块!” “这样么,我只是觉得琬儿热的掌心出汗才询问一番,没想琬儿竟存着如此亲近心思啊。” 坏女人语气说的很是平静温和,却带着一抹如春雨绵绵般的浅笑,好似发现趣事一般,话语末尾带着些许意味深长的语调,让人听起来耳根发痒发烫。 张琬当即觉得不妙,说话都比平日要急切些许,连忙解释道:“我、我没有那样想,只是个误会!” 谁让坏女人今夜这么好说话,又一直牵着自己的手,姿态亲昵,才让人弄混意图! 细想也是,自己跟坏女人关系哪有这么好! “原来是误会啊,不过若琬儿真想的话,其实也是可以答允满足。”坏女人仍旧那般散漫轻柔语调,却似四两拨千斤一般,轻而易举的让张琬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张琬甚至觉得跟沉稳从容的坏女人相比,自己说的话,仿佛此地无银三百两,拙劣至极! 好不容易,耳旁话语声朦胧飘远,张琬趴在软枕懊恼,却忽地听到坏女人走近而来的清浅脚步声,顿时装死一般放低呼吸动静。 夜灯微弱,水榭里的光亮,显得并不真切,纱帘之间行进的坏女人,步履平缓而规律,甚至精准的踩中张琬心跳,而后缓缓落座躺在一旁。 张琬半背对着坏女人,并未动作,亦不敢动眼,鼻尖却已经嗅到坏女人周身微散的温润水息。 坏女人沐浴通常花费的时间比张琬长许多,平日里亦是极为讲究整洁干净之人。 而坏女人这种讲究喜欢,亦有蔓延到张琬的趋势。 平日里张琬但凡面颊热的出汗,还不待自己梳洗,坏女人就已经先行动作,好似眼里完全容不得半分脏污湿腻。 如此一想,张琬觉得先前坏女人的询问,或许真是自己闹了笑话! 越想越尴尬的张琬,更是坚定一言不发装睡的决定。 许是先前焦急等候消耗许多精神,又或是时辰真有些太晚,张琬不知觉间陷入昏沉睡意。 朦胧间,张琬隐约感觉到自己像是裹着温凉柔软的薄毯,冷香弥漫,分外安心。 不知觉,张琬主动贴近,寻找舒适的位置。 无声处,秦婵垂眸凝望怀中少女熟睡的姿态,纤长指腹轻理着她脸颊的几缕细发,感触着细腻热度,喃喃道:“真是不知还能这样抱你多久呢。” 怅然若失,让秦婵心头有些不畅,连带原本上扬的薄唇亦渐而抿成线。 秦婵不喜欢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仿佛正有一种无形无影的东西在跟自己争夺少女的控制权。 夜色深处,黑暗渐而模糊榻上人影,让两人瞧着像是一体同生的花团,生死相随。 七月流火,早间热浪便阵阵袭来,祭庙内关于太阴圣女那夜除还魂蛊的火祭动静,很快传遍国都。 烈日灼人,祭庙内似乎恢复往日的平静,不过廊道内的祭卫,却并未撤离,仍旧在紧密巡逻着什么。 蹴鞠场上人影跑动,越炘脚伤恢复大半,便闲不住的运着鞠球,满是感慨道:“现在作虐的还魂蛊被除,祭庙里总算放松些管制,否则我都怕溜不出去啊。” 张琬配合的踢动*鞠球,动作相比最初稍显灵活,面上微微弥漫些细汗,困惑出声:“你要出去干嘛?” “嘿嘿,七夕就要到了,国都热闹好玩的地方多着呢,我这不得出去瞧瞧!”越炘满面春风的应声。 “这么好玩吗?”张琬被说的心里也有些想出祭庙看看热闹。 毕竟祭庙真的不是一个可以玩乐的地方。 越炘颔首,压低声蛊惑道:“何止好玩,而且还有很多漂亮的小姐姐看哦。” 闻声,张琬面热的拉开距离,狐疑的出声:“这听起来根本就不像好玩的事嘛。” 果然,自己就不该信越炘的话。 “你现在当然不能理解乐趣,以后就知道了。”越炘促狭的看着书呆子,随即脚下运球出击! “啊!”张琬一下被偷袭,失了防备,暗叹大意! 见此,越炘得意的笑出声。 张琬狼狈的追着鞠球,呼吸不平,没想却看见一个熟人,越青抬脚截住滚动的鞠球,而后轻挑,抬手接住,递近道:“小王女。” “多谢。”张琬抬手接过鞠球,目光看向越青,隐隐感觉她好像变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不一样。 可越青亦不是话多的人,很快,张琬带着鞠球回到越炘那方。 越炘面上略微不太高兴的出声:“我劝你以后少跟越青往来吧。” 张琬有些意外的问:“你跟越青怎么了?” 印象里,越青前阵子还跟越炘关系很好,而且帮忙照顾过越炘呢。 “你难道不知越青在前些时日的蹴鞠比试踢断好几人的腿吗?” “不会吧,这会不会是意外?” 越炘一脸凝重的看向不远处驰骋的越青,有些恍惚的出声:“一次可能是意外,三次四次就必定是有猫腻,而且越青整个人都跟以前不一样。” 张琬本来还不大信,以为是越炘蹴鞠输给越青,所以心里不服。 可是听到越炘提到越青变化,心里亦有同感,视线眺望道:“是啊,她好像比以前自信许多。” “算了,不提这些事,我还是想想七夕溜出祭庙去夜市玩乐的事,那更有意思!”越炘神情变化,笑出一口白牙,没心没肺道。 “其实我也想出祭庙看看热闹呢。”张琬被挑起些许心思念叨。 闻声,越炘踢着鞠球,不以为然说:“你想出祭庙还不容易啊,直接跟那位圣女大人请示,不就行么?” 张琬迈步截住鞠球,面露迟疑,思索道:“可是她不一定会答应呢。” 若是自己提出祭庙去玩乐,那沉闷无趣的坏女人,大抵会觉得自己玩物丧志吧。 越炘一听,顿时替书呆子默哀,拍肩深深叹道:“可怜的娃啊。” 对此,张琬亦觉得自己怪可怜,脚下动作停顿,忽地想起坏女人说的奖励,惊喜道:“有了!” “什么有了?” “我也许有机会出祭庙玩呢!” 越炘瞧着书呆子一幅眼眸亮光模样,仿佛出去玩都成为一种恩赐,欲言又止道:“那就祝你好运吧。” 那位太阴圣女除却祭祀卜卦,很少露面,再联想上回接触言谈,不难想象,估计应该是一个极其清冷无趣的性子。 书呆子,大抵会无功而返吧。 不过虽然越炘可怜书呆子,但是也不敢带她再偷出祭庙。 毕竟上回的事,越炘还历历在目,心有余悸! 语落,祭铃声悠悠响起,越炘停下运球动作,仰头看着烈日出声:“今天先到这吧,这么久还不见凉快,天也不见下雨,真是让人没精神!” 书呆子却意外的摇头应:“我还想再多待一会。” “真稀奇,你平日对蹴鞠有这么大兴趣吗?” “没有,我是想晒会太阳。” 说话间,张琬仰着脑袋,一幅虔诚模样。 越炘看的只觉书呆子怕不是晒糊涂了吧! “这么热的天,大家都躲着日头,你是想干嘛呢?” “我想把脸晒的跟你一样黑。” 语出,气氛骤然僵停,越炘面上神情止不住的抽搐,目光看向一本正经书呆子,心想她怎么能满面真诚的表情说出如此锋利伤人的话语! “我的脸真的很黑吗?”越炘默默收拾受伤的心,眼露不可置信道。 “其实也不是很黑,大抵偏向麦色吧。”张琬认真打量的应声。 这么一听,越炘稍微好受一点点,满眼打量的看向肤色白皙透亮的书呆子,日光之下,宛若玉石般微微晃眼,不解问:“哎,你好端端的干什么要晒黑啊?” 王公贵族女大多不在意样貌,更讲究门第,其次是才华武艺,因而大多追求身量和气场,性子更是张扬傲慢,不可一世。 很显然书呆子不太符合王朝贵族之间流行的贵女风范。 书呆子自幼孱弱多病,因而瞧着身量单薄纤瘦,除却比试读书,其它剑术等贵族技艺,更是惨不忍睹,据说目前,她还没有赢过一次。 至于言谈性子更是温吞软绵,实在看不出半点王公贵族女的傲然气场,所以显得不太像个王女。 但是,书呆子的五官容貌,其实生的并不丑。 相反,越炘细细打量,甚至觉得书呆子明眸皓齿,肌肤雪白,远比馆里的一些人要更娇美。 张琬眼露迟疑的不知如何解释,视线瞥向不远处监督的太阴祭徒,只好含糊的应:“没什么,我就是想换个形象。” 兴许让坏女人不满意,她对自己的看管和约束都会随之消失呢。 当然这话张琬现在还不敢透露半句。 “那你真是任重道远啊!”越炘打量着细皮嫩肉的书呆子说着。 不多时,越炘离开蹴鞠场,张琬晒了好一会,眼眸微闭,想象自己小脸晒的跟越炘一样黑,坏女人会是如何神情。 她会不喜,还是厌恶,又或者如往常一般波澜不惊,没有半点在意的漠视呢? 可张琬并不知自己想象的太美好,现实却出人意外的残酷。 傍晚时分,晚霞撒落,水榭矮榻上的抽泣声断续响起,张琬明眸含泪,一幅我见犹怜的娇花模样。 可榻旁一身杏白纱衣静坐的秦婵,她那纤长窈窕身段藏于其中,如一尊无情无爱的玉菩萨静美冷清,身背似松竹笔挺,乌黑墨发一丝不苟的垂直身侧,略显锋利凉薄,面上神情淡然,颇有几分漠视之意。 可细看,秦婵沉静美目间,其中微弱浮现一抹笑意,似云雾般淡,倏忽间,便消失不见,素手轻挑清凉膏脂,轻声唤:“难道琬儿真就这么一辈子不露面见人么?” “嗯!”张琬嗓音闷哑的坚定应声,全然没想到日头比自己想象的毒辣太多! “可是这样不敷药,琬儿的脸可能因此溃烂褪皮,到时甚至会毁容。”秦婵话语说的轻柔,用词却十分骇人,好似全不在意,却又颇为耐心,令人难以窥测半分心思。 闻声,张琬迟疑的仰起脑袋,随即露出布满不均匀红晕的面颊,细看,其中还有些疹子,一双明眸水润未散,似浸润涌动泉眼,此时凝聚迟疑问:“真的、会毁容吗?” 秦婵颔首,面色稍显正经,随即用指腹将膏脂轻柔抹在少女娇嫩面颊,既因她的胆怯反应而哑然失笑,又真担心她的脸会真落下疤,缓声问:“很疼吗?” 张琬没有躲避坏女人的目光,更没敢乱动,木讷的眨巴眼,隐忍的应:“嗯,有些像针扎一样刺疼。” 语落,坏女人动作更是轻柔,薄唇吐露些许气息,悄然喷落在脸侧,激起一层薄薄的冷汗! “你、你干嘛呀?”张琬小心脏禁不住颤了一下,侧身避闪,脸颊更红。 好险,刚才就要被坏女人亲到了! “琬儿上回敷药曾吹拂减缓疼痛,难道不管用么?”坏女人应答的正经从容,而向来幽深难测的墨眸,此时竟然透着一股少见的真诚! 张琬才知自己又误会坏女人的举动,支支吾吾的缓和称呼道:“阿贞姐姐还是别吹吧,很痒。” 再说,吹手掌哪能跟吹脸一样,这也太奇怪了吧! 语出,坏女人便没再吹拂气息,周身却莫名透着些许不满意的严肃气场。 不过张琬此时脸颊红的跟柿儿一般,心跳如雷,根本无暇注意坏女人的变化。 正当张琬担心沉默不语的坏女人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时,她却忽然慢悠悠的开口,嗓音不复先前关切,反而透着些许埋怨揶揄。 “我曾多次劝过琬儿,日头毒辣要量力而行,琬儿却不听,现下吃了苦头,滋味如何?” “可阿贞姐姐又没有说会这么疼,而且还会烂脸。” 如果张琬早知道后果,哪里还敢这么不要命的暴晒! 闻声,秦婵美目轻转,其间并没有以往的冷冽,略显无奈的看向过于娇气的少女,薄唇轻启,悠悠道:“琬儿这么说起来,倒是阿贞姐姐的错不成?” 见此,张琬眼睫微颤,似玉蝶般悄然划过坏女人指腹,霎那间消失不见,心间不太习惯坏女人这般称呼姿态,弱弱出声:“我自己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所以没有怪阿贞姐姐的意思。” 本来只是想把自己弄黑,结果差点把自己弄毁容,这代价太大了! 语落,一时无声,张琬以为坏女人生了气,顿时更不敢出声,以免说多错多,得不偿失。 而此时的秦婵,满心思都落在少女如花蕊般颤栗的怜人姿态,那扫过指腹的眼睫,细密而湿润,却好似带着毒物的银针,悄然间顺着自己指腹扎入手臂筋脉,进而直直压迫的逼近心口。 让秦婵的心口猛地收缩,呼吸亦随之停滞,令人无所适从! 不过秦婵并未显露半分异常,连带抹药动作亦没有变化,垂眸瞧着少女悻悻模样,食指轻挑下颌,注目观赏,方才平复心境,幽幽道:“那不知琬儿本以为会弄成什么样?” 先前秦婵以为少女是无意,可瞧着她的反应,才发觉似乎是有所预料,却预备不足的样子。 张琬一听,心虚的快速眨动眼眸,出声:“没什么,我见大家都晒的没事,所以没想到会晒的这么疼。” 坏女人低垂着眼眸,暗影投落,遮掩本就藏于深处的琥珀眉眼,并不好看出心思。 不过坏女人抹药的指腹,力道仍旧很轻,想来应该没有生气吧。 “琬儿以前因为身体缘故,常年卧榻休养,肌肤自然比旁人娇嫩脆弱,所以才更要多加注意,再说贵族女的脸,若是有损,可是头一等大事。” “嗯,我知道的。” 这回张琬应的很是乖巧,视线看向坏女人冰肌玉骨般的面颊,不免自惭形秽。 说起来,若是自己的脸真因此落下疤痕,坏女人会因此退婚么? 想法,一经冒出,便如同钻出土壤的嫩芽,根本不受张琬控制,随即向着危险的区域逼近! 张琬迟疑的问:“如果我的脸因此毁容,样貌变的更丑,阿贞姐姐会……不喜欢吗?” 退婚两个字徘徊在嘴旁,张琬却不敢直说,生怕坏女人会因此觉察自己的意图。 所以张琬想起坏女人曾经提起的喜欢,才改了口。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坏女人却忽地溢出轻笑,眼睫弧度变化,好似寒风拂动红梅枝条,簌簌招展摇曳,增添些许泠然妩媚,缓声道:“不会。” 张琬颇为意外的看着坏女人如此少见的风情模样,微恍惚,才收敛心神。 坏女人的反应总是这么变化莫测,喜怒不形于色,似风似雾,无法捉摸。 因而更分不清她的话语真假,张琬茫然的直白出声:“真的么?” 坏女人,该不会又是在逗自己玩吧? 秦婵无声迎上少女满是关切探究的圆眸,哪怕她此时脸颊泛着不规则的红晕以及细疹,模样着实算不上美观,却也并不觉丑陋厌恶,反而觉她憨态可掬,有趣的紧。 这模样真是像极害怕被随时丢弃的小狗,一双圆眸满是忐忑和乖巧,看的秦婵甚是满足。 “若说是假的,琬儿会因此偷哭么?”秦婵将指腹浸在盆中清洗,而后拿起绣帕擦拭,有些好奇的应。 若少女的眼泪会因自己的不喜而流,想到这,好似会更让秦婵有种难以言喻的愉悦。 闻声,张琬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明眸反倒恢复淡定坦然,暗想果然坏女人真是看上自己的脸呢! 哼,坏女人还说她不在意联姻之妻的样貌性情,真是个大骗子! 当然张琬不可能说出心中腹诽言语,暗自收敛心神,自以为乖巧懂事的摇头应:“没关系,阿贞姐姐如果因此喜欢别人,琬儿会理解的。” 这么顺从的回答,应该会让坏女人很是满意吧! 谁料,话音刚落,坏女人神情一顿,她那擦拭漂亮指腹的绣帕,顿时泛起无尽褶皱,随即成为一团皱巴巴的物件。 张琬看的心间微颤,隐隐感觉自己仿佛就是那团可怜的绣帕,暗想难道自己答错了不成! 没想,坏女人却并没有表露更多的心思,只是随便的扔下绣帕,毫不在意,清润嗓音却透着微凉的出声:“琬儿这么乖,我怎么能舍得喜新厌旧呢。” 明明话语说的如此体贴关怀,却莫名让张琬在夏日里感觉到严冬的凉意! 张琬回神,弄不懂坏女人的心思,直觉她好似不太乐意,可是对方言语又说的温柔好听,实在是反常! 正当张琬谨慎的没敢出声时,忽地水榭外平地一声惊雷,随即乌云迅速遮掩明媚光亮,竟有雷暴雨来临的迹象! 这难道是糟糕的预兆不成! 须臾之间,水榭外倾盆大雨如同雨帘般溅落,突兀生硬的打断先前谈话。 水榭内亦迅速变得昏暗,眼见坏女人命巫史入内掌灯,好似并不在意先前的话题。 见此,张琬暗自庆幸,低头小口饮着苦涩汤药,心想坏女人果然就是说的好听吧。 喜新厌旧,自己都不一定是新的那位。 说来,张妤齐颖她们两,谁跟坏女人关系更亲近呢? 可惜,最近坏女人虽然常留在祭庙屋院,张琬却怎么没见她们私会。 可能坏女人有别的金屋用来藏娇吧,就像是上回那只花蝴蝶隐喻的老地方之类。 坏女人的秘密情人,真是好多啊。 如此想着,张琬服用过汤药,小口饮着茶水缓和苦涩,偏过头,看向榻旁沉寂不出声的坏女人,她正捧着竹简看的漫不经心。 平日里坏女人看竹简速度并不慢,因而张琬才能观察出她此时的散漫。 水榭外的雨声不停,几乎遮掩住周遭所有动静,巫史掌灯无声退离,更显空荡。 “对了,阿贞姐姐上回说的奖励,还作数吗?”张琬随意的躺坐一旁,想起越炘提的七夕,方才出声询问。 “怎么?”坏女人没有回答是与不是,甚至眉眼都不曾抬动一下,有些冷淡的很。 张琬虽有些困惑不明,却也只当坏女人看书时专心,所以才如此古板严肃姿态,热切的应声:“我想要七夕时出祭庙夜游,可以么?” 语出,坏女人缓缓抬动如冰湖一般沉静美目,视线从竹简移开落在张琬面上,墨眸间浮现些迟疑道:“那日有观星祭祀,我恐怕没空。” 对于坏女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张琬有些摸不着头脑,体贴的出声:“我可以自己去,不必麻烦阿贞姐姐。” 语出,坏女人怔怔注视半晌,而后移开目光,一言不发,周身却弥漫冷冽寒雾。 明显,一副不太好惹的样子! 大抵水榭外的暴风雨都吹不散化不开。 张琬顿时没敢再出声,心想坏女人性子真是古怪的很! 答应与否,她至少都该给个回应吧! 张琬气的脸颊微鼓,随即侧身躺在一旁,亦不想去看坏女人,闭眸听着水榭外的风雨声,都好过看她一张冷若冰霜的脸! 不知过了多久,张琬都有些困意时,外间响起巫史的声音,禀告道:“圣女,祭司下令,请您即刻入宫。” 坏女人似是不悦,低沉应声:“知道了。” 语毕,坏女人合上竹简,将其随意放置一旁,起身下榻,动作不再有半分迟疑。 脚步声远,张琬闭眸倾听一会,确认无误,才缓缓翻身,目光看向空悠昏暗的水榭,心间有些说不上来的郁闷。 坏女人可以来去自由,为什么自己就非要她准许才行呢! 这场暴雨在傍晚时消停,天色恢复明亮,宛若朝日出来般的迹象。 可是坏女人直到夜里都没有回来,张琬只能自己对着铜镜涂药,心里更是觉得坏女人不讲信用! 什么奖励,分明就是逗弄的谎言! 时日辗转,已是七夕当日,张琬面颊疹子消退,除却褪些皮,并未毁容,暗自松了口气,暗想坏女人果然又是在吓唬自己吧! 可惜,坏女人好几日不见身影,张琬都没处寻她说理。 祭庙内,很多王女陆续以各种理由请假,越炘更是一大早就没了人影。 张琬心情糟糕的选择逃课,迈步穿过祭庙廊道,漫无目的,脑袋里想着怎么甩掉身后的尾巴! 这些祭徒跟的太紧,哪怕张琬想要通过密道出祭庙,都很是困难。 于是张琬特意往一处疑似废弃园林走去,目光看着满园不见的绿枝,其间绽放红艳花团,许是不常打理,斜枝横生,很是适宜躲藏! 张琬脚步加快,弯身一骨碌钻进昏暗斑驳枝叶间,眉眼含笑的藏匿住身形。 “遭了,小王女不见了!” “这可了不得,咱们分头快些去找找!” 太阴祭徒们身影交错,匆匆而过,张琬弓着身,小心的不敢呼气,仿佛做坏事般的等待她们走远。 这处园内枝叶间生长的繁密,绿叶枝干似编制般遮掩大部分光亮,只投落些许斑驳光影。 因而衬托着那些生长其间鲜丽红艳的花团,更是显目。 这些花团比张琬春日摘的粉嫩花团颜色更深更红,甚至有些像是浓稠的血花,姿态各异的垂落在浓绿枝条,显出别样的韵味。 张琬因此观赏好一会,喃喃道:“真好看啊。” 语落,张琬便欲探手去摘,忽地听到细索动静,偏头看向幽暗深处。 本以为是寻自己的太阴祭徒,可是并没有其它声响,张琬心间方才如释重负。 正当张琬欲探出去看外面有没有人,忽地又听到似是痛苦般的低吟声。 张琬心惊的停顿动作,偏头看向深处,迟疑的往里张望,细细的出声:“有、有人在吗?” 话语并没有回应,林间的味道复杂繁杂,既然木香也有花香,还有长久不见日光的霉味。 张琬本来没有察觉什么异样,可是当细闻时,才察觉其中鲜血的味道。 这种地方看起来不想有人的样子,莫非是有小动物受伤了么? “我、我没有恶意,你需要帮助吗?”张琬细细念叨,也不管其中的动物是否听得懂话语。 也许是怕被咬,也许是自我安抚,张琬弯身走近林间深处,探手拨开花枝,却发现竟然是一个人! 张琬被吓的险些喊出声,幸好顾忌外面的太阴祭徒,才忍住动静,视线看着对方藏于暗处的身影,甚至都怀疑她已经死掉! 没想那人却忽然偏过头,这时张琬以前没见过的模样,不过女人的眼睛给人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受伤了,我去找人帮你吧?”张琬视线被她腿部的鲜血处吸引,顿时没再多想。 “不必告诉任何人,我只是需要金创伤药,小王女能帮忙吗?”那人虚弱的出声。 张琬直觉对方很危险,并不敢轻易靠近,颔首道:“好吧,我去巫医署给你拿药。” 说罢,张琬爬出林间,小心翼翼的躲避耳目,出廊道去巫医署。 待从巫医手里接过瓶瓶罐罐药瓶,张琬捧在怀里,心间还有些困惑,对方的来历。 她,为什么要一个人藏在那么隐秘的园子林间养伤呢? 也许自己该问问她,这般思索想着,张琬耽搁了些时间,弯身再进入林间,却发现已经找不到对方。 张琬眼眸睁大的张望,甚至怀疑自己出现错觉! “你在哪?”张琬的呼唤,并没有任何回应。 半晌,张琬想着自己还要出祭庙逛夜市,便把药瓶放在原处,随即弓着身离开林间。 待光亮处的身影消失不见,枝叶间悄然探出一只手取走药物,其间环戒微微沾染些血迹。 而那腐烂的枝叶间里,藏匿着被取下的太阴祭司箭矢,箭头血肉未干,还有一张废弃的人皮面具,满是污垢破损。 夜色无声降临,繁星闪烁,蝉鸣喧嚣,祭庙屋院内里却犹如一潭死水般沉寂。 满面冷汗的巫史跪在地面,外间更有近百余名祭徒,纷纷面露畏惧,神色苍白。 “那么一个人就这么不见了?” “属下已经命人在祭庙找了半日,实在找不到小王女。” 巫史俯首发颤的应声,不敢去看主座上冷着脸阴沉低郁的太阴圣女,暗想那位小王女平日里瞧着不声不响,性子温和,怎么尽爱往生死边缘试探呢! 第52章 原来国都七夕夜间并不执行宵禁,甚至是一个超乎想象的庆祝节日。 篝火跃动,街道商铺屋檐下悬挂许多灯笼,放眼望去,光亮通明,人声鼎沸,热闹嘈杂。 人们大多结伴而行,好些年岁相仿的少女们,她们面上皆是笑颜,游玩闲逛,亲密自然。 街道繁杂身影重叠,宛若潮水般穿梭身侧,一道绯红衣裳的娇俏身影驻足其间,好似误入浮华世界的懵懂山雀,一霎那便被迷住心眼,不知所措。 张琬圆眸映衬灯火光亮,难掩新奇,白净面颊染上喜色,红扑扑的厉害。 不知是高兴,还是因赶路太热,几缕俏皮发丝黏在张琬光洁额旁,却并未惹得半分注意。 夜风之中有篝火木头焚烧味道,也有各样食物香味,还有脂粉飘香。 不过最重要的是有张琬在祭庙内从未感受过的自由气息。 所以张琬并没有急着玩乐,而是更好奇游玩的人们会干什么。 张琬的脚步轻盈,绯红裙摆晃着旋儿,亮晶晶的眉眼张望人们的动静,想看看寻常人家如何七夕夜游。 “这些喜蛛可是有福贤惠之人才能得来,价钱公道,切勿错过啊!” “若是养的精细,必定会勤劳结网,用来喜蛛应巧再好不过。” 语落,好些女子驻足探目,议论纷纷,颇有兴致的样子。 张琬听的有些不明所以,暗想喜蛛是什么东西呢? 于是张琬便跟着踮起脚,勉强寻到一旁探目观望,却陡然变了脸色! 谁想,这摊贩叫卖的竟真是各样蜘蛛,而且盒中堆叠数目惊人! 可是少女们却并不害怕,反而有些探手逗弄米粒般大小的蜘蛛,面上并未露出半分怯意。 张琬实在不懂她们的喜好,目光看向摊贩,清脆嗓音透着好奇问:“喜蛛是用来做什么呀?” 满眼打量的摊贩看向张琬,见她衣着不凡,身侧玉牌暗夜里透着微光,可见是出身世家贵族少女,殷勤道:“喜蛛应巧是用来测试贤惠巧手,将其放置盒中喂养,待明日打开,若是结的网多,那便是巧多,就当讨个好彩头寓意。” 这说的张琬更是摸不着头脑,便又问:“喜蛛结网是它自己的事,怎么会跟人的贤惠扯上关系?” 语出,摊贩面色一僵,心想少女莫非是来砸场子的么? 而其它正挑选的喜蛛的女子,纷纷笑出声,其中一人道:“妹妹还小,不懂就罢了,还是去别处寻些糖果吃吃吧。” 闻声,张琬更是困惑,七夕夜游,难道还有年岁限制不成? 唉,上一世张琬待在府邸就没出过门,到底是见识太少了啊! “为什么,难道我不能买喜蛛吗?” “看来小妹妹什么都不懂啊,莫非是一个人偷偷背着家人出玩么?” 突然被戳破心思般的张琬,有些心虚,顿时没敢继续应声。 正当张琬想从摊旁,默默退离时,身旁忽地响起清冽平缓的话语声:“既然想要,何必理会这些多嘴之人?” 闻声,张琬偏头张望,入目的是一双好看的薄唇,视线上移,才发觉身旁女子佩戴半截玉白面具,她身着莲白宽袖纱裙,乌黑墨发锋利垂落,更衬托一截玉颈修长白皙,气质竟然跟坏女人有几分相似! 张琬心惊的没敢应声言语,暗想她不会就是坏女人吧。 而周遭一些女子目光亦投落而来,其中一人蹙眉出声:“我们只是好心而已,你该看管好你家小妹,这等岁数就独自夜游,太危险。” 语出,张琬都替这些人担忧,暗想坏女人从来不会允许旁人忤逆不顺! 可令人意外的是,这位女子并未有任何异言,反而颔首,赞同道:“说的是。” 这话反倒打消张琬的怀疑,看来这人不是坏女人啊。 不过张琬回过神却又觉得不对劲,自己怎么就成她家小妹啦? 难道自己长的跟她家小妹很像不成! “我不买了,”张琬想问,又碍于旁人在场,只得先迈步离开这处摊前。 女子亦随之迈步,看来不像是挑选喜蛛的样子。 张琬看着对方保持些不远不近的距离,又不确定她是否在跟着自己。 也许刚才只是对方一时好心出言相助吧。 张琬只得咽下问询,以免平白打扰,视线转而打量热闹人群,才发现夜游多是及笄之年的女子,而且很少一人独行,大多有玩伴。 如此一想,张琬突然玩乐的兴致都淡了许多。 周身仍旧噪杂喧哗,惊险有趣的杂技表演,都没有引起张琬的注意。 张琬步履行走的缓慢,视线随意扫过各样摊贩物件。 大多是贝壳陶俑之类制作的小物件,若论华美精细,那自然是连平日张琬用的都比不得。 正当张琬心头说不上来的沉闷时,女子没来由的出声:“真的不买喜蛛么?” 话语说的清浅,不带任何情绪,更像是单纯的疑惑。 张琬摇头应:“其实我本来就没想买,只是好奇看看问问而已。” 蜘蛛,可不是张琬会喜欢的动物种类。 语落,女子没了声,神情藏于面具之下,身影若即若离,让人分不清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 这给人的感觉,真是很像坏女人呢。 正当张琬欲询问先前相助的事,视线忽地瞥见一队身着灰白衣袍的太阴祭徒,正往这方行进而来! 张琬当即惊的连忙转过身,躲避目光,视线偷瞄她们行过身后,暗自松了口气。 看来她们不是来找寻自己的啊。 说起来,前些日坏女人提及今夜有观星祭祀,想来七夕在祭祀之中,应当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时日。 所以这女子应该不可能是坏女人吧。 心思恒定,张琬还是担心自己会被发现,目光投落同样停在一旁的女子,礼貌的询问:“这位姐姐的面具很好看,哪里买的呀?” 语出,女子微微偏头,像是因为周遭声音嘈杂而没听清,又像是疑惑茫然,令人不解。 倏忽之间,女子却又仿佛收敛所有情绪,抬手一指,泰然应:“那里。” 不过语气似乎有些冷呢。 各处摊位密集,琳琅满目,张琬顺着将视线停留在如墙一般悬挂的面具摊位,迈步走近,出声唤:“这些是可以买的吗?” “当然,随便挑吧!”摊贩热情招待。 闻声,张琬目光落在样式繁杂的面具间,一时看的眼花缭乱。 忽地,一双纤纤玉手拿起粉白玉兔的样式面具,径直递近道:“这个很适合你。” 张琬莫名感觉对方语气行为有时很像坏女人。 比如,眼下对方给自己挑选面具,语气平和,动作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指令意味。 大抵是张琬的迟疑打量太明显,女子生硬解释般的说了句:“难道你不觉它很可爱吗?” 这句话带着明显期盼回应的意味,更有藏于深处不可察觉的固执。 当然张琬并未察觉半分,眼见玉兔面具确实挺可爱,便也没拒绝对方的好心提议,探手从身侧取出佩囊付钱,出声:“嗯,就要这个吧。” 上回出祭庙银钱带的不够,这回张琬特意准备充足,以免倒霉碰上劫匪没钱赎自己! 随即张琬接过面具,探手自顾系上,因着不太熟练,因而有些繁琐。 所以张琬并未注意到身旁女子,指腹不耐的mo挲,却还是止住动作,藏于袖中。 半晌,张琬才系好结扣,掌心不放心的摸了摸,确定能够遮住大半张脸,心间安定些许。 难得出来一趟,张琬可不想还没玩尽兴就被抓回去受处罚! “对了,姐姐怎么也是一个人啊?”张琬偏头看向仍旧行走一旁的女子,稍稍没有先前的顾虑询问。 “你,不也是吗?”女子话语应的很轻,几乎要淹没在人潮热闹动静,周身透着格格不入的疏离清冷。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跟坏女人神态气质如常相像的人呀。 张琬稍稍偏头想要凑近些,奈何,对方却有意避开身,心间困惑,难道她不喜欢别人离得太近么? 虽然坏女人以前亦是不怎么喜欢跟人待的太亲密。 但是现在么,坏女人对于张琬通常都会直接上手揉捏脸蛋,全然不顾及张琬半点感受。 好几回,张琬在小憩,结果硬生生被坏女人捏醒,因而存着不少怨气! 思量至此,张琬没有再冒犯动作,任由两人隔着一人宽的距离,出声:“我是偷偷跑出来玩,姐姐应该不是吧?” 女子颔首自然的道:“嗯。” “那你怎么没有跟朋友一块出来玩?”张琬再次询问,视线落在女子周身,仍旧觉得她跟坏女人给人的感觉相似,同样神秘的很。 可想到坏女人此时应该在主持什么观星祭祀,张琬心间才压下猜忌畏惧,大胆询问。 “她,大抵不肯吧。”对方沉吟片刻,清润声音略带埋怨的答道。 “这样啊,你别太伤心,以后再找一个朋友吧。”张琬没想到对方有如此遭遇,心里怪不好意思,连忙安抚*。 语落,对方摇头,神情反应淡然的应:“伤心,为什么?” 这话一出,张琬总觉得自己好像听过类似的对话呢? 张琬顿步,眼眸眨巴,恨不得透过玉白面具看清此人的真面目! 奈何,张琬没有火眼金睛,哪怕眼睛瞅的干涩,仍旧没办法成功隔物观貌。 “朋友拒绝你的邀约,难道你不会觉得伤心难过吗?”张琬缓声解释道,暗想这思路跟坏女人好相似啊。 “不会。”对方应答的从容而直接,话语里毫不犹豫,仿佛没有半点迟疑。 张琬有些摸不清头脑,暗想看来她跟她朋友的关系,也许不是很好吧。 “其实我本来今夜不用偷偷摸摸的出来玩,但是有个人她说话不算数,所以才弄成这样。” “哦,那人莫非就是邀你七夕私下相约的人?” 话语间,对方顿步,似是颇为认真,甚至有明显的探究之意。 全然不同她先前提及朋友拒绝邀约的冷淡漠视。 张琬暗自惊诧,摇头诚实的应:“不是,她是天底下最会说谎的坏女人,总是欺负我呢!” 语出,张琬并未注意到身旁女子身形一顿,薄唇抿紧,明显的不悦。 “所以姐姐别不开心嘛,我带了很多钱,不如请姐姐去玩吧?”张琬收敛愤慨心神,热情出声。 反正对方亦没有玩伴,那不就正好嘛。 谁想,女子嗓音微冷的回拒道:“不去。” 张琬心生意外,眼眸满是不解,她一个人来夜市,如果不是来玩,那她是来做什么? 难道是在跟自己客气么? “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嘛,我也可以请你呀。” “我想,你现在该早些回去。” 对方态度有些冷淡,哪怕周遭有明亮滚烫的篝火照落周身,张琬亦感觉不到半点柔和温润。 这感觉怎么比坏女人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张琬面上笑意淡了许多,摇头出声:“我就算回去只是一个人吃饭睡觉,根本没有人陪玩,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不打扰了。” 闻声,女子语气稍显缓和道:“可是今日夜游的多是及笄之人,你一个人能玩什么?” “我不明白出来玩,难道还分什么年岁不成?” “古时七月称为兰月,今夜除却是常人提的七夕,亦是兰夜,原本适宜观星探象,如今民间常有祈求姻缘私会情人之意,难道这些你都不曾知晓么?” 张琬瞠目结舌的看着对方,面颊发热至耳后,探手摸着面具暗自庆幸遮掩,诚实的摇头应:“我只听说夜市很热闹好玩。” 越炘她可没说有私会情人的意思呀。 一时张琬恨不得把自己脑袋钻进地里埋起来才好。 幸好女子佩戴面具亦看不出什么情绪,又或者她亦不是善谈之人,所以显得颇为安静。 “好吧,我待会就回去,多谢姐姐提醒。”张琬方才得以有平复心绪的时间,嗫嚅出声。 语毕,张琬便欲告离,对方却忽然出声:“所以你今夜偷偷出来,真没有约别人么?” 张琬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她那半截玉白面具,虽然光滑流畅,却仍旧透着物件般冷硬,并不能瞧出心思,摇头应:“没有啊,我待在、原本的地方太无聊,所以想出来凑凑热闹。” 好险,差点就祭庙二字说了出去。 她似乎很好奇自己一个人出游的事呢。 “你既然不是有意隐瞒与人私会,何必费尽周折的偷跑出来,难道不能直言么?” “因为那个坏女人她说话不算数,答应的奖励也不给兑现,所以我气不过就跑出来了。” 语出,张琬现下冷静想想,心里有些犯怵。 坏女人,如果知道自己逃跑出祭庙,恐怕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呢。 闻声,对方亦是陷入沉默,一时没了问话声。 周遭人群熙熙攘攘的变化,张琬并不懂女子的心思,心里因着担心受处罚,打算今夜回亲王府避难! “天色不早,姐姐去忙吧,我会注意安全的。”语毕,张琬觉得自己可以在府邸躲上三五日,坏女人再可怕,她总不能闯进府邸拿人吧。 女子并未动作,而是略微迟疑的出声:“其实……” 话语未出,忽地一人走近而来,张琬察觉女子目光,偏头张望来人,顿时震惊! 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皇长女张妤手里提着祈愿灯,视线投落而来,目光停留人群之中如清月般的女子,简直像极太阴圣女的风貌。 皇长女张妤身形顿步,犹豫的上前,出声:“姑娘是……” 话语未出,谁想另一旁的少女,忽地拉着女子手臂,出声:“不是,你认错人啦!” 语毕,张琬拉着女子手臂,便要离开,暗想张妤都能认错人,看来不怪自己迷糊啊! 谁想皇长女张妤全然不见在祭庙里的那副谦和模样,目光似狼一般盯着女子面具,出声:“今日是兰夜,姑娘可有幸邀约一谈?” 张琬没想到皇长女张妤这么无礼,眼眸睁大满是不悦,正欲再次出声。 不料,身旁女子神情淡然道:“今夜已有约,还请自重。” 语毕,皇长女张妤感受到凌厉气场,面色一变,暗想竟然真是太阴圣女,连忙侧身让道,不敢冒犯。 太阴圣女会跟谁有约,难道是眼前这个少女不成? 张琬更是意外皇长女张妤的前后变化时,直觉对方目光不善,有些恐怖! 忽地周遭好些人捧着祈愿灯而来,此处拐角街道渐而变得拥挤。 本就身量弱势的张琬,陷入恐慌时,自己的手落入温润掌心。 对方宛若屏障般遮住周围嘈杂动静,掌心护住张琬,轻柔出声:“小心些,她们手里的祈愿灯,很容易烫着你。” 张琬颔首,没敢动作,心想她真是个好人呢。 待随着不少人穿过狭窄处,皇长女张妤亦已经被推搡去往别处。 张琬暗自松了口气,幸好戴着面具,否则岂不是莫名其妙拉了仇恨! “没事吧?” “嗯。” 这空旷处有许多人在燃放祈愿灯,张琬偏头看向升空的重叠光亮,宛若萤光点点。 “真好看啊。”张琬仰头落在样式漂亮的祈愿灯叹道。 “这些祈愿灯是为祈求姻缘圆满,你这般年岁,恐怕还不合适。”女子话语说的轻柔,却莫名给人一种揶揄趣味。 闻声,张琬顿时发觉自己又闹了大乌龙,面热解释应:“我没有想要,只是姐姐难道不想去买一盏祈愿么,钱,我可以出钱,就当答谢吧。” 女子神情平静的轻声应:“可我并没有祈愿姻缘的念想。” 这仿佛断情绝爱一般的漠然感觉,怎么跟坏女人这么相像呢?! 张琬愣了愣神,挺巧鼻尖轻嗅,却只闻到风中浓烈的燃烧气息。 这个地方气味太过繁杂,而且祈愿灯油的味道很重,不知是加了香薰还要别的什么,总之特别浓郁。 张琬不适的耸动鼻头,想要抬手去揉,才发现自己的手仍旧被对方牵着掌心。 温润而柔软,张琬指腹悄然摸索对方掌心,忽然间神情一怔! 坏女人的右手前不久受了伤,张琬照顾换药数日,自然知晓龟甲烫伤落下的伤疤痕迹。 而眼下,张琬清晰触及到她掌心有同样的疤痕纹路,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更何况坏女人的伤疤是龟甲的兆纹留下,更是独一无二的印迹。 为此,张琬甚至询问过坏女人兆纹含义。 然而,坏女人只是淡然一笑,敷衍推脱,并不直说。 张琬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自己方才当着坏女人面说的那些坏话,大抵可以被她弄死一百回了吧! 那佩戴面具下的半张脸,此时在黑暗之中分外清晰,锋利嫣红薄唇,似鲜血染红的花团,冷艳凉薄,分明就是坏女人。 现在,张琬只想回去找母亲保命要紧。 正当张琬脑袋为生存而思考烧的冒烟时,耳旁清冷嗓音又道:“不过你若愿意送的话,那我放一盏亦无妨。” “好啊,我这就给你去买!”张琬闻声,心想这可是绝佳的逃跑机会啊。 自己趁着给她买灯的时机,不就可以逃之夭夭啦! 语毕,张琬便要收手离身动作,结果却没能得逞。 因为对方并未松开掌心,玉手轻握住不放,神情自若,悠悠出声:“别急,我们慢慢去挑就是。” 这话一出,张琬有些欲哭无泪。 不多时,坏女人挑了盏祈愿灯,张琬沮丧着脸,视线看着逐渐升空的祈愿灯,仿佛自己离升天也不远了! “你就这么喜欢看吗?”面具之下的秦婵,视线落在灯火映衬的少女,她佩戴粉白玉兔面具,却遮不住眼眸亮光,仿佛看的出神,并未应话。 可秦婵并不觉得生气,更因少女先前对皇长女张妤表露出护主般的防备姿态,而心生愉悦。 原本秦婵得知少女私自出逃祭庙,心间积攒的那些怒火,此时早亦消散大半。 毕竟是自己没能及时兑现奖励在先。 而且少女又并未存有跟她人私会的念想。 再来,少女既然愿意热切送上一盏祈愿灯,自己若再过多计较,反倒真迎合她心里那个恶毒坏女人形象。 当然,这并不代表,秦婵就此原谅少女的出逃,否则会宠坏这只不守规矩的小兔子。 待眼见祈愿灯飞离成微弱星光,张琬迟缓的回过神,依稀记得坏女人好像刚才说了话,偏头忐忑的问:“什么?” 对方摇头,神态平和,语气却郑重的应:“以后等你到及笄之年,想放多少都可以,只是不要再一个人夜游,很危险。” 及笄之年,张琬上一世就没活到那岁数。 现在,恐怕更难了吧。 张琬努力调整情绪,不欲让坏女人发现自己的异常,颔首乖巧道:“嗯。” 语落,对方颇为满意,唇角微微仰起,轻柔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这话一出,张琬当即身姿僵硬成木头,摇头晃脑的应:“我、我自己回去就行,不劳烦你了。” 对方薄唇上扬,轻笑道:“这不算什么劳烦,你我本就顺路。” 语出,张琬心如死灰,暗想坏女人她现在是装都不装了嘛! 自己都没说要回哪,按理互不相识的两人,她不可能知道才对。 可此时的张琬早已没有先前的张扬舞爪,眉眼耸搭,亦步亦趋的跟随行进,任由坏女人牵引,背离人群喧哗处。 不多时,张琬被牵着上马车,巫史等人候在一旁,马车旁的祭铃声摇晃不停,简直就像是自己的催命符。 深夜里,马车从祭庙侧门而入,张琬掌心的热汗,渐而变冷,汗津津的有些湿腻,坏女人却并未松开半分,反而毫不在意,又或者未曾察觉。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真是让张琬深刻体验到恐惧远比死亡要更令人胆颤心惊! 待马车稳稳停在屋院外面,张琬已经有些透不过气,麻木的随从坏女人下马车。 张琬脚步沉重的踏入熟悉而曲折的廊道,心里放弃抵抗,弱弱的道:“你、怎么那么快找到我?” 这一路上张琬思索许久,自己碰到坏女人时,才刚进入夜市。 国都很大,夜市更是人多眼杂,真要找一个人,除非封街查探,否则无疑大海捞针。 可是坏女人竟然不声不响的就找到自己! 坏女人并未立即应答,而是带着张琬进入水榭堂内,就坐案桌席团,方才缓缓出声:“琬儿,可以猜猜。” 张琬一听,心间无语,摇头应:“我猜不出来。” “那就慢慢想吧。”语毕,坏女人自顾解下面上的白玉面具,随即露出完整而熟悉的清丽面容。 张琬心想自己真的是瞎了眼,坏女人这么特别的气场,自己竟然都没认出来! 正当张琬自我反思时,坏女人却探手而来,冷香倾覆,让人冷静到心惊! 张琬没出息的吞咽了下干涩喉间,心想她不会气的要揍自己吧。 水榭堂内一时陷入死寂,发间绳索解动声都显得分外明显,面具这般被取下时,坏女人亦抽身离去,颇为玩味道:“小兔子,果然很适合琬儿。” 张琬仿佛劫后余生般呼出屏在心口的一口长气,迟缓应:“你要是喜欢小兔子的话,可以养一只。” 借花献佛? 不,借兔献坏女人,才对! 虽然张琬心间暗暗可耻于自己的行为,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呀。 然而,坏女人并未应答,纤长指腹把玩玉兔面具,垂眸认真查看,好似颇为喜爱的样子。 这反应倒把张琬给整不会了! 半晌,坏女人把两张面具用漆匣装置,不急不躁的出声:“现在我已经有一只小兔子。” 说话时,坏女人沉静目光直直看了过来,张琬一怔,心想她说的小兔子不会是自己吧? 可迎上坏女人的目光,张琬突然确认自己的猜想,暗叹这难道是什么新的惩罚游戏么? 正当张琬不知如何应答时,巫史已着人备上膳食,以及一方长匣。 先前在夜市,张琬其实有想尝试食物,但是坏女人不让,所以只得饿着肚子回来。 现下佩囊里的银钱还有好些没花,张琬想到这里,不禁遗憾。 谁能想到这回自己碰上的劫匪是要人不要钱的坏女人呢。 张琬收拾忐忑不安的心情,低头吃着饭菜,心想做个饱死鬼上路,总好过饿肚子嘛。 不多时,张琬解决案桌大半饭菜,仍旧没有停下的迹象。 至于坏女人,她早已放下食筷,正在顾自饮茶,神态平和的很。 这样子甚至给人一种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当然张琬知道这不过是坏女人的假象罢了。 因为坏女人的皮囊,本就生的极具有欺骗性,否则自己当初怎么就上当受骗了呢。 许是张琬的目光太明显,坏女人忽地美目轻转,其间溢出些许淡笑。 张琬吓得险些呛住,只得心虚停筷,以绣帕擦拭小嘴,端起茶水饮尽,颇有慷慨赴死的决心,直白出声:“我知道你肯定很生气,所以你想处罚就赶紧的吧。” 语落无声,坏女人饶有趣味的打量,悠悠道:“琬儿现在知错会不会太晚了些?” “那也是你答应给的奖励不作数,我才私出祭庙,情有可原。” “可琬儿都已经亲口认定,我是天底下最会说谎欺负琬儿的坏女人,情有可原,大抵是做不得数。” 闻声,张琬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想坏女人果然记仇了啊! 水榭内灯盏摇曳变化,寂静无声,张琬低头没去看坏女人的脸色,等着她的最后处决。 终于坏女人放下茶盏,出声:“琬儿,知道这是何物么?” 张琬一愣,视线看向坏女人掌心指的长匣,摇头应:“我不知道。” 秦婵迎上少女茫然中透着怯懦的目光,薄唇微抿,隐忍笑意,探手打开匣子,自顾道:“关于奖励,我并非有意毁约失信,只是没想到琬儿误会,所以本想着一笔勾销的。” 这话说的张琬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心想坏女人她性子有这么宽和么?! 果然,随即坏女人话锋一转,掌心握紧物件,漫不经心的出声:“可是坏女人这三个字着实有些令人伤心。” 闻声,张琬很想要说,你此时看起来完全不像伤心,反而还很开心的样子,好吧! 可张琬瞧见坏女人从匣子取出浓黑如墨一般的戒尺,于烛火照耀下散发令人畏惧的威力,顿时噤若寒蝉。 随即,坏女人似是有意展示的把玩戒尺,玉手轻握,缓慢抵近张琬下颌,悠悠出声:“这是我特意挑选用来惩罚琬儿的工具,琬儿觉得如何?” 说话间,冰冷的戒尺轻移,力道微重,随即迫使张琬不得不抬头,直视坏女人幽深目光中的清浅笑意,只觉瘆人。 张琬一时没了先前的勇气,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求饶么,坏女人是自己亲口说出来的字,覆水难收。 而且此时的坏女人,亦不像是自己道歉就能立刻网开一面的大善人。 呜呜,谁能来救救我啊! 第53章 夜深人静,灯火微弱,水榭无声处,月光自云层撒落地面,宛若凝结一地白霜,冰冷又柔和。 而停在纤细白嫩颈间的戒尺,却与此正好相反,力道变化,好似刀锋一般随时要割破血肉。 可浓黑如墨的戒尺仍旧只是停留在肌肤表层,投落沉影,黑与白分外显目,让人捉摸不透意图,更无法忽视存在。 呼吸间,戒尺抵住一截滑动的喉间软骨,随即听到似幼兽般咕喃低吟动静,可怜又悦耳的紧。 王朝祭祀献祭犯人,数百年来传承许多非常规的刑罚礼制。 而这些刑罚常以身首异处的血肉分离形式居多。 幼时起,秦婵就见过数不尽数的献祭刑罚,自然再清楚不过人的构造。 人的皮囊下包括着血肉筋脉以及骨骼内脏,它们都各有作用功效。 此时掌心戒尺抵住的喉间软骨,用于辅助呼吸或进食。 少女肌肤本就比常人缺乏些许血色,此刻更是宛若薄薄的精细绢帛般毫无生气的覆盖颈间软骨,更添几分柔弱。 强硬的戒尺与之抵触,寸寸紧逼,轻而易举的在肌肤间留下些许微红印迹,少女一败涂地。 随着少女呼吸变得越来越急,喉间那处不太明显的软骨,亦在颤动,戒尺便加重些许力道。 少女果然没敢再肆意动作,戒尺亦悄然移开些许位置,落下点点红印,青涩而妖冶。 仿佛皑皑白雪里含苞待放的娇梅,秦婵目光垂落注视,心间微紧,暗想少女真是太过脆弱。 秦婵目光迎上少女那凝聚不安的乖顺圆眸,心情愉悦,清润嗓音透着哄人意味出声:“那就只罚琬儿三下,好不好?” 张琬一听,心间并未放松,亦没有应答话语。 因为张琬知道坏女人并不需要自己的首肯,她只不过是在通知罢了,心间只期盼她赶紧结束处罚。 语落无声,坏女人果然自顾移动玉手间的戒尺,张琬吓得闭紧眼眸,心跳声却出卖自己的镇定姿态。 而眼前的黑暗,更无形之中放大身旁坏女人的一切动静。 她的目光如冰蛇一般专注凝视,她的呼吸似羽毛清浅柔和,而她那犹如空谷幽兰般冷冽暗香,更是不容拒绝的钻进自己肺腑之间,寸寸侵蚀,蛮横无理。 张琬只觉自己像是将要被坏女人吞噬入腹的猎物,莫名想起那夜她准备的莲花宴,以及那句自己很是不理解的话语。 既然是喜爱之物,那就该将其吞入腹中,满足自己的喜好。 如此一想,张琬整个后背惊出冷汗,某种程度,坏女人真是个言出必行的狠人。 正当张琬思绪纷飞之时,耳旁响起坏女人似冷雾化开的轻笑,不禁心声疑惑? 随即,张琬整个人被坏女人揽入怀中,动作那么的温柔,却让人生不起半点欢喜暖意。 啪地一声,于幽静处突兀响起,张琬闷哼一声,身段似花枝轻颤,眼角微微渗出晶莹泪花,羞耻远比疼痛更让人难以接受! 可张琬无法抽身逃离,因为坏女人修长手臂已然束缚身侧,宛若牢笼一般无处可逃。 “你、你怎么可以打我那里……”张琬挣脱不得,满是愠怒,话语却羞耻说不出口,嗫嚅没了声。 从小到大张琬从来就没有被如此严厉处罚,哪怕母亲亦不曾有过。 她这哪里是惩罚,分明就是羞辱! 闻声,秦婵垂眸迎上少女委屈目光,指腹擦拭她眼角的泪,语气格外温柔道:“还剩两下,琬儿忍忍吧。” 这话根本就不曾回应张琬先前的质问,坏女人一副无辜又体贴的姿态,好似她不是方才狠断的惩罚者。 正当张琬欲出声时,那戒尺却已经再次毫不犹豫的落下,仍旧是原处! 张琬蹙眉闷哼一声,低头趴在坏女人颈窝,眼泪止不住刺激的流淌,羞愤咬牙的出声:“你、就不能换个地方吗?” “好。”温柔话语刚落,戒尺随即又毫不留情的落下,啪的一声。 张琬整个人瘫软在坏女人怀里,一半是因为疼,另一半是因为羞耻,小脸弥漫冷汗,鼻音略重的出声:“你、你又骗我!” 秦婵仍旧一副很好商量的和善模样,根本不在意少女的质问,将那戒尺放入匣中,转而拿起绣帕替她擦拭白净面颊细汗,自顾道:“三下,不多不少,琬儿要记住教训才是,否则下回的惩罚会更重。” 语气轻柔,却让张琬不寒而栗,连带那些恼羞成怒的质问话语都只得咽下去。 既然都已经挨了打,那自己再跟坏女人争论也没有意义,只会吃力不讨好罢了。 秦婵垂眸注视少女瑟瑟发抖的反应,掌心替她理清褶皱裙裳,耳旁依稀回绕她先前的哼唧抽泣,莫名想起当初死在自己眼前的小兔子,美目低垂,轻笑道:“琬儿既然这么害怕,怎么还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逃呢?” 明明只是想吓唬少女而已,可少女眼眸一副畏惧又不服的模样,真让秦婵想看看她更多有趣的反应。 现在看来,果然少女远比那只小兔子更要让秦婵满意,她的反应真是惹人怜爱啊。 这柄戒尺并不锋利,甚至极为光滑细腻,落下都不会见折痕,连下手力道亦是克制许多。 秦婵甚至舍不得伤少女的脸面,思来想去,脑海里记起先前夜市中那些人的言语。 是啊,自己大意没能看管好少女,才让她私自出游。 看管,这个字莫名很得秦婵的喜好。 于是秦婵记起曾见过那些处罚稚童的长辈,她们大多都是如此处罚不受管束的顽劣孩童。 而听见坏女人言语的张琬,心间微颤,更因伤处的火辣疼痛,而觉羞耻,低头避闪目光,嗫嚅道:“我不敢了。” 语毕,坏女人竟当真没再追究,她起身将盛放戒尺的匣子,摆放在显眼的位置,看起来像是有意为之。 可此时的张琬已经不愿再去多想,缓慢而别扭的起身,出声:“那我去沐浴了。” 秦婵颔首,视线落在少女别扭姿态,眉目略显疑惑道:“这么疼吗?” 三下,应当不至于如此吧。 闻声,张琬顿步,深呼吸一口气,目光迎上坏女人一幅不理解模样,摇头掩饰的应:“没事。” 假惺惺,你刚才动的手,难道心里没点数嘛! 夜幕深时,张琬沐浴更衣伏身趴在矮榻,赤足蜷缩,其实伤处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疼,只是烫的不敢去碰罢了。 待坏女人沐浴回到榻旁,张琬连忙闭着眼,以免听到一些令人羞耻又气人的话语。 然而,坏女人很显然没有这么体贴自觉,她自顾平躺在身侧,便凑近的出声:“还很疼么?” 张琬脸颊几乎埋在软枕,实在不愿去看坏女人故作关心的神情,闷声应:“不疼!” 按理,话语就该如此结束才对。 可坏女人却好似要掀开薄毯的动作,让张琬惊的连忙探头睁眼,警惕道:“你、你干嘛!” 语落,坏女人秀美眉目间浮现些许不悦,清冽嗓音透着幽怨问:“琬儿怎么受了罚,连称呼都不记得了么?” 张琬心惊,神情缓和的出声:“阿贞姐姐误会了,我就是一下被吓到而已。” 今夜的坏女人让张琬意识到,她往日说的处罚,真不是闹着玩。 那三下,在坏女人看来,或许还是她大度宽赦呢。 自己若是再表露出明显抵触,坏女人指不定哪根筋不对! “既然如此,琬儿就让我看看伤处。”坏女人微微倾身,神态自若,眉目之间却是不可忽视的强硬。 “不、不用了,我真的没事!”张琬羞耻的应声,完全弄不懂坏女人的心思。 她是想继续戏弄取笑自己,还是真的关心在意自己? 现在张琬真的不太敢相信坏女人会有什么善心。 而秦婵亦明显不信少女掩耳盗铃般的话语,视线狐疑落在她防备面容,停留片刻,峨眉微蹙道:“这里,怎么伤了?” 语落,秦婵温润指腹停在喉间软骨,便触及微小的破损伤处。 张琬迟缓的察觉些许刺疼,禁不住颤了颤! 奈何,张琬看不见具体伤处,只能思索的出声:“可能是刚才戒尺划伤的吧,出血了么?” “没有。”坏女人应的简短,目光却莫名执着的很。 “那应该没什么事吧。”张琬见坏女人如此说,便没在意。 毕竟现在自己那不可言说的部位更疼呢! 语落,秦婵指腹却并未移开喉间,美目低垂,其间晦暗难明,薄唇轻吹拂气息,颇为爱惜的喃喃道:“怎么就破了皮呢。” 先前戒尺明明只是落下些许红印而已,少女肌肤就如此娇嫩么。 张琬神情紧绷,强忍住推搡坏女人的心思,因为她的指腹正犹如利爪般扼住自己脖颈。 而坏女人整个人更像是捕**气的鬼魅,居高临下,距离近到甚至只要她愿意,只要一瞬间就能活活咬死自己! 想到这里,张琬下意识吞咽了下干涩喉间,却发现坏女人指腹仍旧按住喉间软骨,并未松动,因而动作有些艰难。 此时水榭里只留有一盏夜灯照明,因而让外边的皎洁月光显得存在感十足。 不过月光好似特别亲睐坏女人,将她面目映衬的清雅绝尘,犹如不食人烟的山精鬼魅,连同漆黑眼底亦映衬些许光明,其中似是流动不可名状的暗涌,清冷而诡美。 张琬直觉非常危险,却还不待细看究竟,眨眼间,坏女人深邃眉眼里只剩一片空无沉寂,薄唇轻启询问:“琬儿很疼吧?” 这话语声很轻,若非附耳低言,还有轻微鼻息,张琬都以为自己恍惚失神的错觉。 坏女人,她这是在心疼自己么? 正当张琬困惑时,随之喉间肌肤温润微痒,隐隐感觉坏女人的薄唇无意间触碰伤处,又好像只是她呼吸喷撒掠过的错觉。 四目相对,坏女人面上柔和而正经,不带半分戏谑。 张琬一时没再多想,摇头出声:“其实没有那么疼,明天或许就没事了吧。” 自己以前又不是没有受过伤,左脚骨折时,坏女人都是一幅无关紧要的冷淡样子。 现在只不过是些许肌肤破损而已,她干嘛露出这么一幅体贴温柔模样? 张琬想不明白原因,却也不会觉得坏女人是突然良心发现的愧疚。 因为坏女人她连伤心难过都不曾有过,想来根本没有心! 所以,坏女人可能又是在存着什么奇怪的坏心眼吧。 水榭内里一时无声,夜风晃悠纱帘搅乱投影,张琬不知觉陷入熟睡。 可榻旁无声矗立一道纤长玉身,并未任何动作。 云层月白光辉照落在其周身,试图将那如玉石般面目染上些许柔和,却无法缓和冷冽疏离姿态,反而成为月晕般的寒雾,更添淡漠孤傲。 秦婵垂眸看向恬静睡容的少女,视线落在她随着绵长呼吸微微变化的喉间伤处,心思浮沉。 本以为自己力道控制的极好,没想还是伤了少女肌肤,秦婵有些生气挫败。 那只小兔子满身鲜血的模样历历在目,此后秦婵就再没有饲养过宠物。 秦婵无声凝望少女细微伤处,目光越发深沉灰暗。 假如真不小心毁坏少女,恐怕再难寻到像她这般令自己满意欢喜的人吧。 过去,秦婵曾见过许多豢养的兽物,它们在受伤时会舔shi伤处,互相亦常有的事。 人类常称为舐犊情深,可在秦婵看来,大抵只是唾液具有治疗伤处的药性作用而已。 所以当秦婵看着少女颈部的破损伤处时,才会不自觉的动作。 可是少女身上别处的伤,却一直遮遮掩掩,防备的紧。 这不是秦婵用肉眼所能觉察,因而更是懊恼,自己没能挑选更合适的惩罚 无声喟叹,秦婵偏头取出一些伤药瓶罐,静心等待着少女的熟睡。 终于,少女一如既往热的踢开薄毯时,秦婵知道她彻底放松警惕。 秦婵目光缓缓落在少女纤细身侧的衣带,微微倾身,好似窃贼一般小心动作,神情却又虔诚至极。 夜风拂动水榭外的枝叶沙沙作响,月光照落池面处,散落跃动银光。 水榭地面的纱帘暗影投落,那一截堆叠细软衣带,显得隐秘至极。 天光大亮时,热意袭来,矮榻上醒来的张琬,已然不见坏女人身影。 张琬探手稍稍撑起身,意外的发觉自己的伤好多了,暗自呼出长气,自顾梳洗穿衣。 从内走出的张琬,视线落在堂内静坐饮茶的坏女人,神情微惊! 真稀奇,她今天这么闲嘛? 窗棂处透入的金灿光亮,似云雾流转在坏女人周身,更显光风霁月,灼灼其华。 很快,坏女人目光亦投落而来,神情颇为关切,出声:“伤处还疼么?” “不疼!”张琬被看的有些别扭,面热的应声,不敢迟疑。 仿佛自己真要说疼,坏女人兴许会想要亲自检查不可! 张琬想想那场面都恨不得立即离开人世。 两人一时对坐无声,张琬看着这熟悉的位置,顿时没了主动出声的任何念头。 水榭堂内安静的只余碗筷碰撞声,张琬羞耻的咬住馅饼,视线下意识瞥向昨日摆放戒尺的长匣。 令人意外,匣子竟然不见了? 还以为自己看花眼的张琬,探目又瞅了瞅,确认无疑,心里松了口气。 如果那戒尺整日放在自己面前,张琬真心觉得就像头顶悬着一把利剑! 不多时,张琬吃饱停筷,今天是祭庙沐浴日,不必去修习。 张琬慢悠悠的喝着茶水,视线看向早就停止用膳的坏女人,她今日似乎真不忙呢。 “昨夜阿贞姐姐不是说观星祭祀吗?” “嗯,原本是有的,不过后来交付给旁人了。” 所以坏女人是特意为了抓自己?! 张琬有些艰难的咽下茶水,心间后悔提昨夜话题,转而道:“阿贞姐姐前几天一直不见身影,今日怎么不去忙了?” 坏女人翻阅竹简,并未抬眸,有些冷淡的应:“琬儿希望我去忙*吗?” 语出,张琬一时沉默无声,违心的摇头出声:“没有,我就是好奇而已。” 真是奇怪,坏女人怎么忽冷忽热的啊? 语落无声,张琬自顾摆弄着笔墨练字,不再多言。 水榭外大片光斑无声的从池面映衬到内里时,微微有些晃眼。 秦婵视线不知何时离开竹简,目光落在少女娇嫩面颊,其间残留未曾褪去的稚童圆润,明眸澄澈干净,已然不复昨夜我见犹怜神态。 可是秦婵脑海里却莫名浮现些许意料之外的画面。 冷月照落少女雪白肌肤透着毫无生气的幽冷,那几抹红似雪中腊梅般的伤痕,醒目而鲜活,都是自己亲手制作的痕迹。 秦婵指腹微蜷缩,触及的不再是如云团般绵软的伤处,而是冷硬的竹简,稍稍回神,眸间显露不解。 自己竟然想要让少女永久的保存那些痕迹,就像是自己给予她独一无二的记号。 这让秦婵有些困惑不解,因而显得更是沉闷。 “哎呀、写错了。”少女忽地溢出懊恼话语,方才召回秦婵飘散的思绪。 张琬随即用竹刀轻轻刮去竹简的墨,忽地听到坏女人悠悠道:“琬儿小心些,可别再被竹刀弄伤了。” 闻声,张琬动作僵停的颔首,仿佛听到什么惊天大秘密,偏头狐疑的打量坏女人,心想她这是闹哪一出啊? 昨夜坏女人处罚自己的时候,但凡有这一半的温柔,自己的臀bu都不至于那么疼。 “琬儿,为何如此看我?”秦婵迎上少女熠熠生辉的探究眉眼,难得好性子的询问。 “没、没什么。”张琬已经没有心思练字,只想赶紧离开坏女人的视线范围。 事出反常必有妖,坏女人想一出是一出,自己必须得小心些阴谋诡计。 倏忽之间,张琬想到昨日花团之下那个受伤的祭徒,现下还不知她怎么样呢。 正当张琬想的出神时,忽地指尖刺疼,顿时皱眉的叹出声:“哎呀!” 豆大的血珠自指尖冒出,张琬真是没想到,坏女人竟然一语成谶! 还没待张琬反应过来,坏女人已经用绣帕按住伤处,蛾眉微蹙,语气略带责怪意味,出声:“琬儿就是这么答应我的话么?” 张琬被说的只觉得心尖微颤,倒不是往日的害怕,而是一种奇怪的酥麻,耳间亦热的厉害,解释的应道:“刚才想事去了,所以才一时没注意。” 语落,秦婵眉眼凌厉变化,目光直白而强的打量少女面色,语气带着微凉,故作不在意的问:“不知琬儿想什么事想的如此忘神?” 昨夜少女可怜巴巴的提及没有人陪她。 所以今日秦婵才特意陪同,没想她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想着旁的事出神! 莫名心情不佳,力道亦重了不少,秦婵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让少女多记些自己。 哪怕是疼痛或伤痕,亦好过被少女没心没肺的抛之脑后。 小兔子,怎么能不听饲主的话呢。 张琬不懂坏女人的心思变化,吃疼的倒抽气,目光看着自己被按压变色的可怜食指,弱弱出声:“没、没什么事,我的手应该止住血,阿贞姐姐轻些吧。” 坏女人再不松开,自己的手可能就不止是破道口子的伤! 然而,坏女人却并未如愿,目光直直看的张琬心慌,那如幽潭般的美目泛着怨念与怒意,好似自己对她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张琬心间咯噔,犹豫道:“阿贞姐姐,你怎么了?” 坏女人不语,美目轻眨,冷漠更甚。 不过手上动作松了些许,坏女人垂眸拆开绣帕查看伤处,神态自若,宛若佩戴一张精美假面。 张琬亦顺着她的目光张望,自己的指尖血迹不见弥漫,而被竹刀划破的伤处血皮微翻,伤势并不是很深,不过有些刺疼。 很快,坏女人召来巫史备药,神情看不出先前半点情绪。 张琬甚至都觉得自己看花了眼。 于是张琬心间为坏女人开脱,方才兴许是她不小心力道太重吧。 没想,坏女人的指腹猛地按住伤处,顿时引来一阵疼痛。 这下张琬疼得眼眸霎时泛起晶莹泪花,满是不可置信的看向一脸无辜的坏女人。 “抱歉,真是不小心啊。”坏女人语气轻轻道,好似真有几分愧疚的样子。 “没、没事。”张琬只得把嘴里置疑的话,艰难的咽下去。 不多时,指腹纱布系上结扣,张琬心有余悸的收回手,暗想坏女人今天太不对劲! 张琬实在不想跟坏女人多待,便寻着由头开溜,斟酌道:“我想趁早间日头不大去马场练习,午时就会回来的。” 说法合情合理,态度积极,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坏女人并未应答话语,而是和风细雨转而道:“琬儿不想知道本月皇室宗亲献祭名册么?” 语出,张琬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献祭,偏头看向坏女人,毫不掩饰焦急的问:“我母亲她会有事吗?” 现下还魂蛊基本都被坏女人铲除干净,就连幕后主使亦仓皇逃窜,不知所踪。 以至于,张琬忘记皇帝中的还魂蛊毒还未解除,自己和母亲仍旧处于危险之中。 坏女人并未抬眸,面上恢复先前冷漠姿态,淡淡道:“琬儿不去马场了么?” 张琬微愣,摇头应:“今个不去了,阿贞姐姐快说说献祭的事吧。” 语落,坏女人掌心翻动笨重竹简,不紧不慢道:“张亲王主动请求参与此次献祭卜卦,所以只要卦象准许,她就是下一批献祭之人的首位。” 闻声,张琬面色大变,惊慌的出声:“母亲怎么会主动请求,那可是献祭啊!” “你母亲是王朝皇室里唯一的亲王,她跟陛下是亲族,若是不出面,才会惹人非议。”秦婵那日被母亲召见才得知此事。 当然秦婵亦知晓张亲王请荐,大抵是陛下有施压授意。 如果张亲王一直无动于衷,势必会招来陛下的震怒,同样会带来无尽的危害。 如此抉择,只是两害取其轻罢了。 “那我可以替母亲去献祭吗?”张琬急切询问。 “当然不可以。”秦婵收敛思绪,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应声。 张琬眼露诧异,困惑问:“为什么?” 秦婵神情自若看向少女直白道:“琬儿怎么就不明白呢,张亲王是陛下最亲近的血缘关系者,所以哪怕琬儿去献祭,陛下亦不会放过张亲王。” 换言之,张亲王主动请命,甚至是在替少女护住陛下最后的疯狂。 毕竟少女是张亲王唯一的血脉,陛下或许会因此手下留情。 闻声,张琬眼眸黯淡无光,没有想到自己替母亲赴死,竟然都不能阻挡悲剧。 张琬心绪如麻的没了声,脑间思索前世经历,自己那时卧在府邸,并不知国都多少消息。 更没有听闻陛下中蛊,需要母亲献祭,怎么事情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呢。 越想张琬心间就觉得喘不过气,面色苍白,无力的喃喃道:“难道除了血肉至亲,就没有别的办法解还魂蛊吗?” 秦婵视线停留在竹简,神情淡漠,余光却清晰看到少女满面手足无措模样,幽幽出声:“除非找到下蛊之人,否则这场皇室之间的献祭,不会结束。” 诚然,秦婵并不在意张亲王的死活,可是想起那夜少女因为她母亲而忤逆自己举止,心间就不甚痛快。 尤其,少女把她母亲看的比她自己性命更重,秦婵眉眼微微泛着冷意,自是没心思去安抚少女。 联姻之妻,往后都是要相伴余生,少女却如此轻视,秦婵想想,突然觉得自己昨日真是罚的太轻! “可那个人应该已经逃出祭庙了吧?” “谁知道呢,她现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或许躲在某处亦说不准吧。” 语毕,张琬莫名想起那个躲在废弃园内林间的那个祭徒! 虽然脸蛋模样不一样,但是那个人的眼睛真的很像! 张琬随即探手欲撑起身,可手臂却忽地被拉扯住动作。 秦婵原本捧着竹简的手,正钳制少女手腕,神情略微不悦道:“琬儿说过不去马场,为何还不能安分待在身旁?” 自己忙里偷闲得来的时日,少女就这么糟蹋,实在是不可原谅。 “我、我有别的事。”张琬现下还不确定猜想,因而犹豫的很。 可坏女人明显并不是通情达理的性子,尤其她此时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琬儿,若不能言明,今日哪里都去不得。”坏女人言语中是不能拒绝的强势。 “好吧,我昨天好像见到一个受伤的祭徒,她藏在一处废弃园子深处,兴许就是下蛊之人呢。”张琬不想在这种关键时候耽搁,只得如实道。 语落,水榭内两人身影于光亮处渐而模糊。 烈日炎炎,风吹枝叶,满园花叶如野林般肆意生长,早就看不出原本的石道小径。 红艳如血的花团,簇簇绽放,太阴祭徒们正在其间搜寻踪迹。 张琬探目张望四周,却不得动作,因为手腕仍旧被坏女人钳制掌心,偏头回看,她仍旧一幅沉闷不悦的冷傲模样,让人不明所以。 “圣女,并未找到任何人影。”巫史问询多名祭徒,上前汇报。 “可是我昨天就在这里见到那个祭徒,她的腿还受了伤呢。”张琬思索不得的念叨。 秦婵并未言语,掌心拉着少女往林间花团走去,好似赏花一般惬意,根本不在意人命关天的事。 “琬儿,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我不知道。” 张琬摇头,不懂坏女人的话语,更没有心神去猜测揣摩什么花名。 现在,自己最要紧的是救助母亲! 秦婵探手自顾摘下一朵花,悠悠递近道:“此花名为天浆,它的果实,亦常被喻为绵延子嗣之意。” 张琬茫然的看着坏女人把玩于葱白指腹的红艳花团,疑惑的出声:“这花难道跟那个祭徒有关系吗?” “此花样式常被用于联姻成亲吉祥饰品之物,所以琬儿喜欢的话,以后你我婚宴可以制些讨个喜庆。” “所以阿贞姐姐就是为说这个?” 坏女人颔首,一幅意外的应:“当然,莫非琬儿不喜欢么?” 见此,张琬欲言又止,有些气闷道:“我母亲有生命危险,阿贞姐姐不愿帮忙就算了,何必非要耽搁时间来戏弄我?” 说罢,张琬欲挣脱手,却还是没能成功。 坏女人挑眉,连带对指尖的花,亦没了欣赏,轻飘飘扔在地面,脚下践踏成泥,眼神凉薄,淡淡反问:“那是琬儿的母亲,与我何干?” 语出,张琬一时竟然无言应答。 以坏女人的冷血性子,莫说自己的母亲,恐怕就算是她母亲太阴祭司遇到如此危险,她大抵都不会皱眉。 如此一想,张琬只得咽下无尽话语,目光迎上她冰凉瘆人的美目,心间勉强维持镇定,出声:“阿贞姐姐说的是,不过若母亲没了性命,我亦不会独活,至于往后联姻事宜就请去找旁的人商谈吧。” 语毕,手腕力道更重,坏女人眉眼近乎凝结成冰,锋利薄唇却上扬,语调柔声道:“琬儿,这是在拿自己性命来威胁我吗?” 张琬看的更是畏惧,不敢直视诡异笑容,摇头应:“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开玩笑,张琬怎么可能敢威胁坏女人嘛。 闻声,坏女人收敛唇间笑意,亦松开腕间束缚,神态一瞬之间变得陌生至极,淡漠道:“琬儿未免太高看自己,没了你,国都之内可供我戏弄的人趋之若鹜,可琬儿若没了我,将在祭庙无立锥之地,举步维艰,所以真要如此不乖么?” 张琬听着坏女人形容自己为物件般戏弄的话语,心间微凉,颔首道:“嗯,我祝阿贞姐姐往后找到更乖巧顺从的联姻之妻。” 果然,坏女人终于承认她私下里一直都有许多情人啊。 自己,还不如趁此早些脱身的好! 第54章 黄昏时的日光,仍旧毒辣耀眼,晚风中挥之不去的热意,残留仿佛灼烧过的灰烬气味。 王女住处的楼阁之内,动静熙熙攘攘,不少人探目观望,满是好奇。 那从去年夏日就被祭符封查的住处,如今竟突然被解封了! “原来是她回来了啊。” “除了她,谁还会住那间晦气的房屋。” “说的也是,看来太阴圣女不愿意收留,她就被赶出来了吧。” 此时的张琬挽起半截宽袖捧着书箱,因攀爬阶梯,白净面颊微微泛着红,于众人非议之中穿过廊道,自顾迈步进入住处。 巫史早早命祭徒将其它衣物细索安置屋内,视线落向这位温和性情的小王女,欲言又止道:“您若没有别的需要,属下就要告退回去复命。” 先前太阴圣女下令时的低郁模样,让巫史回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这小王女竟然能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阴圣女流露如此戾气,巫史侍奉身侧多年,只见过她一个! “嗯,多谢。”张琬缓和不稳的气息颔首出声答谢。 “告辞。”巫史见小王女丝毫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只得咽下劝导话语。 待房门合上,外边脚步声远,廊道之内叽叽喳喳声,仍旧不曾消停。 张琬将抱着的书箱放置桌面,并不太喜欢内里死寂沉沉的气味,一股长久无人居住才会生成的味道。 从一旁探手推开封住的漆窗,热风吹拂而来,张琬方才得以呼吸畅快些许,连带先前心间凝聚的那一丝寒凉,亦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高处眺望祭庙林立的殿宇楼阁,依稀可以看见远处耸立的两处巍峨祭楼。 国都祭庙之大,从内外殿宇分布就可直观感受,而坏女人那处于中心区域的内庙屋院,很显然并不是自己此时可以肉眼找寻的存在。 某种程度,极其贴合自己跟坏女人的关系,缥缈而疏离,远观不可触及。 远处夕阳,无声低垂天际,霞光满天,照落张琬的眼睛渐渐不适晕眩。 张琬不适的眨动眉眼,转而看向屋内堆叠用具,还有些不太真切的感觉。 没想,自己竟然好像获得自由了。 虽然张琬觉得坏女人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她先前那模样看起来简直比杀人还要可怕。 不过,张琬还是好心情的弯起眉眼,自顾整理自己的小窝,念叨:“反正都已经坦白说出心思,坏女人真要秋后算账,那也没办法啊。” 现在张琬只想赶紧找寻关于解还魂蛊救母亲的办法。 至于坏女人,她反正身旁有的是情人,想来或许没几日就会忘记自己呢。 毕竟去年坏女人对自己就是如此态度,若非自己去藏书阁找她,她断然不会轻易露面。 说起来,假如没有太阳圣女的虫后之蛊,自己原本不会跟坏女人有过多接触。 现在说不定只是恢复前世两人的正常关系吧。 这般一边整理一边思索间,夜色悄然降临,灯火摇曳。 祭徒们于廊道之内给众王女奉热水服侍沐浴,身影忙碌,热雾缭绕。 张琬闭眸泡在浴桶沐浴,鼻尖轻嗅,除却嗅闻到温润潮湿水息,再没有半点冷冽清香,才发觉坏女人撤下当初给自己准备的沐浴熏香之物。 “其实不香也没关系。”浴桶内水声淅淅沥沥,张琬一只掌心拨弄水面自我安慰的嘀咕,另一食指的纱布未拆,视线打量,意外的发现坏女人包扎结扣十分细致,若不细瞧都看不出来。 莫名有些像坏女人,乍一看是她那无可挑剔的清丽绝美容貌,再观她对外的言谈举止,沉稳得体,当之无愧的光洁圣女,完全想不到美丽皮囊之下的冷漠恶劣! 不多时,张琬起身熄灯,整个人躺在床榻准备睡觉,却发现找不到软枕。 张琬起身在屋内摸索一番,方才确定软枕可能遗漏在坏女人屋院。 糟糕,这回真的关系很大! 一夜难眠,天光破晓,祭铃阵阵响起,王女住所楼阁的安静处,突兀的响起蹬蹬脚步声。 张琬抱着书箱手忙脚乱的穿过廊道,连早膳都没来得及去吃,却还是没能赶在正式铃声前进入课室。 往日里向来对张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纪检巫史,眉目颇为严肃,手里握着教鞭道:“迟到者,需听训受处罚,请王女止步。” 处罚二字,让张琬心颤,只得迈步随从行进廊道尽头的课室,才发现还有别的王女迟到受罚,其中甚至有一位熟人。 越炘看向同样跪坐席团听训的书呆子,目光上下打量,怀疑道:“你是亲王之女张琬吗?” 张琬一脸茫然的看着越炘,还以为她在逗自己玩,无奈道:“难道还有两个我不成?” “可你平日里迟到早退缺课,从来没有受罚听训,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越炘见书呆子应得正经,才没再玩笑,好奇询问。 “这个、说来话长,总之我以后得小心上课。”张琬看着上方滔滔不绝的纪检巫史,没好多说。 “本来我听人说你昨夜搬回王女住宿,还以为是假消息,现下原来是真的啊。”越炘不愿放过八卦探究的机会,目光打量书呆子神情,“那位圣女大人真的把你扫地出门啦?” 张琬听着这有些古怪的形容,耳热的解释出声:“没有,我是自己想回来住的。” 因为坏女人说自己没了她在祭庙会无立锥之地,张琬才脱口而出。 所以严格意义来讲,坏女人其实真的没有主动赶自己。 越炘一脸不信的打量道:“那你怎么解释祭庙巫史骤变的态度?” 看来书呆子可能是面子薄,所以才想隐瞒被那位太阴圣女赶出去的丑事吧。 “你说是就是吧。”张琬被问的只能含糊应声,心想坏女人肯定下了命令,否则祭庙巫史不会突然如此变化态度。 “情况看来很糟糕啊,你做了什么事惹那位圣女大人如此不悦。”越炘感慨又可怜的看着书呆子,心想祭庙是皇权都无法管辖的地方。 书呆子若真得罪太阴圣女,往后估计有的是苦头吃啊。 张琬摇头,不愿详说,推脱道:“大抵是我说话不讨喜吧。” 明明只是想认真陈述自己的心思,坏女人却对此明显不乐意。 越炘听的云里雾里,又见书呆子兴致不高,真以为她被太阴圣女喜新厌旧,连忙安慰道:“没事,总归你跟圣女大人的婚约还在,只要不作废,兴许寒冰总有被你感动融化的一天。” 只是越炘没好说,那位谈吐举止温雅得体的太阴圣女,心肠冷硬如寒铁,大抵能直接让那些试图接近她的人,活生生的被撕裂下淋漓血肉不可! 哪怕越炘没有亲眼见过,却听闻太阴圣女跟太阳圣女是截然不同的性情。 据说前段时期宫廷之中为避免献祭的皇女们都会争先讨好两位圣女。 那位太阳圣女是来者不拒夜夜笙歌,可太阴圣女则是来一个献祭一个,让那些皇女们心惊胆怯的再不敢有半分觊觎之心。 越炘都不敢想象书呆子真要惹得太阴圣女不悦,她会死的有多惨! 张琬听到越炘提及婚约,又想坏女人那近乎漠视一般的神态,迟疑出声:“我觉得婚约可能会被作废。” 原本张琬担心坏女人公然毁婚,让母亲像前世一般气急患病,郁郁而终。 可如今母亲都将要被献祭,张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婚约啊。 越炘见书呆子说的这么严重,惊诧道:“我真是越来越好奇你到底对圣女大人说了什么不敬话语?” 张琬看出越炘满眼探究,闭口不愿再多言半个字,心里更发愁还魂蛊一事。 午后听训终于结束,而张琬早已饿的眼冒金星,越炘看的都担心她晕过去! 两人进入膳食署雅间用膳,张琬喝着肉粥,恢复些气力道:“放心,我就是早膳没吃,才会这样。” 越炘瞧着书呆子眼底淡青色,就知她昨夜必定没怎么睡,建议道:“你不如去向圣女大人认错求情,想来或许就能和好如初。” 这书呆子才被太阴圣女赶出来一夜,就变得这么憔悴,真是痴情啊。 张琬不知越炘心思,摇头乐观的应:“我觉得现在挺好啊,为什么要认错求情。” 坏女人都说她有趋之若鹜的情人可以戏弄,自己才不要留着被当作解闷的玩物。 一想起自己受罚的羞耻,张琬就更加坚定决心。 “你、你……”越炘看着书呆子只觉她是在死撑,有意吓唬道,“那位圣女大人身旁多的是花花蝴蝶,要是时日一长,你以后就半点机会都没有咯。” 虽然越炘觉得以太阴圣女的性情,大抵那些花蝴蝶们只会被玩死吧。 不然越炘好不容易借着书呆子搭上太阴圣女人脉,现在可不能这么断了。 张琬迎上越炘目光,满是认真的出声:“现在最重要的是找解除还魂蛊毒的法子,否则母亲还有不到半月就要为陛下献祭,我哪来的以后啊。” 越炘没想到书呆子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她沮丧沉重面色,一时收拾纨绔姿态,询问:“王朝祭司和那位圣女大人都没有办法,你能有什么法子?” 献祭是王朝贵族百姓心间最崇高的仪式。 而为帝王献祭,自然是极高的荣誉,哪怕其间满是不愿鲜血痛苦。 张琬执筷拨弄碗里的肉粥,思索道:“我想可能有两个人会知道些许线索。” 越炘好奇问:“谁?” “齐锌和越青。” “她们跟还魂蛊有什么关系?” 张琬想起坏女人提及的那些推测,犹豫的出声:“我怀疑她们突然力量增长的原因是服用同一个人给的蛊,而那个人可能也是下还魂蛊的幕后主使。” 越炘错愕的看着书呆子,思索不解的问:“什么蛊,这么厉害?” “克攻蛊,传闻能增强人的力量,所以我决定要监视她们两个。” “你一个人怎么可能监视两人,不如我帮你吧?” 张琬见越炘热情的很,便也没有犹豫,出声:“嗯,但是我还没想好具体要怎么安排呢。” “你放心,这事我来计划。”越炘半信半疑的颔首道,心想若书呆子所说没有虚假,那幕后主使的野心之大简直令人震惊。 上至帝王,下至诸侯王女,幕后主使这是要把王朝搅的天翻地覆啊! 所以越炘好奇的想要掺和浑水,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作乱,自己能否从中获利。 月移星转,时日变化,王女齐锌同人练习完马术,兴致盎然,一同穿过廊道,余光瞥见某个身影,微皱眉。 整整三天,这人一直神出鬼没跟在身旁,到底是要做什么? “你们先去吧。”王女齐锌同人言语告离,而后顿步,偏身看向麦黑肤色纨绔姿态的越王女,“有事?” 越炘面上笑意张扬,直白应道:“齐小王女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远比长姐更要优秀出众,不如结个交情吧?” 闻声,齐锌很是不屑,这个在国都出了名的纨绔王女,她身旁多是狐朋狗友,再不然就是张琬那个邪物,实在不是一个值得结交的人。 因而越炘的主动并没有获得回应,不过她面上却并无尴尬,仍旧一幅嬉笑模样绕在身旁,眉眼却骤然凌厉,悠悠道:“可惜齐小王女再如何出类拔萃,总归与爵位无缘呐。” 齐锌的长姐齐颖自幼就颇得齐王重视,更是早早就被指明继承爵位,连同卜卦请示神灵都在前年通过。 可见齐颖的地位已经是不可撼动。 语落,齐锌面色微变,视线迎上越王女的面容,心间怒意翻涌,隐忍出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越炘仍旧一幅嬉笑模样,弯身倾向齐锌,直白道:“实不相瞒,我也想要克攻蛊,所以劳烦引荐呗。” 同样是少女,齐锌的眉眼早已经不见稚气,只有算计傲慢,其间甚至还有些狠毒。 越炘不禁感慨人与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更是让越炘怀疑,那位木讷寡言的书呆子,真能从越青哪里找出线索么。 此时祭庙另一处的课室,人声嘈杂,越青执笔挥墨不停,与周遭形成截然不同的景象。 窗外光亮照落却投映出另一道跃动身影,越青垂眸间敛去不悦,偏头直直看向那位明眸澄澈的少女,她的肤色白净,因而眼底淡青很是明显,神态故作温和的出声:“小王女有事?” 这突然的出声打乱张琬酝酿的计划,面热心虚的很,笨拙隔着窗台,颔首道:“嗯,我打扰你了吗?” 本来张琬是打算跟踪齐锌打探消息,可越炘却说越青对她太熟,所以就变成现下的调换计划。 可是这三日越青过得循规蹈矩,根本不见任何异常。 “没有。”越青目光看向偷窥跟踪自己三日少女,神态表现的寻常,好似完全没有半点发觉,其实心里却不太乐意。 “那个、你最近怎么不练习蹴鞠了啊?”张琬当然想直接问询,可是感觉越青跟坏女人有些地方很相似。 从言谈举止来看,越青似乎也不是一个善谈性子。 但是越青仍旧瞧着比坏女人亲和友好许多,当然可能是她的清秀容貌,远没有坏女人那么疏离孤傲,让人不敢直视吧。 不过张琬还是觉得,越青并不会对自己坦白直言。 所以张琬想要先拉近些关系,或许自己提供帮助和报酬,她会更愿意开口呢。 “最近修习的课目太多,所以没有时间。” “这样啊,难怪我看你整个上午一直都在书写。” 张琬视线落在越青桌前摆放着高高堆叠的竹简,禁不住感慨道:“你们授课巫史布置的功课真多啊。” 这说不定是自己向她提供帮助的好时机呢! 然而,张琬还没来得及出声,忽地有一王女走近,她将手中竹简任意放在越青面前,语气轻慢道:“快些,午后我要交上去。” 说罢,这王女不待应声,便自顾迈步离去。 张琬这才明白越青桌前的竹简,原来并不是她自己的功课。 祭庙的王女身份大多显贵,性情骄纵傲慢,可越青她怎么会被欺负成这样呢? 正当张琬欲出声问询时,越青却已经展开竹简,执笔书写,面上毫无情绪,堪称逆来顺受。 “你、你为什么要替她们完成功课?”张琬缓和着意外出声。 “没什么,只是帮忙而已。”越青并未顿笔,很显然真的有些赶时间。 张琬心间复杂的看着她与坏女人有几分相像的眉眼,根本无法想象若有人对坏女人这般姿态,那人会是什么下场。 “可刚才那个人的态度看起来不怎么好啊。”张琬觉得越青可能在被人欺负,方才唐突的出声提醒。 语落,越青顿笔,微微偏头,面上与其说是平静,倒不如说是麻木,甚至带着不透温情的客套应道:“那位是楚王女,诸侯中具有强悍势力之一的王族继承人,我能帮忙,已是有幸。” 这话说的张琬哑口无言,视线打量温顺神态的越青,不知该说骇然,还是陌生。 难道只要家室身份尊贵,她就可以如此逆来顺受么? “小王女还有别的事吗?”越青表现很是耐心,实则已经非常不耐烦。 “没事,不过我可以帮你的。”张琬收拾惊讶情绪,主动殷勤应声。 这么多的竹简,光是看着都觉得繁忙,更何况越青只有一个人一双手。 闻声,越青并未立即言语,目光注视而来,不同方才的温顺,略带锋利,让张琬觉得她好像能够看透自己的小心思。 “不必劳烦,只是小王女站在这里,恐怕会惹来非议。” “什么非议?” 越青眼眸颇有深意的打量而来,却没有再多言,只摇头道:“没什么,小王女自便吧。” 张琬更是摸不着头脑,第一次觉得坏女人虽然有时说话极其凉薄伤人,但也好过越青这般透着温柔的虚假伪装。 午后,祭庙课室大多已然无人,只余热浪无声翻涌,让人不适。 张琬光明正大的坐在一旁,等着越青忙完,再询问她是否知情还魂蛊的事。 黄昏日落,越青离开课室,手里还抱着一部分竹简,大抵是怕夜禁,打算回住处书写。 “你不用晚膳吗?”张琬看着她径直路过膳食署,困惑道。 “我在住处备着糕点,可以节俭用膳时间。”越青偏头看了过来解释道,视线落在少女身侧佩戴的玉牌,知晓那是圣女玉令。 此令是非同一般的圣令,那位圣女大人竟然会赠送少女,真是令人好奇。 闻声,张琬难掩错愕,没想到越青竟然过着这么勤奋刻苦的日常。 正当张琬不知如何寻由头解说时,越青忽地开口问:“现在祭庙内传言小王女被太阴圣女厌弃,不知是真的么?” “啊?”张琬没想到越青会主动出声,迟疑了下,颔首道,“算是吧。” 越青闻声,视线仍旧落在少女身侧的圣女玉令,出声:“可小王女跟太阴圣女的婚约并未取消,还是要应当注意才是。” 说话间,越青视线望见远处尾随少女的人,暗想那些太阴祭徒是监视少女,还是自己呢? 张琬一脸茫然的看着越青,才发现远处晚霞湮灭天际,连带她的脸都变成一团模糊暗影,有些说不上来的陌生,神情缓和道:“我不懂注意什么啊?” 越青收回目光,看向这位被太阴圣女照养整年的少女,一时分不清她是在装傻充愣,还是太过天真无邪,只得直言:“整整三日小王女一直都出现在身旁,难道不是有意为之?” 张琬没想自己暴露的这么早,心虚的眨眼,急切的解释道:“我、我不是坏人,只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千万别误会!” 自己不会被越青以为有奇怪癖好的人吧! “不知小王女想要询问何事?”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曾经收到一个祭徒送的瓷瓶,那个人还会说些达成所愿心想事成的话语,你有印象吗?” 语出,四*周忽地陷入寂静,越青视线落在少女面貌,满是警惕道:“没有,我没有见过此人,小王女找此人做什么?” 张琬看不太清越青的面貌,却只觉对方骤然不似先前平静,像是蛰伏黑暗之中伸展的毒刺,心间防备的应:“那个人曾经给过我一瓶,可惜我不小心丢了,所以想请她再给我一瓶。” “原来如此,只可惜我不曾见过,无能为力。”越青话语应得仍旧温和,心间却并不信。 少女不会无缘无故的来询问自己,她必定还有别的猜疑。 “这样啊,那好吧。”张琬现在可算知道纨绔狡黠的越炘为什么觉得越青难对付了。 因为越青看起来是和气好说话,实则并不是如此。 “小王女这么失落,明日估计不会来找我了吧?” “啊、嗯,真是抱歉!” 张琬被越青这话说的,只觉自己此时更像被反问的犯人。 最令人诡异的是越青明明已经发现自己跟踪三天,她却可以装的毫无察觉,某种程度跟坏女人一样可怕呢。 难道这么远的血缘都有相似之处嘛? 语落,张琬已经打算落荒而逃,没想越青却恢复温和的出声:“小王女不必道歉,我只是好心提醒,以免给小王女引起误会。” 张琬今日是第二次听到越青提及这种没来由的话语,出声:“我能有引起什么误会?” “没什么,小王女去用膳吧。”越青并不打算直言相告,含糊应声。 “嗯,告辞。”张琬被说的想起自己还没用膳,只得顾自离开。 夜色之中的廊道灯笼光亮明显,张琬顿步,好奇回头,却发现越青仍旧在原地注视,心想她不会以为自己会继续偷偷监视她吧? 张琬被看的没再逗留,随即踏步离开,堪称落荒而逃。 而夜幕之下的越青,双臂抱着笨重的竹简,余光瞥见原本尾随的那些太阴祭徒换了方向。 若不是心间忌惮太阴圣女,越青哪里会由着少女拙劣的跟踪监视自己三日。 不过那位太阴圣女的心思,真是太难捉摸。 既然如此厌弃这位有婚约的贵族王女,哪又何必一直派人紧紧盯着她呢? 越青不懂,所以没有告诉少女,心里的直觉,只要钓住少女,那位心思缜密的太阴圣女,可能亦会露出些许真面目。 如此一想,越青温顺低眉间流露异常的疯狂念想。 深蓝似墨般的夜幕间,繁星悄然闪烁,银灯光辉自屋檐撒落,徒增冷寂。 水榭堂内高座的之人似是一尊无情无欲的玉像,美目低垂,眼睫暗影投落,如冷冽冰雪般动人心弦,视线打量摆放眼前血迹斑斑的箭矢,眸间流露些许趣味。 这支太阴祭司的箭矢是秦婵设制,其间带有弯钩倒刺,除非太阴巫医,否则旁人蛮力取出,则会勾断筋脉血肉,造成进一步的伤害。 而眼下,箭矢还残留血肉,可见受伤者并未寻巫医,而是自行治伤,想来除却幕后主使,没有人会如此冒险。 秦婵视线移向另一处搜寻到的细腻之物,玉手握着箭矢轻挑起,察看大致模样。 这是易容之术的面具,看来那人又换了一种身份。 “最近张琬那儿有什么消息吗?”秦婵命人撤下物件,自顾净手,漫不经心道。 “回圣女,小王女那处没有任何异常。”巫史低声道。 秦婵端起茶盏并未停顿的道:“务必仔细看紧些她,任何人接触往来都要查探,再不得有半点疏忽。” 那个幕后主使出现在少女身旁的巧合,实在有些太多了。 而秦婵从来不信巧合,掩面饮着茶水,有些怀疑对方可能早就盯上少女。 所以秦婵正好趁此机会,可以好好观察下自己的猜测。 巫史心间并不懂太阴圣女的用意,犹豫的应:“遵令,只是近几日小王女常跟一人来往。” 语落,太阴圣女探目而来,神态并无变化,视线却变得有些锐利,出声:“谁?” “越氏旁支血脉越青。” “张琬找她做什么?” 巫史莫名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低头谨慎道:“两人倒也没做些什么,只是一坐就是半日,说的都是体己话,不便探听,不过小王女对她似乎有些殷勤。” “殷勤。”秦婵幽幽念着字眼,想起少女去年亦是殷勤同自己来往,自是不难想象她对旁人会如何姿态,美目间不可察觉的溢出凌厉冷意,将茶盏微重的放置一旁,“她倒是好雅兴,看来日子过得还是太舒坦。” 话语声很轻,茶盏碰撞声却不同寻常的明显,巫史连忙俯首,堂内侍奉的祭徒亦纷纷跪拜,不敢出声。 正当巫史后悔提及那位小王女的日常时,屋院廊道外脚步声临近,随即叩拜道:“禀告圣女,那位小王女此时在屋院外,是否放行?” 巫史抬头看了眼高座之上的太阴圣女,顿时心都悬到嗓子眼。 “现在来求饶,未免太晚了。”太阴圣女面无表情的淡淡道,话语应的旁听者很是不明所以。 祭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的出声:“遵令,属下这就回拒。” 说罢,祭徒便要起身退离,没想太阴圣女却忽地出声:“慢着,让她进来吧。” 话语声落地,祭徒茫然,巫史亦有些恍惚,太阴圣女这般迟疑不定真是少见啊。 “遵令。”祭徒应声动作。 夜幕笼罩的屋院分外幽静,张琬满眼困倦的踏入内里,一心只想取回自己的软枕,回去睡个安稳觉。 水榭堂内坏女人静坐其间,神态模样一如那日的漠然,桌前摆放着竹简,完全不曾抬眸看一眼,真是冷淡啊。 张琬心间暗自腹诽,心里犹豫着要不要不出声打扰她的视而不见? 又或者,自己干脆直接进水榭里间拿走软枕不声不响的离开? 正当张琬脑袋里纠结时,寂静无声处,坏女人那透着些许清幽的嗓音,散漫中带着傲然的出声:“国都祭庙有夜禁时辰,所以最好不要耽搁时间,否则免不了要受处罚。” 张琬一听,顿时没再纠结,连忙如实回应:“我上回忘记拿软枕,所以特意来取,不会多待的。” 语落,坏女人手中翻阅竹简动作一顿,美目低垂,让人看不清其间神色,却莫名没了先前闲散姿态。 仿佛坏女人周身原本只是笼罩氤氲冷雾,却在一瞬间,寸寸凝结成冰霜,晶莹而锋利。 张琬甚至觉得自己吸入肺腑之间的气息,都好似带着些许凌厉寒霜,让人不由得一颤。 这,感觉真是不太妙啊! 第55章 水榭内里一时寂静无声,只余昏黄烛火摇曳变化,可惜没能给坏女人周身镀上些许柔情,反而照落她那玉白面颊像是覆盖冰霜,渐而凝固成层光滑薄冰,寒光弥漫,清冷至极。 须臾之间,坏女人轻眨眉眼,眼睫滑动,于面颊光影处浮动变化,才让张琬意识到眼前并非一尊精美冰雕。 不过坏女人仍旧没有看自己,她嗓音轻的透不出任何情绪,出声:“方才你说什么?” 若非张琬静耳细听,恐怕都险些听不见话语,暗想她是真没听见么? 但是刚才张琬明显察觉到坏女人微妙却迅速的变化。 可惜此时的张琬瞧不见坏女人的眼眸,所以有些不大确定自己的感受。 整年的相处,让张琬发现坏女人大部分时候情绪不会直白表露在面容。 她那犹如幽潭般的沉静墨眸,竟是唯一可以稍微清晰察觉情绪的地方。 人们常说喜怒哀乐,而性情古怪的坏女人,通常表现的只有怒和乐。 至于喜爱和哀伤,这两样情绪坏女人好似缺失一般,从来没有过。 反正在张琬印象里一次都未曾见过,心里甚至觉得坏女人或许都不大理解吧。 张琬想起自己上回表露对母亲危险处境的焦急忧虑,坏女人那一副无所谓的淡漠模样。 或许,并非坏女人有意轻慢戏弄自己,而是她一直如此对待所有人,其中包括她自己的性命。 越是了解坏女人的心思,就越会觉得她平日里表现如常的那些言语举止,看似鲜活,实则冰冷,仿佛随时透着凝固生命般的寒冷。 思量至此,张琬稍稍收敛心间那些对坏女人的不满,渐渐恢复平常心,解释的出声:“我前几日忘记带软枕,所以最近夜里睡的一直不怎么好。” 让一尊无情无爱的玉像分辨理解人情冷暖,张琬自认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尤其,这尊清冷玉像行事强势,根本不会去迎合旁人的观点念想。 到头来,说不定吃亏的只会是自己。 “若是睡不好的话,应该去巫医署调配服药。”说话间,坏女人抬动美目,看了过来,好似端详打量,又好似随意轻瞥,神态漠然。 这话说的张琬不明所以,自己都说没有软枕才睡不着,她不会是故意装糊涂吧? 假如不是张琬失眠的厉害,哪里会再想踏入坏女人的屋院呢。 说来,真是有些倒霉,张琬记得坏女人并不常待在屋院,所以今夜才来赌运气。 没想,却撞个正着! “我只是想要软枕,不用配药调理。”张琬只得再次直白的出声。 说罢,张琬迎上看向坏女人沉静眉眼,她的眸间除却深不可测的黑,再没有其它。 这一刻张琬觉得坏女人的眼睛不像是幽潭,因为幽潭至少有水,哪怕晦暗不清,总是有些许东西。 可此时坏女人的眉眼空幽无物,更像深渊,张琬不太敢直视,稍微错开些目光,弱弱道:“那是娘亲留给我的物件,我应该可以带走的吧。” 虽然不懂坏女人的心思,但是张琬已经很是放低姿态,不愿莫名其妙的误触坏女人不悦。 因为知道坏女人是自己惹不起的麻烦。 半晌,坏女人移开注视张琬的目光,缓缓出声:“是么,可惜软枕我已经命人扔了。” “什么?”张琬不可思议的看向坏女人冷淡面色,心间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声。 那可是自己娘亲的物件,而且坏女人她分明是知情的! “软枕前日已经被祭徒丢弃,这回你可听清了?”坏女人微蹙眉,语气轻慢的幽幽道。 张琬迎上坏女人漠视目光,心间又怕又气,嗓音带着颤,不可置信出声:“那是我娘亲的遗物,你怎么能……” 齿间,还未来得及说完的质问话语,突然被砰地一声打断,连带张琬都有些吓了一跳。 原本被坏女人握在掌心的竹简,被不悦的扔在案桌,连带周旁的熏炉茶盏等都被震动,可见力道不小。 这还是张琬第一次看见坏女人如此愤怒模样。 哪怕前几日处罚张琬私出祭庙,坏女人面上都是一幅云淡风轻姿态。 外间的巫史闻声入内欲查看,没想太阴圣女阴冷目光投射而来,训斥道:“出去!” 巫史当即忙不迭的退出堂屋,俯首跪拜,屋廊外的祭徒们更是如此,一时纷纷陷入死寂。 可张琬并不知坏女人看的是自己身后的巫史,眼见她如此不善的戾气神态,简直就像是在看陌路人。 仿佛往日里坏女人的那些关切照拂都是虚幻假象,风吹草动间就会摧毁消失的可怜泡沫。 偏偏自己还当了真,心里还替坏女人开脱她的冷漠无情,或许是因为她母亲太阴祭司对她太残忍苛刻。 张琬眼眸微微泛着湿润,已然不愿多待,以免失态遭她取笑,转身踏步,匆匆离了屋院。 坏女人,她一定是故意丢弃自己娘亲的遗物,实在不可原谅! 待张琬气息不稳回到住处屋内,探手一抹脸,才发觉自己早就哭的满面泪痕,更是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要跟坏女人有任何瓜葛! 夜幕深深,祭庙内里一片寂静,屋内静眠的张琬,蜷缩身段,仍旧睡的不太安稳。 屋外月光透出云层皎洁撒落水榭,纱帘暗影无声飘摇,漆木地面玉枕被摔得破碎,满地狼籍,渐而散发锐利而危险的冷光。 水榭矮榻上的长身倩影如婀娜玉山静卧,乍一看好似陷入熟睡般安宁自然。 可那半垂落在矮榻旁纤长骨细的玉手,葱白指腹间正把玩的玉枕碎片,仿佛浑然不觉危险。 须臾间,玉体横陈,姿态变化,如瀑般墨发倾斜垂落身侧,那修长白皙颈间之下枕着荞麦软枕,随之发出沙沙细索声响,如枝叶轻展般,簌簌悦耳。 水榭外的冷白月光照落榻上之人的清丽面容,悄然映衬那双空灵幽深的美目,其间隐隐可观瞳孔形态,宛若琥珀珠石。 美虽美,仿若死物一般沉寂,毫无半分生命气息。 如此情景,若有旁人窥测,大抵都会被这双眼眸惊吓的不敢直视。 可榻上之人就这么直直望着幽暗水榭,仿佛黑暗之中有什么吸引趣味的东西般,一直紧紧盯着,不曾眨动眉眼。 幼时,秦婵常受的一种处罚,便有禁闭,年月不限。 母亲将其当作处罚,不过对秦婵而言,却是一种趣味。 黑暗之中,空无一物,却又充斥许多东西。 秦婵知道世上有许多未解之谜,亦有许多诡异离奇之物。 比如人们呼吸之间吐露的气,此物不可窥视,不可触摸,无形无色,既赐予生命,又夺走死亡,甚为奇妙。 为此,秦婵研究很长一段时间关于气的存在。 所以秦婵在举行祭祀献祭时,亦会用各种法子进行自己的猜想。 比如气不能藏在水中,所以人在水中会溺毙。 又比如,火焰燃烧时,周遭的气存在会变得复杂甚至减弱,所以火灾屋舍中往往多数不会被烧死,而是窒息。 为此,秦婵甚至逐渐可以大致估算气的含量,比如密闭空室匣子之内人在多长时间气就会被消耗殆尽,那献祭之人就会死于无形之伤。 思索时,秦婵亦在呼吸之间吐露长气,微微侧身,任由乌发紊乱的滑落交缠白皙颈间脸侧,宛若蛛网般束缚姿态,耳旁专注的听着软枕里荞麦壳摩擦的沙沙细响。 秦婵美丽而冰冷的面目不曾透露半分心神,漆眸间却浮现些许茫然,将指腹间的锋利碎片扔至地面,清脆冰冷响戛然而止,掌心轻按在身前,还能感受到残留的不适。 现在秦婵发觉少女比那无形无色的气,更加难以控制,亦更加危险。 少女先前的三两句言语,竟然好似气体一般冲撞秦婵心口,隐隐发疼。 然而,还不待秦婵细究,少女已经悄然消失眼前。 可是少女的离开并没有让心口的不适缓解半分,相反那一瞬间秦婵觉得她好似就像那捉摸不透的气,轻易间控制自己的生和死。 因为少女的离开亦仿佛抽离秦婵所需要的气,非常的不适,甚至有些窒息的感觉。 让秦婵想起自己过去曾经做过一回尝试。 那就是将自己完全的浸于水池,屏蔽所有,拒绝一切。 哪怕是赖以生存的气,秦婵在某一瞬间体验到献祭死亡时的些许感受。 气的耗尽,带来朦胧的晕眩,还有心腔不适的疼痛,那一刻秦婵完全的控制自己,那是种奇妙又危险的有趣体验。 可秦婵宁愿自己体验疼痛窒息,亦不愿让自己被少女控制,眉目低垂间,神情掩于暗处,清润嗓音比月色更凉,出声:“来人,备灯。” 水榭外跪伏的巫史,连忙应道:“遵令!” 深夜里的祭庙,仿佛一处茂密静寂的森林,殿宇楼阁之间居住的人,则犹如蝼蚁渺小。 王女住处楼阁之内的值守祭徒,面上难掩意外的跪伏参拜,心间骇然。 银灯光辉皎洁照落楼道屋内,而后移至榻上熟睡的少女,她面上泪痕残留未干,一幅柔弱可怜的模样。 榻旁静立的颀长身影,似林木一般屹立不动,不过秦婵的目光却像是摇曳的枝叶嫩芽,一寸寸的攀爬至榻上人。 或许,该杀死干扰控制自己的少女。 秦婵心间如是想着,微微俯身,目光从少女紧蹙的月牙弯眉,落在她那眼角滑落的泪,呼吸吐纳,心间却已然不见先前的挟制不适。 这让秦婵有些疑惑不解,美目低垂,素白指腹轻挽起少女散落白净脸侧的几缕细发,柔顺无害,仿佛她并不是罪魁祸首,也不曾忤逆自己。 “讨厌你……”少女忽地发出呢喃细语,声音几不可闻。 秦婵侧耳试图听清时,那温热潮湿的气息却钻入耳廓,激灵的,僵硬身段。 这不是第一次出现如此情况,秦婵欲偏离耳侧,忽地少女倾覆动作,毫无防备。 秦婵抬起的手都已停在少女脆弱后颈,动作戛然而止,垂眸探究的看着怀中亲昵姿态的人。 “呜呜、我的软枕……”少女抽泣似的断续哽咽,好似痛苦不已。 这莫非就是少女说的伤心模样? 秦婵眉眼有些茫然不惑,只是一个软枕而已,竟能让少女如此日思夜想么? 或许自己真是高看少女,她这样怎么可能控制自己呢。 可能,只是一时的错觉吧。 于是秦婵逐渐舒展修长身段,仿佛浮木一般轻松,却又任由少女攀附,指腹轻拨弄她垂落的发丝,不禁想到若是自己沉没溺毙,那必定是要让少女亦不得逃离才好。 如此一想,秦婵心间堆积那些莫名思索情绪,好似豁然开朗般烟消云散。 秦婵垂眸看向少女乖巧睡容,想起她往日嗅闻的动作,真是像极山林惯会装无辜模样的精怪。 于是秦婵亦低头轻嗅少女的周身气息,试图将先前自己那些气短不适,通通找寻回来。 明明只是几日没有让人给少女备沐浴熏香之物,她的味道就淡了许多。 不过秦婵仍旧可以捕捉些许不常闻的气息,许是少女自己摘的花瓣,又或许是别的什么香物。 甜的像早春花蕊中的花蜜,让秦婵觉得自己像只被吸引而来的蝴蝶,心间的不适消散些许,却并不觉得满足。 可秦婵并没有再多想,只是急切的想从少女这儿拿回自己的控制权罢了。 屋外明月轻移,光亮朦胧之际,朝阳初升,璀璨光辉从云层撒落祭庙各处屋院楼阁,一寸寸的驱散深藏其中的黑暗。 张琬迷糊的醒来时,眼皮微动,却没有立即睁开,因为察觉眼眸有些干涩酸胀,鼻子亦有些不通气,意识回笼,脑间想起昨夜的可恶就生气。 娘亲的遗物,竟然就这么被坏女人随意的丢弃,张琬情绪不佳的翻转身,耳旁却听到沙沙声响。 这动静张琬自然再熟悉不过,软枕里的荞麦壳才会发出如此细密声。 张琬震惊的睁开眼,探手一摸,颈间之下竟然是失而复得的软枕! 欢喜过后,便是无尽的疑惑。 昨夜明明没有要回软枕,它是怎么回到自己身旁? 越想,张琬渐而想法变得越发惊悚,圆眸目光警惕的看向屋内陈设,嘟囔道:“难道是娘亲的魂魄给自己送回来的么?!” 虽然设想有些离谱,但是张琬真想不到更贴切的答案。 早间膳食署堂内人来人往,声响嘈杂,张琬跟越炘碰面堂食,越炘满眼惊讶道:“你的眼睛怎么肿成灯笼?” 张琬咬住蒸饺的动作停顿,犹豫的应:“没怎么,我就是不小心揉的太重了。” 这么大的人哭鼻子,说出去多没面子啊。 越炘一副不信的打量书呆子,眼见她不肯提,便也没多说,执筷夹起她面前的蒸饺蘸醋,不客气的塞进嘴里咀嚼,满足道:“你昨天有什么收获吗?” 闻声,张琬深深叹气应:“我已经被发现,越青说不知道克攻蛊的事,更没见过那个祭徒。” “果然啊。”越炘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津津有味的吃着书呆子面前的蒸饺,速度飞快。 “那我今天还要去跟踪越青吗?”张琬还不知自己的蒸饺危险,迟疑的问。 越炘摇头应:“算了,你还是离越青远些吧,这几日祭庙里你两奇奇怪怪的言论挺多呢。” 张琬眼露困惑不解的问:“什么奇怪言论?” 语出,越炘一脸忍笑的看着书呆子,满面狡黠笑道:“你这几天寸步不离的跟踪越青,好些人以为你又看上越青了。” 这话说的张琬目瞪口呆,迟缓的出声:“我只是想问话而已,并没有半分越矩啊。” “谁让越青跟那位圣女大人有几分相似呢,再加上大家都知道你被冷落,所以理所当然的以为你是在转移目标咯。” “我、我哪有啊!” 张琬面热的厉害,完全没有想到祭庙里的人这么闲,怎么一个个比越炘还要八卦呢。 越炘满面笑容不减,安抚出声:“别急,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虽然有些对不起书呆子,但是越炘也没想到会传出这种惹人发笑的流言。 暂且不提书呆子对太阴圣女的痴情,就越青那人的心思,更是不像会沉溺谈情说爱的人。 真是不知哪些人看出这两人是在交好往来。 这话说的张琬更是觉得怪异,反应迟钝道:“等下,刚才你为什么说我又看上越青?” “难道你忘记去年报名参加太阳圣女选拔祭祀名目的轩然风波了嘛?”越炘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揶揄道。 虽然那时越炘没跟书呆子打交道,但是风声可没少听。 反正传的有鼻子有眼,越炘都以为这位亲王之女是被太阳圣女勾住心魂,才会做出这么不要命的事。 闻声,张琬顿时陷入沉默。 好家伙,原来是自己去年搞坏名声的回旋镖啊。 难怪昨日越青那么好几次的欲言又止,想来她亦听到些许非议吧。 “哎,你到底去年怎么会想要跟太阳圣女拉近关系?”越炘耐不住的询问。 “没有,我就是觉得好奇才报名的。”张琬一听到太阳圣女,就想起去年遭罪的自己。 某种程度,太阳圣女比坏女人可怕多了。 因为太阳圣女真的会下蛊,自己那会疼得死去活来,还差点被献祭。 现在想想,自己当初幸好没被太阳圣女选择参加祭祀,否则恐怕死的更快。 王朝圣女,真是一个比一个恐怖没人性! 越炘一脸无语的看着书呆子,心想王朝的三岁小孩都知道两位祭祀门派权利竞争激烈,她去年当众跳反,竟然只是因为好奇! 凭良心来讲,越炘觉得自己若是太阴圣女,大抵都不止让她扫地出门这么简单。 张琬不解越炘的目光,狐疑道:“干嘛这么看着我,难道你跟踪齐锌也遇到麻烦了不成?” 越炘见书呆子明显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倒也不急着问,得意出声:“放心,我办事当然没问题!” 说罢,越炘便欲拉低声音交谈,没想目光瞥见某个走近而来的身影,顿时停了声。 张琬亦察觉到越炘的注意,偏头一看,神情不自然的僵住,难掩错愕! 越青仍旧常见的一身灰蓝衣物,周身并没有佩戴彩玉珠石,木簪束发,看起来不是王女,更像清修之人。 不过,张琬通过昨日的言谈举止,已然知晓越青心性大抵正好与之截然相反, 因为越青她很显然在处心积虑的经营结交祭庙的权贵王女。 “小王女,好巧。”越青顿步停了下来,面上神态如常温顺,语气更是堪称恭敬。 可是膳食署并不小,哪怕两人不在雅间,而是在堂食,其间也有近百余人呢。 张琬收敛心神,颔首配合道:“嗯,是啊。” 语落,越炘的话语却不太顺耳,直白出声:“你是来做什么?” 越青不甚在意的道:“我是来找小王女商讨昨日询问之事。” 对此,琬儿很是困惑,昨夜越青她不是说不知道的嘛? 而越炘见越青是要跟书呆子详谈,为避免暴露合谋计划,便出声:“行,你们聊吧,我还有别的事。” 说罢,越炘朝书呆子给了个小心的眼神,方才踏步离开。 张琬看着很是自然坐在对面的越青,视线落在她餐碟中的素淡食物,有些眼熟。 这饮食口味跟坏女人几乎是一模一样啊。 对此,越青不甚在意的任由少女打量,小口使用白粥,自顾出声:“我昨夜回去细想一番,倒是想起一个符合小王女要求的祭徒。” 张琬收回目光,眼露急切的询问:“那她在哪?” 越青摇头,不紧不慢的应声:“我不知道。” 语出,张琬有些怀疑对方不会是在戏弄自己吧? “那个人很是神秘,而且对于祭庙各处宫殿廊道熟悉,从来只有她主动找人,估计旁人大抵寻不到踪迹。” “说的也是,她确实非常的神出鬼没,我也找了很久呢。” 越青见少女如此关切,便又出声:“祭庙的祭徒成百上千,小王女若真是在意,何不请太阴圣女帮衬一二?” 其实越青亦想知道此事究竟是少女想知道,还是太阴圣女在利用她探听虚实。 张琬听到提及坏女人就忍不住生气,更想到自己肿酸的眼眸,摇头闷声应:“算了,这是我自己的私事。” 坏女人,昨夜那般态度,简直就像在看蝼蚁一般的傲然冷淡姿态。 让坏女人出面帮忙,还不如让自己徒手抓蜈蚣呢。 越青稍微停顿进食动作,视线落在少女并不情愿的模样。 少女眉眼还泛着不同寻常的红润,怎么看都像是昨夜哭过。 “说的也是,太阴圣女何等忙碌,想来没有时间吧。”越青并不直白询问,不急不躁的进食,打算等待少女的反应。 “对了,你昨夜说没见过那个祭徒,那现在是怎么想起来?”张琬还是更想知道对方是怎么查到那个人的存在。 越青迎上目光出声:“其实是我昨夜替小王女向许多人打听,才知道些许线索。” 这话说的张琬心里顿时愧疚又感激,真诚道:“多谢你!” 先前张琬心思还觉得越青是攀附权贵心思太深的人。 可现下得知越青如此替自己用心办事,一时很过意不去。 “不必客气,我看小王女在意关切的紧,估计夜里都没有好生休息,可否告知缘由?” “这事、其实还只是我自己的猜测,那个祭徒可能是下还魂蛊的幕后主使,而我母亲不日将参与献祭,所以想早些解蛊。” 越青闻声,有些意外,暗想少女的猜测,恐怕亦有几分太阴圣女的心思吧。 所以现在太阴圣女多半也在找下还魂蛊之人。 心思落定,越青掩饰着心神出声:“原来小王女是救母心切啊,难怪神情如此忧愁。” 张琬垂眸掩饰神伤的应:“可是我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越青看着少女,抛出枝条出声:“小王女若是信的过我,不如一道找寻,如何?”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啊。”张琬没忘记越青有许多的事要忙。 而且昨日越青还不太有兴致的样子,她怎么一下变得如此主动? “没关系,我跟许多王女都有来往,兴许能探听消息会更多。”越青已然停下进食,温和道。 张琬见越青如此说,本不好意思推脱,只是想起越炘先前提及的非议,犹豫道:“还是算了,现在好些奇怪的流言蜚语,我又名声不太好,别影响你了。” 既然越青想要在祭庙经营人脉,那跟自己这个声名狼藉的不详之人扯上关系,对她并没有好处。 语落,越青略微有些意外,视线落在少女明眸,心想她昨夜还不知流言,看来只能是越炘跟她提及过了。 “好吧。”越青没有再热切示好,浅饮茶水,暗自思量着越炘的心思。 祭铃声悠悠响起祭庙上空,马术场上的张琬,手里握着缰绳同越炘赛跑,一边说着话。 “越青她怎么会要帮忙?”越炘狐疑道。 “我说要救助母亲,她可能是好心吧。”张琬握紧缰绳并不好骑的太快。 闻声,越炘勒紧缰绳,满脸不屑道:“你可别被她欺骗,我以前都没看出她是那么势利的人,现在她攀上楚王女等人,连蹴鞠都不再同我一块。” 张琬见越炘如此大的意见,想起越青昨日接触的那些王女,思量道:“或许她有什么苦衷吧。” 越炘对此嗤之以鼻的出声:“她能有什么苦衷,不过是出卖越氏想换取更大的利益罢了。” 不管越青是否服用克攻蛊以及接触幕后主使,越炘都要防备着她。 从直觉来看,越青很可能会是一只喂不熟的白眼狼, 张琬并不懂越炘的话,却不大喜欢她眉眼神态流露的轻蔑,越青虽说有些攀附权贵,但是并没有损害旁人利益。 相反,越青她可能付出很多越炘想象不到的代价。 不多时,两人骑着马跑完一圈,越炘神秘的带着张琬穿过廊道,交耳道:“别转头,我们后面有尾巴跟着,分头行动,藏书阁会面。” 话语简短,越炘随即迈开脚步匆匆离去,动作快的让张琬都有些茫然。 张琬独自硬着脖颈穿过廊道,并不知什么人会跟着自己。 从几个殿宇楼阁之间穿过,张琬终于耐不住好奇的转过身,目光看向来者,后背微微泛着寒毛。 越青毫不避讳目光,完全不见心虚的踏步上前道:“好巧。” “嗯。”张琬看不出对方是虚假还是真诚,只得木讷应声。 所以张琬想要改道,没想越青却出声:“我查到有人曾在藏书阁看见那位祭徒,小王女要去探查么?” 张琬一听竟是藏书阁,只得颔首应:“好。” 难道越青偷听到越炘的话语? 不多时,两人进入藏书阁堂内,寂静人群处,张琬并没有找到越炘。 暗想,越炘莫非看见越青就躲起来了? 应该不至于吧。 越炘对于越青总有着某种说不上来的傲慢和轻蔑,哪怕以前两人和气时,亦是越青如婢女般姿态对待,两人根本就不像堂姐妹。 正当张琬分神,越青抬手指引进一侧楼层书架,身影离得很近,出声:“那个祭徒据说常在这一层看书,想来必有原因吧?” 张琬顺着目光认真看着这些堆叠的竹简,视*线落在悬挂的叶签,有些意外道:“这些好像都是稚童初学识字的竹简呢。” 难道那个祭徒最近在学认字? 越青探身走近的抬手去取上方书架的竹简,出声:“所以很奇怪,对吧?” 因着书架之间并不宽敞,张琬被迫的跟越青离得很近,下意识想要退开,后背却不小心撞的书架晃动,上方一些没放好的竹简滚动落地! “哎呀!”张琬惊的叹出声。 “小心。”越青探手轻护住身侧。 笨重竹简啪嗒落地脚旁,张琬暗自庆幸没被砸到脑门时,视线却看见不远处一抹月白云纹纱衣裙摆,下意识心惊! 藏书阁的灯盏许是防止失火,乃非同一般材质,闻风不动,因而显得并不十分光亮。 可那站在不远处的坏女人,宛若暗夜高悬的一轮沉璧静月,哪怕只是撒落微光,却并未淹没她的清冷绰约风姿。 张琬莫名不敢迎上坏女人此时的目光,因为太过锋利危险,甚至犹如刀剑一般好似随时要刺穿自己的肉身。 所以张琬下意识寻求越青的遮掩,以求避闪些目光,莫名希望坏女人不要发觉自己的存在! 第56章 藏书阁一直都是张琬以为整个祭庙内最安静的地方。 可此时的张琬却能清晰听到许多嘈杂动静,比如有人翻动竹简的细索声,行走间的脚步声,以及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心跳声。 当然,这绝对不是期待欢喜的心跳,因为张琬只体会到浓郁到散不开的恐惧,仿佛捉迷藏担心被抓一般的忐忑。 忽地,越青于一旁出声:“小王女没事吧?” 张琬不敢应声,只好迟疑摇头,目光不由自主的绕过越青灰蓝衣袍,悄悄看向先前的暗处。 令人意外的是,那里空幽无人,只有一盏灯撒落不太明显的光尘,朦胧泛黄,静谧安宁。 难道,刚才只是自己看花眼了么? 越青眸间狐疑的看向少女木讷中带着惊诧的神态,暗想她未免有些太过弱不禁风。 看来这位国都人尽皆知的不详王女,身子真是比传闻中还要不大好。 片刻,张琬收敛心神,视线迎上越青明显的打量目光,微愣的解释道:“真的没事,我就是被吓了一跳而已。” 说罢,张琬退开些距离,弯身拾起地面散落的几册竹简,暗自呼气,平复心境。 幸好越青不是个多话的人,两人一道将竹简归回原处。 张琬视线重新落在竹简悬挂垂落的叶签,并未发现端倪,困惑念叨:“这层竹简都是关乎识字的书籍,那人到底想做什么?” 越青站在一旁,指腹轻略过这些叶签,神情不甚在意的出声:“王朝里哪怕是巫史祭徒亦识字不多,兴许那人就是好学吧。” “好学,那她不应该读更复杂高深的古籍么?”张琬记得坏女人常看那些晦涩难懂的古籍,从来没见她读这类稚童开蒙学识的竹简。 “说的也是,不过万丈高楼平地起,总归是要慢慢来吧。”越青指腹微微停顿的应声。 两人从书架之间穿过,张琬小心翼翼探目张望四周,并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不管如何,现在张琬真心不想再待在藏书阁。 哪怕刚才可能只是自己的错觉。 一想到昨夜自己跟坏女人闹得那么不愉快,张琬很是不乐意再见到那张清丽冷傲面容。 “我们还是先离开吧。”张琬偏头看向越青出声。 “好。”越青颔首道,始终保持落后距离,恭敬的很。 张琬不甚在意的踏步下阶梯,转身之时,并未察觉到幽暗书架间,那似云雾般微微飘动的月白裙摆,冷漠而疏离的藏于暗处,融为一体。 很快,两人从藏书阁堂内穿过,张琬迈步欲离开,忽地顿步,偏头看向柜台祭徒,上前询问:“我可以翻看借阅书籍的登记名册吗?” 越青面色略微意外,眉目间浮现不常见的严峻,目光落在少女青涩侧脸,心想她倒是比想象之中聪慧些许啊。 通常而言,藏书阁只有王女和皇女能够入内,一般祭徒巫史都要申报,更别提借阅。 柜台祭徒视线落在小王女身侧佩戴的圣女玉令,自是没有拒绝,恭敬的奉上手中竹简。 张琬探手翻阅竹简,想起般的偏头同越青解释道:“我们也许可以看看是哪些人常借阅识字类的书籍,或许能找到更多信息。” 越青面上一副恍然般姿态,温顺的附和出声:“小王女真是聪慧。” “没有啦,这只是猜想而已,你这么说的话,我还挺不好意思。”张琬面热解释道,掌心低头翻看竹简,试图找出些许线索。 “那我也来一并帮忙吧?”说话间,越青探手接过一册竹简,迅速动作,生怕落入少女之手。 两人于柜台翻看许久,张琬有些眼花,出声:“我这里好像没有看到什么人特别频繁借阅呢。” 难道那个祭徒整天不吃不喝的都待在藏书阁翻看不成? 越青亦合上手中竹简,宽慰般应道:“我也没有查到,可能是那个人做事谨慎,小王女不必灰心。” 张琬一听,心想也是,那个祭徒能在数月之内闹出如此轩然大波,可见心思头脑何等聪明过人。 不多时,张琬灰心的同越青一道离开藏书阁。 藏书阁的柜台祭徒无声收拾堆叠的登记名册,视线落在其中一卷频繁借阅的名字。 这个名字的主人,此祭徒见过不止一次,隐隐感觉跟方才随行小王女身旁的女子,样貌似乎有些相像。 念想只是一晃,祭徒便没再多想,毕竟每日来藏书阁借阅书籍的王女,并不少,谁能把这么多名字和脸都对上呢。 午后,烈日当空,祭庙廊道之内,大多没什么人影,只余满地曝晒的光亮。 张琬跟越青告离,便欲回住处去小憩,顺带检查自己那失而复得的软枕是否还在! 可张琬还没踏步进入住宿楼阁,忽地一张麦色面容突兀的闯入眼帘。 越炘面上带着一贯的嬉笑模样,眼露狡黠唤:“怎么样?” 张琬摇头,有些泄气的应:“大抵是一无所获吧。” “不会吧!”越炘面上笑容散了大半,满眼匪夷所思的打量,“那位圣女大人什么意思啊?” 今早出膳食署的越炘见到太阴圣女的巫史,那人指明要自己寻机会让书呆子去藏书阁。 这事一听就是太阴圣女的吩咐,越炘满心以为书呆子还有挽回的机会呢。 张琬茫然的看着越炘出声:“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先前自己没能在藏书阁看见越炘,她这会突然跑出来,一通言语更是让人糊涂。 越炘想起那巫史交代不能透露,欲言又止,只得委婉询问:“你在藏书阁见到圣女大人了吗?” 这话问的张琬想起自己先前惊险的一幕,迟疑道:“我也不确定,好像看见,又好像没看见。” 那只是一瞬的目光,而后张琬再抬头去看时,已经瞧不见人影。 仿佛一场梦,缥缈不定,让张琬现在都觉得有些无法分辨虚实。 “那你刚才在藏书阁干嘛呢?”越炘听的摸不着头脑,书呆子难不成真去看书不成。 可若只是看书的话,书呆子又为什么一脸神情失落模样。 张琬看着越炘如实出声:“先前你说分头行动,藏书阁会面,我就以为藏书阁有消息呢。” 闻声,越炘无语,深吸了口气,平缓道:“所以你真没看见那位圣女大人吗?” “这个我自己也不确定,那会只是瞥见一眼,再想去看,又没了影子。”张琬坦白的交代,目光看着满面关切的越炘,“不过你怎么会知道啊,难道当时你在藏书阁?” 越炘被问的险些哽住,眼眸躲闪的含糊应:“嗯。” 其实越炘压根就没有去藏书阁,只是期盼引开后面的尾巴,探查究竟。 谁想那条尾巴却没有被越炘钓住,反而脱钩了。 张琬一听越炘也在藏书阁,意外的问:“所以太阴圣女真的在藏书阁?” 那自己先前看到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错觉幻影。 不过想到坏女人看见自己,那么无动于衷的离开,反倒是自己害怕担忧,心里莫名挫败的很! 越炘颔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还特意给你留独处机会,你难道就没趁机跟那位圣女大人好好示软?” 张琬摇头应:“我当时正跟越青在翻查线索,只是远远瞥见一眼而已。” 因着越炘不知自己昨夜跟坏女人彻底闹崩,所以张琬也不想多说两人如今形同陌路的关系。 “不对啊,你怎么会跟越青一块在藏书阁!”越炘真是没想到当时情况会是这么的令人震惊。 “越青说那个祭徒在藏书阁可能有线索,所以我就跟她一块看看。”张琬并不懂越炘的一惊一乍,眼露困惑,“你不是在藏书阁里看到我了么?” 那一直待在自己身旁的越青,越炘没有道理看不见吧。 越炘一脸难言的看着书呆子,心想自己真是替她感到糟心啊。 那位圣女大人难得想见书呆子一面,结果她却跟流言之中的越青待在一块。 可恨,当时越炘不在现场,否则也许还来得及拯救! 不过越炘更没想到跟踪之人是越青,而且她现在似乎盯上书呆子。 从这情形看起来,越青也是要趟浑水无疑了。 当然越炘不认为越青真会看上书呆子,她一定也是为攀附书呆子身后的太阴圣女。 “我后来早就溜出去,所以你真就只是跟越青待到这时候才回来?” “对啊,我跟越青翻查一会竹简和藏书阁的登记册目,可惜一无所获。” 现在离献祭的时间越来越近,张琬真的是一点希望都找不到。 越炘见书呆子如此焦急模样,探手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出声:“别太灰心,我其实从齐锌那儿得到些许关于克攻蛊的消息。” 张琬意外的看着平日里从来不靠谱的越炘,询问:“真的吗?” 这话语问的极为真诚,眉眼亮闪着希望光芒,让越炘忍俊不禁的笑出声,颔首道:“那当然是真的,你看!” 说罢,越炘从袖中取出褐色瓷瓶,张琬一眼认出模样,惊讶不已。 “所以你已经找到那个祭徒了么?”张琬激动的出声。 “没有,但是我找到克攻蛊,这也是进展嘛。”越炘面上的得意逐渐消失,连带话语亦不如先前高昂,悻悻道。 张琬眼眸光亮黯淡不少,目光看向越炘,收敛失落,低低问:“可你都没见到那人,怎么知晓这东西是真的呢?” 越炘掌心握住瓷瓶,神秘的应:“因为齐锌承认她服用此物技艺武力大增,所以我现在怀疑幕后主使在拉拢扶持一批新势力,图谋不小哦。” 说话间,越炘小心的察看四周动静,并不想走漏这么巨大的消息。 张琬听着越炘的话,基本跟坏女人的推测无差,心间倒也没有以前的震惊,沮丧的问:“可我又该怎么找到幕后主使来救助母亲呢?” 越炘迟疑的看着书呆子出声:“根据齐锌的交代,让那个人答应办事,代价不小啊,你想解陛下的还魂蛊阻止献祭,恐怕很难。” 正因为听闻齐锌说的代价,所以越炘都没敢服用瓶中物件,心间犹豫的很。 语出,没想书呆子十分坚定道:“只要能不让母亲献祭,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越炘心间略微惊诧,心想书呆子平日里娇气病弱的很。 上回书呆子只是多晒了会日头,脸就伤的蜕皮抹药,据说还哭了鼻子。 这样一个柔弱的少女,此时却仿佛抱着视死如归的神态,真是让人意外。 “那我再去找找办法吧,兴许能给你求个会面的机会。”越炘虽然也没见过那人,纯粹就是听指令行事。 但是越炘觉得以书呆子的身份和决心,说不定那个人会很愿意见她。 不过这事越炘觉得有必要向太阴圣女通声气。 毕竟书呆子跟太阴圣女有婚约,自己不能大意冒险。 夕阳斜落,天际光亮与黑暗,仿若对决一般泾渭分明,周遭却悄然陷入黯淡,局势已定。 祭庙屋院檐下银灯光辉还不甚明显,案桌前的褐色瓷瓶被一骨节纤细匀称的玉手轻握,似是把玩,姿态闲雅自然。 越炘禀告来由,等候着回复,视线流转在那冰肌玉骨般的玉手,白净无瑕,线体流畅优美,暗想馆里那些自许头牌绝色,恐怕连面前这位一根手指都比不得。 不过越炘此时心如止水,没有半点臆想,甚至不敢多看。 毕竟这位太阴圣女可不是寻常美人儿,她的心思手段在历任王朝圣女之中是独一份的天资聪颖。 皮囊样貌,对于太阴圣女而言,反而会让人忽略她是数百年来王朝唯一位年仅十二岁就主持掌管生杀祭祀的圣女。 寂静无声时,那只纤纤玉手轻放下瓷瓶,转而端起茶盏,清润嗓音淡漠道:“此事不必让张琬掺和其中,另外你不许再同张琬去探查还魂蛊的幕后主使。” 越炘一听,心叹糟糕,暗想看来太阴圣女是不喜自己的安排啊! “是。”越炘没敢迟疑的应声。 很显然,太阴圣女不想让书呆子被卷入浑水,更不想让自己帮忙。 可越炘想起书呆子担忧和坚定模样,一时又有些迟疑,谨慎道:“不过张琬很急切想找寻幕后主使阻止她母亲为陛下献祭,若是陷入孤立无援就怕会出事。” 按理这事太阴圣女应该不会不知情,所以她多半是有意忽略漠视书呆子的焦急心思吧。 语落,那高座之人停顿掩面饮茶的动作,蛾眉微蹙,嗓音微冷中透着不以为然道:“她能闹出什么事?” 越炘捉摸不准太阴圣女对书呆子的心思,只能酝酿着话语,很是谨慎的应:“这可能只是我的猜测,不过张琬很孝顺她母亲,到时她兴许会做出顾不及性命的事。” 这话一出,堂屋内悄然无声,越炘不敢再多言,更是难以揣测太阴圣女,暗叹艰辛。 突然有些佩服书呆子能够跟太阴圣女住一整年,她每日过的都是什么提心跳胆的苦日子啊! 院外夜空不知觉间变的浓黑如墨,而那道岿然不动的纤长身影,亦终于有了些变化,美目低垂,齿间溢出仿佛透着冷雾般的轻笑,转瞬即逝,幽幽出声:“她想死,那就成全吧。” 这话一出,越炘只觉得后背发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自己刚才的话是这个意思吗? 难道自己不是在替书呆子卖苦,期望太阴圣女能出面救助张亲王嘛? 献祭人选,通常都要卜卦,这其中可操作的门道,没有谁会比王朝圣女更懂。 天际夜幕悄无声息的垂落,渐而遮掩笼罩住堂屋内的轻弱话语声,连带越炘的惊诧面色亦变得模糊不清。 繁星闪烁,残月静悬,星移斗转之际,光亮变化。 早间,祭铃声响起,剑术室内切磋之声嘈杂,张琬因想着昨日越炘的话,便没什么耐心练习。 可授课巫史却不知何时停留在身旁,她手持木剑敲向张琬的剑,很是严肃道:“如此不堪一击,毫无防备,罚练!” “是。”张琬只觉得自己握剑的掌心都有些发麻,探手捡起剑,没好说这分明是偷袭嘛。 众人面色不一,大多是嘲笑居多,王女齐锌更是毫不掩饰嘲讽。 午时,偌大的课室里只余张琬和授课巫史两人。 张琬心里念着找越炘问情况,询问:“我还要练习多久?” 授课巫史品着茶,严声道:“若小王女把这些用具整理收拾妥当,或许可早些休息。” 张琬闻声,偏头看向室内随意摆放的木剑以及席团茶盏和数十个稻草人,呼吸险些停止。 这么多的杂物,自己一个人要整理多久啊?! 午后过半,张琬拖着沉重的步伐里离开课室,迈步只想赶紧去找越炘。 可是张琬却发现越炘好像凭空失踪了一般,突然见不到半个影子。 而张琬亦迟钝的发觉,自己身旁蹊跷事一件比一件离谱。 先是剑室被罚,而后是箭术场、马场、甚至祭乐课目自己都能因无关紧要的小事被罚。 三两王女们从身旁嬉笑走过,大多要去用晚膳。 张琬却还在拧着帕巾擦拭比自己还高大的青铜乐具。 傍晚黄昏,张琬身心俱疲的踏步下台阶,心里想不明白最近的奇怪事情。 不过张琬此时更在意仿佛消失一般的越炘消息。 夕阳斜落,廊道内有些昏暗寂寥,越炘忽地出现眼前,面上嬉笑如常,揶揄道:“你最近好忙啊。” 张琬不可思议的看着越炘,急切出声:“你、你这两天去哪了?” 越炘心虚的躲闪书呆子关切目光,清嗓子道:“咳咳、我这不是去找消息门路嘛,终于找到一个不用你母亲献祭的法子。” “什么?” “我打听到那位圣女大人炼制出还魂蛊解药,兴许你去求求就能成效呢。” 张琬一听,神情僵持,满脸置疑的出声:“不可能吧,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啊?” 越炘满面认真道:“这是绝密,你要是不信,可以去见太阴圣女问询一二。” 语出,张琬顿时犹豫,脑海里想起坏女人那般漠视态度,自己去求,肯定没用。 “难道你不想救你母亲了?”越炘刺激的出声。 “我当然想啊,但是太阴圣女她可能不会想见到我。”张琬只是不想浪费时间,一次次碰壁罢了。 越炘见书呆子避讳着太阴圣女,便又规劝道:“这回不一样,太阴圣女据说要先拿解药找人试毒,才能进献给陛下,你又是皇族血脉,肯定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张琬见越炘说的这么详细,迟疑出声:“好,那我去试试吧。” 夜色朦胧,屋院外的张琬看向巫史,简要的说明来意,询问:“据说还魂蛊解毒需要人试药,我可以吗?” 巫史颔首道:“可以,不过人数较多,今日不适宜,还请小王女明早卯时来候吧。” 这话语应得认真严谨,张琬并未有半分怀疑,甚至觉得越炘的消息真是灵通。 没想到坏女人屋院里的动静,她竟然都能知道这么清楚。 次日,天光朦胧微亮,张琬睡眼惺忪的穿戴梳洗,便往祭庙内里行进。 夜色将退未退,明月悬挂,远处霞光时分微弱,而屋院外面竟然已经排着长队! 张琬目瞪口呆的不敢置信,探目望不见尽头,心想试毒这么危险的事,大家都不怕死的嘛? 从卯初等到午后,张琬才只堪堪等到屋院外门,目光打量这道自己过去随意就能进的院门,从来没有觉得如此遥远。 正当张琬心间感慨时,没想却看见一道相熟的高挑身影径直入屋院。 王女齐颖,她这是来做什么? 张琬心生困惑看着齐颖迈步随从巫史进入屋院深处,看起来不是贸然来访,而是受坏女人邀约。 如此又等了两柱香的时间,张琬才终于随从祭徒踏过门槛。 从曲折幽深院廊行进,并不是张琬常走的堂屋廊道,而是某处庭园。 眼前这道园门还未展开,张琬便同一些人等候。 琴声悠然,箫音低吟,于幽静处,很容易引起张琬注意。 从繁绿枝叶的斑驳光阴之中,依稀窥见坏女人正同齐颖合奏,两人姿态并不亲密,却又那么的默契。 一阵微风拂过,乐音消停,齐颖漫步走向坏女人,神情间满是倾慕,似是离得更近。 枝叶招展,金灿光阴变化,庭内身影遮掩的模糊,张琬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是在失礼偷窥。 不过周遭一些人更是看的直接,议论声不停。 “这齐王女跟太阴圣女真是关系匪浅啊。” “我看两位都是身世显贵,真是相配呢。” “可不是嘛,相比较那位不详亲王之女,齐王女简直是人中龙凤。” 张琬听的面无表情,仿佛自己跟那位不详亲王之女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张琬还是忍不住,偏头张望而去,视线再次透过斑驳枝叶间,清晰看见坏女人正同齐颖说着话,她的神态不复那夜疏离戾气,秀美眉眼很少见的柔和,甚至有几分温柔模样。 而齐颖则更是目光灼灼,她整个人近乎着迷般的望着坏女人,大抵是被那张精美皮囊所迷住了吧。 当然这不怪齐颖,因为张琬自己偶尔也会因为坏女人那张清丽绝尘的容貌,而觉得她必定是世上最光洁美好的女子。 忽地,坏女人主动抬手落向齐颖手臂,姿态随意而亲昵,就像她过去待自己那般亲和姿态。 原来不止是自己的错觉,其实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坏女人的表现亦是关切友好的很。 难怪自己会因此而误会坏女人的恶劣本性,甚至觉得她是个好人! 正当张琬欲再看时,三两祭徒推开院门的动静,突兀响起声,召回一切思绪。 随意张琬被带着进入一处院屋,祭徒带上门,无声退离。 张琬不明所以的回看身后,才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其它人都不知去向。 奇怪,还魂蛊解药试毒,难道还要这么神秘一人一间屋院不成? 再说,总应该留下三两祭徒吧。 这么一件重要的事,坏女人都不打算亲自露面,反而有心思跟齐颖合奏,真是有些不负责呢。 张琬跪坐在席团等了又等,眼见茶盏泛凉,都没有人来续杯。 隐隐感觉不对的张琬,随即起身走至门旁,探手欲推开,却发现推不开?! “外边有人吗?”张琬推了推门唤,澄澈眼眸透过窗棂看向外边,除却日光和墙院,再还有其它。 无人回应的死寂,让张琬更是觉得奇怪诡异。 不知觉间,屋内光亮一点点的消失,张琬有些害怕,便用席团寻了处角落静坐,借着外边的星光,勉强镇定些许心神。 虽然不知缘由,但是张琬直觉肯定跟坏女人脱不了干系。 莫非是自己激怒坏女人,所以这么快就招来她的报复么? 张琬双手抱臂想起前世濒临死亡时的感受,寒冷而绝望,就像陷入沼泽一般无人救援,只能孤独的死去。 明明张琬这一世已经很努力在改变自己的人生进程。 可是张琬现在发现自己越努力反倒越不幸。 如果那夜自己没有背着母亲私出府邸进入太阴圣殿的圣坛,必定就不会碰见坏女人。 如果自己不是因为想救坏女人,而主动露面参加祭祀,兴许就不会被择入祭庙。 如果自己不救那个被王女欺负的祭徒,她当时或许会被打的重伤死亡,可能就不会造成如今这么伤亡恐慌。 可张琬做不到视若无睹,所以才会做一件错一件,一而再的救助那个作恶的幕后主使。 现在连母亲都要被献祭治蛊,自己却无能为力。 如此一想,张琬突然觉得死在母亲之前,或许不是什么坏事。 正当张琬心思低落到近乎放弃抵抗时,清冷银白光辉照落在屋内,从另一侧门入内的巫史祭徒掌灯燃香。 她们的动作有条不紊,声音细微,完全无视角落里的张琬。 张琬不适光亮的恍惚看了过去,那道长身静立的朦胧人影,正徐徐而近,莲白纱衣裙摆如波纹般晕染飘动,似是踏着月光而来的仙人。 待坏女人孤身落座高处,她甚至都不曾投落目光,自顾饮茶,面目不复午后白日里对待齐颖那般的柔和情态,只有无尽的漠然。 “我是来试还魂蛊的解药,你为什么要关我?”张琬探手撑起身,掌心提着席团,走近出声,才发觉自己嗓子有些微哑。 “关你?”闻声,坏女人蛾眉轻挑,美目微转,其间只有凉薄冷意,薄唇轻勾,似笑非笑,如弯刀一般锋利危险。 巫史连忙于一旁缓和的解释道:“小王女误会,试药前需要静心养神,您一早就在外劳累等候,所以才特地安置休息处。” 这话说的张琬一时无从反驳,心里却并不信,自己先前喊了那么久,按理总该有个人反应才是。 语落无声,巫史弯身退出屋内,张琬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亦不愿意浪费时间过多追究,只得出声:“所以到底要怎么试药?” 坏女人并未看张琬,而是垂眸落向案桌前的漆匣,她那骨节分明的纤长指腹轻点漆匣,声音清脆简洁,语气漫不经心道:“既然测试解毒,那就要先中还魂蛊du,所以你真想清楚后果了?” 张琬闻声,心口一紧,迟缓的颔首应:“嗯,我想清楚了。” 还魂蛊害人的血腥恐怖场景,张琬对此可是印象深刻的很。 不过此时的张琬已经没有其它可选择的路,要么救助母亲试毒,要么毒发不治身亡。 “过来。”随即坏女人面上没有半分情绪的唤。 张琬掌心提着席团,迈步走向高座的案桌,跪坐一旁,视线落在那方如墨石般深沉颜色的漆匣,只觉其中危险重重。 坏女人用指腹打开漆匣一侧小口,转动笨重漆匣方向,用词简短而冰冷道:“你把手伸进去。” 闻声,张琬没有犹豫,随即抬起右手递近那只容掌宽的横豁口,而后果断没入其中,等待蚀骨的疼痛! 张琬因此吓得眼眸紧闭,脸颊煞白,就连心跳呼吸都险些一并停滞。 可是指腹触及的只有薄软物件,丝毫不动,难道这只还魂蛊睡着了?! 这下把张琬给整不会了,随即睁开眼疑惑的看向坏女人。 坏女人美目间浮现着一抹很浅的涟漪,微不可察,转瞬之间无影无踪,幽幽出声:“先服解药,再试毒,取出来吧。” 张琬尴尬的面红耳赤,移开目光,心想坏女人她绝对是故意的! 一时无言,张琬掌心小心的取出其中物件,没想竟是那废弃园中红艳如血的花团。 “还记得它的名字么?” “嗯。” 张琬记得坏女人那时说它的名字和寓意,心里虽然很气,但还是如实的应答:“这是天浆。” 坏女人略微满意的颔首,随即将漆匣完整打开,露出其中娇嫩红艳的花团,极为正经道:“没错,天浆或许就是还魂蛊的解药,所以你现下吃下去就可以准备进行试毒。” 这话说的张琬险些怀疑自己耳朵,视线从坏女人的玉白清冷面颊,落在掌心红艳如血的花团,白与红,冷清和艳丽,如此反差。 自己刚才没听错声吧,坏女人她竟然让自己吃花? 张琬想起方才那一出乌龙,真的很难不怀疑,这又是坏女人玩弄自己的新花样! 第57章 “你、你的意思是让我把这花直接给吃下去吗?” “自然。” 张琬狐疑的看向坏女人清冷疏离眉眼,虽察觉不出半分端倪破绽,心间却不太相信如此离谱的说法。 如果天浆花真是治还魂蛊的解药,那时为什么坏女人不早说呢? “怎么,你反悔了?”秦婵清幽嗓音透着一股不悦,美目扬兮,并未显露温和柔顺,反而增添些许强势压迫的意味。 “没、没有,我只是想起你那时没说过天浆有治还魂蛊毒的作用啊。”张琬弱弱的说出心间困惑,隐隐感觉今夜的坏女人,较之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危险。 语落,秦婵面色微变,墨眸渐暗,更是凉薄至极,淡淡道:“我就算想说,恐怕你那时也没有耐心多听几句吧。” 那时少女满心思只有她母亲的安危,对自己没有半分顺从,不乖的很! 闻声,张琬只觉得后颈发凉,莫名觉得坏女人周身气息锋利而危险,顿时屏息,悻悻道:“行,我吃就是了。” 唉,自己何必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于是张琬没敢再去看坏女人冷清面容,视线低垂打量着掌心红艳似血的花团,一时有些不知如何下嘴。 犹豫半晌,张琬只得启唇咬住一截花瓣,齿间咀嚼,明眸流露意外神色。 花瓣清脆顺滑,汁液丰富,浓郁花香扑鼻而来,带有甘甜味道,竟然并不觉得难吃。 今早至现在还未进食的张琬,一时也分不太清是自己太饿,还是花瓣味道太可口。 张琬指腹轻扯着娇艳花瓣,动作慢条斯理,细细咀嚼,视线落在漆盒观察,暗想数目幸好不多呢。 毕竟虽然花瓣味道还算可以接受,但是吃起来,总觉有种说不上来的怪。 屋内一时悄然无声,只余灯火投落变化,照的满室通明。 正当张琬吃剩到最后半朵花团时,忽地坏女人颇为散漫的出声:“好吃么?” 张琬吞咽着喉间花瓣,偏头迎上坏女人幽深眉眼,有些畏惧的颔首道:“还可以,甜的。” 语落,秦婵秀美眉目间浮现揶揄意味,葱白指腹关上残存半朵花团的漆匣,不紧不慢的出声:“你就没感觉出些许异常?” 话语声似冰泉滴落般清冽,却让张琬突感不妙,圆眸里浮现无尽恐怖猜想,欲出声时,才惊觉不对劲。 “唔、我……”张琬迟钝的发觉自己唇瓣发麻,甚至好像连舌头都不复存在一般,完全无法利索的出声。 这下张琬总算知道坏女人的新花样是什么了! 张琬只能瞪大着圆眸,无声质询坏女人的意图。 秦婵的玉白面容却并未显露半分愧疚,目光直直迎上少女视线,没有以往半分宽和,却也没有那般狠戾,有的只是趣味打量,仿佛在看一件供自己取乐的玩意儿。 少女那天真稚亮的圆眸,同那沾满红艳花汁的唇,显目而突兀,碍眼至极。 让秦婵一瞬间想起藏书阁时少女主动依偎躲避在旁人身侧的亲密姿态。 那日秦婵本是想告知少女,自己研制出还魂蛊毒解药,所以只要她愿意示软认错,那么自己便会帮她,重归于好。 然而,当秦婵在藏书阁楼俯瞰少女同人行进的身影时,一切宽赦念想,便荡然无存。 可秦婵并未就此离开,反而出阁楼,轻步踏着台*阶,就像找寻藏匿林间的猎物般,目光窥视每一层动静。 意外之中,秦婵在某处书架听到少女轻咛般呓语,便看到两道近乎相贴的依偎身影。 如此亲密行径,想来私会偷欢都不过如此。 若是换作旁的什么人,秦婵只会淡漠的视若无睹,随即踏步离去。 可那人偏偏是少女,她甚至有意躲着自己目光,无疑就是证实背叛。 秦婵一瞬间涌起的并不是怒意,而是觉得肮脏,渐而升起如潮水般厌恶抵触。 本以为少女是一株不谙世事的洁净娇花,谁想她竟然早已自甘堕落,简直比淤泥腐肉更要让秦婵恶心。 所以秦婵悄然藏匿身形,宛若退潮一般平静,实则却已然掀起汹涌湍急的暗流,蓄势待发。 那一瞬间,秦婵只想着如何摧毁背叛不忠的少女,才能消解凝聚自己心头那股无以言喻的不快。 白日里邀齐颖来院,亦是秦婵为让少女体验自己的不悦。 可少女却只是匆匆看了几眼,便随从祭徒离开,竟完全不曾在意。 简直比当初那只不听话私自跑出去的小兔,更要可恶百倍。 “难道完全不能说话了么?”秦婵收敛心神,微微探身,视线离得更近,却没有多少关切,更添淡漠。 “唔、嗯!”张琬心里存着气恼,只得重重点头回应,暗想坏女人她不可能不知天浆花的危害。 所以,坏女人现下绝对只是在故作好奇罢了。 语落,秦婵探手而近,指腹停留在少女唇间,挑起一抹鲜红花汁,姿态亲近,美目间却只有冰雪凝固般的嫌弃,清润嗓音透着冷雾般缓声道:“真是贪吃啊,病从口入,莫非没有听过吗?” 明明做出那么浪荡不忠的事,却生的一张纯净无辜的面容,真是让秦婵失望透顶。 当初那只小兔的雪白皮毛被制成母亲的护膝,而那些血肉则成为秦婵的膳食。 现在少女亦要承受不忠于饲主的代价,秦婵如是想着,眉眼深色更甚。 张琬错愕的看着坏女人一幅无辜旁观姿态,心想她难道忘记自己是听她的话,才吃的天浆花嘛? 可惜,张琬现下实在说话困难,只得闷声不响! 无声处,秦婵已然拉开距离,掌心握着绣帕擦拭指腹汁液,动作轻柔优雅,视线毫不在意的迎上少女怨念目光,停留在她那被故意抹化汁液的唇,惬意般出声:“其实安静点也挺好,至少不用听到不中听的话语。” 这模样真是像极一只偷腥背弃饲主的柔顺小猫儿。 语落,秦婵随意扔下绣帕,心间并没有多少怜惜。 反而,秦婵正思量着要不要取出少女那比珠石更熠熠生辉的眼眸用作收藏。 此时的张琬做不到坏女人这般镇定自若,虽然无法感知到舌头的存在,但是如蚂蚁噬咬般的发麻,却越来越明显,渐而刺疼。 张琬担心不已的抬手去摸,结果却疼得更厉害,连忙移开手,眼眸难掩恐慌,询问:“唔、我这是……中du了吗?” 话语说的艰难,甚至有些磕磕巴巴,实在是滑稽的很。 坏女人浅饮着茶水,并未给予任何反应,仿佛无关紧要的般冷淡姿态。 一时之间,只余坏女人素手间的白瓷茶盏碰撞声断续轻声,犹如冰块碰撞,清灵干脆,却让人并不好受。 张琬甚至都开始怀疑试药的真实性,目光望向坏女人那连烛火都透不尽的美目,其间只有浓郁到足以吞噬所有的黑雾,心间微沉。 不知为何,张琬觉得坏女人今夜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 因为张琬在坏女人周身感受不到任何情绪,甚至哪怕是怒意都没有,像极初见的那段时间。 坏女人就是这么的平静,更确切的说是无感无知的静寂,完全没有半点生命流动的迹象。 仿佛任何的存在都会被吞没,一切都只是看坏女人的心思罢了。 正当张琬跪坐在席团,等待最后的危险时,那茶盏终于落在桌前,坏女人自顾起身道:“试药吧。” 张琬无声看着那道略微走在前面的纤长身影,只觉坏女人比在太阴圣殿的圣坛,更加的疏离冷淡。 那时坏女人虽然不曾言语,但是她至少会回应自己,可现在自己更像随时要被她献祭的祭物,只能听候发落。 从内廊穿过进入深处,张琬渐而感受到更浓郁的天浆花香扑鼻而来,入目,便是一方宽敞的浴池。 又或者说,水池更贴切,因为真的很大。 坏女人静身站在一旁,目光投落而来,漠然道:“下去。” 张琬一脸茫然的看着坏女人,她的话语没头没尾,毫不解释,无疑是下命令般的姿态。 哪怕张琬心间不解,却没法开口问询,目光落在水池,天浆花团近乎花毯一般铺满表面,瑰丽的红,流动变化,就像血池。 张琬看着莫名有些瘆得慌,心想这又是干什么呢? 还不待张琬细看,一切发生的太快,纤纤玉手推动力道,随即整个人猛地栽入水池! “啊!”张琬不设防的惊吓出声,才发觉水池很深,而且水亦是冰冷刺骨! 此时根本不会水的张琬,慌张挣扎,近乎麻木的唇间,微弱发出声响唤:“救、救命……” 张琬伸展手臂胡乱扑腾,眼眸看向池旁犹如一尊清冷玉像般的坏女人,正居高临下的冷眼旁观,通体凉意席卷全身,她是真想让自己死啊! 水花层层飞溅,鲜红花团亦随之摇曳变化,涟漪弥漫,张琬呼叫声渐而微弱。 张琬不知喝了多少水,气力俨然就要耗尽,视线落向那道岿然不动的颀长身影,无尽绝望奔涌而来。 “救、咕……”娇弱声音戛然而止时,天浆花团依旧鲜艳夺目,水池间恢复平静,好似一切都只是错觉。 烛火摇曳,朦胧照落池旁修长窈窕身影,那莲白裙摆微微浸染些许水渍斑点,才证明先前的挣扎动作有多么激烈。 秦婵垂眸看向一点点恢复平静的池面,神态淡然,心想溺亡亦算是一种较为美观的处置方式。 只要尸体不曾浸泡太长时间而发胀,想来少女的肌肤除却惨白些许,基本看不出伤痕破损,往后亦好保存。 而此时浴池之下的张琬,心腔痛苦不已,视线晕眩错觉,那些漂浮的鲜红花团变成狰狞鬼魅暗影,自己仿佛堕入无边炼狱。 张琬眼看自己鼻息间弥漫的微弱水泡,一点点消失不见,视野亦逐渐昏暗朦胧,肢体无力低垂,暗想坏女人真不愧是自己的死对头! 自己竟然两世都因同一人而丧命,如果再有机会,绝对不会再相信她的任何一句话! 黑暗之中,无限的下坠,忽然被一股力量猛地拽住时,水声哗啦响起。 鲜红花瓣贪婪的吸附在少女衣物发间肌肤,让她看起来那么的无辜怜人,娇弱易碎。 秦婵垂眸凝望少女近乎瘫痪般的柔弱模样,神情不明,掌心动作更是冷硬,享受着掌控生死的趣味。 若是让少女死的这般痛快,自己岂不是很快就没了乐趣。 张琬意识恍惚的回神,视线看向拉着自己的手,纤长骨细,白皙柔滑,就像牛乳一般细腻,目光顺着张望弯身在池旁的坏女人,顿时呼吸停滞,害怕的呆滞,一时不敢出声。 安静处,张琬白净脸颊水珠顺着下颌嘀嗒滑落水面,叮咚声都分外明显。 坏女人,她到底是想干什么? “你太脏了。”秦婵看穿少女眉眼里的探究,语气透着嫌弃,淡淡道。 少女跟旁人那般亲昵,从内到外,必定沾染许多不干净的东西,思量至此,秦婵顿时连碰都不想碰,低垂更甚。 张琬一愣,不太明白,转念想起自己风吹日晒的等待整日,想来难免有些灰头土脸。 随即坏女人手间松动,张琬以为坏女人要松手,连忙紧握住她的手,迅速反应过来,出声:“别、别,你答应我要解毒救助母亲,现下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你这是又在威胁我么?”坏女人轻挑蛾眉,神色如常,没有怜悯也没有杀戮,仿佛不是方才那位害自己险些淹死的罪魁祸首。 “对,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就跟你同归于尽,大不了一块淹死在水池!”张琬此时已经是破罐破摔,哪怕说话带着明显的颤,亦努力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尽可能表现强硬态度。 坏女人却不合时宜的溢出几不可闻的轻笑,似穿过幽谷冷风,又像寒夜白雪,那双美目里轻蔑与期盼如雨雾交杂,神秘而晦涩。 这不带有任何温暖的笑比怒还要诡异危险。 更让张琬完全感觉不到坏女人有半点受威胁的模样,心间微微挫败,眼眸飘忽不定,稚亮嗓音出声:“你、你笑什么?” 秦婵美目轻转,那秀美而狭长的眼睫幅度微妙变化,好似夜狐一般直直迎上少女天真目光,并未回应,而是话锋一转道:“我给你一个赎罪的机会,如何?” 单是杀死少女,并不至于弥补秦婵的不痛快。 或许应该让少女尝尝不痛快的滋味,那一定是很赏心悦目的画面。 张琬半信半疑的打量坏女人,她那深邃眉眼里仍旧笼罩挥散不去的浓雾,并没有几分真诚,可自己此时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配合的颔首道:“什么机会?” “你去杀了越青。” “杀、杀人!” 这真是把张琬吓得不轻,连带自己早已恢复说话能力都没注意,圆眸睁大的看着诡美冷艳的坏女人,试图找出一丝玩笑意味。 可是坏女人玉白面颊上只有认真和不容拒绝的威严,哪怕此时她是弯身姿态,宽袖亦浸湿不少,却并不妨碍她如清月般高高在上的孤傲姿态。 张琬满是不解的出声:“为什么?” 按照越炘的说法,越青跟坏女人多少有些表系血缘关系呢。 她两有什么深仇大怨,竟然让坏女人想杀越青? “怎么,你不愿意?”坏女人并不理会问话,仍旧我行我素般的强硬姿态。 “嗯,我干不了杀人,难道不能换个别的吗?” “不能。” 话语否决的坚定而迅速,完全没有半点回旋余地,想来坏女人并不是在跟自己商量。 张琬眼看坏女人这般蛮横无理的狠戾模样,只得移开对视目光,转而出声:“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要牵扯越青。” “你真不知道?”坏女人眼神凉薄的反问,指腹力道重的厉害。 这目光似皎洁明月轻盈,又似狭长薄刃般锐利,让人不敢直视,心生害怕。 张琬手腕疼得皱眉,想起藏书阁时,曾经瞥见过坏女人如此神态,模糊的一眼,就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你一句话都不说,我怎么知道啊。”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冷清绝美容貌,实在看不大出情绪心思,弱弱反驳,“我要是有你这么聪明,哪里会被骗的这么惨。” 刚才那一瞬间,让张琬相信坏女人真是要杀死自己。 而现在,恐怕坏女人亦没有打消那古怪又恐怖的心思,所以张琬不敢大意。 语落,坏女人似是嘲讽般笑出声,墨眸凝结晶莹寒霜,幽幽道:“你倒是装的无辜,不过我的耐心有限,以越青换你母亲一命,究竟答不答应么?” 张琬根本弄不明白坏女人的意图,整个人仍旧狼狈的泡在冰冷池水,心力交猝的摇头应:“我没有装,真想杀我的话,随你吧,但是不可以牵扯无关紧要的人。” 虽然张琬为救助母亲可以做任何事,哪怕牺牲自己,但并不包括残害无辜之人。 因为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张琬做不出那般狠毒的事。 语毕,张琬甚至松动原本攀附坏女人手背的力道,决定任由处置生死。 坏女人性情实在古怪狠戾,言而无信,张琬哪知道自己听坏女人的话,她又会如何作废。 周遭顿时恢复先前的寂静,张琬冷的唇间泛白,身段瑟瑟发抖,并不太敢去看坏女人的面色。 没想,坏女人的手臂忽然使力,张琬被强行带出水池,狼狈坐在岸旁,周身水珠簌簌撒落,不少溅到坏女人的裙摆,落下斑驳隐晦暗影。 坏女人很显然对此并不在意,张琬只听到她低声喃喃道:“无关紧要么。” 语落,温润指腹强势的捏住张琬下颌,迫使目光对视,坏女人很是在意问:“所以越青真是你无关紧要的人么?” 张琬微疼的倒吸了口气,不太能自由动作,出声:“应该是吧,她只是我在祭庙认识的一个王女,说起来,她还是你娘亲那边的远房亲戚呢。” 天知道坏女人会哪根筋突然不对,张琬真是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 “那日藏书阁你跟她在做什么?” “我跟越青去藏书阁找幕后主使的线索。” 现在张琬确定那天坏女人是真的出现藏书阁,自己并没有看花眼。 秦婵压低眉眼打量着少女可怜模样,视线间满是审视意味,低低出声:“那你躲着我做什么?” 张琬很没面子的低声道:“还不是因为我、我怕你嘛。” 明明打定主意再也不想见到坏女人,可其实真要细究,张琬自己都说不清讨厌和恐惧哪个更胜一筹。 而现下张琬处于保命的本能反应,果断选择后者。 至于原因,可能前者会引发更大的危险! “你若知道怕,怎么还敢一而再的忤逆?”秦婵面色并没有缓和,指腹动作微妙变化,颇有几分捏的意味。 “疼、轻点。”张琬担心自己的下颌骨会被折断,低声道。 秦婵冷冷轻哼,尽显傲然轻慢,力道却轻了许多,话语锋利的询问:“所以我若要杀越青,你也当真不伤心?” 张琬微怔,心想坏女人她跟越青有这么大的仇嘛? 许是少女停顿不答,秦婵骤然间气息变化,阴沉沉出声:“怎么,你会为她伤心吗?” 伤心,是少女提及过的词。 秦婵亦曾见过少女为软枕伤心落泪模样,自然是不容她会为旁的人如此在意。 张琬摇头,如实应:“其实倒也谈不上伤心那么严重,不过越青跟你是亲戚,所以我跟越青关系,说起来还没有你们两亲近呢。” 虽然越青帮忙调查,但是她的心思确实很深,张琬觉得对方大抵是看自己如今还是亲王女,所以才愿意帮忙。 真要有一日自己失去皇室贵女的身份,张琬总觉得越青保不准就没了热切心思。 所以张琬不会因为自己的事而害越青性命,但是也不会到伤心欲绝的地步。 秦婵见少女应的认真,并不似欺瞒,又想起那日藏书阁的情形,她们除却最初挨得近了些,衣裳整洁,神态自若,似乎还算规矩。 如此,秦婵眉眼方才少了些狐疑,清润嗓音透着不以为然的冷漠道:“贵族亲缘淡薄如纸,谁会像你这般要死要活的伤心,方才竟然还试图威胁我。” 突然被中伤的张琬,一时无言,心想坏女人说话怎么能这么锋利扎心呢。 张琬忍住腹诽言语,细声解释的出声:“你刚才都要淹死我,所以我纯属被逼无奈。” 闻声,秦婵挑眉,很显然并不赞同,纤长指腹停在少女湿漉漉的面颊,抚弄发丝,挑出贴在其间的红艳花瓣,神情带着些许嘲弄道:“你不过搬出数日,就在祭庙里惹出诸多流言蜚语,难道还觉无辜不成?” 就算,少女跟旁人没有私会不忠,可秦婵仍旧没有打算原谅她的忤逆不顺。 “我都不知那些流言蜚语是从哪传出来,明明只是找查越青跟幕后主使的关系而已。”张琬被这带着寒意的话语说的心间哆嗦,不敢耽搁的解释。 “是么,那你查到什么线索?”秦婵说的漫不经心,目光里审视意味却分外浓烈,指腹轻捏住少女柔顺乌发间的薄软花瓣,等待回应。 张琬有些冷的耸动鼻头,一时没有注意坏女人神色中的危险,摇头应:“我那天跟越青在藏书阁里翻了好久,结果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只知幕后主使好像在学认字。” 如果真有更多线索,自己哪里用得着今天来找坏女人吃苦啊。 当然这些张琬是不可能说出去口的! “这样啊。”秦婵眉眼稍稍收敛凌厉神色,视线落在少女一身水渍的衣物,狼狈又可怜,指腹扔下红艳花瓣,轻握住她的手,淡淡出声,“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沾染别人的痕迹,如果有,那就会毫不犹豫的舍弃,记住了吗?” 这话说的张琬莫名其妙,乖巧颔首,目光看着突然转换话题的坏女人,她已经探手自顾拉自己起身,一切好像骤然间恢复平静。 “只是我就算舍弃不要,那也绝不会拱手相让,宁可玉碎不能瓦全。”秦婵似是不放心的补充道。 张琬听的莫名觉得自己头盖骨有些疼,下意识想收回被牵住的手。 奈何,坏女人反应更快,她握紧张琬的手,垂眸打量,嫣红薄唇轻勾,笑意不达眼底,幽幽道:“怎么,你这是担心谎言被戳破,心虚了么?” “我没有。”虽然张琬都不清楚坏女人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张琬当然是毫不迟疑的否认! 对此,坏女人神情没有多少变化,很显然她没信,亦不会信。 所以张琬才更猜测不准坏女人的心思,只得转移话题道:“对了,刚才我中天浆花du,几乎不能说话,怎么现下又没事了?” 坏女人不答,神情平静,反问:“你冷么?” 张琬愣了下点头,暗想坏女人她是一点都不知好好听人说话啊。 自己刚才问的是毒,她反过来问自己冷不冷,这都是什么玩意? “那就对了,天浆花本身有毒,微弱不致命,寒冷就可以压制解毒。” “你怎么知道如此清楚啊?” 坏女人不急不缓的带着张琬行至更衣小室,骨节分明的掌心关闭扇门,烛灯光影变化,让她那玉白面容亦变得朦胧柔美,清润嗓音很是随意的应:“那自然是因为我也尝过天浆花的毒,所以知晓其中滋味。” 闻声,张琬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想坏女人她真不愧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狠人! 第58章 夜色深处,烛火摇曳,更衣小室内供有炭盆,驱散些许冷意。 而那被烛火照落的纤瘦少女身影,似抽条青竹,渐而褪去稚嫩,展露若隐若现的变化。 “不用你帮忙,自己可以更衣,别看!” “这有什么值得避讳,我去年替你治伤,何处不曾见过。” 语落,少女脚步声蹬蹬窜进屏风,连衣带都不再去扯,羞耻的稚声应:“当然不一样,我现在可是大有变化!” 对此,秦婵轻挑蛾眉,静身落座案前席团,葱白指腹握着垂落的一截绯色衣带,目光投落屏风处,不以为然的淡淡道:“是么,我怎么看不出大有变化。” 语毕,秦婵将指腹间绯色发带细细折叠缠绕,视线隔着屏风观察审视,完全不懂少女莫名其妙的话语。 半晌,张琬更换一身素净内裳,迈步从屏风后出来,目光看向静坐的坏女人,顿时无言。 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莲白纱衣裹不住的曲线,深感挫败! “过来。”秦婵亦察觉少女目光投落而来,视线打量她略显苍白面色,语气寻常,谈不上温柔,但比先前缓和许多。 “哦。”张琬闻声,连忙甩去脑袋里乱七八糟的念想,迈步走近,瞧见坏女人掌心的长巾,便顺从坐在一旁。 张琬能感觉到自己湿漉漉的长发,正被轻裹住擦拭,耳旁听着清浅细索声,微微有些恍惚。 这一夜过得可真是凶险无常啊。 当然此时张琬并不觉得危险就这么消失了。 哪怕坏女人正在主动给自己擦发,可张琬知道这绝不是她在放低姿态。 因为坏女人只是喜欢替自己清理干净,又或者说,坏女人不喜欢自己脏兮不整的模样。 “案上有驱寒汤,若是觉得冷就喝些。”坏女人声音很轻的说着,擦拭动作并未停顿,颇有耐心。 “嗯。”张琬探手捧着温热药碗,有一口没一口的服用,心里不知坏女人的心思和计划,更不明白还魂蛊毒解药的真假。 可自己要怎么不动声色的试探出风声呢? 正当张琬思索分神间,手中汤药已经喝完大半,动作间,察觉手腕微疼,视线垂落看见红肿处,微叹。 先前那生死关头,未曾察觉坏女人力道之重,现下张琬只是握着汤匙都觉费力。 坏女人用了狠力,张琬回想落水时她的冷漠绝情,心间咯噔。 “很疼?”秦婵亦注意到少女的停顿叹气,抬手握住手腕查看,指腹摸索腕骨关节,动作很轻,仿佛是一位仁心巫医。 可是张琬记得坏女人先前那见死不救的模样,身体或许恢复暖和,心间的寒意却反而更是明显,谨慎的颔首道:“有一点吧。” 只见坏女人指腹并未抽离,仍旧搭在腕间轻揉,面上不见多少关切,出声:“没有脱位骨折,只是皮肉外伤而已。” 话语,说的不甚在意,却宛若冰水般浇灭张琬心间那仅有的一丝动容,暗叹果然如此啊! 不多时,坏女人命巫史备来药膏纱布,张琬任由动作,知晓这不过是她不喜欢自己落下疤痕伤损,才如此亲力亲为。 过去坏女人曾说不看重皮囊样貌,张琬那时还真信了她的鬼话。 现下,张琬只觉坏女人说的字一个都不能信。 “你为什么今夜要这么对我?” “我今夜怎么对你?” 张琬无语,目光看向并未抬眸的坏女人,她美目低垂,眼睫投落斑驳暗影,难掩疏离,便尽可能以她喜欢的姿态,缓和出声:“刚才你推我下水池是真的想淹死我吧。” 秦婵动作不曾停顿半分,指腹细致缠绕少女腕间纱布,嗓音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应:“是。” “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不高兴。” 这话说的张琬险些绷不住伪装的乖顺神态,暗自深吸了口气,出声:“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又突然不杀我?” 秦婵美目轻抬,直直迎上少女天真目光,神态自若,肤细骨匀的玉白面颊,似风中霜雪般冷峭姣美,话语轻轻道:“谁说我不杀你了?” 闻声,张琬心间一梗,暗想自己为什么要多嘴?! 张琬压下心间的慌张,赶紧转移话题问:“好吧,还魂蛊毒真的有解药么?” “嗯。” “那你什么献给陛下?” 秦婵不答,指腹自顾系上纱布结扣,反而缓慢的出声:“如果你再惹我不高兴,我不介意继续今夜的事。” 没能成功转移话题的张琬,禁不住颤了颤身,视线迎上坏女人注视目光,其间无比认真,没有半分戏谑玩弄意味。 “可我都不知怎么就惹你不高兴,兴许只是不小心呢。”张琬觉得自己有必要探讨一下坏女人不高兴的范围,以免不小心失足丢了性命。 从那日言语不合搬出屋院,再到前几日坏女人发怒,以及藏书阁碰面,张琬总觉得范围太广琐事太多,并不好捉摸所谓不高兴的具体。 秦婵松开指腹动作,自顾净手擦拭,方才拿起一旁玉梳替少女梳着半干的发,神态平和中透着凉薄,漫不经心道:“再不小心那也是你亲自犯的错,难道旁人还能逼你惹我不高兴?” 闻声,张琬觉得坏女人一定是自己见到过最铁石心肠的人。 不对,坏女人她根本没有心! 张琬顿时陷入深深的沉默,小声道:“前些夜里我被你气的那么不高兴,也不带这样啊。” 坏女人说丢弃自己娘亲的软枕时,张琬气的大哭一场都没有想杀坏女人。 坏女人却可以因为莫名其妙的不高兴而真要杀死自己,简直令人不寒而栗! “你我身份不同,而且现下是你有求于我,当然不可同一而言。”秦婵很是理直气壮的出声。 张琬看着坏女人如此神态,又想起自己母亲,只得咽下话语,顺从应:“你说得对,我有求于人,自然随时听候差遣。”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古人诚不欺我。 见此,秦婵眸间流露几分满意,指腹触及张琬绵软湿发,用玉梳轻柔梳理,缓声道:“若表现的好,我会嘉奖你,总归你与旁人还是有些不同。” 对于这种不同,张琬脑袋里想到的只有不同死法,心间很难表示真诚的感谢。 “我不要嘉奖,只想要知道什么时候献药?” “具体要看母亲的安排,此事我没有主持的权利,不过张亲王必定不会被献祭,这点我还不至于欺骗你。” 张琬见坏女人说的这么认真,半信半疑,心间稍稍宽心,转而又道:“既然是你研制出还魂蛊毒的解药,怎么不由你去献药给陛下?” 还魂蛊毒害的皇室宗族血洗大半,国都之内更是人心惶惶。 若非坏女人前阵子在祭庙除杀还魂蛊藏身之地,恐怕现在情况不容乐观。 秦婵指腹垂握着少女身侧一截微湿润的发丝,神情淡漠的应:“河神祭祀之后,母亲的防备心很重,现在我虽不再受软禁,但仍旧需要适当的表现服从,不易喧宾夺主。” 话语轻柔,却不带半分温情,用词更是让张琬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 母女之中用服从二字,真是让人怎么听都觉得诡异至极。 “如果你不服从你的母亲,那会怎么样?” “大抵会比今夜的你经历更加残酷百倍的处罚。” 语出,张琬想起上回坏女人受雪蚕处罚卧榻休养的虚弱模样,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怎么感觉坏女人是把她母亲对付的那一套,原数都给自己用上了啊。 张琬目光看着坏女人过分平静的冷清侧脸,心间迟疑道:“你就从来不觉你母亲太过分了吗?” 秦婵不甚在意的应:“母亲是王朝的太阴祭司,圣女不过是属下,所以她掌握着圣女的废立生杀权利,若是触怒,无论惩罚或赐死,圣女都只能接受。” “难怪你会因为不高兴而想惩罚处死我,原因是我权利低于你。” “当然,你只是亲王之女而已,如今皇族势微,诸侯强盛,若没有祭司力量平衡相助,早就朝代更迭,诸侯争霸。” 张琬觉得话语太过无情凉薄,但是坏女人所说,却又是王朝实况,只得不再较真,转而道:“好吧,你可以这么对我,但是你母亲对你就不对啊。” 自己跟坏女人除却一处薄如云烟般的联姻契约,再没有其它关系。 可坏女人的母亲太阴祭司,她可是坏女人的亲生母亲,怎么能如此不近人情。 秦婵用长巾捂着少女半干的绵软发梢,不以为然的问:“你指的不对是什么?” 母亲这个词对于秦婵而言,只是一个称呼,就像杯盏珠玉等。 想来自己在母亲眼里亦是如此,杯盏珠玉再华美精贵,若是毁坏就再寻便是,所以秦婵一直都不理解少女为何对她母亲如此在意。 “母女之间的相处是爱护之情,哪有母亲会因为女儿不顺而会想要杀、杀死的啊。”张琬话语说的最后都觉太过触目惊心。 “爱?”秦婵幽深墨眸浮现少见的不惑,细长眼睫轻眨,玉白面颊浮光掠影,冷艳动人,神情淡然,“母亲只教我服从与处罚,其它一切影响心绪的存在都会被除去。” 这个字,秦婵是第一次听见,颇有几分新奇探究。 而张琬听的哑口无言,暗想坏女人能成为如今古怪性情,她母亲太阴祭司真是功不可没! 正当张琬决定不再对一尊玉像探讨人情冷暖时。 秦婵饶有兴致,便又出声:“你知晓爱是何物么?” 张琬被问的一时语塞,脑袋思量,很是谨慎道:“爱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不过它跟喜欢一样也分很多种,母女亲人以及别的都有,至于更具体,我也不大清楚。” 活命,已是艰辛,自己哪有时间想这些东西啊。 闻声,秦婵蛾眉舒展,指腹轻缠绕着少女身侧垂落的细发,清润嗓音透着一股惬意,美目溢出淡笑出声:“原来你也有不清楚的么。” 张琬看着坏女人这般闲散愉悦姿态,好似高山雪枝轻颤,簌簌飘落,清幽美丽,有些恍惚的摸不着头脑,警惕的颔首道:“嗯。” “那等我将来知晓再来教你,如何?”秦婵记得少女当初提及喜欢二字时,颇为熟悉了解,心间并不太乐意自己落入下风,因而现下感觉有扳回一城的机会,颇为在意。 “啊?!”张琬一时没绷住神情,禁不住惊诧出声。 这没有心的坏女人,她怎么可能知道爱的意思啊? 张琬不敢也不愿意深想,但是可以预料坏女人肯定理解的跟常人不一样! “你似乎不太乐意?” “没、没有!” 语落,坏女人幽深目光注视而来,好似透出森森冷冽浓雾,让人不敢亦无法坦然直视,总觉稍不留神就会被夺取性命。 张琬紧张的眨巴眼眸,心虚的很,脑袋疯狂转悠,思索的解释道:“我是怕我脑袋笨学不好,到时平白惹你不高兴,岂不是坏了事?” 呼,这个理由真是太棒啦,张琬心里都忍不住佩服自己的机智! 可坏女人面色却并没有缓和多少,美目清兮,若有所思的打量,沉吟出声:“我有这么暴戾恣睢么?” 这话问的张琬感觉大事不妙,面上堆砌着乖巧笑容,违心道:“绝对没有!” 总感觉,但凡迟疑一瞬,自己就可能会触发坏女人的处罚。 “那你何必这么惊诧?”秦婵嗓音淡淡道,眉眼深处的不悦却悄然消融,明显是满意的神态,纤长指腹松开发丝,落在少女白净脸侧,轻点她光洁额前,“这里再笨,想来多教几遍,总是能教会的。” 诚然,秦婵享受着教导约束少女的趣味,尤其是她不知道*的事,这会让自己获得某种难以言喻的满足。 “额、大概是的吧。”张琬见坏女人竟然取笑自己,面热尴尬应声,圆眸无奈的看着她冷清姣美面容,暗想坏女人这么铁石心肠,她要是有一天能知道爱是何物,那自己兴许都可以成为祭庙第一剑客。 这么一想,张琬甚至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呢! “既然如此的话,你自己搬回屋院。” “为什么啊?” 闻声,秦婵迎上少女未曾反应过来的眉眼,指腹轻捏住她绵软耳垂,仿佛把玩珍珠饰品,力道轻柔均匀,幽幽道:“既然有求于人,那就该言听计从,这个道理你都不会么?” 张琬顿时噤声,没敢多言,直直点头,以免惹得坏女人心生不悦,触发危险。 现在张琬无比清晰的明白,坏女人心里大概只有两类人。 一类是如她母亲太阴祭司般需要她主动服从听令的人。 另一类就是主动向她服从听令的人,比如自己,至于什么皇女王女,那都不过是虚名罢了。 如此一想,张琬有些好奇坏女人对她的那些情人是什么样的心态。 今日午后坏女人对待王女齐颖,远比对皇长女张妤更要亲密。 难道不止自己的事变了轨迹,就连坏女人亦变得跟前世不一样了么? “你在想什么?”秦婵垂眸看着不言不语似是发呆般的少女,轻挑蛾眉不太满意她的分神,清润嗓音带着些许不悦的出声。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又饿又困。”张琬虽然好奇,但是非必要,现在自己还是不要跟坏女人多谈话的好。 只见,坏女人弯眉轻溢出淡笑,神态颇为轻松道:“说的也是,你今日卯初就来等候,现在是该用一顿膳食。” 张琬疑惑,她怎么知道自己卯初就在外边等候?! 可坏女人并未再多说,转而唤巫史备膳,心情愉悦的很。 不多时,膳食入桌,张琬执筷用膳,眼见坏女人并不动作,疑惑出声:“你不吃么?” 坏女人身姿如玉山一旁静坐,姿态端雅悦目,散漫而耐心的应:“这会已是子时,并非用膳时辰,若不是看你饿的厉害,我亦不会让人备膳。” 张琬一听,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纯纯饿了一天。 越想越觉得坏女人是故意折腾自己,张琬埋头扒拉米饭,心想真不愧是坏女人,她一点人事都不干! 屋内落的安静,只余些许碗筷碰撞清脆声,张琬不想多说,细细咀嚼软烂排骨,恨不得咬出整齐的牙印用以泄愤。 坏女人慢条斯理的饮茶,嗓音平缓道:“这么饿么?” 张琬抬眸看向坏女人的玉白面容,不见多少关切之意,敷衍的应声:“嗯。” 平日里坏女人很少会在用膳主动出声,所以她多半是在看热闹吧。 “那你今日入院看见齐王女了吗?” “嗯。” 坏女人眸间平静如水,指腹停在杯盏轻摩suo,让人无法察觉心思。 张琬停顿进食动作,还以为自己的敷衍被察觉,连忙认真想了想问话。 难道坏女人不希望自己撞破她的奸情?! 可是上回坏女人直白说过她身旁的人趋之若鹜,怎么都不像是惧怕自己发现的样子嘛。 于是张琬迟疑的又道:“其实我只远远看见,具体没细瞧。” 话意已经很是明显,自己真的啥也没看见! 秦婵淡淡看了眼少女,眸间微凉,轻轻道:“那真是太可惜,我今日特地邀齐王女合奏,你不是向来很喜欢听些雅乐么?” 为什么少女表现的这么寻常普通呢。 闻声,张琬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暗想雅乐是好听,但性命更重要呀,只得装傻道:“我好像是听到悠扬琴音。” “还有呢?” “还有一阵箫声,没有更多了。” 语落,秦婵不可察觉的抿紧薄唇,呼吸间微透着凝重,又道:“除了耳朵,你就没用眼睛到处看看?” 那时秦婵跟齐颖离得并不远,虽说比不得少女在藏书阁跟越青的距离,但也是一种较为亲密的姿态。 而此时张琬其实恨不得自己没有眼睛! 那会的场景当然是印象深刻,毕竟两人那么般配,样貌才华都是最合适不过了。 而且王女齐颖怎么都比皇长女张妤性情要更宽和友善些吧。 张琬收敛心思,一本正经的扯着谎道:“我一大早就醒来等候,那会有些昏昏欲睡,所以眼睛不大好使,并没细看。” 其实这并不算是谎言,因为张琬确实有时早间容易晕眩,坏女人亦是知道。 语毕,坏女人果然没再多言,张琬如释重负的埋头继续用膳。 果然坏女人是不希望自己撞破奸情的吧。 秦婵心间有些说不上来的遗憾,本以为多少能见到少女如兰夜闹市那般护主姿态。 谁想少女这般糊涂,竟然完全不上钩,暗想她难道就只针对皇长女张妤不成? 两人无言,而因着深夜祭庙夜禁,张琬很是顺其自然的留在屋院过夜。 天光微明,霞光灿烂,祭庙人云亦云,新的消息已然不胫而走。 “据说她死皮赖脸的求太阴圣女,如今竟然又得以搬回内庙。” “太阴圣女实在是宽容善良,这么一个朝三暮四的不祥之人留她做甚!” “可不是嘛,谁不知她是想攀附太阴圣女大树底下好乘凉啊。” 早间廊道内的张琬,掌心抱着书箱,早已习惯这些乌烟瘴气的言语。 而人群之中麦色肌肤的越炘,探手猛地搭在其中嚼舌根的两人肩胛骨,力道颇重,嬉笑出声:“再多嘴的话,小心饶不了你们。” 两人见是混世魔王越炘,面色疼得难堪,却没敢忤逆,连连点头,不敢妄自言论。 祭铃声悠悠回响,从一侧廊道踏入课室的张琬,独自坐在无人角落,并不理会众人目光中的鄙夷不屑。 张琬刚放下书箱,越炘便嬉笑的坐在一旁,目光上下打量,询问:“哎,事情解决了吗?” 张琬神情有些凝重,颔首道:“应该算解决了吧。” 坏女人既然已经明确交待还魂蛊有解药,想来母亲自然就不必献祭。 这一回的危机闹到最后还是坏女人解了围,张琬的心情实在复杂。 闻声,越炘暗自松了口气,本来以为太阴圣女会弄死书呆子,没想她能活着出来,真是命大啊。 “那你怎么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因为我又搬回屋院。” 越炘一副早知道的表情,满眼坏笑的出声:“现在祭庙估计没有人不知道,你以后也不用被授课巫史刁难,这是好消息啊。” 其实越炘通过这几回跟太阴圣女打交道,深刻明白书呆子的难处,只能揶揄藏笑的安慰。 张琬探手打开书箱,实在开心不起来,心思低落道:“大概吧。” 那坏女人想一出是一出的念头,张琬觉得自己以后夜里睡觉恐怕都得睁着眼。 这么一对比,那些故意找茬的授课巫史都显得温和许多。 “你的手怎么了?”越炘狐疑打量,视线瞥见她手腕纱布,顿时神情一怔,犹豫道。 “没什么,只是不小心而已。”张琬没好多说夜里的惊险含糊道。 越炘却觉得并不简单,神情复杂的看着书呆子,莫名有种自己坑了她的罪恶感。 虽然越炘确实坑了书呆子无疑,但是越炘坑的人多了去,却还是头一回心生愧疚。 那位太阴圣女在外的名声极好,可能混上王朝圣女之位的人,注定绝不是一个吃素心软的善主。 别说书呆子,就算换成越炘,大概亦只会被活活玩死不可! 越炘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好心提醒道:“我听说昨天王女齐颖去内庙回见那位圣女大人,你可得小心点啊。” 张琬探手展开一册竹简和笔墨,不解的问:“小心什么?” “齐王前些时日对外胜战扩张不少领土,如今势力非同小可,齐颖近来又跟太阴圣女交往密切,真要联合起来改朝换代都未可知。” “可这么大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越炘无奈道:“若是那位圣女大人往后毁婚,另外结盟,真到那时皇室血脉必定会被血洗,你不就死定了?” 当然越炘知道太阴圣女不好相处,但书呆子这个身份,很是微妙且危险。 书呆子有皇室的姓氏血脉,所以跟诸侯王女们注定天然的融不到一处。 而皇女们更加不可能跟一个亲王之女有什么利益。 假如不是有太阴圣女的联姻婚约,将来哪一方恐怕都不会跟书呆子联盟。 现在书呆子不上赶着心思,她以后的处境必定孤立且危险。 张琬听着越炘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好不容易想放松的心弦,紧绷成弓,暗叹做王女就这么危险的嘛?! 从祭庙课室里出来的张琬,手臂环抱着书箱,迈步踏进屋院廊道,心思仍旧低迷,长吁短叹。 前世张琬亦听闻诸侯王族跟皇室的竞争激烈,可并不知已经到这等随时都在暗地里结盟反叛地步。 巫史于一旁走近而来,面色迟疑唤:“小王女,圣女正与人会面,您不如在堂屋用膳吧?” 张琬顿步,目光看向巫史,好奇问:“这会有人来访么?” “齐王女正有事同圣女商谈。”巫史犹豫的应声。 “齐王女,最近来的很频繁吗?”张琬禁不住好奇问。 巫史颔首,垂眸掩饰意外,恭敬的应:“嗯。” 这位小王女平时可不是好打听的性子,事出反常,必是有异啊。 张琬见巫史如此回应,不禁想起越炘的猜测,故作随意的问:“她们在哪个园子啊?” 虽然屋院外面看守森严,不过内里的园子交错繁杂,并不止一个入口,真要偷听的话,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当然张琬并不是为抓什么奸情,只是想要偷听局势情况,兴许自己可以跟母亲知会风声,早做准备,总归没错嘛。 第59章 午后的蓬勃热意随风翻动,繁绿枝叶舒展摇摆,沙沙作响,其间投落的斑驳光斑似光蝶跃动飞舞,让那如玉般女子周身染上金灿轻盈光芒,美若谪仙,周身却又透着不可侵犯的泠然。 王女齐颖无声的看向静坐的太阴圣女,视线迎上那琉璃美目,其间毫无波澜,仿佛一处冷幽水镜,此时清晰倒映自己那满是妄想欲念的面目,顿时清醒些许。 明明两人相识多年,而太阴圣女又近在眼前,神态宽和,姿态优美,齐颖却觉得她周身萦绕氤氲缥缈的寒雾,远比过去更加孤傲不群,想来天上明月亦不过如此。 时至今日,齐颖仍旧记得自己初次见太阴圣女时的情形。 当年太阴圣女不过十二,按理正是青涩懵懂年岁,可她却已经是负责主掌王朝生死祭祀的太阴圣女。 虽说那时太阴圣女的面容,远没有如今这般美的让人惊心动魄,但是那时她周身已经透着清丽诡美气质,似雾中明月,水中莲玉,哪怕瞧着年岁浅,却已足以显露非同一般的光华气度。 随着时日雕琢,太阴圣女如今果然出落的亭亭玉立,五官越发精致美丽。 而齐颖当时患上一场急病,身体近乎到了不能下榻的地步,脸颊凹陷,瘦弱不堪。 娘亲只会哭哭啼啼,因为那时她还没有生育小妹,而母亲亦是烦躁易怒。 那段时日,齐颖觉得天昏地暗,自己注定已经要失去性命以及继承爵位的资格。 而太阴圣女宛若黑雾中透进一缕光,如此不可思议般进入齐颖的昏暗世界。 她精心调理医治齐颖的病症,如同皎洁月光般轻盈照拂,却基本不曾言语,面上更不曾展露笑颜,却好似美玉般散发莹莹光泽引人注目。 见此,齐颖更加想要了解这位神秘的王朝太阴圣女。 从期盼着她能同自己言语几句,到期盼她能同自己长久书信,贪念一经决堤,便如同洪水般再也无所约束,欲壑难填,大抵便是如此吧。 现在齐颖已经到商讨联姻年岁,母亲亦早就多番斡旋挑选,隐有催促之意。 齐颖却只想着眼前的太阴圣女,哪怕知晓王朝诸侯王跟圣女祭祀不得联姻,哪怕她与人早有婚约。 可是齐颖仍旧无法压下诸多念想,试问,谁能愿意拱手让出自己仰慕的明月呢。 更何况,这段时日太阴圣女尤其温和相待,让齐颖生出一种将要摘得明月的错觉。 其实齐颖打听过那位不详的亲王之女张琬,长年卧榻,避居府邸,从不曾参加祭祀,仿佛就是随时都会夭折的样子。 齐颖从来不曾把张琬放在眼里,直至河神庙夜里的事,心里才觉有所危机。 太阴圣女从来都不会主动与人亲近,更不会在意旁人伤痛死活,她就像黑夜里的月亮一般存在,慷慨撒落清冷光辉照落世人,却也不会去格外照拂任何事物。 可是太阴圣女会去牵住张琬的手,甚至危难之时,将张琬半拥在怀里,那般珍视亲昵,简直不像她。 让齐颖想起很多年以前,那是一个血红霞光将要淹没于天际的黄昏时分。 病榻之上的齐颖体会生命的脆弱,连带对花草虫鱼都满是感慨。 忽地,一只颜色鲜艳夺目的蝴蝶,许是受了伤,低低垂落在桌前角落,它的羽翅招展,隐隐可见破损,让人心生怜惜。 更让人好奇它经受何等危险,竟落得如此伤痕。 太阴圣女正在调药施针,不曾注意,更没有多看半一眼。 “这么漂亮的蝴蝶,突然受了伤,想来一定很是痛苦吧。”齐颖感慨的低低出声。 “痛苦?”太阴圣女神情茫然,葱白指腹轻捏住蝴蝶,美目轻垂,宛若不沾世俗不知伤悲的神女。 那一刻齐颖无比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心腔震动疼痛的异常感觉,原来最鲜丽的颜色亦比不过这抹光洁月白,蝴蝶与她相比,竟然显得如此艳俗,简直不堪入目。 而随着太阴圣女纤长指腹轻微动作,齐颖的念想亦如梦初醒,视线看向那被毫不犹豫抛至炉火的美丽蝴蝶,须臾之间,就烧成蜷缩的灰烬。 “如此它便可脱离痛苦,岂不美哉。”太阴圣女神情平静的喃喃道。 对此,齐颖并没有任何反驳言语,只是发觉太阴圣女对于事物有着超于常人的理解。 而这份骇人的不同,齐颖亦甘之如饴,哪怕饮鸩止渴都想化作她指尖的蝴蝶获得些许缱绻温存。 可是对于张琬,太阴圣女表现出与以往都不同的反应。 又或者说是一种对于掌中之物的珍惜。 齐颖知晓张琬跟太阴圣女有婚约,也知道去年以前她们从未见过面。 联姻,不过是两家母族商定的一场契约罢了。 张琬跟太阴圣女相差四岁,她如今甚至不曾及笄,至于年岁心智更是远不如自己,她们怎么看都不合适。 奈何,齐颖再不愿意承认,亦无法忽略张琬的出现给太阴圣女带来些许微妙变化,比如她的感知比以往会更加的敏锐。 “齐王女在看着我分神么。”太阴圣女指腹捧着水雾缭绕的茶盏,嗓音轻轻道。 话语里没有不悦也没有疑惑,甚至察觉不到多少情绪,像流淌月光,柔软而冰冷。 “谈不上分神,只是美景在眼,所以让人心神恍惚。”齐颖话语说的很是直白,希望能够让太阴圣女明白自己的倾慕心意。 假若太阴圣女能够属意出力,那么母亲那边,想来亦是好对付。 奈何,太阴圣女反应漠然,纤长指腹轻搭在杯盏,并无饮用动作,她的身姿宛若静谧玉像般落落大方,眉目间神情自若出声:“这庭院里的花确实不错,齐王女若是看上,大可摘些,不必拘礼。” 闻声,齐颖神情微顿,一时有些分不清太阴圣女心思,目光轻移,看向庭院外的绽放花团,只得配合道:“好。” 从庭院外行出的齐颖,感受着曝晒的日光,才发觉太阴圣女周身不合时宜的寒冷。 齐颖弯身细心的挑选花枝,指腹折断时,暗想太阴圣女莫非还不曾会意么? 或许应该更直白,所以齐颖特意挑选些素净雅致的花枝,将其仔细归拢于掌心,方才转身迈步。 没想,却见庭院内一巫史正弯身在太阴圣女身旁,好似汇报事务,姿态恭敬。 太阴圣女仍旧垂眸看着掌心茶盏,纱衣褶皱勾勒窈窕玲珑身段,那雪白的玉颈弧度线条优美,纯洁而诱惑至极。 忽地,那冷冽美目间似春风拂枝般簌簌飘动,待齐颖欲细看时,却又沉寂虚无,难以觉察。 随即太阴圣女清润嗓音透着阵阵涟漪般轻柔道:“让人撤下些许防卫,别碍着事。” “遵令。”巫史应声动作,随即卑微弓着身段,无声退离庭内。 齐颖从外入内听的并不大清,掌心归置花枝,猜想太阴圣女可能事务繁忙。 “今日我是不是打扰了?” “不会,现下正合适。” 语毕,太阴圣女掩面饮着茶水,端庄优雅,玉白面颊上情绪淡然,乍一看,同先前并未不同。 可齐颖微妙的感觉些许变化,视线落在那精致眉眼鼻唇,本是探究之心,却被勾了心神。 让齐颖想起前日午后时,太阴圣女亲昵的检查自己脉象,那时她离自己很近,冷香扑鼻,令人心间紧张的颤动,仿佛被她轻易间就能拉扯出鲜血般的锋利感觉。 虽然危险,齐颖却心甘情愿,连带掌心花枝都不由得握紧着力道,以免失了贵族仪态。 太阴圣女不紧不慢的出声:“齐王女挑选的花,真是素净。” 齐颖回神,目光看向稍稍探身的太阴圣女,呼吸险些停滞,颔首克制道:“它们跟太阴圣女很是相衬。” 事实上齐颖就是有意挑选些迎合太阴圣女的喜好。 语落,齐颖没想到太阴圣女摇头,秀美眉眼里浮现阵阵波光,饶有趣味道:“太过素淡未免有些无趣,反而不如那些艳丽娇美花团,更适宜观赏摆弄。” “是么,我以为圣女会更偏好素丽清雅。” “再美的花只能作消遣,更何况花被摘下来一瞬就已经是了无生趣的死物。” 太阴圣女话语说的轻描淡写,却让齐颖感觉她的心思似乎并不在于花。 这几年的往来,让齐颖多少了解太阴圣女异于常人的地方。 太阴圣女不喜舞文弄墨,亦不好脂粉装扮,更别提情se之事,她好似无欲无求般修习祭祀术法。 但是齐颖认为太阴圣女并不痴迷修习,又或者说太阴圣女其实没有真正的喜好。 她的一切都是遵照太阴祭司的吩咐,其中甚至包括跟自己的接触往来。 至于齐颖为何如此清楚,因为太阴圣女就是如此直言不讳的告知自己。 所以她方才美目流转微光说的艳丽娇花,应当不是指花,可那又会是指什么东西呢? 齐颖敏锐的思索间,忽地觉察到太阴圣女的目光,似是无关紧要的扫落庭外,那枝叶动静之中,莫非有什么引得她注意。 于是齐颖亦偏头去看,却没能发觉异常,只是感觉那处枝叶间鸟鸣声有些过于嘈杂。 这让齐颖想起年初元日祭祀夜间,太阴圣女执玉笛的绰约风姿,何等光风霁月,引人注目。 齐颖主动的出声:“那些仙雀会在此处园内休憩么?” 太阴圣女悠悠收回目光,颇为玩味的道:“这是新豢养之物。” “既是新养的物件,这般不受约束就不怕飞走?” “放心,她飞不走的。” 齐颖见太阴圣女秀美眉目间势在必得,便没再多言,转而道:“这天底下就属鸟类最难驯服,它们的羽翼丰满就会飞离控制,想来太阴圣女一定花费许多时间来驯化吧?” 只要太阴圣女想要做的事,基本没有失手,齐颖自然不会置疑。 太阴圣女神情平静的应:“若是羽翼丰满,那就剪断她的羽翼,我不需要她如鹰犬一般去捕猎。” 这话说的齐颖一愣,那些云雀攻击性极强,元日祭祀自己亲眼见过鲜血淋漓的献祭场面。 可现下太阴圣女新驯养的物件,却并不打算做祭祀献祭之用,那是要做什么? 齐颖目光看向太阴圣女深不可测的墨眸,一无所获,只得转而看向繁密枝叶间,心间有些好奇。 这新物件能让太阴圣女如此关切,莫非是什么奇珍异兽? 而此时正被当作奇珍异兽般注视的张琬,情况不太妙。 树林间枝叶交错,一处低于矮墙的粗壮枝干,正被一双白嫩掌心结实攀附,她的乌发间有三两只雀鸟悬停,似是驱逐又似是逗弄,调皮捣蛋的很。 “嘘!”张琬明眸澄澈透亮似泉眼,无声映衬光彩涌动变化,唇瓣出声制止叫嚷,探手轻扯着一角被枝叶勾住的裙摆,很是无奈。 “吱吱~”一雀鸟姿态高傲的立在张琬发间,很显然并不乖巧。 张琬没敢大动作驱赶这些有着锋利鸟喙的雀鸟,一来是不想被坏女人发现,二来则是见过成群雀鸟攻击的可怕模样。 而现下自己所处的封闭林间,很显然是雀鸟的领地,所以最好低头做人小心为妙。 于是张琬只得由着雀鸟作威作福的趴在自己发间,白嫩指腹拨开浓绿枝叶,暗中观察远处庭内动静。 此时坏女人同王女齐颖两人饮茶闲谈,话语声细微,而因着风吹枝叶和雀鸟声,实在不太清晰。 张琬就只得探出身段,偏着耳朵,努力耐心细听分辨。 “此次齐王击退外敌获取辽阔土地,想来必定欢喜不已吧。” “是,母亲特备厚礼,不日将送来答谢太阴祭司和圣女的筹谋相助。” 齐颖见太阴圣女提及正事,自是收敛关注林间的心神,又出声:“如今各诸侯王野心不小,母亲有意想与太阴祭司联作亲家交好,图谋大事。” 寻常跟圣女联姻的诸侯王族,多是府中不继承爵位的贵女。 因为圣女将来都是要成为王朝祭司,自然并不外嫁,而是迎娶诸侯贵女。 当然,齐颖并不舍得放弃王爵之位,所以想先试试太阴圣女对于婚约的心思。 若是太阴圣女属意的话,那自己同她协商谋划,亦未尝不可两全其美。 语落,林间枝叶动荡的更厉害,齐颖蹙眉不惑,太阴圣女却一脸平静,美目分外温和,轻声道:“齐王女不必惊讶,她比较活泼,所以有些闹腾。” 齐颖欲言又止的颔首,心想刚才自己分明听到一声微弱的人声惊呼,难道自己听错了不成? “不知齐王女指的联姻是哪位?”太阴圣女不急不躁的询问。 “母亲的意思,还要看看太阴祭司的安排,毕竟圣女同亲王之女的婚约,还未更改,所以不敢妄自行动。”齐颖见太阴圣女毫无抵触,心间不禁热血沸腾。 看来太阴圣女对那亲王之女并没有多少属意,自己有机会! 而此时艰难挂在林间断枝的张琬,满面撑的通红,掌心费劲的扒拉青苔湿滑的树干,脚尖勉强稳住身形,心惊的低声叹道:“好险,差点摔下去了。” 不过原来越炘说的没错,坏女人真的有意要毁婚跟齐王势力联姻呢。 现在自己如果被发现该不会被杀人灭口吧?! 风吹枝叶,沙沙作响,张琬再欲细听,却没能听到坏女人的回应,不禁好奇。 庭院纱帘轻晃,光阴飘动,茶盏热雾却已然消散,徒留一片冷寂,让齐颖莫名感觉到阵阵寒意。 莫非太阴圣女不愿意毁坏原本那桩婚约么? 细看,太阴圣女面色如常,美目间云淡风轻,玉白面颊温雅柔美,当之无愧的王朝光洁圣女。 “婚约一事,真是齐王属意?”太阴圣女缓声道,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出任何气音。 “这、这并不全是母亲的心思,只是如今皇族势微,想来太阴祭司应当也不会满足一个亲王之女的联姻吧。”齐颖觉得太阴圣女目光骤然凌厉,仿佛能杀人于无形,一时话语犹豫的分析利弊,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思。 某种程度太阴圣女竟比齐颖母亲还要具有威严肃杀之气。 明明她还不过双十年华,如此青春年岁,却已经如此气场强悍,齐颖甚至被她看上一眼,仿佛就会被知晓所有心思。 幸好,太阴圣女缓缓垂眸,随意的移开目光,周身那似冰雪一般冷冽的雾气,如遇暖阳见晴般消散,平缓道:“此事我亦未曾听太阴祭司提及,所以还请齐王女慎言,以免招来不必要的误会。” 齐颖看不透太阴圣女的心思,她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接受,而是选择一种避讳的方式,只得颔首应:“当然,现下时局,牵一发而动全身,诸侯之间亦不太平,我自是等候圣女的回复。” 语落,庭内没有半点声响,太阴圣女微重的放下茶盏,明显有谢客之意。 见此,齐颖主动起身告离,不敢叨扰。 而先前准备送的花枝,亦只能留在齐颖掌心,一并带离。 不多时,脚步声远,庭院内的秦婵,纤长身影岿然不动,眉目低垂,思绪纷杂。 齐王女的话,或许并非空穴来风,现在皇室太过势弱,帝王在京畿之内的兵马财力,根本不至于对付越发强悍的诸侯王族势力。 若任由如此情势变化,那依附皇室的亲王之女,想来更是微不足道。 母亲很有可能会废弃当年的婚约,转而投向诸侯王族,寻求更能提供帮助的联姻势力。 圣女的婚约,只不过是一件交易而已,更何况诸侯王族必定乐意至极,自己推脱不得。 而张亲王就算不满亦无可奈何,只能接受毁婚。 至于少女,她大抵会很高兴退婚吧。 思量至此,秦婵蛾眉微蹙,心间决定要先一步动作,决不能任由局势如此。 忽地一声咔擦断裂声响,少女那藏不住的惊呼声响起,雀鸟们盘旋其侧,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秦婵收敛心神,嗓音幽幽的出声:“过来。” 语落无声,那方枝叶间垂晃的张琬已经心如死灰,全然没有想到树木如此脆弱。 无奈,张琬只得小心顺着矮墙树木滑落,脚下踩着松软泥土,慢腾腾的走出阴凉地。 从石子小道踏步进入庭院,张琬脑间思索借口,很是拙劣道:“我、我刚才在抓鸟,没有偷听。” 嗯,再合情合理不过了。 “是么,你偷听到什么?”坏女人正身静坐,眉头都不曾抬动,一幅清傲姿态,却让人备感压迫。 “我、我没有偷听,只是不小心路过而已。”此时的张琬仍旧试图拯救自己的小命,很是倔强的解释道。 语毕,坏女人偏头看了过来,美目间并不见怒意冷冽,出人意料的平和,甚至有几分宽容的错觉! 正当张琬以为自己看花眼时,坏女人自顾起身,一身洁白中透着些许天蓝的纱衣似稀薄云团颜色,祥云绣纹的裙摆如莲移动,平缓的停落在面前。 周身冷香倾覆而来,秦婵抬起纤长骨细的玉手,轻停在少女柔顺乌黑的发间,拨弄其间些许浓绿的碎叶残枝,力道轻柔而随意,神情平静道:“你就算偷听也没关系,所以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张琬没出息的吞咽了下喉间,实在猜不准坏女人善变的心思,谨慎的应:“你跟齐颖很熟吗?” 其实张琬更想知道坏女人到底有没有答应跟齐颖的婚约! 当然张琬是不可能询问,否则自己岂就不变相承认偷听的事实。 “大抵算是吧,齐王女以前身患急病,我替她医治月余救回性命。” “这样啊,难怪她对你这么在意呢。” 语落,秦婵动作停顿,目光打量少女神态,询问:“什么意思?” 张琬便同坏女人说起上回去国都陵墓祭拜的事,一五一十道:“那会齐颖为了你跟皇长女张妤比剑呢。” 当然张琬没提她们后来默契针对自己的事。 秦婵却一幅不甚在意的模样,视线落在少女的袖袍,美目间略微流露嫌弃以及无奈,叹出声:“这么脏,何必非要爬树偷听呢?” 这语气并不冷硬无情,相反莫名有几分邻居姐姐的关爱错觉。 张琬面热,没想坏女人仍旧执着自己偷听一事,心虚的不敢去看她,只得瞅着自己衣物沾染的灰土泥痕,其中还有树木青绿苔藓,确实脏的很,支支吾吾道:“那我这就去沐浴更衣吧。” 正好,可以借此逃脱责问呢! “可是你还没有说到底为何偷听。”秦婵指腹轻捏住少女绵软微烫的耳垂,力道不重,却也不怎么温柔。 “我、我就是听巫史提及齐颖最近来的勤快,所以好奇。”张琬这下没敢动作,只得半真半假的应声,乖巧偏头歪向坏女人,生怕她一不高兴直接揪掉自己的耳朵。 那自己以后岂不就成一只耳?! 秦婵垂眸凝望,并没有不悦,缓声问:“所以你现在承认偷听了?” 张琬哑口无言的只能点头,弱弱解释道:“其实也没有偷听多少,那些鸟可吵了,我都听不大清楚。” 语落,耳垂力道松了开,坏女人忽地弯眉,那狭长而清雅的眉眼里映衬着流光溢彩的光斑,轻笑一声,似是玩笑,又似是满意,总之很反常。 “方才齐王女想要我废除与你的联姻婚约,你听到了吗?” “我、我只听到一半,没听到回答。” 现下张琬已经完全放弃抵抗,心想死归死,自己总得把消息套全吧。 否则,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语落,坏女人微微倾斜玉身,纱衣垂落靠近张琬,心情很是不错,葱白指腹不嫌脏捏住张琬花花绿绿的手心,清润嗓音像是裹着绵密的蜜糖,轻笑道:“我可以保证不会毁婚,所以琬儿乖乖的放心吧。” 这一瞬,张琬竟然觉得坏女人就像块浸泡在冷冽冰水的蜜糖,让人光是听着声音就能想象到那甘甜可口的滋味。 只是,一想到坏女人那夜想淹死自己时的冷淡绝情,张琬顿时打了个激灵,意*识清醒几分,她这哪里是可口蜜糖,分明是要命pi霜才对! 第60章 盛夏汹涌澎湃的热浪,随着蝉鸣的尾声,渐而减弱许多。 那日庭院里坏女人的轻咛话语,却总是萦绕张琬耳侧,如梦似幻,让人心神恍惚般不觉真切。 保证二字,说的那么郑重,甚至有些誓言的意味,让心思善变的坏女人看起来都可靠不少。 祭铃声悠远而模糊的响起,越炘在一旁挥手晃动,面上纳闷的唤:“哎,你傻站着干嘛呢?” 闻声,张琬眨动呆滞眉眼,迟缓的回神,才发现越炘手中的木剑已经搭在自己颈旁,神情变得略微有些尴尬。 因着太阴祭司及时献药,帝王大病初愈,心情愉悦,便要分封犒赏,以示恩德。 于是决定在祭庙内未及笄的王女中赐封一批爵位。 诸侯王族膝下王女众多,但是能够继承爵位的只有一位王女。 其余王女没有爵位食邑,只有一些微博的财产家仆。 因而若能获得爵位,不仅可以入朝任官,还有不少封赏食邑,总归是件荣幸至极的好事。 可封赏爵位有考核要求,比如祭庙修习的君子六艺前列者,才能受封。 所以原本在年底才会开始的考核,现下突然要提前考核六艺。 其中剑术一门课目,张琬一直找不到人对练,所以就只能找越炘帮忙。 “没什么,我、刚才想到一件事,所以走神,抱歉。”张琬抬手轻移开越炘落在肩侧的木剑,怪不好意思的解释道。 “我看想的准不是什么好事吧。”越炘揶揄坏笑的挤兑道,其实心里知道书呆子正经的很,所以只是随口一说,没打算听到什么八卦。 没想,书呆子却神情一怔,面上颇为正经的颔首道:“嗯。” 越炘顿时察觉有消息,立刻弯身,狡黠笑道:“快说来听听,让姐姐我替你做主!” 这幅殷勤姿态一看就极其不正经,张琬心间后悔却已经来不及,只好犹豫的说:“一块冷硬石头突然变成甘甜蜜糖,你说是不是有问题?” 自从那日自己偷听被抓,坏女人心情一直都很不错,甚至连带亲昵称呼都换了回来。 原本张琬一直忐忑的等着坏女人后招。 现在反倒给整的完全弄不清她的心思。 越炘听的满眼古怪,上下打量的看着书呆子,匪夷所思道:“这天也没有前阵子那么热啊,你不会得了暑热,所以说胡话了吧?” 说话间,越炘都已经打算带书呆子去看巫医。 虽然因为陛下诏令,祭庙提前部分考核项目,但是书呆子完全可以混水摸鱼。 反正她的名次就算垫底,将来也没人跟她争唯一的亲王爵位。 现在配合考核不过是应付罢了,完全不必太认真。 张琬连忙摇头出声:“我没事,别闹出动静。” 越炘狐疑打量书呆子眉眼,清澈明亮不像昏厥涣散症状,方才舒展眉头,狐疑出声:“哎,那你说的石头蜜糖是什么东西?” “算了,其实没什么,还是练剑吧。”张琬觉得自己与其揣摩坏女人善变的心思,还不如多花时间练习,以免自己成为倒数第一。 随即张琬握紧木剑跟越炘对练,神情专注而认真,不再分神。 剑锋交错,越炘发现书呆子身形步法倒是问题不大,剑招虽然出的刻板生硬也还算记性不错。 最大的问题是书呆子的力气不足。 但凡越炘稍微使点力,书呆子就会有些无法应招。 一局对练结束,张琬整个人脸颊热汗弥漫,盘坐在席团休息。 越炘看着书呆子虚弱不堪模样出声:“剑术是三局两胜,我看你这样不如早点退赛吧。” 虽然不战而降有些没面子,但总好过在赛场被对手碾压出局吧。 闻声,张琬握着绣帕擦拭面颊细汗的动作停顿,明眸间略微有些灰暗,神情低落道:“可母亲会出席祭的剑术比试,若是我一场都不比,岂不是辱没名声。” 而且张琬亦不想因为自己而让母亲被旁的诸侯王或是大臣们非议。 虽然张琬自出生以来,就已经给母亲造成许多的麻烦。 但张琬还是希望自己能够给母亲一些好的回馈。 闻声,越炘没想到书呆子竟然是因为她母亲而如此努力,一时有些后悔自己言语,只得解释道:“其实你也没有那么差,剑术取胜靠的不仅是实力,还有另外一项至关重要的条件。” 张琬见越炘这么正经模样,热切询问:“什么?” “那当然就是运气,如果不在开局碰上齐小王女,你说不定能捡漏!”越炘一脸狡猾的笑道,心想祭庙这么多未及笄的王女,总有比书呆子差的吧。 对此,张琬一言难尽,心想果然不该把越炘的话太当真呢。 两人话语间,不远处的齐锌已经接连击败好几人,手里握着并不是木剑,而是真正泛着铮铮回声的寒光利剑。 张琬想起越炘上回提及齐锌服用克攻蛊,所以她才会进步如此神速。 现在那个神秘的祭徒,仿佛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动静,真是异常。 “克攻蛊的威力果然非同一般。”越炘目光打量着威风自信的齐小王女叹道。 “是啊,不知你的那瓶克攻蛊是如何处理?”张琬回神询问。 越炘迎上目光笑道:“怎么,难道你也想要走捷径?” 张琬摇头应:“没有,我只是好奇你有没有服用?” 虽然不知道越炘怎么从齐锌那里套线索获得克攻蛊,但是她肯定花费许多心思,所以总不可能只是当个摆设吧。 “说起来那东西邪的很,我哪敢用啊。”越炘有意隐去自己跟太阴圣女的事,只得小声含糊的答道,“你别看齐小王女现在是威风,其实她会遭受不小的反噬痛苦呢。” 语落,张琬顺着越炘打量齐锌,只见她正接受不少王女的吹捧赞叹,面上得意洋洋,一点都看不出反噬伤害,疑惑问:“我看不出来,你怎么知道?” 越炘很是浮夸的表情出声:“这事说起来血腥又恐怖,你知道可能会做噩梦吓死的哦!” 语出,张琬顿时没了好奇,哪怕知道越炘可能是故意吓唬自己,心里也不想多打听。 “算了,还是继续对练吧。”张琬果断转移话题出声。 “行,不过你总用木剑也不是个事,还是早些让府中制一把趁手佩剑吧。”越炘隐忍笑意应声,暗想这书呆子真是胆小的很啊。 不过关于克攻蛊的伤害,其实越炘觉得最清楚的是那位太阴圣女。 现在幕后主使蛰伏隐忍,太阴圣女亦没有再大动干戈,现在局势处于非常微妙的平衡,让人琢磨不透意图。 剑室内动静声响错乱飘远,午后张琬回屋院用膳,心里亦觉得越炘说的对,自己应该以书信让母亲命人制一把合适的佩剑。 佩剑,不仅是作为贵族防身之用,更是如珠玉吊坠一般身份象征,很显然通常都是要请匠师定制,时辰得赶紧些才行呢。 而因着如今时日渐而凉快,所以便搬离水榭,转回堂屋用膳。 张琬穿过廊道踏入其间,青铜双耳熏炉香雾静燃,斑驳光亮自窗旁无声撒落,照得淡雾中泛着幽蓝暗紫,坏女人静坐其间,如同绽放夜幕中的昙花,诡美勾魂,神秘雅致。 坏女人身姿端正似料峭雪竹,周身纱裙随意垂落,层层叠叠,宛若卧莲,她素白掌心捧着一册竹简,原本修长玉颈微微低垂,勾勒幅度变化,像极庙宇间一尊清风峻节的玉菩萨。 巫史等人已经在随之备膳,很显然坏女人是在等自己。 近来,坏女人不知忙些什么事,有时只用过早膳就不见人影。 今日,倒是巧的很。 “不知关于祭庙考核六艺,琬儿都准备的如何?”坏女人合上竹简,抬眸而来,清润嗓音透着平缓的出声。 “不大好,可能会垫底吧。”张琬被问的收敛心神,没什么信心的如实应道。 巫史奉膳动作微顿,暗想小王女这回答真是实诚至极啊。 不多时,热汤美肴陈列桌前,香味四溢,许是练习消耗体力,张琬近来食欲大开,执筷细细品尝鲜美肉丸,眼眸微亮,很是满意。 若说唯一美中不足,那便是坏女人并不会只让张琬食肉,所以虽制作精细美味,各处份量却都不多。 很显然坏女人虽然偶尔并不陪同用膳,但是关于张琬的膳食却一直都管制的严。 坏女人话语清浅继续道:“其实垫底也没什么,此次陛下挑选未及笄之年的诸侯王女赐爵,想来是为提携旁支王女势力,而琬儿往后本就要继承亲王爵位,若是觉得吃力就适可而止,以免落得上回境况。” “咳、咳咳,嗯!”闻声,张琬想起自己上回晒得脸伤哭鼻子的事,顿时面热窘迫的颔首。 至于解释,坏女人大抵并不想听,她一贯都是吩咐通知的性子。 所以张琬并没有像跟越炘那般多说什么,反正坏女人亦不会理解自己的纠结,只会平白觉得不悦。 现在张琬对于坏女人严格执行着言听计从的命令。 当然只是表面如此,实际上那可就不一定了。 午膳过后,张琬饮着茶,打算待会去沐浴小憩。 没想坏女人并未去忙,她反而悠悠坐在一旁品茗,神态安宁,姿态一如既往端正矜贵。 难道她不应该忙碌去准备祭月节的仪式嘛? 王朝的祭祀仪式众多,祭月节就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节日。 正当张琬疑惑时,不料坏女人侧头而来,一双美目间似是映衬湖光山色般微妙变化,饶有趣味道:“好看么?” 语出,张琬一时愣住,没想会被坏女人抓包,更没想她会直白询问,很是配合道:“嗯。” 若是回答不好看,大抵自己就会死的很难看! 然而,坏女人神情却不太温和,目光注视张琬,半晌,若有所思的出声:“可是琬儿看起来有些呆,并不像看喜欢之物的样子。” 张琬没想到坏女人这么难应付,只能奉承的应:“嗯,可能是我长的呆吧。” 平心而论,坏女人这张脸,若是换作世上任何一人,大抵都会多看几眼。 可坏女人的心思太过喜怒无常,让张琬实在做不到平心静气的观赏美貌。 闻声,秦婵玉白面颊微微晕染些许笑,浅的就像一抹云烟,却足以勾人心魂,正经道:“琬儿真会说笑,不过我平时见你瞧着那些喜爱之物时,一双眼眸总是亮着光,雀跃不已,想来倒也不是那么呆。” 张琬见坏女人忽地转阴为晴,暗自松了口气,并不太明白自己的眼睛会有如此差异变化,半信半疑问:“难道我的眼睛真能看出喜不喜欢吗?” 那自己平日里对坏女人那些腹诽心思,岂不是无处藏身?! “琬儿若想知道就过来些。” “嗯。” 随即坏女人亦微微倾身,墨眸清晰倒映张琬的面容,一言不发的模样,颇有几分施展读心术的瘆人感觉! 张琬当即后悔不已,可是现下躲避,岂不是做贼心虚! 无声处,张琬清晰看见坏女人蛰伏瞳孔深处的琥珀色,不见半分情绪,忐忑出声:“你、你看出什么?” 秦婵目光投落少女满是忐忑的澄澈明眸,神情淡然中透着困惑,喃喃道:“我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琬儿露出那般精神奕奕的神采。” 说罢,秦婵正身静坐,神情如常,周身却透着莫名的不悦,有些低郁沉闷。 张琬摸不着头脑,更不想多问,偏身坐在一旁饮茶,打算取个由头赶紧告离。 忽地,巫史从外捧着一方瓷坛放置案前,坏女人垂眸观看其中之物,淡淡出声:“真是没什么意思。” 话语很轻,更没有先前的半分愉悦轻松,其中透着幽冷怨念,甚至有凄厉决绝之意。 巫史明显亦是惶恐不安,随即拘谨跪伏道:“属下失职。” “我不是在说你,退下吧。” “是。” 语落,张琬突然有种被授课巫史点名的感觉,目光落在坏女人冷淡面色,心想这里总共三人,如果不是说巫史,那不就只剩自己和坏女人?! 当然坏女人不像是会自省的人,所以张琬不懂自己怎么就招惹她的不快。 堂屋内一时无声,那小瓷坛里的游动水声颇为明显,张琬探目一看,竟是三条小鱼。 这莫非是坏女人新的喜好么? 不过张琬觉得小鱼长的挺怪异,周身鳞片黑色中透着幽蓝,扁扁的脑袋,吐露嘴巴,咕噜水泡,实在呆的很。 相比之下,那些胖嘟嘟的金鲤鱼,真是可爱又漂亮呢。 “琬儿还记得它们吗?” “我,难道认识它们?” 秦婵美目间略微无奈,葱白指腹轻点了下少女光洁额前,出声:“河神庙下水洞里取出的鱼卵,这么快就忘了?” 张琬恍然大悟的睁大圆眸,不可思议的瞅着小鱼,诧异的出声:“它们竟然是河神的孩子,不过怎么会这么小!” 河神长的那么巨大可怕,没想到数月过去,它的孩子体型这么反差孱弱。 见此,秦婵轻声溢出笑,先前萦绕心头的不悦,悄然散开,悠悠道:“越是强大的生物,往往生长的时期越弱小,自然之中许多事都是如此有趣。” “这样啊,不过说起来河神虽然可怕凶狠,但是它一定很爱护自己的孩子吧。”张琬垂眸看着瓷坛里调皮游动的小鱼们,想起自己听闻那时河神被鱼卵而甘愿钳制受挟,而后又想起坏女人曾险些被她母亲太阴祭司献祭,如此对比,心情不免复杂。 坏女人其实挺可怜的呢,她没有在她母亲那里获得半点关爱,所以亦不会去爱护旁人。 “或许吧。”秦婵嗓音很轻的应声,视线却灼人的落在关注小鱼的少女面目,她那漂亮圆眸亮着碎光,远比呆看自己时,更加鲜活朝气。 秦婵看过很多人的眼睛,自然知道她们在看自己时的各样不一反应,其中多是自己不曾理解的念想神色。 哪怕是齐王女,秦婵亦时常察觉到对方眉眼里浮现似笼罩团雾般的混浊,念想横生,如蛛网一般蛰伏,让人不喜。 少女的眉眼却又太过澄澈干净,她的眼神里情绪单纯而不知掩饰,似春日绽放的粉嫩花团,又似盛夏金灿日光,坦荡如砥,可哪怕被灼烧秦婵亦不想躲避半寸。 犹记得,去年在藏书阁未透露身份时,少女总是赤诚而热切的张望自己,简直比小狗还要听话讨喜的模样。 奈何,如今少女却不怎么如此看自己,哪怕她虽是乖顺言行,秦婵仍旧觉察心间弥漫一股莫名的不悦戾气。 现在的少女和那时的少女或许是两个人,又或者少女每时每刻都是不同的人,而眼前的少女更可能是易容蒙骗自己的替身。 秦婵越想越觉得猜测的可能性很大,因为少女从搬回屋院还没有唤过自己一声亲昵称呼。 寂静时,忽地少女眉眼亮着好奇的光芒,偏头张望而来,甜糯嗓音中带着轻快语调,稚气未脱的问:“阿贞姐姐,河神庙下的洞里会不会有两条河神啊?” 这话语一瞬间打碎秦婵所有狰狞猜想,视线迎上少女目光,好似光雾驱散黑暗,心间那些戾气亦被驱散藏匿角落,温顺和善。 秦婵眉目平静而柔和的应:“为什么?” “因为通常生育不都是要两两相对的吗?” “这可不一定。” 闻声,张琬面上藏不住震惊的看着坏女人,已经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又出声:“难道一条河神也能自己生小鱼?” 秦婵神态轻松自在,颇为淡定道:“人们常见的蜗虫就是既可以自己孕育亦可以让她人受孕,不过它仍旧需要互相交换协作繁衍,兴许河神繁育亦需要某种催剂,而不是必需两条河神,它们的体量太大,食物与领地会有冲突。” 这话说的张琬叹为观止,暗想真是神奇啊。 正当张琬转而打量瓷坛小鱼时,没想忽地其中两条激烈游逐,而另一只则被两者围攻,鲜血弥漫! “不好,它们打架了!”张琬神情紧张的出声。 “它们这只是在遵循本能狩猎而已。”秦婵神情平静的没有半分关切,目光落在少女桃玉面容,心想幸好她是真的。 语落,另外两只小鱼已经在狠狠撕咬另一只小鱼,竟然真要分食吞噬! 张琬神情错愕的不忍心看如此情形,偏头移开目光,微叹,询问:“它们是一家人,为什么要互相残杀?” 秦婵探手盖上瓷坛,神情有些不解,却还是耐着性子道:“生存是本能,而家人有时只存在极其少数的生物族群,大部分都只划分食物,所以我想河神应该也并不理解琬儿所说的爱护。” 孵育,兴许只是一种遗传骨血里的本能,或是驯服或是别的什么,可能并不是少女以为的爱护含义。 “那还是把它们分开吧,这样至少剩下两条小鱼都能活着呢。” “可它们不是寻常池中鱼,将来要入河川汪洋成为霸主,若是现下过得太安稳,若连血脉都竞争不过,那以后亦只能淘汰。” 张琬听的离谱却不知如何言语,视线落在坏女人理所当然的模样,只能停了声。 不多时,坏女人让巫史将瓷坛带离堂屋,寂静无声,张琬没有心思多待,便闷闷出声:“阿贞姐姐,我想去沐浴小憩。” 坏女人却并没有准许,而是出声:“不急,琬儿近来这么乖,正好有一件礼物可以相赠,先看看吧。” 不多时,一祭徒捧着长匣恭敬入内,坏女人示意放置案旁,颇有耐心的等待动作。 张琬听到礼物时,视线看向坏女人,不太清楚她的心思,只得探手打开长匣查看,眼露意外, 原来是一柄通体银光符纹佩剑,漂亮而精致,简直就像收藏品。 “一柄好剑,都是要丈量身侧臂长,才能用的顺手,琬儿喜欢吗?” “嗯,它好漂亮呀!” 说罢,张琬探手握住佩剑,远比想象更要轻巧,出鞘亦是合适便捷,一时爱不释手。 好佩剑,通常需要花费不少时间铸造,坏女人肯定不是一时新奇的念想。 张琬偏头看向静坐的坏女人出声:“可是这份礼物有些太贵重了吧。” 坏女人美目轻弯似冷月投落幽潭的斑驳银光,清冷疏离却又给人温柔的错觉,嗓音平缓中透着愉悦,轻笑道:“若是琬儿过意不去的话,大可用自己作为回礼来偿还,如何?” 语出,张琬顿时有些后悔了! 哼,坏女人她果然不是什么大善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0-70 第61章 “怎么,琬儿这就不喜欢了么?” “没有,我就是觉得太贵重,所以还是让母亲另准备佩剑吧。” 张琬应答的很是客气,掌心依依不舍把佩剑放入长匣,心里其实挺喜欢的。 奈何,坏女人索取的代价,实在是太离谱。 让自己作为偿还的回礼,鬼知道坏女人存着什么骇人念头。 上回从生死边缘徘徊的经历,让张琬深刻意识到坏女人的心思远不同常人! 闻声,坏女人美目间笑意更甚,悠悠起身走近而来,温润指腹捏住张琬耳垂,环绕身侧,低低打趣道:“我又不是要吃了琬儿,这么怕做什么?” 这话语说的清浅柔和,却让张琬更加觉得坏女人不怀好意,抬眸看向她,警惕问:“那你干嘛要我做回礼偿还?” “琬儿怎么总是突然忘记称呼呢?”坏女人轻挑蛾眉,指腹力道微重捏住耳垂,幽幽道。 “我、我错了,阿贞姐姐请直说吧。”张琬迎上坏女人略微锋利的秀美眉眼,惜命的改口,仿佛自己慢一步都可能会丧命于手! 见此,秦婵神情稍微缓和,指腹力道减轻,视线落在少女因练剑而显红润朝气的面颊,目光凝视着她那通透澄亮的明眸,出声:“琬儿,以后多给我笑笑吧。” 语落,张琬神情微怔,一时茫然无措,完全不懂坏女人转变的话语心思,心生讶异道:“啊?” “琬儿近来变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连带这如珠石般漂亮的眼睛都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有吸引力。” “是嘛,我怎么不知哪里变得古怪?” 说真的,张琬觉得自己绝对不可能有坏女人心思古怪。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因为坏女人很显然从不觉得她自己性情有半点问题。 坏女人却并未应答,那原本捏着耳垂的指腹,转而轻触张琬眼角,离得很近,力道微压,虽不痛却难以忽视存在,自顾道:“我可是最喜欢琬儿盛满笑意的眼睛,若是让我觉得没什么意思,那就太可惜了。” 这看似平淡的话语,却让张琬听的后背发凉,圆眸微微睁大,一时没敢应话。 难道坏女人想要的回礼,竟然是自己的眼睛? 简直就不是一个正常人能提出来的要求嘛! 奈何,此时张琬只能配合颔首,面上堆着乖顺笑容,尽可能平静的应:“嗯。” 很显然坏女人对此颇为满意回应,指腹轻移,将张琬几缕细发挽至耳后,嗓音透着愉悦出声:“往后早些回来用膳,我并没有那么多时辰一直等着琬儿。” 须臾之间,话语恢复一如既往的轻柔,完全不见先前半点的危险阴沉。 张琬看着坏女人关切模样,甚至都怀疑是自己的错觉,顺从应声:“知道。” “真乖,因临近祭月节,我会有些忙碌,夜里不能常回来用膳休息,琬儿一个人睡觉会害怕吗?” 这话说的简直就像逗小孩,可张琬看着坏女人玉白面颊的认真神态,只得压下猜疑腹诽,思索如何回答才好。 否认,坏女人会觉放心么? 若是常人,张琬大可如此揣度,但换作坏女人的话,估计行不通。 “嗯,有一些吧。” 所以张琬选择顺从坏女人的猜想,暗想这样总归不会出大错! 语出,坏女人面上神情更是柔和,指腹停在张琬面颊,力道像是在捏布偶娃娃似的,并不均匀却也不痛,只是把玩的意味太过明显。 这感觉让张琬觉得坏女人真把自己当成她极为满意的一件物件。 所以坏女人会毫无来由的让自己多笑,只因为她喜欢。 而现在坏女人想要自己表露害怕不舍,恐怕亦是为满足她的喜欢吧。 虽然坏女人性情反复无常,但是张琬觉得自己好似稍稍摸清些许她的古怪思路呢。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自己才不会一直任由着坏女人摆布玩弄! 正当张琬以为坏女人会无休无止摧残自己可怜脸蛋的时候。 忽地,坏女人动作停顿,随即似冷风一般毫无痕迹的抽离指腹,令人琢磨不透。 “琬儿这么黏人的话,那可不行呢。”坏女人神态认真,语气颇有几分说教意味,但那幽深美目间却分明是愉悦,如此违和,实在诡异。 “好吧。”张琬一时被弄的有些怀疑自己先前的推测。 坏女人,一贯的强势冷硬,或许并不太喜欢娇气柔弱的性子。 现在张琬只想赶紧去沐浴小憩,一点都不想浪费时间去揣测坏女人的心思。 寂静无声处,坏女人却又忽地溢出轻笑,连带清润嗓音透着不可思议的柔软,轻轻道:“不过琬儿还小就且纵容几回吧。” 对此,张琬选择沉默,心想坏女人正话反话一套一套,自己迎合与抗拒都只会成为取乐她的一部分。 语落,那从雕花窗棂里照落的光芒,让坏女人修长身形逐渐朦胧飘远。 热雾水息萦绕周身,浴桶里的张琬独自沐浴,心间后知后觉的细想时,白净面颊似天际晚霞,绯红一片。 哼,坏女人只不过比自己长四岁而已,她分明就是以大欺小的嘲笑自己嘛! 于是随后时日里,张琬在巫史面前特意表现的要多开心有多开心,就是为让坏女人间接知道,自己才不害怕一个人呢! 时日变化,秋高气爽,午后课室里,张琬握着坏女人送的佩剑同越炘对练。 越炘视线落在书呆子布满符纹的流光剑身,细细打量,心间不免吃惊。 而其它王女和巫史们亦多有暗自窥测之意,许多视线若有若无的飘忽而来。 张琬刚对练一套剑招,正有些累,因而无心多想,掌心取出绣帕擦拭额前细汗,喃喃道:“看来真是希望渺茫呢。” “不对吧,我看你这回希望很大。”越炘满脸探究的笑道。 “可明明其它王女剑术要更厉害啊,我哪有什么大希望?”张琬狐疑越炘的话,偏头询问。 越炘视线落在书呆子身侧的佩剑,狡黠出声:“这是那位圣女大人送的佩剑吧?” 张琬颔首,没好详说,它可不是免费赠送,而是用自己宝贵眼睛得来的抵押之物。 “总之只要有这把剑在手,估计剑术考核你闭着眼都能进决赛。”越炘信心满满的说着。 真是没想到那位太阴圣女竟然会给书呆子这么重要的圣剑。 祭祀用物皆有严苛礼制,其间符纹更是多有讲究,而书呆子这柄符纹流光月剑明显是按照太阴圣女的佩剑规制铸造而成。 王朝盛行神鬼祭祀之风,祭司与圣女在众人心目之中更是跟神灵最接近的灵者。 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试问,谁会敢真在祭庙剑试考核中挑衅书呆子呢。 书呆子背后不仅是皇室亲王,更有太阴圣女,毫不夸张的讲,这两点完全足够她在祭庙横着走。 “你就别再逗我玩了。”张琬听的明显不信,更没有心思多问。 见此,越炘也没有多言,暗想书呆子竟然不知情,那可就更有意思了。 因为那位心思缜密的太阴圣女,绝对不可能不知道这柄剑会意味着什么。 可是太阴圣女仍旧把它赐给书呆子,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绝情狠戾,甚至有几分护犊子的心思吧。 正当安静时,忽地不远处有一王女惨痛倒地,招来不少观望。 张琬目光看向那方,视线落在地上溅落的鲜血,惊讶不已。 授课巫史命祭徒立即抬伤者去医治,而王女齐锌则是神情不佳的阴郁模样,许多人见此,心声畏惧不敢靠近。 越炘蹙眉叹道:“这个齐小王女远比她长姐要出招狠毒,你若是在剑术决赛碰上她,还是避开些吧。” 毕竟这位齐小王女跟书呆子一直不怎么合的来,而且刀剑无眼,剑术考核中受伤丧命,从来不追究责罚。 更何况年轻气盛,难免会有急红眼的时候,真见了血,就怕不好收场。 见此,张琬没有多大信心,颇为丧气的念叨:“我连初试都难过关,哪有可能进决赛。” 闻声,越炘忍不住噗呲笑出声,目光打量守着金山怕饿死的书呆子,弯眉出声:“我发现你真是傻的可爱哈哈哈!” 这话说的张琬莫名其妙,沉默无语,很是不懂越炘的奇怪笑点。 祭铃悠悠响起,因着坏女人近来忙碌不回屋院,所以张琬偶尔会跟越炘去膳食署。 两人刚顺着廊道一道行进,只见有不少人探目观望,越炘好奇顿步道:“哎,那儿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见此,张琬只得随从越炘行进,心里从来没有见过比越炘更会凑热闹的性子。 毫不夸张的说,祭庙里有两只猫儿打架,越炘都能看的津津有味,真不愧是国都首屈一指的纨绔王女。 张琬每每看到越炘都会觉得纨绔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易做到,因为必须得精力旺盛才行啊。 待两人从人群中观望,张琬视线落在一位衣着绚丽张扬的艳丽身影,隐隐觉得眼熟,目光移至对方面容,不免惊讶道: “怎么是她!” “怎么是她!” 第一声是张琬,而第二声却是越炘,那张往日里只有纨绔张扬的麦色面容,此时少见的露出慌乱以及避讳。 这感觉仿佛老鼠遇到猫,越炘全然没有半点狡黠威风。 随即越炘连忙侧身躲到梁柱,探头探脑,小声催促道:“这热闹不好看,赶紧走!” 张琬心间好奇的问:“怎么,难道你认识这只花蝴蝶?” 越炘如鲠在喉般的艰难颔首,只得做手势,打算先离开再说。 见此,张琬配合的欲同越炘离开此处,谁想刚转身,脚步还未抬,耳旁便听到那花蝴蝶妩媚的声音唤:“小王女好久不见啊。” 语落,那绚丽衣裳已然落在身侧,花蝴蝶的周身脂粉气很浓,张琬有些不适的退步,不解的应:“你找我有事?” “小王女这话真是伤人,难得偶遇,亦是缘分呐。”这艳丽女子目光打量而来,视线略过梁柱一侧,而后看向少女佩戴的圣女玉令和佩剑,神色微诧,却又掩饰的极好,自顾道,“我是来入祭庙办事,暂且不会劳烦小王女报信,告辞。” 说罢,花蝴蝶踏步离开,张琬有些困惑,偏头去看越炘,却发现人早已经没了影! 膳食署雅间,越炘讪笑的添置烤鸡翅,插科打诨道:“真没想到你也认识她啊。” 张琬狐疑的看着越炘出声:“只是见过一面,你很怕她吗?” 可那只花蝴蝶看起来并不可怕,唯一让人不适的就是有些太过热情。 语落,越炘笑容逐渐消失,生无可恋的叹道:“实不相瞒,她是我母亲给我订的联姻婚约之人。” “她、她竟然是你的未婚妻?”张琬惊讶的有些结巴,暗想花蝴蝶有婚约还跟坏女人那么亲密,岂不是红杏出墙! 这关系一下子变得超出张琬想象的复杂。 越炘颔首,满是寻求同伴一般的模样出声:“这是两家母亲的决定,我也没有办法,所以你应该能感同身受吧。” 张琬想起坏女人提及那些趋之若鹜的情人,目光同情的看了看越炘,深深的点头应:“嗯!” 不过越炘她知不知道花蝴蝶红杏出墙的事呢? 现下张琬有些烦恼,暗叹*坏女人就算不在眼前,她怎么还能给自己出难题呢。 “那就好,以后我们绕着她,这样最安全。”越炘很是警惕道。 “我们?”张琬停顿进食的动作不解问。 越炘欲言又止的看着被蒙在鼓里的书呆子,含糊出声:“你小心些总没错。” 其实越炘没好说那个女人跟太阴圣女颇有几分渊源,所以难保不准会针对书呆子。 书呆子跟太阴圣女联姻的身份,真是让她迎合一句古话。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此时两人不约而同的揣着同一个秘密,难得默契且安静的用膳。 傍晚时分,张琬回到屋院,视线落在屋檐,并无精美银灯,心想看来今夜坏女人也不会回来了吧。 深色夜幕遮掩天际,晚风中微微带着些许凉快,张琬沐浴更衣卧在床榻。 屋内薰炉静燃,角落的夜灯亦多留了两盏,纱帘笼罩,模糊烛光。 张琬脑袋枕着软枕,翻身寻舒适的睡姿,视线落在坏女人的玉枕,质地光滑而古朴,却一点都不柔软,莫名有些像坏女人呢。 思量间,张琬探手轻搭在玉枕,指腹触碰的很是冷硬,便没了好奇心的收回手,心想果然还是娘亲给自己做的软枕最舒适啦! 不多时,张琬闭眸酝酿着昏昏睡意,寂静处,耳间隐隐听到簌簌声响。 屋外夜风吹拂过枝叶招展,廊下悬灯摇晃,以及细微脚步声,张琬意识朦胧,并未立即反应。 待那冷香如飞雪般飘飘而落,钻入肺腑之间时,张琬沉重的眼睫微动,迷蒙间,入目是一截玉白侧颈。 这截颈子白皙而修长,如瓷白玉器一般顺滑细腻,赏心悦目。 张琬困倦的低垂眉眼,想要再多看几眼,却已经睁不开眼皮,随即陷入昏沉睡意。 一夜无梦,晨光熹微,窗棂处投落的光亮驱散早雾,静谧自然。 张琬迷糊的睁开眼,便看见枕旁的坏女人,她的睡姿向来规整,面目神情平静而安宁,此时任由霞光透过纱帐撒落周身,让她多了几分柔美温顺的假象。 坏女人很少这时候都未醒,大抵近来真是很忙吧。 如此想着,张琬小心翼翼的拉开距离,不欲打扰她的休息。 可张琬刚抬起脑袋,坏女人随即蹙眉,修长手臂半搭在身侧,仿佛已经醒了般机敏,甚至掌心安抚的轻拍了拍张琬。 张琬恍若做贼一般下意识屏息,目光凝视坏女人沉静秀美的面容,耳间听着她微弱鼻息,并没有多少变化,心间迟疑不解。 她,这是没醒么? 待坏女人的掌心缓缓停下安抚动作,张琬盯着她那细密纤长的羽睫,几乎不曾翕动半寸,方才打算继续动作,却发现自己就像襁褓婴儿般被坏女人圈禁于怀。 张琬一时为难的紧,圆眸略带怨念看着坏女人的睡容,无声启唇:[坏女人真可恶呀!] 说罢,对方并没有反应,张琬无奈的躺在原处,心里只能等坏女人松开动作。 半晌,坏女人终于有所动作,她的手臂比先前圈的更紧,连带下颌亦抵在张琬额旁,分外亲昵。 张琬一下涨红着脸,心间后悔不已! 而这时,坏女人忽地低低道:“琬儿不睡觉在做什么呢?” 许是因着刚睡醒的缘故,所以坏女人向来清润的嗓音带着潮湿般的闷哑,有种莫名的诱。 而张琬只觉自己耳朵痒的紧,更怀疑坏女人在故意折腾自己,稚亮清脆嗓音夹杂怨念出声:“我快要迟到了。” 言外之意,赶紧放人吧! 坏女人却坦然自若,连美目都不曾睁开,姿态更是放松,惬意道:“今天是沐浴日,琬儿睡糊涂了么?” “可是我答应跟越炘约好练剑时辰。” “这样啊,那今日就迟一回吧。” 语出,张琬整个陷入无语,视线无声盯着闭眸的坏女人,心想她真是不讲道理。 令人奇怪的是,坏女人闭着眼却好似能清晰察觉张琬的目光,薄唇轻抿,勾起一抹清浅柔笑,掀起似水般的温柔错觉,缓缓出声:“数日不见,琬儿这么想我么?” 闻声,张琬立刻心虚的收回目光,奈何坏女人却已经睁开眼,眉目间颇有几分等待回答的意味。 张琬只能违心的应:“嗯。” 再多一个字,张琬都演不下去了。 “这样么,其实我也挺想琬儿。”秦婵指腹轻捏着少女面颊软肉,语气很淡,淡到几乎没有任何情绪。 让人有些难以信服她话语里的真假虚实。 张琬自然更不愿意多信,心里只想摆脱坏女人捏脸的手,暗叹她再这么捏下去,自己迟早会成为一张大饼脸! 可坏女人很显然并不打算翻篇,她自顾道:“所以听巫史汇报琬儿近日开心的很,心里就有些不大高兴,便想着回来处罚琬儿。” 闻声,张琬顿时感觉到脖颈一凉,心想坏女人她怎么能用这么温柔的语气说出如此瘆人的话语。 自己过得开心,她心里不高兴,所以想着处罚自己,两者根本毫无关联嘛! 现在张琬真恨不得自己继续装睡,最好直接睡死过去得了。 “琬儿,这样可不好看。”坏女人弯着眉眼,其间满是戏谑笑意,葱白指腹停留在张琬撇嘴的嘴角,带着些许力道,“要笑,忘记了么?” 于是张琬的一侧嘴角在自己不情愿的情况下被坏女人轻挑起幅度。 哪怕张琬本人看不见,但是想想画面,大抵亦是滑稽的很吧。 张琬深吸了口气,配合弯起嘴角,堪称乖顺姿态,询问:“所以这样就不会被惩罚吗?” “嗯,真乖。”坏女人满意的颔首,好似一块美玉般温顺伏在身侧,少了几分冷硬,多了几分温软,墨发瀑泄般落在修长玉颈,黑白映衬,纯净又蛊惑,一颦一笑便足以惊心动魄。 尤其是在柔光照耀下,坏女人的肌肤太过白皙透亮。 肤如凝脂,从未如此具体出现在张琬的眼前。 可惜如此美丽动人的皮囊样貌,偏偏其中藏着一颗令人畏惧的寒冰心脏。 张琬甚至觉得坏女人这颗寒冰凝聚的心脏,表面并不是圆润光滑,而是布满晶莹而锋利的冰刺,所以她可以轻而易举的让人感觉到冰冷恐惧。 “琬儿想出祭庙去看看祭月节的热闹么?” “我想回去见母亲。” 按理张琬该顺从坏女人的提议才是。 可祭月是团圆的日子,祭庙很多王女都会请书,越炘更是早早做好打算。 如果不是坏女人的缘故,张琬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像其它王女那般回府,而不是整年都只能待在祭庙。 语落,坏女人并没有应话,那停留在张琬下颌的指腹力道很轻,就像在揉小猫儿般动作。 可是张琬却能感觉到坏女人的不高兴,因为她那嫣红好看的薄唇,不复先前幅度,美目亦是懒散轻阖,一副满不在意却透着些许冷淡的意味。 很显然坏女人不会答应,张琬的心亦跟着垂落谷底,摔得粉碎。 一时之间只余从窗棂透进来的光亮流转变化,更衬托纱帐之内寂静无声。 见此,张琬索性垂眸装睡,不再出声。 没想,坏女人却又不急不缓的开口:“据说祭月节是团圆的时节,琬儿就不想跟我一块过么?” 语出,张琬微愣,没有想到坏女人会说出这么符合人之常情的正常话语! 但凡坏女人早些说明想法,张琬先前都不会那么明显的拒绝。 现在回答是或不是,大抵都会显得很虚假吧。 正当张琬思索时,坏女人的手已然捏住下颌,垂眸凝望,出声:“怎么不出声?” 张琬迎上幽深墨眸间翻涌的黑雾,心跳的很快,脑袋一片空白的应:“因为我以前都是跟母亲一块过祭月节,阿贞姐姐没说过啊。” 哪怕是去年,张琬虚弱养病,坏女人亦没有说过要跟自己过节。 所以张琬理所应当的以为坏女人没有团圆过节的正常需求。 现在坏女人突然这么反常,才让人奇怪吧! 语落,张琬一时之间除却自己的心跳声,再也听不到其它。 闻声,坏女人墨眸凝聚的浓雾中流露出意外的幽怨,轻轻道:“我也是才知祭月节除却祭祀观天象,还有阖家团聚赏月之意。” 这话,但凡换个人,张琬都会觉得她是在骗人。 王朝三岁小孩都知道祭月节的含义,坏女人她竟然会不知道! 可坏女人话语里都已经把自己当成家人的样子,张琬又不好无动于衷。 于是张琬只得示软出声:“那要不明年我们一块过祭月节,好不好?” 语落,坏女人松开指腹钳制动作,面色颇为冷淡的躺在一旁,不冷不热的反问:“只有明年么?” 这话说的张琬神情怔住,目光看向一副清傲模样的坏女人,直白道:“那阿贞姐姐想怎么样?” 自己与其瞎猜导致一失足成千古恨,还不如直白询问呢。 可坏女人并没有应声,玉身横陈,素白内裳似莲轻展,美目低垂,散漫的很,一副不愿搭理的样子。 张琬看的眼角抽抽都没能等到半点回应,只能又道:“要不阿贞姐姐随同一道去亲王府过节?” “祭月节有很重要的做法祭祀,我没有琬儿这么清闲。”坏女人淡淡的看了眼,冰肌雪肤般玉白面颊不苟言笑,美目间的不满溢于言表,虽不似寒冰锋利冷冽,却也没有好到春光明媚暖人心房。 “这、这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张琬束手无策的应声,暗想坏女人既然这么忙,那她还邀请自己去看热闹,岂不自相矛盾? 一时纱帐内里悄然无声,张琬亦不敢大声出气,只盼着坏女人能给个痛快,总好过忐忑不安的煎熬。 安静处,坏女人轻声发出喟叹,清润嗓音透着些许埋怨,却又极为认真的出声:“不止明年,以后每一年的节日,琬儿都不许私自做主,若再有下回,我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闻声,张琬意外的看向仍旧慵懒斜躺在枕旁的坏女人,她的姿态随意而柔美,视线迎上那消散浓雾的美目,竟露出原本的琥珀瞳孔,此刻如玉石般散发光辉,干净而绵软,让人不敢置信。 哪怕知晓坏女人流露的可能是假象错觉,张琬仍旧止不住的感慨,她此时看起来是如此的纯净无害。 简直就像早冬第一场雪,干净的让人忍着蚀骨寒冷也要把她捧在心口,绝不让尘埃玷污半分。 如此对视,张琬都觉得自己辜负她满怀期盼的邀约,犹如犯下罪大恶极的坏事,心间竟觉得愧疚。 原来跟坏女人的古怪狠戾心思相比,她这张具有欺骗性的美丽皮囊,才更令人防不胜防! 第62章 不过,即便张琬心间真有那么一丝丝愧疚,但是在祭月节当日乘坐车马离开祭庙时,亦随之烟消云散! 老嬷嬷面上布满喜色,踏步上前迎接,张琬都担心她会不小心闪了腰。 “小王女身量长了不少,看来那位太阴圣女照顾的很是仔细。” “嗯。” 张琬不愿意让老嬷嬷担心操劳,自是应的直接。 亲王府平日里冷清,今日祭月节母亲宴客不少,颇为热闹。 婢奴们忙碌不停,老嬷嬷亦要操持诸多事务,张琬同母亲一道用膳宴客,目光看着这些卿大夫等朝臣。 其中一些在元日年节曾见过面,更多的是张琬都不怎么相熟的面孔。 母亲与宴客们说的亦多是朝事,比如秋收时节的收成,河道沟渠修缮,更有一些外敌与诸侯王族们的冲突事宜。 这些显然都不是张琬能够掺和的话题。 所以母亲不多时让张琬退席自行休息,颇有几分深谈屏退之意。 张琬颔首,从堂内廊道穿过,视线瞥向这些觥筹交错画面,目光落在主座的母亲。 母亲是辅佐陛下协理一国朝政的太宰,因而总是忙碌的很。 或者说,自有记忆起,张琬很少能跟母亲安静过节。 当然张琬知道母亲是眷爱自己,否则当初棺材里出世的尸胎,在盛行鬼神崇敬的王朝,绝对不会有半点存活的机会。 只是从张琬早间回亲王府至午后宴席,母亲慰问不过三两句话,便忙于招见客人,实在无暇顾及自己。 从廊道穿过的张琬,原本期待过节的好兴致,亦渐而低沉。 说起来,往年祭月节会有不少娘亲母族的亲人来访。 这回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而且母亲和老嬷嬷亦没有提及半句,真是奇怪呢。 所以今日亲王府前堂宴客虽然热闹,但是并没有同龄人跟张琬交谈,而长辈们大多是严谨而客套,实在无趣的很。 此时园内栽种的金桂,正是香气扑鼻的绽放时候,秋风拂过枝叶颤动簇簇金灿花团,景色宜人。 张琬独自坐在庭内幼时搭建的秋千,足尖轻点,身形摇晃,莫名想起坏女人。 那日早间坏女人眉眼流露的低落神态,其实不正是张琬此时的心境么。 阖家团圆,本该是最令人期待的事啊。 可张琬从出生就已经不可能拥有了。 娘亲病故,母亲再未续弦,每每扫墓祭拜,张琬都能感觉到母亲凝望神情里是无尽的悲恸与悔恨。 让张琬记起老嬷嬷曾提及娘亲身子不好,其实并不适孕育,兴许母亲是后悔自己的出现吧。 这一瞬间,张琬竟觉得坏女人可能是真心要跟自己过团圆节日。 坏女人的娘亲被献祭,而太阴祭司更不像一位温情的母亲,所以她或许亦从没有团聚过节。 心软,心虚以及懊恼等情绪裹挟而来,让张琬觉得自己似乎伤害到坏女人。 秋千摇晃着发出吱呀声响,投影变化,张琬转念又想起坏女人铁石心肠,兴许没有那么脆弱。 毕竟坏女人她可以毫不犹豫的想要自己的性命和眼睛。 真要是把自己当成家人,坏女人怎么可能如此凶狠呢。 张琬顿时消了所有的同情念想,视线看向云层间的一轮薄日,温暖又不炎热,最是舒适。 不过这时候坏女人可能没有自己这么悠闲,她应该在准备夜间祭月节的仪式吧。 祭月节,虽然不比元日节,但从祭庙修习课目得知,它是太阴祭司和太阴圣女非常重要的祭祀。 月亮和太阳,分别是两位祭司掌管侍奉,可见职责分工明确。 所以坏女人究竟原本要带自己去看祭月节什么热闹呢? 张琬心生好奇,不过想起元日年节的献祭场面,今夜可能也会有很多囚犯被献祭性命,一时失了兴致。 王朝祭祀总是充满血腥与杀戮,张琬实在不太能接受。 “啾啾”声从金桂枝叶间溢出时,羽翅扇动声更是明显,呼啦间,轻盈灵动。 这只雀鸟大胆的落在张琬袖袍,张琬意外的瞧着有些眼熟,一动不动,生怕吓跑它,目光细细打量,狐疑道:“你不会跟着我从祭庙出来了吧?” 语落,雀鸟不答,颇为高冷,却自顾跳跃的攀上肩,一幅把张琬当成树木的样子,随意而自在。 见此,张琬足尖轻点地面,稳住秋千,视线看着雀鸟,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若真是坏女人养的雀鸟,它怎么可能会不听话的跑出来? 如果有,坏女人肯定会弄死它。 毕竟坏女人连自己都会想弄死,更何谈一只小鸟呢。 “你真是幸运,不过记得躲着坏女人,否则哪天被她抓进去,恐怕就像你的亲戚那样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张琬颇为认真的提醒道。 雀鸟仍旧不理会,自顾在衣袍跳动,仿佛自娱自乐,毫不在意。 张琬垂眸见小家伙实在活泼可爱,面上浮现笑意,随即抬起手道:“你的羽毛看起来好软,让我摸摸吧?” 语落,张琬缓缓抬手,然而,指腹还未触及,雀鸟发出尖锐警告般的叫声,随即扑棱翅膀,飞离身侧。 这下给张琬吓得不轻,还以为会被咬,悻悻收了手。 雀鸟很快藏身枝叶间,难以找寻,张琬有些可惜,嘟囔道:“你怎么比坏女人还反复无常啊。” 明明刚才雀鸟还亲昵贴贴,结果它却不许自己摸摸,真是不讲理呢。 午后近黄昏时候,天际晚霞似血红艳,夜幕低垂,将暗未暗,最是寂寥。 婢奴们在廊道悬挂月神宝灯,庭院内亦有人焚祭香,一轮圆月若隐若现天际,渐渐显露出美丽而朦胧的轮廓。 宾客们告离,母亲起身相送,张琬随从站在一旁,鼻尖从风中飞扬的祭香嗅到浓郁酒气,迟疑道:“母亲要早些休息么?” 虽说这会还不到歇息时辰,但是张琬觉得母亲今日太忙,所以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张亲王垂眸看向静候身旁的小女,心间略微有些愧疚,掌心轻搭在她纤瘦肩侧,缓声道:“无妨,今日难得琬儿回府过节,待会同母亲一道在庭院用膳品小饼赏月吧。” “是。”张琬眼露意外的应声,心间恢复些兴致。 不多时,国都内彻底陷入暗色,按照祭月节的习俗,各家各户府邸早早悬挂月神宝灯以及祭香,祈求降临福泽。 若是人丁兴旺的府邸,恐怕更有热闹祈福活动。 不过张琬觉得跟母亲一块用膳赏月就已经很满足。 于是张琬多吃了些老嬷嬷特意按照自己喜好制的馅心小饼,眼眉弯弯,笑意浓烈,清亮嗓音出声:“母亲,不尝尝吗?” 张亲王饮着热汤,目光溺爱的看向小女,和善应:“母亲不太嗜甜,琬儿尽兴吧。” 见此,张琬没有多提,因为母亲确实不爱吃甜食。 可张琬却挺喜欢吃些甜腻之物,一时有些悻悻,自己很多地方都不太像母亲呢。 此时天上皎皎明月越发显目,光亮无声撒落,投落在汤水茶盏之间,静影沉璧。 张琬瞧见倒映碗底的明月,抬眸仰望天上分外圆润的明月,惊诧出声:“母亲看,今夜的月亮真是漂亮啊。” “是啊,不管年华变化,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天上星河日月却总是如此灿烂。”张亲王亦探目观望,心间颇为感慨道。 “母亲想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么?”张琬目光移向母亲,只见她面目并无喜色,眉目间沉浸阴郁低沉,心间微顿。 张亲王闻声,勉强般的笑道:“琬儿莫多虑,母亲只是年岁大了,所以才如此感叹。” 见此,张琬满是正经出声:“怎么会呢,母亲还很康健,必定会平安顺遂。” “琬儿有心了,若是你娘亲看见的话,亦必定会对琬儿喜爱有加。” “所以母亲刚才是在想娘亲么?” 张亲王面上笑意变得很淡,眉目显露些许回忆之色,避而不答,微叹道:“今日许是饮多了酒,让母亲有些乏了。” 语落无声,张琬这才确定母亲并没有赏月心思,面上喜色亦随之淡去,恭顺道:“那母亲早些歇息吧。” 这场赏月夜宴戛然而止,余下的瓜果宴品,张琬亦没有心思品尝,便赏给老嬷嬷以及一干婢奴。 亥时,张琬在自己卧房沐浴准备歇息,耳旁依稀能够听到远处似乎响起嗒嗒声响。 张琬站在窗旁眺望,隐隐看见夜色中的亮光,不禁好奇。 于是张琬掌心端着烛灯,不想惊扰老嬷嬷婢奴们,独自踏步进入许久未曾来的小阁楼。 待将封闭木窗推开时,视野变得开阔些许,浓黑如墨的夜空,繁星闪烁,高悬着一轮巨大的璧玉明月,仿佛触手可及,不免令人惊叹星象之神奇。 张琬目光轻移的跃过府邸围墙,渐而落向望不见尽头的国都房屋,隐隐可见似是焚烧的光芒,其间夹杂着嗒嗒声响。 火光如柱,分外壮观,张琬撑在窗旁闭眸吹着温和夜风,耳间微弱听见梵唱祭词的音律,不难想象今夜参与祭祀人数众多,若亲眼所见,大抵更为震撼吧。 太阴祭司的威望很高,坏女人更是在今年接连解决河神和还魂蛊,想来王朝百姓会如潮水般归顺依附门下,必定是倾囊而出,以现虔诚之心。 夜风吹拂而来夹杂金桂飘香,雀鸟于窗旁屋檐,悄然扇动翅膀,飞离屋院。 夜色之中的雀鸟高低盘旋,俯瞰如蝼蚁般的人群,而后俯冲高耸的祭台,身形轻巧,悠悠落在一截纤纤玉手,姿态乖顺至极。 假若张琬瞧见雀鸟这般区别对待,大抵会睁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火光之中的太阴祭徒们,面上是无尽的虔诚与痴狂,齿间念念有词。 而此时祭台之上的秦婵,独身接受月白光辉的洗礼,身形近乎要消融其间,墨发随风而摆,如同光丝纷飞纠缠,更称托玉白面颊清冷矜贵,好似就要羽化成仙,遗世独立。 秦婵目光疏淡的看向天上圆月,轻抬素手,那腕间银链的小铃泛着冰冷微光,清灵声阵阵响起,雀鸟亦畏惧般的知趣飞离。 铃声起时,太阴祭司会意,手中符剑长挥,祭徒们随之而动,原本国都外平缓的河道,好似听令而动,忽地浪潮奔涌,声响激荡。 太阴祭徒们皆是俯首,百姓们更对如此情景惊诧,面上无不浮现震惊与诚服,纷纷跪地。 “太阴祭司无上威武!” 呼喊声如雷鸣阵阵,伴随奔涌浪潮,更是令观者惊叹不已。 太阴祭司自是享受掌控权利的滋味,面上显露得意笑容,神色傲慢。 可秦婵却只是轻垂落玉手,如玉山般静沐月光,美目间波澜不惊,颇有些散漫懈怠。 祭祀,已经是少有能够让秦婵感受到些许趣味的事。 现下秦婵却觉得没什么意思,心想大抵是少女拒约坏了自己的兴致。 毕竟秦婵原本期望少女出来瞧瞧热闹,谁想她却宁愿待在亲王府邸。 前些时日少女冒险都要出祭庙夜游,现下又一反常态,真是令人琢磨不透。 或许,自己不该这么轻易原谅她。 秦婵甚至有些后悔放少女回府,否则现下必定能从她那漂亮眼眸里看到亮晶晶的笑意以及惊奇光芒。 每个人都会笑,无论尊卑贵贱,其中亦包括权势滔天的母亲。 笑,大多为满足欲念的表现,常带有明显目的,所以秦婵并不懂其中的乐趣。 但少女的笑不一样,她那弯起弧度的眉眼里别无旁骛,干净澄亮,只有那晶莹透亮的光,比春日艳阳更明亮,又比夏日夜星更神秘,让秦婵看着心生愉悦。 如此一想,秦婵心情更加糟糕,薄唇抿紧,想起少女拒绝自己的邀约。 祭月节的阖家团聚寓意,秦婵从来只是旁观,并不曾真正明白具体趣味。 可是想到少女兰夜时,她说一个人吃饭睡觉,没有人陪的可怜模样。 秦婵突然觉得团聚或许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事,所以才想邀请少女过祭月节。 为此,秦婵花费许多时间来筹谋布划今日的月夜观潮。 谁想,少女竟然让自己一个人过祭月节。 秦婵视线俯瞰祭台之下望不见尽头的太阴祭徒,眉眼间略微冰冷,心间决定要给少女一个处罚。 正当秦婵思量如何处罚少女,才能缓解自己心头凝聚的不快时。 忽然间,秦婵目光停落在一道身影,心间略微起疑,视线再欲张望,却已寻不到踪迹,不免蹙眉。 刚才那个身穿太阴祭袍的祭徒,周身没有一丝虔诚崇拜之意,难道是太阳祭司派来探听的耳目? 夜幕深处,祭月仪式未曾消停,潮声不停,祭徒中一位腿脚微跛的人影,她行动迟缓,逆光而行,并未再多观望。 而那藏于宽袖的手间,环戒微微散发光亮,其间隐隐可见古老符纹,消失暗夜。 天光微明,祭月仪式结束,光亮撒落亲王府邸屋院,还在贪睡的张琬,忽地耳间模糊听到老嬷嬷的声音,迷蒙睁开眼唤:“嬷嬷,怎么啦?” 老嬷嬷于一旁探手束纱帘,恭敬道:“小王女,莫非忘了今日要回祭庙修习?” 张琬微微犯困弯眉打着哈欠,闻声,不解的应:“那也不必这么早吧。” “太阴圣女亲自来府接小王女,所以才不能耽搁。” “什么?” 从内院更衣梳洗来到前堂的张琬,视线首先看见的是巫史,而后便是同母亲一道对坐的坏女人。 坏女人一贯的姿态端正,繁密乌发梳的极为规整,不过玉白面颊少了些清冷,多了些温雅。 “让圣女见笑,琬儿现下才起。”张亲王目光看到小女,便勾回话题,慈爱的出声。 “无妨,小王女正是嗜睡的年岁。”坏女人应答的很是宽和,面目未曾有半分不顺。 张琬却觉得坏女人亲自前来,颇有几分押解犯人的意味。 所以张琬不敢大意,迈步上前,恭敬抬手道:“母亲安好。” “琬儿,圣女正好亦要回祭庙,不如一道吧?”张亲王出声。 “是。”张琬自是不可能拒绝,只是疑惑坏女人的行为。 真奇怪,自己又不是没有府中车马,坏女人竟然还要一大早入府说凑巧顺路。 母亲,竟然都不觉得诡异么?! 车马摇晃行进国都街道,四角悬挂的祭铃摇晃不停,清灵声悦耳动听,更衬托内里沉闷无趣。 张琬弯眉打着哈欠,眼角溢出些许晶莹泪水,其实不大想这么早离府。 “琬儿昨日祭月节过的如何?”坏女人忽地出声,神态平和,掌心捧着竹简,却连眉头都不曾抬动,全然不复先前宽容和善。 “嗯,挺好的,你呢?”张琬偏头看向坏女人,只觉这人太善变,简直跟在母亲伪装的判若两人。 语落,坏女人轻挑蛾眉,抬眸看了过来,墨眸深处不太满意,却也没有明显表露什么情绪,简短道:“嗯,挺好的。” 话语几乎原封不动的奉还给张琬,莫名有种噎人的错觉。 待张琬再欲细看坏女人面目神情,对方已经冷淡的移开目光,一副竹简都比自己有趣的样子。 这让张琬只能选择保持安静,以免打扰坏女人的看书。 一路无言,待车马行进到祭庙屋院外,张琬随从坏女人下马车。 两人穿过廊道进入堂屋,坏女人悠悠坐在主座,巫史祭徒有条不紊的服侍身侧,奉茶添香,连同先前翻看的竹简都被整齐摆放案桌,实在是周到细致。 张琬觉得自己闲的有点多余,便出声:“那我准备去外庙听课修习吧。” 这样待在阴晴不定的坏女人身旁,还不如去修习课目呢。 “不急。”坏女人掌心捧着白瓷茶盏,神态略微散漫,美目轻转,视线如月光般撒落而来,静谧冷幽。 “还有什么事啊?”张琬被看的有些莫名其妙,无辜的迎上目光,才发觉坏女人眼底略微有些疲倦之色。 昨日的祭月仪式看来挺累人的吧。 可坏女人并未立即答话,她的目光仿佛在打量,又仿佛只是轻瞥,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嗓音平缓道:“昨夜琬儿有看过祭月仪式么?” 张琬摇头,只能放弃思量坏女人的心思,出声:“所以昨夜祭祀怎么了?” 语落,就像是一颗突然投进幽潭的小石子,扑通一声,再无其它动静,死寂沉沉。 不得不承认,坏女人的安静有时比生气更让人感觉不妙。 仿佛藏匿暗处的鬼魅魍魉,张琬不知对方会从何处猛地咬住自己,只能战战兢兢环顾四周,又因无处防备而茫然无措。 半晌,坏女人终于出声:“没什么,琬儿去忙吧。” 话语说的轻描淡写,神态不似冰冷刺骨,而是有些说不上来慵懒颓靡,一点都不像坏女人平日里的冷硬果断。 张琬一时停顿动作,没有起身,目光打量坏女人玉白面颊,视线落在她眼底倦意,迟疑道:“阿贞姐姐,不如多休息会吧。” 兴许坏女人就是休息的太少,所以性情才会这么古怪吧。 坏女人淡淡抬眸看了一眼,疑惑问:“为何?” “因为感觉阿贞姐姐好像有点没精神的样子,若是昨夜祭祀太累的话就早些休息吧,否则或许会生病呢。” “放心,我没有琬儿这么娇贵,早间非要睡到出日头才能醒。” 这话让张琬顿时沉默无言,心间很是后悔自己的多嘴,果然坏女人先前就是装的宽和大度。 于是,张琬果断打算三十六计走为上! 然而,张琬还没起身离开席团,坏女人却眉头舒展,指腹摩suo茶盏,美目带上些许笑意,颇为温顺的姿态,喃喃道:“不过我还是如琬儿所言去休息会吧,否则若是因病丧命,到时琬儿亦要随同殉葬呢。” 这话说的张琬整个呆若木鸡,圆眸睁大的看向仿佛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坏女人,心想自己上辈子是欠了她嘛? 坏女人,她竟然连死都不打算放过自己! 惊讶,恐惧,愤怒交杂心头,张琬整个人只觉血脉都在寸寸凝结成冰,视线看着坏女人满是坚定的沉静眉眼,不免心如死灰。 “琬儿这反应莫不是吓坏了?”坏女人眉眼笑意更深,探手轻落在张琬侧脸,指腹细细描绘眉骨,眸间浮现趣味,饶有兴致道,“琬儿要早些回来用膳,否则饿坏了我,说不定就一语成谶呢。” 张琬眼眸眨都不眨的看着坏女人清丽绝尘的面容,心间咯噔,偏偏又无可奈何,只能颔首应:“嗯。” 救命,坏女人这样简直比直接拿刀弄死自己,还要令人脊背发凉! 一个人连自己的生死都不顾,她又怎么会懂得爱惜旁人性命呢! 第63章 秋日的凉爽在霜降时节,渐而变成阵阵沁人冷意。 早间浓雾未消,更是增添些许阴寒,树木低垂的枝叶间沾染湿润露珠,晶莹而冷冽。 六礼考核陆续开始,剑术两两抽签比试,偌大的课室梁柱屋顶皆是符纹密布,四周天神壁画更是威严,栩栩如生,席团陈列其中,王女们持剑对决比试,授课巫史们负责宣判,森严而庄重。 剑锋交触,铮铮声回响,冰冷而具有韧劲,相比较未及笄的王女,那些年长王女的比试,招术*更为悦目观赏。 不过因陛下诏令,此回特意分出两榜,用以区分未及笄的王女排名,便于接受分赏。 周遭比试动静不停,陆续已有胜负之分,授课巫史们更多番传声。 张琬身背笔直离开席团,宛若一方不知艰辛的小青竹,白净掌心握住佩剑踏步上场,视线看向对面的王女,其实颇为紧张。 这王女面色低郁,目光里很是不屑,却又带着微弱的哀叹,仿佛碰见晦气事,让张琬有些困惑。 “请开始!”授课巫史一旁宣布比试,而后退离。 随即双方举剑,试探动作,张琬并不善于进攻,平日里跟越炘对练,一般都是以防御为主。 越炘对练时提及防御之术,只要不慌就还有几分胜算,否则极容易被察觉破绽,一击致命。 所以张琬全神贯注,格外小心,眼见对方踏步挥剑刺来,疾风阵阵,连忙奋力拨开剑招,以免落得下风。 铮铮声响,张琬掌心微微发麻,脚步微退,不敢掉以轻心。 可是张琬才刚还击一剑,对方却忽然收剑立身,很是正经道:“我认输。” 语毕,授课巫史毫无波澜的举起王女张琬姓氏令牌唤:“胜!” 远处自有记录的巫史,闻声提笔,一切都那么的顺畅。 张琬却觉得有些离谱,目光看向那踏步离开的王女,心想她难道身体不舒服嘛?! 然而,整个早间张琬对战三回,她们都是如此,方才察觉不对劲。 祭铃悠悠响起祭庙上空,廊道内的人群渐而密集,张琬独自踏出课室,周遭许多人目光中都是不屑鄙夷。 满面嬉笑神态的越炘,走近而来爽朗唤:“今日旗开得胜恭喜!” 张琬面色却不大好,眼眸中难掩郁闷的问:“你真觉得我是胜了么?” 语出,越炘见书呆子一幅闷闷不乐模样,笑意亦散了些,出声:“当然,你赢下三局,这可是事实啊。” 虽然越炘亦看过书呆子的比试,心知那些人顾及太阴圣女的名望,所以无疑都选择避讳认输。 闻声,张琬摇头,颇为正经道:“可是那三人都没有跟我接过完整一招,你不觉得蹊跷吗?” 越炘一时犹豫,不知如何应答,视线落在书呆子较真的面色,含糊其辞的应:“这个、可能是她们剑术水平都很差吧,所以不想被打的狼狈不堪呢。” 从这些时日相处以及对练来看,书呆子并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而且她也不像是喜欢用欺瞒威压这种不光彩手段来获胜。 所以有些事还是不说的好吧。 张琬见越炘这么说,心里虽是不太信,却也寻不到更合适的答案,只得缄默不言。 “哎,你也别想太多,今日小道消息膳食署有炙烤的奶味羔羊,若是去晚一步,恐怕都要没了!”越炘转移话题的催促道。 “恐怕不行,我要回屋院用膳。”张琬收敛心神,眼露歉意的应声。 越炘见书呆子说的认真,自是没有强留,好奇道:“莫非那位圣女大人在等你用膳?” 张琬认命般叹了叹,摇头应:“这哪里是等我用膳啊,分明是要我别耽搁她的用膳时辰,总之一言难尽。” 语落,张琬没再多提,简短告离,便匆匆离开廊道。 见此,越炘神情错愕中带着些许可怜,心间很是困惑如此古怪要求。 用膳而已,巫史祭徒都可侍奉,太阴圣女怎么就非要书呆子回去不可呢。 这哪里是对待未来联姻婚约的妻子,分明就是当仆人一般招来呼去嘛。 午时薄日缓慢出头,自云层间撒落微弱光芒,虽然没有多少暖意,却也驱散些许阴沉,带来些许朝气。 屋院堂屋内菜肴陈列案桌,张琬尝着鲜美骨汤,眼见坏女人慢条斯理的进食,动作优雅大方,一幅很好相处的温和气度。 可张琬想起坏女人提及让自己给她殉葬,顿时就没了欣赏的兴致。 张琬知道坏女人偏好素淡饮食,抬手挽起宽袖,执筷给她添置些软烂排骨,满是认真道:“今日炖的排骨鲜嫩,阿贞姐姐多少尝尝吧?” 现在自己必须替坏女人想想长寿的法子,否则她哪天若真突发恶疾,自己想逃都来不及! 坏女人微微抬眸,端看半晌,美目间带着些许探究以及疑惑,不过倒并未推辞,转而执筷食用,颇有几分温顺模样。 见此,张琬暗自松了口气,差点以为会被拒绝,看来坏女人并不挑食呢。 这顿午膳用的还算舒心,不多时巫史撤离碗盏,退出堂屋。 张琬浅饮茶水闲坐席团,视线落在爬进屋内的光尘,掌心轻触,却不觉暖意,略微有些遗憾。 秋日虽好,却太过短暂,张琬又想起剑术考核,心间觉得自己看起来赢得三局比试,实则更像是输了三场比试,一点都不高兴。 陛下诏令要赏赐爵位,许多王女都很在意,其中甚至包括齐锌,可为什么那三人要放弃好机会认输呢? 正当张琬沉思不解时,忽地坏女人语调轻柔的唤:“琬儿今日剑术进了名次,怎么都不说说?” 张琬回神,迎上坏女人幽深目光,直觉她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心生迟疑道:“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她们好像都不想跟我比试,所以没怎么认真过招就认输了。” 按照坏女人的身份地位,祭庙之内的动静,她应该随时都有人传信,所以不可能不知道啊。 闻声,秦婵有些意外少女的回答,视线透着探究,狐疑的出声:“既然琬儿赢得比试,怎么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那些人为何不愿跟少女过招直接认输,秦婵当然再清楚不过,甚至这本就是预料之中的结果。 当然秦婵并不期望少女去争赏赐,只是见她前段时日辛苦训练,所以不想她悻悻落败,扫兴而归。 所以少女这般反应倒有些出乎秦婵的意料。 张琬一听坏女人提及不高兴,顿时想起她那毫无道理的要求,只得弯起嘴角,乖巧笑道:“没有,可能只是觉得有些累了吧。” 这么长时间练习准备剑术考核,结果却得来如此敷衍的比试。 大抵一拳打在棉花上亦不过如此吧。 “既然如此,那就去休息。” “嗯。” 午后张琬沐浴更衣独自卧在床榻,闭眸试图让自己不要去陷入无所谓的困惑情绪。 现在先完成各项考核才是最要紧的事。 不多时,张琬感觉困意袭来,沉沉睡去,并未注意纱帐外有清浅脚步声踏入内里。 屋外光亮悄然间渐而暗淡,和煦薄日藏于云层,显露几分阴沉暗淡景象。 祭庙六艺考核的名册榜布悬挂的很是明显,廊道来往者多有驻足观望。 “谁若对上亲王之女比试,真是倒霉啊。” “没办法,她拿着太阴圣女之物来参加比试,大家只能倒霉的退避认输。” “这简直就是胜之不武嘛!” 议论之声此起彼伏,而祭庙殿宇之内,太阳圣女燕曦翻看竹简名目,视线落在一个碍眼的名字,眼露轻蔑道:“秦婵未免太包庇这个小王女。” “圣女说的是,只不过如今太阴圣女风头太盛,而且太阴祭司又跟五大诸侯王族关系匪浅,自然无人招惹这位小王女。”太阳巫史于一旁附和应声。 “呵,那些诸侯王族如今已经明显跟帝王隐有分庭抗礼之势,看来太阴祭司这是要背弃皇族,本圣女不能让她们如愿!”太阴圣女燕曦将竹简重重摔下,眉眼满是杀意。 五位诸侯霸王里齐越晋三家已经跟太阴祭司暗中多有联盟之意,想来陛下绝对不会如此默许诸侯势力增长威胁皇族地位。 太阳圣女燕曦心间暗自思索如何拉拢皇族以此打击太阴祭司的联盟,进而攻击秦婵的地位。 巫史眉目转动,上前进言道:“圣女,齐王近来势力最盛,又跟太阴祭司来往密切,恐怕所图不小,若是能找寻把柄,将其拉拢挟制,想来必是对太阴祭司最好的反击。” 闻声,燕曦面露难色,如今的五位诸侯王实力强劲,连陛下都动不得,自己想拉拢挟制齐王谈何容易! 诸侯王手中握有大片领地人口,财力兵马远胜京畿之地,若非互相牵制,恐怕早就改朝换代。 更别提那位齐王性情阴险狡诈,或许要用些非同寻常的法子。 “你既然如此言说,可是有献策?” “圣女,属下愚笨,不过可推荐一人出力相助。” 话语间,殿内光影变化,一位跛足之人行进其间,她的面容隐于暗处,黑暗侵袭,悄然吞没内里所有话语动静。 天色越发暗淡,白昼仿佛如暗夜一般,屋院内里角落亦是陷入灰暗,只余那布满符纹的青铜薰炉香雾飘散,静谧无声。 午睡虽好,却也有坏处,那就是醒来时常会给一种极强的孤寂哀愁。 张琬朦胧的睁开眼,浑浑噩噩的看着昏暗纱帐内里,寂静处,仿佛自己被遗弃荒芜角落,心间莫名低沉伤感,微微蜷缩身段。 没想,枕旁却响起熟悉声音,坏女人嗓音似潺潺流水般平缓柔和,轻轻道:“琬儿再不醒就该错过晚膳。” 话语里听不出多少情绪,却让张琬感觉坏女人言外之意像是在取笑自己太贪睡。 这般一想,张琬圆眸略微浮现不满,偏头看向侧躺枕旁的坏女人,哪怕视野昏暗,却并不影响她的容貌气度,仿佛夜间绽放的一株静美昙花,傲然绽放,幽香浮动,令人心神恍惚,顿时忘了言语。 张琬视线落在那双沉静如海的墨眸,竟然觉得有些安宁归属感。 因为坏女人的眼眸里正无比清晰而专注的倒映着自己的脸,再无旁物。 让张琬先前心头的孤寂,莫名消散干净。 真好,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呢。 不过如果能把坏女人换成旁人就更好啦。 当然,张琬没敢说出心声,眼眸轻眨的唤:“最近阿贞姐姐好像都不忙呢?” 否则坏女人才不会这么有空的看着自己睡懒觉。 秦婵听着少女略带闷哑而显得娇气的声音,视线注视眼前如暗夜繁星般的漆眸,心神微动,抬手停落在她脸侧,指腹轻挽起几缕碎发,神情故作平和的应:“今年母亲已经不欲让我露面负责太多事,所以如今才难得悠闲。” 如果非要用什么来形容此时的少女,秦婵觉得像是因烘烤而融化出浓浆甜腻的春桃,最是贴切。 少女的眼睛澄亮绵软,嗓音娇嫩甜糯,面颊白净淡粉,大抵粉雕玉琢亦不过如此吧。 张琬瞧见坏女人近乎被暗色吞噬的清冷面容,难以分辨神色,却隐隐感觉目光灼灼,不免心生畏惧。 其实张琬真想让坏女人去找别的人打发时间,又或是转移注意力,总好过自己承受如同吃人般的审视。 “对了,齐王女和皇长女张妤,她们最近都没有来找阿贞姐姐吗?” “她们虽然已哈哈及笄之年,但是亦要准备祭庙六艺考核,琬儿莫非睡的说胡话么。” 张琬见坏女人并没有懂自己的暗示,只得悻悻停了心思,含糊道:“哦,这样啊。” 唉,坏女人的喜欢和讨厌跟旁人不一样,以至于张琬都不好揣度行事。 毕竟常人都会爱护自己喜欢的事物,舍弃自己讨厌的存在。 奈何,坏女人的喜欢和讨厌,竟然待遇都是死亡,简直毫无差别嘛! 以至于,张琬觉得自己像是在走一条悬崖之上的索道,脚下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就会跌落的粉身碎骨。 这么一对比,前世自己竟然已经算是不错的结局,至少死的痛快,不必担惊受怕。 夜灯初上,晚膳时辰,张琬执筷进食,并未谈话的兴致。 可坏女人并不曾进食动作,目光饶有深意的打量而来,一言不发,实在古怪。 张琬被看的有些难以下咽,迟疑的出声:“阿贞姐姐怎么不用膳啊?” “琬儿尝的蛋羹好吃么?” “嗯,嫩滑鲜美,很是可口。” 语落,坏女人仍旧一动不动,张琬眨巴着眼眸,只得僵硬动作问:“如果不喜欢蛋羹,也可以吃些炖芦菔,清甜汁润,阿贞姐姐或许会喜欢。” “好。”坏女人终于应了声,而后抬手将小碟递给张琬,动作顺畅而自然,用意却令人糊涂。 片刻,张琬默然,抬手接过空荡荡的小碟,主动盛放芦菔,递近坏女人面前,视线落在她那细细品尝的优美模样,才知她是非要自己给她备膳! 对此,张琬咽下许多腹诽言语,只能沉默接受坏女人心血来潮的安排。 待用膳过后,夜间凉意更甚,张琬早早就更换秋衣,因而并不觉得不适。 张琬目光落在坏女人周身,她仍旧夏日薄纱长裳,身姿如雪松挺立,自有一番泠然气度。 美虽美,可此时的季节明显并不适宜,张琬停下练字动作,犹豫道:“阿贞姐姐不更换秋衣么?” 语落,坏女人稍稍停顿翻看竹简,抬眸而来,略微茫然应:“琬儿,何出此言?” “现在天气转凉,大家都已经褪去夏裳,过阵子可能还要打霜,到时会更冷呢。”张琬特意细心的解释提醒,暗想坏女人若是病倒,那自己岂不危险! “不必,我习惯了。”坏女人淡淡应声,似乎并未理解张琬的好意。 张琬欲言又止的看着坏女人,弱弱补充道:“我要是穿的这么一点衣物,明日准会生病。” 这么明显的提醒言语,如果坏女人还不听,她若真得病染疾,可不可以慈悲为怀的放生自己呀! 语出,秦婵忍不住弯眉溢出轻笑,美目浮现幽光,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悠悠道:“所以琬儿是担心我生病么?” 张琬莫名有种坏女人早就知道的错觉,圆眸睁大的看向她姣美面容,忍气吞声道:“是!” 哼,坏女人真是恶趣味十足啊。 闻声,秦婵更是笑意浓烈,玉身轻颤,宛若冰雪之中最为孤高清傲的雪松,簌簌招展矜持纤长雾凇枝条,美的动人心魄。 这让张琬更是羞赧的厉害,索性不再去看坏女人,自顾低头练字,暗想坏女人这么不爱惜自己,活得久才怪了! 不多时,秦婵稍微敛去笑,视线落向少女,正声唤:“琬儿,怎么不说话?” 张琬想要充耳不闻,却又不想激怒坏女人,只得抬眸满是怨念应:“干嘛?” “琬儿,再多说些好听讨喜的话吧。” “什么?!” 见此,秦婵一本正经的解释出声:“这样似乎会让我心情愉悦。” 对于坏女人这么理气直壮的无理回答,张琬实在懒得多问,视线落在她那认真眉眼,颇有几分期待的意味,更觉怪异而别扭,询问:“难道阿贞姐姐从来没听过别人劝导穿衣保暖注意身体的话吗?” 秦婵低垂眉目,思索的应:“没有,巫史们会准备齐全衣物,任由我自己抉择,并不会像琬儿这般越矩言语以及劝食,真是很有趣呢。” 张琬听的是一脸惊诧,坏女人她真是每时每刻都在让自己震惊呢。 不过细想一下,又觉坏女人有些说不上来的孤单,又或者称为可怜。 太阴祭司很显然并不曾给予坏女人任何关心爱护,而巫史们则更是敬畏坏女人的身份地位,自然不敢多提。 所以坏女人便养成如此肆意又古怪的性情。 “那阿贞姐姐去换身衣物吧,秋夜里不比白日,很容易着凉生病。” “不知琬儿是担心我生病,还是担心往后随我殉葬呢?” 坏女人的话语轻柔而锋利,张琬一时哑口无言,目光看向她那被摇曳烛火照耀的清冷面容,云淡风轻,没有半分情绪,好似并不是在置疑,而是随口一提无关紧要的话。 若是常人,大抵不会喜欢关心中带有其它目的。 可坏女人么,张琬不大确定,目光亦看不出思绪,更做不到违心欺骗,只能颔首应:“大抵后者更多吧。” 本以为坏女人可能会变脸生气,谁想她却像是解惑一般恍然,美目间颇为满意,清润嗓音更是极为温柔,淡笑道:“如此甚好。” 真是诡异的让张琬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 张琬木讷看着坏女人,谨慎出声:“阿贞姐姐真不生气?” 秦婵眼露疑惑道:“琬儿担忧的是事实,我又何必生气?” 语落,张琬竟然无言以对,暗想真不愧是坏女人! 她一贯我行我素惯了,估计并不在乎自己的想法吧。 正当张琬决定不再多言如此危险话题时,坏女人却又郑重道:“既然琬儿能够清晰意识到你我性命生死与共,往后亦要如此担心我,否则我会不高兴的。” 张琬觉得坏女人的理解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出声解释:“这样的话,更确切的说应该是关心才合适吧。” 虽然其中掺杂着私心目的,但是仍旧没有损害坏女人啊。 闻声,坏女人幽深眸间有些疑惑,倏忽之间,却又消失不见,自我思索的喃喃道:“原来这不是担心而是关心么。” 张琬看着坏女人仿佛研究古籍般的沉吟思索神态,不禁怀疑自己刚才说的话。 关心和担心,其实差别是挺相似。 不过在两人相谈的话题里,张琬觉得担心更偏向自己殉葬的事,而关心更在意坏女人的性命。 待四周落得安静时,坏女人神态已然恢复如常,嗓音透着一股愉悦道:“琬儿这么关心我,不知想要什么奖励?” 奖励二字,一落到张琬耳间,就像冰雪钻进耳朵一般惹人激灵哆嗦! 上回的奖励坏女人都没兑现,不过看在那把贵重佩剑的份,事情勉强算翻篇吧。 这回坏女人突然又要给奖励,张琬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果断摇头道:“关心并不是寻求回报的交易,所以阿贞姐姐不必给奖励。” 语出,坏女人微愣,若有所思的注视而来,美目间似是打量新奇物件般看着张琬,竟一瞬都不曾移开。 这诡异的感觉让张琬莫名怀疑自己说错话,心间暗叹,早知如此,还不如干脆接受奖励呢! 第64章 交易,是双方各取所需的笼统总称,其中或是钱财,或是权利,又或是身体,只要筹码合适,一切都可交易。 自小秦婵就知手中一切都是跟母亲交易得来之物。 圣女需要助力母亲获得更多威望,而自己则以此获取相应的奖赏。 无疑,秦婵是满意且认同,就像母亲严苛的服从与处罚,无外乎赏与罚的手段罢了。 所以秦婵待少女亦是如此,少女让自己心情愉悦就给她奖励,少女让自己心情不快就给她惩罚。 现下少女却说关心不是寻求回报的交易,所以她不需要自己的奖励。 母亲曾教导秦婵想要和一个人交易,就必须要找到对方渴求的贪念,如此才可挟制拿捏所有。 权利金钱又或是皮囊肉身,世人都会有自己最渴望的东西。 而这亦是控制旁人的筹码和软肋。 可秦婵发现竟然找不到少女的渴望,那就意味自己无法牢牢的控制她,受挫以及不甘滋生成复杂而难以言明的低郁。 心间的失落如浪潮奔涌而来,其中裹挟着愤怒的沙尘砾石,坚硬锋利,秦婵目光森森的看向满面无辜的少女,尽可能压抑着情绪,冷冷出声:“为什么?” 话语似阵阵冷雾般透过耳膜,激起张琬心间不详的预感,目光迎上坏女人透着阴鸷的深邃眸底,谨慎道:“这、这个,其实我也说不大清楚。” 救命,坏女人神情不太对,自己怎么就不小心激怒她?! 看来对于坏女人的话,自己还是无脑顺从比较好啊。 语落无声,坏女人目光并未移开半寸,仿佛锋利寒针般落在面颊,让人很是不适。 “如果阿贞姐姐真要给奖励,那我就收下吧。”张琬眨眼惜命的出声,试图挽救自己的小命。 “那不知琬儿想要什么奖励?”坏女人这才稍稍有所缓和,幽深眼底露出些探究的问。 张琬如释重负的看着神情微妙变化的坏女人,暗想她原来真是因为自己的拒绝奖励才变的这么瘆人啊。 不过张琬一时没有什么想要的奖励,顾自思索间,灵光一闪,眼眸微亮唤:“奖励可以抵消处罚么?” 语毕,坏女人蛾眉轻挑,美目间凝聚些许无奈,薄唇微抿,轻轻道:“奖励跟处罚两者岂能混为一谈,琬儿这么耍滑头,可不行。” 话语说的柔和,却没有一丝温度,张琬听的心都凉了半截。 可恶,坏女人的奖励分明是折磨才对嘛! 拒绝不行,接受也不行,而且还可能会被坏女人否决,实在是让人心累。 “那阿贞姐姐直说给什么奖励吧。” “不可,琬儿必须自己说出奖励。” 张琬陷入深深的沉默,目光看着难以猜测心思的坏女人,她那玉白面颊似是沾染一层薄薄冷月光辉,美丽却又危险,顿时不敢贸然出声,以免行差踏错万劫不复,月牙弯眉苦恼的皱成一团,长吁短叹。 半晌,坏女人仍旧没有松动的迹象,好似真就要等到自己答复不可! 论熬夜,张琬自是万万比不过坏女人,她无论夜间何时休息,通常寅卯之际就会苏醒。 扪心自问,张琬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到坏女人这种地步。 “那我希望阿贞姐姐可以少生气,最好不生气,怎么样?”张琬偏头看向坏女人试探的出声。 “奖励是给琬儿,为何提我?”秦婵眼露不解,视线迎上少女绵软目光,审视其中虚实,疑惑道。 张琬想了想,生硬的解释出声:“如果阿贞姐姐少生气的话,我就不用被处罚,那当然就会开心。” 这解释合情合理,张琬甚至觉得自己真是棒极啦! 秦婵却面上疑惑更重,薄唇微抿,好似不情愿,又好似不理解,美目低垂,莫名显露几分温柔,喃喃道:“只要我不生气,琬儿就会开心么。” 这话说的很是平静,让张琬听不出坏女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更无处分辨高兴与否,心间不禁有些忐忑。 忽地,秦婵抬手放下竹简,玉白面颊显露认真神色,美目间浓雾散去,清晰露出湖光山色般的水光潋滟,波光粼粼,语调颇为郑重的出声:“我若不高兴,那也是因为琬儿惹得祸,怎么能忍住呢?” 这话说的张琬宛若一尊风化石像般清晰出现丝丝裂痕,隐隐就要塌陷成碎片。 本来还以为坏女人会答应呢,看来她这是又要无情否决自己的想法。 唉,人生何其艰难,自己怎么就碰上这么不通情理的坏女人呢! 张琬有些心如死灰,决定任凭坏女人发落,反正自己打死都不想再提奖励。 没想,坏女人却又自顾柔声道:“不过既然我对琬儿而言这么重要,那就以三月为期,奖励一番,如何?” 幸福来的太突然,以至于张琬被砸的一脸懵,不可思议的瞅着坏女人,眼睛都不曾眨动,细细端看。 奈何,坏女人仿佛佩戴无懈可击的完美面具,根本让人摸不清她的心思和古怪话语。 刚才难道有说过坏女人对自己重要之类的话嘛?! 一时周遭陷入悄无声息的安静,眼见少女呆愣的没有回应,秦婵神情微顿,美目间浮现无奈,清润嗓音颇有耐心的出声:“三月已经不少期限,琬儿可不要太贪心了。” 假若不是因为得知少女交易的筹码竟是关于自己,秦婵绝不会被动答应她的奖励。 不过现在秦婵心间仿佛浸润流动的热泉,通达四肢百骸般的舒坦惬意,所以才纵容着少女的心思。 张琬见坏女人说的认真,哪怕琢磨不透心思,却也不想放过好机会,弯眉欣然笑道:“好,这回阿贞姐姐可不要失信。” 假若坏女人真说到做到,三个月不生气冷脸,那自己的生活,真是想象不到会有多快乐呀! 秦婵凝望少女亮如星光般喜悦的明眸,蛾眉舒展,美目扬兮,颇为清傲的颔首,认真应:“那是自然。” 少女,果然还是很好拿捏,如此想着,秦婵心间豁然开朗,全然不复先前的种种戾气。 因而,此时的秦婵并未意识到自己正毫无防备涉入名为张琬的泥泞沼泽。 恐怕只有将来秦婵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时,才会意识到自己远比少女更早显露出不为察觉的渴望。 交易之中,谁先露出致命的筹码,谁就会陷入被动挟制的危险。 秋夜里浓云遮掩繁星,残月亦不甚明亮,细雨绵绵无声撒落屋瓦窗台,增添幽冷湿寒。 偌大的国都亦被浸润在朦胧秋雨,早间浓雾弥漫,亭台楼阁若隐若现,缥缈不定。 王女们撑着伞行进廊道课室,祭徒们恭敬接过湿漉漉的雨伞,一排排折叠悬挂,忙碌而有序。 剑试紧张的进入决赛,张琬远远看到母亲,心里却有些想要退赛。 本是想着用自己的真凭实学来向母亲展示自己的努力成果。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些跟自己对试的人,避而不战,分明就是鄙夷不屑,这样的比试,根本毫无意义。 所以张琬更不想让母亲觉得自己胜之不武。 张琬沮丧的抽取名签,视线落在其中人名,圆眸间显露些许意外的亮光。 偌大的剑室不复初试的嘈杂,决赛的人并不多,反而围观者如云,人群熙熙攘攘,热闹不已。 “齐小王女身份非同不般,这回有热闹看咯。” “前几日跟齐小王女对战的王女不少负伤,我看她还不如早些弃权的好。” 越炘蹙眉的看着场上比试名目,暗想书呆子刚混进决赛就碰上齐小王女,自己这嘴难道是开了光嘛! 按照考核规则,剑术前三都可以有资格进赏赐名单,可现下二者就必退其一,真是诡异。 此时远处观赛的太阳圣女燕曦,艳丽唇角浮现满意笑容,暗叹这两人背后都跟太阴祭司往来颇深,若是造成隔阂间隙,无论哪一方,联盟都有破裂瓦解的风险。 秦婵,她会选择护谁周全呢? 王女齐锌手持利剑,很是傲慢的看了过来,张琬踏步上场,心想今日总算可以正经比一场。 哪怕张琬知晓自己大抵必输无疑,但是仍旧想让母亲知道自己已然拼尽努力,绝不辜负教诲。 祭铃轻响,巫史退离,众人停声,目光纷纷落在剑场。 齐锌快步逼近,完全不带半分犹豫,剑锋凌厉,很显然来势汹汹。 张琬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劲明显的剑气,脚下动作尽可能**,掌心挥剑应付袭来的剑招。 铮铮声如金石碰撞一般清脆回响课室,越炘心间暗叹糟糕,这位齐小王女来真的啊。 不远处的齐颖目光亦落向近来频频异常的小妹纤细身影,眉眼神色有些复杂。 此时屋院廊道之内,巫史身影匆匆行过,脚下不停,踏步进堂屋,视线投落。 只见堂内的太阴圣女,玉身端坐,正在调试抚琴,姿态清丽绝尘,气质非凡。 “什么事让你如此疾步,竟忘记规矩?”太阴圣女话语清浅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纤长指腹轻拨弄琴弦,侧耳间听着琴音调弦,美目低垂,温雅大方。 “圣女恕罪,方才属下得知小王女今日第一局对战的是王女齐锌,故特来禀报。”巫史心惊的止步,眼露不安的出声。 语落,琴声戛然而止,太阴圣女并未立即言语,蛾眉却已微蹙,不复先前平和。 巫史一时惶恐心惊,连忙跪地俯首道:“属下失职,按理本不该是那位齐小王女。” 王女齐锌,目前无败手,出招狠断,很显然是有人从中作梗,恐怕是居心不良。 正因多年的经验判断,方才使得巫史如此急切不安,一时失了规矩。 秦婵并未去看巫史,而是缓缓收回搭在琴弦止音的素手,清润嗓音带着些许泠然,淡淡道:“想来除了太阳圣女燕曦,旁人自是不会忤逆行事。” 从去年陛下命诸侯王女和皇女入祭庙修习,两位圣女便是钦点的主持掌权者。 如今的比试名签能在秦婵的巫史不知情之下安排,除了燕曦,再无旁人有如此能耐。 语落,巫史不敢大意,细心聆听太阴圣女的吩咐。 “你去铃室取出最上层匣中之物。” “是。” 巫史不明所以的应声,暗想铃室里存放着各样制作精美的祭铃,铃的形态大小不一,发出的音律自是截然不同。 当然铃室的祭铃并不是寻常祭乐之用,反而多为召唤蛊物的器具,因而巫史才更是摸不着头脑。 那位小王女突遇强敌比试,太阴圣女怎么反倒取蛊器呢。 巫史不敢耽搁,踏步出堂屋,行进廊道,才发觉屋院之外的白日,隐隐蒙上灰色纱雾,明明还是早间时辰,却已经不甚明亮。 真是不太好的征兆啊。 祭庙内铮铮声响不停,剑室内的剑锋反射寒光掠动,衣袍数处划破,其中甚至有处直逼张琬身前,可见险境。 张琬鼻间呼吸不稳,脚下步法亦不如初时稳健,心口翻涌着后怕的热血,难以平复。 越炘也是看的心惊肉跳,这时候书呆子怎么还不赶紧认输,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见血,更有断臂丧命的可能。 平日里书呆子很听劝的啊,她这会莫不是打得上头了? 齐锌眼露得意的步步逼近,视线落在明显气力不足的张琬面上,长剑戏谑而惊险刺向她,并不打算让她有机会弃剑投降,而是决意逼她摔落下台丢失脸面! 此时观赛的张亲王亦察觉到小女的不敌,面色严肃,身形紧绷。 反观太阳圣女燕曦正散漫的垂着眼,细细观赏涂满嫣红花汁的长甲,更衬托美艳瑰丽,心间却暗叹可惜,这种好时候难道就没人去通知秦婵来看戏么。 又或者说,秦婵其实并不怎么在乎她这位联姻关系的亲王之女胜败如何? 正当燕曦觉得无趣时,忽地突兀铮地一*声尖锐响起,剑术场上一直咄咄逼人的齐锌,忽然间倒退数步,竟有不敌之势。 周遭惊诧之声不断,就连齐锌亦免不了眼露讶然,视线看向一改先前温吞软弱的张琬,只见她那双眼睛黑若深渊,竟不复半点光亮,恍若两人! 然而,还不待齐锌反应,张琬已然再度挥剑而近,剑锋交触时,光亮闪烁,引有火星灼烧气味,危险一瞬即逝。 齐锌掌心奋力抵住剑招,宽袖之间的手臂血肉膨胀,筋脉更是明显暴起,连同颈侧额旁经络亦是不同寻常的清晰浮现,咬牙咧齿低声道:“张琬,我不会输给你!” 这次赏赐爵位的机会很是难得,齐锌不可能放弃。 语落,齐锌脚下猛地一借力,随即趁势而动,剑锋险峻反击,艰难争取到几分上风。 此时的越炘看着书呆子从容不迫的身法以及陌生的剑招,暗想这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书呆子嘛? 越炘不信一个人能有两套完全不同的剑招身法,而且更诡异的是书呆子此时整个人气势截然不同。 冷冽而锋利,令人望而却步,这分明有些像那位太阴圣女的影子! 而越炘的一晃神间,血腥气味却已经骤然弥漫,顿时周遭所有人都惊的屏住呼吸,万万不敢相信眼前景象。 那柄散发着银白流光的华美剑身,此时染上斑斑点点的红艳鲜血,犹如雪中腊梅,美的触目惊心,却更令人心生畏惧。 齐锌整个人踉跄倒在地面,衣裳浸染鲜血,满是不可置信的看向那木着脸毫无情绪的张琬! 万籁俱静时,朦胧微弱铃铛声,清灵响起,好似涟漪般落进张琬耳间。 那双仿佛被黑雾笼罩般的圆眸,突然恢复清明,视线落在惨败重伤的齐锌,满是错愕! “王女张琬胜!”巫史声音响彻耳旁时,张琬呆若木鸡的看着被抬离的齐锌,心想刚才发生什么?! 整间课室内一片喧哗,张琬茫然的被巫史引导下台,耳间听着恭贺之词,视线远远的看见母亲。 此时母亲很显然并不便于闲聊,但是张琬能够清晰看到母亲眼眸的关切和赞誉,不禁面热的颔首回敬。 真奇怪,刚才自己都以为会被齐锌惨烈的打下台,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赢了呢? 越炘踏步上前热情的拍了下书呆子肩侧,满面赞叹道:“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啊!” 张琬吃疼的倒吸了口冷气,可怜的出声:“疼、轻点吧。” “你这是怎么了?” “唉,我也不知道,总感觉自己好像刚才被人围殴一顿,现在浑身难受,实在难受。” 越炘狐疑的看着书呆子步履艰辛的脆弱模样,心想她刚才分明是殴打人的那位才对啊。 剑室内众人都在热议不断,无人觉察角落里的一道人影,她的目光紧紧盯着离去的张琬,意味深长的喃喃道:“竟然是傀儡蛊,看来背后之人真是不可小瞧。” 午时,张琬并未急着赶回屋院,而是耐心等着母亲一行人,廊道内秋风瑟瑟,有些冷清。 不多时,张琬迈步走近那方,恭顺而亲近的软声唤:“母亲。” 张亲王同随行之人简短相谈,方才踏步上前,慈爱的眉眼凝聚淡笑道:“琬儿今日真是厉害的让母亲刮目相看。” “母亲莫笑话琬儿了。”张琬其实现在都没缓过神,更没想明白其中原因。 “琬儿太拘礼,母亲是欣慰啊,今日午后的比试,兴许琬儿能摘得剑试魁首。”张亲王眉目含笑宽抚满是依赖的小女。 张琬迟疑的摇头应:“母亲,琬儿不打算继续参加剑术比试。” “为何?” “陛下赏赐爵位给未及笄的王女是因为她们大多无法获得族中的家产,而琬儿有母亲照拂,所以不想占据旁人得来不易的机会。” 语落,张琬有些担心母亲会不赞同,一时没敢多言。 张亲王注视性情过于良善的小女,弯眉和蔼道:“如此也好,母亲亦担心刀剑无眼,若是琬儿受伤就得不偿失。” 闻声,张琬面上方才露出轻松笑意,颔首乖顺的应:“嗯,琬儿会照顾好自己,请母亲放心。” 母女两人言谈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张琬目送忙碌的母亲离去,心间备感振奋! 从曲折廊道穿过进入内庙屋院,张琬脚步轻盈,面上笑意不减。 堂屋内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坏女人端坐其间,如玉山文雅悦目,眸间轻转,其中萦绕着淡雾般的怨念,清润嗓音夹杂幽冷道:“琬儿怎么这会才回来?” 张琬面上神情一顿,隐隐感觉坏女人心情不太好,连忙解释的应:“方才我跟母亲说几句话,可能耽搁些时辰。” 其中也有等母亲出来的缘故,所以明显比平时要晚不少时辰。 闻声,坏女人轻挑蛾眉,明显不悦,张琬看的心颤,连忙出声:“阿贞姐姐答应给三个月不生气的奖励。” 语落,坏女人玉白面颊隐隐有些冰封迹象,好似并不打算守信兑现,张琬心间暗叹糟糕! 没想,坏女人却只是语气很淡的反问:“谁说我不高兴了?” 话语说的很轻,面上却明显不大情愿,分明一副言不由衷的模样。 可张琬见坏女人像是在隐忍克制,心间不禁觉得新奇和不可思议。 于是张琬眉眼忍不住浮现浓烈笑意,很是配合的道:“琬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请阿贞姐姐海涵。” 话语乖顺,笑容真诚,秦婵面目神情有些凝滞,目光注视少女盈盈笑眼,薄唇欲言又止,轻呼出气,淡然出声:“琬儿知道就好,用膳吧。” 秦婵心间有些不顺畅,却又说不上少女乖巧言语的错处,一时只能故作无事。 “是。”张琬弯眉笑意不减,抬手给坏女人布菜盛汤,动作恭敬而细心,暗想这种感觉真是有趣啊。 不过再有趣,张琬亦不敢大意多试,否则真惹得坏女人不高兴,那自己可就惨咯。 张琬低头浅饮热汤,满足的喟叹,坏女人忽地出声:“先前比试时那么危险,琬儿就不害怕吗?” 这话里语气说的冷静,又并无责怪,仿佛坏女人就是好奇的随口一问。 可是依照坏女人的话,她好像亲眼看到自己比试的过程,不禁让人困惑。 张琬回忆先前课室的人群,并不见坏女人身影,只得收敛思绪,颔首应:“害怕,我的心都要扑通的跳出来。” 那会稍有差池都会见血,张琬可不像坏女人对生死置之度外般漠视。 好不容易得到重活一世的机会,张琬真的很爱惜性命。 见此,秦婵更是不解,目光落在少女白净面颊问:“既然这么怕死,琬儿为何还不弃权?” 少女对于死亡向来极为忌惮恐惧,那时听闻自己要她陪葬,整个人面色大变,明显吓得不轻。 先前少女却那般临危不乱,哪怕实力远不如王女齐锌,她仍旧没有扔下佩剑弃权,颇为少见露出贵族王女的傲气坚韧。 张琬心间意外坏女人直白而锋利的话语,还以为她是在嘲讽自己实力不足或是性子胆小,可视线落在她那清冽沉静美目,其间并没有轻蔑傲慢,仿佛真就是寻求解惑。 “因为我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跟人真正意义上的比试较量,所以哪怕会输,亦不想那么轻易放弃。” “琬儿倒真是出乎意料的想的开呢。” 这话坏女人说的认真,神情淡定,面上并没有半分感慨与赞誉,难分褒贬之意。 张琬听的有些困惑,眼露狐疑的问:“什么意思啊?” 坏女人迎上目光平静的应:“那王女齐锌体内有克攻蛊相助,所以今日若琬儿输掉比试,恐怕现在就该躺在榻上生死未卜了。” 闻声,张琬迟缓的后背发凉,悻悻道:“说的是呢,那时齐锌出招非常危险,我要是挨上一剑估计都要疼上十天半月不可。” 现下不知齐锌的伤怎么样呢。 语落,坏女人美目轻弯显露出其间晕染的阵阵柔美涟漪,视线饶有趣味打量,清润嗓音透着愉悦道:“可不是么,兴许琬儿还会哭的梨花带雨,到时非要我哄不可呢。” 这话说的张琬顿时面红耳赤,圆眸睁大的看着坏女人调侃模样,羞赧的出声否认:“我才不会!” 果然坏女人问来问去,最终目的还是打趣自己呢。 “那看来今日琬儿安然无恙,没能缺胳膊断腿,真是一件憾事。” “你、你……” 张琬真是从来没见过坏女人这么毫不掩饰狠毒心思的人。 枉费,方才张琬还以为坏女人有几分真心关切自己呢。 坏女人很显然并不在意张琬的不悦,素手轻佻,矜贵倨傲的出声:“今日炖的鱼汤不错,琬儿替我盛些来尝尝。” 张琬深吸了口气,抬手端起小碗替坏女人盛着鱼汤,没想手臂关节却隐隐泛疼,一时有些僵硬动作。 完蛋,不会真被坏女人说中了吧! 坏女人目光随之投落而来,蛾眉微蹙,淡淡道:“怎么了?” “没、没事。”张琬缓和动作应声,而后将小碗鱼汤放置坏女人面前,暗想今日比试可能自己有些耗力过度。 “别动。”坏女人却忽地探手握住张琬手臂,随即温润指腹顺延盘踞在腕间,动作利索而迅速,根本不容拒绝。 见此,张琬只能保持姿势不动,目光看了看沉默探脉的坏女人,又看了看鲜美鱼汤,暗叹若是变凉就会很腥,可能就不太美味。 奈何,坏女人很显然此时并不喜欢被打扰。 张琬视线飘落在坏女人细长娟秀的远山蛾眉,细细蹙动时,颇有一番在意怜人意味,心间惊诧,她莫非是真的在担心自己么? 第65章 秋风瑟瑟,林间纤细枝条迎风招展,颇有一番坚韧抵抗姿态。 只是那些悬挂的枯黄叶片,却已经打着颤巍旋儿,不少无力的落入泥地。 簌簌摇晃的枝条,沙沙声不停,其间却悄然溢出些许叮咛呓语,似小猫儿般痛苦难受的呜咽,不免引人注意。 此时屋院内室里炭盆供暖,静立的薰炉旁淡雾缭绕,却仍旧让一股药油味道显得很是突兀。 纱帐垂落遮掩住些许光亮,榻上匍匐抽条身姿的少女,莫名与冷风中的枝条颇为相似,此时眼角泛泪,更是我见犹怜。 然而,榻旁静坐的清冷身影却岿然不动,素白掌心涂抹药油,推拿力道不曾减缓,美目低垂,颇为认真,因而显得更是毫不留情。 一阵阵清晰的骨骼咔吱声响起,张琬整个人已经有些麻木,只能咬着牙隐忍,心里明白求饶哭泣对坏女人是没有半点用处! 若是哭哭啼啼,到时只是让坏女人得意,更会以此来取笑自己。 不多时,坏女人终于停下摧残般的手法,自顾净手擦拭,举止神态间一如既往的赏心悦目,神情淡淡道:“只是有些经脉关节问题,琬儿好生休养,并无大碍。” 张琬缓和眼眶的热泪,偏头怨念的看向坏女人冷漠无情的玉白面容,试图找出她存有报复的心思,奈何却于事无补,嗓音闷闷的应:“哦,那就退赛吧。” 这下自己连理由都不用找了。 说罢,张琬只觉得全身骨骼仿佛被坏女人折断重组,劫后余生般的呼出长气。 现下除却张琬的脖颈,手脚肩背是一寸都动不了,更是一寸都不想动。 “嗯,此事我会让人去处置。”坏女人话语应的干脆,看来根本不在意什么剑术比试。 母亲会为自己的取胜赞誉高兴,而坏女人却只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 哪怕坏女人询问自己比试凶险,恐怕也是揶揄打趣的成分居多吧。 刚才还误以为坏女人担心自己,现在看来纯粹只是被她美丽的皮囊迷惑罢了! “我身体真没有别的问题吗?”张琬转念想起先前自己糊里糊涂赢得比试,心里越发觉得蹊跷,便只得向坏女人询问。 从去年起坏女人就全权负责自己的药汤调理,所以张琬对于她的医(毒)术还是很信任的。 语落,秦婵墨眸浮现不解,垂眸看向楚楚可怜的少女,她眼角红晕未消,波光荡漾,宛若小猫儿般挠动自己的心,薄唇微抿,蛾眉蹙动,故作从容道:“琬儿,这是在置疑我的判断么?” 真是奇怪,秦婵暗自压下心间莫名异样,因不太明白缘由,渐而生出不悦。 秦婵不喜欢脱离自己控制的事物,尤其是对于自身相关,更是不愿假手于人。 因而话语虽是说的客气,却还是暴露出些许低沉情绪。 张琬隐隐感觉不对,连忙解释的出声:“没有,我只是今日剑术比试发生很奇怪的事,所以有些说不上来的担心。” 细想,事情甚至非常的诡异,张琬觉得可能说出来都没人会相信。 秦婵见少女面容真挚,便掩饰心间思绪,掌心用绣帕擦拭她侧脸细汗,低声道:“琬儿指的担心是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具体,只是感觉好像突然失去一段记忆。” “失忆么。” 张琬颔首,目光看着坏女人并未有半分惊讶探究的淡然神情,便又自顾补充道:“总感觉今日打败齐锌的人,好像并不是我。” 语落,秦婵在少女脸颊擦拭的动作微顿,美目间浮现些许意外,清润嗓音缓和的出声:“若不是琬儿,哪会是谁?” 很显然张琬亦觉得自己说法有些诡异,心间却又思索不得答案,眼露沮丧的念叨:“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竟然没有半分获胜的记忆,所以觉得太奇怪。” 剑试那么危急的时刻,自己竟然什么都不记得,离奇中透着古怪,令人细思极恐。 如果不是自己操控身体打败齐锌,那又会是谁呢? 正当张琬越想越觉得可怕时,坏女人忽地抬手停在张琬眉间,指腹轻揉,抚平褶皱,柔和道:“据说人在遇到危险惊恐时,有时会选择忘记部分事情保护自己的大脑,才会出现如此症状,所以琬儿不必怕,安心睡吧。” 清浅话语里是不可思议的温柔,张琬无声注视着坏女人沉静如海的秀美眉眼,竟然真听话的阖住眼眸陷入昏沉睡意。 不多时,纱帐内一片寂静,秦婵却并未离开,指腹顺着少女残存些许稚气未脱的月牙眉梢,宛若墨笔般细细描绘,而后悄然停落在她耳后盘旋的傀儡蛊,暗想自己到底是大意了。 少女本就有先天不足之症,又在去年遭受太阳圣女燕曦的虫后之蛊,哪怕精心调养,她的身子远比自己想象的更要虚弱。 所以少女经脉才会出现不适疼痛,因为今日的比试恐怕已经超出她承受的范围。 秦婵垂眸看向少女恬静乖巧的睡容,只觉自己突然陷入一处复杂而混沌的漩涡。 傀儡蛊,本就是为己所用的至强蛊物,所以它绝对能够抵抗克攻蛊的威力。 可是运用激活傀儡蛊,同样是会对依附的宿主造成不可避免的伤害。 当然傀儡蛊随时可以更换不同宿主,只不过少女就会性命堪忧。 一时之间,秦婵在珍贵的傀儡蛊和讨自己愉悦的少女之间,摇摆不定,难以抉择。 此时屋院外的阴霾天空,无声无息的撒落秋雨,更添灰暗冷寒。 因着张琬剑试比赢齐锌,众人都以为她会顺势摘得魁首,谁想却主动选择退赛。 不过见识张琬击败齐锌的剑招,大多数王女暗自庆幸,而不是过往那般嘲笑。 待君子六艺的考核结束之时,张琬的排名并不突出,箭术脱靶丢分,更因病缺席马术比试,一切回归平平无奇。 时日辗转,冬雪纷飞,祭庙屋瓦染上霜白,张琬仍旧没怎么缓过劲。 眼看今年将要到头,元日节张琬自是要回亲王府,不过想起坏女人祭月节时说的那番话。 所以张琬打算找个机会,同坏女人客套请示一番,以免她又不高兴。 奈何,坏女人近来忙的很,早出晚归,有时甚至不回屋院过夜。 于是这般一拖再拖,年末祭庙考核陆续将要结束。 某日夜里,张琬艰难熬到子时,终于在睁着眼的时候看到晚归的坏女人。 两人静默无声的对视,张琬竟然觉得有些客套生疏。 当然坏女人很显然并没有如此感触,她长身平躺在旁,如天上静壁沉月,让周遭一切都显得暗淡,面目神情不冷不热,很显然没有夜谈的意思。 “我要回亲王府过元日节,阿贞姐姐到时要一块吗?”张琬打听到今年元日节是太阳祭司和太阳圣女负责祭祀,所以坏女人应该不忙的吧。 “不必,琬儿自己回去吧。”坏女人话语说的很轻,甚至都不曾抬眸,姿态散漫的很。 见此,张琬满腔热情被浇灭大半,目光落在坏女人玉白面颊,很是无语。 从侧面来看,坏女人眉骨琼鼻更是如巧夺天工的秀丽山峦,哪怕其中布满冰雪晶莹,亦是惊艳绝伦。 不过此时张琬心里只有无尽的腹诽言语,暗想坏女人真是说话不算数! 本来张琬可怜坏女人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节,谁想她压根就不在意。 因此,张琬便不客气的独自回到亲王府过元日年节,更没再去多想无情无义的坏女人! 鹅毛大雪,漫天纷飞,亲王府邸门前石像亦堆满晶莹薄冰,婢奴早早悬挂三处天神桃符,更有张贴祭符,悬挂祭灯。 可惜娘亲母族仍旧没有人来访,母亲则一如既往的忙碌宴客政事。 正当张琬觉得实在无趣时,没想有一位意外客人来访。 越炘一身华贵冬袍,她朝着自己快步走近而来,麦色面颊在冬日捂白了些,眉眼洋溢着纨绔张扬的笑,打趣出声:“你们亲王府邸是真冷清啊。” 张琬主动招待她落座,并不介意她的直白话语,坦然应:“嗯,不过我习惯了。” “哎,今年的元日宫宴,你去吗?”越炘饮着热茶看向书呆子询问。 “不去。”张琬想起去年那一出祭祀献祭的血腥,现在还有不适,摇头避讳的应。 越炘很是赞同的出声:“你不去最好,齐锌上回剑伤不轻,据说差点就没挺过去,她母亲齐王闹的动静也不小,陛下面前有好些参奏你母亲的奏书呢。” 张琬蹙眉,自己竟从未听过如此危险风声,忙询问:“剑术比试受伤是常有的事,再说齐王就算要追究亦是我才对,怎么能针对母亲?” “没办法,齐王如今势力太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否则往日里齐小王女在祭庙比试伤了不少人,怎么没听说谁要追究她的过失。” “那陛下要如何处置奏书,我母亲会有事吗?” 越炘见书呆子毫不知情,眼露疑惑道:“那位圣女大人没告诉你,她从中帮了大忙?” 闻声,张琬更是困惑,摇头应:“她那么忙,我不敢打扰,所以出祭庙就没有联系。” 假如不是越炘说出口,恐怕张琬过完年都不知母亲曾因自己被齐王在朝堂弹劾针对,而且事情动静似乎不小呢。 “说的也是,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太阴圣女作靠山,你母亲又是当朝太宰,齐王再不满,心里多少掂量局势。”越炘见书呆子竟一点都不知朝堂势力纷争,只得猜想张亲王和太阴圣女大抵都没有让她掺和的意图,只得不再多提,转而道,“对了,最近国都传出一件新鲜事,据说古王朝的禾玉宝镜露面了。” 禾玉宝镜是古王朝太虚大祭司的圣物之一,传闻此物可以看透人心,窥测过往,预知将来,总之非常具有神奇色彩的宝物。 对此,张琬反应平平,白净指腹捧着茶盏暖手,兴致不高的出声:“这东西应该只是传闻吧。” 越炘满眼神秘的压低声道:“现下诸侯王族乃至陛下都有意探听找寻,很显然此物并不只是空穴来风哦。” 语出,书呆子面上仍旧不甚在意,越炘眼露不解,好奇问:“你难道就不想提前知道自己将来的境遇吗?” 这么一件神奇宝物,皇亲贵族哪一个不想得手,越炘真是从来没有见过比书呆子更加六根清净的人。 张琬浅饮着茶,神情淡然中透着些许无望,低落的应:“除非解除跟太阴圣女的婚约,否则我的将来已经可以一眼望到头,哪里还需要什么宝镜来多余窥测。” 这不是给自己没事找罪受嘛。 语出,越炘竟然一时无法反驳,深感同情的看着心如止水的书呆子。 本来越炘以为自己的婚事,已经是人间一大苦事。 可是跟书呆子一比,突然越炘觉得自己还能争取绝处逢生。 不过书呆子往后余生,大抵真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唉,你也别这么灰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兴许一切还有转机呢。” “但愿吧,不过你为什么好奇禾玉宝镜的下落?” 越炘神情微怔,眼眸躲闪飘忽,并未直言,含糊的应:“这么有趣的圣物,我若能有幸把玩在手,岂不威风八面!” 其实是母亲越王对于禾玉宝镜上心,所以越炘才想掺和打听一二。 谁想书呆子一问三不知,越炘便知太阴圣女真是什么都没透露给她。 不多时,张琬亲自送越炘出府邸,两人一同穿过廊道。 越炘探手牵着马匹缰绳,颇为遗憾的唤:“我看你整日待在府邸亦是无趣,真不跟我一道去寻宝?” 张琬一身略显臃肿的冬衣,小脸有些苍白,挺巧鼻头泛红的呼出白雾,摇头应:“我如今还在养病呢,还是算了。” “好吧。”见此,越炘利索的翻身上马,随即一溜烟的飞驰离开积雪堆积的街道。 从前堂回到屋内的张琬,脑海里还在思量越炘先前的那些话。 齐王因为齐锌在朝事针对母亲,坏女人是因此而忙碌的无暇跟自己一块过节么? 那自己岂不是错怪她了! 爆竹燃放声音突兀的砰砰响起,浓黑夜幕遮掩国都,飞雪亦消停些许。 元日夜里的张琬同老嬷嬷等婢奴守岁祈福,至于母亲则入宫参加宫宴以及元日祭祀。 国都之内声响嘈杂,估计会响彻整夜,据说是为祈福以及驱赶邪兽,所以注定会是无眠之夜。 说起来,张琬前世很是害怕燃放爆竹的声音,总觉得太过可怕。 因此,张琬没少被人非议是惧怕祭祀的不祥邪物。 现下张琬无声看着竹节燃烧蹦飞的火星子,它们大多不过眨眼间就会在雪地里湮灭暗淡,远比不得天上星辰,渺小的就像自己。 王朝数百年建立的森严壁垒般礼制,其下是无尽的残酷律法和累累白骨。 而张琬也在跟坏女人的多次不合中深刻明白,一个王女想要改变做主自己的命运,简直难于登天。 所以张琬现在既无法毁掉跟坏女人的婚约,更不能忤逆坏女人的言语。 因为无论是越炘还是母亲和老嬷嬷,她们都在有意无意的告诉张琬,坏女人是自己的依靠和仰仗。 越是努力想要逃离前世命运,反而越是不幸的掀起新的风波。 张琬手里握着府中巫史给的元日符结,虔诚闭目,第一次真切的期望若真有神灵指引就好了。 爆竹声中,新年一过,便距离返回祭庙的时日,越发临近。 母亲忙碌的并没有多少时间陪同过节,于是原本养病的张琬,决定出府一趟。 哪怕去外面走走看看,亦好过每日无所事事的待在府邸,诚惶诚恐,心绪不宁。 马车缓缓行过积雪间深深的车辙印迹,张琬透过车窗向外观望走街串巷的人群。 爆竹声仍旧时不时的响起,走亲访友,正是最忙的时节。 张琬就这般随意的命马车沿着街道行进,直直掌心手炉渐渐变凉,亦不曾回府。 国都街道分为不同的区域,其中有朝臣办差区,亦有早集夜市,坊市分明。 忽然间,张琬看见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她正艰难的依靠着墙,在巷道中行走的十分艰难。 “停下。”张琬蹙眉唤声。 马车随即稳稳停在街道旁,张琬犹豫的出声:“你需要帮助吗?” 那女子身形一顿,双手抱臂,佝偻着身段,似是承受痛苦,低垂头颅,如干草般头发遮掩面目,整个人半蹲在地面,仿佛充耳不闻般沉默。 寒风凛冽,张琬见对方如此,以为是有什么隐疾,视线落在她那单薄衣裳,其间手腕脚踝皆是冻伤痕迹,血肉绽开部分,看的让人生疼。 张琬弯身下马车,脚下踩着湿滑雪水,踏步走向女子,她仍旧姿势不变,双臂紧抱身前,像是警惕,又像是害怕。 “你别怕,我没有恶意,天很冷就系着吧。”张琬将自己的狐裘递近女子出声。 女子并未动作,张琬只得将狐裘搭在她身,又取出银袋放在身旁,出声:“你拿着钱财找一处避风雪的小屋吃些东西吧。” 语落,对方仍旧不曾言语,张琬想邀请的话语亦说不出口。 天太冷,张琬没了狐裘,亦是冷的紧,因而没敢多待。 不多时,马车缓缓驶离街道,那裹着狐裘女子耳间细听动静远去,微微松展手臂,却并未去拿银袋,而是低头察看怀中如玉石般圆滑精美的古老物件,眉眼闪烁危险的冷光。 这时三两孩童佩戴祭神面具,嬉笑的跑闹而来,一人看见精致的银袋,当即弯身偏要去捡。 没想却有一双干枯瘦瘪的手拿起银袋,稚童见对方衣着邋遢宛如乞丐,趾高气昂道:“给我!” 语落无声,稚童不依不挠,偏要抬手。 这不声不响的女子却忽然紧紧拽住稚童手臂,随即露出怀间那玉石,清晰照映稚童面貌时,突兀传出哭泣尖叫声。 半晌,有妇人出来张望,只见巷道并无旁人,两个稚童吓得满面泪痕,而另一稚童则是眼眸涣散的跌坐雪地,她竟正吃着雪水泥泞,仿佛失了神智般骇人神态。 此时新年时节的国都,到处洋溢着喜庆节日气氛,因而并没有多少人在意此事。 待积雪消融,祭庙前汇聚的车马如龙,张琬亦随之结束简短的自由时光。 那日过后张琬带着食物再去找过那名女子,可惜却没能见到踪迹。 所以张琬只能自我安慰的想着那个女子带走狐裘和银袋,想来应该不至于冻死街头。 而张琬回到祭庙屋院,本是想向坏女人答谢,巫史却眼露歉意恭敬道:“小王女,太阴圣女近来忙碌,恐怕暂时无暇回祭庙。” “那什么时候才会有空啊?” “这个,恐怕属下不知。” 见此,张琬也没再多问,便把手中福结交给巫史转赠,暗想坏女人忙些挺好,至少她就没时间找自己的茬。 可是张琬没想到,坏女人会忙到连月都不见人影。 莺飞草长,春雨见晴,蹴鞠场上越炘兴致很是不错,狡猾的出声:“看招!” 张琬较之去年球技大有长进,不过相比于精通此术的越炘而言,还是有些防守不足,鼻尖呼气道:“看来你冬日里真是一点都没闲着。” “那是当然,我在自己府邸院落特意划分一出室内蹴鞠场!” “可你那会不是说要去寻宝嘛?” 张琬察觉越炘话语里的漏洞,眼眸有些疑惑的询问。 越炘笑容有些僵持,尴尬的出声:“是啊,可是我没什么头绪,而且据说挺危险,所以就打消念头了。” “只是找一面镜子能有什么危险?” 怎么想,张琬都觉得不可能比去年的河神和还魂还要恐怖危险吧。 “你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耳不闻窗外事,难道就没听说禾玉宝镜能夺人心魂,杀人无影!” 张琬被越炘这么一板一眼的神情差点唬住,心间半信半疑道:“这不会是你随便听来的流言吧?” 越炘桀骜不驯的挑眉,面上信心满满的应:“我可是有正经消息渠道,从新年至今已有数十来人得失魂症,其中有不少是诸侯王族派出去的探子。” 而越氏一族亦有人中招,据说连太阴圣女都没有找寻到应对之策,所以越炘很是识趣的放弃心思,以免自不量力,遭遇危险。 对此,张琬听的只觉神神秘秘,嘀咕道:“禾玉宝镜这么危险,那还算什么圣物啊。” 自从知晓河神和还魂的真面目,张琬真心觉得古王朝那些太虚大祭司们准备的圣物,大抵都不是什么好玩意。 没想偏偏有这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趋之若鹜,张琬真是不理解。 越炘对于书呆子不敬祭祀鬼神的大胆言语,已是见怪不怪,眸间带着谋算的意味,提醒道:“禾玉宝镜若是掌握在自己手中,那就是圣物利器,反之才是祸害危险,如今连陛下都在找寻制衡诸侯王族的力量,自然不可能由旁人得手宝物,其中复杂着呢。” 张琬听着越炘少见的正经话语,视线看向她不复嬉笑的眼眸,竟然觉得她或许有极其不同的一面,探究道:“所以你也是抱着如此复杂目的想要夺得禾玉宝镜?” 语落,越炘恢复纨绔神态,摇头笑应:“你怎么忘了,我都说过是好奇啊。” 对此,张琬很显然不太相信,视线落在越炘变脸般的神情,总觉她自是有一番心思计划。 不过张琬见越炘这样回答,很显然她是不会真诚相待,便也没有追问。 反正关于禾玉宝镜的事,张琬已经决定有多远离多远,绝对不要重蹈覆辙,经历去年那般危险的经历! 至于越炘,不管她有什么目的,只要不干伤天害理,张琬还是很珍惜这个仅有的朋友。 当然提到朋友,张琬脑袋里想起有阵子没见的坏女人,连忙摇头。 坏女人才不会是朋友,她也不会愿意做自己的朋友。 如果非要形容自己跟坏女人的关系,张琬脑袋里冒出一个不太好的词。 坏女人曾经形容自己是她养的小兔子,那她不就是想当自己的饲主! 张琬连忙摇头甩去*脑袋里的奇怪想法,自己才不要成为坏女人的玩物! 如此坚定的想法在暮色时分,张琬回到屋院,突然有一些坍塌。 高座的坏女人只是数月不见,却让人更觉清冷孤傲,美目轻转,那细密纤长的眼睫间都带着不可言喻的泠然疏淡,让人不敢直视。 晚膳时,张琬低垂脑袋进食,乖巧的没有一丝底气,心想反抗真会死的,还是且忍着吧。 “琬儿送的福结很不错。”坏女人忽地出声,清润声音透着愉悦,稍微融化些许凝固气氛的冷冽,话锋却又忽地一转,“相比较去年五花八门珠石的福结,今年的福结颇有几分清雅素净,很好。” 闻声,张琬齿间暗暗磨牙的听着坏女人近乎挑剔的锋利言语,艰难咽下膳食,乖巧弯眉笑应:“那就好,不过阿贞姐姐既然不喜欢去年的福结,那就还给琬儿吧。” 那些五花八门的珠石是张琬最喜爱的珍藏款,可坏女人她竟然说不喜欢,真是令人讨厌! 没想,坏女人蹙眉,毫不犹豫的拒绝道:“自是不行,琬儿送来的物件,岂有要回去的道理,莫不是说傻话么?” 张琬如鲠在喉般看着坏女人理直气壮的模样,对于她的反复无常,一时无话可说,只得沉默! 第66章 这会虽已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不过对于张琬而言,夜里仍旧有些凉。 尤其,此时跟坏女人相处一室,更是分外明显。 让张琬总觉四周萦绕阵阵缥缈寒雾,让人禁不住后背冷颤。 幸好坏女人性子向来沉闷,寡言少语,并不会一直喋喋不休。 所以张琬识趣的闭嘴,没有再提福结一事,以免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反正坏女人近来忙的很,自己减少些存在感,还能自在些呢。 如此想着,张琬更不再去计较坏女人挑剔的言语,暗自深呼吸,忍一忍就过去了! 谁想,随后的时日里,坏女人却好似恢复去年的闲散状态。 坏女人甚至有时间检查问询张琬在祭庙的修习课目。 对此,张琬愁闷的叹息,掌心提着书箱,踏步穿过廊道,并不明白坏女人怎么就突然如此悠闲。 祭铃声悠悠响起,张琬已进入课室,而越炘则是踩着点风风火火的坐在身旁,满是庆幸的呼气道:“真险,刚才差一点就被纪检巫史给抓住。” “哦。”张琬迟缓的应声,无精打采的很。 “你这是昨夜做贼了?”越炘偏头看向萎靡不振的书呆子,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纳闷的问。 张琬察觉动作眨眼回神,视线落在精力旺盛的越炘面颊,极为正经道:“没有做贼,我只是在接受太阴圣女教授补习罢了。” 祭庙里的授课巫史们跟坏女人一比,简直就是宽容大度。 越炘目光落在书呆子死气沉沉模样,怜惜的出声:“那位圣女大人出了名的天资聪颖,年仅十二就修习完成咱们目前所有课目,所以你也不要太有压力,人跟人不一样。” 赶鸭子上架这种苦难事,对此,越炘实在太感同身受了。 “其实我倒不是觉得修习课目有压力。”张琬欲言又止的停声,视线看向越炘,不好多说,委婉出声,“最近难道没有什么祭祀或是别的大事吗?” 坏女人作为王朝圣女,应该不至于如此游手好闲的吧。 如果坏女人一直这么清闲下去,她必定会给自己找源源不断的差事。 越炘眼眸转动,思索的出声:“常见的祭祀,无外乎祈祷春耕夏耘或是祭拜天地神灵,对了,近来齐王好像把禾玉宝镜弄到手了。” 张琬很是疑惑的应:“这也算什么大事么?” 现在张琬需要能够让坏女人忙碌的大事,并不是什么流言蜚语。 “你有所不知,原来齐王并不懂禾玉宝镜的使用,据说她只是看了一眼就疯了!” “这么离谱的消息不会是假的吧?” 越炘满是神秘的压低声,凑近道:“现在我也是听说而已,齐王府上上下下把消息藏的严实,生怕引起乱子,想来那位圣女大人会有出面的时候吧。” 虽说齐王因为书呆子跟太阴圣女有过不合,但是联盟关系应该没有这么容易瓦解。 更何况太阴祭司不会允许齐王彻底倒向太阳祭司,现在各方势力的较量徐徐展开,如果诸侯王族们的力量均衡被打破,越炘知道这既是危险亦是机会,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午后,张琬带着越炘的猜测,满怀期待的踏入屋院廊道,心间希望坏女人已经去忙碌别的事务! 奈何,张琬面上的灿烂笑容,在瞧见堂屋内静坐的一尊纤长玉身时,好心情骤然间消散干净。 巫史已经在命祭徒布膳,张琬精神萎靡的盘坐在一旁,视线打量捧着竹简的坏女人,完全看不出半点急切忙碌神色,反而悠闲的很。 难道越炘说的消息有假不成! 忽地,坏女人抬眸而来,精准的迎上张琬的探究目光,那双沉静眸间并不冷漠,反而因映衬屋外撒落的金灿光辉,而染上柔和微光,轻轻道:“好看么?” 张琬回神,尴尬的面上发热,很显然没想到坏女人误会自己意图,却也不好多说,只得配合颔首,恭顺的应:“嗯。” 论样貌,坏女人自是国都之内风华绝代的圣洁美人。 论心肠,坏女人亦是国都之内首屈一指的暴戾狠人。 闻声,秦婵颇为满意少女的乖巧回应,美目似春枝招展般轻弯,清润嗓音透着愉悦的出声:“既然琬儿这么喜欢,那就准许多看一会吧。” 其实秦婵对于旁人的注视目光,多是忽略不计,不过想到少女亮晶晶眼眸里满是自己,心里觉得有趣。 张琬无言以对的沉默,目光看着毫不谦虚的坏女人,她今日是一身素白透着淡绿的长裳,其间是细密繁纹,宛若一株生长在布满瘴气山林里的清丽仙草,幽美静谧。 诚然,张琬实在不能违心说坏女人不好看。 相反,坏女人就是长的太好看,所以才总是让人忘记她的无情无义,她的手段狠断。 幸好,张琬没有完全被迷失心智,连忙收敛心神的问:“我听说齐王因禾玉宝镜而痴傻,阿贞姐姐知道这事么?” 如果坏女人不知,那越炘说的可能真是假消息! 秦婵端坐饮茶,动作微顿,目光带着些许探究打量少女,淡然道:“琬儿倒是消息灵通,此事我亦是刚得知不久。” “早间我听越炘提及才知晓,本来以为是道听途说呢。” “看来琬儿跟她关系很不错。” 话语说的清浅,坏女人面目间亦没有多少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句,可是落在张琬耳间,分明别有深意。 张琬目光探究的看着坏女人那幽深墨眸,并无所获,只能直白的问:“阿贞姐姐什么意思啊?” 秦婵缓缓放下茶盏,并未看少女无辜模样,其实亦不明白自己先前的怪异,神情如常的应:“没什么意思,用膳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生硬的结束话题,让张琬都没机会再探究的多问几句。 堂屋内变得极为安静,张琬给坏女人布菜添汤,而后自顾用膳,严苛遵守着少说话多吃饭的保命秘诀! 不多时,一顿膳食结束,巫史撤下碗碟,张琬饮着茶水,心里并不打算多待。 坏女人却忽然没头没尾的出声:“琬儿觉得越炘长的好看吗?” 张琬偏头茫然的看着坏女人玉白面颊,秀美眉目间无风无雨颇有一种温和柔顺的假象,而清丽绝尘的气质更稍稍掩盖她的阴狠毒辣,喉间咽下茶水,诚恳的应:“挺好看的吧。” 其实张琬对于人的样貌,并不都特别上心观察,更不会分类比较。 现下细想,越炘的五官,鲜明而锐利,身量亦是高挑。 而真要张琬具体分类的话,大抵只有好看和寻常,至于丑陋二字,张琬觉得以此形容旁人实在有些太过伤人。 闻声,秦婵轻挑蛾眉,眉目显露危险,不急不缓的又道:“那越炘比我相比,谁更好看?” 语出,一股寒风冲撞而来,张琬倒吸了口冷气,视线瞅着屋外明艳天气,暗想坏女人真是比天气还要变化无常啊。 这下张琬再傻再迟钝,小心脏亦已经悬到嗓子眼,虽然不知坏女人因何缘故变化气场,但还是毫不犹豫的出声:“当然是阿贞姐姐,阿贞姐姐是最好看的。” 虽然话语说的是事实,但是张琬莫名有种自己在欺骗坏女人的怪异感觉。 因而对于坏女人的审视目光,张琬心间有些忐忑不安。 坏女人的性情异于常人,但是她可一点都不好骗,反正张琬对自己没有半点信心! 此时的秦婵视线落在少女拘谨不安的面容,她的那双熠熠生辉的明眸,完全暴露出所有心思。 其实秦婵有些不太满意少女如此战战兢兢的反应。 可是想到少女都已经说自己是最好看,而且她并没有对自己忤逆不顺,已经做的很好了。 半晌,当张琬都以为自己要完蛋时,坏女人宛若雨过天晴般敛去目光,转而问:“原来如此,不知琬儿想知道禾玉宝镜的来历么?” 这话里用词是询问,语气却不是,张琬明显感觉坏女人的好兴致,颔首配合的回应:“想。” 现在必须赶紧转移坏女人的心思,否则自己的小命难保呀! “禾玉宝镜是一位禾氏女子制作的玉鉴,古称禾玉宝鉴,传闻禾姓女子样貌丑陋,所以并非用此物来照自己的样貌。” “既然她不照镜子,那做来干嘛?” 张琬听起来觉得有些怪怪的,目光看着坏女人,却见她墨眸晕染诡异涟漪,不紧不慢道:“世人都沉迷美丽的皮囊样貌,而此女子因样貌丑陋承受许多厌恶目光,她便心存报复制作这么一块具有诅咒巫术般的宝镜,使得见者如遇恶鬼般惊吓离魂。” 语落,张琬莫名觉得坏女人话里似乎有话的样子! “这、未免太过玄乎了吧。”张琬置疑的嘟囔出声。 “古籍之中如此记载,兴许是有些夸大其词,不过亦证明此物确实有使人惊厥离魂之症,可见是由特殊之物制作,琬儿当小心才是。”秦婵看着少女好奇目光意味深长道。 张琬一听,甚至觉得这都不是暗示,简直就是摆在明面,只得顺从问:“我小心什么?” 反正自己对禾玉宝镜没有半分兴趣,随旁的人去争好了。 按理自己应该不太可能牵扯到风波吧。 “若是琬儿太过沉迷容貌感官的欢愉,便容易被挟制心神,更是稍有不慎就会付出生命代价。” “啊、我有这么严重吗?!” 语毕,张琬很是怀疑的看着坏女人,心想自己至多就是喜欢观赏好看的事物而已。 若真是以貌取人,自己就不会对坏女人这么抵触逃避。 对此,秦婵目光很是柔和的细细打量少女青涩面颊,仿佛端详美玉,话语却如刀刻般锋利道:“琬儿这等青春年岁正是心性定力不足之时,而越炘行为太过纨绔浪荡,所以有些丑话必须要说在前头,以免琬儿往后犯错受罚。” 虽然秦婵不舍少女受到损伤,但这都是基于她讨自己喜欢的乖巧和干净。 若是秦婵知晓少女行为不检,那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这话说的张琬有些懵,完全没有想到坏女人仍旧惦记着越炘,甚至一副觉得自己会跟着她学坏的样子。 张琬目光看向极为正经的坏女人,欲言又止,想要解释,却又无从说起。 毕竟坏女人亦不见得会相信,而且她兴许只是不希望自己把名声弄的像越炘那般狼藉不堪,并非真切在意。 从张琬听闻关于众人对于坏女人的形象用语来看。 坏女人是天赋异禀的王朝圣女,就像光洁而纯净的天上明月。 王朝里无论平头百姓或王公贵族,无疑都把坏女人当成崇敬仰望的存在。 而自己作为跟坏女人有联姻之约的人,若是传出坏名声,很显然就是在玷污坏女人的名望。 思量至此,张琬惜命的点头,乖巧应:“嗯。” 如果是前年的张琬,或许还会无知无畏的试一试,期盼着坏女人会气急败坏的取消婚约。 可如今张琬完全不敢忤逆坏女人的命令,因为她若不高兴,真会往死里处罚自己! 大抵是张琬应的积极,坏女人面色缓和些许,便又自顾道:“关于禾玉宝镜还有另一种传闻,据说它是天外灵物,兴许还与朝暮术有关,传闻月光之下可以折射想要窥测的古今过往。” 张琬没想竟然会听到朝暮术,半信半疑的出声:“真有如此神奇吗?” “谁知道呢,我不曾亲眼见过,自是不信。”秦婵视线迎上少女亮晶晶的圆眸,禁不住打趣,“不过大多数人都会出现离魂之症丧命,若琬儿涉险中招,恐怕更是令人堪忧啊。” 语出,张琬对此很是无语,目光迎上坏女人那如月光撒落池水般映衬银斑的秀美眉眼,颇为怨念的弱弱道:“我只是问问而已,才不会犯傻。” 禾玉宝镜既然如此凶险,张琬绝对不要牵扯其中! 见此,秦婵溢出清灵浅笑,玉白面颊亦变得更柔和,颔首低眉间,温婉可人,清润嗓音里透着笑似是裹着蜜般应:“琬儿能有自知之明再好不过,所以越炘若再提及此事,切记不要听信动作。” 上回少女跟越炘出逃祭庙的事,秦婵可没有忘记。 张琬眨着眼,明明坏女人还是先前的谈话语调,自己却听出坏女人话语中的微妙转变,暗自惊诧。 不得不承认坏女人的声音一点都不逊色她的样貌,清润中透着冷冽,却又偶尔会带着些许冰镇荔枝的清新甘甜。 当然,并不会让人觉得甜腻,相反因着夹杂冰冷寒气,具有别样的滋味。 不过没想到坏女人会怀疑越炘别有心思,张琬的印象里她们好像没有多少往来的样子。 “嗯,但是越炘她应该不是坏人吧?”张琬觉得坏女人肯定知晓更多事情,便有意询问。 “这就要看琬儿的坏是如何定义,若是以我当坏女人为准则,越炘大抵并不坏吧。”秦婵话语很轻,看似随意,用词却比尖刀还要锐利,目光投落过去,颇有几分等待回应的意味。 “额、这个……”张琬怎么都没想到坏女人一句话就给自己整这么一个难题。 唉,自己为什么要多嘴跟坏女人讨论坏的定义呢? 这,不是引火烧身嘛! 张琬悻悻的弯起嘴角,试图卖笑蒙混过关,心虚的应:“那都是去年的旧事,阿贞姐姐不如翻过篇吧。” 不得不说,坏女人的记性是真的可怕啊。 对此,秦婵神情自若,蛾眉螓首,玉白面颊不见多少变化,美目无声注视少女带着讨好的娇憨笑容,薄唇微抿,掩饰笑意,故作矜持的缓和应:“好。” 这般就原谅少女的不敬冒犯言语,自己会不会太溺爱她了。 如此一想,秦婵美目压低,凝视少女白净娇俏面容,指腹细细摩suo茶盏,便又补充道: “不过,琬儿若是再让我听到那三个字,可就要重重处罚。” “明、明白……” 张琬听到坏女人咬字无比清晰的话语,面上神情险些绷不住,只觉得颇有一幅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既视感。 看来自己往后睡觉都要更加小心,否则若是一不小心就说梦话,搞不好直接就魂归西天! 如此一想,张琬心间忌惮坏女人的狠断手段,暗自感慨活着真难啊。 此时,巫史穿过廊道进入堂内,极为恭敬道:“圣女,齐王女在外求见。” 闻声,张琬不禁好奇,莫非是因为齐王被禾玉宝镜弄的失了魂,所以齐颖来求助么? 按照越炘先前的推测,再加上张琬亦曾从齐锌口中知道齐王跟太阴祭司来往密切。 哪怕年前齐王因为坏女人没能成功刁难自己和母亲,想来她应该会出手相救吧。 寂静处,坏女人悠闲饮着茶盏,面上无动于衷,美目低垂,那细密眼睫投落的暗影,尽显疏离冷淡。 让张琬觉得坏女人特别像一尊无情无义的玉菩萨,她眉眼神态里不见半分柔和,只有无尽的漠然,无动于衷。 这跟张琬去年见坏女人跟齐颖亲昵往来时的举止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没空。”片刻,坏女人声音平静的说出两个字。 “遵令。”巫史迅速会意,自会去补充推辞之语,随即退离。 整间堂屋里只有张琬满脸懵懂,心想坏女人现在怎么看都不像没空的样子啊? 许是张琬打量目光明显,坏女人似柳叶般薄唇轻抿,别有风情,嗓音透着揶揄的询问:“琬儿如此看着做甚?” 张琬稍稍收敛目光,以免又被坏女人当成好色之徒,很是正经应:“难道阿贞姐姐不帮忙吗?” 秦婵的薄唇幅度归于平整,美目不惑中带着探究,凝望着少女坦诚面容,出声:“琬儿为何觉得我会帮齐颖救齐王?” 这话张琬没有立即应声,细想了想,方才回答:“因为齐王是太阴祭司的盟友,齐颖又跟阿贞姐姐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本来想说关系匪浅,但是想到坏女人无情无义没有心,说不定对齐颖亦是玩弄,所以张琬才说的含糊。 见此,秦婵眉眼神色变暗,面上却并没有透露更多心思,语气轻慢道:“母亲的盟友可不止齐王,而同我往来交谈的王女皇女亦不计其数,若是人人都以此来寻求求助,岂不显得廉价?” 这话说的哪怕不是当事人,张琬都觉得有几分被锐利薄剑刺穿心口的感觉,想来若是齐颖亲耳听到怕是会碎成渣。 张琬不禁替齐颖感到一丝丝的可怜,当然更可怜的倒霉蛋,绝对是自己无疑。 坏女人的心这么冷硬如铁,张琬不敢想象自己以后若是遭了厌恶,大抵坏女人都不会让巫史有通报的机会。 所以张琬果断收拾心里的复杂情绪,暗想早点被坏女人厌恶避讳似乎也不错呢。 齐颖她现在至少可以脱离苦海,而自己呢,还得费劲浮在深不见底的幽潭,一边担心会被淹死,一边又看不到上岸的尽头。 “嗯,说的是呢。”张琬应声,随即陷入自怨自艾的愁绪,神态模样有些木讷,因而并未注意到坏女人眉眼里的期许与不可察觉的失落。 秦婵以为少女会高兴,结果她却反应平平,心间觉得无趣,不禁陷入反思。 少女表现的言语似乎并没有问题,难道是自己出了问题么?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言语,堂屋外晴天朗日,尘光透过窗棂落入内里,光阴流转变化。 春夏交接,温度渐而回升,祭庙枝叶间花团锦簇,蝉鸣声此起彼伏,张琬亦更换轻便夏裳。 祭庙马场内,张琬穿戴护膝用具,掌心牵着马驹,驰骋其间,分外畅快,没想余光瞥见一道人影,有些惊讶与提防。 王女齐锌面色不大好的上前,张琬下意识以为对方要来找茬,掌心搭在身侧佩剑,余光瞥向不远处随行的太阴祭徒们。 这等众目睽睽之下,她应该不至于昏了头的袭击自己吧。 “你、想干嘛?”张琬被盯得实在不适出声。 “我想求你,方便借一步说话吗?”齐锌话语说的认真,眉目间带着祈求的意味。 对此,张琬有些警惕,不敢大意,视线打量齐锌,下马出声:“你有话就直说吧。” 若是等自己离开随行祭徒,齐锌就出手偷袭,那岂不是上当了! 见此,齐锌抿了抿唇,下定决心般的出声:“我母亲的病需要太阴圣女出面,你若是能帮忙,可以提任何要求。” 张琬意外的看着齐锌,一时犹豫不决,谨慎道:“这事我恐怕帮不了你。” 坏女人那尊玉菩萨,哪里是自己能够请动出山,真是不知齐锌怎么突然如此看得起自己。 “可你身上的物件都是太阴圣女的圣物,总归比我和长姐说话有用,求你了!” “我、我只能试试,你别抱太大期望,再说那禾玉宝镜古怪的很,兴许真没有医治办法呢。” 张琬对于齐锌虽然没什么好感,但是并不想趁机落井下石,只能尽力而为。 不多时,张琬踏步回到屋院,却并未在堂内见到坏女人。 “圣女呢?” “回小王女,圣女在闺阁之内。” 张琬有些意外,坏女人竟然会午睡,因今日回来的早,还不到晚膳时辰,便踏步去沐浴,顺带琢磨说辞。 上回坏女人明显对救治齐王没有半点心思,恐怕很难呢。 从浴房出来的张琬,双手掌心捧着长巾擦拭发尾,仍旧有些不知如何劝导,脚下踩着木屐,心神分散的进入内室。 没想却见坏女人端坐在榻旁,她的神情紧张中透着局促,美目直直看了过来,仿佛在看不干净的东西。 此时不干净的张琬,当下顿步,心惊的出声:“我打扰阿贞姐姐休息了吗?” 这眼神真是不太好惹啊。 说罢,张琬都已经打算退离内室避避风头。 坏女人却已经收敛眉目之间的警惕不悦,招手缓和道:“没事,过来吧。” 张琬迟疑的踏步走近,眼见坏女人接过长巾要替自己擦发,便顺从坐在一旁,心间仍旧觉得怪异。 刚才坏女人一个人在屋内悄悄的做什么呢? 那等反应简直就跟被抓奸一样紧迫危险的感觉。 不对,应该说比抓奸更要严肃危急,毕竟坏女人从不掩饰她的那些情人。 张琬思绪纷飞,禁不住好奇的问:“刚才阿贞姐姐在做什么?” 那原本捧着长巾的素白掌心微微停顿动作,而后又恢复如常,嗓音平缓的应:“没什么。” 因着背对动作,张琬看不到坏女人的神情,更是无法察觉端倪,心间却更觉诡异。 首先坏女人就不是一个贪睡的人,再者睡觉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事。 再来坏女人回应的含糊,她甚至都没有寻个借口,真是古怪啊。 张琬稍稍偏动脖颈,有意看向坏女人,她此时的衣着发饰一丝不苟,面上没有半点残留睡态,完全不像刚醒之人。 两人离得近,坏女人自然亦知道张琬的目光,却并未避讳,指腹拨弄湿漉漉的发丝,垂眸凝望的唤:“今日琬儿回来有些早,莫非有事?” 语出,张琬心间咯噔,暗想自己还没看出坏女人的秘密,怎么就被她一眼就看穿了呢?! “否则琬儿怎么傻看着我不说话呢?”坏女人神情已经不见先前半分僵硬,完全掌握主动的再次出声。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阿贞姐姐好看极了。”张琬熟能生巧的应付坏女人问话,暗想只要夸夸,总没大错! 这可是张琬在生死边缘徘徊钻研出的救命大法。 语落,坏女人果然没有怀疑,葱白指腹却捏住的后颈,指腹透着皮肉停在骨节,力道很轻的按动,颇有把玩姿态,悠悠道:“今日琬儿这么乖,莫不是犯了错?” 张琬从话语里感觉不到半点坏女人不高兴,可是这动作实在有些瘆人。 总有一种坏女人会随时偷袭拧断自己脖颈的不详预感! 难道坏女人突然不喜欢听夸夸的话语啦? 第67章 暮色时分,天际晚霞透着血色般光辉,轻飘飘的透过窗棂落进幽深内室,渲染着诡异的红。 张琬清晰感受到坏女人那骨关分明的指腹,正在自己脆弱后颈凸起的小骨按动,力道轻缓规律不容忽视,紧张的吞咽了下干涩喉间,嗓音尽可能**的应:“没、没有,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阿贞姐姐不喜欢听吗?” 语毕,张琬试图偏头不动声色的避开坏女人近乎挟制拿捏的动作。 没想,坏女人忽地将整只修长手臂自身后环住张琬肩侧,随即揽近距离,如此亲昵,却彻底禁锢自由。 坏女人周身馥郁冷香笼罩张琬鼻间,呼吸吐纳之间,完全由不得半分抗拒,宛如摄人心魂的妖术。 清冽嗓音似雪枝般簌簌招展般发出冰冷清灵碰撞声,幽幽回响深谷,别有一番韵味,喃喃道:“琬儿,明年才及笄,却已经如此善于取悦之语,真是不妥。” 话语,满是批评教导的意味。 动作,分明是欣然接受的意思。 张琬被坏女人言不由衷的反应,弄得茫然,却不敢偏头,因为此时自己被坏女人手臂圈禁动作,恍惚间,竟然升起两人仿佛是世上最亲密之人的错觉。 明明只是相差四岁而已,自己平时亦称呼姐姐,但坏女人很显然从来没把自己当成邻家小妹。 所以张琬以为坏女人只把自己当成她逗趣解闷的小玩意。 坏女人高兴,会多几分耐心,若不高兴,便弃之如敝履,反正心里绝没有半点不舍。 可现下坏女人忽然提及自己及笄之年的时日,好似颇有几分上心在意的假象。 而且坏女人很少会如此主动示好,她仿佛像是卸了些力,头颅低垂,身段慵懒依偎自己,无声处,连落在耳旁的呼吸都分外清晰。 这一瞬间张琬想到以前曾看过古画中两只仙鹤交颈而立的画面,想来此时自己和坏女人亦不过如此吧。 难道坏女人真的准备以后跟自己完成婚约么? 及笄之年,张琬可以随同母亲参政管事,亦可以开始商议准备婚事,虽然会更忙,但是也多了几分自由的机会。 如此一想,张琬心里稍稍燃起些希望,恭顺配合的应:“阿贞姐姐说的是,以后琬儿会慎言。” 不管坏女人心思怎么想,张琬反正都顺着她,总归不会出大错。 至于婚约,张琬相信坏女人的喜欢,根本熬不到那么久! 语落,张琬却感觉坏女人手臂微微束紧力道,心一下悬了起来。 救命,自己都这么逆来顺受,坏女人怎么还如此善变啊! 张琬整个身形紧绷之时,坏女人的力道却没有再继续加重。 倏忽之间,坏女人彻底松开环顾的手臂,颇为冷淡的拉开身姿,距离间泾渭分明,完全不见先前半分亲近姿态。 “呵,原来琬儿只是在对我巧言令色么。”秦婵话语说的很轻,仿佛一阵冷风般稍纵即逝,却凝结晶莹霜露。 本以为少女是真心表露对于自己皮囊的喜欢,就像她喜欢颜色靓丽的衣物,色彩斑斓的珠石,以及那些艳丽夺目的花草。 可秦婵没想到少女只是在恭维讨好,而自己竟然毫无察觉,反而信以为真,心间满是挫败。 “什么?”张琬还没有从劫后余生中回过神,禁不住冻的打颤,困惑道。 语落,坏女人没有回答,更没有继续替自己擦拭长发,她犹如冷硬寒光的一处冰山,先前的亲近姿态,只是一瞬的错觉。 张琬目光打量的看向坏女人清丽脱俗的玉白面颊,满是溢于言表的不悦,心间摸不着思绪,软声唤:“阿贞姐姐不喜欢取悦之语,琬儿会改的,怎么还不高兴?” 闻声,秦婵虚虚的抬眸,其间的冷冽目光就像冰刺一般锋利,淡漠道:“琬儿是怕惹我不高兴受罚,所以才如此言语乖顺讨好么?” 讨好,若不被戳破时,自是效果最佳。 反之,就会陷入张琬此时的尴尬处境。 承认吧,正常人都会恼火,谁会不期望被真心相待呢。 否认吧,坏女人她又不傻,绝对不会信,说不定更生气。 思量至此,张琬诚实的应:“嗯,阿贞姐姐不也希望我这样乖顺的吗?” 自己忤逆反驳会遭受惩罚,乖顺遵从才能幸免于难,这本来就是坏女人对自己的要求。 所以哪怕有虚假不实,自己亦是没得办法,坏女人她可一点都不无辜。 语毕,坏女人没有再说话,她只是轻轻一笑,颇为意味深长。 这笑声像是冰泉冷冽,像幽雾虚无,更像薄刃锋利,总之不像正常的笑! “可琬儿实在是演技拙劣,一点都不讨喜呢。”秦婵慢悠悠的出声,美目间只有无尽的黑暗,纤长指腹轻抬,素手捧住少女一截湿漉漉的发丝,绵软而潮湿,就像湖中新生的墨黑水草,任其缠绕指腹,黑与白纠缠不清。 明明少女说的并没有错,但是秦婵更觉心口不畅,简直像极她上回给自己造成的不快。 无形无色的气,自己没有办法控制,但是对于少女的控制,秦婵绝对不会任由她再次消失眼前。 哪怕亲手将其溺毙掌心,秦婵亦不打算就此放过少女。 “那、那我再努力吧。”张琬实在猜不透坏女人的阴森心思,本以为她会发怒,结果却只是冷笑。 这世上想来没有人会比坏女人更加喜怒无常,谁能有她演技精湛呢。 假如骗人是一门技术活,坏女人恐怕已经是炉火纯青的祖师奶奶,而自己连山下门槛都跨不过去,所以张琬很有自知之明。 语落无声,窗棂处的霞光悄无声息的散退,室内的暗色将两人身影变得模糊不清。 浓黑如墨的夜幕间,烛火摇曳,屋檐下银灯光辉照落廊道,又到捕获飞蛾小虫的时节。 堂屋桌前膳食陈列,除却些许进食动作,再无旁的声响。 而此时的张琬,毫不夸张的说,连喝汤的汤匙都恨不得直接塞进嘴里,饮尽消声! 巫史更是察觉到太阴圣女的冷寂骇人,鼻尖呼气都不敢发声,目光瞥向同样小心翼翼的小王女,心间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 从来没有人能让喜怒不形于色的太阴圣女如此反复无常,最重要的是小王女竟然次次都毫发无损。 上回还魂蛊解药,巫史都以为这位小王女要丧命,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忽地,那向来食不言寝不语的太阴圣女,沉沉出声:“今日张琬的日常行程册目呈上来。” “遵令。”巫史心中诧异,却不敢怠慢。 随即巫史*去向今日随行祭徒取来册目,双手恭敬奉上竹简,暗想太阴圣女如今气势真是一点都不逊色太阴祭司。 小王女却还能安之若素的进食,真是气度不凡啊。 而毫不知被敬佩的张琬,其实早已经停止品尝美味软糯蹄花的动作,圆眸睁大看向翻动竹简册目的坏女人,满是困惑。 自己就在坏女人面前,难道有事不能直接问嘛? 半晌,秦婵将卷动展开的竹简放置一旁,美目注视少女,不知该说风平浪静,还是死寂沉沉,薄唇轻启道:“王女齐锌的请求,琬儿怎么还不趁机游说?” “咳、咳咳!”张琬没想到坏女人言语如此直白,更没料到那些太阴祭徒耳朵这般敏锐。 马场那么嘈杂的地方,她们竟然都能听的这么清楚! 张琬当即呛得面红耳赤,有些难受,圆眸微微泛红,眼角漫出些许刺激的泪花,痛苦二字溢于言表。 果然食不言寝不语是有道理的啊! “琬儿这么慌张狼狈,可不是惹人喜欢的样子。”坏女人掌心递着一方素白绣帕,微蹙眉的冷冷道。 “若不是阿贞姐姐突然出声问话,我才不会这样窘迫。”张琬接过绣帕擦拭小嘴,而后饮着茶水缓和喉间不适,颇为怨念的应声。 对此,坏女人视若无睹,蛾眉轻挑,神态自若,很是理直气壮。 张琬见好就收的没有过多追究罪责,思索的坦白道:“不过今日齐锌是想找我美言几句,希望能请阿贞姐姐出面救治她母亲齐王的病症。” “那琬儿如何回答她?” “我没敢向齐锌保证,毕竟禾玉宝镜那么诡异危险,也许阿贞姐姐都不一定有办法呢。” 张琬觉得自己回答的非常不错,目光一看,坏女人神色却没有缓和,心间咯噔。 难道坏女人不满意自己的回答? 秦婵察觉少女忐忑不安的目光,视线看了过去,眸间神色复杂,却并没有再多说,淡漠道:“用膳吧。” 难道少女这就忘记齐颖上回要自己毁婚背约? 又或者,少女本就不在意跟自己的婚约,所以她才会毫无紧迫危急? 很显然,无论是哪一种答案,秦婵都已经不想询问,以免自己心口没来由的发疼。 语落,堂屋内恢复先前的静默无声,除了张琬忐忑不安的心跳,它仍旧沉浸危险问答的余波未平。 张琬恍惚的看着碗碟里的美味蹄花,只觉是自己最后一顿,不免有些食之无味。 然而,出乎张琬意料,坏女人在次日早早离开屋院,而且接连数日都没有回来,仿佛赌气一般的感觉。 夏日的炎热随着临近午日节,渐而越发令人难以忍受。 早间蓬勃热意像蒸笼里的热气般笼罩国都,课室里的许多人都没有什么精神。 越炘一幅懒洋啷当的骄慢姿态,抬手撑额,碎碎念叨:“这天气就该喝杯酸梅冰饮才舒坦啊。” 张琬执笔摘抄着授课巫史教授的祭文,应声:“你小心闹肚子吧。” “放心,我没有你这么脆弱。”越炘不客气的笑道,目光机敏的看向课室外廊道,那些护卫书呆子的太阴祭徒们,有意压低声,“最近太阴圣女替齐王治离魂症,情况如何了?” “我不知道。”张琬若不是从越炘听说,其实都没料到坏女人竟然会真的去医治齐王。 明明先前坏女人还是一幅见死不救的冷淡模样。 而齐颖更是被拒门不见,最后只得是齐锌来求助自己,可见坏女人有多么绝情。 哪怕曾经做过一段情人,坏女人若是对其厌弃,恐怕就算死在眼前,她都不会抬动凉薄眼眸。 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冰美人,应该不可能因为自己的话而去救治齐王吧? 越炘目光打量书呆子出神面貌,瞧着倒不像撒谎的神态,极其细声的问:“那你就不担心吗?” 张琬顿笔,偏头看向越炘,疑惑的出声:“担心什么?” “太阴祭司和太阴圣女跟齐王往来密切,陛下肯定亦是有所提防,你作为皇室血脉,若一旦遭遇变故,恐怕两头不讨好啊。” “除非陛下亲令废止联姻婚约,否则我一个无权无势的亲王之女能怎么办?” 越炘见书呆子认命般的模样,眼眸狡黠,转动的出声:“其实若是齐王医治失败,或许你就可以保全自己以及你母亲。” 张琬闻声,心生讶异,视线看向越炘,竟觉几分陌生,迟疑道:“这其中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 “你想啊,若是齐王改朝换代登基称帝,皇族众人必定会被清洗干净,你尚且还有太阴圣女倚仗,可你母亲是当朝太宰,又跟齐王明面不合,将来绝对不可能幸免于难。”越炘很是耐心的抽丝剥茧分析道,当然其中亦包藏自己的谋划心思。 数百年来诸侯王族势力日渐强盛,却又各怀鬼胎。 若想要不被吞噬兼并,弱小者必须要联盟。 越氏在诸侯五王之中排名较低,哪怕依附太阴祭司亦不会多受重视。 而齐王势力太过强盛,若是由着如此,往后逐个击破,只是时间问题。 “你说的有道理。”张琬若有所思的应声,虽然怀疑越炘目的,但是更担心母亲和自己的将来。 坏女人是一个心性无常之人,自己说不定哪日就被舍弃。 更何况想救助母亲于危难,坏女人明显是靠不住的。 可是自己要怎么才能避免齐王的得势报复呢? 救治病情是自己向坏女人开的口,现下出尔反尔,张琬扪心自问有些做不到。 而且坏女人并不是个好游说的主,她已经有一阵不回祭庙,想来医治过程并不简单,自己也许可以观望一二。 夕阳西下,火红光亮摇曳散射,热浪威力不减,树木枝叶蔫巴巴的低垂,让张琬有些心神烦躁,并未注意屋檐下的银灯。 从一侧小门自顾进入浴房,张琬抬手解衣,赤身踏进浴桶,并未注意到隔壁内里有人。 待张琬整个人赤条条浸润在浴桶热水,耳旁迟缓的听到簌簌水声,困惑探头,眼露惊诧! 所谓浴房,其实是当初坏女人推自己的大水池和以及几处沐药汤和更衣室组成的小院,可谓是奢华至极。 因而张琬并不知自己常沐浴浸泡的这间小室,以前是坏女人沐药汤的小室之一,其间各处相隔的只有一道道扇门,并无更多的隐密。 这时张琬整个人浸润在氤氲雾气的热水,脑袋搭在木桶边沿,全然不知自己白净脸颊烙下红印痕迹,耳旁细听,暗自猜想对面是不是坏女人回来了。 张琬的猜想,很快在对面清浅熟悉的脚步声以及那道越发清晰的颀长迤逦身影得到验证。 不过,慌乱紧随而来,相隔的扇门轻推开时,腾升潮湿的温热水雾中陡然透进一道凌厉冷气,竟然驱散盛夏的炎热,增添些许凉快。 可张琬已经没有心思纳凉,双手下意识护主身前,而后又慌张的抬手遮住眼睛,最后手忙脚乱的惊呼:“啊、啊!” 热雾缭绕处的内里,浴桶地面水花飞溅,那微弱的烛火都仿佛被惊的瑟瑟摇曳,光影掠动变化。 此时一人如同惊弓之鸟般颤动,另一人却如玉山般岿然不动,美目扬兮,甚至有几分翘首以盼的趣味。 “琬儿这么大声就不怕外边的人误会么?” “唔!” 闻声,张琬连忙探手捂住唇间,眼眸看向水雾中那道清冷身影,只见坏女人乌黑长发被整洁盘在脑后,更显得她五官精致典雅,美目如漆,温顺美丽。 可坏女人身上只穿着仅用丝带轻束的薄纱,松垮随意,露出不少白皙光滑肌肤,其间能隐隐窥测身前些许弧度,实在是放浪不检点! 怎么会有人把禁欲清冷与放浪情念两者违和而奇妙的揉碎在一身呢! 张琬连忙移开眼,清脆嗓音忍着羞耻与恼怒,不解的唤:“阿贞姐姐怎么还不把衣物穿好?” 秦婵见少女娇气般质询姿态,像极张牙舞爪的小猫儿,微挑眉,语气不紧不慢道:“午日节临近,自是沐浴药汤的时节,更何况相比之下,琬儿才是无礼不得体吧。” 数日不见,少女这就不认主了么? 话语中的某些字眼,说教意味极其浓郁,张琬更觉坏女人蛮不讲理,偏头不满的解释:“可我是在沐浴,哪有穿衣的?” 说话间,张琬整个人都快沉进浴桶,若不是为了换气说话,恨不得淹没自己脑袋,而坏女人则是如仙鹤般长身玉立,对比之下,很显然气势上就输了大截。 不过坏女人却令人意外的没有多说什么,她抬动纤纤玉手合上身后扇门,脚下踩着木屐,迈步走近而来,气势凌人。 见此,张琬想起上回她要淹死自己的事,而此时小室又距离水池不远,更是惧怕! 张琬顿时蔫巴巴的没了气势,磕巴的出声:“你、你想干嘛!” 难道坏女人气不过要动手杀人灭口? 语落,坏女人仍旧没有回应,却顿步,推开右侧另一道扇门,迈步踏入其中,关闭扇门,徒留一道纤瘦身影,颇为无奈道:“我都说是来沐药浴,琬儿莫非痴傻了不成?” 话语很轻,并没有不悦,反倒有浓烈的调侃,语调末梢甚至有浅浅轻笑意味,宛若湖中涟漪晕染深远。 这分明就是戏弄得逞的趣味笑声! 张琬通红着脸,正欲辩解说理,没想却透过扇门看见坏女人正解衣的身影动作,连忙移开目光,嗫嚅出声:“我哪知道这里的房间四通八达,简直跟迷宫一样。” 语落,那边水声细碎的悄然响起,坏女人窈窕身影已然不见,许是已经进入药汤浴桶了吧。 四周突然落得安静,水雾缭绕,热意上涌,张琬想起先前,更是窘迫的厉害,掌心拧紧帕巾,只想赶快收拾离开! 没想,坏女人那方却似是响起低沉淡冽笑声,随即便听到回味般的话语唤:“刚才琬儿的叫声,还真是令人悦耳。” 张琬深吸了口气,决定充耳不闻,掌心更加用力的拧着帕巾,恨不得这样对付坏女人才解气! 半晌,坏女人又缓慢的出声:“前些时日本是有些不喜琬儿的言行,现下就勉为其难原谅琬儿吧。” 许是沐浴缘故坏女人的声音微哑,更因潮湿水雾以及封闭小室原因,让她的话语声听起来格外的温柔绵软,好似一位大度宽容的和善美人。 可张琬却听的一脸懵逼,自己怎么就让坏女人不喜了? 坏女人,她真是不可理喻! “对了,琬儿想知道齐王离魂症治的如何吗?” “齐王怎么样了?” 张琬一时没忍住送上门的钩,直直咬住,出声问询。 那边的坏女人慵懒呼出长气,而后不紧不慢的出声:“除非我能够知道禾玉宝镜造成病症的原因,否则很难对症治疗,琬儿听到会觉得失望吗?” 这一个问题猛地抛过来时,张琬警惕的眨巴眼,小心谨慎道:“不会。” 更准确的说还有一丝庆幸,坏女人治不好齐王,那么皇族就少了强劲对手,兴许就能避免改朝换代,而张琬亦能和母亲安然存活啦! 闻声,坏女人似是颇为疑惑,连带温润声音亦恢复原本清冷,正经的询问:“琬儿为什么不会?” 张琬当然不好说出真实心思,只得欲言又止的出声:“因为每个人都有做不好的事,阿贞姐姐又不是神仙,不必苛责,尽力就好,若换作我说不定会不明药理的直接把齐王治死了呢。” 巫医,是张琬在王朝祭祀礼制之下唯一真心尊敬的人。 救死扶伤,多么不容易啊。 语落,坏女人那方又溢出一阵轻笑,如冰泉涌动,自是好听,不过让张琬有些莫名其妙。 刚才的话,自己明明那么认真正经,哪里令人好笑了? “可是母亲已经在命人全力找寻禾玉宝镜,到时我要亲自目视验证,琬儿会关心我吗?”坏女人很是寻常语气的询问危险话语。 禾玉宝镜,能让见者惊厥离魂,坏女人她竟一点都不避讳么? 因而张琬并没有立即回答问话,而是询问:“难道阿贞姐姐不害怕吗?” 没想坏女人却习以为常的轻松回应:“害怕什么?” “当然是有生命危险啊,禾玉宝镜不是很恐怖的嘛?” “母亲命令如此,生死由不得我,更何况害怕又有何用?” 这话说的张琬陷入沉默,这熟悉的感觉,真是像极去年坏女人要献祭河神的时候。 坏女人对于她母亲太阴祭司有着近乎毫无反抗的顺从。 大抵坏女人亦是如此要求自己的吧。 如此一想,张琬突然觉得坏女人对自己其实算不错。 毕竟太阴祭司有什么危险都让坏女人去冒险,而坏女人却基本不让自己替她涉险。 当然殉葬除外,所以可能最后的结局,坏女人她会直接弄死自己一并入葬吧。 正当张琬陷入头疼时,坏女人却又再次说出先前的问话,颇为执拗道:“所以琬儿会关心我吗?” 明明隔着扇门以及氤氲水雾,现下看不到坏女人的面目神情,张琬却觉得她此时的神情一定是异常认真专注。 而且张琬甚至可以想象坏女人那秀美而锋利的清冽眉眼,说不定此时正隔着扇门幽幽的注视自己一举一动呢。 如此一想,张琬冷不防哆嗦的回神,连忙制止脑袋里的骇人画面。 不过说起来,这回坏女人好像又用错了词。 怎么看都是担心二字更贴切吧。 当然张琬此时已经不愿纠结字眼多提,颔首出声:“会的。” 如果坏女人真被禾玉宝镜弄的痴傻离魂,张琬自是不会对她置之不理。 当然前提是坏女人不会直接弄死自己,否则张琬觉得自己离她远些更安全! 语落,坏女人忽地没了声,近乎销声匿迹般的沉静,好似已经不存在一般死寂。 这让张琬非常困惑以及好奇坏女人此时的反应,偏头试图细听动静,结果却连水声都察觉不到,只好再次出声:“不过我还是希望阿贞姐姐不要用性命冒险,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 这回坏女人很快应声:“没有,因为禾玉宝镜太过神秘,若是不能接触,恐怕不行。” “好吧,但禾玉宝镜不是已经在齐王之手吗?”张琬收敛复杂心神,觉察话语其中有不对劲,便询问。 “据说齐王在独自窥测禾玉宝镜之后,它就不翼而飞了。”坏女人声音平缓的就像涓涓细流般轻柔应道。 让张琬听的有些晕乎乎,甚至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否则怎么会觉得坏女人声音听起来有种青涩柳枝拂摆的错觉呢。 张琬整个人泡在浴桶掩饰着奇怪,唇间吐着泡泡,分散心神,含糊不清的嘀咕:“难道禾玉宝镜有脚会跑不成?” 这近乎腹诽的话声音非常微弱,张琬其实没打算说给坏女人听见。 可扇门对面的坏女人,却仿佛时刻注意动静,竟然听的格外清楚,清润话音带着笑意,揶揄道:“傻,当然是有人取走禾玉宝镜,物件怎么会长脚跑呢。” 张琬面热,耳间听坏女人还有心思笑话自己,不知该敬佩勇敢,还是赞叹狠断,这人真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啊。 那自己担心坏女人的性命,会不会有些太多余? “哎,既然有人能拿走禾玉宝镜,那她是不是就不受影响啊?”张琬脑袋灵光一闪,激动出声。 “是,而且我怀疑对方故意要害齐王中招。”坏女人却对此反应平平,好似早就有所预判,淡然应。 张琬一听,更觉疑云密布,满眼止不住探究的问询:“既然故意谋害齐王,怎么又留她性命?” 现在弄出如此动静,对方到底是什么意图呢? 而且这回的事件跟去年的乱象似乎有所不同,不禁怀疑到底是不是同一人所为。 “或许,对方还有新的计划吧。”坏女人似是沉思的应声,随即缓缓起身,扇门投影里清晰露出一道毫无遮掩的玲珑身形,“琬儿沐浴别太久,早些出来吧。” 张琬连忙避开目光,生怕坏女人会直接推开扇门,坦诚相待,耳尖泛红的应:“嗯,知道。” 语落,坏女人却推开另一道扇门,径直离开。 “呼!”张琬心有余悸的呼出长气应声。 天际暮色朦胧,明月初现,屋院银灯随风摇摆发出清灵干脆声响,稍稍驱散燥热。 堂屋内里碗盏陈列其间,张琬乖巧进食,眼睛一刻都不敢去看坏女人,生怕浮现脑袋里先前那过于刺激的一幕。 张琬小口尝着爽口嫩滑的青芽,心间很是纳闷人与人的诧异。 坏女人的饮食清淡均衡,并不贪食口腹之欲,那她怎么能拥有的如此魅惑身段呢? 反观自己,张琬觉得除却身量抽条些许,别处并没有多少变化。 “今年水榭里的莲花开了么?”坏女人忽然没头没尾的缓声询问。 “我还没去看,不知道呢。”张琬不明所以的茫然应道。 坏女人见此,眉眼有些意外,语气淡淡道:“看来琬儿的喜欢并不长久呢。” 张琬咀嚼米饭的动作停顿,险些咬到舌尖,圆眸探究的看向坏女人玉白面颊,其间并没有什么情绪,更是疑惑的很。 请问,莲花开了没有跟长情有什么关系?! “怎么,琬儿不认同么?”坏女人迎上探究目光直白询问。 “没有。”张琬摇头应声,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想顺从总没大错。 语落,坏女人蛾眉微蹙,眸间颇有审视意味,薄唇抿紧,狐疑道:“那琬儿先前说会关心我,往后又能维持到几时呢?” 这话一出,张琬被惊的措手不及,舌尖被咬的生疼,圆眸满是无辜的看向一本正经的坏女人,只觉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古怪! 这般打哑迷般的谈话,实在让张琬有些防不胜防。 唉,难道她就不能有话直说坦诚些嘛?! 第68章 烈日炎炎,热浪翻滚,水榭池面映衬斑驳金光,其间一叶轻舟徐行。 而舟上有位身着绯色华服的娇俏少女,此时正不惧炎热的张望繁绿莲叶丛,好似寻觅着什么般探究神色。 那少女生的一对月牙弯眉,又有一双灿烂夺目星眸,澄澈透亮,光照下熠熠生辉。 少女原本有些苍白病色的面颊,因晒得泛起一层薄薄胭脂红晕,反倒比花团更显娇艳动人。 张琬圆眸聚精会神的看着这些盛开的莲花,粉嫩樱唇微抿紧,眉目略微苦恼,嘀咕道:“哎,不知借花献佛有没有用呢。” 许久,张琬终于在众多娇嫩莲花中,找寻到一株亭亭玉立的高洁莲花,颇为相称坏女人的清傲风姿。 于是张琬便请巫史帮忙连同根系一并取出,自己亦挽起宽袖小心护住花枝,生怕莲花就此受损凋敝,因而都没注意自己衣物沾染水色淤泥。 巫史于一旁命祭徒划桨,眼露困惑的打量怀里护着莲花面容青春朝气的小王女,犹豫唤:“既是喜爱莲花,大可直接摘花,您怎么还要连根茎淤泥都一并麻烦挖走?” 若非这小王女性情向来宽和,其实巫史亦不敢多嘴询问缘由。 张琬被晒得面颊微微发烫,有些不太舒服,回神应:“若只是摘花,它很快就会死去,所以我想连同根系淤泥一并带走,或许能养活很久,想来圣女亦能多赏一会呢。” 虽然张琬还没有养活过植物,但是坏女人很会养护,所以多问问,应该没问题。 坏女人上回亲自问莲花绽放与否,张琬觉得她以前说不喜欢,或许只是逞强吧。 闻声,巫史心间意外小王女对一株莲花都能如此善良细腻,暗想若是与其她高门贵女结亲,想来必定亦是一桩美满姻缘。 可惜太阴圣女从来都不是爱花惜物之人,小王女的心思怕是要被辜负了。 待让巫史等人抬动瓷缸入堂屋,张琬特意挑处窗棂能够透进光亮的位置,满意道:“此处甚好,诸位辛劳,请去休息吧。” “是。”巫史示意祭徒们退离堂屋,自顾奉茶添香,并未打扰小王女的兴致。 张琬目光围着光洁莲花,观赏好一会,方才端起茶水饮用解渴,询问:“今日圣女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巫史停顿动作恭敬道:“先前祭徒通报,圣女早已经回闺阁内里。” 闻声,张琬隐隐觉得这话听的有些耳熟,偏头疑惑的出声:“圣女近来似乎常待在闺阁么?” “是。”巫史并未迟疑的应道。 “那闺阁里有没有服侍身侧的祭徒?”张琬并不想错估敌情,很是谨慎问询。 巫史摇头,其实亦觉得太阴圣女近来常独处闺阁内里似乎在有意隐瞒事情。 不过很显然这些并非巫史可以肆意探听。 张琬见巫史如此应答,方才确定自己猜测并未有差错,坏女人一个人在闺阁内里肯定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而且这件坏事自己不能知道,就连巫史祭徒们亦不行,真是稀奇啊。 张琬独自盘坐在席团饮着茶,虽然心间止不住好奇,却没有再多问。 巫史不免意外小王女的镇定反应,难道她真就不想知晓太阴圣女在做什么秘密之事? 堂屋内一时无声,张琬察觉到巫史目光,便收敛心神道:“那就不必叨扰圣女,我先看些书,今日晚膳迟些无妨,你且去忙吧。” 见此,巫史掩饰讶异,颔首应:“是。” 看来小王女真是没有半分探听的心思。 待脚步声远,张琬探手翻动关于照养花卉的竹简,看的很是认真。 至于坏女人到底在做什么坏事,张琬想起上回无意间撞见时,那危险不好惹的凌厉目光,当然不会问,而且也不敢问! 窗棂处的光影微妙变化,而那株原本静谧绽放的莲花,在暮色时分悄然闭合花瓣,藏匿暗色之中。 张琬埋头翻看竹简,齿间念念有词道:“没想到养花这么复杂呢。” 语落,巫史同祭徒们入堂屋内里掌灯,张琬抬眸看见外边有祭徒在屋檐下悬挂精美银灯,便知坏女人要来了。 不多时,一道颀长清丽身影跃入眼帘,衣袂飘飘,步履轻移,坏女人如明月照人般沉静娴雅,赏心悦目。 待坏女人轻身落坐在主座,张琬眨眼间收回心神,掌心亦收起竹简,不再多看坏女人。 巫史已然命人备膳,堂屋内多道身形有条不紊的行进,一时之间沉寂而肃穆。 对此,张琬多少习惯巫史祭徒们的行事严谨,视线一心落在美味菜肴,以免不小心被坏女人的皮囊迷惑心神。 忽地,张琬看到呈上一道熟悉的雪白奶羹,眼眸微亮,坏女人的饮食习惯里基本不怎么出现奶质食物。 汤匙轻碰,张琬小口尝着奶羹,惊讶之情溢于言表,禁不住叹道:“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厨娘手艺呀。” 这香甜滑嫩的奶羹味道跟老嬷嬷熬煮的近乎一模一样。 闻声,秦婵目光看向嗜甜的少女,视线落在她微微泛白的唇角,像极偷吃小猫儿,话语里不禁透着的悠闲,缓缓出声:“是么,两者相比琬儿觉得哪处更合心意?” 这话问的相当尖锐锋利,张琬艰难咽下滑嫩香腻的奶羹,目光看向坏女人心平气和的秀美眉眼,只恨自己不是个哑巴! “其实细品之下并没有那么相似,我觉得各有各的好吧。” “那琬儿不如详说何为各有各的好?” 张琬深吸了口气,只觉坏女人来者不善,分明存心不让自己安分用膳,端水恐怕是不可能,只得直白般:“阿贞姐姐的厨娘奶羹做工精致用料上等,不过府里的老嬷嬷会更熟悉我的甜度喜好,心意不同。” 所以言外之意,若非要选的话,张琬当然是选老嬷嬷! 既然坏女人非要考验刁难自己,张琬才不愿意让她满意顺心。 然而,坏女人却并未不悦,她反而饶有趣味的喃喃道:“原来如此么。” 语毕,坏女人没有再多说,张琬意外之余松了口气,执筷尝着其它菜肴,决定不再发出任何感慨。 半晌,张琬正尝着一块吸满汤汁的豆腐,耳旁却听到坏女人似是压抑不住的轻笑。 张琬目光茫然的探望过去,只见坏女人弯眉抿唇低笑,连她那清冷玉白面颊,亦增添亲切和善之美,仿佛金灿光亮照落在晶莹冰雪散发温润和煦光泽,颇为不真实。 但是张琬必须承认,坏女人的笑,非常具有蛊惑人心的美丽。 “阿贞姐姐笑什么?”张琬见坏女人如此柔美姿态,禁不住心神恍惚的主动问询。 很显然张琬忘记自己在一柱香前,才下定决心再也不主动跟坏女人言语。 秦婵稍稍收敛眸间如雾般淡笑,清润嗓音恢复些许镇定,语调散漫而调侃的出声:“琬儿竟然连同一人制作的奶羹都能品尝出如此不同的心意,实在有趣。” 语落,张琬迟缓的反应过来,圆眸不可置信的看向坏女人,心间先前的那些幻想顿时烟消云散,面红耳赤的厉害! 原来这奶羹竟然真是老嬷嬷做的么? 所以坏女人她是故意在试探自己看笑话! “我翻阅过巫史关于琬儿日常饮食记录,才知如此年岁竟还偏好奶羹,便派人让亲王府老嬷嬷熬煮取来品尝,没想还能有意料之外的收获。”秦婵目光看向少女羞红的脸颊,很是满意的说着。 而张琬对于坏女人的打趣目光,只能暗自咬牙视而不见,若是再理坏女人,自己就是小狗! 这顿晚膳用的艰难险阻,夜间热意未退,张琬已经不想睡在屋院内室。 当然并非仅仅因为热,更重要的是不想听坏女人的取笑! 所以张琬便向巫史提出要今夜去水榭纳凉休息。 巫史闻声,并未立即动作,而是偏头张望高座的太阴圣女,等候指令。 “那就去准备吧。”秦婵欣然应声。 “遵令。”巫史不敢怠慢动作,立即着人收整水榭。 堂屋内一时落得安静,张琬偏头不去看坏女人,目光落在廊道银灯吸引的那些飞虫,只觉可气又可怜。 当然并不只是为这些即将死亡的飞虫,还有对于将来一眼看到头的自己。 越炘说得对,祭司力量若是跟诸侯王族联盟,一旦改朝换代,皇族就岌岌可危。 而自己一个亲王之女的下场,大抵就像那句古话。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自己跟坏女人是天然不同的立场,或许应该找个机会向母亲询问变故处境。 既然母亲是当朝太宰,那一定是坚定的皇族拥护者,想来并不会任由祭司和诸侯王族力量独大。 不管事态如何,将来若有冲突,张琬肯定是要随同母亲阵线。 至于坏女人,恐怕亦是无条件遵守她母亲太阴祭司的计划吧。 正当张琬思绪陷入繁杂时,坏女人忽地嗓音轻轻出声:“怎么,琬儿还在生气不成?” 这话语里与其说是关心,倒不如说是疑惑,以及一些轻慢不耐的意味。 张琬摇头,极为恭顺姿态的应:“没有。” 自己的生气在坏女人看来,大抵不会是威胁,反而是一种看杂耍般的戏谑居多吧。 “那就好,明天是午日节,国都河道会有龙舟,琬儿要一道出祭庙游玩吗?” “今日我只晒了会日头就有些不适,现在天太热,还是算了吧。” 张琬觉得坏女人的邀请,只是随口一说,因为她就不像喜欢热闹的人。 再来,张琬因为先前戏弄,心里也不想跟坏女人一块出去游玩。 坏女人想一出是一出,心思狡诈,到时只会变成自己被坏女人无情玩弄! 反正张琬现在对于坏女人,已经是草木皆兵,处处提防。 见此,秦婵没有再多说,视线打量着少女面颊,蹙眉出声:“既然琬儿这么虚弱,怎么不让巫史通报?” 这话里的责怪意味很是明显,张琬不想让巫史她们受累,连忙摇头应:“没什么,只是我一时兴起去采莲,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 本就是退避的借口而已,谁想到坏女人这么当真啊。 可坏女人神情并没有缓和,抬手的动作更是不容置疑,随即纤长指腹搭在张琬腕间,沉默诊脉。 半晌,秦婵方才舒展眉头,视线轻转看向那方瓷坛莲花,蛾眉轻挑,神情不太满意道:“何必费力挖这么一株莲花,又不是珍惜之物,留之无用。” 张琬很是无语,心想坏女人不会这么快就忘记对自己的诘问了吧? “阿贞姐姐曾询问莲花是否绽放,我这才去挖一株莲花便于鉴赏,难道忘了么?”张琬瞧着坏女人不善目光,心间担心坏女人真会命人把自己好不容易寻来的莲花给扔掉,方才解释。 语毕,秦婵神情微变,美目间浮现疑惑,转而看向真诚模样的少女,狐疑出声:“真的?” 自从上回少女直白承认她的乖顺言语是讨好,秦婵心里就像是蒙上看不见摸不起的薄膜,很是不顺。 偏生秦婵亦说不清道不明,却下意识不再希望少女说那些讨好话语。 可现在少女突然说是因为自己才去挖一株莲花观赏,实在让秦婵困惑不解。 自己,何曾说过让少女去养一株莲花? 秦婵反复思量确认自己没有说过类似话语。 所以只能是脑袋犯傻的少女,她会错自己话意了吧。 张琬还不知坏女人给自己安上犯傻的帽子,乖巧颔首,哪怕不明白坏女人为何茫然困惑。 不过张琬还是补充道:“我翻过不少花卉竹简,若照养的好,瓷坛的莲花能养的很久,所以阿贞姐姐不必担心。” 虽然张琬不懂为何坏女人会把莲花和长情联想一处。 但是张琬可以先照着坏女人的要求依样画葫芦,生搬硬套,反正不就是莲花嘛,自己养着就是。 总归让坏女人寻不到错,自己也能过得舒坦些吧。 语落,秦婵并没有立即应声,而是将*幽深目光在莲花与少女之间来换移动,薄唇翕动,缓和道:“既然是琬儿一片心意,那就养着吧。” 语落,秦婵收回所有目光,既不看莲花也不看少女,美目低垂,遮掩其间浓郁笑意。 世上怎么会有人像少女这么傻呢? 自己那时提及莲花,并不是真关切莲花,谁想少女会如此有趣,竟然想长久养着莲花来回应自己的诘问。 可惜若是表露笑意,大抵少女又要羞赧的面红耳赤,思量至此,秦婵只能颔首不语,故作冷淡姿态。 张琬无声瞧着坏女人如此沉静诡异神态,她那眼睫因垂眸而更显得纤长稠密,其间投落暗影疏淡,让人看不透半分心神。 一时张琬不知坏女人是喜是怒,只能寄望坏女人言出守信,至少不要像去年那般直接把满池的莲花斩草除根。 很快,巫史入内汇报水榭打理妥当,张琬便以沐浴为由告离,暗想坏女人大抵并不想住水榭,今夜自己应当不会再遇到坎坷了吧! 不多时,张琬离开廊道,巫史听着脚步声远,本是安静等待吩咐。 没想那端坐如玉的太阴圣女,缓缓起身,踏步径直走向瓷坛莲花。 堂屋内灯盏照的明亮,却照不清太阴圣女眉眼神态,巫史随从行进在圣女的不远处,以便听候下令吩咐。 眼见太阴圣女探手伸向那闭合的花团,巫史心间暗叹可惜,小王女的心思怕是要不如意啊。 可太阴圣女的指腹只是停留在花苞,并未去折断花枝,唇角似是上扬变化,美目扬兮,清润嗓音一如往常,镇定道:“以后你来亲自照养这株莲花,每日禀告,务必将其养的长长久久才好。” 话语里温柔认真,甚至缓和些许太阴圣女周身浑然天成的冷冽寒雾。 巫史掩饰心间诧异,弯身颔首应:“遵令。” 待再欲细看太阴圣女神态时,却已经找寻不到那般缱绻笑意,玉白面颊只有泠然威望,不可越矩。 繁星闪烁,明月悬挂其间,蝉鸣声响彻夜幕。 盛夏的清晨,天在将亮未亮时,最是凉爽宜人。 薄日光亮散落水榭内里,热意袭来,矮榻上的少女微蹙眉,面颊染上细汗,乌黑发丝紊乱贴在脸侧颈后,很是不乖。 忽地阵阵微风徐徐而来,少女眉头舒展,而缠绕的那些发丝则正被纤纤玉手一根根的挽至耳后身侧,严谨而细致,不容有误。 许久,张琬朦胧醒来,水榭外面光亮通亮,眼眸刺激的微眯,耳旁却先行听到清润嗓音唤:“醒了?” 张琬微愣,翻转过身,视线落向坐在榻旁扇风的坏女人,直直迎上沉静眉眼,惊讶道:“阿贞姐姐什么时候来的?” 救命,自己睡的有这么死吗?! “大概快有半个时辰了吧。”坏女人神态之中没有半分不悦,难得温和耐心姿态。 “那阿贞姐姐怎么不叫我?”张琬一想到自己被坏女人盯半个时辰,不免担心自己说出什么梦话! 坏女人心情颇为愉悦道:“今天是午日节,祭庙无课,我就暂且允许琬儿贪睡一会吧。” 闻声,张琬撑坐起身,眼见坏女人不像生气,应该没有听到什么梦话,暗自松懈,低声嘟囔:“那琬儿多谢阿贞姐姐。” 虽然张琬觉得坏女人并没有这么好心,但客套话还是要说的。 毕竟坏女人都说允许二字,所以在她眼里显然是对自己的一种赏赐,那还不得谢恩。 正当张琬自顾下榻穿衣洗漱,坏女人的掌心却像是变戏法一般取出佩囊,神情自若道:“午日节都要佩戴药草佩囊,今日琬儿佩戴这个吧。” “嗯。”张琬见坏女人说的随意,便顺从的接过佩囊,视线瞥见其中小兔绣图,目光停留,不禁有些意外。 说起来,前年张琬在午日节也曾送过坏女人药草佩囊。 当时张琬撒娇卖俏的要并未透露身份的坏女人给自己也做一个有小兔绣图的佩囊。 虽然坏女人口头答应自己,但去年发生太多事,而且自己又跟她闹过多次不合受罚。 所以连张琬自己都已经忘记这个约定。 那无情无义的坏女人,她会记得么? 张琬视线落在佩囊细细打量,针线明显跟老嬷嬷和技法娴熟的婢奴们有所差距。 以坏女人的身份地位,她的衣食用度向来都是最好的规制。 更别提以坏女人的眼光,她送自己的物件,绝对不会这么寻常手艺。 除非这小兔佩囊是坏女人自己的手艺。 “怎么,不喜欢吗?”坏女人的声音仍旧透不出半分情绪,仿佛毫不在意般的问。 “没、没有。”张琬却觉得自己捧着一块烫手山芋,心有余悸的应声。 这要是自己粗心大意直言相告,大抵坏女人会直接弄死自己吧。 大清早就来这么一出,真刺激啊! 于是张琬果断系上佩囊,还不忘夸夸补充道:“药草佩囊挺好看,尤其是小兔绣图很可爱!” 对此,坏女人明显是满意,连带那锋利薄唇都微微的上扬,哪怕她掩饰的极好,亦有些明显,神态颇为傲然应:“这不算什么,以后会给琬儿更好的。” 若是旁人,张琬大抵会以为对方是在谦虚手艺。 但换作坏女人的话,张琬觉得她应该不会这么认为。 所以张琬难得没有顺从,而是坚定的应:“不用,这一个就挺好,我不要别的。” 虽然坏女人不主动提,自己可以当作不知情。 但是一想到坏女人这些时日偷偷摸摸独自绣佩囊,张琬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最重要的是张琬不会绣东西,所以如果坏女人往后要自己礼尚往来,那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见此,秦婵有些意外少女的坚定,探手轻触她戴在身侧的药草佩囊,低眉颔首,颇为温顺道:“既然这么喜欢的话,那就听琬儿的吧。” 秦婵觉得少女若是坚定的只对自己一人恭顺乖巧,哪怕是讨好亦心情愉悦,幽深眼眸浮现漩涡般注视少女,郑重出声:“琬儿要一直戴着它,并且以后不许再戴其它佩囊,可好?” 张琬瞧着坏女人精致侧颜,视线从她盈盈笑意美目,轻盈落在冷峻挺巧的琼鼻,最终停在她那明显上扬的薄唇,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开心,更是有些说不上来的心虚。 刚才的话会不会说的太浮夸虚假了些呀。 可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张琬不能再改口,因而只能昧着良心,颔首应:“好。” 仔细想想,坏女人这样的人,愿意花费时间给自己绣制药草佩囊,其实已经诚意满满。 哪怕小兔缝制的有些不太漂亮,但是真的很可爱,因而张琬心间默默忽略这一点点小瑕疵。 骄阳似火,国都祭庙内四处散发药香淡雾,午日节焚香挂艾以及沐药汤都是最常见的活动。 而张琬第一次有人整日陪同过午日节,就算不出去游玩,心间亦觉得温馨以及开心。 午时沐浴,巫史将各样小食粽陈列,张琬正要跟坏女人一道品尝食粽,没想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太阴祭司身旁的巫长史出现在水榭堂内,这人去年张琬就见过一回。 当初巫长史神色傲慢的带着祭卫软禁坏女人,让张琬印象深刻。 因为张琬还没见过有人敢如此不敬姿态对待坏女人。 于是张琬细细打量巫长史,虽是恭敬姿态,眉眼里却又藏不住阴险,视线落在她那佩戴青铜指具的左手,有些困惑。 如此奇怪物件是做什么用呢? “圣女,请您随属下去见太阴祭司商讨要事。” “知道。” 坏女人应的不曾犹豫,随后目光看了过来,轻声道:“今日失约,改日赔偿琬儿吧。” 张琬意外坏女人的温软话语,视线看着她欲起身离开,迟疑唤:“我可以等阿贞姐姐回来再尝食粽。” 难得有人陪同一块过节,张琬其实没有那么馋嘴。 可坏女人却淡然一笑,摇头应:“不必,恐怕会忙上好一阵子。” 见此,张琬心生不妙,猛地想起前些时日坏女人提及禾玉宝镜的危险,神情复杂,欲言又止道:“好吧,不过我会等阿贞姐姐安全回来,再告诉哪一种食粽最好吃。” 语落,坏女人目光带着打量意味的端详,半晌,方才颔首应:“好。” 很快,水榭内里陷入安静,满室的光亮充斥其间,更显空旷。 张琬心间有些恍惚,甚至觉得先前的相处,仿佛只是幻想。 难道真是找到禾玉宝镜,所以太阴祭司才让坏女人去检测探查? 张琬垂眸看着眼前各样形状的小食粽,并未去拆开粽叶品尝,心间有些复杂。 如果坏女人真出事的话,自己的婚约兴许就作废了呢。 虽然坏女人提及让自己殉葬,但是母亲肯定不会答应,所以还是有机会活着的吧。 一时之间张琬觉得自己大抵是跟坏女人待太久,所以心肠也变得狠毒。 明明刚才张琬还希望坏女人能够安全回来,现下却已经在思量怎么独自存活。 张琬抬手捧住身侧的小兔佩囊,心想坏女人或许不一定死亡,她可能只是会变得痴傻离魂呢。 如果只是那样的话,兴许并不是坏事,张琬不会选择毁婚,而是会静心照顾坏女人余生。 这是张琬答应坏女人的约定,有莲花为证。 不知觉间,黄昏日落,巫史入内掌灯,眼见小王女仍旧独身坐在席团,迟疑唤:“小王女可否要用晚膳?” 闻声,张琬眨眼回神,才发觉水榭内里夜色朦胧,更显孤寂幽深,摇头和善的应:“不用,这些小食粽就够吃了。” 这夜里坏女人真的没有回来,张琬便一个人吃光所有小食粽,最终得出一个艰难的评价。 粽子,还是肉馅的好吃,不过务必要适量食用,否则会有苦难言! 第69章 骄阳当空,无情曝晒大地万物,灼烧般气味弥漫在汹涌热浪之中,使人更是难以忍耐,精神萎靡不振。 祭铃声悠悠响起,蹴鞠场以及马场等空旷处大多空荡无人,很显然都畏惧天上毒日。 从廊道内穿过的张琬,双手提着书箱出课室,越炘面颊晒得恢复麦色,吊儿郎当的单手提着书箱晃悠不停,于一旁叽叽喳喳道:“这都过午日节整月,竟然还不见凉快,要命啊。” 张琬兴致平平的应声:“嗯,一晃眼都过了月余。” 可坏女人没有半点消息,巫史亦不曾多提,生死未卜,让人忐忑不安。 “哎,那位圣女大人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 闻声,越炘微挑眉,眸间陷入思索,暗想消息封锁的真是严密。 不多时,两人进入膳食署雅间准备用膳。 这会正是人多的时候,熙熙攘攘,内里又热气腾腾,各类冰饮无疑是众多王女心头之物。 越炘刚要向一祭徒吩咐时,没想对面两位王女却忽地争执不休,隐有动手之势。 “我们先点的梨浆和梅饮,为何送你们那处?” “怎么,要是不介意,我这半碗梅饮赏你如何?” 语毕,那王女面上笑意恶劣,掌心端起碗盏故意倒落在对方裙摆,轻蔑至极。 另一王女见此,火焰高涨,随即挥拳动作! 膳食署雅间不比堂食区域,其间往来者,多是有些身份来头的诸侯王女,大家都是各族捧在掌心的明珠,骄纵性情自是不遑多让。 当然汹涌热意亦使得众人都有些烦躁易怒,一时上头不知收敛。 劈哩叭啦间,对面雅间桌椅碗盏倒塌碎裂,满地狼藉,越炘探手撑下颌看热闹,渍渍叹声,满眼都是戏谑之意。 张琬没有越炘这么喜欢看热闹,不解道:“只是几杯茶饮而已,她们这样打闹动静,就不怕违规受罚?” 越炘稍微收敛些目光,偏头看向不谙世事的书呆子,无奈的叹出声:“这哪里是茶饮之争,这两位王女背后的母族多年不合,她们若是忍气吞声,只会被当做笑柄传诵,往后传到族中更是无光,可不得以牙还牙。” 哪怕是王亲贵族之女,亦有许多争权夺利之事。 大抵就算是继承皇位的皇女,恐怕都比不得书呆子舒坦安稳。 书呆子的亲王母族无与她争爵之人,而联姻妻族更是王朝权势滔天的祭司力量。 祭庙之内虽有众多流言蜚语,但那些人多是背后非议。 哪怕曾直面言语挑衅书呆子的齐小王女,亦不曾真动手撕破脸皮,何常不是避讳敬畏。 更别提去年还魂蛊解毒一事,皇室宗族以及皇女都献祭大半,本来越炘都以为书呆子性命不保。 谁想太阴圣女就这么及时且凑巧的研制解药,这若不是有心袒护,谁信啊。 当然书呆子跟那位太阴圣女的联姻,亦不全是好事,大抵相当于拜了尊玉菩萨吧。 正当越炘感慨书呆子到底是命好还是命坏时,一队太阳祭卫匆匆穿过廊道,森严林立,顿时周遭陷入安静。 那扭打的王女们各自退开,面上不复先前张扬,寂静中透着危险的意味。 张琬耳间的听到类似丝丝的奇特声响,颇为好奇探目观望,神情一怔! “堂堂诸侯王女竟在国都祭庙闹得如此难堪,真是放肆。”太阳圣女燕曦傲慢的踏入廊道出声,面上笑容不减,语气亦不重,却让人不敢大声呼气。 “圣女,这是她先动的手!”先前还傲气挑衅的王女,满是谦卑姿态。 “分明是你先不讲理夺人之物,还泼溅茶饮侮辱在先!”另一王女连忙出声驳斥。 太阳圣女燕曦目光鄙夷中透着散漫,悠悠出声:“来人,全部拿下按规矩处置,否则就该让人觉得祭庙是嬉闹儿戏之地!” “遵令!”祭卫手持兵刃,踏步动作。 其中一位王女还不死心,抬眸直视身着赤色衣裳美艳绝伦的太阳圣女,恭敬出声:“圣女,我母亲与太阳祭司素来交好啊。” 语落,那从太阳圣女燕曦手臂腾升而起的赤焰蛇,忽地发出威胁的警告,随即迅速窜向那王女。 “啊!”王女顿时吓得瘫到在地,面色发白,不敢再抬眸。 “祭庙是天下最神圣之地,还请王女慎言,否则法不容情。”太阳圣女燕曦掌心轻抬,赤焰蛇随即乖巧盘旋回到手臂,面上毫无怜惜的出声,暗想一个王女竟敢忤逆教导自己做事,真是不自量力。 “是、是……”见此,王女俯首颤抖的应声,没敢再多言半句。 眼见两位王女被祭卫强行挟制带走,周遭雅间的王女们早已恭顺跪姿,一片诚服。 太阳圣女燕曦抬手抚动挽在手臂的赤焰蛇,自是舒心。 忽地察觉一道余光窥视,太阳圣女燕曦眉头一皱,偏头看了过去。 赤焰蛇更是霎时变换身形,犹如弯弓一般锋利,蓄势待发,频频吐露蛇信子的声音,更是冰冷而危险。 此时的越炘早就机灵的盘旋躲避身形,暗想太阳圣女的热闹,除非自己想死,否则没必要掺和! 可书呆子却没有这么机敏,越炘反应过来,便想抬手去拉她时,很显然已经晚了。 “小王女,莫非有意见不成?” “没有。” 燕曦偏身看向正襟端坐的少女,数月不见,她如今身量抽条高挑不少,脸颊亦不再如过去那未曾褪去稚气般圆润,月眉星眸,玉鼻樱唇,倒是有几分娇美人姿色,眉目神态间亦不似旁人怯弱躲闪,沉稳而淡然。 竟然让燕曦觉得少女气质中有几分秦婵的影子。 对此,张琬若是能听到太阳圣女的心声,必定会如实相告,这都是坏女人的功劳。 但凡经历过坏女人喜怒无常的生死玩弄以及每日锋利言语的斡旋,想来没有人会毫无变化。 所以哪怕方才张琬看到太阳圣女手臂赤焰蛇袭击动作,心中大惊,面上却仍旧能掩饰七八分。 “这等雅间到底过于嘈杂,小王女不如换处,如何?”燕曦无视周围那些随行的太阴祭徒,堂而皇之的邀请。 少女是秦婵的联姻之妻,而且看起来秦婵对她颇有几分重视意味。 自己若是能得手玩弄一番,何乐而不为呢。 语落,越炘当即听出太阳圣女的花花心思,指腹扯着书呆子衣裳,暗自示意危险。 这书呆子怎么看都不可能斗过太阳圣女,到时还不得被拆骨入腹吃干抹净! 如果真发生此事,越炘根本不敢想象太阴圣女会如何处置报复。 张琬看向面上艳丽笑容的太阳圣女,只觉她比坏女人还要坏。 当初太阳圣女捆绑威胁不成,还害得自己差点献祭,现下准没安好心。 “多谢圣女关切,但是不必麻烦了。” “真是可惜,不过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燕曦视线落在少女桃玉面颊,心间倒也不急于一时,暗想太容易得手,反倒没意思,随即悠悠转身离开廊道。 待雅间之内恢复些许动静,祭徒们陆续往各处奉膳。 越炘探出身小心张望出声:“唉,早知就不该看这出热闹。” 张琬不解道:“怎么了?” “你、你……”越炘迎上书呆子满是纯洁的眼眸,欲言又止的咽下话语。 太阳圣女玩的那些太过肮脏,恐怕说出都会玷污书呆子的耳朵! 张琬疑惑的看着越炘一幅仿佛喉咙卡住石子般的反应,正欲询问时,忽地有一队祭徒鱼贯而入般奉膳。 案桌上很快陈列丰盛的菜肴以及茶饮,为首那赤灰衣袍的太阳巫史恭敬道:“这些是太阳圣女特意替小王女安置的菜样,还请慢用。” 语落,太阳巫史退离雅间,扇门亦随即合上。 张琬瞧着案桌之上的菜样,眼眸一亮,好多肉啊。 这是坏女人绝对不会给自己安置的膳食。 越炘则是面色沉重,连连摇头道:“完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啊!” 语落,越炘还欲再规劝书呆子,没想她已经执筷细细品尝切片酱鸭,好似很是喜欢的出声:“很香,你也尝尝吧。” “你、你就不好奇太阳圣女存着什么目的吗?” “我一没有权二没有钱,那位圣女能图我什么?” 越炘无言以对的看着书呆子白净娇俏的脸蛋,心想她心可真大啊!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越炘仰头喝着冰凉可口的蜜水,暗想就算太阳圣女有邪念,总不可能明面抢人。 哪怕不顾及书呆子是亲王之女,至少也要忌惮太阴圣女的手段吧。 可越炘没有想到流言蜚语并不会顾及太阴圣女,反而因为与太阴圣女相关,犹如烈火烹油般燃烧更加的旺盛。 时日辗转,盛夏热浪堆积到令人难以忍耐时,一场暴雨倾覆而下,很是突然。 猛烈的雨水冲刷屋瓦窗台发出嘈杂声响,连同课室长廊里都溅落不少雨水。 王女们聚集在廊道,大多在等待祭徒们送伞接送回住处。 当然张琬并不必急于一时,每日随行的太阴祭徒们自会准备妥当。 所以张琬只是舍不得短暂的凉快,因而站在高廊享受狂乱的风雨,鼻尖嗅到泥腥芳草气息,视线看向其下变小许多的人群,哪怕已经见过很多回,仍旧暗叹神奇。 忽地长廊之内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张琬以为是越炘,偏头一看,却是很久没见的王女齐颖。 齐颖周身显露着一种颓靡无力,就像溺水之人般的疲倦感觉,完全不复最初的温润风度。 两人无声对视,齐颖的沉默,更是让张琬摸不着头脑。 “请问齐王女找我有事吗?”张琬心里对于齐颖,其实远比那位皇长女张妤友好许多,因而才会主动出声。 当然更多的是觉得同病相怜,毕竟都是坏女人取悦的玩物。 “我来带你去齐王府见太阴圣女。”齐颖的话语很轻,眉目暗淡无光,像是不甘又像是挫败,情绪复杂。 张琬听到话语时,神情一怔,视线见齐颖如此神态,心生不妙! 难道坏女人真出了事么? 从祭庙出来的车马,匆匆行驶过国都街道,激烈的暴雨冲刷着马车,发出仿佛铁钉一般声响,让张琬越发心绪不宁。 前世从来没有听闻坏女人出过什么事故,以至于张琬现在都不知如何是好。 事情,实在发生的太突然了。 张琬神情紧绷的端坐其中,好不容易才思量出应对之策。 如果坏女人禁受不住禾玉宝镜的危害而重病,那自己去看她最后一面,便立即回亲王府争取逃避殉葬办法。 如果坏女人只是痴傻的话,那她的太阴圣女之位恐怕不保,而太阴祭司完全没有作为母亲半分的仁爱,恐怕会任其自生自灭。 那张琬就带坏女人回亲王府,总归是能照养她的衣食起居,保护她往后余生无忧无虑。 思绪落定时,车马亦稳稳停顿,张琬回神,弯身出马车,巫史撑着伞恭候,齐颖已在王府门旁。 齐王府修建的阔气豪华,深院宽室,廊道曲折,周遭雨水如帘布一般垂落,让张琬无暇关切其它。 不多时,随从巫史进入一处院门廊道,室门微闭,其间祭香味道却弥漫而来,让人心静中透着寒凉。 待张琬推门踏过门槛,才发觉巫史已经止步,而齐颖亦没有入内,眉目间浮现些许疑惑。 但是张琬没有多问,此处屋内里陈设远比不上祭庙内里富丽堂皇。 张琬绕过纱帘独自行进其中,哪怕已然有应对之策,心间仍旧忐忑不安。 忽地,张琬视线落在浮现眼前的一道熟悉身影时,心口都下意识惊吓的骤然紧缩,有些微微发疼! 这道纤长莲白身影完好无损的端坐其中,看起来没有半分异常。 只不过因为暴雨缘故,天色略微昏暗,而屋内此时又没有掌灯,所以坏女人看起来好像一缕缥缈白魂。 真是很容易被吓到。 “阿贞姐姐这么急的突然唤我来做什么?”张琬压下心间恐惧,心间松了口气,迈步上前询问。 话音未落,一柄短刀锋利的抵在张琬颈旁,冰冷的触感透过白嫩肌肤,仿佛顷刻间就能让涌动血脉就此凝结。 此时短刀手柄被一双素白纤长的玉手握住,而玉手的主人冷冽眉眼里满是陌生,连她玉白面颊亦显露不好惹的狠戾,让张琬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所以张琬几乎嗓音发颤的出声:“别、别杀我。” 语落,坏女人指尖的短刀轻移到张琬下颌,稍稍抬动姿势,细细观察,傲慢道:“谁是阿贞姐姐?” 这话问的张琬整个愣神,视线看向神情认真的坏女人,心想这是因禾玉宝镜而神志不清嘛?! 说出去,张琬自己都不信! 坏女人竟然连疯傻都这么具有欺骗性。 救命,坏女人哪里像是需要自己照顾啊,自己分明更需要保护才对! 张琬神情一怔的看着坏女人姣美面容,尽可能保持不慌不忙,冷静的应声:“阿贞姐姐是一个人名,所以你现在知道自己的名字吗?” 语落,坏女人眉眼轻眨,锐利尽收,葱白指腹缓慢移开短刀,并未应答的自顾道:“很好,现在她是我的代号,而你要护送我逃离这里,明白吗?” 话语的信息太过复杂抽象,张琬睁大圆眸不可思议的看向坏女人,掌心摸了摸颈部,幸好没有刺痛鲜血,方才艰难的颔首道:“大概明白的吧。” 完蛋,坏女人可能不记得她的身份,而且好像也不认识自己,所以齐颖是特意让自己来当倒霉蛋的吗? 难怪方才只让自己一个人入内,张琬对齐颖的友好度骤然急剧下降。 可惜张琬并不知道,其实齐颖恨不得替代自己来接近坏女人,所以纯粹是个误会。 而此时的坏女人,已经利索的起身,她掌心藏匿短刀,目光凌厉的巡视内里,蛾眉轻挑出声:“还不带路?” 张琬只得收敛心神,眼见坏女人一幅安排仆人跟班的孤傲模样,连忙起身动作,心想带坏女人离开不难,可是她要去哪呢? 外面这么大的暴雨,如果坏女人胡乱跑到别的地方,张琬觉得一定会很麻烦。 “你要去我家吗?”张琬看向坏女人陌生神态,试探的询问。 “不去。”坏女人已经走到门旁,目光警惕看向外边守候的人,掌心短刀好似随时要见血封喉。 张琬被坏女人一句话说的哑口无言,眼见她一幅要动手的模样,连忙出声:“这样吧,要不我去替你引开她们?” 坏女人偏头看了过来,其间没有怜悯,更没有半点感激,颇为冷淡道:“我就是想让你去引开那个人,她看的太严。” 额,听听,这说的简直不是人话嘛! 张琬深吸了口气忍住腹诽,配合出声:“王府门前有一辆马车,那是用来接应你,到时我们再一块汇合离开。” 说罢,张琬已经不想再听坏女人说出更伤人的话语。 随即张琬一幅慷慨就义的走出房门,实则毫不遮掩的同齐颖商量道:“圣女会乘坐马车离开王府,最好不要阻拦她。” 齐颖蹙眉道:“你怎么确定圣女不会逃出国都?” 对此,张琬很是无奈的却又不敢多说,因为此时坏女人的目光正像寒针一般盯着自己后脑勺,总感觉稍有不慎那柄短刀就能扎中自己的后脑勺,搞不好直接一命呜呼! “如果不听从的话,圣女马上就会用短刀出来厮杀,到时你可能会是第一目标。”张琬只能好心好意的直白提醒伤人言语。 毕竟不能光是自己一个人被坏女人无情伤害吧。 齐颖面色一变,掌心轻护住肩侧,眼露畏惧的妥协的应声:“好。” 漫天倾盆大雨之中,张琬拙劣的跑动廊道,以配合引开众人,呼吸不平,鼻尖嗅到雨水淡冽气息,脑袋里仍旧没能从坏女人已经痴傻中反应过来。 坏女人那么聪敏过人,她都能中禾玉宝镜的招,那往后该怎么治疗她的疯病呢。 看来自己元日年节的祈祷,一点作用都没用。 真不知王朝贵族百姓怎么还会深信不疑呢。 如此一番折腾,不知觉间暴雨减小许多,天际乌云散开,露出些许明媚金光。 张琬踏步出王府打算跟坏女人汇合,结果发现那么大一辆马车竟然不见了! 坏女人,这么不讲诚信的嘛?! 见此,齐颖连忙派人去搜寻,张琬亦撑着伞沿着街道行进,心间情绪复杂。 担心么,一想到坏女人竟然丢弃自己独自逃跑,顿时烟消云散。 生气么,可张琬想到坏女人已经失去记忆认知,兴许都不记得自己,哪还能计较呢。 黄昏日落,除却泥土屋瓦的残留湿润,早已看不出先前汹涌暴雨的半点迹象。 连带着热意亦缓慢回笼,霞光弥漫天际,张琬走的有些累,衣裳亦被细汗濡湿粘腻,狼狈不堪。 正当张琬还在走街串巷寻人时,巫史匆匆来报:“小王女,圣女回祭庙了。” 张琬正艰难抬动酸痛的腿脚,动作滑稽的停顿,不可置信道:“真的?” 巫史亦知晓小王女的惊讶,就连自己亦是暗自称奇,颔首低声应:“绝无虚假,所以请小王女速回吧。” 夜幕无声笼罩国都内里的屋舍楼阁,连同远处高台宫殿,亦淹没消失其中,不可窥测。 此时祭庙屋院里的张琬,脚下小心翼翼的进入堂屋,坏女人端坐其中,美目不悦道:“你再不回来奉膳,我可就生气了。” 张琬见坏女人毫无良心的冷淡模样,只得硬着头皮的提着食盒走近桌旁,探手陈列碗盏佳肴,目光打量的弱弱出声:“你要是先前等我一块离开,哪至于耽搁这么久。” “她们要困住的是我,兵分两路,才有胜算。”坏女人说的理直气壮,很显然对于先前背信弃义,不曾有半分愧疚。 “行,你说得都对,赶紧用膳吧。”张琬奉上玉筷,已经不愿跟坏女人争执。 今日真是忙的都要饿坏了。 终于一时之间落得安静,张琬一边给坏女人备菜,一边扒拉米饭,可谓是分身乏术。 反观之下,坏女人的进食姿态简直是文雅美观。 哪里像一个心智失常的样子啊。 没想,坏女人忽地执筷夹起一块排骨递进到张琬面前出声:“你尝尝。” 话语还算温和,执筷动作却已经快要强势塞进张琬的嘴里不可,分明就是不容拒绝。 不过看在坏女人愿意夹肉给自己吃的份上,就勉为其难的原谅她吧。 张琬只得咬住粉蒸排骨,含糊不清道:“好吃,怎么了?” 坏女人虽然喜好清淡口味,但是并非完全不吃肉类啊。 难道离魂失常连饮食喜好都大变不成。 “看来无毒,可食用。”说罢,坏女人方才自顾夹起一块安静食用。 语落,徒留满面神情僵硬的张琬,错愕的看着坏女人,心想她怎么比以前还要狠啊! 现在坏女人分明就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逃跑要自己做掩护,用膳要自己试毒,简直就是草菅人命! 思量至此,张琬先前还想照顾坏女人的心思,顷刻间,如同高楼般塌成一片灰土废墟。 果然坏女人真的没有心,她一切都只是利用自己而已。 张琬心思沮丧的埋头干饭,不愿再去关注坏女人半分。 可坏女人却并没有就此安分,她会让张琬布菜添饭盛汤,当然这些都是要试毒。 张琬发现坏女人虽然进食姿态从容慢条斯理,但是她比往日多食用不少份量。 难道坏女人今天比自己还饿么? 对此疑惑,张琬没有询问,一来是觉坏女人不会如实告知,二来是不想跟坏女人多说话,以免被气死。 待用膳过后,张琬探手收拾碗碟,决定趁机开溜! 反正现在屋院廊道都是巫史祭徒,坏女人明显是安全的。 从堂屋出来的张琬,只觉身心俱疲,目光看向巫史叮嘱道:“我去洗漱休息,你看紧些圣女吧。” 至少让自己今夜睡一个安生觉,明日再去找母亲商讨对策吧。 “是。”巫史恭敬应声。 夜幕深深*,巫史入堂屋,打算提醒太阴圣女歇息。 没想主座上的太阴圣女,却正站在那株莲花旁,神情间透着和煦而诡异的笑,话语却异常冷静的出声:以后你来亲自照养这株莲花,每日禀告,务必将其养的长长久久才好。” 对此,巫史莫名觉得话语很是耳熟,恭敬颔首应:“遵令。” 语落,太阴圣女回到高座命巫史准备竹简,静心翻阅,好似跟往常没有半分差别。 可巫史知道这些竹简前阵子太阴圣女才翻阅,因而更觉诡异。 太阴圣女的离魂并非常人那般明显的疯癫痴傻,兴许是因为多年来都不是依性而行,所以本就没有痴想惊悲,自然就算疯傻,亦是像一处白茫茫雪窟般冷幽畸形,不同寻常。 正当巫史想的后背发寒时,太阴圣女忽地出声:“她去哪了?” 巫史回神,目光掠过太阴圣女一眼,会意道:“小王女应当已经在水榭歇息了吧。” 说来称奇,太阴圣女自从中了禾玉宝镜的离魂症,据齐王女所言,她谁都不信,只要踏入屋内便会被伤,哪怕是太阴祭司的巫长史,亦险些丧命。 可太阴圣女却时常会念出小王女的乳名,哪怕偶有混淆称呼,但是却无法蒙混过关。 巫史觉得太阴圣女应该是清楚记得小王女的样貌,所以今日小王女才会毫发无损出屋,而不是血溅当场。 更别提太阴圣女已经数日不曾吃过旁人带的食物,可是小王女提的食盒之物,却是可以的。 想来太阴圣女是极其珍视小王女,甚至当成非同一般的存在吧。 正当巫史心间诸多感慨时,太阴圣女却起身道:“去水榭。” 夜深人静时,早就困倦疲乏的张琬,很快就在水榭睡了过去。 残月静悬,池面映衬些许冷白月光,投落屋内,满室清明。 巫史原本欲随行入内掌灯,太阴圣女却制止动作,蹙眉出声:“不许吵醒我的小兔子,退下。” 见此,巫史只得顿步,暗想但愿那位小王女不要被吓到吧。 夜灯晃动纱帘,水榭里的矮榻旁,静立一道清冷纤长身影,而后似柳枝轻弯,投落入矮榻,莲白衣裳层层叠叠,勾勒曼妙身姿。 原本熟睡的张琬并未有所察觉,直至觉得呼吸不畅,茫然睁开睡眼惺忪的眉眼,不可思议看到一张冷艳绝美的容貌,惊讶之余,便是无尽的恐慌。 “呼!”张琬还以为自己被坏女人掐住脖颈,没想却只是被捏住鼻,连忙张嘴呼吸,满是不可理喻的看着坏女人。 救命,坏女人她是要谋杀自己嘛! 可坏女人面上没有半点心虚,反而抬手轻捂住张琬的唇鼻,幸好力道并不重,低声唤:“琬儿别出声,我带你离开吧。” 语调里颇有几分亲切的意味,可说的话却是令人费解。 张琬眨巴着眼,当然不敢出声,因为担心坏女人会直接把自己捂死! “今日我看见一个同琬儿很像的少女,真是连我都险些被她们蒙骗了呢。”坏女人喃喃自语,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感慨。 对此,张琬很想说有没有可能,那人就是自己呢? 只是当张琬目光看向坏女人充斥着提防后怕的深邃眉眼时,忽然觉得她并非捉弄自己,而是真的在不安。 这种不安是正常时的坏女人,绝对不会露出的神态。 张琬心情复杂,一时消了些不高兴,小小声的唤:“那阿贞姐姐要带我去哪?” 坏女人微微卸力般依偎的躺在身侧,沉吟思索道:“国都之外有一处山庄,哪里没有多少人知晓,更没有能够闯进其中机关,琬儿跟我一道住在那里会更安全。” 闻声,张琬下意识抗拒,暗想自己真去荒山野岭的鬼地方。 到时坏女人就算把自己抛尸,恐怕母亲都找不到几块尸骸。 张琬只得犹豫的道:“可是我腿脚好疼,恐怕走不了那么远,要不阿贞姐姐先去避避风头吧。” 今日演戏逃跑,又到处找人,毫不夸张的说一天走完半年的路程。 所以张琬并不算撒谎,因为现在脚底还有几处红肿呢。 语落,坏女人微撑起身,掌心不再去捂张琬的嘴鼻,而是检查张琬的腿脚,蹙眉道:“难道她们对琬儿也出手了么?” 张琬听的是一脸茫然,只能含糊的颔首,心想坏女人咋比自己还会编排故事呢。 不过张琬心里有些好奇,坏女人指的她们是谁呢? 毕竟坏女人白日里一脸谁都不认识的淡漠样子,总感觉她心里应该没有记挂的人吧。 “她们是谁啊?” “很恐怖的坏人。” 这话应得张琬很是怀疑坏女人在敷衍自己。 可坏女人神情认真专注,指腹有一下没一下的按着张琬纤细小腿,试图减缓痛处,话语说的极其温柔道:“不过琬儿别怕,我会等琬儿休养痊愈,再另做计划。” 张琬听的都有些晕晕乎乎,若非小腿酸疼,恐怕真就被离魂失常的坏女人给拐跑不可。 不过张琬想到白日被坏女人用短刀抵住喉间,顿时意识清醒! 现在坏女人非常不对劲,搞不好白天的自己会有生命危险! 第70章 月夜深处,枝影摇曳,水榭里更显冷幽空寂,云层间皎洁银光照落矮榻处,让坏女人玉白面颊镀上柔光,甚至能看清她那颤动的纤长眼睫暗影变化,清冷疏淡。 张琬不敢大意,试图找寻坏女人藏匿那柄短刀的地方。 可坏女人此时双手都给自己揉捏酸疼小腿,力道轻柔,眉目温柔,完全不似要持刀杀人的狠戾模样。 “这么晚阿贞姐姐先休息吧。”张琬不想因自己的借口让坏女人真给自己按一宿的小腿。 “琬儿,我还不能睡,她们随时都会偷袭。”坏女人抬眸看了过来,满目坚定,更让那幽深执拗的眸间血丝瞧着分外明显。 若非坏女人天生丽质,其实张琬都看不太出她的憔悴。 张琬心间禁不住猜想,坏女人可能已经很久没有闭眼休息。 这样下去坏女人就算不疯魔,亦迟早会因衰竭疲倦而出事。 没有人,可以一直不睡觉,哪怕是坏女人,她以前每日最少也要睡两个时辰。 那禾玉宝镜的威力真是不容小觑,竟然让镇定自若的坏女人臆想到如此地步。 “现在水榭是安全的,所以阿贞姐姐陪我睡会吧。”张琬只能试图哄哄坏女人,哪怕不上当,至少闭着眼让紧绷的心弦放松片刻也是好的。 语落,坏女人稍微停顿揉捏动作,神情迟疑不决,半晌,方才半躺在榻旁,修长手臂圈住张琬,掌心轻拍,低声叹:“真拿琬儿没办法,这么大还要陪着哄睡么?” 闻声,张琬陷入沉默,目光看向坏女人一本正经的姣美面容,黑眸中仍旧透着神经质般的提防,心里更是困惑坏女人到底因为什么而如此失常。 张琬抬手伸向坏女人秀美而不安的眉眼,试图让她合上双眸,轻声唤:“阿贞姐姐要闭着眼才算陪睡。” 语落,坏女人并没有挣扎动作,她那细密纤长睫毛轻划过掌心,泛起痒,透露出她的拘谨不安,薄唇抿紧低声道:“琬儿别闹,她们随时会来的。” 张琬却没有顺从坏女人的话,目光看向少见显露害怕的坏女人,心里觉得奇怪有趣,身段微微靠近,试图让她安心,软声安抚道:“别怕,水榭没有坏人,否则阿贞姐姐怎么会回来找我呢?” 现在张琬想要知道坏女人离魂失常究竟有哪些缘故,逐一排查,哪怕不能医治,至少先保住自己的命。 “因为琬儿在水榭说过会等我安全回来,不是吗?”坏女人很是认真的应答,仿佛毫无异常的温顺姿态。 然而,唯一不对的是,那已经是近两个月前午日节的事。 张琬心间惊诧之余,又不禁有所触动,坏女人忘记混淆那么多人和事,却一字不落记得自己说过会等她。 难道记忆跟时间和地点有关系么? “琬儿,怎么不回答我?”坏女人微蹙眉,不安的唤。 张琬回神,轻移掌心,指腹揉动抚平坏女人的远山黛眉,细腻感受她娟秀眉骨的起伏变化,出声:“阿贞姐姐别怕,没有人会伤害你,琬儿可以保证。” 语落,坏女人并未得到安抚,反而抬动手,于黑暗之中落在张琬脸侧,骨节分明的指腹细细mo挲片刻,才得确认。 正当张琬疑惑时,坏女人随即用了些力道把自己按在她纤瘦肩窝,近乎依偎的姿态,语气却很是郑重,低声唤:“我不怕她们,可琬儿这么乖,所以不可以让她们再次伤害你。” 本来张琬有几分享受逗弄坏女人的趣味,因而没注意话语里的异常,更没想到她突然施气按倒自己,一时失去主导,颇为遗憾的唤:“可现在我没事啊,阿贞姐姐不信,可以检查。” 难道禾玉宝镜不仅能让记忆丧失头脑糊涂,还能出现幻觉不成? 坏女人不曾言语的垂眸看着张琬,葱白指腹轻搭在纤细颈侧,感受着脉搏,一手抚弄绵软长发,似是呢喃般的唤:“可她们会剥开琬儿的皮,而后用薄刃肢解血肉,所以必须要小心,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 话语说的清浅,张琬却因此禁不住胆怯的心颤,暗想坏女人说的她们,该不会是她自己吧? 除了坏女人,根本没有人会对自己干这么变态可怕的事! 如此一想,张琬下意识收起逗弄心思,奈何此时已经被禁锢动作,只能忐忑的望着坏女人。 忽地,坏女人的双目看向水榭别处,她的神情藏匿暗色难以分辨。 可坏女人手臂圈禁力道却越发重,张琬疼得禁不住倒抽了口气,询问:“阿贞姐姐怎么了?” “琬儿别出声,她们就藏在暗处窥视动静。”说话间,坏女人身形紧绷,仿佛如临大敌。 张琬跟着探目看向那方,除却几道纱帘投落的影子,什么都看不见,暗叹心惊。 原来禾玉宝镜真的会使人出现幻觉,这样下去坏女人迟早会撑不住的。 于是张琬目光转回到面目严肃的坏女人玉白面颊,视线落向她眼底的血丝,心情复杂,附和道:“那我们躲起来就不怕她们了。” 明明坏女人生气处罚自己时,手段那么狠,甚至想要淹死自己。 现下坏女人什么都不记得,按理今日她是有机会逃出国都,那样旁人兴许就再也找不到她。 可坏女人却忍着无尽的危险恐惧回到祭庙,只是因为记得自己在水榭说过会等她。 一个人的心思怎么可以既狡诈复杂,又单纯赤诚呢? “没用的,我已经试过许多法子,她们如影随形无孔不入。” “那阿贞姐姐不如用我的办法试试吧。” 语毕,张琬探手用薄毯裹住两人,最终没过脑袋,密不透风,仿若汪洋的孤岛,又似重生的丝茧,再无旁人。 蝉鸣水声风声等等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只余两人微弱的呼吸。 张琬看向近在眼前的坏女人,虽然模糊不清,却察觉到她发出茫然不惑的鼻音,暗自忍笑,抬手小心的覆盖在她的清冽美目,附耳道:“这是一个神奇阵法哦,现在只有阿贞姐姐找到我,别人都看不到,所以安心睡吧。” 对此,坏女人没有避讳张琬的动作,反而偏头尽可能的将前额贴近张琬侧脸,半信半疑的嗅闻,喃喃道:“只有我可以找到琬儿么,真好。” 此时夏日的炎热并未完全消退,哪怕白日的暴雨减缓些许热意。 可薄毯裹的太严实,而且坏女人离得很近,更是让呼出的热息都分外明显。 温热的,潮湿的,还有那熟悉的淡冽冷香,此时轻盈的撒落脸侧,像雨像风像雾,坏女人出乎意外的温顺。 虽然昏暗看不清,可张琬的触感和听觉却变得很是敏锐。 许久,张琬发觉掌心里的睫羽似是沉睡般静寂,连耳旁的呼吸声亦变得几不可闻,一切都变得安宁。 张琬不敢相信的仍旧保持姿势,直至自己迷迷糊糊陷入熟睡,脚都不敢踢开薄毯。 长夜无梦,天光破晓时,热意越发强烈,张琬艰难转动沉重眼皮,只觉自己像一块蒸熟的红薯,粘糊的很。 半晌,红薯的张琬彻底睁开眼,并未如往日般见到刺眼到令人不适的光亮。 因为覆盖的薄毯,缓和些许光亮,反而让张琬正好能够看清内里令人意外的景象。 此时坏女人仍旧沉浸的入睡,美目轻阖,气息绵长,似是困倦的很,没有半分察觉,仿佛一尊清冷玉菩萨。 只是现下这尊玉菩萨正近乎依偎于怀的亲昵动作,让张琬有种两人一体同生的亲密错觉。 见此,张琬没敢动作惊扰,手臂亦只能继续被她拽住,目光流转她上扬的眼角眉梢,就像那簌簌招展的晶莹雪枝,秀美而锋利,是一种带有泠然孤傲却又脆弱的美。 张琬难得有心思琢磨往后打算,本以为坏女人至多就是神智失常,谁想她却连正常的进食入睡,都变得谨慎多疑。 若这样长久下去,坏女人身体一定会变得很糟糕的。 如果自己能够解除禾玉宝镜引起离魂症的病状就好了。 半晌,水榭外更多的日光落在矮榻,张琬被晒得实在撑不住,方才小心探出薄毯露出红润面颊,呼吸清新空气。 张琬抬动仅剩一只可自由活动的手擦拭脸颊细汗,心里只想去沐浴更衣。 然而,还没等张琬再次探入薄毯,坏女人忽地撑起身,身姿如雪松挺拔,美目凌厉,散射而来。 张琬顿时感觉自己脖颈一凉,掌心抱住皱巴巴的薄毯,试图它能发挥盔甲一般的防护作用! 可坏女人并没有任何危险动作,反而自顾下榻,决绝的离开水榭。 如此冷淡疏离的姿势,简直与昨夜判若两人! 这可真是把张琬整的一脸茫然,难道她看不见自己? 又或者,坏女人忘记昨夜的事? 看来水榭并不全是安全地,张琬看着投落地面的晃眼光亮,疑惑道:“莫非时间也有关系么?” 于是张琬草草沐浴一番,方才陪同坏女人用早膳。 当然张琬已经很是自觉且熟练担任试毒职责,并且发现坏女人是见自己动筷才会食用,更是确认她现下真把自己当成自己的替身。 那她什么时候才能再一次认出自己呢? 张琬细细咀嚼鲜美多汁的肉包,不禁想到昨夜坏女人那些古怪又温柔的话语。 午日节那时坏女人在水榭接到她母亲太阴祭司的召见命令,所以自己跟她在水榭分别。 也许在坏女人的记忆里,时间就停顿在那一刻,那自己就应该待在水榭。 而昨日出现在齐王府的张琬,无疑就是个替身。 可能是坏女人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去找她的任何理由吧。 现在坏女人认为的自己,说不定应该跟她藏在昨夜那个神奇阵法。 如此一想,张琬思绪豁然开朗,脸颊鼓鼓的大口吃肉包,并未注意到坏女人幽深眉眼里的审视与危险。 待两人用过早膳,按照往日张琬自是要去外庙修习听课。 只是,现在坏女人情况不对,所以张琬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若留坏女人独处,她突然想去神奇阵法里找自己,怎么办? 假如坏女人要是找不到自己,张琬想想都会觉得后果很可怕! 不料,坏女人却放下茶盏,淡漠出声:“你不赶紧收拾碗碟,还愣着做什么?” 张琬沉默无言的看向翻脸无情的坏女人,心想自己可能想太多了吧。 干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还是先去外庙吧。 祭铃声响,张琬看似安静专注的坐在课室听讲,实则两眼恍神,脑袋里的两个小人正在疯狂打架。 自己到底要不要跟母亲提前透露坏女人此时的糟糕情况呢? 可现在坏女人的情况似乎并未在外传散,想来太阴祭司兴许还没有完全放弃她吧。 如此,张琬也不好太急切的找母亲做决定。 哪怕真要接坏女人去亲王府,估计也等太阴祭司的安排。 正当张琬还在思索抉择时,越炘于一旁纳闷的正声唤:“哎,授课巫史都走了,你发什么呆呢?” 张琬茫然的回神,才发现整间课室早就没人,探手收拾笔墨,含糊出声:“没、没什么。” 现在关于坏女人的情况太过复杂,越炘又是一个喜欢热闹探听的性子,若是知晓必定会刨根问底。 而且越炘亦有她自己一番目的,张琬隐隐觉得不宜对她太过坦白。 越炘狐疑的打量书呆子,视线落在她眼底淡青愁绪,随从一道下阶梯,出声:“你看起来像是没睡好的样子,今个要不早点回去休息?” “没事。”张琬想到屋院里那位难伺候的坏女人,更怕她那柄神出鬼没的短刀,心间悻悻道。 现在自己就算不跟母亲通风报信,亦不能跟神智不清的坏女人待太近。 谁知道,坏女人会不会突然失常的想要刀了自己这个替身呢。 真到那时,张琬都没处说理,很是果断出声:“我要去藏书阁。” “你该不会是想找关于禾玉宝镜的记载吧?” “嗯。” 见此,越炘直觉书呆子肯定有内幕,很是爽快应:“行,我跟你一块去!” 很快两人一道进入安静无声的藏书阁,从楼层书架之间穿过,其间堆叠各样竹简,泛着陈旧的竹香。 张琬脑间思索道:“我们先找找关于禾玉的记载。” 越炘掌心随意的拨弄系挂竹简的叶片,发出细索声响,眼露困惑的出声:“为什么不直接找禾玉宝镜?” “因为根据经验来看,这些圣物的记载都不多,所以我想按字拆开来找,可能会有更详细的线索。” “说的有道理,不过说起玉,那必定是出自越氏领地内的玉矿最出名,你若有喜欢的玉,姐姐送你如何?” 张琬掌心挑着竹简,对于越炘的插话习以为常,并未迟疑的摇头,自顾道:“不必,只是你知晓有什么玉石能使人神智不清么?” 越炘毫不犹豫的摇头应:“我们越氏美玉从不会有这么邪气,没听过。” 见此,张琬没有再多问,只得捧着一些竹简端坐翻阅。 也许还是要从坏女人当初提及禾姓女子翻查呢。 不知觉间,窗外光阴流转,日月交替,秋雨绵绵,时日无声变化。 烛火摇曳时,越炘趴在一旁打瞌睡,待补足眠醒来,抬手伸展懒腰,随意翻着面前关于离魂之症的竹简,压低的出声:“据说齐王看过禾玉宝镜就神志不清惊恐难眠,如今每况愈下,我看禾玉宝镜很可能是古王朝太虚大祭司的一种惩罚性质的巫器。” 所以越炘觉得应该不大可能会有什么解救之策。 而书呆子花费这么多天来查古籍,却嘴严的很,越炘都不禁怀疑是不是太阴圣女遇到麻烦。 否则先前齐王传出疯傻时,书呆子还无动于衷,怎么现下就如此异常呢。 闻声,张琬抬手揉着发酸的脖颈,迟疑道:“惩罚么,所以幕后主使兴许是在以太虚大祭司的职权对齐王施展惩罚。” 越炘见书呆子说罢,随即自顾起身往书架之间行进翻查,这熟悉的动作,不禁绝望,叹道:“你、你还要找什么啊?” 天呐,越炘从来就不是喜欢看书的性子。 可为了拉拢不喝花酒不碰赌局的书呆子,越炘真是想不到别的法子。 谁料,这却是一场不见血的酷刑! 很快书呆子捧着着笨重竹简走来,满脸认真道:“也许可以找找古王朝受过如此刑罚症状的记载,兴许能有发现呢。” 越炘看着堆叠眼前的竹简,敷衍的翻阅,心间疑惑的套话问:“我记得你年初时一点都不好奇禾玉宝镜,现下怎么如此狂热?” 张琬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对越炘言语坏女人的事,只好出声:“幕后主使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五位诸侯王兴许都会遭受算计谋害,你不担心自己母族安危吗?” 去年坏女人曾经推测幕后主使兴许不止针对皇室,还有如今五位诸侯王,甚至可能还有两位祭司,何等厉害的人啊。 而如今对方果然已经对齐王下手,现下看来坏女人所言并非虚假。 越炘一听,心间骇然,面上稍微收敛懈怠,询问:“你是怎么知道?” “我、我曾听圣女提及过几句,你想想去年的河神再到如此的禾玉宝镜,幕后主使几乎无所顾忌,所以必须得抓紧时间。” “说的有道理,我来替你看这一摞!” 越炘原本只是觉得幕后主使图谋不小,现在听书呆子这么一说,顿时寒毛直立! 那个疯子既要杀帝王,还要灭诸侯王族,鬼知道她手里还有什么恶毒的奇蛊圣物! 到时若整个王朝都被疯子弄得血雨腥风,越氏一族恐难以逃脱。 张琬见越炘突然的奋发图强,便转而认真翻阅自己原本没看完的竹简。 暮色时分,张琬看的眼花缭乱时,视线落在一条记载,眼露意外道:“原来禾是非常古老的姓氏呢,而且族中曾有多人是历任太虚大祭司的亲信巫史,甚至还有人出任古王朝的太宰一职。” 闻声,越炘凑近看了眼,感慨出声:“既然是这么厉害的一支族群势力,竟然销声匿迹的没了,不简单啊。” 怎么看都不像是意外,兴许被有意处置灭族,否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玩。 而张琬莫名想起如今的坏女人,她过去那么厉害,如今却只能神神叨叨的待在屋院。 待天色昏暗,秋雨冷意更甚,张琬同越炘告离,顾自回到屋院。 没想,却看到那位太阴巫长史捂着满是鲜血的右眼,惨叫连连的被抬出屋院。 连巫史亦是满面惊恐,完全失了平日里的冷静。 “这是怎么了?”张琬担心坏女人出事连忙询问。 “没、没什么,方才只是巫长史来宣布太阴祭司圣令,没想圣女会出手。”巫史暗自压下惧怕的应声。 这几个月太阴祭司一直封闭消息,想来还是存着些许希望,如今恐怕最后几分耐心都要耗尽了吧。 太阴圣女离魂失常之症看来真是治不好了。 张琬见巫史如此模样,一时不敢贸然去找坏女人,生怕她正在气头直接把自己的眼睛扎瞎! “不知巫长史是来宣布什么圣令啊。”张琬有意打听的询问。 “据说今日齐王病逝,太阴祭司本是派巫长史来探望圣女病情,以及询问是否可以主持负责丧葬之事。”巫史如实相告,心间觉得太阴祭司可能没有多少耐心。 王朝圣女是为辅助祭司主掌王朝祭祀事宜,若是无用,废弃献祭都是有可能的。 至于那巫长史,还真不知怎么就激怒太阴圣女。 张琬听着巫史的问话,没想到太阴祭司这时竟然还想着让坏女人替她办事,简直离谱! “那圣女这会在哪?” “前方的园内抚琴,现下无人敢入内。” 巫史委婉提醒小王女,以免她碰上太阴圣女的霉头。 张琬偏头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夜色之中更是湿寒,眉头微皱,嘟囔道:“这么晚在亭子里抚琴,就算不冷难道也不觉饿么?” 说罢,张琬只得认命叹气,提着食盒,踏步往园内行进。 巫史目光看向那方园内锋利而诡异树枝,顿步迟疑道:“小王女小心啊。” 张琬并未多想的颔首道:“嗯,放心吧,我以前去过呢。” 见此,巫史方才停了声,暗想除了小王女,现在谁都不敢近太阴圣女身侧。 可若没了小王女,太阴圣女根本不会如常用膳,那齐王据说是以头撞墙而亡,实则全身早已瘦成枯柴,禾玉宝镜能逼得一位诸侯王如此地步,何等可怕! 待步入园内,张琬撑伞走在其间,琴音悠悠,视线看着光秃秃的枝芽,全然不见春日的洁白花团。 夜色之间,更显的枯寂萧条,张琬并未注意到枝条锋利处隐隐泛着猩红,哪怕雨水,亦不曾冲刷干净。 很快张琬走入亭内,视线落在其中端坐的坏女人,她面色透着不同寻常的病态苍白,薄唇亦没有往日里的嫣红,反而那双幽潭美目,黑如星耀,其间戾气横生。 此时琴音并未停,相反越发的激烈,铮铮回响,仿佛正在与什么做殊死搏斗。 亭外的枝条间亦好似被风卷动摇摆,抽抽搭搭发出哔哩啪啦声响,仿佛长鞭一般,让张琬觉得莫名危险。 可张琬不知此时园内枝条的动静,并非诡异的风,相反是枝条抽动,才汇聚阵阵声响。 若非夜色雨水的遮掩,其实张琬完全可以清晰窥见亭外有鲜血飞溅。 这里一盏茶前,才经历一场恐怖的刑罚。 待一曲停声,张琬踏步走上前,轻声唤:“你现在不饿吗?” 坏女人目光一瞬不曾移动的看着张琬,神情一怔的喃喃道:“嗯,饿了。” 见此,张琬先把亭内四周竹帘放下挡风,而后打开食盒,将菜肴羹汤摆放其间,侍奉用膳。 虽说张琬已经知晓坏女人的疑心,亦习惯试毒,不过被坏女人直直注视,仍旧觉得阴森可怖。 张琬食难下咽的迎上坏女人幽暗目光,眼见她不怎么积极进食,只得出声:“怎么了?” “我不高兴。”坏女人嗓音说的很轻,好似云淡风轻,可眉目间却充斥汹涌暗涌,无法抑制。 “莫非那个巫长史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么?”张琬心惊的出声,试图转移坏女人的极端情绪。 没想,坏女人却摇头,冷若冰霜的垂眸,仿佛委屈极了的模样,低低道:“莲花死掉了,所以长长久久是个谎言么?” 随即,张琬见坏女人放下玉筷,她指间握住泛着寒光的短刀,顿时心都悬到嗓子眼。 救命,自己怎么不知道坏女人委屈比愤怒还要可怕! “不、不是,莲花它只是休息,明年夏天就会开的。”张琬结巴的应话,生怕坏女人直接捅死自己。 语落,坏女人目光落在张琬面颊,半信半疑道:“这样么,不过若是骗我的话,明年夏日就用你的血肉来给莲花施肥。” 对此,张琬毫不怀疑,连忙点头,双手奉上汤碗应:“好,你把短刀放下,先用膳吧。” 果然,坏女人这才勉为其难的继续进食,完全没有先前的委屈,仿佛那只是一个小插曲。 张琬却惊出一身冷汗,连握着汤匙的手都在抖,突然觉得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年夏天,真的很悬。 依照坏女人这样下去,她迟早有一天会亲手弄死自己。 到时自己非得被坏女人亲手做成莲花肥料不可,所以还是早点让母亲商量着退婚事宜为妙! 至于莲花为证的约定,张琬想了想,自我说服,反正莲花都凋谢,所以应该也不能算是毁约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80 第71章 晚秋的雨水无声无息间凝结成初冬的霜雪,晶莹洁白,布满屋瓦枝条,增添凌寒肃杀之气。 从张琬密信一封将坏女人离魂失常症状尽数告知母亲起,每日里既是忐忑又是愧疚,因而对于坏女人的诸多要求,更是恭顺。 早间,张琬稍稍踮起脚替坏女人添置冬衣狐裘,指腹系着衣带,才发觉她如今消瘦的厉害,玉白面颊骨骼明显,下颌骨亦似刀削般,再不能多一分皮肉。 这身华美厚重的狐裘落在坏女人过于纤瘦高挑的身段,就像一捧盈盈白雪落在细长枯树雪枝,让张琬都有些担心会不小心压垮她。 正当张琬思索时抬眸,却见坏女人锋利而空洞的美目间浮现不悦,悻悻劝道:“外面天冷,你不多穿点,待会出去会生病的。” 闻声,坏女人苍白薄唇微抿紧,玉白面颊浮现不太和善的神态,幽深目光更像尖刀一般锋利,好似随时都能弄死张琬。 这让张琬想起闺阁墙壁间触目惊心的短刀划痕,余光瞥了眼那处,暗叹坏女人近来言行喜怒越发异常。 某日夜间张琬被短刀划过的尖锐刺耳声吵醒时,才无意间撞见坏女人梦游般的骇人举动。 只见,坏女人手持短刀独身站在一方墙壁挥动刺凿,仿佛是对待她极其厌恶之人般狠戾。 而现下张琬目光下意识落在那暂且被放在一旁的短刀,生怕坏女人一个不痛快,给自己捅个对穿,又或者划拉成马蜂窝。 如此一想,张琬仿佛感觉到疼痛弥漫般倒吸了口冷气。 不过幸好坏女人只是冷傲的轻嗤一声,并没有任何动作,更未探手解下笨重狐裘,傲气的扔到一旁。 否则现在张琬还真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多时,两人出屋院,转而进入白霜布满的庭院赏景。 上回那位巫长史在坏女人这里受伤,许是转眼就跟太阴祭司告状。 不对,应该是说转身才对,毕竟巫长史的一只眼睛刚被坏女人戳瞎了只呢。 于是如今屋院里的祭徒祭卫,大部分都被撤离,更是冷清空荡。 虽然留守的巫史面上满是愁绪,却仍旧细致上心,处事并未半分懈怠。 许是在霜雪的衬托之下,这处屋院简直就像一处荒无人烟的冰冷寒窟,没有半点人烟气息。 张琬视线转而落在行进其间的坏女人,依旧看不透她半分的心绪,不过却可以预想到她的下场。 如今坏女人大概被太阴祭司放弃,那她就成了弃子,往后可能将永远封存在屋院行动,以避免成为人人皆知的丑闻。 这般一想,张琬突然有些后悔给母亲写信透露坏女人的近况。 如果母亲真修书来商议退婚,那坏女人就将彻底孤立无援,而自己亦没有资格再去帮她。 谁让自己已经要失信于她了呢。 想到这里,张琬蓦然顿步,垂眸看向脚下薄薄一层霜雪,看似纯洁白净,实则经不起半分踩踏,便会露出内里淤泥,像极自己。* 以前总是觉得坏女人凶狠薄情,但是现在的自己,好似比她更加无情无义。 坏女人是曾经想杀死自己,可是她也曾数次救过自己啊。 君子论迹不论心,哪怕坏女人存有利用挟制之心,自己却仍旧是欠了她的恩情。 最初的虫蛊,还有那回河神庙落水,更别提还魂蛊献祭,如果坏女人真的都袖手旁观,那自己和母亲早就不复存在。 如此一想,张琬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再修书一封让母亲安排亲信来护卫自己好照顾坏女人。 而不是借着如此局势来退婚,让坏女人陷入自生自灭的困境,那太残忍了。 许是张琬停顿的时间太长,前方的坏女人不知何时,偏身而来,她的清润嗓音带着些许不满以及疑惑的唤:“你怎么这么慢?” 张琬回神,心情复杂的上前,视线迎上坏女人似笼罩冷雾般的美目,唇瓣翕动,欲言又止犹豫的应:“如果有一天再也见不到我,你会怎么样?” 现在张琬已经不确定坏女人眼中的自己,究竟是自己还是所谓的替身。 随着时日月份的延长,坏女人如今越来越少唤自己琬儿,她的记忆和谈话都变得更加的混乱,仿佛破碎的镜子,成为无数碎片。 虽然每一面都是坏女人,但是又完全的割裂,已然无法连贯的拼凑。 语落,坏女人神情自若的移开目光,仿佛毫不在意般探手折断就近一处晶莹冰层裹住的断枝,其间霜雪冰花摇晃,咔吱作响,她的目光并不看张琬,淡淡道:“你要去哪?” 这话仿佛不是在对张琬言说,更像是对着雪枝低语。 不过张琬听到坏女人这么正常的询问,有些恍惚。 很多时候坏女人已经不会连贯的对话,更多的是冷漠不理,视而不听。 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清冷神态,眉目间却又瞧不出喜怒,因而不好说退婚事宜,只得改口应:“今年的元日节就要到了,过阵子我该回家过节。” 如果坏女人有记忆的话,她兴许会想起曾经说过要自己跟她一块过节。 当然这都只是假设的如果,从接坏女人回到屋院至今,张琬在一天天的期盼落空中逐渐打消坏女人能够痊愈的希望。 现在张琬只期望坏女人不要再继续恶化,至少不要像齐王那般,据说入殓时浑身只剩一幅皮包骨头。 当然这都是听越炘说的,张琬并没有亲眼见到。 不过张琬也不想亲眼看到那样的惨状,尤其是出现在坏女人身上,那太糟糕了。 所以无论如何张琬都会尽可能让坏女人多吃些,哪怕随时会被短刀刺中脖颈丧命。 寒风瑟瑟,坏女人饶有兴致的把玩掌心挑选的雪枝,一点都不怕冷,仿若稚童般的天真神态,美目低垂,更毫不在意张琬的离别之语,喃喃道:“元日节后就是及笄之年了呢。” 话语细微,张琬甚至听的都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心间惊诧,便欲再问。 没想,坏女人却蹙眉,墨眸浮现疑惑,偏头看了过来,思索道:“你知是谁的及笄之年么?” 语落,张琬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喉间很是艰难的滚动,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摇头。 因着张琬的出生之日就是娘亲的死忌,所以这些年母亲从来没有置办寿席。 以至于,张琬都险些忘记自己的生辰就在新年不久。 许是没能从张琬这儿听到答复,坏女人亦不再多想,自顾挥舞手中雪枝,薄唇微扬,淡笑道:“白色好看。” 话语里并没有寻求认同的意思,更像是坏女人自己的满意赞叹。 张琬却习惯的回应坏女人,而且亦从坏女人的衣物到闺阁陈设发现她喜洁雅致的喜好,颔首应:“嗯,好看。” 今日是沐浴休息日,所以张琬有时间陪着坏女人整日,从庭院穿过廊道,从前堂至后院。 这处迷宫一般的屋院,如今少了许多看护之人,张琬觉得自己一个人行走其中,非得迷路不可。 可坏女人熟门熟路,探手推开一道道扇门,行进其中,乐此不疲,令人惊奇。 “天黑了,我们该回去用膳休息。”张琬看着越发昏暗的屋内深处,其间又没有点灯,不禁害怕的嗫嚅道。 “嘘,别吵着它们。”坏女人低声细语的应。 张琬被坏女人这形容吓得不敢说话,黑漆漆的屋内,难道还有别的什么鬼东西? 很快,张琬就发现鬼东西的真面目,眼露不可思议的看着房梁内里蜷缩的如黑云般的云雀,叹道:“原来它们在这里过冬么?” 坏女人坐在席团任由一些云雀聚集取暖,素白掌心捧着一只雏鸟,美目温顺,仿佛慈爱的神袛。 这一刻张琬甚至觉得坏女人就是天上的仙人。 那些云雀以坏女人的身体作枝,衣物做巢,轻鸣耳语,乖顺至极。 “你们一定饿坏了吧。”坏女人给云雀们添置食饵饮水,话语说的很轻,却那么温柔。 让张琬都不好意思打扰,只能陪同站在一旁,偶有云雀大胆凑近,却调皮的咬住衣裳弄乱发丝,真是一点都不乖! 幸好张琬早就见识过这群云雀见人下菜碟的性子,并不敢还手,因为它们咬人真的很疼! 许久,张琬随同坏女人出来时,满头乱嘈嘈,衣物其间还有些许羽毛,狼狈不堪。 反观坏女人,仍旧是整洁如新,她甚至把白日挑的雪枝送给云雀们,乍一看,真是慈悲心肠。 可坏女人却一脸冷淡的质询道:“饿了,你怎么还不备膳?” 这反应好似先前一直就没发现自己跟在身旁,又或者她直接忘记自己的存在?! 思量至此,张琬心头先前的那些美好幻想,顿时如云雾散去,只留下薄薄的晶莹霜雪,令人心寒! 此时屋外青瓦上堆积的飞雪越发厚重时,时日变化,祭庙考核陆续结束,张琬前后的两封书信却一直没能等到母亲回应,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 当初进祭庙内里修习,母亲并非毫无安排,衣食起居自是在膳食署打点妥当,还特意安置亲信,用以方便应急时,张琬能够随时联系。 不过张琬基本上不想麻烦母亲担忧操劳,所以很少书信叨扰。 哪怕去年跟坏女人不合,祭庙巫史们多有为难,张琬亦没有告知母亲半句。 因而张琬不禁怀疑,莫非自己认错那位亲信不成? 毕竟母亲是绝对不可能对自己的书信置之不理,对此,张琬还是颇有信心。 只是张琬没有想到,母亲并非不回信,而是选择直接来接自己回府。 那是飘着飞雪的午后,天色暗沉,祭庙内考核出排名,许多人都陆续离开。 “琬儿辛苦了,今日随母亲回府吧。” “母亲,琬儿就这样离开么?” 张琬坐在行驶的车马里,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早间还在跟坏女人一道用膳,而眼下就跟坏女人不告而别。 “琬儿放心,母亲已经同太阴祭司商谈联姻婚约一事,如今已悉数谈妥。”张亲王探手轻揽住小女肩侧安抚道。 “谈妥,母亲指的是?”张琬心口一紧,没有想到母亲行事竟然如此果断。 张亲王思量太阴祭司近年来暗中跟诸侯王族的勾结,沉着眼眸出声:“既然太阴圣女已经离魂失常,迟早会同齐王那般丧命,婚约的取消亦是合情合理。” 若非小女的密信,连张亲王都不知太阴圣女已经疯癫,可见太阴祭司是有意隐瞒。 王朝圣女因禾玉宝镜得了疯病,传出去亦会有损太阴祭司的威严。 所以张亲王只需要适当的割让些许利益,并且保证绝对不会落尽下石,就足够让太阴祭司答应废除婚约。 张琬听到母亲说出曾经设想的答复时,心间没有庆幸,亦没有解脱,反倒有些怅然若失。 马车内里一时无声处,只有车轮骨碌地在雪地里转动不停的动作,张琬依偎着母亲,只觉自己亦被在被碾压折磨,犹豫道:“母亲,太阴圣女救过我们多回,这样毁婚,她以后怎么办?” 过去母亲对坏女人很是赞叹礼待,或许现在还有机会可以劝劝母亲呢。 假若母亲愿意出面,收留也好,照养也罢,总归不会让坏女人一辈子困守屋院。 闻声,张亲王掌心轻拍少女肩侧,神情却并无怜悯道:“琬儿放心,她是太阴祭司之女,总归会衣食无忧。” 当然若是太阴祭司要秘密掐灭流言风声,那张亲王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太阴祭司的手段历来狠毒,张亲王当年若非走投无路,其实也不想两族联姻。 琬儿太过心善,根本就不是太阴圣女的对手,到时只会被挟制成傀儡。 现下难得有个合适的机会,真是再好不过了。 张琬见母亲应答的从容果断,完全不见当初让自己跟太阴圣女交好的半点慈爱神色,方才明白此事恐怕没有商量的余地。 虽然母亲向来对自己言谈宽和,但是张琬能感觉到母亲从来不是宠溺纵容的性情。 当初母亲一而再的让张琬交好倚仗太阴圣女就可看出端倪,而现在亦是如此,完全由不得自己。 若是知晓两封书信会让母亲对坏女人如此态度大变,张琬必定不会这般做。 张琬心间有些后悔,母亲有时不比坏女人好说话,自己甚至不敢多言反对。 因为张琬可以跟坏女人吵架不合,但是跟母亲,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这些年母亲的抚育,恩德如山,让张琬没有半点忤逆不顺的底气念想。 如此这般的突然决定,让张琬心绪大乱,一时无力思考太多。 可车马外的飞雪却并不曾减缓半分,随风而起,洋洋洒洒的飘落,迅速染白国都楼舍街道。 夜色暗淡,死寂沉沉,灯笼初上,增添些许光亮鲜活。 祭庙屋院里,除却堂屋外的主廊留有灯盏,其余各处一片漆黑。 堂屋外的巫史先前收到随行小王女的几位太阴祭徒汇报,整个人都不太好。 那位任职太宰的张亲王,今日亲自接走小王女,却不曾来会见太阴圣女,实属不合礼数,大抵已经察觉端倪了吧。 现下巫史只觉堂屋是一处布满薄冰的深潭,稍有不慎,自己就会行差踏错坠落淹没其中,不得生还。 深夜里巫史才小心翼翼的进入其间,只见先前摆放的膳食羹汤一份未动,早已冷冽,徒留油腻凝结。 果然若不是小王女亲自添置的食物,太阴圣女绝对不会享用半分。 而太阴圣女正独身站在那处已然凋敝垂搭的莲花处,长身玉立,似一方不可攀的冰山峭壁,此时眉目低垂,让人难以觉察心神。 忽地寂静处,缓缓响起干哑中透着些许疑惑的嗓音。 “这么晚她去哪了?” “回圣女,小王女今日回府过元日节。” 语落,太阴圣女面色并未有多少变化,好似不甚在意,又像是置若罔闻继续道:“她去哪了?” 巫史迟愣的看着太阴圣女诡异反应,只得出声解释:“张亲王接小王女回府过元日节,大抵近期不回祭庙。” “不回么。”太阴圣女似是捕捉到什么字眼,神情忽地微变喃喃细语。 随即,太阴圣女便抬手伸向那束枯萎莲花枝。 见此,巫史松了口气,以为太阴圣女会一如往常般轻触。 没想,太阴圣女却将其毫不犹豫的折断,眉目间并没有半分怜惜,阴冷道:“这么一株凋敝的莲花太丑,扔了。” “遵、遵令。”巫史心惊的应声,暗想太阴圣女莫非连关于莲花与小王女的记忆都已经忘记! 看来如今真是越发严重了啊。 语落无声,堂屋之外,寒风不减,夜间肆虐的寒风穿过屋瓦窗缝发出呜咽般嚎哭之声,让人不得安眠。 漆黑之处,飞雪飘动,屋院廊道内各处都已熄灯,徒留一片漆黑。 水榭池水已然覆盖薄薄的一层冰,仿佛丧布般遮掩所有的生机,只余些许灰褐干瘪的莲花枯枝折戟其中,像是夏日的墓碑。 其中一道纤长素白身影显得格外突兀,恍若不觉般涉入其中,决绝无畏。 池面薄冰不停的碎裂,陆续的发出清脆声响,周身的衣袂浮在水面,宛若一株清丽昙花绽放其间。 那柔顺的墨色长发随风飘舞,苍白面颊已经被冻的泛起不正常红艳,就像雪中腊梅。 可是如雪松般挺直的身段,却并未就此停止行进,反而犹如泥陷般,寸寸淹没半身。 忽然间,一阵寒风凛冽而来,依稀吹拂散开呢喃话语声,齿间微弱道:“那朵莲花不开,自有更好。” 话语温柔却透着坚如磐石般的固执,好似全然不知这会已是万物凋敝的寒冬时节。 更何况眼前水榭池面只有一片残枝败叶,哪里有什么更好的莲花呢。 第72章 风雪越发大时,池面的莲花枯枝承受不住的摇摆,而水榭里那道孤寂纤长身影,亦骤然间淹没池中,甚至听不到发出半点呼喊声响,只余池面浮冰碰撞,残留些许隐密痕迹。 那处深不见底的水池,黑如深渊,蚀骨般的冰冷令人血脉静止,疼痛自心口喉间扩散时,窒息弥漫而来。 “不要!”一声惊呼猛地响起时,张琬眼眸涣散的看向灰暗卧房,心有余悸的不可分辨虚实。 很快,老嬷嬷披着外衣手捧烛台慌张前来查看,满面担忧用帕巾擦拭张琬面颊冷汗,心疼道:“哎呦,小王女回家了,不怕。” 张琬眼神恍惚的看着老嬷嬷手里的烛火,木讷颔首,任由擦拭更衣,虚弱的出声:“嬷嬷,我不想退婚,否则她就没人照顾了。” 并非张琬觉得那位巫史不负责,而是知道巫史对于坏女人太过敬畏,又或者说任何人都畏惧坏女人喜怒无常和狠毒手段。 所以巫史肯定不敢僭越半步,只能由着离魂失常的坏女人我行我素。 语落,老嬷嬷替小王女系衣带的动作微顿,迟缓的后怕道:“那位圣女待小王女自是极好,可老奴听闻齐王染上疯症,据说执剑不分亲疏的杀人啊。” 张琬见平日里最是由着自己的老嬷嬷都这么表露不愿,只得停了声。 是啊,疯子是不会懂得人情冷暖。 更何况坏女人早就忘记自己,她如今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说不定只是个噩梦而已呢。 窗户风声呼呼作响,彻夜都不曾消停,张琬睁眼看着被飞雪映衬微微发白的窗户,仿佛自己浸润在幽深的水池,手脚冰冷异常。 大雪纷飞的早间,三三两两的婢奴们在清扫庭院积雪,张琬捧着手炉坐在窗旁,心里却期望雪下的越大越好。 如果能把水榭莲池彻底冰冻,那坏女人应该就不可能被淹死吧。 许是张琬的祈祷见了效,随后连日都风雪交加,一排排锋利晶莹的冰锥悬挂屋檐之下,令人望而生畏。 待天神桃符被婢奴们张贴府门前时,老嬷嬷忙碌张罗府中诸事,母亲亦如往年忙碌宴客。 许是张琬表现的乖顺如常,所以当提及出门时,并没有受到多少怀疑。 车马悠悠行驶过街道,摊贩走卒,吆喝声不停,张琬鼻尖呼出阵阵白雾,心间却只想去祭庙看坏女人近况。 于是张琬便让仆人驾车往祭庙方向行进,心间其实有些紧张。 但凡仆人回去通报母亲,自己可能都会受到训话,甚至会禁足。 可当车马临近祭庙森严殿门,张琬并没有命人停下,视线落在两道身影,不免惊讶! 齐颖和一位宽帽黑袍女子并肩,两人弯身亲昵的上同一道马车。 寒风吹拂露出那黑袍遮掩下的清冷消瘦面容,只一瞬就足以张琬认出是坏女人,她们这是要去哪? 张琬心间疑惑,却没有命仆人尾随,垂眸看向身侧的小兔佩囊,心间掩饰莫名的失落,低声道:“这样也好。” 近来母亲已经在宴客时,主动提及自己婚约将变,很显然是有意透露口风。 这样待过完元日年节,自己及笄礼宴,母亲便可以顺理成章的跟太阴祭司一道退换联姻契书。 如此既符合礼节,又不显得突兀,两家面上亦能维持体面,不至于落人口实。 毕竟张琬将来继承爵位要祭祀占卜,到时需要太阴祭司的助力,母亲安排的自是妥当。 唯一不足的是张琬并没有能够做主的事,母亲只会提前告知解释参加及笄之礼的宾客身份和具体流程,以免出差错,按理坏女人是不可能出席。 所以张琬很是惊讶坏女人能够离开祭庙,心间竟然生出一种她可能会来亲王府找自己的猜测。 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期待,毫无理由,只不过一种无端的猜想罢了。 因此,张琬心情忐忑的待在府邸,更没有心思过年,反倒消瘦不少。 直到元日年节夜里,国都爆竹声轰隆震天作响,张琬亦没有等到不请自来的坏女人。 这才迟钝反应过来,自己真是太过多虑,坏女人她早就不记得自己了。 所以那日坏女人跟齐颖一块出祭庙,兴许是她们一块私奔么? 不过齐颖如今已经继承诸侯王位,又对坏女人那么上心在意,或许可以直接带她去封地亦说不定呢。 这般反复猜想,让张琬心里的担忧减缓不少,却又逐渐浮现另一种如鲠在喉般的不适。 说不清道不明,却让张琬的心像蒙上雾纱一般,郁闷的透不过气。 所以当张琬在锣鼓喧天的及笄宴上看到那似冰山雪莲般清冷孤傲的坏女人时,刹那间,仿佛一片死寂中响起的平地惊雷,瞬间忘记母亲的教导,更忽略周遭宾客祝贺,呆愣原地。 今日是喜庆宴会,装扮的多是靓丽颜色,让一身银白长裳清丽素雅的坏女人,宛若不染情爱的高洁玉像,美的触目惊心,尤为显目。 当然,堂内震惊的并不只有张琬,母亲以及受邀参加的太阴祭司,她们亦是如此面色。 至于老嬷嬷更好似生怕坏女人会行凶杀人毁坏大好吉时宴会,满脸担忧,眉头都皱成一团。 及笄宴,是王朝中人非常重要的宴会,容不得马虎差错,否则有辱门楣,面上无光,惹人笑话。 不过满堂宾客间知晓实情者甚少,哪怕偶有耳闻,亦没有得到验证,因而至多都是暗中观望姿态,不敢冒犯。 宾客们对于坏女人的惊艳私语召回张琬的心绪,便下意识观望母亲,母亲眉眼不悦,明显是未曾料到坏女人的出现。 张琬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阻止坏女人,如果她这时候发疯闹出变故,那她的圣女名声就真的一败涂地,再也无可挽回。 坏女人那么多年努力维持的成果,将彻底受到毁灭般的打击,往后她留给王朝百姓的不再是光洁美丽的王朝圣女,只有疯女人般的无尽嘲讽蔑称。 张琬甚至都没有想过自己及笄宴被毁坏的狼藉后果,只是想护住坏女人的名声。 于是张琬想着上前哄哄坏女人也好,她总归对自己比旁人多几分信任。 虽然张琬觉得坏女人对自己的信任只有小手指甲那么一点点,但是总好过没有吧。 然而,张琬还没来得及踏步上前,坏女人身旁的齐颖,一下召回所有的心神妄念。 她们两一块来自己的及笄宴,莫非只是旁听母亲和太阴祭司宣读退婚契书? 这么一想,张琬放心之余有些说不上来的不痛快了。 而在张琬的心思纠结之间,张亲王早已经暗令家卫随行防护,切记惊动宾客破坏宴席。 只是对于这位疯癫的太阴圣女,张亲王不能随便动作,所以只能看向太阴祭司无声问询。 高座屏风内的太阴祭司会意,目光落向从容不迫行进面前的秦婵,完全不知她现在是否意识清醒,只得命随行祭卫将其挟制带离,必要时可动手。 今日张琬的及笄宴上有许多王公贵族,若是闹出丑闻,绝对会传遍整个国都! “来人,送圣女回祭庙。”太阴祭司不欲多言低沉道。 语落,六位持刀祭卫,随即走向太阴圣女,可在迎上那道肃杀威严目光时,不约而同的怔住动作。 这位十二岁就精通王朝祭祀献祭的太阴圣女,手段之狠,术法诡异,祭卫们都曾亲眼目睹,一时之间竟真不敢冒犯。 毕竟哪怕太阴圣女已经疯癫,她亦能不费吹灰之力弄瞎巫长史的眼睛。 其中一祭卫只得敬畏的低声唤:“还请圣女遵令,不要让太阴祭司为难。” 语落,只见这位太阴圣女眉头微皱,冷冽目光跃向不远处屏风里的太阴祭司,幽幽道:“母亲不想知晓关于禾玉宝镜的奥秘吗?” 太阴祭司目光沉沉的打量秦婵,早已看不透半分心神,却只觉她此时并非离魂失常。 难道是巫长史判断出错,又或者是故意蒙骗? 随即,太阴祭司抬手,示意祭卫放行。 高座之上设有屏风,以示祭司尊贵身份,凡者不可冒犯直视。 堂内众宾客离得远,并未瞧出什么异常,眼见光华夺目的太阴圣女入内,更是惊艳称赞。 而因着随之而来宾客们的祝贺,张琬没有听清坏女人言语,更别提母亲安排护卫围聚,目光亦无处窥测坏女人神情模样。 不过坏女人大部分时候本就很难从神态看出疯症异常,想来母亲和太阴祭司可能都防不胜防吧。 此时越炘端着酒盏,踏步走近,笑脸相迎唤:“恭喜,今日可以碰杯了吧?” 闻声,张琬迟缓的回过神,目光看向越炘,抬手举杯道:“可以,不过我喝的不是陈酿,请莫见怪。” 当初酒量不好闹了大笑话,所以母亲今日特意给张琬安排掺水的甜酒。 越炘是个贪杯之人,鼻子很灵,一闻就知,意味深长的笑道:“无妨,你以后跟着我多喝就会长进了。” 对此,张琬很显然没有心思,亦没有多说,仰头饮尽器具之物,目光不自觉的飘向高座屏风,担忧不已。 见此,越炘纳闷的看着书呆子一幅魂不守舍模样,又想起近来传闻婚变一说,狐疑的拉近距离问:“哎,我怎么听说你母亲有意更改婚约,真的假的?” “不知你是怎么听说?”张琬回过头应声,没好提及母亲今日就会当众取消联姻。 张琬觉得自己说出口跟母亲宣布,其实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味。 至于更具体的张琬亦说不上来,可能是心虚逃避作祟吧。 越炘见书呆子竟然学会绕弯子,心惊,她不会是真的要婚变吧! 当然越炘比书呆子更会隐藏心思,面色如常的应:“外边的人都说你母亲嫌那位圣女大人比你年岁太长,而且不想你外嫁,所以打算以后替你娶一门亲事。” 张琬对于这种说法当然耳熟,因为母亲就是如此跟宾客言说。 坏女人年长自己四岁,四年前她就已经及笄,按理早该说亲联姻。 所以坏女人完全是因为自己,才一直没有动静。 寻常及笄,当然不会这么快谈婚论嫁,总归走上好一套卜卦问吉流程,一年半载都是常事。 坏女人很显然不可能有时间陪自己再耗到那时候。 双十年华,对于寻常女子都是挺大的岁数,不说小童环膝,亦早已有孕。 哪里像坏女人这般连正经婚期都还没提上议程。 如此说法,最是容易为旁人所理解,而且还是太阴圣女那方不乐意,所以太阴祭司亦不算难堪。 “不会吧,你真的要跟圣女大人解除婚约脱离苦海?”越炘心里满是错愕,面上却笑嘻嘻,主动碰杯揶揄道。 虽然越炘有可能因此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是书呆子能解除不合美的婚事,越炘又真心替她高兴,心情颇为复杂。 “我、我不知道。”张琬含着一口甜酒险些被呛,暗想越炘真是一点都不知危险啊。 现在这种情况,别说脱离苦海,如果坏女人待会拿出短刀要打要杀,那自己还不如原地去世算了。 语落,其它宾客前来祝贺,越炘识趣的让出位置,张琬只能一一应付,还不忘分出心神关注屏风动静。 而此时张亲王也已经不动声色的走入太阴祭司那方,打算问询情况。 “今日之事可以暂且信你,不过往后行事当谨慎,否则若有万一,岂不是糟蹋多年栽培?” “母亲说的是,女儿时刻谨记在心。” 张亲王踏入屏风听到如此言语,心感不妙,目光迎上太阴祭司出声:“祭司,这是何意?” 太阴祭司将原本的退婚契约以及赠送封地食邑册目的帛书放置案桌,悠悠道:“联姻是当年你我共同祭祀卜卦祈求神灵旨意,如今更有关乎圣女名望,恐怕不能如此草率行事。” 闻声,张亲王顿时沉下心,视线落向一旁沉稳内敛的太阴圣女,竟然真看不出疯癫之症,只得收敛心神道:“可小女太过年幼,又体弱多病,绝不是圣女良配,与其将来多事,还不如现下及时止损。” 当年内妇就是因生产而亡,张亲王自是不愿见小女经受如此危险,因而才冒着跟太阴祭司不合的风险欲退婚。 语落,太阴祭司眉目不悦,目光落向不满婚事的张亲王,心间亦有些怒火。 皇帝都不会如此言语,这位任职太宰的亲王,未免太狂! 正当高座屏风之内充斥危险气息时,太阴圣女不急不缓的出声:“张亲王倒不必如此忧虑,两家婚期不急,大可日后再慢议,若非要抉择,倒不如请贵王女一道问询意见,如何?” 张亲王目光略微意外的看向这位神态自若的太阴圣女,颔首道:“好。” 此事早就商议妥当,所以张亲王并无不放心。 于是张亲王便欲让亲随去唤张琬,没想那位太阴圣女却施施然起身,颇为宽和的出声:“稍等,今日贵王女及笄宴,本圣女还未祝贺,正好去一趟。” 眼见太阴圣女离开屏风,张亲王目光有疑,奈何对方有理有据,只得陪同太阴祭司共宴,试图缓和些许紧张。 此时堂内人声嘈杂,而忙着应酬宾客的张琬,哪怕是喝甜酒亦喝的面颊泛红。 正当张琬掌心接过甜酒时,周遭宾客却都噤了声,很是恭敬退避离身,仿佛敬畏神灵般拘谨。 张琬心间疑惑,稍稍偏头,圆眸满是诧异,而后浮现恐慌,身形僵持的看着如月照人般款款而来的坏女人,心间七上八下。 这一刻张琬觉得坏女人做什么骇人举动都是合理。 谁让自己毁约失信在先呢。 “怎么,难道王女醉了?”坏女人抬手接过侍者酒盏,神情如常的出声。 “没、没有。”张琬难掩惊诧的看着坏女人秀美眉目间神态变化,眼睛都不曾眨动,生怕错过半分异常,迟缓应道。 坏女人,她这是恢复神智了么?! 不过坏女人对自己的称呼变得好陌生啊。 又或者说张琬从来没有听过坏女人这般称呼自己。 及笄宴,更改称呼是以示尊敬,不过坏女人对于自己很显然没有这份心思。 而对于少女的探究目光,秦婵并没有避讳躲闪,反而离得更近,美目犹如铜镜般审视她眸间的恐慌胆怯以及不敢置信,幽幽道:“据说张亲王决定今日宣布联姻作废,王女是知道这事的吧。” 话语里没有半点问询之意,分明就是确凿无疑的陈述。 这更是让张琬一下坠入冰窟,更不愿欺骗隐瞒,只得颔首,喉间艰难的应:“嗯,我知道。” 原来坏女人是来处罚不守约定的自己么。 “王女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真是令人失望啊。”坏女人举杯轻碰张琬甜酒,话语说的很轻,却如同烙铁一般烫的张琬羞愧不已,而后仰长纤细玉白颈子饮尽酒盏,像极云雾间傲气凌人的仙鹤。 而张琬觉自己则像被坏女人衔住的草环,很快就会被她自万丈高空厌恶丢弃,只得低头配合饮尽甜酒,不欲让宾客们发觉异常。 忽地,坏女人抬手停在张琬耳侧,像是往日照抚般轻柔姿态,齿间话语却不复先前温和,而是骇人听闻,出声:“现在蛰伏在王女这里的傀儡蛊,随时能够攻击撕咬头颅里的血肉,让你疼痛难忍,生不如死,恨不能撞柱而亡。” 闻声,张琬顿时呼吸停滞,目光怔怔的看向仍旧残存温和假面的坏女人,心间的愧疚消散干净,只有无尽的恐惧,嗓音微颤的出声:“所以你是来让我死的吗?” 见此,坏女人露出满意神色,悠悠收回手,语调散漫而坚定道:“当然,不过现在还没想好死法,只是张亲王若今日宣布退婚,那今天就是王女的忌日,所以请务必想好答复。” 语落,坏女人转身毫不留情的离开身侧,周身冷香亦抽离消散,张琬看着她从容回到高座屏风,没有再回头看自己一眼,仿佛已经给自己判处死刑。 张琬先前脸颊饮酒弥漫的热,顷刻之间消散干净,只有无尽的绝望,如潮水一般奔涌,令人窒息。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在坏女人疯癫之时找傀儡蛊的解药,现在错失良机,大抵会被玩死不可。 不过亦是张琬大意高看自己,坏女人的薄情凶狠,哪里是自己能够比得上,她真不愧是世上最恶毒的坏女人。 现下张琬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母亲和坏女人,自己要怎么办呢! 第73章 半晌,母亲的亲随来唤,张琬收敛心神,面色如常穿过宾客宴席,心间只觉荒唐。 今日是自己的及笄宴,亦是初次生辰之宴,结果却要面临生死边缘的抉择。 坏女人就像毒蝎一般可怕,今日若被她拿捏,将来亦不会放过自己。 大抵生死不过早晚的事,如此想着,许是因甜酒上头,张琬心间慷慨激昂热血沸腾。 或许,自己与其往后受尽屈辱死去,还不如现下选个痛快。 正当张琬心思恒定*时,没想齐锌却端杯而来,面上难得没有骄慢,反而颇为上心的出声:“祝贺王女及笄之年。” 张琬知晓齐锌母亲年前下葬不久,她似是因丧母而性情变化许多,自是没有拒绝,抬手奉酒相迎道:“多谢。” 世事说来真是奇怪,明明刚重生时就跟齐锌闹得僵硬不合,没想现下临死前却跟齐锌有所缓和。 反观坏女人却正好截然相反,自己初见她,明明是满怀赤诚的想要跟她交好。 谁想,如今却要丧命于手,自己真是一点都没有长进呢。 不多时,张琬同齐锌简短言语,便踏步上高堂台阶,从外入内,绕过屏风。 张琬抬手弯身行礼,姿态谦逊,从太阴祭司至母亲,最后是坏女人,礼节繁琐,可以说是身份卑微。 没办法,谁让这一桌张琬都得罪不起呢。 随即,张琬盘坐在母亲身侧的席团,侧耳倾听恭顺姿态的唤:“母亲久等,不知何事吩咐琬儿?” 话语说的乖顺,其实张琬余光分神看了眼坏女人,她玉身端坐,目不斜视,神态冷淡,仿佛毫不在意般的姿态。 “今日太阴祭司和太阴圣女一同来参加琬儿及笄宴,母亲正商量婚约取消一事,琬儿可有什么心思,不妨直言。” “母亲不是说已经把联姻事宜商量妥当了么?” 张亲王垂眸看向还不知太阴祭司反悔一事的小女,只得解释道:“太阴祭司很看重琬儿,不过母亲以为琬儿同圣女年岁太相差,再来身体不好孕育,往后恐怕有变,所以琬儿可愿意退婚?” 母亲话语说的简明扼要,张琬一下就明白真是太阴祭司出尔反尔。 张琬并未立即言语,目光看向席桌主座的太阴祭司,她的面貌有些年岁,五官亦比不得坏女人美丽精致,不过一双阴鸷阴沉眉眼,倒是跟坏女人很是相像。 如此对比,坏女人的五官面型,应该更像她那位被献祭的可怜娘亲,大抵是个绝世美人。 而此时的坏女人神情闲散,玉手轻搭在暗色漆木桌旁,更称托白皙细腻,指腹mo挲敲动,视线稍稍看了过来,颇有几分胁迫意味。 张琬难得没有回避坏女人锐利阴寒目光,心想如今母亲很显然亦察觉到太阴祭司和坏女人的不好对付,所以才想让自己脱离联姻束缚控制。 毕竟母亲以前是先王极其宠幸的皇女,因而有不少的封地食邑,兴许太阴祭司就是盯上了吧。 可坏女人实在阴险,自己体内的傀儡蛊一日不除,那就根本不可能让母亲如意。 现下自己一旦示弱,往后不仅自己命如蝼蚁,连母亲亦会被对方挟制,不知要受尽多少苦楚。 思量至此,张琬心思异常平和,偏过头不再去看坏女人,视线转而落在母亲宽和面容,才发觉母亲不复年轻,两鬓亦已见霜白,颔首正声道:“琬儿觉得母亲说的有理,这桩婚事实在不合适,还是早、咳……” 话语戛然而止之时,张琬腹中剧痛难忍,喉间迅速血腥弥漫,母亲满面惊恐,仿佛看到什么惊人之事,高声唤:“快、快传巫医!” 张琬还想继续说些什么,却疼得无力支撑,径直一头栽进母亲怀中,眼前昏眩旋转,暗叹到底还是搞砸母亲精心筹办的及笄宴呢。 坏女人的巫术真是厉害,不过现在她总可以高兴了吧。 痛苦万分时,张琬仿佛坠入那夜的冰池深处,天旋地转,几乎痛到完全不能言语,更别谈安抚母亲。 忽地,一股清幽冷香犹如冬雪般激灵般窜进张琬晕眩鼻间,而后迅速掩盖原本的血腥。 张琬想要抬动沉重眼皮去看,却无能为力,只能失去所有意识,沉入寒冷深潭。 最后这场及笄宴到底会如何收场,张琬是一概不知。 因为等到张琬再次醒来的时候,屋瓦的积雪早已消融,庭院枝叶繁茂,亲王府檐下的燕巢都已经新生一窝雏鸟,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张琬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躺在亲王府邸的卧房,只觉自己做了一场劫后余生的噩梦。 不过见着母亲和老嬷嬷的面上转忧为喜的笑容,方才知一切并非梦境。 “感谢神灵护佑,王女可算醒了!”老嬷嬷抬手祈祷的感激不停。 “琬儿没事就好。”母亲心有余悸的宽慰,掌心搭在张琬纤瘦面颊,没有再提退婚一事的后续。 张琬身体太过虚弱无法过多言语,醒来没多久,便又昏睡了过去。 最初张琬心里还有些遗憾,自己没能慷慨赴死,往后还得饱受坏女人摧残折磨。 直到某日盛夏的午后,张琬被老嬷嬷等婢奴搀扶坐在窗旁躺椅晒太阳。 原先一直受不住的盛夏热浪,这会竟然觉得分外暖和,张琬下意识的闭着眼,感受光阴变化,从来没有这么安宁。 果然月亮虽美,却太过凉人,还是太阳更好呢。 难怪花鸟虫鱼都爱晒太阳,真是有道理。 正当张琬重新找回几分活着真美好的感慨时。 忽地,许是云层漂浮遮掩烈日,眼前落下灰暗,略微带着些许凉意。 张琬下意识拢紧身上的薄毯,抬眸,却见窗旁静立一道纤长高挑的清冷身影。 真奇怪,哪怕金灿日光竟然都无法消融她周身浓郁到散不开的冷淡疏离。 坏女人好像比那时更要纤瘦单薄,犹如薄刃般锋利,哪怕青天白日里,冷冽美目间都带着厚重阴霾,浓郁黑雾,不可窥测。 仿佛,地狱索命的恶鬼,非要让自己死在她手里不可。 这让张琬想起初次见坏女人的那个夜里,自己无知犯傻的问她是菩萨神灵还是地狱恶鬼。 对此,坏女人并未任何言语应答,想来她应该是鄙夷嗤笑,不屑置辩的吧。 如果再给张琬一次机会的话,自己宁愿被困在暗不见天日的石道,亦不会踏近坏女人半步! 思量至此,张琬下意识心口吓的发疼,圆眸睁大的看着坏女人,却因她背对光而看不大清玉白面颊的神态,只得掩耳盗铃般闭上眼,打算视而不见。 张琬甚至心间期盼是自己的错觉,对,一定是错觉! 夏风带着独特的燥热气息吹拂而来,亦把坏女人那身凌厉冷香送入鼻间,那么强势,不可忽视。 让张琬恍惚的想起自己昏迷时,亦曾闻到坏女人的气息。 那时自己被血腥气味笼罩,按理除非离得很近,否则自己不大可能闻得到。 半晌,张琬感觉到坏女人并没有退离的动静,只得睁开眼,缓声道:“你要来杀我就赶紧动手吧。” 这么被坏女人一瞬不瞬的盯着,真是瘆得慌啊。 语出,坏女人发出轻嗤不屑的淡笑,笑声很轻,几不可闻,薄唇轻启,清润嗓音泛着沁人寒意,喃喃道:“既然连死都不怕也要退婚,那杀你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让你跟我成婚,到时岂不是比杀了你更解恨?” 对此,张琬只想说真是个变态! 不过张琬还是第一次见坏女人提到恨这个字,目光迎上她阴冷眸光,微微犯怵,心间有些破罐破摔道:“我是背弃约定在先,但是也日夜照顾你好一段时间,可你却只想欺骗玩弄以及挟制杀死我,按理该说恨的是我才对吧。” 秦婵挑眉,很显然不赞同,眼露嘲讽,淡漠应声:“如果你真的什么都不做就背弃约定,我早就让你身首异处,何必耗费心神。” 话语间,秦婵眸间复杂的看向单薄如纸人般的少女,方才见她闭眸无声无息的模样,竟然想的是不能让她就此丧命。 明明少女撒谎毁婚,这般可恶至极,自己却拿她没办法,秦婵才更是恨! 这话说的张琬不想跟坏女人讲理,整个人躺在躺椅里不好动弹,更不能回屋,只得问:“所以你既然不是来杀我,那是来做什么?” 亲王府跟祭庙远着呢,坏女人总不可能又是顺路来的吧。 “我当然是来看你体内的傀儡蛊休养如何?” “那你看完可以离开了吗?” 语落,张琬目光落向坏女人越发阴沉的面颊,只得补充解释道:“你挡住太阳,我会觉得冷,傀儡蛊说不定就会着凉生病,到时就不听你号令杀我了呢。” 对此,坏女人很显然不怎么满意,视线打量半晌,方才沉闷吐露气息,出声:“那日及笄宴上我没有施展傀儡蛊术,所以你是中du发作。” 张琬震惊的看向坏女人,满是怀疑道:“不可能,母亲安排人事一向谨慎,你不会又在骗我吧?” 那么多的宾客酒水,没道理就自己出事。 论骗人,没有人比坏女人更会! 上回禾玉宝镜离魂失常一事发生的突然,现下张琬细想,只觉自己上大当! 坏女人那么狡猾的人,明知齐王中招在先,她怎么可能因为自己或太阴祭司言语而真冒险赴死。 前世坏女人从来没有闹出什么风波危险,可见她虽是听令服从太阴祭司,却也不是真心诚意赴死,她才没有那么天真! 所以张琬很是怀疑,坏女人可能在做戏,不仅欺骗玩弄自己,其中可能还有太阴祭司,简直狡猾透顶。 闻声,秦婵一副看笨蛋般的目光,视线落在少女苍白面颊,话语相当直白道:“兴许你在跟那些宾客敬酒时,大意失防,所以才遭人算计。” 这话说的一点面子都不给张琬留! 张琬深吸了口气,心间忍住跟坏女人吵架的念头,自顾思索可能,喃喃道:“兴许吧,那日确实喝了好多人的敬酒。” 如果真有人趁机下点东西,张琬真不太容易察觉。 不过谁会想在自己的及笄宴上毒死自己? 于是张琬目光炯炯的看着坏女人,出声:“我知道了。” 秦婵眼露困惑的迎上少女目光,狐疑问:“谁?” “你先让人下毒,而后又假意救我,这样母亲和老嬷嬷都被收买人心,我再想扬言退婚亦无计可施,对不对?” “言语上没有问题,不过傀儡蛊本就可操控你的言语动作,所以本圣女有的是法子让你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何必用剧毒来伤害你、体内的傀儡蛊呢?” 话语险些说出心声,幸好秦婵迅速补充完整,不欲让少女知晓自己对她束手无策! 张琬错愕的看着无情无义的坏女人,完全没有料到傀儡蛊竟然能如木偶般操控自己,不禁联想自己剑术比试的失忆,满是不可思议的出声:“你、你……!” 卑鄙无耻又或者阴险狠毒,张琬发现这些跟坏女人一比都显得过于温和,一时陷入词穷。 秦婵无动于衷的站在一旁,视线落在少女微微泛红的气鼓鼓面颊,心情不错,言辞锋利道:“可不要气坏身子,傀儡蛊远比你重要百倍,它是本圣女的心血之作。” 没错,要让少女知道她对自己而言是无关紧要的存在,而且绝对不会由着她胡作非为。 闻声,张琬已经认清吵不赢坏女人的事实,只得深吸了口气,咬牙般出声:“行,我迟早有一天会把傀儡蛊吐出来。” 然后,一脚把坏女人的心血给狠狠踩瘪! “若是没有傀儡蛊,你在喝下那口毒酒时就已经暴毙而亡,哪还能这般悠闲。” “这么说我还得谢你不成?” 坏女人似乎完全听不懂张琬的反话,颇为正经的颔首道:“放心,本圣女从来不会白做事,而你的价码早已再明确不过。” 张琬若不是手脚无力的只能躺在躺椅,真想跟坏女人决一生死! 语毕,难得安静无声,屋檐下的燕子叽叽喳喳叫嚷,完全不怕危险的样子。 眼见坏女人颇有闲情雅致的站在窗旁廊道,完全不像是要离开的样子。 不多时,老嬷嬷备着茶水糕点入内,完全不见及笄宴上的提防,满是笑意尊敬道:“王女,圣女近来常来看望您,怎么不请进来喝杯茶?” 张琬意外老嬷嬷的神情话语,含糊的应:“哦。” 坏女人她常来,自己怎么不知道? 难道坏女人用傀儡蛊抹除自己的记忆? 张琬不寒而栗的看向坏女人,待老嬷嬷退离,方才出声:“可你先前不是生气要我死的吗?” 怎么现下突然又变了态度,难不成在攒着阴毒后招? “人死也分很多种,水淹火烧挖心刨腹,本圣女总要慢慢清楚不是。”坏女人凉凉的抬动美目,话语说的漫不经心。 “你、你慢慢想吧,不过兴许我活不了那么久,小心别错过机会。”张琬把变态两个字艰难吞咽入腹,不服输的应声。 大抵面对死亡就像一道坎,先是无尽的恐惧惊慌,而后便会颓靡摆烂。 现在张琬身心俱疲,实在没有心力跟坏女人斗。 语落,坏女人蹙眉,不太高兴道:“你为什么好似突然不怕死?” 对此,张琬难得坦白的应:“其实我已经死过一回,可能这就是命吧。” 不管坏女人信不信,反正张琬没骗人,所以她想看自己求饶,不可能! 闻声,坏女人从窗旁伸手入内握住张琬的腕间,半晌,神情缓和道:“这样子说胡话会让我怀疑你偷看禾玉宝镜中离魂症。” 话语里,坏女人都没有再自称本圣女,看来真是很怀疑啊。 张琬听到禾玉宝镜就来气,目光看向神情如常的坏女人,愤愤出声:“你以为谁都喜欢装傻骗人玩啊。” 秦婵亦似是想起什么,眸间深沉的看着少女,坦然的应:“我是真的受禾玉宝镜的影响失常,所以才恨你背弃约定。” 虽然禾玉宝镜的影响中有秦婵控制的部分,而且确实有试探少女的心思,但是秦婵没有想到仍旧影响很大,而且少女竟然出尔反尔,因而对于少女的背叛耿耿于怀。 既想让少女千刀万剐,又怕她毒发病亡,如此纠结。 让秦婵夜不能寐,守着她整整治病三月,而后又气的避开三月,如今才能勉强心平气和言语。 当然这些少女永远都不会知道,秦婵亦不愿意让自己落入狼狈下风。 张琬听着坏女人又一次提及恨字,仿佛她要将自己除之而后快,到底有些畏惧,转移话题,出声:“那你怎么恢复正常?” “寒冷,最好是那种侵入骨髓般冰池,从皮肉到肺腑全部浸泡其间,近乎溺毙之时,就足以消解。”坏女人话语说的很轻,仿佛她经历如此濒临死亡般的疯狂体验。 这让张琬想起自己那个同样感同身受的噩梦,目光怔怔看着云淡风轻般的坏女人,不可思议道:“你不会真的跳进水榭结冰的莲池里吧?” 天呐,那竟然不是一个梦! 闻声,坏女人神情冷若冰霜,目光透着尖锐锋利,其中翻涌汹涌怒火。 那株莲花的凋敝和少女的背弃,让秦婵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任由臆想而在寒夜纵身涉入冰池。 而答应会照顾自己的少女,毫无音讯,简直可恶! “是啊,我那夜险些淹死在水榭冰池,可说过会关心我的你却背信弃义不知踪影。” “我、我……” 张琬想要解释却觉得坏女人此时满身戾气,很显然她根本不会再信自己半句话。 而且若提及母亲要自己跟坏女人保持距离,难保不准坏女人不会迁怒记恨母亲。 所以张琬觉得还不如自己承受坏女人的憎恨厌恶。 不管如何都不能把母亲牵扯其中,这是张琬的底线。 秦婵见少女如此吞吞吐吐,眸间更是冷冽,嗤笑道:“怎么,你现在连应付我的谎话都编不出来吗?” 张琬不敢去看坏女人过于凉薄目光,只得颔首应:“嗯。” 失信,是不可推卸的事实,自己没法否认。 语落,坏女人面上连嘲讽的笑意都消失不见,美目如冰霜凝结,随即拂袖而去,毫不留情。 原本明亮的日光重新撒落张琬周身,却已然透不进多少热度,张琬裹着薄毯卧在躺椅,头疼的念叨:“唉,怎么承认她反倒更生气,难道要自己撒谎吗?” 可坏女人一言不发的离开,张琬根本没有时间改口啊。 现在坏女人恨自己恨得如此变态,将来怕不是会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不可! 第74章 时日辗转,坏女人却再没有来过亲王府,当然张琬为防止傀儡蛊作乱失忆,特意询问老嬷嬷才得以确认。 本以为自己能在府邸养上好一阵子。 如此也能避避坏女人的怒火,以免殃及池鱼。 可当张琬能用拐杖自由下榻行进时,坏女人的巫史就派车马来接人。 调理身体和不得耽误祭庙修习,说法名正言顺。 母亲和老嬷嬷一改年初对坏女人的避讳,很是遵从的把张琬送上马车。 见此,张琬暗恨自己为什么要闲着没事下地漫步! 假若一辈子瘫在床榻,说不定坏女人会永远想不起自己呢。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张琬只能被车马送回祭庙屋院。 巫史一如既往的恭敬细致,把张琬等用具带回最初单住的卧房。 以前张琬跟坏女人并未同睡一张床时,便住在这处。 当然现在的意思很明显,坏女人是在表露她的冷淡和生气。 所以一切都回到当初的疏离,不过对于张琬而言,这样正好! 张琬偏头看了眼对面屋檐,没有银灯,暗自舒心,行走缓慢,气息不稳的出声:“多谢。” 巫史听着王女虚浮气息,有些担忧,颔首道:“王女客气,只是近来圣女心绪不佳,还请小心。” 对此,张琬没好说自己早就见识了。 “嗯。”张琬应声。 这处室内陈设并没有多少变化,张琬熟门熟路,甚至还睡了一场回笼觉。 待用膳时辰,张琬也没有见到坏女人,因此多吃了小半碗羹汤。 夜里张琬早早服药卧榻休息,朦胧间,耳旁听见些许声响,按理并不至于吵醒人。 可因着坏女人年末那段时日的离魂失常,以至于张琬夜里睡觉都有些格外注意动静。 张琬坐起身竖起耳朵细听,探手解开腕间为防止坏女人夜里用傀儡蛊操纵自己的布条,蹑手蹑脚的走至窗旁,没想却见对面屋廊下的精美银灯散发清冷光辉,原来是坏女人回来了啊。 随之而来的是巫史以及三两祭卫,她们竟押着一名女子行进对面屋院! 这下张琬惊的连忙探手捂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坏女人,她竟然喜欢对良家女子强取豪夺?! 张琬一时惊吓忘记披外衣,待觉得冷时,整个人才回到榻上裹紧被褥,脑袋里仍旧不敢相信,心间暗自骂坏女人是禽兽! 不对,坏女人连禽兽都不如! 王朝圣女,仰慕者趋之若鹜,她竟然有如此癖好! 张琬突然觉得自己往后的下场,可能会比想象的更加危险。 坏女人的母亲太阴祭司是能把妻子献祭的狠人。 那有样学样的坏女人,绝对不是善茬,自己将来不会在半夜被拖拽沉进水榭池塘做肥料吧! 说不定都不用将来,现在莲花勉强还在盛开季节的尾端呢! 本就身体羸弱的张琬,这么一惊一乍,再加受了凉,当夜里发热烧的昏迷不醒。 清晨,天光未亮,屋院里早已灯火通明,巫史命祭徒熬汤倒水,身影忙碌,不敢耽搁。 谁都没想到年处及笄宴中du养伤大半年才有所康健的王女,竟然刚回祭庙就病的不省人事。 巫史如实禀告昨日王女的膳食菜肴,并不敢去看榻旁太阴圣女阴沉面色,敬畏的出声:“所有经手之物都由属下试毒,实在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请圣女处罚。” 秦婵收回探脉的手,目光落向神志不清的少女,她苍白面颊透着不正常的红晕,可以想象烫的有多厉害,淡漠道:“她自己体虚惊悸,许是做了个噩梦,才如此病症,怪不得旁人。” 这样用珍贵药物养着许久,少女竟然还能无故发热,真是太弱了。 如此一想,秦婵心间无来由的生气,更不愿再耗费心神,倒不如让少女死的痛快,自己眼不见心不烦! 巫史一听,只觉这话给人一种好似王女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的错觉。 可巫史却不敢起身,只得请示道:“属下失职,不敢懈怠罪责。” 语落,太阴圣女没有反驳,而是自顾起身踏出屋内,冷淡留下句:“若是明日还不见退热,就去派人让张亲王备棺椁,无需通报打扰。” 巫史诧异,俯首应:“遵令。” 太阴圣女难道真就这么草率的不管不问? 这半年来太阴圣女一门心思都在替王女解毒续命,而且又紧赶着把人接回祭庙,分明是在意的紧,怎么一日的功夫就变了? 蝉鸣喧嚣,榻上王女昏昏沉沉的却连半碗药汤都咽不下去。 这种情况巫史都觉得悬了。 傍晚时分,太阴圣女回到屋院,却没有来探查王女病情。 巫史自是不敢打扰,只能叹息太阴圣女心性变化之快,旁人无法窥测。 深夜里王女仍旧未曾苏醒,不过却没有再继续发热。 次日天光微明,张琬迷糊醒来,只觉喉咙干涩的厉害,目光看向整夜没合眼的巫史,一时都说不出话。 见此,巫史连忙起身,殷勤奉上汤水道:“王女可算醒了!” 张琬由着巫史照顾更衣洗漱服药,方才知晓自己竟发热一天一夜。 而坏女人却不见人影,张琬小口吃着肉粥,对此心知肚明。 巫史亦尽量不提,只得出声宽慰:“圣女繁忙,特命属下日夜看护,王女好心歇息。” 张琬明白巫史的好心,自是不会多问,微微正身,抬手虚礼道:“巫史辛劳,救命之恩,感激不尽。” “王女客气,属下受不起。”巫史惊讶的连忙起身,以免失了尊卑。 见此,张琬亦不好强求巫史接受,只得继续用膳。 至于冷漠无情的坏女人,张琬才不会如此大礼感激! 不多时,巫史没有耽误,亲自来到太阴圣女的院门,隔着扇门恭敬的唤:“圣女,王女病愈苏醒,已能如常用膳。” 语落无声,扇门内亦无回应,巫史心间疑惑,却也没有叨扰,自顾退离。 而此时隔着扇门的内里,主桌前堆着各样珍惜药材,锋利的药铡和青铜药碾陈列其中,那道端坐身影停顿动作,玉手间磨损红印尤为明显。 秦婵美目低垂,目光落在这些新研制的药物,神色不明,话语却似是遗憾的喃喃道:“怎么不干脆死了的好呢。” 仿佛整宿研磨药物的人并不是秦婵,明明心间恨不得少女病死解脱,可听到巫史汇报,心口却又不受控制的放松。 这更是让秦婵深感挫败,少女背信弃义,凭什么让自己替她操劳! 当初秦婵曾说过要教少女何为爱,自是尽心翻阅古籍。 书中记载爱和恨是截然相反的强烈情绪,只是恨比爱更加激烈极端,秦婵那时不懂,亦不感兴趣。 现在秦婵却从少女身上明白,恨是一种切齿拊心鲜血灼烧的感觉。 远比那夜的冰池更让秦婵难以忍受,想来死亡亦比不得一二。 可秦婵又无法把少女除之而后快,额旁隐隐作痛时,一切繁杂思绪,戛然而止,无形间化成轻声喟叹。 光阴荏苒,初秋的风中残留些许热意,却已经不复炎热,只余凉快。 当然对于张琬而言却有些冷,更是早早添上秋衣,禁不住感慨,明明同在一屋檐,竟然一直不曾跟坏女人碰面,真是神奇。 那夜被强行押解掠来的女子,难道是坏女人的新目标? 对此,张琬好奇困惑,却不敢探听询问,早间抱着书箱,缓步穿过廊道进入课室。 祭庙及笄王女的课目跟未及笄的有所不同,张琬是听越炘提及才知晓。 比如授课巫史会讲授一些大事,国之大事,自然是戎与祭。 戎,为战争,列土疆域,历代帝王诸侯都会因此而忙碌终身。 祭,则是祭祀,风调雨顺,春耕夏耘,还有安抚民心,更是重中之重。 此外,王朝的山川以及周边河道汪洋都会有所涉及,丰富而复杂。 不过也有一些张琬不擅长的课目,比如修习祭祀中的祭舞。 祭舞种类繁杂,随着祭祀目的不同,用途不一。 当然张琬不用像祭司中人那般修习繁杂众多的祭舞。 可王朝贵族百姓崇尚鬼神祭祀,所以祭司亦会推行老少皆宜修身养性的长生祭舞,这些是王朝贵族女必学的技艺之一。 张琬随着动作呼吸吐纳,只觉自己手脚胳膊都僵硬而笨拙。 越炘瞧见时忍不住偷笑,视线落在书呆子一本正经模样,更是直接捧腹大笑。 对此,张琬已然习以为常,转动脖颈想去询问,没想听到咔吱一声,顿时惊的顿住动作,出声:“啊!” 原本还在嬉笑的越炘,眼见书呆子一幅不妙的样子,方才踏步上前,念叨:“这可是最简单的一种养生祭舞,你不会也能弄伤筋骨了吧?” 语出,张琬疼得眼眸泪光,低声唤:“快、快带我找巫医看看吧。” 不多时,张琬脖颈被固定着纱布,越炘笑得合不拢嘴,出声:“幸好只是拉伤筋脉,不过你真是练舞奇才哈哈哈!” 闻声,张琬陷入沉默,只得僵硬着脖颈向巫医答谢,迈步走出巫医署,叹道:“真是流年不利啊。” 越炘面上止了笑,很是赞同的出声:“别说,你真应该去拜拜神灵卜卦,及笄宴会的凶手有眉目吗?” 张琬想摇头的动作,因疼痛而连忙停止,只得悻悻呼气应:“没有,你怎么也知道?” “别说我,整个国都谁不知晓你在年初及笄宴会被投du,那日你母亲和太阴圣女可是严令查捕每一位宾客,这事闹得很不愉快呢!” “这么严重的吗?” 先前张琬一直待在府邸养病,母亲和老嬷嬷都没有提及笄宴,所以并不大知情。 越炘颔首,心有余悸的出声:“何止啊,我因为跟你碰杯险些进牢里走一遭,可见你母亲和太阴圣女有多严厉,那会就差严刑逼供。” 张琬见越炘如此说,很是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母亲自幼就担心我,难免情急失控。” “放心,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没什么关系,不过你是不知太阴圣女当时比你母亲还要在意呢。”越炘没好详说,那日席间有一饮酒使性子的贵女不遵守查令,口出不逊,太阴圣女直接就命祭卫押着贵女当众脊杖之罚,据说现下还下不来地,大抵是伤了骨头。 “是嘛。”张琬不以为然,没好说坏女人大抵只在乎自己体内的傀儡蛊吧。 越炘见书呆子对于太阴圣女有些冷淡,便识趣没有多提,出声:“不过现在凶手身份成谜,敌在暗处,你还是小心吧。” 虽然越炘知晓的实情不多,但是敢在及笄宴上投du,可见是恨极了书呆子。 “放心,我现在随行的太阴祭徒比以前多了好些。”张琬瞥了眼不远处的尾巴们,暗自叹了声。 “这也是那位圣女大人的重视,你好好珍惜吧。”对此,越炘很是可怜的不客气笑道。 张琬见越炘笑得灿烂,更是不愿多提坏女人,心想如今两人同在屋檐下都不怎么见面,与其说重视,倒不如说嫌恶才对。 所以张琬亦不再多想坏女人,便同越炘一道去膳食署。 反正坏女人现下亦不再要求服侍用膳,难得自在呢。 没想却巧合的碰上一位熟人,齐锌热情上前道:“好巧,不如一块?” 张琬并未立即应声,而后缓慢转身看向越炘问询:“方便吗?” 越炘颔首,收敛面上嬉笑,趁着齐锌去张落点膳,附耳道:“小心些吧,我总觉得齐锌心思阴险,而且最近新齐王的领地动静不小,她难保不会有所图谋。” 张琬并不意外越炘的消息灵通,好奇问:“你指的是什么?” 去年她长姐齐颖就已经继承齐王封号,而齐锌不可能继承爵位,那她能弄出什么动静呢。 “现在消息很乱,有说齐锌投靠太阳圣女试图在她长姐根基不稳发动争权,还有说齐锌害死老齐王,当然也有关于齐颖的流言,其中好似还有太阴圣女的一些事,总之其中势力繁杂,绝不简单。” “这可真是乱成一锅粥啊,不过齐锌曾求我帮忙救助她母亲,应该只是些流言蜚语吧。”说话间,张琬想起那回自己以为坏女人跟齐颖私奔,心里又觉得扑朔迷离。 “但愿吧。”越炘目光瞥着走近来的齐锌小声道。 古往今来爵位继承都不是太平事,刀光剑影尔虞我诈,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有可能。 不多时,齐锌命人备来丰盛膳食,殷勤盛上羹汤递向张琬道:“你尝尝。” 语落,越炘抬手接过羹汤,放置一旁,嬉笑道:“多谢好意,不过她自从中du,身体虚弱,饮食由太阴祭徒安置,所以我们都是分食,别见怪。” 说话间,太阴祭徒们亦奉上菜肴羹汤,张琬出声:“是,抱歉。” 齐锌迟疑的露出笑,缓和应:“无妨。” 语毕,齐锌看了眼越炘把那份羹汤随意搁置,当即不再多言。 这个纨绔越王女整日跟着张琬能有什么好心思,不过是巴结而已。 三人的用膳倒也还算安静,张琬很少言语,多是听越炘同齐锌说话。 越炘执筷吃着烤鱼就小酒,漫不经心出声:“最近齐王领地内出现叛乱,真的吗?” 齐锌顿筷,面色如常的应:“封地政事,我自是无暇探听,不过长姐处事英明,越王女有心了。” 两人你来我往话语说的随和,面上却不带多少真切,彼此心知肚明的互相提防。 暮色时分,张琬同两人告离回屋院,此时天际晚霞灿烂,并不昏暗,却已然有些凉意。 张琬徐徐穿过屋院回廊,探手摸着脖颈纱布,哀声叹气,难道是失信的代价么。 从年初到现在,张琬真是没过个几天安稳时日。 正当张琬考虑越炘的提议,要去拜拜神灵时,没想到却听到身后*响起似幽谷般空灵声音唤:“你的脖颈是怎么了?” 闻声,张琬顿步,没想会碰上坏女人,视线落在她那清丽悠扬的面容,蛾眉螓首,身形颀长,连衣物褶皱间都透着冷冽疏淡,颇为拘谨应声:“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扭伤,巫医说无大碍,只敷些膏药就好。” 语落,坏女人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轻身移步,自顾进入堂屋。 张琬见坏女人不冷不热的模样,自是不可能跟着进堂屋,便迈步回自己卧房偷得安宁。 待日头西垂,张琬沐浴泡着药汤,发觉好像换了新药,嘀咕道:“只不过一只虫子而已,有必要这么爱惜吗?” 张琬探手摩挲到耳后,想要找寻傀儡蛊,却因着不小心扯动筋脉而吃疼,悻悻停顿动作,无奈微叹。 此时堂屋内翻看竹简的秦婵,视线落在这些本是当初用来提醒自己离魂失常的记录,想起自己诊治齐王时的发现。 离魂失常,是为耳目记忆的混乱,却并不时刻,而是断续。 所以秦婵有尝试调理镇定安神药物搭配在屋院各处熏香,至于墙壁刀痕迹亦是记数以及古老的镇魂符纹。 当初的河神和还魂都有太虚大祭司操控的影子,所以秦婵怀疑禾玉宝镜亦有应对之策。 可是秦婵没想到自己因为少女误打误撞解毒,随后才发觉自己因多年的雪蚕刑罚体内积聚du素,可能亦是压制离魂的原因。 原来太虚大祭司的圣物之间亦有相生相克的作用,秦婵自诩博古通今都不免感慨奇妙。 不过自己的头疼难受症状,又该如何缓解呢? 忽地,从外入内的巫史弯身道:“圣女,方才探查王女是因练习修身养性的长生祭舞而伤了筋脉。” 秦婵回神,沉静眸间有些不可思议,暗想三岁稚童就可学会的长生祭舞,少女她竟然能弄伤自己,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少女这么笨手笨脚,还能照顾离魂失常的自己好些月,秦婵突然觉得她或许真是尽力了。 对于那时的事,秦婵大多是有些印象的,又或者说,秦婵不想忘记。 因为少女会雪日里跟随自己漫无目的闲逛,会深夜里同自己近乎共生般抵足而眠,还会主动牵着自己走过幽深湿滑廊道,她是真的在关心照顾自己。 这是秦婵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感受,像冷雪遇上温火,无声无息变成蓬松轻盈的热雾,不可捉摸却又难以平复。 少女那般乖巧模样,自己就算随意折断一根雪枝,她都会亮着眼满脸真诚的夸赞好看。 秦婵觉得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少女更会装乖巧,所以连自己都上了当。 明明该继续恨背信弃义的少女,可是现在秦婵突然不想恨她了。 书上提及爱和恨时,总归提到人,每个人都会有爱和恨。 现在秦婵想到的人只有少女。 更确切的说,秦婵想要少女的爱,而不是令人难受不快的恨。 这本就是少女亏欠在先,所以她应该要偿还自己,秦婵如是想着,心安理得。 第75章 语落无声,巫史甚至都不敢擦拭面颊细汗,先前急忙探查,行走疾步,难免有些热。 而现在巫史因猜不透太阴圣女的心思,逐渐觉得细汗有些泛凉,透着不适。 半晌,太阴圣女神情淡然道:“让她来用膳吧。” 巫史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声,迟缓应:“现下那位王女还在沐药汤,恐怕不便。” “那你先去看看情况,以免她又不小心摔断胳膊和腿腿。” “遵令。” 这下巫史确定太阴圣女是真要让王女来用膳,看来似乎是有缓和迹象。 夜幕下的屋院很是静谧,张琬更衣饮茶,心间打算在自己屋内用膳,如此亦可避免招惹坏女人的厌恶。 谁想巫史却恭敬的出现眼前唤:“王女,请您去堂屋同圣女一道用膳。” 张琬眨巴着圆眸,不可思议的看向巫史,意外的出声:“什么?” 坏女人,她难道是终于想到折磨自己法子不成? 巫史便又耐心出声:“圣女特意吩咐属下来请王女一道用膳。” 这话本意是为把圣女的缓和姿态告诉王女。 可特意二字落在张琬耳间,却变成坏女人好似已经有所准备的在等待自己赴死。 于是张琬忐忑不安的进入堂屋,眼睛都不敢去看坏女人,执筷小口进食,堪称乖巧。 意料之外,坏女人并没有任何言语,也没有让张琬奉膳,竟真只是相安无事的吃一顿饭。 张琬吃到最后才发觉坏女人没有要弄死自己的心思。 待碗筷声陆续停顿,巫史命祭徒们收拾碗碟奉茶,其实亦看不懂太阴圣女的心思。 气氛,虽没有前阵子那么僵硬,却也没有缓和多少。 两人各自饮着茶,张琬没勇气继续坐下去,更怕坏女人心思善变,犹豫出声:“我可以回屋休息吗?” 三十六计,走为上! 坏女人轻轻颔首,美目低垂,顾自翻看竹简,连清秀蛾眉都不曾抬动半分,一如往常的冷漠。 见此,张琬小步踏出堂屋行进廊道,如释重负的呼气,这会秋夜正是凉快时节,只是对于如今的自己有些不合适。 张琬想不明白坏女人突然变卦,更不理解如此异常行为,却也没有撒谎,真打算回卧房休息。 夜色朦胧,光亮模糊,曲折廊道处,忽地张琬瞥见坏女人卧房院门里出来几位祭徒,其中一人提着食盒,看起来像是送膳食。 可坏女人刚在堂屋跟自己用膳,那此时卧房院落里的人是谁呢? 张琬脑袋里一下冒出那位被押解的可怜女子,目光有意瞥向对面院廊,连祭徒祭卫都比平日多了些,可谓是守卫森严。 这阵子张琬再没见过那个女子,本以为她已经离开,现在看来可能是被禁锢其中。 坏女人的卧房,完全可以称为另一处别院,其间房舍不少,所以真要关一个人完全绰绰有余。 深夜里张琬卧在床榻,心里有些可怜那个女子,但自己此时亦是一个被困住的傀儡,真要比起来恐怕情况好不到哪里啊。 这般胡思乱想的结果就是次日张琬睡迟半个时辰。 当然如今张琬并不需要惧怕纪检巫史,只不过待梳洗更衣,却发现坏女人似乎在堂屋等自己一道用膳。 这个发现让张琬震惊的险些怀疑自己眼睛。 想问,张琬却不敢,而且坏女人也可能不会说。 所以张琬只是同坏女人一块食用肉羹和蒸饺,相安无事的早间,却显露几分冰雪消融的恍惚错觉。 秋高气爽,外庙的马术课热闹不已,当然张琬如今的身体还不到上马训练的地步。 所以张琬只是晒着薄日暖光,脑袋里思量坏女人近来的反常。 那时坏女人曾亲口说她恨自己,所以连自己发热昏迷时都不出现关切,更是尽可能不跟自己说话见面。 对此,张琬虽然有些失落却也理解,毕竟坏女人从来不是宽容大度的温和性情。 所以张琬亦以为坏女人会一直这样冷漠无视自己。 现在坏女人却突然变得有所缓和,让张琬反倒瘆得慌,事出反常必有妖,谁能不怕啊。 张琬无奈的呼出长气时,刚骑马跑完两圈的越炘,翻身下马,踏步走来,哀嚎道:“唉,每一次看见你,我就会清晰发现自己真的晒黑不少了!” 及笄,似乎是祭庙修习课目的一道线,所以张琬如今常有机会碰上越炘。 张琬顺着打量越炘在麦色肌肤称托之下的牙齿,白的发亮,月牙弯眉,笑盈盈的点头应:“嗯。” “哎,你怎么还笑得这么开心,难道我真的很丑吗?”越炘没想到书呆子竟然不安慰自己,故作心痛姿态唤。 “没有,你其实很好看的。”张琬满脸认真道。 越炘见此,面上恢复嬉笑得意神采,一时高兴的脱口而出道:“那可不,我每回去馆里都是最受欢迎!” 张琬眼露困惑的问:“馆里,好奇怪的名字?” 语落,越炘连忙噤声,左右观望,小心道:“嘘,你听错了,可千万别让那个水克火的女人听见!” 对此,张琬更是觉得古怪,不过越炘所说的女人,却是知晓的。 花蝴蝶,越炘的未婚妻名吴沂,同时亦是吴氏王族血脉的贵女。 不知是越炘偏见还是迷信,便以两人名字偏旁为由,时常念叨着水克火不吉利,显然对于婚事很是不满。 可张琬却觉得越炘有些言不由衷,虽说母亲过去很少带自己去跟其它诸侯王族来往。 但是张琬知道越氏是诸多王族的五王之一,虽是五王之尾,但实力并不弱,而越炘又是可以继承越王爵位的王女,那她完全可以想办法拒绝一个吴氏旁支女的联姻。 虽然张琬不喜贵族尊卑身份,但是在祭庙待的久,亦渐而明白贵族阶级对于身份尊贵者的利处。 只是对于坏女人而言,张琬很显然是卑微者,自是无法拒婚,而越炘处境却截然不同,按理不至于如此为难才对啊。 “你很怕她吗?”张琬正好不知如何处理跟坏女人关系,便想寻求越炘解惑。 “我怕她,怎么可能!”越炘立即高声驳斥,眼眸却左右张望,颇为心虚的样子。 张琬都不好说越炘反常,只得顺着说自己的事,认真提问:“那你有跟她吵过架吗?” 越炘神情一变,面上没有往日的狡猾纨绔,愤愤的受挫应:“那个女人总是笑的花枝乱颤,我才不会小气的跟她吵架!” 当然越炘是不会说自己跟吴沂吵架,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对方非但不以为意,还会看乐子般拍手称好,简直就是在耍猴。 而越炘绝对不会让自己当那只小猴子! 张琬一听,心想这个情况好像跟自己与坏女人对不上呢。 坏女人才不会笑的花枝乱颤,她只会冷若冰霜的恨不得折磨弄死自己。 “如果你因为欺骗一个人而惹得她生气,那要怎么补救?”张琬虽然觉得坏女人狡诈狠毒,但自己毁约失信在先,这是不可逃避的事。 更何况若是跟坏女人如此僵持关系,张琬更没法子找寻傀儡蛊的解药,那真就只能等着坏女人来弄死自己。 越炘目光打量书呆子明显有事的模样,眼露探究的热切问:“你骗谁啊?” 讲道理,越炘不觉得书呆子这么纯良朴实的性子会骗人。 换言之,越炘想不出祭庙内谁会笨到被书呆子给骗了。 如果有,越炘肯定会大肆宣扬嘲笑一番! 不过越炘为书呆子的面子,只能把真心言语咽了下去。 张琬当然不敢告诉越炘真相,只能含糊的应:“一个不太熟的人,平时没什么往来,只有年节才会见面,关系很是冷淡,你不认识。” 为了跟坏女人撇开关系,张琬只能一圈又一圈的绕弯! “这样的话,那就干脆绝交算了吧。”越炘见书呆子形容的这么没趣,很是不以为然道。 贵族王女身旁想要真心朋友难于登天,但多的是狐朋狗友。 书呆子又说跟那人关系寻常,在越炘看来完全没有费心思保持关系的必要。 “可我失信骗了她,实在于心难安,你也没有法子吗?” “这么在意嘛,难道是你的……!” 越炘顾及跟着书呆子的那些尾巴,连忙停下惊诧话语,意味深长的细声道:“真没想到啊,那人好看吗?” 张琬被越炘这么一副奇怪模样弄得摸不着头脑,颔首应:“好看的吧。” 坏女人,张琬可以说她坏,但真的很难违心说她丑。 “原来如此,那你真是问对人,姐姐我可太懂讨好看的人欢心!”越炘满面自信的挑眉出声。 “我、我不是讨她欢心,你误会了,只是想她不要生气,当然能够开心原谅我,那就更好了。”张琬听着形容用词觉得有些怪异,连忙解释的纠正道。 讨欢心,坏女人她根本没有心,张琬才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现在只是希望情况不要急转直下,闹到性命危险的地步,自己就烧高香了。 越炘玩味的看着脸皮薄的书呆子,只觉木头开花,有趣的紧,眼眸狡黠笑意不止,一口白牙在麦色面颊格外晃眼,调侃的出声:“欢心开心效果都一样!” 于是在阵阵马蹄声之中,张琬认真听越炘大半天的经验教授,整个人似懂非懂的点头。 傍晚时分,远处天际盘踞绚烂瑰美的晚霞,将张琬的白净面颊都映称的有了些颜色,出声:“圣女在哪?” 巫史上前迟疑道:“现下圣女同齐王在屋内会面商谈要事。” 张琬脚步微顿,竟然不是园内,视线散落向坏女人闺阁所处的院门,暗想这么神秘嘛? 平日里坏女人基本都是在园内或庭院会见旁人,那处屋内接见还是1回 呢。 巫史亦担心王女多想,又低声道:“只是商谈些许事宜,应该很快就会出来。” 张琬不大确定坏女人跟齐颖两人如今的关系,却也不好问,只得颔首应:“嗯,那我会先回屋看书,待用膳再唤吧。” 语毕,张琬不再多说,顾自踏入屋内,待耳旁听着巫史离开院廊声音,方才悄悄趴着窗缝偷窥! 这个时候齐颖来找坏女人,两人单独在屋内,而且连巫史都没有随身服侍,实在太奇怪了。 好一会,张琬脖颈腰背都有些酸涩,天色亦有些暗淡,终于看见对面院门堂前出来两道高挑修长身影。 远处夕阳余晖这会正落在张琬这方,因而让对面的坏女人和齐颖两人那处显得特别隐晦灰暗,好似见不得人! 此时穿过廊道的齐颖,目光看向光洁美丽的太阴圣女,神情迷恋,无比郑重的出声:“我永远都不会背叛圣女的信任,所以可否给予机会?” 当初齐颖还曾不懂太阴圣女的闭门不见,后来才知原来是为引出太阳圣女安插的棋子好一网打尽。 而后齐颖得知要解禾玉宝镜就需先涉险,其实很是不愿太阴圣女亲自冒险。 对此,太阴圣女并不听从,仍旧我行我素,完全不为任何人所动摇。 那一刻齐颖能够感觉到她不是因为自己亦不是因为太阴祭司,她只是不怕死,甚至对于死亡有所期待。 仿佛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太阴圣女留念在意。 只是齐颖没有想到太阴圣女会选择让张琬来照顾离魂失常她。 张琬怎么配获得如此殊荣,齐颖很是不服,却被短刀险些要命,这才只得听从安排。 幸好,张琬辜负太阴圣女的信任,而如今自己似乎有希望重新获得机会。 哪怕齐颖怀疑太阴圣女早就知道母亲当初中禾玉宝镜背后有太阳圣女的势力推动作乱,而她可能是坐山观虎斗。 不过,那也没关系。 现在齐颖只希望太阴圣女能够给予自己如张琬那般的托付信任,就算服用傀儡蛊,自己亦是甘愿,绝不背叛她。 此时天色将暗未暗,整个屋院里一半晚霞一半黑暗的清晰斜落在张琬眼前,那齐颖似乎同坏女人言说什么。 可惜张琬听不清,只时见着坏女人忽地美目轻笑,如冷月清辉,很淡的笑容,却是张琬很久没有看过的柔美模样。 越炘说要让一个女人不生气,只要讨得她开心欢笑,那就万事大吉。 可是现在坏女人却对着旁人言笑,张琬忽然没了观望兴致,更觉如此偷窥行为有失礼仪。 随即张琬蔫巴巴的离了窗,整个人颓靡的半躺在矮榻,才发觉屋内已经暗的伸手不见五指。 而当张琬移开目光时,齐颖的面色却逐渐变得极为难堪,眉目间几乎破碎的看着太阴圣女出声:“什么?” “她是本圣女的联姻之妻,百年之后的棺椁亦要葬在一处,齐王如今该把心思放在那些封地作乱的不臣之心者,早些扑杀才是正事。” “可是张琬背弃圣女,而我就算是诸侯王,将来亦可以不纳妃,难道真就要这般原谅她的不忠?” 语落,太阴圣女眉目笑意顷刻之间悉数敛净,更是凉薄,宛若一尊冷玉于暗处散发阵阵幽光,却极其残忍的出声:“谁说本圣女会原谅她,这不过惩罚的开始,只是还论不得齐王来评头论足!” 齐颖看着满眼杀意的太阴圣女,一时没了先前的信心,更觉陌生至极。 当初的太阴圣女是孤傲的天上冷月,是漠然的冰封幽潭,是锋利的荆棘丛林。 天上冷月不会因人间万物的死亡伤心,冰封幽潭不会对落水之人给予怜悯,而荆棘丛林更不会对闯入者动容,只会漠然睥睨一切的消亡,太阴圣女就该是如此的存在。 可现下,齐颖发现自己竟然可以激怒太阴圣女,又或者说是张琬才对。 张琬的辜负,让美玉冷月变得扭曲,让冰封幽潭变得激荡,连荆棘丛林都受到折损,流淌着无法言说的哀伤。 齐颖心间震撼难平,却知自己根基不稳,若是强求,恐怕往后连见面都难,只得应:“抱歉,方才本王失态了。” 语毕,齐颖见太阴圣女冷漠依旧,不敢逗留,只得离身,心间恨不得亲手将那张琬斩杀! 她怎么可以玷污不知情爱的太阴圣女,实在该死! 月夜蝉鸣,银灯飞蛾,堂屋内里巫史备膳退离,张琬坐在一旁进食,脑袋里早就没有哄坏女人开心的心思。 张琬小口尝着软糯肉丸,忽然觉得没有那么好吃,转而又尝鸡翅,好像也失了美味。 如此每样浅尝辄止,张琬小半碗米饭都没见底,便放下碗筷,饮着茶水,等待坏女人用完膳,再一如往常,各自回房。 只见坏女人进食慢条斯理,美目低垂,纤纤玉手握着汤匙尝着羹汤,姿态美观大气,堪称秀色可餐。 这样一个人凭借美丽皮囊就能俘获无数人的仰慕,更何况坏女人的心思手段,齐颖沉迷其间,情有可原。 上回齐颖被坏女人闭门不见,竟然都能回心转意,可见真是被迷的神魂颠倒。 只是张琬困惑为什么前世坏女人嫁给皇长女张妤,如今却跟齐颖走的亲近。 这么一恍神,张琬并没有注意自己的探究目光,已经是明目张胆的偷窥。 秦婵抬眸迎上少女直勾勾视线,暗想她倒是生的一幅纯善无辜模样,心间更是不悦,低沉道:“有事?” 先前齐颖的话说出心间最是憎恨处,方才情绪翻涌,以至于现下都有些迁怒少女。 不过想到少女本就是背弃自己的罪魁祸首,秦婵突然很是理直气壮。 张琬被这冰冷清幽声音激灵的耳朵一颤,心思回笼,视线落向坏女人如沉玉璧月般面容,欲言又止的摇头应:“没、没事。” 质问么,自己有什么理由呢? 两人虽是联姻关系,可张琬觉得自己更像下属,哪里能去查坏女人外面的奸情。 关心么,张琬觉得自己更没有立场,多次毁婚不成,现在还被拿捏着性命呢。 原本张琬以为自己背信弃义弄得坏女人心情沉闷不悦,可今日见她对齐颖莞尔一笑,才知自己想太多。 坏女人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而闷闷不乐,她就是故意对自己冷脸罢了。 如此一想,张琬突然期望齐颖能让坏女人心情愉悦,兴许自己能躲过一劫呢。 秦婵目光却一瞬不曾移开,打量着少女过于娇俏面颊,就像舒展花团,最后停留在她那被茶水浸染的樱唇,像极甜腻饱满的浆果,半晌,冷静的移开视线,淡淡道:“莫非身子不舒服才吃不下吗?” 张琬本以为坏女人不会再多说,颇为意外的眨眼看着她那清冷玉白面颊,蛾眉微蹙,好似不太高兴的样子,连忙解释的应:“没有,可能今日不饿吧。” 自从上回坏女人气的离开亲王府,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有来有回的说上两句话呢! 看来坏女人因为齐颖前来心情不错,连带对自己都稍微宽和不少。 可此时的秦婵,其实只是在想少女太过病弱。 虽然心里介怀少女的背弃,但是秦婵已经从竹册帛书中找到少女偿还自己的方式。 说来,两人的联姻关系就足够要求少女做很多取悦自己的事。 只是少女有些过于笨拙,秦婵觉得自己提前教教她,非常合情合理。 第76章 两人各有各的心思,月夜之间,浓云遮掩星光,朦胧屋院光景。 一场雨水的到来,结束短暂凉爽的秋日,增添晚秋的萧瑟冷意。 清晨雨水消停,雾气腾腾,国都楼舍藏于其中,若隐若现,街道地面雨水流淌,于洼地处积聚,被行人踩踏飞溅,泥泞不堪。 许多人群聚集之时,国都官卫们封锁住一处鲜血弥漫的屋院,满地狼藉,尸首陈列,就连孩童亦丧命。 “大人,从现场等痕迹来看,行凶者可能是一位武力高强之人,而且没有帮凶。” “这是十二户之家,若是一人灭门,务必要更加仔细搜查。” 众官卫四散查探找寻,忽地,一官卫视线落在死者指尖拽住上等丝质绣纹的碎条,随即快步上前递近唤:“大人请看。” 都卫官视线正审视着疑似被啃食的尸体血肉,闻声,偏头打量着这一小块绣工精细的衣布,玄色中透着金绣图纹,眉目间显露惊诧,蹙眉思索出声:“这怕只能是王族之物,如果没猜错的话,可能是今年陛下赏赐给祭庙王女们用的马背箭衣,看来凶手身份非富即贵。” 语出,周身临近的官卫们惊讶失色,都卫官亦察觉自己失言,神情严肃道:“此事严禁任何人泄露半句风声!” “遵令!”官卫们连忙抬手弯身应道。 都卫官视线再次落在掌心缺损的衣缕,暗想这一桩命案看来不简单呐。 一阵寒凉的秋风,无形之中吹拂着都卫官指腹的玄色布料,晃动变化。 画面轻转至祭庙屋院内室里晃动的玄色金绣精致裙摆,更换箭术衣袍的张琬,探手系着护腕,出声:“看来今年马术箭试,陛下真是重视啊。” 马背上的箭术要求更高,就连箭衣亦不比寻常,张琬行走踏步发现衣袍并不会飘逸,反而笔挺顺滑,很显然是专为马上箭试衣着,不易翻折有损仪态,更显英姿飒爽。 因而,祭庙很多王女都很喜欢,许多人都当常服,比如越炘,她就觉得非常洒脱侠气。 不过张琬觉得可能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越炘为了让她在夏日晒得麦色的脸不至于黝黑明显,才选择深色箭衣。 可张琬就不大喜欢太过沉闷暗色,因而除却修习马场箭术课目,平日里很少会穿。 相比之下,还是那些漂漂亮亮的绚烂颜色,更招张琬喜欢。 然而,随着及笄,母亲亦常着人置办沉稳衣物,张琬只能舍弃喜好,恭顺听从。 巫史于一旁细细打量,称赞道:“很是相称王女。” 张琬以为巫史是在说好话哄开心,倒也没当真,只笑笑用作回应。 待出内室穿过廊道,屋外有些微凉,云层间恰好冒出一轮薄日,金灿光芒无声撒落其间,带来些许珍贵暖意。 可惜张琬要赶着去马场修习课目,否则真应该悠闲裹着薄毯睡懒觉。 今年耽误太多时间,许多课目进展缓慢,张琬甚至觉得明年可能有好些课目要复考呢。 张琬一时愁上心头,没想却见坏女人长身玉立的悠闲站在庭院,整个人看起来和光同尘,像是要消融其间。 许多云雀萦绕坏女人周身,很显然它们是在听训陪玩。 大抵晚秋一过,它们又要蜗居屋内过冬,所以现在很是珍惜时机,撒泼玩闹,翻飞腾舞,真是壮观。 忽地,坏女人偏头而来,一双似笼罩云雾的美目,沉静如海,不言不语。 云雀们盘旋在坏女人颀长身侧,明明那么热闹,却让她看起来像是遗世独立般超然不群,更显孤寂冷傲。 而张琬亦迟缓的发觉自己被坏女人抓住偷窥目光,暗叹她难道后脑勺长了眼睛不成,怎么每回都能如此灵敏呢。 正当张琬心间腹诽时,坏女人踏步而来,她那如云团般白净的衣摆似浪花轻晃,每一寸幅度变化都极为均匀,何为莲花移步,大抵就是如此吧。 “今日这一身衣物,倒是少见。”秦婵目光落在如今同自己身量堪堪持平的少女,第一次见她穿这么深色英气的衣着,瞧着有些眼前一亮。 往日里少女穿的颜色,或明快或娇艳,现下被玄色一衬,反而更显出她亭亭玉立的娇俏姿态。 大抵就像那努力攀附黑沉陡峭坚硬山石中一株奋发向上的明艳娇花,两者对此,更是直观感受勃勃生机。 看来少女近来调养的还不错,秦婵如是想着。 “怎、怎么啦?”张琬感觉到坏女人一瞬不曾移开的目光,让自己有些忐忑,低声唤。 其实张琬觉得玄色并不合适自己,而坏女人又一向眼光高的很,早知自己就绕道而行,以免自取其辱。 如果坏女人说自己丑陋难堪,张琬决定至少半年不再跟坏女人说一个字! “没什么,只是瞧着有些新奇,御赐的马术箭衣两身都是如此颜色么?”坏女人目光直白而不可忽视,话语却说的随意,仿佛不甚在意的淡然。 “不是,另一身是黛蓝银丝的样式。”张琬松了口气应声,暗想那件比玄色好不到哪里。 说是黛蓝,其实浓黑如墨的蓝,而玄色是黑中透着微赤,两者相比,后者至少还有些红呢。 可以说是张琬最后的倔强呢。 “这样啊。”秦婵话语应得很轻,目光依旧落在古朴沉闷颜色都掩饰不住娇嫩欲滴的少女,心里明白她必定是都不喜欢。 如此一想,秦婵更觉得有趣。 少女这般不情不愿的郁闷样子,反倒让秦婵觉得愉悦。 张琬见坏女人美目流露淡笑,更觉古怪诡异,出声:“我还要去马场修习,若无别的事,先告离了。” 总觉得坏女人近来的温和透着危险的意味! 语落,坏女人轻颔首,张琬便踏步离开,心间担心坏女人阴晴不定的性子,并不敢大意。 待见少女身影匆匆离去,外间一祭徒弯身禀报:“圣女,都卫官大人递来拜贴。” 秦婵还沉浸在少女不情不愿的忸怩娇俏姿态,薄唇微扬,轻眨眉眼,收敛心神,指腹抚弄掌心的云雀唤:“何事?” 祭徒将拜帖竹简交给巫史,巫史双手接过观阅出声:“国都近来发生一起灭门惨案,凶手作案狠毒诡异,都卫官大人想查祭庙王女,至于详情罪证,事关重大需面奏。” 闻声,秦婵神情自若道:“这位都卫官不是一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那就回书择机安排接见吧。” 见此,巫史有些意外的弯身应:“遵令。” 祭庙从来不是朝廷官卫可以进入插手的地方,太阴圣女今日似乎有些过于好说话。 语落,秦婵放飞玉手间的云雀,羽翅扇动声惊起,渐而远去。 云雀翱翔天际之间,悠悠盘旋,悄然至太阳祭楼的殿宇窗旁。 此时太阳祭楼内熏香静燃,红丝屏风之内,太阳圣女燕曦掌心抚摸因天冷而昏昏欲睡的赤焰蛇,目光散漫的看向端坐堂内的人,颇有几分探究意味,出声:“上回的计策不错,可秦婵并没死,齐颖王位亦没有被夺,连带原本蛰伏齐王的人脉亦被针对打压,你的献策似乎没有达到本圣女原定目的。” 诸侯王需要用手段拉拢,老齐王太狡猾,而齐颖又跟太阴圣女关系暧昧,所以燕曦只能搅乱浑水。 那人却毫不畏惧,神情从容道:“太阴圣女有雪蚕毒液护身,此事我不知,想来太阳圣女亦不知,另外当初老齐王一死,本是绝好时机,可太阳圣女人脉动手失误,才贻误良机,步步败退,与我何干?” 此事最大的意外无疑是太阴圣女,她竟然用雪蚕破解禾玉宝镜的离魂术,而且还腾出手稳定新齐王的根基,打压太阳圣女势力。 太虚大祭司关于圣物间的用法,一直都是秘传,三百年来早已失传,更是无人知晓。 没想到这位太阴圣女却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破局,简直是天纵之才。 “你到底是什么来历,竟然知晓太阴祭司的圣物是雪蚕?”燕曦警惕道。 本来燕曦以为是个行骗之人,可如今见对方连禾玉宝镜都能随意拿出来,绝对来历非同一般。 “我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太阳圣女不必惊慌,至于为何知晓雪蚕的存在,那是禾玉宝镜的破解之法就是雪蚕的毒液,所以并不难推测。”那人脸上仿佛笼罩虚假面具般,没有半点情绪,麻木不仁,周身透着腐朽陈旧的气息。 燕曦抬动涂抹艳丽花汁的长甲,目光紧紧看着这人,既忌惮她的手段,又需要她的手段,只得缓和面色应:“你若真诚心归顺,本圣女自不会亏待,只是那禾玉宝镜据说关于朝暮术,可否以示诚意的交上来?” 那人不急不缓道:“恐怕不行,我已经失去消息,它应该已经在太阴圣女手里。” 对此,燕曦狐疑打量,却什么都看不出来,蹙眉问:“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难道就一点不在乎?” 语落,那人平静应:“禾玉宝镜没有那么容易窥测未来,更多会带来死亡,兴许并不是坏事。” 原本想用禾玉宝镜对付太阴圣女,谁想却被破了局。 不过禾玉宝镜的使用,从来没有外传,更无秘籍,所以太阴圣女只会白白耗费心神。 燕曦听着这么一番话,只觉对方另有诡计,正当再欲出声时,太阳巫史从外入内,恭敬道:“圣女,都卫官送来拜帖想要入祭庙查询一桩国都灭门案线索。” “一件灭门案而已,竟然来烦本圣女,都卫官真是不自量力,回拒!” “遵令。” 闻声,那人浅饮着茶水,暗想太阳圣女果然比不得太阴圣女*聪敏,倒是个好拿捏借力的工具。 窗外云团舒展变化,掌心茶水被放置案桌时泛起阵阵涟漪,不少溅出杯盏。 水声清灵响起,滴滴答答,此时天际薄日藏匿乌云间,又一场秋雨毫无征兆的落入地面,形成暗色花团。 祭庙内各处露天修习课目亦因此而草率中断结束。 马背上众王女见下雨,纷纷收拾行头。 越炘未曾尽兴的握着缰绳,连声叹:“这雨真是来的不妙啊。” 张琬颔首,骑着马往遮挡雨棚处行进,眼看屋檐下的雨水越发密集,滴滴答答流入洼地,形成澄亮小水镜。 马匹乖巧的静立低垂,张琬探手摸了摸马背,出声:“看来雨一时停不了,今天休息吧。” 语毕,张琬弯身下马,越炘亦没耐心等待,翻身踏地,抬手宝贝的擦拭箭衣的雨水,出声:“陛下总共就每人赏赐两身,这天气又不好晾干,若是清洗不洁,容易生霉味。” 张琬见越炘如此爱惜,禁不住困惑问:“这么喜欢吗?” “那当然,你不觉我穿这身英气飒爽,很是适合去偷心?” “偷心?” 这话说的张琬都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越炘爽朗笑道:“你想什么呢,我又不是吃人妖兽,当然是偷美人的芳心!” 张琬这才发现自己闹了误会,很是无奈越炘的不正经,探手接过太阴祭徒递来的水囊,喝着温水,缓慢问:“可你不是有婚约在身吗?” 虽然张琬觉得越炘的未婚妻是只花蝴蝶,但是越炘如果跟旁人拉扯不清,那人岂不是被迫做了小? 许是母亲自娘亲去世再未续弦,所以张琬觉得婚姻一个就够。 不过跟祭庙王女们接触,以及越炘偶尔提及她府中母亲妾室,张琬才知道自己是异类。 反倒是越炘和坏女人这种花心似乎才是常态,真是令人不明白啊。 而越炘因为书呆子的一句话,面上顿时没了笑,苦大仇深的叹道:“别提了,我的婚期已经商定,恐怕逍遥日子不多咯。” 张琬见越炘一副痛苦模样,只得识趣闭嘴,目光见许多王女陆续离开,宽慰出声:“别太伤心,你再怎么惨,总比我好吧。” 语出,越炘果然心情恢复不少,目光看着书呆子,颇有难姐难妹的感觉,叹出声:“说的也是,可惜最近祭庙外边不安全,我都不能溜出去找知心美人儿诉说苦闷不快。” “难道外边又发生什么奇怪邪门的事?” “那倒也没有,只是最近国都夜里出了好几桩连环杀人案,灭门的那种,所以夜里戒严呢。” 张琬一听不是什么蛊物,竟然都淡定不少,思索道:“仇人干的吗?” 越炘神秘兮兮的出声:“据传是喝人血挖人心的精怪妖兽,以前元日年节才会出现,现在是提前出来觅食呢。” 这话说的张琬睁大圆眸,惊诧道:“世上真有那种吃人的精怪妖兽?” 元日爆竹驱赶古老妖兽的传言,老幼皆知,可是张琬从没想过是真的。 “那么大的河神都能显身,妖兽似乎也不奇怪啊,我太奶奶以前提及妖兽是人化身的古老传闻呢。”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过?” 越炘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唤:“你可以去问那位圣女大人,说不定会知道更多恐怖传闻的真假!” 见此,张琬果断摇头出声:“我最近忙着练习长生祭舞就已经够头疼,才不要多事。” 不多时,两人告离,张琬从外边回到屋院时,雨水并未停,而坏女人亦没回来。 张琬自顾更衣进入舞室,前些时日,不知坏女人怎么就心血来潮想教导自己练习长生祭舞。 对此,张琬只能判定坏女人肯定没安好心。 这间偌大的舞室里有很多祭祀面具和各种样式精美古怪的符剑,其间有青铜薰炉,房梁四壁亦有许多神秘符纹,连巫史平日都不得擅自入内,可见是很重要的地方。 而张琬第一次进入其中,就被墙壁里镶嵌的巨大铜镜惊呆了。 现下张琬才知道铜镜是用来检查自己练习祭舞动作是否到位。 这让张琬想起那年元日年节祭祀坏女人跳的祭舞,那是一种非常独特且难以形容的绮丽幽美。 所以坏女人可能曾经独自待在这里练习各种祭舞吧。 正当张琬独自练习一段长生祭舞时,坏女人身着轻便束腰衣物踏入内,她手中握着纤长韧劲的教鞭,较之往日少了几分端庄秀丽,多了些闲散轻佻。 可能是坏女人自幼练习祭舞的缘故,所以她的行走坐卧都带有优雅的韵律,大抵气质含义就是如此吧。 因为铜镜的存在,坏女人那玲珑高挑身形更显的直观,她的手脚很是修长,肢体匀称,哪怕只是剪影都足以令人遐想。 不过张琬看到那柄教鞭时,莫名想起戒尺! 沉痛的感受开始攻击张琬死去的记忆,分外羞耻! “手臂,再抬高些。”教鞭轻搭在张琬手臂,力道很轻,张琬却特别担心,肌肉紧绷,心想这莫非是坏女人新想出来的折磨法子? 练习,最忌讳分神,而坏女人的存在就没法让张琬安心。 “这里步法不对,再来。”坏女人一次又一次的指出错误,语调散漫中透着严谨。 “不行,我好累。”张琬体力比不得常人,整个人卸力般蜷缩的躺在光洁地面,有些可怜的耍赖道。 张琬隐隐能感觉地面的温热透过衣物传来,猜想此屋应是地下设有火道,才会如此暖和。 如果坏女人还要继续挑刺,自己索性躺着不动,张琬如是想着。 因着视线变低,所以张琬看不见坏女人的神情,只能看到她玉身长立在不远处,像山石,像树木,像风雪,岿然不动,泰然处之。 坏女人周身似乎有着浑然天成的疏离静谧,哪怕佩戴金玉珠宝华服美裳,亦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孤寂。 张琬觉得兴许是坏女人性子太过冷漠无情,因为她不会对任何事物动容,所以才会给人这么一种独特又古怪的距离感吧。 忽地,耳间听到地面传来的细索动静,张琬回神,视线落在坏女人仅着长袜的双足以及她那微微摇晃的洁白裙摆,白净的不染一尘,让人生起憧憬怜惜以及破坏等繁杂无端念想。 不得不说,坏女人的美从来都不只是她的脸而已。 只是当张琬眼见裙摆在不断的向自己靠近,当即没了观赏,吓得闭眼不敢看了。 毕竟张琬没有多少跟坏女人作对的勇气,真的只是想休息偷懒罢了。 这般想着张琬闭上眼放缓呼吸,决定不再理会坏女人的眼神以及话语。 “还不起来么?”坏女人并没有离得很近,似乎隔着一段距离,停了下来,轻声唤。 偌大的舞室里让坏女人的清润声音更显冷淡,仿佛带着天然的冰雪冷冽感觉,让人不敢亲近。 语落无声,张琬并不打算起身,因为真的有些累,甚至眼皮都有些不想动。 正当张琬以为坏女人会直接走人时,没想她却又踏步而来,脚步声不复先前悠闲,有些碎,还有些急。 张琬下意识以为坏女人生气,便有些装不下去,准备认命起身。 没想,坏女人已经先一步弯身般揽住张琬,动作轻柔,仿佛对待珍宝,掌心搭在张琬颈旁探脉,颇为不安的唤:“琬儿?” 语落,张琬鼻尖嗅到清幽冷香,就像自己及笄宴会昏迷前闻到的那般浓郁,圆眸望着流露慌乱神色的坏女人,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真的好久都没有听到坏女人唤自己的乳名了呢。 “我没事。”张琬怪不好意思的应声解释。 可坏女人没有松开禁锢自己的纤细修长手臂,只是她那沉静眉眼神色微妙变化,似是危险的火焰,又像汹涌的波涛,复杂诡谲。 秦婵的温润指腹感受少女鲜活脉搏的跳动时,心间舒缓紧张。 大抵是两人衣裳有些单薄,让秦婵觉得少女格外娇软轻盈,仿佛是一团软玉,秦婵既想束紧她,又怕弄坏她,只得克制隐忍着手臂力道。 真是奇怪的感受,秦婵察觉到自己纠结不明的心思,有些不解。 可秦婵并没有时间多想,视线落在少女泛起淡红的白净面颊,只觉比春桃更要娇嫩,鼻尖轻嗅,仿佛真闻到一股浓稠的果香,连带喉间都好似沾染甜腻汁液变的干涩,心神恍惚道:“刚才你怎么不出声?” 真想咬一口尝尝是否如想象般甘甜鲜润啊。 又或者,自己现在就可以跟少女试试,反正联姻本就是要做那些亲密事。 如此解释,秦婵真有了几分尝试念想,顾自思索,该如何跟少女言说才好。 而张琬见坏女人目不转晴的盯着自己,一时不敢说真话,只得含糊的应:“我太累了,所以反应有些慢吧。” 这种解释相当的拙劣,可是坏女人却好像并未怀疑,反而若有所思的颔首,堪称温顺。 对此,张琬更是觉得反常,而且坏女人盯着自己的眼神太过古怪。 这不是愤怒,亦不是冷漠,反倒像是带着某着跃跃欲试的渴望? 这让张琬莫名想起越炘提及那古老传闻里的吃人精怪。 糟糕,坏女人她难道是想生吞活剥自己嘛?! 第77章 如此一想,张琬才发觉舞室太过幽深静寂,哪怕内里有不少青铜灯盏的烛火,却因着薰炉淡雾而显得朦胧,而且再无旁的动静。 这里可真是一个杀人灭口的好地方啊。 张琬顿时止不住的心颤,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时秦婵亦察觉到怀中人的异常,手臂动作微紧,垂眸凝望神色,掌心搭在她侧额,轻轻擦拭细汗,薄唇翕动道:“这么累么?” 张琬看向似乎在关心自己的坏女人,她的玉白面颊被昏黄烛火映衬的有些过于柔美,神情如常,难以分辨情绪,只能颔首应:“嗯。” 说罢,张琬便要顺势撑起身离开坏女人禁锢,可肩上的手臂却没有松动,不由得心间咯噔,随即耳旁响起坏女人柔和的声音唤:“你既然累就缓和些气神,否则贸然动作会头晕不适。” 张琬一时只得僵停动作,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坏女人,实在觉得可疑! 偌大的舞室里悄无声息,张琬无法质问话语真假,只得移开盯着坏女人的目光,故作温顺姿态,心间正疯狂想着怎么才能活命! 可张琬发觉两人离得很近,更能清晰感受到坏女人身前变化,脸颊一红,火烧火燎的出声:“其实我已经好多了。” 救命,坏女人她难道就不知避防大礼嘛! 张琬想起去年曾在沐浴看到坏女人半遮半掩的玲珑身段,突然陷入沉默。 坏女人好像在自己面前从来不是一个矜持守礼的人。 秦婵垂眸端详,指腹移动停在她的侧脸,蹙眉道:“这么烫,真的没事?” “嗯,可能是这里太暖和了吧。”张琬回神,想要避开坏女人柔滑纤长的玉手,可是根本没有动作的余地。 因为坏女人揽住张琬的姿态,简直是严丝合缝,从铜镜之中窥视,张琬甚至可以说是被坏女人抱在怀里都不为过。 所以张琬若动作挣扎,反而会感受的越发明显! “长生祭舞有活血调息作用,看来对你有好处。”坏女人似乎没有怀疑话语,这会格外的好说话。 然而,坏女人的亲密动作并未变化,原本停在脸颊的手,转而落在腕间诊脉,一本正经。 “你也不用太担心,我体内的傀儡蛊应该没事的。”张琬记得坏女人说过傀儡蛊是她的心血,自是不可能误会用意解释道。 语落,坏女人那嫣红好看的薄唇瞬间抿紧,秀丽美目无声看着张琬,幽深眸间并不危险冷峻,只是看起来她好像有些郁闷的样子? 见此,张琬一时也不知自己形容的对不对了。 坏女人,她有什么可郁闷的? 真要说起来,自己才觉得郁闷呢! 不过坏女人未曾言语否认,她只是移开腕间的手,那骨节分明的指腹摩挲张琬下颌骨,似是把玩姿态,淡淡道:“我看你如今身量跟以前真是变化不少。” 这话语说的没头没尾,让张琬不太明白坏女人意思,只能顺从的应:“哦。” 暂且不提自己基本都在她眼前晃悠,那些整日跟着自己的太阴祭徒,肯定也会向坏女人汇报,所以她干嘛表露出一幅意想不到的年长者感慨。 “对了,还记得以前我曾说过要教你爱是何物么?” “啊?” 这两句话真是前言不搭后语,毫无干系,让张琬莫名有种回到坏女人离魂失常时日的熟悉感觉。 可眼下坏女人神情寻常,根本瞧不出异常,张琬只能期望她接下来可千万别拔出短刀! 自己现在身体情况并不好,真的容易被她吓死! 许是张琬的反应木讷,坏女人不甚满意的蹙眉,神情却依旧认真,耐心道:“书中记载的爱分为多种,不过我与你大抵只有联姻关系的情ai吧。” 话语说的冷静而直白,轻柔却露骨,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玉白面颊不见半分羞耻,反倒是自己脸红耳热,错愕的结巴道:“你、你不用教,我不是很想学!” 说话间,张琬当即想要逃出坏女人的禁锢。 可坏女人并不是那么容易放松警惕,她的手臂反而更紧的揽住张琬,很是认真道:“这是你我联姻契约中的一部分,所以你不能不学。” 张琬抬手搭在坏女人肩侧,想要推开,却发现对方纹丝不动,心生不妙的出声:“现在婚期未定,你这样强迫是犯法,我会喊人的!” 闻声,秦婵饶有趣味的看着怀中通红的面容,指腹停留在她侧脸,感受青春朝气的面颊热意,爱不释手的细细描绘,喃喃道:“还以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呢。” 那样的话,秦婵觉得自己大概会教的很费劲。 语出,张琬莫名觉得坏女人给自己砸了一团污秽淤泥,脸红的解释:“我没有,别胡说,只是不像你那么混乱,母亲说过要洁身自好。” 对此,秦婵很显然没有受到半点攻击,不紧不慢的出声:“你能知晓洁身自好,我很满意。” 王朝贵族之间盛行奢靡荒淫之风,秦婵见得多了,才更觉脏。 幸好少女性情腼腆害羞,而且身旁又有诸多耳目,秦婵很是庆幸当年接她入住屋院的安排。 否则单纯的少女必定会被祭庙王女们污了心神,光是想想,秦婵都很是生气。 而张琬只觉得坏女人说的跟自己好像什么地方不太一样! 可现下张琬已经没有时间思索,双臂推搡坏女人,尽可能仰头躲避,认真出声:“其实我已经知道爱是什么,所以不劳烦你了!” 语出,坏女人原本停在侧脸把玩的手,突然用了力道,美目浮现不悦,阴沉质问:“你从那里知道?” 张琬察觉捧着脸颊的力道重了不少,犹豫的应:“当然是看书啊。” 奇怪,刚才怎么突然有种坏女人在抓奸的错觉? 闻声,秦婵神情缓和些许,眉目舒展,不复先前低郁,悠闲而散漫出声:“既然如此,那你应当知道联姻会有许多亲昵举止,所以会亲吻么?” 联姻之爱,无外乎那些事,秦婵自然是知晓清楚不过。 而少女应该是不会的吧,所以这是一个名正言顺掌控她的好机会,秦婵如是想着。 但是张琬就没有这么淡定从容,近乎傻眼的看着坏女人清冷疏淡的面容,此时竟比教自己跳祭舞还要严谨。 “亲、亲吻?” “嗯,联姻情爱里都是要先做这种事,你不是看过书么。” 秦婵其实不大喜欢那些欢愉之事,总觉与禽兽无异。 尤其,秦婵见过太阳圣女跟那些人的厮混,皮肉粘腻,丑陋不堪。 可是书中提及联姻情ai,这些迟早要跟少女行事,秦婵才收敛些许抵触心思。 所以现下少女只要示软,那秦婵就可以掌握主动,从而要求她往后给予自己更多的爱作为偿还。 张琬打量坏女人这张清心寡欲的绝美面容,视线又落在她那锋利薄唇,怎么都没想到竟然能说出如此艳辞。 一时之间,张琬觉得自己还不如晕过去得了。 但坏女人的性子,她若不达目的,兴许情况会变的更糟糕。 张琬猛地想起那个被抓进坏女人卧房的女人,还有操纵自己的傀儡蛊,心思复杂的看向泰然自若的坏女人,心间忍着羞耻,支支吾吾道:“我当然看过,可是婚期都没有定,现在会不会太早?” 语落,坏女人掌心随意的搭在身侧,指腹轻勾住张琬一节衣带把玩,垂眸间尽显散漫,纤长挺翘的眼睫却透露着不容拒绝的严厉,轻轻道:“再磨蹭的话,我可就自己来教你了。” “别!”张琬吓的睁大圆眸,仿佛视死如归般看着坏女人毫不动容的玉白面颊。 仿佛这种事对于坏女人而言,就像呼吸说话一般随意自然。 大不了亲一下,然后趁坏女人不注意,自己立即就跑出去! 没错,坏女人她总不可能急不可耐追自己吧。 虽然坏女人因为自己耽误几年婚事,但是她身旁的情人又不少,说起来还是自己吃亏呢! 当然现在保命要紧,张琬只得收敛乱七八糟的想法,掌心轻移,看似主动倾靠依附,实则是为挣脱坏女人禁锢手臂做准备,用以方便跑路! 而此时的坏女人仍旧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身背端正,美目扬兮,仿佛等着自己给她捏肩捶背,毫无半分紧张。 今日两人衣裳颜色有些相近,交叠一处,几乎分不清彼此。 舞室内的铜镜在烛火照耀下渲染暖黄霞光,消解些许坏女人的冷冽孤傲,张琬看着她好像都没有那么敬畏可怕。 少女的纠结情态清晰的倒映在秦婵幽暗眼眸,仿佛观赏世上最美的景象,薄唇压抑不住的微扬,暗想真是有趣。 这么不情不愿的样子,让秦婵都有些舍不得欺负逗弄她。 可秦婵想到自己落入冰池时的冷冽刺骨,葱白指腹微捏紧少女的绯色衣带,清润嗓音透着不悦,轻慢道:“看来要我给你三个数啊。” “一。”秦婵目光如炬,视线落在少女白里透红的面颊,不愿意错过半分神情变化,喉间泛着未曾察觉的暗哑。 “二。”秦婵不紧不慢的又道,美目浮现愉悦,心里已经做好接受少女示软卖俏的准备。 可一切的变化太快,舞室里并没有响起最后的数字,反而陷入突然的静寂。 原本一盏盏旁观的青铜烛火,忽地受到风的影响,摇曳攒动,高大铜镜里朦胧光亮亦随之变化,两人身影好似烧融一体,模糊不清。 整间舞室变成一汪幽潭,而原本高悬天际的孤傲冷月,此时成为水中月,触手可及。 那一阵莽撞扑来的风中夹杂娇艳动人的春桃花团,毫无征兆的飘落在水中月,宛若偷亲。 如此意外的亲昵接触方式,却让那沉影璧月沾染春桃芬芳与绯红,更搅乱幽潭涟漪。 柔软,一触而离,少女挺巧鼻尖呼出倾洒的热意,轻盈落在面颊,带来些许潮湿闷热。 秦婵葱白指腹原本捏住少女的一截衣带早已飞离,而原本挺直的身姿亦被猝不及防倾斜半躺,清冽美目浮现惊诧,一时之间呼吸停滞。 犹如凌厉飞雪中迎来一道朝气暖阳,就这般融化布满荆棘寒锥的冰山雪松。 待耳旁脚步声噔噔响起,少女像只小兔子一般窜离舞室。 而那些晕染水中月的涟漪,却没有就此消散,反而渗透进看不见的深处,融于血脉。 许久,空旷舞室内都不曾有声响,仿佛无人般寂静,却又异常喧嚣。 那道清冷身影仍旧姿态未变,仿佛真成为一轮沉入水中的冷月,毫无回应的沉静。 只有当昏黄烛火浮动游离在清丽绝尘的面容,才能清晰的发现那嫣红薄唇已抿不住上扬幅度,玉身轻颤,浅淡笑声微弱溢出,远比暗色涟漪更幽深撩人。 半晌,秦婵缓慢抬手,纤长指腹轻触唇间,才发觉烫的厉害,暗叹不可思议。 明明以前见旁人如此行为,只觉恶心污秽,方才被少女轻轻触碰,却并不会有任何不喜。 那蜻蜓点水一般的动作,更像挑逗,掀起无尽的波澜,秦婵又把掌心落在心口,跳动异常明显,面颊似攀附霞红,冷艳非凡。 秦婵美目低垂,任由一缕乌黑墨发紊乱垂落纤细颈侧,更衬得肌肤莹白雪亮,其间竟都微微弥漫一层淡粉。 此时的秦婵正细细感受奇妙的变化,只觉自己在少女身上真找到更有趣的愉悦之事。 因此,秦婵都没有去追究原本喊着累的少女,现在竟然能一溜烟跑的没影。 大抵兔子逼急了,亦是会咬人的吧。 虽然秦婵并不介意被咬,但是明显更喜欢方才的恭顺亲昵。 舞室外的秋雨不停,滴滴答答,时日变化,风中亦有着侵入骨髓般的冬日寒意。 祭庙各处课室里早早供起炭盆,越炘抬手在书呆子眼前晃悠不停,只见她双目无神,脸颊绯红,探究出声:“呦,你这是用我的办法哄好那美人的欢心了?” 张琬猛地回神,狐疑的看着越炘,迟钝的摇头应:“没有。” “那你怎么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 “我有吗?” 张琬探手捂着脸,好像是有些发烫,不过这都是羞赧的缘故! 那夜自己躲在卧房不出来用膳,坏女人竟然都没有咄咄逼人,反而让巫史把饭菜药汤一一安排妥当。 随后几日里坏女人竟然表现的相当正常,完全没有半点追究的意思。 这太诡异了! 正当张琬又一次陷入神游时,越炘很是正经出声:“你这如果不是遇上桃花运,那就是撞邪,自己选吧。” 张琬连忙激动的站起身,否认的应:“我撞邪!” 语出,整个课室的人都看了过来,台上的授课巫史颇为无奈道:“王女若是身子不适,可早退。” 对于这位跟太阴圣女有联姻关系的王女,祭庙里的巫史们真是惹不起。 越炘忍俊不禁的看热闹,没想到书呆子会这么拙劣的撒谎! 张琬面红耳赤的尴尬摇头,而后坐回原处,心想都是坏女人的错,所以应该是她撞邪才对! 待祭铃声轻悠响起,授课巫史离开,冷风呼呼拍打窗户,众人大多不愿出去。 张琬挨不住越炘戏谑目光,起身出课室,站在廊道,思量着怎么应付越来越奇怪的坏女人。 明明坏女人当初亲口恨得要杀自己,可现下坏女人突然性情大变,让张琬很是不理解缘由。 更别提那日的亲昵,张琬烦恼的抿住樱唇,隐隐感觉有些刺痛,才发觉是冻的有些干,很容易不小心裂开出血。 所以张琬不敢再用力,却莫名想起坏女人那柳叶薄唇,有点软呢。 奇怪想法一经冒出,张琬脸颊热的更厉害,探手捂着脸,嘟囔道:“完了!” 自己一定是被坏女人影响心思。 正当张琬腹诽时,忽地周遭廊道传来声响,探目观望,国都官卫盔甲之人穿过其中,王女们亦有不少非议。 “这些官卫跑到祭庙来做什么?” “据说国都发生多起离奇命案,帝王下令严查,一直没有线索,估计是奉令来请示圣女帮忙的吧。” “这些命案看来非同一般,否则哪里需要叨扰两位圣女。” 张琬听着王女们的讨论,大多跟越炘所言不差,没有更多内幕。 只是越炘知晓的要早很多,她可真是消息灵通啊。 不多时,随行太阴祭徒上前提醒,张琬便回课室避风,以免感染伤寒。 空悠铃声再度响起时,祭庙内恢复森严,越炘哈欠连天的打瞌睡,张琬看着她,心想难怪会沦落到跟自己补修的地步。 不多时,外间廊道传来整齐脚步声,张琬看着官卫向授课巫史递交圣女手令,很是好奇。 而越炘更是眼眸一睁,精神抖擞嘀咕道:“真没想到竟然查进祭庙了啊。” 张琬暗自意外越炘对于热闹的灵敏,出声:“你知道什么?” 越炘眼露狡猾笑道:“你若是说说跟哪个美人有桃花运,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闻声,张琬顿时没了声,越炘真是执着啊。 见此,越炘亦不恼,反而因此确认书呆子最近桃花运旺盛,面上一幅颇有经验的神态,好心提醒的出声:“依照我的经验,偷情是要严密口风,否则让那位圣女大人知晓,可就大事不妙。” 张琬圆眸睁大的看着胡说八道的越炘,左顾右盼,见无人偷听,方才红着脸出声:“我真没有!” 偷情,自己才不会做那种事。 更何况自己跟坏女人算哪门子偷情? 再来坏女人跟齐颖以及别的花蝴蝶才是偷情,自己分明是清清白白。 越炘却并不相信,满脸调侃意味道:“好吧,那就当金屋藏娇,不过还是要小心。” 张琬见越炘越说越离谱,决定闭口不答,已经不想阻止她的臆想。 而越炘见书呆子如此模样,笑意更甚,见好就收道:“别生气啊,我告诉你这群国都官卫是在祭庙查案。” 张琬半信半疑的偏头应:“我知道,不过具体证据是什么?” “我的消息里只探到都卫官在案发现场查到罪犯很重要的身份线索,至于更具体你只能问那位圣女大人。” “可祭庙里只有王女以及皇女,身份尊贵,衣食无忧,怎么会有人想杀人犯案呢?” 越炘视线看着这些官卫在王女之间游荡,警惕出声:“这世上多的是意想不到的变态癖好,有些人喜欢美人会纵欲衰竭,有些人喜欢食物会撑死自己,而有些人兴许就喜欢杀人取乐呢。” 张琬神情一怔,不禁想起坏女人近来的奇怪,以及她屋院里那个身份成谜的女人。 现下过了这么久,她还不知是死是活呢。 而就在官卫入祭庙当日,祭庙内突发一场火灾,烟雾缭绕,火势不小的样子。 原本待在屋院堂屋里的张琬都嗅到浓郁烟雾,探目观望那团腾升的黑雾,不由得担忧。 现在冷风干燥的很,若是不小心失了火,很容易火势蔓延。 可坏女人却并不在意,她正打开精美小盒露出凝脂般的物件,轻抹于指腹,美目注视而来唤:“你且坐好,只是一场小火而已,不必慌张。” 张琬不明所以的转过脑袋,视线看向坏女人清丽光洁面容,无意间瞥见她的薄唇,红而润,可见平日养护得当。 忽地,坏女人探手过来,张琬下意识后退,可下颌却还是被捏住,一时惊恐的睁大圆眸! 秦婵迎上少女的惊诧目光,只觉她像山间深处的麋鹿,一双熠熠生辉的圆眸生的讨喜又漂亮,美目轻弯,心情不错的出声:“别动,我瞧你的唇近来干涩起皱,很容易泛裂出血,若是不精细养护就该不好看了。” 话语说的有几分真诚,可坏女人并不等张琬的回复,指腹轻按在唇间,力道很轻,却不容拒绝。 张琬看着近在咫尺的坏女人,想到那天的事,脸颊不自然的泛红,备受煎熬。 若非被坏女人逼的太厉害,张琬断不会做出那般无礼之事。 明明张琬心里更想跟母亲一样,只想寻一位温顺性情的妻子,共度余生。 可现在被坏女人玩弄鼓掌之间,张琬突然觉得自己余生大概一眼就能望到头。 正当张琬自怨自艾时,却忽地发现唇间力道越来越奇怪。 当然并不疼,只是指腹力道起伏变化,像是故意捉弄的按压,又像是爱惜的抚摸,总之很古怪。 而且张琬发现坏女人离得更近,她周身冷香倾覆而来,带着些许冬雪的淡冽气息。 真是奇怪,明明以前觉得雪是没有任何味道。 忽地,坏女人弯眉轻笑,美目间消融些许清冷泠然,流露出少见的温顺柔软,轻声唤:“好烫,你莫非是在瞒着我想什么坏事么?” 本来自诩清清白白的张琬,耳间听着坏女人意有所指的话语,竟然还真想到一些令人羞耻的坏事。 完蛋,自己好像真的不太清白了! 第78章 那原本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课间,越炘突然腹痛,便急忙把书箱给张琬一并带进课室。 张琬并没有想要窥测她人隐私,只是将越炘的书箱规矩放置。 没想越炘的书箱锁扣根本没有关好,其中一些物件不小心撒落。 于是张琬便在其中看到一些绣制露骨艳画的绣帕,而且还是双人的那种缠绵画图。 线条流畅,女子形体勾勒的惟妙惟肖,简直显露无遗。 张琬当即抬手一骨碌塞回书箱,满面通红的厉害。 真是不知越炘从哪儿搜集到这么多艳色之物。 难道是她提及的馆里么? 看来并不是什么正经的地方呢。 虽说祭庙规矩森严,但是王女们大多年轻朝气岁数,很少会真的清心寡欲。 张琬就曾无意撞见有些王女过于亲近的画面,亲吻就是如此知晓。 至于更多的,张琬当然不可能去主动窥视。 按理事情该就此翻篇被抛之脑后才是,可坏女人忽地如此言语,让张琬下意识以为她说的坏事就是那等子事! 明明坏女人生着一张文雅清丽的绝美容貌,周身更有着不可侵犯的疏离淡漠气场。 可是怎么会有人如此表里不一的反差呢。 “没有、我只是……”解释的话语戛然而止,原因是张琬迟缓的发觉坏女人落在唇间的指腹并未离开。 反而,因为自己启唇说话而不小心含住坏女人的温润指腹,张琬羞的连忙偏过头,面热的出声:“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对此,秦婵面上神情自若,反应平平,只有一双幽深美目无声凝望少女,难以平复指腹传来的烫意,好似心间亦被烙上她的痕迹,疼痛发胀,真是奇特*。 少女樱唇生的饱满,哪怕唇纹有些深,亦无损美观,更因涂抹口脂而显得光润柔滑,颇为美味诱人。 偏偏少女的眼睛这么干净澄澈,毫无半分沉溺恍神,秦婵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轻易的被她迷住,否则岂不失了控制? 半晌,秦婵收回心神,探手拿出绣帕递近少女,清润嗓音并无半分变化,轻声道:“那你给我擦干净吧。” 这要求过于合理,因而张琬没有拒绝,掌心握住白净绣帕替坏女人擦拭她的指腹。 坏女人的手纤长而白皙,骨节分明却又不会太干瘦,其实很好看。 说起来,张琬以前还想咬一口看看是不是比牛乳还要细腻光滑,现下想想简直是童言无忌的犯傻。 很快,张琬便欲收回手,可坏女人却没有让张琬如愿,她的掌心握住手背,指间轻穿交缠相扣,动作缓慢而认真,有些过分亲密。 哪怕张琬不明白用意,亦觉得有说不上来的奇怪,只得真诚询问:“你这是做什么?” 秦婵略显散漫抬眸看了眼无知无觉的少女,颇为意味深长,而后又顾自低垂眉眼,细长的眼睫都透着疏离埋怨,淡淡应:“没什么,只觉你的手像小孩一般肉乎乎,所以有些好奇罢了。” 少女连擦拭动作都显得那么专注认真,完全没有半分遐想旖旎。 难道只有自己觉得亲昵之事很不错么? 想到这里,秦婵不甘心,更不高兴,因而对少女萌生不满意。 闻声,张琬有些后悔询问,视线落在自己被坏女人缠握的手,对比惨烈,满眼无辜的哀声念叨:“没办法,谁让我的手生来就这样肉乎乎呢。” 可恶,难道一双肉乎乎的手就要被嫌弃嘛! 语落,坏女人却忽然溢出轻笑,连同细长眼睫都在颤,其间投落稀疏暗影,宛若薄日落在晶莹冰雪反射的光亮,流转其间,美不胜收,张琬看的有些恍惚。 这感觉大抵就像人的眼睛不能直视天上的太阳月亮,否则就会晕眩光斑。 怎么会有人只是轻轻一笑都能这么缱绻迷人啊。 秦婵指腹捏住少女掌心软肉,很轻的力道,语调恢复轻松,颇有模仿意味的出声:“是么,我看张亲王的手就不是这样子的呢。” 原本心间的不满意不高兴,竟被少女这么一番无辜可怜姿态弄得烟消云散。 连秦婵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少女很容易挑起自己的心情变化,显然这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秦婵并不想抗拒少女带来的愉悦,只能言语调侃捉弄回去才行。 语落,又一把无形的刀精准扎入张琬的心口! 张琬顿时从坏女人美丽的皮囊中恢复清醒,暗自吸气尝试挣脱魔爪,可惜并没有什么用,颇为怨念的看向眉目如画的坏女人,大着胆子应:“我看你除了眼睛像太阴祭司,别的地方也不像啊。” 闻声,秦婵神情并无半分异常,甚至颔首赞同道:“说的倒是没错,看来你有认真观察我。” 这像是赞赏的回答让张琬觉得泄气,果然坏女人压根就不懂自己被伤的点呢。 谁会喜欢被人说不像自己的母亲啊。 四舍五入,简直就像是在说自己不是母亲的孩子。 两人话语一时落得寂静,门廊之外细索的脚步声临近,张琬顿时觉得救命稻草来了! 坏女人却并未松开手的迹象,反而慢悠悠捏着张琬的手把玩,一点都不知避讳。 “这样会被人看见的。” “那又何妨?” 张琬语塞,眼见坏女人如此行事诡异,只得卑微姿态的询问:“那你要我怎么样才能松手啊?” 难道今日就得一直被坏女人这样拽着调侃戏弄不可! 语落,坏女人饶有兴致的偏头看着张琬,美目闪烁幽光,像极上回她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神态,语气却很是悠闲,似是不经心般道:“你可以猜猜。” 见此,张琬真的很想装傻,却又知行不通,只好探近身侧,嗫嚅道:“一定要亲吗?” 这声音小的就像纹虫,却有些过分可爱,秦婵薄唇抿紧压下笑意,颇为正经打量少女忸怩姿态,悠悠出声:“你也可以选择别的花样,我都可以试试。” 怎么能将纯真和诱人融合的如此巧妙呢,秦婵心间暗自喟叹,鼻间难耐的轻嗅她那带着些许甘甜绵密气息,竟然体会到shang瘾般愉悦。 难怪会有人沉溺于情se,现下秦婵好似亦有几分食髓知味。 闻声,张琬更觉得坏女人是深谙此道的情场老手。 说不定坏女人比越炘还要常去那些所谓的馆里,她搞不好也收藏那些艳图绣帕! 这么一想,张琬连忙摇头,心想牺牲一点点的清白,总好过不知廉耻的堕落! 毕竟绣帕上那些画图更过分呢。 于是,张琬慷慨赴死般抬眸看着坏女人,只见她很是认真的望着自己,面上没有多少急切,甚至颇为正经,眸间深处有迷雾笼罩,难以窥视。 真是一张极具欺骗性的美丽假面啊。 张琬心间如此想着,随即缓缓倾覆而上时,脑袋里只想着故技重施的脱身计划。 可是张琬忘记坏女人的狡猾心性,才发觉她没有上回那么温顺好骗! 整个人像是突然落入渔网的鱼,张琬被那些繁琐诡计的柔韧渔网束缚包裹,并不激烈,反而晕乎乎的沉入深处。 张琬想要逃却无处可去,精疲力尽的被坏女人追逐,就像被捕食的小鱼,最终的结局只能是一口口的被蚕食鲸吞。 只不过由着坏女人的恶劣性子,她并不急于吞食,只会浅尝辄止,步步逼近。 半晌,张琬气息将要殆尽,心口都憋的有些隐隐泛疼,只觉自己大抵要死了。 此时张琬早就无暇顾及外间脚步声,整个人失力滑落,幸好坏女人手臂及时一捞,方才维持住狼狈姿态。 此时,巫史亦进入堂屋,视线瞥见落入太阴圣女怀中之人,连忙恭敬低头,不敢张望的唤:“圣女,外庙烘衣室的火势已经扑灭。” 真是没想到如今太阴圣女跟王女越发亲密,巫史不禁感慨变化无常。 此时的张琬听到巫史的声音,更是吓得一动不动,恨不得昏死过去。 秦婵感觉到少女的紧张,耳间听着她不平的呼吸,薄唇噙笑,掌心轻拍身背,像是抚琴一般韵律轻柔,神态如常的出声:“只有此处?” 巫史颔首,脑袋更低,不敢窥视,恭敬道:“是。” 眼见太阴圣女无声,大抵不喜被打扰,随即巫史识趣退离堂屋,甚至连准备的奉茶祭徒都一并带离。 很快,张琬听巫史离开堂屋,心间只觉自己吃大亏,更打算以后跟坏女人有多远离多远! 刚才那一瞬间张琬觉得自己都快没气了。 秦婵垂眸迎上怀中怨念目光,意犹未尽的看向那樱唇,有些可怜的红,轻笑道:“胆子大了,竟然想欺瞒我,不过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不如我再教教你?” 张琬立刻感受到坏女人的不怀好意,连忙拉开身,义正言辞的应:“这种事就不必多教了吧!” “怎么,你难道觉得难受,所以不喜欢?”秦婵眸间有些意外,抬手轻触她发红的脸颊,颇有几分关切。 秦婵本以为少女应该跟自己一样的心情愉悦,现下看来似乎不太一样呢。 郁闷之中透着陌生的挫败感,这很显然不在天资聪颖的秦婵预料之内。 “对,我感觉刚才都要被你给憋死了。”张琬毫不客气的出声,试图唤醒坏女人仅存的良知。 可坏女人却只是玉身轻颤,美目间波光粼粼,仿佛听见什么趣事般显露淡冽笑颜,像极冬季的薄日,微凉却明亮。 许久,秦婵才缓和神情,颇为郑重的出声:“那是因为你不会,往后多试几次就明白了。” 张琬一听,只觉坏女人话语太不检点,恼羞成怒的出声:“这种事我才不会乱试,以后你、你去找别人吧!” 说罢,张琬气的头也不回匆匆离开堂屋。 秦婵弯眉轻笑的看着少女娇俏背影,依稀还能记得她那红如玛瑙般的耳垂,暗叹道:“别人,哪会这么有趣呢。” 明明秦婵的印象里,这种事除却肮脏不洁,再没有半分趣味美感。 可是秦婵发现自己喜欢看少女被惊吓挑逗的任何反应,声音也好,打颤也罢,哪怕脸红气短的样子,亦是泛着诱人可口的意味。 越想,越是燥热,秦婵抬手浅饮微凉茶水,才发觉先前给少女抹的口脂,她似乎都还给自己,美目低垂,显露些许无奈。 其实秦婵并不想那么快结束跟少女的亲近机会。 毕竟少女如今越发不好骗,下回得寻个什么由头才好呢。 窗外的日光很快消失不见,晚秋的萧瑟在飘零枝叶逐渐覆盖上冰霜时,渐入冬日。 当张琬得知今年是太阴祭司负责元日年节,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因为作为太阴圣女的坏女人,她很显然是不可能再有大把时间欺负自己。 说起来,从在舞室那日起,坏女人就变的越发不对劲,她的目光像浓稠蜜糖,哪怕不言语,亦是透着奇怪的感觉。 张琬上回吃过大亏,再也不敢接近坏女人半寸,仿佛她是古老传闻里食人精怪。 不对,坏女人比精怪可怕百倍都不止呢! 那时张琬真觉得坏女人是想要用吻把自己憋死! “哎,我本来想着在马背箭术比试展现英姿飒爽,谁想箭衣却被烧毁,否则哪至于落选啊。”越炘还在因早前那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而计较她那宝贝的爱衣。 “可是我听说你比试有脱靶,好像没过初试。”张琬回神,偏头看向越炘,困惑道。 越炘尴尬的看向满脸真诚的书呆子,清了清嗓子出声:“那些都是意外而已,再说我只是不想跟那些小妹妹去争而已。” 张琬见越炘如此解释,没好多言,暗想那她可能明年又得复习许多课目。 而此时剑术课目室内,正有不少人在练剑,铮铮回响,张琬视线看向不远处齐锌,她在前阵子马背箭术获得魁首,据说跟随陛下秋猎,如今风头正盛。 眼下齐锌与人对练,亦是处处留手,全然不见往年的狠戾,非要见血不可。 “她今年真是变了性子,如今跟人对练都知收敛力道狠劲。”张琬心间颇为感慨,其中亦有羡慕之情。 因着中du体弱,张琬很多课目都没办法正经比试,更别提参加帝王的比试考核争取奖赏。 “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可不信一个人会无缘无故的改变。”越炘文邹邹的言语,颇有几分狐疑。 老齐王的离世,让齐锌失去最大的倚仗,她可不得夹起尾巴做人么。 张琬并不懂越炘的话语,只是听到无缘无故的改变,莫名想起坏女人。 坏女人从来不是一个热情温和的性子,她过去更不会表露如今的亲昵举止。 对此,张琬思来想去,最终只找到一种解释,坏女人她可能是在故意报复自己解恨。 因为自己明显不愿意此事,所以坏女人才更喜欢强人所难,真不愧是个变态。 “你在想什么,怨气这么重?”越炘调侃道。 “没什么。”张琬觉得坏女人做的那些事实在难以启齿,只能含糊道。 越炘见书呆子近来总是恍恍惚惚,神情多变,更没有以前单纯好骗,感慨道:“天真的小张看来已经一去不复返呐。” 张琬不明所以的看着越炘,困惑问:“什么?” “别装了,刚才你是不是又在想你的情人?”越炘八卦的凑近道。 闻声,张琬震惊的看着越炘,还以为暴露心思,连忙摇头应:“没有!” 越炘满眼坏笑的挑眉说:“哎呦,还学会骗人,有进步啊。” 眼见书呆子对她情人隐瞒的紧,越炘倒也没有刨根问底,其实更愿意配合打掩护。 越炘觉得书呆子往后跟太阴圣女成亲,真是等同坐牢,还是孤寡一生的那种。 因为怎么看太阴圣女都像是清心寡欲的玉菩萨,大抵不会行情ai之事。 越炘真心可怜书呆子年纪轻轻守寡,当然另一方面是想要拿捏书呆子的把柄,这样既能拉近关系,还能挟制,关系才能牢靠嘛。 可越炘哪里知道书呆子其实恨不得守寡呢。 不多时,祭铃声响,廊道各处都是人群,而越炘还有别的补修课目,两人各自分道。 张琬暗自松了口气,总觉得越炘眼光太毒,真的很容易被看穿心思。 从廊道穿过的张琬身着厚重冬衣,掌心捂着手炉,低头避寒风,小脸有些泛红。 齐锌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颇为殷勤道:“待会要听繁琐枯燥的祭法课,不如一块?” 张琬视线见她眼底浓郁青灰,脸颊像是涂抹太多面脂,其中被冻的有些细微皲裂,颔首应:“好。” 两人行进的都不快,又或者说是齐锌有意放慢脚步。 因为张琬能感觉到自己走的慢,越炘常形容比乌龟快不到哪里。 张琬觉得有些夸张,但是越炘说的没错,自己确实比旁人走的慢许多。 张琬更觉得齐锌颇为细心,视线打量,才发现她比自己身量略高,再加上穿的厚实,更为健壮,完全没有当年的稚童模样。 正当张琬欲收回目光时,却瞥见齐锌脸颈处忽地浮现密集涌动,惊的顿步! 这奇怪的涌动不是一条也不是一只,更确切的说是一团! 密密麻麻,好似活物一般,齐锌亦停步,眼露不解道:“怎么了?” 张琬错愕看着若无其事的齐锌,想起越炘曾提及她服用克攻蛊。 虽然张琬不知此物究竟是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否则越炘不会一直没有服用。 “刚才你的脸颈处有东西。”张琬犹豫的选择试探齐锌是否知情。 “没什么,可能看错了。”齐锌面色无常的抬手触碰解释道。 张琬见齐锌不像撒谎的神情,视线瞥见她那包裹严实的手掌,心间疑惑却仍旧配合道:“嗯,也许吧。” 那么一团至少有张琬的拳头大小,不过又好似可以分散,真是不可思议。 这阵子张琬偶尔会跟齐锌一块听课或者用膳。 但是齐锌会避开越炘,特意的明显,张琬都觉得她们可能有什么误会。 不过张琬发现齐锌并不是多话的人,她如今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独来独往。 当初那个总是周遭围着许多人的齐小王女,仿佛一下消失不见。 而且张琬发觉齐锌也很爱吃的各样肉类,甚至一点素菜都不吃,真是比自己还挑食呢。 许是真没有发生什么事,所以张琬亦渐渐没有再多想齐锌体内的克攻蛊。 本以为可以趁着坏女人忙碌过一阵风平浪静生活,没想到祭庙内会出现凶杀案,而自己却成了嫌疑人。 冬日飞雪,快要年底廊道的时日,通常很早就会变得暗淡。 张琬因为担心课目考核,所以近来都多待一会温习。 那具房梁之中倒挂的尸体,淋漓鲜血滴落在张琬的洁净外衣,格外显目。 忽地,那骨肉分离的尸体啪嗒自高处掉落,碎木横飞,声响巨大。 张琬视线看到房梁暗处另一个飞快攀爬逃离的诡异身影,简直就像壁虎一样的迅速。 这处内里的异常动静招来不少人的观望,随即传出惊呼声:“杀、杀人,邪物是张琬!” 而张琬正低头看向被撕咬的残缺尸体,茫然的闻声回神时,已经被周身的太阴祭徒们连忙护送回屋院。 夜幕无声笼罩屋院,激烈的风雪飘摇不定,张琬独自坐在温暖的卧房,并未让巫史帮忙,自顾探手更换血腥衣物,只觉心间发寒。 那个东西是在吃人么? 因着想的太出神,张琬并没有注意到坏女人进屋,指腹轻解着衣带,却发现成了死结。 “我只是一阵子不回,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坏女人声音一如往常的清浅冷冽,高挑身段却已经半弯在张琬身前,颇为温顺姿态,纤长指腹灵巧的解开衣带死结,重新更换干净衣物。 待温热绣帕停在侧脸擦拭时,张琬才发觉自己面颊亦染上鲜血,难怪坏女人会觉得脏呢。 很快坏女人替张琬收拾干净,还不忘均匀的摸些面膏以免肌肤干燥,仿佛一点都不曾在意那桩可怕的命案。 张琬感受落在脸上的轻柔力道,心间竟觉安宁,可脑袋里又想起那些人的惊恐言语,犹豫的出声解释:“我真不知那人怎么会死在那里。” 语落,坏女人却连清秀蛾眉都未曾抬动半分,指腹mo挲脸颊,神情平静道:“今日这事跟你没关系,所以不知道很正常。” 这话语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张琬觉得坏女人反应奇怪,目光茫然的看着她光洁美丽的玉白面颊,仿佛完全不在意关于自己身世的那些晦气流言。 许是张琬没有应声,坏女人似是安慰般的又补充道:“再说,人就算是你杀的,那也无妨,所以不必担心外边的言语。” 话语里带着坏女人独有的凉薄淡漠,却并不觉冷峻锋利,反而轻和柔软,甚至让张琬觉得有些温柔的错觉。 所以坏女人她这是在毫无理由的偏袒包庇自己么? 第79章 想法一出,又被迅速的否决。 坏女人兴许只是在宝贝自己体内的傀儡蛊虫罢了。 张琬心思稍微收敛些许,目光看向坏女人玉白面颊,骨细肤匀,秀眉美目,好像没有过去那般锋利冷冽。 说起来,不止自己随着年月在不断变化,坏女人亦在无声无息间增添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蜕变。 大抵就像一颗布满雾凇的孤傲雪树,虽然仍旧那么冰冷美丽,但是晶莹枝条间渐渐越发舒展,显露独有的清丽媚态。 这时张琬才发觉坏女人离自己很近,那吐露的兰息轻盈落在自己面颊,仿佛随时都要行亲近之事。 但是坏女人并没有继续凑近,她只是专心的替自己涂抹面脂,指腹停留在脸上,美目低垂,文雅端庄,气质泠然,一点都看不出狡猾好色。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么? 张琬突然觉得自己大抵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我、我没有杀人,真的只是不小心撞见而已。”张琬面热的解释,目光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坏女人,眼眸闪烁的试图转移注意力,视线落在她那温润耳旁,意外的发现一颗小痣。 很微弱颜色的痣,若非坏女人莹白肌肤,其实很难看的出来。 坏女人她自己或许都不知道吧,张琬如此想着,竟觉自己发现一个不可思议的秘密 “是么。”秦婵兴致平平的淡然神态,葱白指腹已从少女脸颊悠悠收回,随即握着绣帕擦拭,动作轻柔随意,话语却转而正经,“那人死的时候,你看见什么?” 其实方才秦婵是有些想要跟少女亲近的心思。 大抵今日少女兴许被命案吓得六神无主,所以对自己格外乖顺信赖,诱人的很。 可少女完全不为所动,无欲无求,反而像是一面澄澈水镜清晰显露秦婵毫不遮掩的渴望。 这让秦婵一瞬间觉得自己很是陌生,随即心间泛些后怕的波澜。 幼时母亲让秦婵杀死的远不只那只小兔,其中亦包括秦婵身体里看不见摸不着的一部分。 若是秦婵表露出对祭祀术法以外的渴望,母亲一定都会摧毁,哪怕少女是自己的联姻之妻。 秦婵不愿意面临那样的处境,顾自收敛繁杂思绪。 而张琬亦被坏女人的问话恢复些许心神,脑间想起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迟疑道:“好像有,不过……” “不过什么?” “我觉得那不太像是人类。” 语落,坏女人美目轻弯,纤长眼睫颤动的明显,清润嗓音都透着愉悦,出声:“不是人,难道是胆小鬼不成?” 张琬见坏女人如此模样,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在拿自己说笑,脸红的解释道:“我真的看到一个爬行的影子,那东西在梁柱之间行如平地,简直比壁虎还要厉害。” 秦婵心间的不安一扫而空,饶有兴致的看了过去,虽然对话题不感兴趣,但是少女认真中透着委屈的朝气面颊,真是有趣的很,指腹难耐的mo挲着绣帕,不欲惹急小兔子,安抚的出声:“好吧,壁虎的事自会有人去抓,所以还是先用膳吧。” 不管凶手是人是鬼,命案发生在祭庙,可谓极其恶劣。 而现下秦婵最大的考虑是把少女从杀人流言之中摘干净。 至于其它,并不是秦婵该急着追查的事。 张琬见坏女人如此冷淡反应,只觉她不信自己,心间有些泄气! 自己果然就不该对坏女人抱有太多的幻想啊。 坏女人才不是什么温柔知心大姐姐呢。 窗外激烈的风雪并未消停,廊道内的灯笼摇晃,关于妖兽吃人的流言,迅速传遍祭庙乃至国都。 王女张琬,是那食人的妖物! 清晨,都卫府内一封密信递交案桌,官卫低声问:“大人,祭庙内的命案有多名目击证人,此案沸沸扬扬,还要查吗?” 都卫官蹙眉不展道:“那张琬是太阴圣女的联姻王女,当朝太宰之女,你敢去抓?” 语落,官卫噤声,不敢应答。 谁都知道祭庙是两位祭司的地盘,别说官卫,就连宫卫都不敢擅闯,上回搜查都是大人拜帖请询两位圣女,好不容易才得来机会。 半晌,都卫官拆开密信,眼底满是深意,出声:“此案其中浑水太深,暂且不动吧。” 官卫弯身应:“是。” 飞雪洋洋洒洒飘落国都上空,苍茫中透着孤寂,许是因着顾忌流言,又或是凶手未抓。 坏女人基本不让张琬出屋院,时间辗转,年底考核陆续结束。 祭庙内众人都要回府过元日年节,张琬却连院门都出不去,不由得怀疑坏女人别有目的。 偏偏近来坏女人很忙,早出晚归,张琬并不常有机会见到她。 终于在某日风雪夜里,张琬好不容易等到坏女人。 巫史命祭徒们添茶备水,坏女人从容不迫的落座堂屋,周身自有人服侍得当。 张琬反倒显得有些多余,视线看向坏女人矜贵风姿,犹豫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出祭庙过元日年节?” 秦婵抬手示意巫史退避,目光落向少女越发褪去稚嫩的秀丽容貌,素白掌心端起茶盏,并未立即饮用,端详半晌,方才不紧不慢应:“你上回受惊该静养才是,而且元日年节的国都最是嘈杂,所以张亲王亦是如此安排。” 闻声,张琬对此深感怀疑,母亲怎么可能不让自己回府过元日节呢? 坏女人一定是在骗自己的吧。 张琬樱唇微抿,视线落向坏女人不为所动的清冷面容,完全看不清她的心思,闷闷出声:“如果有母亲的书信,我就信。” “书信么,自是没有。”秦婵视线落在少女面上难掩质疑的神态,蛾眉轻挑,毫不犹豫的否决。 “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张琬睁大圆眸看向竟然连撒谎都不屑敷衍自己的坏女人,心间有些生气。 秦婵浅饮茶水,缓缓放下茶盏,视线迎上少女一双干净明眸,其中毫不畏惧,甚至有些顶撞不敬的意味,心间升起不悦,冷淡道:“你这可不是请询该有的态度,除非能让我高兴,否则凭什么答应你回府?” 看来自己近来太宠着少女,所以她觉得可以对自己随意颐指气使。 张琬见坏女人露出这般熟悉的冷漠神情,心间微颤,强忍着畏惧,不满的出声:“那种事有什么高兴的?” “你这么不情不愿却还要取悦我,难道不值得高兴?” “你、你!” 语落,坏女人散漫的移开目光,仿佛毫不在意,自顾道:“若是主动的话会有奖励,反之就会有惩罚,所以最好想清楚吧。” 这场谈话的最后变成张琬的沉默,因为不想这般被坏女人肆意的拿捏玩弄。 只是随着时间临近元日年节,坏女人仍旧没有放人的迹象。 而母亲亦没有派人来祭庙屋院接人,更没有任何书信消息,张琬心间不免有些慌! 母亲,从来不会这般无缘无故的冷落自己,所以一定是出事了。 待雪夜朦胧变白时,雾气腾腾,早间,一辆车马行驶出祭庙,四角的青铜祭铃晃悠不停,遮掩其间轻咛声响。 车马之内的衣物裙摆重叠,纤长身影交错,仿佛一体同生般亲昵姿态,却做着双方心知肚明的取悦交易。 那泛着奶香的糖被来回轻推送时,香味弥漫齿间,连带喉间都泛着粘稠,让往日里喜爱牛乳奶糖的张琬都觉得太甜腻。 一阵冷香侵袭而来时,却又带着潮热水息,像夏雪,像冬阳,奇怪的混杂。 忽地一声短促气息呼出时,张琬红着脸狼狈的撑开身,气鼓鼓的看着坏女人清冷面颊,神态如常,连鼻间呼吸都不曾有半点变化。 很显然是一副胜券在握的高傲姿态。 秦婵美目间凝聚如烟雾般的朦胧淡笑,薄唇轻启问:“怎么不想要奶糖么?” 话语仿佛带着殷勤关爱,可行为却如此恶劣,实在可恶。 张琬摇头,没想到坏女人会以奶糖为诱,天真的中了圈套,现下半个字都不会信她! “真可惜,我听亲王府中老嬷嬷提及你很喜欢吃牛乳奶糖。”秦婵一副遗憾的语气,美目间却分明是带着嘲笑的意味。 “太甜了,不好吃。”张琬现在不敢说坏女人坏话,以免她冷着脸出尔反尔,只能拐着弯嫌弃埋汰她的过分。 怎么会有人顶着如此一张清心寡欲的脸热衷尝试那等子事! 对此,坏女人并没有多少在意,顾自思索道:“这样啊。” 说罢,坏女人亦似是没了趣味,探手用绣帕轻接住齿间雪白奶糖,随意放置废弃盒中,很显然她并不是爱吃甜食的人。 张琬如此一想,更觉可气,目光盯着坏女人饮茶的那截修长玉颈,只觉喉间太过甜腻,自认倒霉的出声:“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 “这可不仅仅是捉弄,你将来总要经历,现下学些皮毛,以免到时吓坏你。”秦婵视线看向无辜怜人姿态的少女,面上没了玩笑,很是认真道。 虽然秦婵不喜欢少女忤逆不顺,但是心里却喜欢同她做这些事。 而且秦婵从没想过同其她人如此亲昵,因而才更介怀少女的不上心。 “什么到时?”张琬被坏女人幽深目光看的有些害怕,低声询问。 秦婵见少女好奇求问,心间稍稍恢复愉悦,散漫的出声:“若能夺得奶糖,我就提前教行你大婚之事,如何?” 话语如此直白,仿佛在商量吃饭喝水,张琬听的脸颊通红,脑袋摇成泼浪鼓,果断选择沉默。 见此,秦婵也不恼,饶有趣味的看着少女,轻笑道:“我要是早知如此就能让你闭嘴乖顺,当初或许就不必费那么多心思。” 闻声,张琬咬牙忍住齿间的变态二字,转而看向车马外面的景象,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此时车马外的国都街道白雪堆积,街道商铺间热闹,薄日照落积雪,更是润白发亮。 张琬看着自己鼻间呼出的白雾消散,心想自己牺牲这么大,才不要把宝贵时间浪费在坏女人说的那些荒唐言语。 现在张琬一心只想回亲王府,如此就能避开坏女人,偷得些许清闲。 可张琬没有想到亲王府门前却是一片狼藉,石像被泼上带着鸡毛的鲜血,周遭围墙更有许多不堪入目的字眼。 [邪物杀人,当献祭偿命] [亲王包庇妖邪之物,不得好死] 诸如此类不少,还有许多人聚集在府门前,她们额前系着祭符,念诵祭词,分明就是故意如此宣布。 张琬神情难堪,心间惊慌,偏过头看向不知何时盯着自己的坏女人,想问却又好像无需多问。 幼时,张琬亦曾经被如此攻诘,不祥名声才会在国都闹得人尽皆知。 而现在只不过是又一次重演罢了。 秦婵沉迷般的看着少女被光亮照的似琉璃般明澈的圆眸,自然亦不会错过她的惶恐与灰暗。 原本秦婵是不打算让少女见闻这些乌烟瘴气的事。 可是少女非要不听话,秦婵只能让她知晓情况,如此,她才会安分守己待在自己身旁吧。 秦婵抬手关闭马车的小木窗,神态如常的看着少女,出声:“这就是张亲王不让你回府过元日节的原因,所以待会还要下马车吗?” 张琬沉默不语,耳间听着马车外的那些人诵念的诅咒之词,心里气的发抖,眼眸温热的出声:“我没有杀人,为什么她们要谣传诬陷?” 现在母亲一定因为自己受到很多的困扰。 “恐惧足够让任何人陷入盲目的疯狂,现在一日没有抓住凶手,你只要露面都可能会引起轩然大波。”秦婵探手轻揽住少女身侧,安抚的低声道。 “难道就只能任由她们这样吗?”张琬并没有挣脱坏女人的温凉怀抱,脑袋半埋在颈窝,闷声道。 秦婵垂眸看见少女眼眸晶莹泪珠时,心间有些不忍,出声:“你母亲当然能够下令抓捕她们,可是如此并不会制止不利的风声,反而会传的更加沸沸扬扬,现在很多势力都在观望,包括陛下,所以这是目前最安全的方式。” 张琬听着坏女人的话,才知事情远比自己想的更复杂,喃喃道:“如果我能抓到那个凶手就好了。” 语落,坏女人似是在笑,动静透过骨骼传递到张琬耳间,清润嗓音亦像是被装在瓷瓶一般显得温润,出声:“我记得你说那东西比壁虎爬的还快,可你连长生祭舞都跳的磕磕巴巴,怎么抓?” 闻声,张琬有些面热,抬眸看向坏女人这张往日像薄刃一般锋利冷峻面容,此时竟然有几分柔和光泽,嗫嚅出声:“我手脚爬不过,还可以骑马去追。” 说罢,张琬恢复*心神,便欲拉开距离,总觉跟坏女人离太近不是好事。 可坏女人却并没有松开手臂,面上神态还算温和,动作却强硬的很。 秦婵美目低垂,其间深处微微露出琥珀光芒,薄唇抿紧的贴在少女眼角,尝到苦涩的味道,呢喃道:“你要是能做到刚才我说的事,说不定能帮你解决麻烦呢。” 明明话语很是正经,可是用词意味却那么不正经。 张琬面热,却不是没有迟疑考虑,可是想起先前惨败,果断埋头装傻。 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嘛。 坏女人是那种几乎没有任何短板的人,张琬觉得或许抓壁虎凶手更容易呢! 马车内里一时无声,秦婵垂眸瞧着少女羞红的耳垂,轻笑不语,有些不太喜欢眼泪的味道,更不想她哭鼻子,那样很容易眼角干燥,遇风会疼的。 果然少女还是适合养着深闺里,这样就不必受风吹日晒。 待马车绕着国都一圈,重新回到屋院,巫史暗觉惊奇! 而祭庙里的元日年节并不热闹,大部分祭徒祭卫都要回两处圣殿以及去给王公贵族百姓赐符结。 更别提还有元日年节的重大祭祀,张琬知道自己不能回府的原因,便也没有再自怨自艾。 张琬亲自给母亲写元日祝语,并且赠送福结,希望尽可能不影响母亲。 当然张琬给坏女人亦准备一份,不过没有让巫史送,而是自己进入她的院门,将其放在主桌。 夜间国都内爆竹声不停,屋院内更是处处灯火通明,张琬很久没有进入这处,视线打量,并无变化。 随即张琬打算离开回去睡觉,坏女人今夜要陪她母亲负责祭祀,估计要很晚才会回来。 没想,张琬正要离开时,忽地听到屏风后有细微动静,当即顿步。 张琬绕过高大精美屏风,往前走近,只见是一道诡异符纹的画墙,其中绘制有很多蛇虫鼠蚁,狐疑出声:“难道听错声了么?” 语落,又一次响起模糊的动静,像是念诵祭词。 张琬探手摸索着画墙,指腹触碰到疑似盘扣的物件。 随即这道符墙如门一般展开,张琬惊讶发现其中像是石道回廊,墙壁有烛火摇曳,看起来并不是常年没有人行进的样子。 那微弱的声音从深处传来,张琬想起那个可怜女子,这才进入其间。 石廊并不复杂,张琬看着脚下的悬空处,惊吓的移步,这里跟囚室几乎无异。 张琬弯身看不太清的唤:“你、你还好吗?” 女子散落长发遮掩半张脸,凹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张琬,半晌,嗓音嘶哑的出声:“救、救我,求你。”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救你。”张琬探手摸索着铁栅栏,很显然没有钥匙孔,苦恼道。 “你身后的墙壁有机关,只要用圣女玉令,就可以开启。”女子期盼的走近,眼眸亮着暗光,仰头出声。 张琬起身,转而看向墙壁的凹陷卡槽,探手解下身侧的玉令,镶嵌其中,嘟囔道:“没想到还有这用处呢。” 待张琬转动圣女玉令时,铁栅栏打开时发出铁器声,随即便欲弯身去拉女子出来。 没想瘦弱不堪的女子,却轻而易举的攀住出口,简直臂力惊人! “多谢。”女子虚弱出声,身上有多处伤痕,手脚竟然都戴着镣铐。 “没关系,你怎么会被关起来?”张琬收敛惊吓诧异神色,探手取下圣女玉令,自顾佩戴身侧,主动询问。 按理坏女人再怎么禽兽不如,也不至于如此重刑关押一个弱女子。 毕竟屋院里有的是房舍楼阁可以住人啊。 女子却并未答话,而是顾自出声:“我会报答你,先走吧。” 张琬想说不用,奈何对方走的太快,自己只能吃力跟随出石道。 没想,刚出石道,女子忽然顿步,身形僵直,张琬心生困惑。 于是张琬从女子身侧绕过查看,当即吓得恨不能躲回石道,坏女人竟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屋内祭卫们手持兵刃,列阵相对,女子见此,一言不发的纵身往窗户冲撞出逃。 “追!”整个屋院之内,顿时成为狩猎场。 巫史见状,便命祭徒重新关好符墙,知趣退至外廊,不敢惊扰。 而原本还剑拔弩张的堂内,一时寂静无声,反倒更觉诡异。 张琬心虚的看向高座,坏女人正打量着福结,美目低垂,暗色遮掩眸间神情,不好窥测心思。 今年的福结比去年的更加素净文雅,按理坏女人应该是挑不出错。 可坏女人却只是随意的把福结放置桌旁,颇为冷淡的出声:“怎么不过来坐?” 张琬蹑手蹑脚的行进桌旁,乖巧落座席团,犹豫道:“你今夜回来的真早啊。” “可不是么,否则我都看不到这么一场好戏。” “我、我只是想帮她,而且你这么关着人是犯法的。” 秦婵目光看向正义凛然间又透着畏畏缩缩的少女,好气又好笑,询问:“她都跟你说什么?” 张琬感受坏女人注视目光,更是不敢去看她,应道:“没什么,她只是让我救她。” “别的呢?” “没有。” 语毕,秦婵探手搭在张琬腕间,脉象平和,心间松懈的出声:“你知道她是谁吗?” 张琬摇头应:“我不知道,但是她看起来很可怜,全身都是伤,所以你为什么要关她这么久啊?” “我关她是遵从母亲命令,而且她是禾玉宝镜的操控者,老齐王就是死在她的手里,你还觉得她可怜么?”秦婵葱白指腹轻捏住少女脸颊软肉,颇为无奈的出声。 少女一问三不知,竟然敢擅闯犯人,她还真是无知无畏。 “可她、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坏人。”张琬偏头歪向坏女人,满面意外嘟囔道,心间半信半疑,没好说相比之下她更像个坏人。 秦婵迎上少女目光,一瞬明白她的小心思,又想起坏女人的称呼,薄唇抿紧,半晌,呼出长气,郁闷道:“我何必骗你,所以你是怎么知道打开其中的机关?” 少女对自己印象,真是一如既往的糟糕啊。 “我不知道,她跟我说的法子,还以为她是你强抢来的民女呢。”张琬默默补充解释道。 “我强抢她做什么?”秦婵眼露狐疑的反问。 张琬欲言又止的看着满面疑惑的坏女人,想起她近来的亲昵举止,心间忍着羞耻,眼眸飘忽躲闪,言语却直白坦诚,弱弱嘀咕道:“你比我年长,又到了一定岁数,所以可能需求不满吧。” 闻声,秦婵面上冷若冰霜,美目透着锋利寒光,阴沉沉质问:“张琬,你是觉得我老吗?” 这直呼其名的称呼让张琬心肝打颤,她连捏脸力道都重了好多,顿时吃疼的不敢言语。 难怪越炘说容貌和年岁是女人的禁忌,宁愿撒谎都不要实诚,现在张琬终于有所顿悟了! 第80章 如果张琬没有记忆出错的话,这应该是坏女人第一次完整直呼自己的本名。 哪怕是去年坏女人恨得要杀死自己时,她好像都没有这么唤过自己。 可见坏女人此时应该是非常的不高兴。 张琬想起坏女人说过自己惹她不高兴会有惩罚,心间骤然浮现惊慌失措,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么冷的天,张琬真的不想被坏女人推进深不见底的水池淹死! 堂屋之内一时死寂沉沉,危险弥漫,越想张琬越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的等死。 于是张琬便尝试补救的解释出声:“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岁数年长,并没有说你老的意思。” 语毕,张琬打量坏女人冷若冰霜的玉白面颊,其间并无半分动容,一双如漆画点缀的美目冷冽依旧,连那嫣红薄唇都抿成锋利薄线,心间暗叹糟糕。 完蛋,难道今天真要是自己的忌日! 张琬想起越炘曾说过哄人就要学会说甜言蜜语,最好辞藻华丽,哪怕浮夸虚伪,亦不要沉默冷场。 “阿贞姐姐生的清丽姣美,光风霁月,灼灼其华,是气度不凡的天上仙人,更是国都里举世无双的绝代佳人,还请不要因拙笨失言而生气,就原谅一回吧?”张琬指腹轻扯住坏女人垂落的一截衣袖,姿态堪称卑微,面红耳赤的说出羞耻话语。 如果这都不行,张琬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哄人真的好难! 堂屋仍旧无声,只余廊外风雪肆虐的动静,格外清晰,张琬觉得希望渺茫,仿佛自己亦被卷入暴雪之中,性命不保。 如此想着,张琬连指腹捏住的衣缕都感觉重如磐石,只好悻悻收手。 可就在此时,耳旁却缓缓响起熟悉的清润嗓音,宛如天籁之音。 “我有说过生气吗?”说话间,坏女人松开捏脸的手,言语里残留着微弱的埋怨,面上神态好似有所缓和,又并无其它情绪。 这感觉特别像一块晶莹剔透的冷硬冰块,虽然其间隐隐泛着流动变化的波光,却让人难以琢磨,更怀疑是错觉。 张琬如鲠在喉般的看着坏女人木然中带着质问的认真神态,自是猜不透她的心神,只得摇头,闷声应:“没有吧,可能是我误会了。” 语毕,张琬突然觉得越炘教的那些对坏女人大抵没什么用处。 撒娇不行,道歉不行,连恢复往日的亲昵称呼,坏女人亦对此无动于衷,简直就是块千年寒冰。 正当张琬觉得人生无望时,坏女人却轻握住自己的手,很是理所当然的把玩姿态,玉白面颊已然没有先前的愠怒和诘问,仿佛重归于好的样子。 张琬神情错愕的看向坏女人,圆眸眨都不敢眨,只见坏女人美目低垂并不去看自己,仍旧猜不透半点心神。 “我今夜早些回来是想跟琬儿一道过元日年节守岁。”秦婵感受着少女灼灼目光,不紧不慢的说着,葱白指腹轻捏住她掌心软肉,“所以不应该有所表示么?” 其实秦婵没想到少女会近乎撒娇般的对自己说出称赞话语。 当然王朝圣女身旁多的是虚无且精明的恭维言语,秦婵听的只觉无趣。 不过没有人像少女这般如此笨拙,偏偏她红着的脸颊增添无尽的纯情,仿佛是在娇羞的倾诉仰慕。 哪怕都是假的,秦婵亦控制不住心间的跳动变化。 这感觉像是经历无数次的雪蚕刑罚,只是融进血脉里不再是冰冷刺骨,而是沸腾灼烫,让秦婵陌生至极。 可秦婵并没有抵抗,而是放任的冲撞至心口,发胀疼痛,早已不计较少女先前脑袋里的荒唐猜测。 天上仙人,让秦婵蓦然间想起初见少女时,那年她曾亮着眼殷勤跟在身侧,软声询问自己是菩萨神灵么。 秦婵坚定的相信少女那时说的一定是真话,所以亦愿意相信她此时的称赞。 虽然只是一副皮囊而已,但是能让少女念念不忘,秦婵突然觉得还是有些用处。 少女,喜欢好看的事物,衣物珠石哪怕是发带都爱挑些颜色靓丽,小小年岁真是一个贪好色相之人呢。 此时的秦婵很显然忘记自己曾教导少女不要沉迷容貌感官带来的欢愉。 因为秦婵发觉自己正迫切希望能够吸引少女的喜欢,这样才能带着她共同沉沦欢愉之事。 秦婵想要少女染上自己的渴望,念想强烈到犹如林间瘴气般浓郁粘稠,难以自持,哪怕伤人伤己亦在所不惜。 “表示什么?”张琬没想到坏女人会突然这么说,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闻声,秦婵回神,抬眸直直看向少女茫然模样,薄唇微抿,颇为无奈道:“琬儿用我送的圣女玉令放出母亲的犯人,还私自猜疑妒忌我与旁人私情,难道就想凭一句道歉言语敷衍了事?” 张琬一听,才知坏女人果然不好敷衍,还未想好回应,整个人却被轻拥近入怀。 冷香中的酒味有些浓郁,想必是今日元日年节祭祀,圣女亦有宴席吧。 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美玉无瑕般的清冷面颊,细看才发觉有些红,增添微妙的媚惑,迟钝的明白话意,神情慌张道:“不、不行,我们婚期都没定呢。” 总感觉坏女人今夜的眼神比以往更加的热切,仿佛凝聚在寒冰里的岩浆,外表看着冰凉刺骨,深处却极其灼人。 “婚期一事,恐怕暂时不行呢。”忽地,坏女人低垂头颅亲昵的依在张琬侧肩,低声应。 话语里倒是听不出多少情绪,张琬却为此心间狂喜! “为什么?”张琬掩饰心情询问。 秦婵偏头,呼吸都近在咫尺,美目摄人心魂般注视着少女,慢悠悠出声:“我想是有人在暗中针对琬儿,所以国都内的流言太盛,母亲很显然亦对此不满吧。” 所以秦婵才不悦的多喝了几杯,婚宴是要卜卦,才能定期。 可是母亲今夜一句都不曾提,真是很危险的迹象。 对于流言,张琬当然清楚,只是没想背后好像还牵扯别的势力阴谋。 自己的出生一直都受国都之人诟病,如今恐怕更是火上浇油,而坏女人是王朝圣女,两族婚事怎么看其实都是不合适的吧。 张琬思量清楚其中缘由,回神,却见坏女人仍旧一瞬不曾移的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打量审视,不由得心惊! “怎、怎么了?” “琬儿听到你我婚期不定,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呢。” 语落,张琬没想到坏女人眼睛这么毒,心虚的想要否认。 可是张琬又觉得骗不过坏女人,只能试图转移话题,出声:“我自小就受尽邪物不祥的流言蜚语,这回闹得沸沸扬扬,所以并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闻声,秦婵的手臂轻环绕在少女身前,神态如常,倒没有表露更多心思,指腹轻落在她身侧系的圣女玉令,淡漠出声:“最好如此吧,否则琬儿就算想退婚,我也不会如愿,到时恐怕你会平添失望呢。” 张琬听的心脏一紧,暗想某种程度坏女人真是精准拿捏自己的心思。 正当张琬不知如何回答时,没想坏女人的手却已经落在身前,当即下意识的连忙抓住,才发觉自己在抵抗忤逆。 秦婵却并不意外少女的反应,掌心隔着她的手,仍旧搭在身前,仿佛只是随意动作,又仿佛别有所图,两人离得更近,低声道:“琬儿,我的保证是永远都不会变的。” 这一瞬间张琬其实都没想起来坏女人的保证是什么。 只是当坏女人紧随而来的贴近时,张琬才想起她说的是曾经保证过不会毁婚的事。 那落在脸颊的薄唇,有些凉,随即很轻移动,不像往日的亲,更像触碰。 “琬儿,不想试试别的么?”坏女人的话语像是嗫嚅,带着少见的示软询问姿态。 可那已经变化位置的薄唇,目标十分的精准明确。 张琬掌心拽住坏女人的一角衣物,才发觉有些湿寒未退。 看来今夜外面在下很大的雪呢。 坏女人从宫廷回到祭庙,肯定需要花费不少时辰。 所以坏女人果然不是来陪自己正经守岁的呢! 张琬试图后退,却发现坏女人将自己搁置在案桌与她之间,根本就没有逃跑的通道。 很显然,坏女人早就看透张琬的逃跑招数,呼吸间,酒味浓郁。 案桌的茶盏晃的越发厉害,水晕阵阵,张琬感觉到坏女人令人意外的强势进取,恐慌的出声:“不、不要!” 许是对于未知的恐惧,张琬猛地用力推开坏女人,却没有起身逃窜,恍惚间,才发觉自己面颊湿漉漉的厉害。 可恶,自己竟然被吓哭了,真是没面子! 坏女人亦像是被张琬突然的行为惊住动作,神情清醒不少,指腹握着绣帕擦拭张琬眼泪,微叹道:“你就这么怕吗?” 张琬想要躲避坏女人的动作,却又怕因此激怒她,只能无言颔首。 大抵是坏女人喝醉了,所以她才会这么有耐心吧。 若是换作过去的话,自己大抵都已经死无葬身之地。 一时无声,烛火摇曳,张琬以为坏女人打消念想时,没料到,自己的手却被她牵引动作。 心脉跳动,肌肤细腻,通通清晰传递而来,让张琬白净面颊比枝头熟透的柿儿还要鲜红。 秦婵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反而一本正经,解释道:“你看,只是触碰抚弄而已,并不会疼痛。” 其实秦婵很是疑惑少女先前的抗拒,难以理解,只好归咎她的胆小和害羞。 所以秦婵只能用自己来缓解她的陌生抗拒,权当是教授。 如此一想,秦婵神情分外坚定,更不想在少女面前表露自己的生疏。 哪怕是一点点失误露怯,秦婵也不允许。 而张琬被坏女人动作弄的傻眼,整个人木讷的呆头呆脑,面红耳赤的厉害。 挣脱,就要动作,太羞耻。 不挣脱,就只能顺从,更羞耻。 而且很显然坏女人并不需要张琬的回应,她只是认真的进行教导,耐心十足。 屋外风雪肆虐,可屋内却诡异的热,张琬都有些口干舌燥,坏女人原本整齐的素白交领衣襟,微微松垮,肤白胜雪,很是不检。 张琬整个人宛如低头鸵鸟,根本不敢去看自己越矩的手! 人的眼睛,可以控制,但是别的,却不行。 绵软的,细腻的,像无形的水,像堆积的雪,像燃烧的火,纠缠不清,交织相融。 张琬无法理解的想要收回手,却被紧紧扣住,抬眸,却见坏女人玉白面颊染上霞红,神情却极为认真,清润嗓音有些温哑,嗔怪般出声:“琬儿不让碰,若还学不会怎么取悦我,我可就真要生气了。” 话语是不可忤逆的斥责意味,语调却是掺杂蜜糖的柔媚,简直不可思议。 当然此时的张琬没有心思感慨,只是被坏女人话语吓得停止任何挣扎念想。 自己和坏女人总要有一个遭罪的话,那还是坏女人吧! 深夜的屋院,清浅低吟声淹没在雪浪之中,而搜捕的祭卫们围堵各处门廊,天光微亮,仍旧没能抓捕到犯人。 巫史满是恐慌的踏入堂屋请罪,却见太阴圣女悠悠道:“跑就跑了吧,总归只是一个喽啰而已。” “属下失职,可祭司那处如何禀告?”巫史不敢相信的询问。 “此事另有计划,若祭司来人,无需多言就是。”太阴圣女浅饮茶水应声。 见此,巫史颔首没有再多问,视线瞥见对面用早膳的王女,却见她蓦然起身,面颊绯红,闷声道:“我有些累想回卧房休息!” 说罢,王女不待回答,自顾离开堂屋,而太阴圣女并未不悦,薄唇轻抿,分明是一闪而过的笑意。 昨夜太阴圣女可不是如此宽容大度模样啊。 难道发生什么变化? 对此,巫史不好多问,只得存疑。 新春一过,枝头飞雪逐渐消融,而直到祭庙恢复课目修习,张琬才踏着房门出屋。 春日里王朝有许多的祭祀仪式,而这段时日坏女人会很忙。 许是坏女人处罚祭庙流言私议者,如今祭庙之内对于张琬基本不见任何非议。 不过众人躲避的目光身形,却是张琬能够看的真切。 越炘倒是一如往常,单手提着书箱,好奇的问:“你没事吧?” 张琬困惑道:“我能有什么事?” “据说你去年看见那么一团尸体就闭门不出,我还以为直接吓病了呢。” “那倒也没有这么夸张。” 越炘一脸嬉笑看着书呆子,见她没有被流言影响,松了口气。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换成旁人,大抵真会被献祭平息流言。 可书呆子跟太阴圣女的联姻关系,王朝一大半的太阴祭司势力不会轻举妄动。 至于太阳祭司和太阳圣女,虽然多年来一直暗中较劲,但书呆子跟太阴圣女只是联姻关系,真要出力不见得能造成一击致命的伤害。 而且反而会像是公开决裂,很显然划不来,最多就是私下推波助澜流言罢了。 “你不害怕我吗?”张琬见越炘一幅无所谓的模样询问。 “我怕啥,我有一身正气,才不会像她们那般胆小怕事!”越炘自信满满说道。 其实越炘是知道书呆子的性子肯定不会干杀人之事。 而且书呆子平日里修习祭庙课目都有些吃力,更何况杀人。 说句实话,越炘觉得书呆子被反杀的可能性更高。 张琬见越炘这么一说,心里有些感动,出声:“说来我那日曾经看见凶手。” 越炘一听,满眼都亮了起来,探究问:“所以到底是人是鬼?” “我只是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东西在房梁墙壁爬的飞快,几乎一眨眼就不见了。”张琬摇头应。 “哇,这凶手怎么跟我太奶奶说的传闻有点像!”越炘眼露惊诧道。 张琬见越炘这么说,亦想起她曾粗略提过几句,只是自己当时觉得匪夷所思,所以没有多问。 “你太奶奶具体是怎么说的?” “太奶奶说很久以前,王朝有这么一种妖兽,它是昼伏夜出,善于爬行,力量强大,一口就能咬断人的脖颈,食人!” 语毕,越炘活动脖颈关节,咔吱声作响,心里没想到那位太奶奶以前哄自己睡觉的故事会是真的。 张琬见越炘如此说,又想起尸首的惨状,心有畏惧的出声:“那以前的人是怎么对付妖兽?” 越炘摇头应:“我都是睡前迷糊听过这个故事,早就不记得了。” 见此,张琬很是上心的焦急道:“那不如去找找你太奶奶询问详情吧?” 也许早些找到吃人妖兽,自己就能恢复清白呢。 越炘一本正经的出声:“我太奶奶她老人家都已经埋进越氏陵墓好些年,我总不能带你去挖越氏祖坟吧。” 张琬尴尬的陷入沉默,只得出声:“抱歉。” “没事,我那位太奶奶整整活到一百二十来岁,已经是不可强求。” “那可真是相当的长寿啊。” 张琬一听,才发觉自己连老人家的零头都赶不上。 祭铃悠悠响起,廊道的人大多往各课室行进,张琬亦与越炘告离。 早春湿寒,雨水淅淅沥沥下了近月,才得以消停。 待日头见晴回暖,新绿枝头嫩芽绽放,众王女大多已更换冬衣,用以方便训练修习。 而张琬仍旧一身厚重衣物,因而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眼见祭庙各处花枝招展,张琬却没有过去那般悠闲观赏的心思。 因着想查妖兽变人的古籍,所以张琬大多待在藏书阁。 没想,却碰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越青仍旧一身简朴衣着,跟在一些贵气派头的王女身后,那么突兀。 “王女亦是来借阅书的吗?”越青捧着厚重的竹简穿过书架,视线看了眼那些随行的太阴祭徒,止步的出声。 “嗯。”张琬才发觉自己竟然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越青。 明明同在祭庙,过去有一段时日还会遇见越青,越青简直就像突然消失一样。 越青没有多言,视线顾忌这些太阴祭徒,侧身让道:“王女请。” 张琬见越青似仆人般的谦让,心间滋味复杂,摇头应:“不必,我要找的古籍不在那处。” 说罢,张琬自顾去往别处,心间竟觉越青比坏女人心思还难猜。 坏女人冷着脸能看出不高兴,不说话亦是如此。 可越青不会,她的谦卑温顺会遮掩一切情绪。 真是两个极端差异的人呢。 而越青看着张琬同那些太阴祭徒离开视线之内,眉眼里浮现轻蔑,自己去年这么久没有露面都是拜她所赐。 那位太阴圣女竟然因为一阵暧昧流言而罚自己幽禁,不知她是否知道这是妒忌呢? 越青觉得那位太阴圣女应该是不知道的吧。 那个人几乎没有任何弱点,唯一缺点是不通情爱,无情无义。 按理这都不算什么缺点,当然前提是太阴圣女没有喜欢的事物。 现在越青真想知道,太阴圣女失去张琬时,她还会不会和当年那样的平静呢。 那只鲜血淋漓的小兔,曾是太阴圣女最宝贝的存在,对此越青可是印象深刻呢。 春日晚风吹拂新枝间无力反抗的娇嫩花骨朵,残留些许沁人冷意。 而此时屋院的闺阁内里,仍旧备着炭盆,烛火摇曳,清晰照落纱帐处的暧昧投影。 张琬被吻的有些透不过气,心生怨念,并不太想一味顺从坏女人的愉悦兴致,更不愿意如此被迫的取悦坏女人,手上力道调皮的重了些,暗自报复。 可坏女人并没有任何不适,反而玉白面颊红晕越发明显,甚至像是火焰般烧到她锋利上扬的冷冽眼角,融化晶莹雪珠,清秀蛾眉蹙的更紧,一截纤长颈间发出低吟,带着微弱的娇媚尾音,简直不可思议。 张琬听着耳朵发麻烫人,连带心间都有些颤,太过奇怪,甚至觉得是坏女人操控体内的傀儡蛊作乱,顿时不敢捉弄。 许久,久到张琬手腕都有些发麻,才终于结束一切。 原本午后是想在屋院好好翻查古籍传闻之类,谁想碰上难得悠闲的坏女人,计划就这么被搁置了。 纱帐之间坏女人玉身横沉,肌肤雪白,张琬却不敢抬眸去看,只扯着薄毯替她遮掩,连脖颈都不敢转动,自顾于一旁温水中净手。 忽地,坏女人探手自身后环住张琬,温软相贴,微伏身枕在肩旁,清润嗓音恢复如常,语调中透着些许愉悦的唤:“近来有些忙,琬儿一个人会无聊想我么?” 现在张琬只觉坏女人像一条水蛇,自己被她缠的有些透不过气,视线仍旧不好意思去看她那清冷中残留魅惑的姣美面容,羞耻的颔首,木讷应:“还好吧,最近修习课目很多。” 自己若是附和说想,坏女人她必定不会就此结束,所以张琬宁愿装傻。 这种亲密事,对于坏女人而言,可能只是取悦她的一种方式。 但对于张琬而言,这是世上最亲近之人才会做的事。 张琬突然觉得两人关系越发复杂,简直是理不清剪还乱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0-90 第81章 “琬儿想出祭庙去踏青散心么?” “踏青?” 正当张琬思绪逐渐飘远时,那如泉涌般清润嗓音却很近的响起,带着温润水息落在肌肤激起颤,语调悠闲而散漫,完全可以想象坏女人的骄矜神态。 张琬掌心捏住擦拭的绣帕,尽可能稳住心神异样。 说起来,张琬很少有正经出去游玩的经历,又或者说是从没有过的事。 以前是待在亲王府,现在是在祭庙,其实大差不差呢。 忽地,坏女人稍稍坐直身段,拉开距离,没有先前那么亲昵,悠悠道:“若是琬儿决定好了,到时记得提前告知,如此才好安排。” 张琬如释重负,耳间听着细索衣物声,更不敢偏头窥视。 半晌,坏女人下榻,张琬视线落在她那修长玉足,缓缓上移,纤细匀称的腿腹比玉石更美,线条流畅,肌体莹白,倏忽之间,被薄纱衣物遮掩,清冷禁欲,不容窥视。 张琬眨巴眼收回目光,抬眸,坏女人用衣带系着一件素白薄裳,却遮不住玲珑有致高挑身段,玉白面颊已恢复如初,美目清兮,不见半分旖旎,仿佛高山白雪,先前的绯色红晕,只是幻觉。 邀约,听起来像是上位者给予的恩赐,其实张琬有些不太喜欢如此傲慢姿态。 “为什么?”张琬知道自己无法拒绝,所以只能询问。 “因为这是给琬儿努力取悦我的奖励。”秦婵美目轻弯,似晶莹雪枝簌簌招展,饶有兴致的迎上澄澈明眸,纤长指腹轻捧住白净面颊,爱不释手,颇为满意道。 秦婵在教授之前,自是认真研习,以此特意避免出现些许无法预料。 可秦婵发现还是跟自己抚弄不太一样。 其中具体,难以言明,亦不好琢磨,但是秦婵很显然更喜欢她的取悦。 只是这么理直气壮的话,却把张琬说成大红脸,竟然不知如何回话! 答谢么,当然不可能。 拒绝么,更不可能成功。 所以张琬只能选择沉默的颔首,以避免坏女人说出更奇怪的话语。 幸好坏女人没有继续言语探讨,大抵是不喜粘腻,自顾去浴房沐浴。 张琬听着清浅脚步声远,又见屋内暗淡,便踏步出闺阁,独自行走在屋院廊道。 这会已是黄昏时候,夜风透着微凉,让张琬发烫的面颊渐渐恢复如常。 虽然不知缘故,但是如今坏女人并不会让张琬像过去那般留宿她的卧房。 对此,张琬暗自觉得庆幸,若真是夜夜同宿,简直不敢想象。 张琬摇晃脑袋转移心神,踏青二字冒出时,便一下挥之不去。 幼时,张琬体弱多病,很长一段连房门都不能出,更别提出府。 待到懂事年岁,母亲倒是提过,可张琬知道自己是个不祥之人,所以不愿见人。 再后来,母亲繁忙,更不可能有时间。 仔细想想,张琬还没有跟人约过一块出去玩。 所以,踏青都会玩什么呢? 对此,张琬选择一个最简便快速寻求答案的法子。 春暖花开,薄日当空,越炘一脸探究的问:“你要跟谁去踏青啊?” 张琬被看的面热,支支吾吾摇头,小声道:“没有谁,我就是自己好奇问问而已。” 两人话语说的声音并不小,课室人来人往,很容易被听见言语。 这话越炘很显然不信,却没有穷追不舍,坏笑的出声:“踏青么,无外乎游湖泛舟,又或是攀山登高,放放风筝,尝春日美味,还有就是跟情人偷偷做些亲近之事。” “你、你别瞎说啊!”张琬震惊的看着越炘,竟然不知如何言语。 “别紧张,我就是随便举例而已,不过你这个书呆子突然想踏青,肯定跟那个情人有关,还想瞒我,小心穿帮。”越炘好心提醒。 若是书呆子跟她情人只是眉来眼去暗送情诗也就罢了。 可若是做的太过火,让那位圣女大人知晓端倪,越炘不敢想书呆子的下场。 张琬错愕的看着越炘说出跟正确答案完全*相反的回答,缓和心神,出声:“踏青是在郊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再说,坏女人并不是那种荒淫无度的人吧。 其实张琬突然有些不太坚定呢。 越炘见书呆子羞的面红耳赤,竟然真有隐瞒之意,笑道:“所以你是承认要跟情人一块去踏青咯?” 张琬顿时陷入沉默,不想透露更多,眼眸左右张望,试图转移话题,出声:“嘘,有人来了。” 越炘挑眉,放荡不羁道:“谁来,我都不怕!” 语落,一道笑意盈盈的魅惑声音响起,关切道:“越王女真是悠闲啊。” 语落,越炘满面震惊的偏过头,视线落在衣着绚丽满面笑容的吴沂,呼吸险些停滞,身段僵硬询问:“你、你来干嘛?” 这女人在祭庙穿的这么艳红,而且身上用得着抹这么浓的香嘛! “今日有两门越王女前年就未补习过的课目,因而我特意来提醒,否则越王若是知晓,就该责问了。” “你放心,我怎么可能忘记啊。” 随即,越炘探手提起书箱,偏头看了眼书呆子,出声:“我们改日再聊。” 语毕,越炘先一步离开课室,动作迅速,简直像落荒而逃。 对此,张琬忍俊不禁的弯着眉眼,却见花蝴蝶并未离开,而是悠闲的落座在越炘的原处,眉眼流转妩媚风情波光,殷勤道:“许久不见,王女倒是生的越发娇俏明亮,难怪能让那位圣女大人如此上心呢。” 这轻柔的语调过分妖娆,投来的目光却仿佛能看穿人心。 张琬面上笑意顿时散尽,暗想花蝴蝶竟然比越炘还要眼光毒辣! 至少越炘猜不出张琬跟坏女人如今的关系,可是这只花蝴蝶怎么感觉知道端倪呢? 难道是坏女人告知的么? 可坏女人素来寡言少语,绝非多嘴多舌之人。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张琬尽可能学些坏女人平日里的冷脸,语气客套道。 “是么,难道那人不是王女?”吴沂打量少女一脸防备的姿态,面上笑容不散,心间趣味却淡了许多。 唉,真可惜如果是这位王女,吴沂觉得太阴圣女可能会有多几分怜惜。 说来奇怪,吴沂第一次见少女就理解太阴圣女为什么会把她养在身边悉心照顾。 虽然少女性子有些木讷呆板,比不得越炘调皮好玩。 但是少女生的一双非常漂亮干净的眼睛,光亮下分外流光溢彩,灰暗处仍旧熠熠生辉,黑白分明,五官并不锐利,眉清目秀,娇贵可人。 这样的容貌谈不上多绝色惊艳,却相当讨喜耐看,简直像个人偶,否则吴沂也不会初次见面就忍不住逗她。 实在很容易让人升起怜惜以及欺负的恶趣味。 当然吴沂并不确定那位薄情寡义的太阴圣女具体喜好。 毕竟想要巴结讨好王朝圣女的势力,实在数不胜数。 诸侯王族,世家贵女,甚至皇族,这些都会试探下一任太阴祭司的喜好。 吴沂自问,对于人心洞若观火,却从来没有看出太阴圣女半分喜好心神。 那些想要谄媚太阴圣女的美人,不乏有比眼前王女更甜美乖顺的存在。 太阴圣女却像一块寒冰雕琢的玉石美人,虽然好看,可惜没有心,所有试图靠近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徒增伤痛。 一个玉石做的美人,天生就不会给予回馈,自然更不会上心在意,冷漠是世上最伤人的du物。 然而,最近那位太阴圣女却显露少见的常人喜好,她竟然会询问国都何处适宜同人赏景散心。 吴沂并不认为太阴圣女会有闲情雅致陪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踏青赏花。 除非,这是一个能讨她心情愉悦并且有趣的人。 至于喜欢,吴沂根据多年经验来看,太阴圣女对于情爱毫无兴致。 所以吴沂下意识想起这位讨喜的王女,可现下瞧着又觉不可能。 吴沂视线落在少女佩戴的长命符锁,按理及笄年岁就不会佩戴稚童物件,而她却还佩戴在身,看来是身子太虚,大抵其母担心养不长久吧。 而且很显然这位王女看起来比越炘乖顺太多,实在不像会谄媚讨好的样子。 太阴圣女性情虽冷,却并非不懂人情世故,相反她极其擅长观察利弊虚实,当初吴沂第一眼就被戳破谎言看穿心思。 所以吴沂觉得哪怕是个心思八面玲珑的美人儿,恐怕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太阴圣女觉得无趣而厌弃。 因为这么多年,吴沂唯一知道太阴圣女的心思,那就是这人喜欢探究有趣的事物。 危险的,诡异的,可怕的,都不要紧,但一定要足够有趣。 其实吴沂私心觉得那位太阴圣女性情相当古怪,甚至可以说恐怖。 毕竟当初吴沂为了结交太阴圣女,险些没了命,才得以搭上关系。 可见要讨得一个自幼就天资卓越的王朝圣女些许垂怜,那必定不能是一个无趣的小呆瓜,否则怕不是只有死路一条的份。 此时的张琬还不知自己被吴沂定为无趣的小呆瓜,只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花蝴蝶竟然真的只是在套话! 看来花蝴蝶也是一个可怕的女人呢。 难怪越炘看见花蝴蝶就跑,这不跑不行啊。 语落无声,窗外枝丫不知觉间舒展,悄然绽放,遮掩偷听身影。 待到暖风拂面,花团锦簇时节,张琬却还没有想好踏青的回复。 某日午后,张琬沐药汤服药,正卧在躺椅晒太阳,昏昏欲睡时,忽地身侧落下些许重量。 这处躺椅开始微微摇晃,幅度有些缓慢,明显被人故意如此控制。 冷香弥漫而来,张琬不用回头却已经知晓是谁。 可张琬并不打算睁眼,以免被坏女人打搅自己好不容易的静谧时光。 只是哪怕闭着眼,坏女人的存在仍旧不容忽视,她侧身躺着旁边,指腹轻搭在身侧,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张琬的长发,俯身,挺巧鼻尖贴在耳后,似是嗅闻,喃喃道:“这么好的天气真不出去么?” 语落,张琬觉得耳朵有些痒,继续歪头装睡,不予理会。 “我记得琬儿以前很喜欢热闹。”坏女人不依不饶的说着,修长手臂似藤蔓一般施展力道缠绕,好似生怕张琬不醒来的样子。 见此,张琬当然装不下去,因为渐渐有些透不过气,只能背对坏女人,嗫嚅应:“轻点,真的只是踏青么?” 语落,坏女人鼻间哼出断续的轻笑气音,馥郁冷香萦绕周身,手臂松了些力道,温凉的葱白指腹堂而皇之的扣住张琬手心,话语很慢的出声:“不然,琬儿想跟我做些别的什么不成?” 语调的末尾,笑意越发明显,带着些许涟漪般的颤,分外勾人。 张琬红着脸,想要收回被抓住的手,却并没有得逞,只能偏过头,生气的看着坏女人,出声:“我没有,只是哪知道你还要干什么?” 坏女人身段过于高挑,一同卧在躺椅,明显有些逼仄拘束,神情坦然迎上张琬的诘问,玉白面颊毫不心虚,思索道:“我保证只是带你出去踏青,这下放心了么?” “可是我以前从来没有出去踏青。” “这不要紧,我也没有与人一道踏青,就当散心闲逛。” 张琬狐疑的看着坏女人清丽容貌,心里有些不相信她的鬼话。 自己不能随意出府是因为身体和名声,坏女人她能有什么原因? 许是张琬的探究目光太过明显,坏女人指腹轻刮了下鼻梁,美目低垂,散漫出声:“不许这么看着我。” 张琬有些莫名其妙,只得闭着眼,顺从的问:“好吧,不过为什么?” 语落,坏女人并不答话,却径直贴近而来,呼吸轻盈落在脸侧,有些冷。 明明窗外的天已经是春暖花开时节,可张琬却觉得自己被坏女人拽着进入冬日。 并不是那种寒风凛冽的严冬,更像是薄日当空晒得白雪透着晶莹光亮的暖冬。 大抵坏女人因为受过雪蚕处罚,所以周身才会充斥不合时宜的冷意吧。 张琬心思分神的承受着亲昵,脑袋却想着坏女人为什么给自己这么一个奖励。 忽地,柔软触碰时,心思一下被打散,气息亦变得有些乱。 坏女人亦似是察觉,有意的缓和,试图拉长亲昵时间。 对此,张琬没有多少的经验,只是觉得这温凉而柔软的试探,相较以往不太一样。 哪怕已经闭着眼,张琬依旧能够感受到窗外明媚光亮流转周身,大抵地面正清晰投落自己跟坏女人亲昵身影吧。 如此一想,张琬稍稍恢复意识,有些羞耻,这回亲的太久了吧。 软绵的,没有任何回应时,坏女人才没有再逗弄,轻轻的退离。 两人脸颊相贴,身段更是柔若无骨般依偎,坏女人似是轻笑的呢喃道:“这么快就没气了么?” 对此,张琬习惯的选择沉默,眼眸缓缓的睁开,呼吸还算平缓,入目是坏女人那微微泛红的清冷脸颊,以及一双饶有兴致的秀美眉眼,最后是那泛着水光的殷红薄唇,总觉她随时琢磨着新的花样。 只是坏女人她懂的未免太多了吧? 张琬甚至觉得坏女人跟去年相比,不知该说进步,还是变化,总之明显更加的擅长。 “这样,你总不会觉得害怕了吧?”坏女人玉白面颊显露明显的自信神态,好似世上没有什么是她无法得到或做到,轻柔话语里透着傲气,淡淡道。 “我还是害怕。”说完,张琬半低垂眉眼,不敢去看坏女人的神色,忐忑不安。 本来好好的在说踏青,谁想坏女人一转眼变成亲昵举止,张琬觉得她肯定另有图谋。 语落,坏女人似是受挫的脑袋低垂身侧,微叹,修长手臂环住张琬,却只是仅此而已,没有再动作。 张琬有些意外,坏女人并不是一个会低头示弱的性子,相反她矜贵自傲,不容忤逆。 所以坏女人可以对自己用傀儡蛊控制言语戏弄,但是她却不允许自己失信背弃,哪怕一次都不行。 而如今坏女人让自己取悦她也是如此,只能顺从,不得拒绝。 明明上一眼还温顺埋在身侧的人,此刻却已经扬长玉颈,犹如翱翔天际的仙鹤,居高临下,无奈中透着郁闷,沉沉道:“那你必须要好好取悦我,否则真是很令人不快。” 话语简短,却不容质疑,很显然没有张琬反驳的份,只能点头。 此时春日阳光,正是午后最热烈,毫无遮掩的照落在玉白肌肤,微微发烫,有些热。 可张琬却觉得自己的指尖,更是烫的厉害,视线不敢去坏女人,只得瞥见投落地面的长影。 坏女人并不是干瘦的那种身段,越炘曾说她是在十二岁时就修习完成如今王女们在祭庙的所有课目。 许是坏女人自幼练习的缘故吧,她的身段枝条柔软而韧劲,平日里像冰雪之中的雪松冷峻笔挺,现在却像柳枝一般韵律的轻颤,连影子都遮掩不住的媚。 不过坏女人很少会出声音,张琬只能听见她的鼻息以及短促的低吟,偶尔会听她唤自己的乳名,比如此时。 “琬儿……”很轻的声音,却像火星子一样,让张琬觉得耳朵都好像烫伤了。 张琬不太清楚也不怎么会抚慰坏女人,只能小心翼翼被动顺从。 这样取悦人,张琬真的一点都不会。 母亲和老嬷嬷她们不会提,祭庙巫史更不会教,张琬亦只是听过一些王女们私下传闻缠绵悱恻的感人故事。 若知道坏女人看的是这些东西,张琬那时在舞室里绝对不会说看过。 当然无论怎样都已经为时已晚,张琬曾想过忤逆报复坏女人,这样兴许她觉得不满意就放过自己。 可是张琬有所动作时,坏女人并不觉得难受,她反倒会教的格外详细,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主动取悦。 张琬听的面红耳赤,便再也不敢报复,只能装作一个无知无觉的木头人。 从前张琬听见旁人提及色字时,或是避讳,或是嬉笑,心中只觉虚无缥缈,无所描绘,现下看着坏女人玉白脸颊泛起微红,餍足神态。 张琬从来没有想过会是如此具体的呈现在自己眼前,简直毫无遮掩。 如此一想,张琬偏过头,不敢去看坏女人的眼睛,简直太像盛满皎洁月光的一汪幽潭,仿佛不小心就会跌入其中,只得转移心神道:“我听说踏青适合出去放风筝,可以吗?” 张琬曾见过国都上空盘旋很多漂亮的风筝,而且越炘一说过踏青去郊外很适合放风筝。 虽然张琬不会放风筝,但是坏女人她应该会吧。 既然以奖励为由要去踏青,那自己应该可以提要求的,张琬如是想着。 此时坏女人玉白脸颊红晕并未完全褪去,几根紊乱的乌黑细发像墨线般缠绕清丽面颊的轮廓,黑与白,显露着平日不同的媚态,光洁额前贴在张琬侧脸,嗓音透着慵懒不紧不慢的出声:“你怎么选这般小孩的喜好啊。” 语落,张琬耳热的厉害,觉得坏女人想食言,心间有些生气,当即想要离开躺椅不去理她。 坏女人却像是时刻防备自己起身,看似虚绕的手臂力道却不小,指腹拨弄佩戴的长命符锁,轻笑道:“我又没说不答应,你有时真是笨的令人意外。” 张琬仍旧不太习惯坏女人这么坦诚相待的亲近,更不敢去碰她,只能顺从动作,面热出声:“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能知道读心术。” 其实张琬更想说坏女人心思太过多变,自己根本就不知怎么猜测预判。 现在坏女人的温和与奖励,兴许只是因为自己顺从取悦她的奖励而已。 “是啊,如果我能把琬儿吞进腹中就好了。”坏女人忽然间眼眸微亮,很是感慨的喃喃道,颇为少见的稚气未脱。 “为什么?”张琬听的却有些瘆得慌,目光看向她幽深美目,隐隐有暗色漩涡流转其间,危险十足。 坏女人,并不是会嬉笑言语的性子。 通常而言,坏女人都是想做什么就说什么。 世俗眼光,金银财宝,生离死别,这些对她而言,好似都是无关紧要的身外之物。 更别提如今两人的亲昵行为,张琬觉得寻常人绝对不会以取悦为由来索取亲密之事。 可坏女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只要想要尝试,就会去做。 所以张琬真有点担心自己小命不保,毕竟传闻古王朝祭祀会拿人做献祭神灵的贡品,而后便会分食赐福。 虽说如今多用牲畜,但是罪徒献祭的传统延续至今。 而且坏女人是王朝圣女,自幼修习祭祀礼法,兴许她真保留那种可怕而古老的习俗呢! 第82章 张琬越想越觉得危险,连后颈都好似一寸寸的凝结冰冷寒霜,令人不适。 这时坏女人美目间浮现些许怨念,自顾喃喃道:“总觉这样琬儿就不会再次背弃我,才觉安心呢。” 语落,张琬原本的心惊与后怕一下变成厚重的愧疚,猝不及防的糊在心口,有些后悔询问。 “而且琬儿又这么害怕亲昵之事,将来大婚若还是这般没用,恐怕会很糟糕。”坏女人葱白指腹落在张琬月牙眉旁,细细描绘,话语有些无奈。 “我、我没用?!”张琬本来心头的愧疚一下烟消云散,眼露不敢置信的问。 明明已经很努力的在配合坏女人,谁想她还这般埋汰自己,真是有点伤人呢。 秦婵温润指腹滑落在少女眼角,凝视过于明亮的圆眸,仿佛摘星动作,轻笑的反问:“我一碰,琬儿就怕的不行,难道这还不算没用么?” 张琬一时竟然无语反驳,目光看着坏女人收手撑起身,大抵是要去沐浴,嗫嚅道:“我没用,那你去找别人吧。” 说起来,坏女人从让自己取悦她起,好像就没见过齐颖等人影,难道这就喜新厌旧了么?! 闻声,秦婵偏头看着少女,很深的一眼,随即指腹弹了下她的额前,语调不紧不慢的出声:“好啊,只是到时你可能放不成风筝,该不会哭鼻子吧?” 少女有时说话,真是相当的不讨喜呢。 说罢,秦婵自顾离开,徒留一道清冷高挑背影。 张琬抬手摸着前额,面红耳赤的出声:“我才不会因为这种事而哭鼻子!” 放风筝而已,自己又不是小孩,完全可以学嘛! 窗外暖阳依旧明媚,金灿光芒流转庭院,天色愈发晴朗,枝头春意盎然。 国都街道之内车马往来,而郊外已是绿水青山,花团锦簇,一幅好春景。 温暖山风中夹杂娇嫩花叶的清新芳香,漫山绿草如茵,枝叶繁密,青翠点缀,郁郁葱葱。 碧蓝晴天,澄净如海,辽阔无边,各样颜色斑斓形状不一的风筝,于其中竞飞游走。 稚童们放着风筝,奔走呼友,嬉笑声不停,其中有一亭亭玉立的娇俏可人少女,她容貌生的白净俏丽,宛若璀璨明珠,衣着华美,身前佩戴金器长命符锁,腰侧有古玉镶嵌,更显娇贵可人。 可惜少女此时月牙弯眉微皱,正低头瞅着手中的小兔风筝,很显然有些受挫。 小兔风筝不是往左飞就是往右偏,更有数次如落叶般直直栽落,毫无生气。 放风筝远比张琬想象的更难,山风时来时不来,方向不一,简直比坏女人的心情,还要难以琢磨。 而此时的坏女人却在营帐处静心饮茶,仿佛事不关己般打开一卷竹简观阅。 她这哪里是来踏青游玩,分明就是换个地方看书。 张琬接连跑动好几趟,有些疲乏口渴,便手里拿着风筝走入营帐,盘坐在席团,掌心捧茶饮用,心情不太好。 “怎么,还没学会放风筝?”坏女人语调悠闲却透着嘲弄的笑。 “我已经快要学会,只是有些累,所以来歇歇。”张琬咽下茶水心虚道。 秦婵抬眸看向苍白面颊透着红晕的少女,幽静的美目带着探究,颇有几分看透一切的意味。 正当张琬以为坏女人会出言戳破笑话自己时,没想对方只是合上竹简,认真道:“你好像真的很喜欢放风筝。” 对此,张琬有些不解。 秦婵又不急不缓的补充说:“刚才像只小兔子般跑动好几个来回都没嚷嚷着累,真是远比取悦我的时候卖力多了。” 话语平静,却透着明显的不悦,连带昵称都没了。 “咳、咳咳!”张琬真是没想到坏女人话锋一转,竟然如此机敏,险些被茶水呛住。 张琬忙用绣帕擦拭嘴鼻,目光瞥向外面几个好奇跑闹过去的孩童,很是无奈道:“这里有好些小孩玩闹,还是说话小点声吧。” 如果不小心教坏小孩,那可就真是罪孽深重! 秦婵神情不太温和的挑眉,恢复往日里的清傲,很是认真问:“所以你这是在教我说话办事?” 张琬语塞,只得放下茶盏应:“没有,我这就出去不打扰你看书。” 唉,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语落,张琬便欲拿风筝起身,没想坏女人却冷冷道:“你今日莫非打算丢下我独自去玩么?” 这话说的真是有点罪名沉重,张琬偏头看向坏女人阴沉淡漠的神色,迟疑问:“那你要一块吗?” 秦婵看着少女,半晌,神情才有所缓和的应声:“好。” 难得有机会出来踏青,秦婵亦不太想跟少女闹得不欢而散。 至于少女那些懒散的敷衍,自己可以跟她慢慢的秋后算账。 两人一同踏过茵茵草地,周遭有不少踏青郊游的人,却都知趣避讳这处。 张琬觉得大抵是坏女人随行的太阴祭徒祭卫们太过张扬了吧。 忽地,张琬身旁的坏女人抬手而来,颇为无奈唤:“难道你想捧着风筝一直傻站着么?” 张琬尴尬的回神,将玉兔风筝递给坏女人,询问:“你会放吗?” 虽然张琬不信坏女人从没踏青,但是坏女人看起来不像喜欢玩风筝的样子。 哪怕坏女人亦有过稚童年岁,不过张琬仍旧难以想象她会像此时不远处欢快跑动的孩童们般欣喜姿态。 又或者说,张琬光是想想都会觉得很奇怪! “你若不信,我们可以来定赌约,如何?”秦婵接过风筝,话语说的很慢,美目饶有兴致的注视,其间透着幽光,仿佛足以吞噬一切。 “不要。”张琬被坏女人一看就感觉不妙,心想她近来老想着亲昵的坏事,自己才不上当! 见此,秦婵神情颇为可惜,眉眼却浮现狡猾,微叹出声:“真是令人遗憾,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所以不考虑赌一回吗?” 对于这种骗人的话术,张琬早已经有所防备,很是坚定的摇头应:“赌是不好的东西,所以戒赌吧。” 语落,坏女人没有再多言,自顾准备放飞风筝。 山风来的快,走的快,变化无常,坏女人长身玉立,衣袂飘飘,行走在其间,宛若天上神女。 而那被缓缓拉扯的小兔风筝,正肉眼可见的逐渐升高,坏女人的技巧令人意外的娴熟。 “哇,这个漂亮姐姐好厉害呀!” 好些稚亮童声赞叹接连的响起,满是纯真的倾佩。 闻声,张琬暗想自己幸好没有答应赌约。 “过来。”坏女人在不远处出声,任由暖风拂动莲白衣裙和柔顺乌发,可颀长身段却岿然不动,如神女静立人间,却足以令世人心神一倾。 “怎么了?”张琬收敛惊艳的心神,踏步上前应道。 语落,坏女人将风筝节线放到张琬手里,掌心顺势包裹手背,姿态亲昵道:“我教你,这样就会快很多。” 张琬本是不适应跟坏女人突然离得这么近,可是眼看着小兔风筝有坠落的迹象,紧张唤:“啊、它要掉下来!” 这难道是自己身上有什么魔咒不成? “放风筝最忌讳紧张,你不要总是扯住线,先试着感受到风力的变化,再调整。” “可是这样真的有用吗?” 张琬顺从坏女人的牵引,视线紧紧盯着天上风筝变化,竟然真有起死回生的迹象,面上展露笑颜,不可思议道:“竟然真的飞起来!” 秦婵于一旁神情平静,视线落在少女澄澈明眸间灿烂笑意,着迷般一瞬都不曾移开,出声:“就这么开心?” 明明少女身量容貌都与过去大有变化,可是她的心思神态却仍旧并无多少精进。 喜欢与不喜欢的差异,太过明显,毫不遮掩,很容易就会发觉端倪。 其实秦婵早该知道少女对情事不感兴趣,只是一直不太甘心,现下才得以真切确定罢了。 毕竟少女若真喜欢,眼眸就不会只有紧张和害怕,而是应该像此时一般,满眼都是流光溢彩的欢喜才对。 张琬颔首,指尖学着牵引风筝线,满是认真道:“嗯,其实我以前一直想跟母亲出府放风筝。” 过去张琬听娘亲母族小辈们提及出游的趣事,可是母亲政务繁忙,连用膳都是抽时间安排,自然没有更多时间陪自己。 语落,秦婵却不太明白,询问:“只是放风筝而已,何必非要执着人?” “因为大家都是跟母亲或者娘亲一块出游,你看她们。”张琬没多想的示意看周围旁人。 那些稚童都有年长者陪同玩闹,张琬一直特别羡慕。 “是么,可我就不怎么在意这些事。”秦婵见少女对她母亲如此依赖,心间不适,语气淡淡的应声。 明明现下是暖春时节,张琬却听的有些冷风阵阵,偏头看向身旁坏女人的玉白面颊,冷淡中透着不悦。 说起来,坏女人的娘亲被献祭,太阴祭司又是那样的人,很显然对于亲情是没有什么在意。 莫非坏女人是想到什么触景伤情了? 张琬想了想,才终于找到一个哄坏女人开心的说法,尽可能真诚道:“没关系,你比我母亲放风筝更厉害呢。” 其实张琬没见过母亲放风筝,不过越炘说适当的善意谎言可以哄人开心。 语毕,坏女人神情却没有多少变化,温润指腹轻搭在张琬手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摸,让人瘆得慌! 半晌,坏女人才不急不缓的出声:“你的风筝要掉了。” 闻声,张琬惊诧的偏头一看,小兔风筝岌岌可危的下坠,神情错愕,紧张道:“啊,怎么办怎么办!” 话语声急切的不行,可是身旁坏女人却没有任何动作,张琬紧张的试图拯救,然而,最后亦没能成功。 张琬唉声叹气的死心,偏头回看,却见坏女人美目间不知何时恢复淡冽笑意,心情似乎没有那么遗憾。 踏青,果然开心才是最重要,放风筝好像也不是必须要做的事。 秦婵任由着少女目光观望,虽然并不满意她先前的话语,但是见她为风筝着急忙慌,心中那些不满消散不少。 少女让自己不痛快在先,这小小的惩罚,理所当然。 此时有三两孩童跑到这处嬉笑玩闹,张琬见她们眼眸明亮的看着坏女人,大抵是被美丽皮囊所吸引了吧。 张琬见她们都扎着垂条发髻,可爱乖巧,微笑招手,热情唤:“你们要吃糖吗?” 语毕,她们却不好意思的嬉笑跑远,见此,张琬有些郁闷。 难道自己长的很吓人嘛?! 这时坏女人于一旁轻笑道:“可能不是所有小孩都像你一样爱吃糖吧。” “我已经在戒糖了。”张琬怨念的偏头见坏女人笑得明眸皓齿,柔美婉转,心想小孩子上当受骗似乎情有可原呢。 “是么,那你怎么还随身戴糖果,难道是做别的用处?”坏女人很显然没有那么好骗,薄唇抿紧,暧昧道。 张琬一下想到坏女人用奶糖骗自己亲她的事,面红耳赤摇头道:“我才没有那样想!” 说罢,张琬便欲甩开坏女人,以免她说出更羞耻的话语。 春风送暖,芳草连天,山林的花团开的鲜艳夺目,张琬亦不知觉看着迷。 而坏女人则不紧不慢的跟在身后,脚步清浅却不容忽视,仿佛放风筝般的张弛有度,有条不紊。 张琬试图加快步伐,然而却并没有甩掉坏女人,反倒自己有些累,只能偏过身脸颊气鼓鼓的去看她。 碧蓝晴天,青绿草地蔓延不见尽头,那色彩斑斓的山花丛中一抹莲白,似云团般洁净,坏女人身段颀长,步履优美,墨发倾落,纤长玉手中握着些许艳丽花团,却反而显得人比花娇,真是不可思议。 张琬一直都觉得坏女人的美是没有温度,像冰,像雪,像雨,带着天然寒冷,不近人情。 可现下,张琬突然不那么觉得了。 或许坏女人应该多出来走走,或许她也会变得鲜活生动许多呢。 “这些花哪来的啊?”张琬见坏女人走到面前,心间的怨气早就消散,好奇询问。 “刚才有些小孩送的,羡慕么?”坏女人说的很慢很轻,语调却满是不怀好意的意味。 张琬一时有些后悔轻易原谅坏女人,她分明是在挑衅自己嘛。 那些小孩躲着自己,却上赶着凑向坏女人,两者对比,简直不要太伤人。 如此一想,张琬摇头应:“这里到处都是好看的花,我自己可以摘,为什么要羡慕?” 语毕,张琬也想要摘些花,没有别的原因,纯粹就是不想被坏女人气死! 可坏女人却颇为大方的把掌心花枝递近过来,慢悠悠的出声:“你拿着吧。” 动作温柔大方,话语冰冷生硬,让张琬摸不着头脑,心生困惑的问:“为什么让我拿着啊?” 这些花应该不至于重到拿不动的地步吧。 更何况,坏女人又不是柔弱无骨的娇气美人,事出反常必有妖! “难道你不觉得这些花好看吗?” “嗯,花是挺好看的,所以呢?” 见此,秦婵神情有些僵持,薄唇微抿,美目似是无奈的凝望,半晌,才道:“所以我的花给你,你不许再挑别的花。” 少女,真是笨的无可救药啊。 语毕,这些娇嫩的花枝近乎被强行塞到张琬掌心,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眼见坏女人一副不许拒绝的强硬姿态,张琬只能环着手臂小心的捧着花枝,嗫嚅道:“那些小孩把花送给你,真是可怜。” 话语细微,秦婵却听的清楚,蛾眉轻挑,葱白指腹捏住少女绵软耳垂,出声:“你说什么?” 张琬偏头视线迎上坏女人如幽潭一般美目,却并不凌厉,便以为她没听清,满面乖巧的应:“我说这些花真好看,那些小孩太有眼光了。” 说假话,真的是一回生二回熟啊。 语落,秦婵神情平静的看着卖乖的少女,眸间仿佛毫无波澜,指腹轻揉捏她的耳垂,随意把玩,很是平静的说:“以后记得把坏话安分藏在肚子里,否则可怜的人就会是你,明白吗?” “明、明白了。”张琬悻悻的应声,没想到坏女人耳朵这么灵! “另外,这些好看的花是我摘的,既然喜欢就送给你吧。”说罢,秦婵自顾松开手,面上恢复好说话的模样,话语里透着藏匿不住的清浅笑意。 张琬傻眼的瞅着坏女人那张沐浴在明媚日光下的清冷面颊,竟然显得有些温顺柔美,而后低头无言的看向娇艳夺目的花团,最终尴尬的陷入沉默。 既然坏女人是自己摘的花,竟然还骗自己说是小孩送的,那刚才话语岂不就变成夸赞坏女人有眼光,她可真是诡计多端啊! 一时张琬不再言语,却行走的并不快,而坏女人随同一道,似乎心情不错。 温暖日光照落在周身,带来暖意,懒洋洋的舒坦。 原本还介怀坏女人戏弄的张琬,突然不那么在意她先前的捉弄言语。 今日坏女人带自己出祭庙踏青,还教自己放风筝,现在又送花,仔细想想,总体还算是相处融洽的吧。 正当张琬心情不错时,忽地一阵婴儿啼哭声响起,有些突兀而尖锐。 张琬顿步,偏头看了过去,便见远处有一年轻妇人小心翼翼的抱着婴儿,她满面慈爱比这*春日明媚日光还要光芒万丈。 如果娘亲当初没有难产病亡,张琬觉得自己也会被这样抱着的哄。 老嬷嬷说娘亲是个心地善良的王妃,还说自己模样性情都很像王妃。 可惜张琬没有见过娘亲容貌,自是无从窥测比较。 那年轻妇人抱着婴儿,独自行进到一处树荫,而后侧身落座,低头看着婴儿,随即抬手解开衣襟! 正当张琬心惊时,一抹莲白衣物已经遮住视线,坏女人周身馥郁冷香袭来,将风中的芳草清香冲击的片甲不留,真是强势。 张琬抬眸,迎上坏女人泛着冷意的美眸,她蛾眉轻挑,玉白面颊显露不悦,幽幽道:“你看的这么入迷,莫非觉得好看么?” 坏女人的眉目神态间笼罩浓郁的寒雾,仿佛眼下明媚春光都无法消融一二,话语亦带着莫名探究意味,古怪至极。 张琬迟钝的回神,羞红着脸,摇头应:“没有,我只是不小心看见的。” 这种哺育的场面,其实还是张琬第一次见,真的是惊到了。 “可我方才见你似乎偷窥那位年轻妇人许久呢。” “这、这只是个误会!” 坏女人很显然并不相信张琬的解释,她迈步走近,徐徐而来,宛若云中仙鹤,身姿如松,傲然独立,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强势。 张琬下意识的后退,不太敢跟坏女人对视,掌心紧握住花枝,试图再度解释出声:“我只是见那位年轻妇人抱着婴儿,所以想起过世多年的娘亲,这回真的没有撒谎。” 闻声,秦婵稍稍顿步,美目间泛着探究意味,却不复先前冷冽,薄唇轻启道:“我还以为琬儿就是喜欢这种呢。” 闻声,张琬脸颊烧的厉害,急忙出声:“我没有!” 坏女人说的喜欢,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的含义。 “是么,可我都已经打算配合下琬儿的奇怪喜好,真的不试试么?”秦婵微微倾身而近,像是仙鹤般舒展羽翅,姿态优美文雅,话语说的更是轻柔,实则满是陷阱。 秦婵不甘心少女对自己这般无动于衷,自是想要找出她的喜好。 每个人都有喜好和厌恶,或能宣之于口,或将深藏于心,少女,她不可能没有的。 秦婵能感觉到自己变得跟以前有些不同,虽不知晓缘由,却清楚罪魁祸首是少女。 所以此时已知自己陷进沼泽里的秦婵,第一想法并非挣脱,而是绝不允许少女那般干净的站在岸旁袖手旁观。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共同沉沦罢了。 这是少女必须要为此付出的代价。 如此一想,秦婵心思坚定不移,猜想兴许少女从来没有发现过她自己的私密喜好。 毕竟少女性子太过腼腆害羞,过去又不曾同人亲密往来,她不懂亦是常理之中的事。 对此,秦婵才缓和急躁,恢复素日冷矜,如果能看到少女对自己流露出渴望,那或许是非常有趣的事。 不,又或者可以说是这世上对秦婵最有趣的事。 “我有什么奇怪喜好?”张琬听不懂坏女人的奇怪话语,眼露困惑道。 语落,坏女人美目低垂,宛若一缕光亮照落碎冰散落的冰湖,浮光掠影,清冷婉约,令人惊艳。 只是随着坏女人附耳吐露出令人可耻的言语时,张琬脑袋里的惊叹,如同泡沫般破灭消散。 张琬的脸颊一瞬间红的比怀中花团还要鲜艳,心想坏女人她果然不是来正经踏青的! 第83章 艳阳高照,春意盎然,山野间的风中夹杂芬芳自然的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绿茵草地的两道身影,尤为吸引目光,其中一位少女怀中抱着花团娇俏可人,另一位女子白衣玉立清冷矜贵,如此反差,却又相得益彰。 许是因两人身形离得太近,仿佛耳鬓厮磨,衣裳随风交缠不清,亲密至极。 忽地,那少女抱着花团拉开距离,随即小跑离开,白净面颊红晕弥漫,让人不知欢喜,还是羞涩。 而仍旧停留在原地的秦婵,清冽美目间晕染着涟漪,视线瞧着如蝴蝶般扑闪离开的少女,薄唇轻扬,喃喃道:“这么害羞,真是不禁捉弄啊。” 语落,秦婵收敛柔和神情,偏头看向暗处走近的祭卫,眸间凌厉泠然。 见此,祭卫不敢靠近,顿步,弯身汇报道:“圣女,方才有一人试图靠近,属下等失职没能抓捕。” 秦婵视线眺望这片山野,其间林木森森,青翠层染,淡然出声:“无妨,对方总会有进一步动作。” “遵令。”祭卫应声,随即藏匿身形。 去年少女撞见凶案现场,秦婵本以为只是一场意外。 可随着国都流言愈演愈烈,以及凶手消停作案,秦婵才意识到对方是有预谋的想嫁祸给少女。 祭庙之内秦婵不敢再有半分大意,每日张琬进入课室都会提前命人搜查严防,想来凶手亦无从再次下手。 这回秦婵提出踏青奖励,除却带少女散心,也是想试试凶手到底是否潜藏在少女周身针对行动。 现下看来凶手真是盯上少女,所以想在她附近犯案,坐实流言。 秦婵不禁联想的怀疑食人凶手跟及笄宴的投du者兴许为同一人。 思绪纷杂时,春风拂面而来,晃动林间枝叶沙沙作响,如潮流般翻涌,林涛叶浪,颇为舒心。 因而,秦婵放下心神,踏步走向越发远离自己的少女,心间不愿她离开自己视线之内。 山风和煦吹来,营帐内并不闷热,却无法缓解张琬白净面颊的滚烫,而此时罪魁祸首却文雅大方的玉身端坐,优美悦目。 张琬气鼓鼓的灌下一杯茶,不再去看坏女人,探手将漂亮花枝摆弄在竹筒,便自顾起了身。 “去哪?” “我去外边的湖畔取些水,这样花就不会那么快枯萎。” 说这话时,张琬宁愿低着头也不想去看坏女人。 可坏女人的目光却非常明显的落在周身,语调悠闲的出声:“这种事让祭徒去做就好,你都不觉累吗?” 张琬摇头坦诚的应:“现在还不怎么累。” 难得离开森严壁垒般的祭庙,张琬自然想多看看辽阔的景象。 而且跟坏女人待在一块,准没好事! 可坏女人并不打算准许,而是又道:“待会祭徒就要奉上膳食和药汤,所以先休息吧。” 话语很轻,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见此,张琬只能坐回席团,目光仍旧不去看坏女人,顾自打量这处简易纱帘营帐,其间有案桌席团和地毯矮榻,至于茶水杯盏等,更是一应俱全。 寻常人踏青的准备物件,一辆马车完全足够,可坏女人出行却有十余辆马车,至于随行祭徒和祭卫数不尽数。 这种时候张琬才更加清晰的感知坏女人的王朝圣女身份,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尊贵。 哪怕是寻常皇女们,亦不会调动这么多人马,大抵只有继承大统的皇太女才能如此吧。 坏女人哪里是来郊外踏青,简直更像是巡游。 不多时,药汤奉上,张琬皱眉端起服用,实在不喜欢这股味道。 坏女人慢悠悠的饮茶,似乎并不急于用膳,反而在照顾花枝,难得闲情雅致。 张琬喝着茶水缓解苦味,视线落在被摆弄的花枝,坏女人整理的错落有致,比自己先前一骨碌插放要好看许多。 某种程度上坏女人真是个非常讲究的人,她的衣食住行连同熏香都有专人负责,用料更是精细珍贵。 王朝的祭司力量远盛过皇族和诸侯王族,从食邑和封地就可以明显看出差距之大。 帝王天子只控制些京畿之内的地域以及接受每年诸侯王族的进贡。 诸侯王族有封地内的人口牲畜良田,更会开疆扩土来增强财力物力。 而祭司力量却遍布前两者的领域,王朝百姓崇尚鬼神,更重视祭祀卜卦,每逢祭司节日以及重大仪式都会捐献钱财,各地祭庙更有祭卫拱卫,外人不得干涉。 连皇族和诸侯王族亦是如此,甚至更加夸张,原因无它,王侯爵位的继承需要卜卦来抉择选定。 换言之,如果没有祭司的认可,贵族女会无法继承封地爵位,前世张琬就是如此失去继承亲王爵位的资格,可见权力影响深远。 国都寻常达官显贵家中可以没有侍奉的婢奴,却绝不可无主持卜卦祭祀礼法的巫史。 可以说整个王朝的大部分财力都会流到两位祭司手中,自然王朝圣女的日常用度亦远高诸侯皇室的贵族女子。 正当张琬感慨之时,忽地迎上一道注视的目光。 “还以为你要一直低着头不看我呢。”坏女人美目清兮,眼睫轻弯,神态如春风拂面般柔和,悠悠出声。 “我、我没有偷窥,只是看你怎么弄花而已。”张琬结巴的解释,生怕坏女人旧事重提,令人可耻。 秦婵意味深长的移开目光,葱白指腹摆弄花枝,不紧不慢道:“其实方才我也是为你好,若是那一幕被旁人瞧见,指不定又要误会的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闻声,张琬倒吸了口冷气,视线落在坏女人神情自若的美丽面容,咬牙切齿的出声:“知道了,我有些饿,用膳吧。” 坏女人果真是一个喜欢看自己为难不情愿的变态呢! 如果自己抵触反应越明显,她兴许会越觉开心,张琬如此想着,只能压抑着羞耻,不欲多言。 很快祭徒奉上各样时新菜肴,其中有湖中的鱼,还有些许野菜,另外便是一些特意准备烤制的肉类,颇为丰盛。 本来张琬还不觉得饿,现下闻到香味,才发觉坏女人说得对,自己先前跑动确实消耗不少体力。 张琬尝着烤制的肉,外焦里嫩,掺杂些许蘸料,格外美味。 可惜份量并不多,很显然是坏女人有意安排,张琬只能转而食用其它菜肴。 对于素菜,张琬无法品出山林野菜和小农栽种的区别。 不过张琬发现坏女人并没有特别喜欢的食物,她每餐每样,份量均衡,连进食模样亦是如此。 喜欢和不喜欢,对坏女人而言没有任何的区分,哪怕是素菜也不见她面上流露喜色和满意。 说起来喜色和满意两者似乎跟坏女人有着天然隔阂呢。 张琬唯一想到的竟然是坏女人让自己取悦她的时候,顿时心生羞耻! 这样一想,突然觉得服侍坏女人的那位巫史,真是很不容易。 “你这么直勾勾的看着我,莫非还想要多食一份烤肉?”坏女人忽地抬眸迎上张琬目光,询问话语里带着戏谑逗弄的意味。 让张琬面热的想起先前那些羞耻言语,某种程度真是佩服坏女人的从容淡定。 不过,张琬转念又意识到坏女人似乎一直在观察自己的动静。 可张琬却从来没有发现坏女人的探究目光。 先前坏女人亦说过,自己一直盯着年轻妇人。 可见坏女人她应该有盯着自己看许久才会知晓的吧。 张琬莫名心间有些瘆人,视线迎上坏女人沉静目光,其间毫无波澜,摇头应:“没有。” 总感觉太容易被坏女人看穿心思,并不是好事呢。 见此,坏女人没有多说,让张琬更觉得猜不透。 难道坏女人不觉得猜错而意外和懊恼么? 没想,坏女人又漫不经心的道:“那你这么看着我,难道是对于先前的提议心动了么?” 张琬傻眼的望向一本正经的坏女人,面热发烫的更加厉害,连连摇头应:“我只是好奇你喜欢吃什么食物,干嘛总想着那种事!” 语落,坏女人秀美眉眼有些遗憾,执筷不紧不慢的夹起菜肴进食,仿佛不想回答的冷淡样子。 见此,张琬亦没再多说,安静用膳,以免听到更离谱的话语。 半晌,坏女人才散漫的出声:“食物而已,饱腹足矣,再者如果被人觉察出最喜欢的食物,那会是件很危险的事。” 这话说的张琬完全摸不着头脑,目光疑惑的看向坏女人问:“为什么?” “圣女主持神灵祭司,传承上天旨意,母亲曾教导若是随意泄露心神喜好,便是不敬神灵,因而设有诸多考核,失败就没有机会担任圣女。” “可你如今已经是王朝圣女,难道考核还没结束?” 坏女人神情平静道:“只要太阴祭司存在一日,圣女的考核就不会终止,直至死亡。” 张琬有些骇然的看着坏女人,没想到她母亲太阴祭司如此严苛。 不对,应该是变态才对! 见此,张琬一时没有再出声。 这样长年累月的考核,但凡换个人都要发疯。 如此一想,坏女人的情绪好像已经算是相当的正常。 “所以你是为什么好奇我的用膳喜好?” “每个人都会有喜欢和不喜欢的食物,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罢了。” 闻声,坏女人似是陷入思索,片刻后,才出声:“这样么,真要说的话,我有喜欢的食物。” 张琬有些好奇的问:“什么?” 坏女人颇为认真的应:“兔子。” 这回答有些意外,但是又不那么意外。 常人如果不吃兔子,可能是因为它长的可爱。 可坏女人却说喜欢吃兔子,想来答案说不定很变态。 “你怎么不继续对我好奇?” “我突然觉得人还是不要太好奇的好。” 张琬默默扒拉美味的饭菜,有些后悔开启这个危险话题。 坏女人却似乎不打算结束谈话,眉目间颇为在意,自顾继续道:“说起来,你以前送过两个缝制小兔绣图的佩囊。” 对此,张琬很是意外,困惑问:“我怎么不知道?” ” 第1回 是你在圣坛请我食用糖果,第二回是你在圣殿还的赔礼,该不会都忘了吧?“坏女人无奈的看着张琬,只得提醒出声。 “没、没有,只是时间有些久,我一时没有想起来。”张琬心虚的应声,暗想坏女人记性是真的好强! 这些都是初见时候的事了呢。 不过好在坏女人没有过多追究,而是饶有兴致的说:“以前养过一只小兔,它很讨我的喜欢,说起来,你跟它真是有着令人意外的巧合。” 张琬第一次听坏女人提及养过兔子,眼眸眨巴,禁不住好奇的上钩,询问:“那小兔子后来呢?” 真是稀奇,坏女人竟然会这么有爱心,那她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坏女人迎上张琬探究目光,神情恍惚的喃喃道:“后来么,我吃掉它的肉。” 语落,张琬陷入深深的沉默,心间后悔自己为什么会对坏女人存有幻想。 坏女人,她就是一尊无情无义的玉石,哪里会懂得爱惜呢。 所以张琬一点都不想听关于小兔子的事,生怕坏女人联想到自己,那岂不是很危险! 毕竟张琬记得坏女人说过自己是她养的小兔子。 张琬真心不想自己成为坏女人的盘中餐。 幸好坏女人亦似乎没有继续说的兴致,方才恢复安静用膳。 午后,日头西垂,天际显露些许昏暗,周遭踏青的人们陆续准备回国都。 一辆辆车马似是穿过绚烂霞光行驶,张琬颇为不舍,视线看着湖面倒映的山野景象,轻叹的出声:“今天过的好快啊。” 语落,坏女人抬手轻捏住张琬的手,稀松平常般道:“若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命人这里修建庄园,你以后就可以常住。” “那倒不必如此。” “为什么?” 张琬视线望着还未离去的人们,其中一些孩童卧在长者怀里疲倦酣睡,出声:“因为修建庄园,大家就会被阻拦而不能来踏青,其实我更喜欢人来人往的热闹。” 闻声,秦婵眼露困惑,视线亦顺着眺望人群,喃喃道:“相比较山野风光,更喜欢热闹的人么?” 这些人的衣着寻朴素,样貌寻常,秦婵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值得喜爱之处。 少女的喜好,有些难以捉摸。 “为什么?”秦婵又一次的询问,颇为执着。 “因为我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阖家团聚的人群。”张琬很是珍惜的应声,目光看向坏女人玉白面颊,却发觉对方一脸茫然。 真是很少看见坏女人这么懵懂的样子呢。 张琬想起坏女人的家事,心情复杂的转移话题,出声:“对了,你今天出来踏青开心吗?” 兴许坏女人比自己还要更少,或者说她没有体验过家人的关心吧。 所以坏女人不懂自己对家人团聚的珍惜和向往,似乎合情合理呢。 对此,坏女人并未立即答话,眸间似是思索般的神态,半晌,才道:“还行。” 这生硬又冷淡的回应,真是符合坏女人的性情啊。 正当张琬觉得不适合跟坏女人聊天时,对方却又不紧不慢道:“不过还是你更让我开心。” 张琬迎上坏女人专注目光,她虽然此时背对夕阳余晖,周身却映衬一层金灿光晕,美目幽深认真,面热的出声:“你指的开心该不会是看我狼狈放风筝的笑话吧?” 如果是,张琬以后再也不跟坏女人出来玩了! “我指的是你整个人,而不是你的某件事或某句话。”坏女人摇头,话语说的很轻,有种正经的感觉,指腹捏着张琬掌心软肉,力道温柔。 “我整个人让你开心?”张琬有些不解的望着坏女人清冷侧脸,有些听不懂。 大抵是张琬表现的困惑太过明显,坏女人眼露无奈的询问:“难道很难理解么?” “嗯,完全不明白。”张琬坦诚的颔首。 “从头到脚,从眼睛到眉头,从耳朵到手,你都很让我满意喜欢。”坏女人的解释,详细却又割裂,诡异至极。 张琬不由得想起那只被坏女人喜欢到吃下去的兔子,结局惨烈,出声:“可是我记得你先前说我的手肉多胖乎乎的,怎么现下又满意喜欢了?” 闻声,秦婵掌心微紧抓住少女过于温软的手,指间相扣,莞尔一笑,轻轻道:“谁让它长在你的身上,我只能将就着喜欢吧。” 语落,张琬面上神情复杂又生动,最终僵硬成一个囧字,暗想坏女人真是挑剔啊。 “其实你也不用这么将就我,不如看看别的人吧。” “别人的手再好看,又不是你的,我总不能砍下来吧?” 这话说的张琬整个人都不好了。 坏女人的喜好,怎么都带着一股血腥狠戾的味道呢。 张琬只能认命,很是委婉的劝道:“说的也是,不过既然是喜欢的事物,还是要爱惜,不应该摧毁砍杀之类太血腥。” 对此,秦婵神情淡然,目光落在少女白嫩面颊,颇为认真应:“如果你听话讨喜,我当然备加爱惜,否则宁可摧毁所有。” 自己同少女做了那么多亲昵事,就算将来有变故,亦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的人得到她。 不过如果非要摧毁,秦婵会尽可能完整保留少女的尸首,毕竟她是第一个跟自己有肌肤之亲的人。 而且少女从出生时就跟自己订下婚约,这是多么奇妙的存在,旁人怎么能跟她比呢。 哪怕是少女的一根头发都只能是自己的所有物。 如此一想,秦婵觉得自己不需要旁的人,哪怕是少女的尸首,亦足够慰藉自己。 可听到坏女人言语的张琬,整张小脸都苍白不少。 天呐,这可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正当张琬心如死灰时,却见坏女人弯眉抿唇含笑,纯情又妖冶,温凉玉手紧紧牵着自己的掌心,毫无缝隙,清润嗓音轻柔的唤:“别发呆,时辰不早,我们该回城了。” 张琬没有拒绝的份,只能被坏女人牵着往马车行进,掌心感受着她薄凉温度,才发觉山野间轻抚而来的晚风有多暖和。 虽然张琬不懂坏女人带着血腥杀戮的爱惜,但视线落在那轻扬的嫣红唇角,很是直白清晰感觉她的好心情。 让张琬想起先前的问话,坏女人因她母亲的严苛,一贯擅长藏匿心神。 可眼前的坏女人,面颊神情虽无明显幅度变化,但是那藏于眼角眉梢的喜色和满意,根本无法遮掩半分。 尤其是坏女人那双向来清冷疏淡漆眸,此时满是浓稠到化不开的愉悦,其间映衬的都是自己。 这一瞬间张琬竟然觉得自己会溺毙在坏女人的目光,呼吸不畅,难以控制。 第84章 夜色朦胧,车马行驶在官道,往国都城内行进,天暗的很快,四周陷入漆黑幕布,远处天际夕阳余晖,亦将要湮灭殆尽。 张琬有些犯困的撑着眼皮,忽地,坏女人探手揽住身侧,姿态亲昵,垂眸出声:“你若是困就靠着睡会。” “这有些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 坏女人问的理直气壮,张琬一时无言,只得顺从姿态,莫名觉得自己像被她抱在怀里的孩童,微微面热。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不算安静,张琬闭眸并没有入睡,鼻尖嗅着坏女人周身幽香,脑袋里想些有的没的。 坏女人说喜欢自己,还说自己更让她开心。 哪怕是母亲亦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如此直白溺爱言语呢。 心口处,有些跳的快,让张琬不明所以。 不过张琬转念想到坏女人反复无常的性情。 如果自己说梦话喊出坏女人三个字,恐怕她就不会开心了吧。 马车内里没有别的声音,可张琬发现坏女人的视线远比任何声音都要更加明显。 兴许并不是坏女人目光藏的深,而是自己平时没有特别注意吧。 灯光照落处,张琬睁开眼想验证猜想,视线直直撞进坏女人注视的黑眸,沉静如海,神情微怔的出声:“你这样看我会睡不着的。” 话音未落,坏女人却低头亲了过来,薄唇很轻的停留一瞬,没有任何欲念,便拉开距离。 见此,张琬松了口气,谁想坏女人镇定自若的应:“那我们做些别的也不错。” “我、我觉得不太好,这里是马车,而且外面有很多人!”张琬果断按住坏女人的肩,抵住动作,面红耳赤的提醒道。 “你的脑袋里在乱想什么呢?”坏女人弯眉轻笑,似皎皎明月散发薄凉却明显微光,指腹理着张琬脸侧的碎发,有一下没一下的触碰脸,像是捉弄,又像是撩拨。 张琬觉得有些痒,便抓住坏女人柔滑的玉手,满是质疑的打量她,询问:“那你干嘛突然亲我?” 坏女人轻挑蛾眉,美目低垂,不以为然道:“没什么,刚才想亲就亲了。” 见此,张琬竟然无力反驳,只得问:“所以你说别的是指什么?” “我想知道你喜欢人身体的哪一部份?” “什么?!” 马车昏暗处,四目相对,秦婵面色如常,颇为耐心的解释道:“我发现你似乎对人没有特别喜好,除却先前盯着喂乳的年轻妇人。” 张琬没想到那件事能让坏女人如此耿耿于怀,暗自咬牙,强作镇定道:“我真没有故意盯着看,你别总想的那样好色。” “我可没有说你好色,只是想询问你是不是喜欢……” “我不喜欢!” 张琬羞的探手捂住坏女人微凉的薄唇,生怕她说出更羞耻的词。 秦婵美目轻弯,颇为无奈,翕动的唇间轻触温热掌心,喉间略微干涩,嗓音低哑道:“说来,你好像从来没有主动碰过我呢。” 自己拉着少女取悦教学,她虽是配合,却还不如学放风筝上心,真是敷衍。 语落,掌心的轻啄,仿佛要烫伤张琬的掌心肌肤,连忙松开动作,想要拉开距离。 奈何,坏女人的动作更快,手臂环住张琬,蛾眉微蹙,话语认真中透着微弱的委屈唤:“这么抵触,我会觉得很不高兴,难道还不如那年轻妇人对你有吸引力吗?” 语落,张琬没敢任何挣扎动作,视线避讳着坏女人灼灼目光,却仍旧感知视线停留脸侧,羞耻应:“我没有,你想、想干嘛?” 坏女人,她怎么就非要跟一个年轻妇人比较呢。 马车内里一时只余车辙转动的骨碌声音,随即张琬于昏暗处清晰看见坏女人薄唇轻启的幅度变化,整张脸红的能滴血。 夜风之中,马车旁的祭铃晃悠发出清灵回响,银灯光亮斜入内里,无声照落到掉落的一截莲白衣带。 那内里半交叠的两人身影近乎快要重合为一体,其中一方看似被可怜的压制,可另一方亦不甚稳重,那修长手臂紧紧缠绕,怎么都不肯松开。 原来柔软,同样能让人透不过气呢。 张琬如是想着,只觉得周身骨头都要被坏女人手臂给捏碎不可。 偏偏,坏女人毫无察觉,张琬只能用了些力,以示自己的不舒坦。 谁想坏女人却忽地轻溢出娇嗔,玉白面颊微微染上淡粉,清冽美目里盛着盈盈秋水,涟漪阵阵,张琬险些就被淹没其中,忘乎所以。 “这么主动,你还说不喜欢?”坏女人清润嗓音淡淡道,很显然恢复如初,面上仍旧是往日矜贵自傲的清冷神态,葱白指腹勾起衣带,懒散轻系身前衣襟,遮掩饱满,仿佛方才真只是好奇检查一番。 只是若细看的话,还是能从玉白面颊瞧见些许未曾消退的淡粉,残留在脸颊耳畔,隐晦至极。 不过张琬没有分神注意,正羞耻的陷入沉默,心想坏女人怎么可以用如此正经的语气说出这么羞耻的问题。 而张琬也不打算回应,因为无论怎么说,坏女人都能曲解话意! 更何况张琬也不希望坏女人跟旁人比较,两者截然不同,根本无法相提并论嘛。 车马外的风吹拂而来,稍稍缓解张琬面颊的热意,目光偏头望向夜空中闪烁变化的繁星,脑袋里却不受控制的冒出一个羞耻想法。 坏女人应该比那年轻妇人的要小些吧。 毕竟坏女人又没有哺育,当然张琬是绝对不可能说出口! 夜里的蝉鸣,越发喧嚣时,暖春渐入初夏。 祭庙蹴鞠场上众人都避讳着张琬,连越炘都找不到队员,妖兽流言很显然并未消停。 张琬有些过意不去,眼露为难的出声:“抱歉。” “没关系,我反正最近喜欢赛马,蹴鞠不组局玩也罢。”越炘脚下灵巧踢着鞠球,爽朗应声,眼露好奇的八卦,“哎,你上回跟情人出去踏青私会怎么样?” “咳咳、没有私会,只是出去走走而已。”张琬面热的含糊道,不愿意多提,转而说,“我现在是人人避讳的妖物,如果不知凶手下落,可能以后永远都洗不清嫌疑,哪有旁的心思。” 原本想调侃的越炘,脚下止住运球动作,踏步上前,面上恢复正经,安抚说:“你也别太消极,不过那凶手确实诡异,从祭庙之后就再没动静,但凡再犯一次案都能洗脱你的嫌疑啊。” 张琬见越炘这么说,一时也觉得奇怪,思索的出声:“难道凶手已经离开国都了?” 从去年末起,凶手每隔一段时期就会犯案,次数频繁。 现在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半点消息,真是很奇怪。 “这可不一定哦,我怀疑凶手仍旧藏在祭庙。”越炘小声说着。 “什么意思?”张琬眼露探究的问。 越炘掌心抱着鞠球,神秘兮兮的出声:“你还记得去年官卫曾经来祭庙查探的事吧?” 张琬颔首应:“当然,不过后来好像没有线索消息。” “我觉得是因为那场蹊跷的火灾才断了线索,当时很多王女的御赐箭衣都被烧毁,现在想想,兴许箭衣就是关键线索呢。” “你的意思是箭衣可能残留某种证据,而凶手怕被查出端倪,所以才一把火烧了?” 越炘满是认真道:“没错,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明白不对劲。” 张琬看着越炘迟疑的打量出声:“这么说起来,你不也有嫌疑?” 毕竟越炘的箭衣亦被烧毁,她可是念叨许多呢。 语落,越炘一脸懵逼的看着书呆子,颇为无奈道:“虽然理论上是这样,但我的身手,你应该是了解的吧。” 见此,张琬颔首应:“有道理,你的武艺不行,恐怕难以像壁虎一样飞檐走壁。” 这说的大实话,莫名扎的越炘心口有点疼啊。 越炘只能坚强的呼气,转而说:“所以如果有那些损毁衣物的王女名单,逐一排查,兴许会有更多线索,只是……” 闻声,张琬看着话语戛然而止的越炘,困惑道:“只是什么?” 满面狡黠的越炘,弯着眉眼笑应:“只是这就要靠你的那位圣女大人,她和太阳圣女共同主持祭庙事宜,若是想弄清楚名单,应该再简单不过。” 其实越炘并不是推脱,主要是自己发觉那场大火诡异时,已经过去好些月。 现在再想来查清哪些王女衣物烧毁,难度太高,而且凶手不一定承认,很容易打草惊蛇。 张琬一脸迟疑的看着越炘,有些犹豫不决。 坏女人平日里说悠闲吧,她又忙的紧,不仅要跟太阴祭司准备王朝诸多祭祀仪式,还要负责祭庙内的各项事宜。 去年那场火灾并不太起眼,可能由巫史负责打理善后呢。 这般一想,张琬决定先去找巫史了解情况。 毕竟巫史比坏女人好说话,而且性子非常的温和,应该比较容易吧。 午后,张琬穿过廊道,目光看到巫史,忙上前走近,小声唤:“巫史,圣女呢?” “回王女,圣女正在堂屋内听各司祭徒长禀告祭庙事宜。”巫史不明所以的应声,目光打量。 这位王女近来跟太阴圣女关系亲密,按理直接去就是,如此特意询问,有些可疑。 “这样啊。”张琬当然不是真想打听坏女人的动静,而是寻个由头搭话,顺势问,“对了,我记得去年末的火灾烧毁外庙的烘衣室,当时是您去处置吧?” 巫史在太阴圣女身旁任职多年,一听就知晓王女醉翁之意不在酒,恭顺配合道:“是,不知王女想要问询火灾什么事?” 张琬见巫史如此坦诚,反倒觉得心虚,抬手摸鼻,支支吾吾出声:“我想知晓那场火灾烧毁多少位王女的御赐箭*衣。” 语落,巫史神情微变,意外的看着王女,回道:“圣女曾命属下整理一份御赐箭衣损失王女名册,欲重新置办箭衣。” 闻声,张琬眼眸一亮,好奇问:“那我可以看那份名册吗?” “那名册已经递交给圣女观阅,属下无权擅自干涉,抱歉。” “啊,这样么,没关系的。” 张琬话语说的温和,眼眸光亮却已经暗淡许多。 唉,原来兜兜转转,还是要去找坏女人啊。 虽然张琬觉得自己开口,坏女人应当会给自己瞧名册。 但坏女人可不是乐善好施的主,张琬想起上回羞耻检查的事,就不太好意思跟她同处一室。 巫史亦看出王女的为难迟疑,心间不解,便好意提醒道:“属下记得那名册竹简有蓝绳编制的叶片,数目约莫为三十七,应该很容易翻找查阅。” 这王女跟太阴圣女如今来往亲密,真要翻看些东西,其实容易的很。 更何况是关于祭庙内的事宜册目,巫史觉得不是大事,而太阴圣女应当不会防备。 只是这位王女平日里向来谦和有礼,想来不会做那种事吧。 说完,巫史觉得自己有些教坏心性纯良的王女,没敢多言。 而本来还发愁的张琬,一听巫史提的这么详细,脑袋里顺其自然的联想到偷名册! 虽然没偷过东西,但是巫史说的如此简单,应该不难的吧。 待黄昏时候,各祭徒长汇报完毕,恭敬列队,退离堂屋。 秦婵坐在案桌前放下竹简,抬手端起茶盏,视线余光瞥见外面一角衣物,薄唇抿紧,暗笑不语。 大约两柱香之前秦婵就看见鬼鬼祟祟的俏丽身影。 可少女又一直不进来,只是徘徊,像是等待,又像是避讳。 让秦婵的眸间笑意都淡了些,薄唇抿紧,少女她总是这样。 不知是性子使然,还是真不情愿,从结果来看很显然少女在躲避自己的亲近。 这一结论让秦婵有些生气以及说不上来的挫败。 最初秦婵以为少女害羞胆小,脸皮薄,所以多番主动教导。 可现在秦婵发现少女是真对自己没有兴致,偏偏一时想不出对付她的法子,更是郁闷。 少女从去年大病一场,对于生死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惧怕,明显不太好拿捏。 至于傀儡蛊,秦婵碍于少女的病情,轻易不能动。 再说行那种愉悦之事,若少女是个木头,简直无趣至极。 如此一想,秦婵觉得自己似乎反倒被少女给挟制为难,神情微冷,掌心放下茶盏,低沉道:“你还不进来么?” 现在的相处,很显然不是秦婵满意的状态,所以应该调整才对。 自己是王朝圣女,那么多人求之不得,少女她实在是不知好歹! 语落无声,细微处,却渐渐有脚步声温吞踏近,一如其人。 张琬满面乖巧的迈步走近,却见坏女人玉白面颊冷若冰霜,一幅生人勿近的模样,顿时心间不妙,紧张唤:“怎么了?” 难道是别人惹坏女人不高兴? 坏女人抬眸看过来,并未赐座,居高临下的凝望,半晌,才道:“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清润嗓音里透着雪一般冰冷颗粒感,让人在夏日里都能感觉到冬日凌寒。 见此,张琬圆眸转动,暗自思索自己哪里招惹坏女人,好一会,毫无头绪,只能应:“我、我听说你屋里收藏好些书,所以想来借阅。” 偷东西,当然不能直说的。 当然张琬只是想看几眼名册而已,并不打算窃取,自我说服,以免良心作祟。 没想,坏女人毫不犹豫的拒绝,冷淡道:“你想看什么书让人去藏书阁去找就是,我的书不借。” 话语,就像锋利细小的铁钉般清晰撒落至地,张琬顿时连腿都不敢抬动,生怕不小心就被铁钉扎到脚心。 张琬瞅着坏女人冷淡面容,欲言又止的点头应:“好吧,那我不打扰了。” 看来,现在绝对不是偷名册的好机会呢。 说罢,张琬转身就要迈步离开堂屋,以免触霉头。 “站住。”忽地坏女人出声唤住,话语里仍旧异常冰冷,周身寒雾弥漫,仿佛夏日里刚从冰库端出的冰块。 “还有什么吩咐吗?”张琬停顿身姿,不敢直视,暗自吸气弱弱的应道。 高座处的坏女人,抬动纤长指腹敲击着漆木案桌,玉白面颊神情疏淡,不紧不慢的出声:“今日我收到皇长女张妤的邀约,你到时可要一同去宴会?” 这过于突然的话题,让张琬一时脑袋险些转不过来,谁?! 为什么不是身为齐王的齐颖,而是皇长女? 为什么坏女人跟齐王暧昧,却没跟皇长女断了来往?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坏女人要问自己去不去赴宴? 满脑袋都是为什么的张琬,目光茫然的看向玉身端坐的坏女人,犹豫且惜命的应:“我该去么?” 去,坏女人若是不高兴呢? 不去,坏女人若还是不高兴呢? 所以张琬思索一番,选择反问! 宴会上保不准有多少危险,张琬其实不太想去的。 语落,坏女人神情平静中透着漫不经心,幽幽出声:“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何必问我?” 张琬没敢说,那你怎么还要来问我呢? 首先那个皇长女张妤没有邀请自己,而且自己曾经说过她的坏话。 坏女人那么好的记性,她不可能忘记,所以分明是在给自己拉仇恨吧。 许是张琬想的太久,没有应声,坏女人便又继续道:“说起来,那位皇长女还是你的堂姐,就这么不想见她吗?” “没有的事,只是我跟那位堂姐年岁相差太多,平日没有什么往来。”张琬觉得自己最好不要对坏女人的情人们发表任何看法,这样最安全! “呵,你倒是很在意年岁这种事。”坏女人语气越发冷淡,轻嘲道。 张琬听的心间咯噔,莫名想起去年元日节的危险问话! 真要说起来坏女人才是最在意年岁的人吧! 第85章 张琬一想到坏女人如此在意年岁,自然不敢耽搁,连忙摇头,出声:“没有,我只是觉得跟堂姐甚少见面,不太熟而已。” 这话里绝无半点虚假,自幼体弱多病的张琬,又因尸胎不祥身份,很少出亲王府。 至于入宫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所以能见到皇长女的机会并不多。 想来皇长女亦对自己没有多少热忱心思,前世才会如此狠断弄死自己吧。 高座之上的坏女人神情自若,视线看着张琬,淡淡道:“既然这么不熟,那你当初怎能信誓旦旦的说出我会毁婚跟皇长女结亲的胡话呢?” 张琬一怔,没有想到坏女人的记性这么好! 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吧。 语落无声,寂静处,除却窗棂的光亮流转变化,再无其它动静。 若如实交待,张琬觉得坏女人必定不会相信,反而还会觉得荒唐吧。 张琬只能用最笨拙的理由,解释道:“那些是我听来的胡话,你要是因此不高兴,可以罚我。” 总之,自己才不要去掺和坏女人跟皇长女的私会! 没想坏女人却移开视线,美目低垂,稍显柔和,浅饮茶水,神情散漫的出声:“罚你就像处罚一块木头,实在无趣的很,我看还是皇长女更为风趣。” 张琬对于坏女人形容自己是根木头,并不怎么意外。 只是没想到坏女人竟然会踩一捧一的夸皇长女风趣。 坏女人向来孤傲不群,张琬认识她好几年都没有听过她夸赞过人。 哪怕是齐颖,好像亦没有过如此评语,对比之下,真是可怜哎。 “怎么,你好像不太认同?”忽地,坏女人目光又看了过来,似乎察觉张琬的心思,质询出声。 “没有,你说的对。”张琬表面乖巧的应,实际心里觉得坏女人太过见异思迁。 明明齐颖不比皇长女差啊,坏女人怎么能这么反复无常呢。 可张琬没有想到自己说出应承话语,堂屋内越发寒意深重,连坏女人神色亦变得越发冷峻,美目间满是锋利凉意。 张琬低头避讳凌厉目光,偏头看向窗外明媚日光,有些困惑。 难道坏女人看出自己藏匿的腹诽心思不成? 见此,张琬只得硬着头皮,又补充道:“皇长女行事周全,通达人情,才华横溢,想来自是比我风趣幽默,强上百倍不止。” 说罢,张琬还不忘尽可能露出真诚微笑,试图让坏女人不要怀疑自己。 可坏女人只是冷漠的移开目光,薄唇抿紧,不知思索着什么,蛾眉紧蹙,嘲讽般道:“你倒是对长者恭顺谦让啊。” 这话说的张琬后背凉飕飕,视线落在坏女人玉白面颊,清冷中凝结薄薄冰霜,分明满是不喜。 张琬不明白,更不敢问,因为坏女人的性情向来喜怒无常。 自己已经如此恭维附和,坏女人还要不依不饶,那真是没有半点办法。 许久,坏女人将茶盏微重放下,一副送客姿态,缓缓出声:“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由我独自赴皇长女的宴会,退下吧。” 话语说的平静如水,某些字眼却说的尤为清晰,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可惜张琬心里只有忌惮,因而听到最后三个字,整个人如释重负,颔首殷勤应:“是。” 幸好坏女人还不至于对自己赶尽杀绝呢。 不过说起来,等坏女人去跟皇长女私会,那自己不就有偷名册的机会啦! 张琬收敛心神,步履轻快许多,全然没有注意身后坏女人眼眸里投落的不满。 时日变化,初夏的热意蓬勃撒落,张琬在藏书阁翻查古籍查询妖兽变人记载,还真找到一则精简的记录。 [冬末,城镇有多起食人命案,围猎,祭司扑杀一只人形妖兽,体表布满粒鳞,手足长有腺毛,擅爬行,昼伏夜出,喜阴避阳,冬出夏藏。] 张琬激动的拿着古籍给越炘看,念叨:“你看,原来是真的!” 越炘打着瞌睡瞅着古籍,只觉毛骨悚然,疑惑出声:“所以这东西还是人吗?” “既然记载人形,我觉得应该是人吧。”张琬看着这些记载,思索道。 “可是人怎么会长这么怪的形态?”越炘探手摸着自己的手,很是避讳。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课室里人群来来往往,一道身影迈步走近,脚步停在从窗户撒近来的光亮边缘,好奇唤:“你们在做什么?” 越炘下意识合起竹简遮掩耳目,吊儿郎当的看向齐锌,嬉笑应:“我跟张琬在聊待会吃什么呢。” 张琬并不懂越炘的避讳,却也不好戳破她的谎言,只能颔首道:“嗯。” 对此,齐锌没有多问,亦没有质疑,出声:“这样啊,我以为你们在商量要去赴皇长女的宴会。” 张琬一听,视线看向齐锌,询问:“你也知道这个宴会么?” 难道这不是坏女人跟皇长女的秘密私会?! “嗯,皇长女据说有望被封皇太女,所以广邀达官显贵结交,我长姐亦收到帖子,据说会很热闹。”齐锌解释道。 “这种宴会按理该是你长姐出席吧。”越炘话语锋利的出声。 齐锌面色不变的说:“皇长女仁厚,我亦收到邀约,想来越王女应该也会去的吧?” 越炘没有直接应答问话,视线转而看向书呆子,好奇唤:“你会去吗?” 张琬回神,摇头应:“我不怎么擅长应付宴会往来。” 而且还是皇长女设的宴会,除非张琬想要早些离开人世,否则绝对不会露面拉仇恨。 “其实我也不太擅长应付啊。”越炘一副有样学样的语气说道,面上却满是纨绔不羁,没有半点避讳。 见此,张琬嘴角有些僵硬,心想越炘真会装,她怕不是故意挤兑想去的齐锌吧! 见此,张琬偏头看向身处暗处的齐锌,视线瞥见她的脸颊肌肤不太均匀,仿佛干燥的皮肤受损抹着药膏,疑惑出声:“你的肌肤是晒伤了么?” 当初张琬想晒黑自己,结果却晒得满面红肿,有些褪皮,大抵就像齐锌现在这样。 只是如今才刚入夏,外头气候并不算灼人。 齐锌面色微变,抬手想触碰,却又停顿,神情掩饰如常的应:“嗯,没什么大事。” 张琬视线落在齐锌缠绕布的手,仍旧跟冬日里一般严严实实,更觉说不上来的反常。 不过齐锌并没有多待,她很快就离开了。 越炘于一旁疑惑的出声:“你干嘛盯着她看的出神?” 张琬思索不得缘由,摇头应:“没什么。” 齐锌的反常,还是不要说给越炘知道的好,她两不太对付呢。 “哎,我有查去年马背箭术比试,那天很多人都会穿御赐箭衣,如果没穿,想来肯定就是被烧毁。” “这都好几个月谁会记得这么清楚?” 越炘眼露狡黠笑了笑,从书箱里取出一册笨重竹简,爽快的徐徐展开,出声:“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嘛,祭庙里多的是祭徒服侍,而根据我的调查,大概范围有两百人左右。” 张琬错愕的看着越炘展开的竹简,其间名目密集,很是怀疑,但是又不好泼冷水,只得应:“你可真是厉害啊。” “那可不,我从两百人挑选一部分重点怀疑的名单,其中有两个熟人。”越炘神神秘秘道。 “哪两个?”张琬配合的询问。 越炘抬手一指出声:“越青和齐锌。” 闻声,张琬忍不住质疑道:“你再看她们两不顺眼,也不至于如此吧?” 见此,越炘一脸懵的看着书呆子,故作受伤姿态的出声:“哎,我是这么卑鄙无耻的人吗?” 这话说的张琬有些迟疑,摇头应:“你若不是在为难她们,那就是在骗我玩啊,只是千万别无凭无据的冤枉人,这遭人怀疑的滋味可不好受。” 现在张琬一想起去年在亲王府外看到的那些辱骂言语,心情还是挺难过的。 越炘见书呆子这么正义,只得恢复正经神色,颔首道:“好吧,这只是我的推测,不会抖露出去,只是你不觉得那天发现尸体太过奇怪了吗?” 张琬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首先祭庙分为内外庙宇,殿宇楼阁更是如街市繁杂,数百间课室,可你就这么凑巧的碰上尸体,而且时间亦很奇怪,根据记载食人妖兽大多是晚上出来害人,只有你那天是将暗未暗的傍晚。” “你不会想说食人妖兽是故意等着我,才开始吃人的吧?” 越炘打了一个爽快的响指,挑眉认真道:“虽然很离谱,但是很合理!” 否则越炘很难解释书呆子怎么就如此倒霉。 而且书呆子是妖兽传闻一经散开,真凶就再没出现,简直就像是特意找的替罪羊。 张琬一时竟然无法反驳,只得出声:“我看你还是别瞎猜,等拿到准确的名册,再来怀疑吧。” 怎么看,越青和齐锌,她们都不像是食人的妖兽啊。 越炘好奇问:“我怎么不知有什么准确的名册?” “这是我前不久从巫史那儿打听到的消息,原来太阴圣女打算给烧毁箭衣的王女们重新制作,所以有一份名册。” “什么!” 张琬困惑的看着满脸震惊的越炘,只见她很是沮丧,念叨:“你但凡早点说,我都不至于花冤枉钱啊。” 越炘很是痛心的收拾竹简,随即变脸般的收拾情绪,转而问:“现在那名册在你手里了吗?” 见此,张琬有些尴尬的摇头应:“还没,我正在计划偷名册的事。” 越炘神情错愕的看着书呆子,深吸了口气,哀悼般的出声:“勇士,我祝你好运!” 书呆子的家庭地位,真是卑微啊! 一份名册而已,竟然都要用偷,真是让越炘无力吐槽。 那位太阴圣女不至于防贼一般的对待可怜的书呆子吧。 这下越炘都不好提关于皇长女宴会的那些桃色流言。 毕竟近来的传闻里皇长女跟太阴圣女来往密切,连齐锌的长姐都暗地里争风吃醋呢。 书呆子,真是好惨一娃啊。 时间辗转,渐至宴会当日,张琬修习课目,便急急忙忙回到屋院。 没想却发现对面的坏女人竟然还没出门,廊道银灯高挂,精美绝伦。 张琬当然不可能去催,只能焦急的在屋内顿步。 不多时,巫史入内送药汤,张琬心间耐不住的询问:“今日圣女要去皇长女宴会吗?” 难道越炘透露的日期的不对? 巫史奉上汤药,恭敬的颔首道:“是。” “那怎么现在还不出发啊?” “今日圣女有些事物处理,另外皇长女的宴会是夜宴,所以不急。” 张琬一听,才知自己闹了个乌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尴尬道:“这样啊。” 因着这事张琬喝药都比平日快了不少,皱眉饮尽,不再多言。 巫史却多看了一眼王女,有些疑惑她的反常。 待回到太阴圣女屋内,巫史奉上茶水,正犹豫要不要汇报。 太阴圣女却先一步出声:“她今日回来的如此早,独自在屋里做什么?” 巫史抬眸,见太阴圣女仍旧在翻看竹简,好似完全不在意,却又清楚知晓王女动静,只得禀告道:“今日修习课目不多,许是天气渐热,所以王女在屋里休息。” 语落,太阴圣女不紧不慢的执笔书写,神情淡淡,抬眸出声:“现下季节不易膳食太过油腻,今夜王女晚膳就按批注的安排吧。” “遵令。”巫史双手接过竹简,垂眸一看菜目,神情微变,暗想这些都是山中贫寒人家才会尝的野菜。 苦中带涩,韧劲难嚼,如今国都市集都很少贩卖,太阴圣女这是对王女有多不悦啊。 不过太阴圣女近来待那位王女确实奇怪。 冷淡吧,又关切药膳饮食,热切吧,又基本不多言相处。 太阴圣女待王女完全不见前些时日的亲密姿态,而且近来跟皇长女来往密切,实在心思难猜。 屋外骄阳西垂,天际霞红将要退散时,院廊外的祭徒们终于有所动静。 两盏银灯被祭徒取下时,对面院门展开,坏女人离开长廊,高挑身影渐渐消失在朦胧夜色。 张琬耐着性子偷看好一会,生怕坏女人突然折回屋院。 许久,张琬一手撑着下颌,另一手摸着微凉茶盏,端起饮用。 这都有一盏茶的功夫,坏女人应该已经出祭庙了吧。 偷东西,真是一件刺激又危险的事呢。 正当张琬好不容易做足充分的心理准备,刚要起身。 没想,屋外传来敲门声,张琬吓得险些捧不住茶盏,维持镇定道:“怎么了?” 巫史于屋外廊道唤:“王女,该用晚膳了。” 张琬一听,才知是自己吓自己,平白出一身冷汗,呼气道:“哦,进来吧。” 原来巫史没有随从坏女人去赴宴会啊。 待巫史命祭徒奉上菜肴羹汤,恭敬的候在身旁。 张琬心思杂乱,并没有察觉异常,直至视线落在碗碟,困惑问:“怎么都是绿油油的素菜?” “回王女,圣女吩咐,近来转入初夏容易炎热,所以特意命人准备着清凉解暑的膳食。”巫史应声,并不好说太阴圣女存心如此。 至于原因,巫史亦琢磨不透,只能猜测可能是王女触犯不悦了吧。 “唔、什么菜这么苦?”张琬随口尝了一口,难以下咽的蹙眉道。 难道今天换了新的厨娘? 巫史迎上王女真诚目光,欲言又止的提醒道:“良药苦口,王女珍惜圣女的用心吧。” 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什么,但是想来太阴圣女必定是心间不高兴,所以才这般刁难般安排。 但愿王女能够早些哄好太阴圣女吧。 闻声,张琬一脸茫然的看着巫史,而后瞅着桌上菜肴,只能转而尝了口绿油油的羹汤。 不出意外,果然也是苦的呢。 难道坏女人是因为上回提及年岁,现在还没消气么? 可张琬想不明白坏女人哪里来的火气,自己都那样昧着良心夸赞皇长女,她竟然还不满意。 张琬越想越觉得坏女人是在无理取闹,本来心里还有些偷东西的愧疚。 现下么,张琬扒拉着苦味的米饭,心间愧疚消散一空! 等解除自己身上关于食人妖兽的流言,张琬就回亲王府大吃特吃! 从此就不必连吃饭都要看坏女人的心情脸色。 巫史见王女可怜又乖巧的安静用膳,有些于心不忍。 这么一个性格温和乖顺的王女,若是知晓如今外边太阴圣女和皇长女的流言,恐怕非得伤心不可啊。 张琬还不知自己的忍辱负重,落在巫史眼里变成恭顺乖巧,满心里都在想着偷名册! 终于在吃完绿油油的一桌苦食,张琬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变绿了。 夜深人静时,张琬得以进入坏女人的卧房。 当然坏女人的卧房院门有诸多祭徒祭卫看守。 不过张琬可以畅通无阻,基本算是大摇大摆的进入其中。 张琬心想,反正现在屋里没有别人,那还不得随自己怎么翻查都可以嘛! 然而,瞧着张琬进入其中的巫史,却误以为王女是在想等太阴圣女示好,便贴心的放飞一只云雀去报信。 夜宴,通常都要很晚才会结束。 不过太阴圣女若是知晓王女在等候,兴许今夜会早些回来吧。 云雀羽翅的扇动声在暗夜里并不明显,几乎一闪而过,便听不到半点动静。 此时在众多扇门里有些迷路的张琬,正悠哉漫步,嘀咕道:“这里面也太大了吧。” 张琬仰头看着扇门间的标记,视线停在一道刻着书室的匾额,圆眸微亮,探手推开扇门,便看见高耸书架,随即迈步进入其中。 可张琬并不知自己要找的名册,其实在隔壁的扇门内里,而那道扇门匾额刻着祭庙存档室。 当然张琬更不知自己人生中 第1回当小贼,就将遇到一场惊险危机! 第86章 夏夜微风,轻拂纱帘,夜宴间各样纹饰繁杂青铜器皿陈列其中,彰显着宴席主人的尊贵身份。 婢奴们双双奉上酒具盛酒,陆续送入席间,供宾客饮用。 酒香弥漫,觥筹交错间,丝竹之音悠远回绕,众贵族面上皆显露几分醉态。 哪怕是皇长女张妤,此时亦因接待宾客,而面颊染上淡红,微微泛热。 可那屏风内玉身端坐的女子,素手轻持玉盏,颔首浅饮,蛾眉皓齿,美目清兮,仿佛不是来赴席宴客,而是来主持祭祀卜卦般矜贵傲然。 很显然,她是这场宴席中最为与众不同的存在。 待将醇香浓烈的酒水入喉,秦婵指尖把玩杯盏,耳尖听着宾客间恭维讨好言语,心间想的却是少女当年醉酒憨态模样,有些失落。 少女除却酒醉时会有些娇气任性,平日里太过温吞隐忍。 那时她非但不阻止自己赴宴,反而恭维起皇长女,实在令人郁闷不解。 难道少女真就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同旁人往来么? 秦婵蹙眉不悦时,忽地察觉到窥测目光,偏头看向屏风外来人,淡漠道:“皇长女,今日真是繁忙。” 张妤没想到太阴圣女如此敏锐,亲自上前斟酒,正身相对出声:“太阴圣女能来赴宴,自是不敢怠慢,还请尽兴。” 语落,太阴圣女却并没有继续饮酒,玉白面颊看不出半分醉意,美目低垂,沉敛暗影,难以窥测。 让张妤更是有些提防,总觉稍不留神就会像如今的齐颖那般被舍弃。 忽地,太阴圣女探目而来,清冷容貌在烛火下更是美的惊心动魄,足以摄人心魂。 张妤微微心神恍惚时,太阴圣女薄唇轻启,正声道:“诸侯王族太过强盛,如今需要逐一瓦解,皇长女只要能完成此事,想来陛下必定会赏识重任。” 张妤听着冷静到极致的话语,心间回神,思索道:“是,从老齐王突然病逝,齐国在各方势力之中陷入爵位领地争夺,想来只要持续的不消停,必定内耗,于皇室最为有利无害。” 一想到这位太阴圣女拒绝跟身为诸侯王齐颖的联盟,张妤现在都觉不可思议。 所以张妤更不明白太阴圣女的用意,毕竟太阴祭司跟诸侯王族走的亲近,这是朝野皆知的事。 当然张妤不会像齐颖那般,一味沉迷太阴圣女美貌不可脱身,结果反倒从棋手变成棋子,实在愚蠢至极。 只有权利才可以获得一切,张妤对此深信不疑,暗自猜测其中另有缘故。 语落,张妤以为自己回答的很是稳妥。 可太阴圣女却并没有继续商讨政事,而是轻飘飘的转移话题。 “皇长女可曾跟张琬有过往来?” “曾见过几面,那位王女性情腼腆似乎不擅言谈。” 张妤暗自意外太阴圣女突然的问话,视线落在她那冷淡中透着漠然的神色,并不见多少上心。 根据张妤的消息,去年那位王女及笄宴被投du,几乎昏死,太阴圣女守在亲王府三月,才救回半条命。 虽然到目前为止太阴圣女对外从不曾跟王女张琬出席宴会,但是张妤直觉两人关系并不一般。 毕竟太阴圣女性情沉敛,更甚少参加宴会,远不如太阳圣女好结交试探利诱。 常有人道太阴圣女喜怒不形于色,难以窥测。 可张妤觉得她更像云雾,缥缈无形,偶有显露,亦是转瞬即逝。 本就无形无色之物,才会像是透彻的光洁,不过正因如此,才更有挑战。 张妤温和面色下藏匿势在必得的野心,殷勤道:“我近来得到一株琼珍灵芝,正好可以献给王女调养。” 不管太阴圣女跟那位王女如何关系,总归能露出部分破绽,那就有机会趁虚而入,攻占心防。 语落,太阴圣女颇为疏离的压低眉眼,周身寒雾阵阵,沉声应:“灵芝,她用不着,苦菜就足够。” 这话说的张妤很是困惑,却也不好多问,以免越矩,暗想莫非自己猜错心神了么? 见此,张妤迟疑的试探出声:“我有一位小皇妹跟那位王女有几分相像,连性情亦是如此,兴许她们会合得来。” 太阴圣女神情依旧不变,张妤都以为谈话将要冷寂时,对方却泰然自若的淡然道:“既然都是皇室血脉,想来样貌有几分相似,很是寻常吧。” 这话应的好似不甚在意,可张妤却觉得太阴圣女应当是有几分兴致。 否则太阴圣女完全可以像先前那般结束话语。 “是啊,当年那位难产病故的亲王妃母族跟小皇妹的母妃是一族血脉,所以样貌更是尤为相像。”张妤不死心,又试探出声。 “既然皇长女如此言说,那就请小皇女来面见吧。”太阴圣女探目而来,颇有几分看穿心思的意味,幽深眸间没有怒意,却也没有喜色,只有无尽的浓雾缭绕,让人不敢直视。 见此,张妤有些迟疑,却也不好再反悔,只得抬手示意婢奴去请,暗叹太阴圣女真是心思敏锐啊。 难怪王朝达官显贵都忌惮这位太阴圣女的威名,真不愧是当初能够斩杀河神的祭祀者。 这不怒自威的气场,简直毫不逊色太阴祭司和陛下,看来比想象中更加难以揣摩,应当小心才是。 宴席间,灯火阑珊,不多时,从屏风外走近一人,张妤偏头,亲切的唤:“十二皇妹,这是太阴圣女。” “拜见太阴圣女。”十二皇女并不敢张望的恭身行礼。 语落,没有得到回应,十二皇女不敢抬眸,视线瞥见那一抹莲白衣摆,有些忐忑。 太阴圣女缓慢的出声:“小皇女不必拘礼,赐席。” 十二皇女犹豫的看向皇长女,而后才得以落座。 张妤意外太阴圣女的态度,见她目光打量十二皇女,不敢贸然言语。 半晌,太阴圣女神情淡淡的出声:“样貌是有几分像,小皇女能饮酒么?” 随即,太阴圣女将那掌心一直未饮的酒盏递近,姿态亲昵,张妤心间暗惊。 十二皇女抬手紧张的接过酒盏,颔首道:“当然,圣女是皇姐的座上宾,不敢怠慢。” 据说这位太阴圣女向来冷傲疏离,不轻易同人往来,更别提把酒共饮,那更是从未有过的事。 秦婵目光落向这位跟少女容貌颇为相像的小皇女,颇为意外。 世上竟然有这么相像的两人,血缘关系真是令人奇特的存在。 奇特的,让秦婵心间升起一丝丝隐晦的妒忌,难以言明。 当初治还魂蛊献祭时,秦婵见过众皇女的样貌,好像没有留意到这么一个小皇女。 “不知该如何称呼?”秦婵脑间细想了想,才回忆起这位小皇女。 王朝并不崇尚羸弱不堪的干瘦体态,皇女们自幼养尊处优,又修习骑射课目,因而大多身高健壮。 这位小皇女跟少女年岁相近,亦是身段见长的贪吃年岁,不过那会脸颊明显要胖不少。 现下这般消瘦,难怪秦婵没有第一眼认出来。 虽然少女亦喜好吃肉,但是秦婵为她饮食均衡着想,所以份量足够却不多,因而并不怎么丰腴。 再来少女每回一病就会瘦的厉害,更是养的精细。 反观小皇女面颊红晕,体态虽纤瘦却透着挺拔朝气,而皇女们衣物大多明黄端正贵气为主,很少有鲜艳夺目的颜色。 想来小皇女现下这一身打扮,大抵是皇长女命人模仿少女平时衣着喜好吧。 如此一番猜测,秦婵心情有些不太好。 皇长女都能猜测出自己对少女的不同,想来旁人或是母亲绝对不会毫无察觉。 十二皇女饮尽酒盏,恭敬道:“母妃和皇姐们常唤婠儿。” “琬儿?”秦婵回神,有些意外。 “圣女误会,十二皇妹的字是女字官旁,并非那位王女的琬。”张妤迅速会意的解释,心间已经确定那位王女对太阴圣女绝对极其不同。 十二皇女在皇女中并不受宠,却也不愿意跟什么王女比拼,眉眼有些傲气,颔首应:“对,字不一样。” 太阴圣女神情依旧,没什么变化,薄唇轻启的说:“嗯,二者确实不同。”* 这话跟先前谈话明明没有多少区别,但是十二皇女却不觉轻松,只得谨慎道:“是。” 幸好,太阴圣女接下来如常言语,并没有表露不悦,反而赏赐不少物件。 好似没有传闻中那般难以接近的漠然疏离,对此,十二皇女暗自庆幸得意。 “这位小皇女可曾入祭庙修习?” “十二皇妹的母妃不舍,所以一直在宫闱之内。” 张妤含糊的解释道,按理所有皇女都要入祭庙同诸侯王女们修习。 可十二皇女的母妃犯错遭罚,连带十二皇女亦完全不受陛下重视,自然被剥夺入祭庙的资格。 当初的还魂蛊献祭,许多皇女因此丧命,还是张妤出手才救下十二皇女一命。 如今正是让十二皇女报答自己的时候,张妤心间暗自想着。 这位太阴圣女从来都难以揣摩心思,如今对那位亲王之女明显有几分亲睐。 若是能用十二皇妹分得些许心神,往后联盟合作,兴许会更牢靠。 “我想去祭庙修习,圣女姐姐能帮忙吗?”十二皇女亮着眼撒娇般出声,心知自己因母妃而拖累至今,才只能跟着皇姐,自是亦想见见世面。 祭庙,非皇亲贵族或继承爵位者不可进入其中修习。 十二皇女不想要白白错过这个绝好机会。 闻声,张妤微诧异,暗想她倒是机灵啊。 看来宫廷之中的日子,让她很是渴望能够出头。 “小皇女有如此求学之心,自是没有问题。”太阴圣女颇为认真的答允。 “多谢圣女姐姐!”十二皇女弯眉笑道,一幅讨喜模样,心间更是知晓太阴圣女的厉害。 看来她比皇姐更值得努力攀附呢。 正当十二皇女以为自己跟太阴圣女拉近一步时。 忽地,有太阴祭徒弯身汇报,声音低弱,不好分辨。 随后太阴圣女的视线,不再去看自己,她的掌心亦放下酒盏,眸间陷入思索,很奇怪的样子。 难道有什么很重要的事么? 不多时,太阴圣女美目轻转,神情散漫道:“今日就暂且到这吧。” 话语简短,不像宾客,更像宴席的主人。 见此,张妤也没有多问,起身相送到府门。 十二皇女机灵的巴结上前,一幅天真无邪模样。 可太阴圣女直至上车马,都没有多说一句话,傲慢而疏离。 十二皇女心间失落忐忑,偏头不安的询问:“皇姐,难道我做的不够好吗?” 皇长女张妤垂眸,颇有几分审视意味,打量道:“你能得圣女赏赐就已经足以羡煞旁人,不要太贪心,早些准备进祭庙,只要你能赢过那位王女,往后你和你母妃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十二皇女颔首,想起自己缩衣减食的饿肚子滋味,自是跃跃欲试,不甘平庸。 夜色朦胧,夏夜风中残留些许热意,车马之内的秦婵,心里有些意外。 自从少女达及笄之年,秦婵就再没有让她留宿。 两人虽是联姻关系,却不比以前随意,显得有些生疏。 哪怕偶有亲昵之事,也基本不会共眠。 毕竟若还是同宿一床,恐怕很容易让母亲的耳目猜疑自己跟她过于亲密。 可当秦婵听闻云雀来报,少女今夜在卧房等待自己,心间还是控制不住飞快跳动。 半晌,秦婵才得以平复心神。 细想,从去年分开两处居住,少女就再没有主动来找自己。 更别提,近来少女的躲避,让秦婵受挫之余,亦稍稍恢复些清醒。 放风筝,还要讲究张弛有度,更何况是呆头呆脑的少女。 秦婵不信自己对少女毫无吸引,今日宴会上那么多人目光投落就是为看自己一眼。 明明曾几何时,少女亦会这般眼眸微亮的望着自己。 说起来,那位十二皇女都比少女心思机灵,一双眼眸满是谄媚而讨好,言语乖巧讨喜的很。 除非少女眼盲,否则她不应该一直这么冷落自己。 如此一想,秦婵不自觉掺杂些许期待,美目低垂,指腹松开紧握住身侧佩戴的福结珠石,才发现有些烫。 待幽深寂静的祭庙屋廊里,银灯高挂,清冷光辉无声照落地面,已是临近子时。 秦婵看着上前的巫史,故作不经意的问:“她人呢?” 巫史恭敬应声:“王女还在里面。” 见此,秦婵踏步入院门,又顿步,淡然道:“你们退下,不必服侍。” “遵令。”巫史知趣的应声。 此时屋内数道扇门尽头的内里,其间堆叠竹简帛书,让人眼花缭乱。 张琬找寻着蓝绳叶片册目,嘟囔道:“怎么这么多啊。” 本以为很容易偷名册的张琬,视线茫然的看着一整架的竹简,竟然每一层都有同样的三十七号数目! 于是张琬只能用最笨的法子,一层层拆开翻看,还不忘原封不动的放回,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耗尽。 待张琬进入最深层的书架,困意翻涌,哈欠连天,眼眸水润弥漫。 这层里有好些帛书和兽皮卷,张琬视线落在熟悉的数目,心间期望已经变得微弱。 正当张琬踮脚探手拿到三十七册目的细软帛书。 没想,外边有清浅脚步声临近,令人惊慌的熟悉! 张琬只能把帛书塞进袖袍,屏息以待,期盼对方离开。 可是那道修长身影,径直踏入内里,寂静处,四目相对。 坏女人不紧不慢上前问:“这么晚怎么会待在书室?” 张琬视线见坏女人一身素白内裳,墨发垂落,好似刚沐浴更衣,支支吾吾道:“我、我就闲着没事,随便看看。” 语落,坏女人已经走到面前,似乎已经识破谎言,抬手要缉拿自己。 张琬心虚躲闪目光,只觉袖袍里的帛书是烫手山芋,心生绝望。 没想,坏女人却只是将手中握着的绣帕,轻柔贴在面颊,擦拭细汗,出声:“看来真是等很久了啊。” 张琬愣神的看着眼前的坏女人,鼻尖嗅到幽香水息中的微弱酒味,虽然有些不明白话意,却不敢反驳,只得点头应:“嗯。” 最近坏女人一直都有些古怪,难道她是喝醉啦?! “今日夜宴有些事,所以耽搁时间,你是有什么要同我说么?”坏女人探手牵着张琬掌心,自顾走出书室,颇为体贴的询问。 “其实没、没什么事,你这么忙,早点休息吧。”张琬看着自己被牵住的手,生怕袖袍里的帛书会被发现,话语说的磕磕巴巴。 奈何,坏女人并没有顺势应话,而是牵着张琬穿过内廊,来到卧房深闺,方才落座。 张琬被带着坐在一旁,心间不明所以,抬眸迎上坏女人注视目光,并不像酒鬼,松懈道:“怎么了?” 坏女人神色颇为认真,回答:“没什么,只是今日在夜宴见到一个跟你有几分容貌相似的女孩,现下细看,又觉并不那么像。” “可能是我脸长的平平无奇,所以才有些大众相似吧。”张琬不懂话意,只以为坏女人是在调侃自己,只得一本正经解释道。 语落,坏女人薄唇微上扬,轻笑出声:“容貌有六分相像,性情却毫不相干,简直天差地别。” 张琬分不清谁是天谁是地,更不想问,直觉会被坏女人锋利话语戳到痛处,只能木讷道:“哦。” 语落无声,张琬见坏女人仍旧握着自己的手,没有半点放人的迹象。 张琬心里发愁的想哭,身侧却有冷香袭来,整个人被猝不及防的一推,随即倒在榻旁,惊诧不已! 幸好,坏女人并没有继续亲昵动作,她只是揽着一块躺下,修长身段舒展依偎,语气平静中带着无奈的唤:“难道你等我大半夜,还不打算直言么?” 张琬满头雾水,不敢动,生怕袖子里的赃物被发现,眼眸飞速眨动,思索出声:“什么直言?” 难道坏女人发现自己的偷名册计划,所以在等自己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么?! 语落,坏女人稍稍侧身,像藤蔓一般依附,紧紧缠绕,似乎随时都能令人窒息。 那原本握着张琬掌心的手,转而捏住脸颊软肉,坏女人颇为不满,挑眉道:“我问你,你是讨厌亲昵之事,还是讨厌跟我做亲昵之事?” 这么直白又意外的问题,让张琬脸红耳赤,整个人都傻眼了! 张琬迎上坏女人认真中透着执拗的眉眼,仿佛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若是自己回答的不够满意,该不会下一眼就要身首异处吧! 第87章 清雅陈设闺阁之内,除却摇曳的猩红烛火,再没有别的变化,宛若寒窟一般冷寂。 寂静处,张琬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响不停,就像要跳出来一样。 如果早知偷名册会被坏女人抓住质询,张琬真的宁愿去面对可怕的食人妖兽。 总感觉坏女人比食人妖兽危险多了! “我也不大清楚,但是应该也不算讨厌吧。”张琬收敛心神,委婉应答。 大抵真要细究的话,恐怕是畏惧与忌惮更多吧。 “那你为何这么……”秦婵话语说的微弱停续,清冷玉白面颊露出很少见的迟疑神态。 张琬瞧着坏女人蛾眉微蹙的沉默,美目间像是不悦,又像纠结,疑惑的问:“我怎么了?” 语音刚落,坏女人停留在脸颊的温凉指腹,按压力道亦重了些,当即吓得张琬不敢吱声。 秦婵凝视半晌,薄唇翕动,欲言又止的继续道:“如果不是讨厌,你为何一直躲着我?” 这质问的话语里带着非常明显的委屈,让张琬一瞬间觉得自己对她做了天大的错事。 “啊、这个,我们不是偶尔会在一块用膳说话么。”张琬含糊的应声。 虽然张琬是有意保持跟坏女人的距离,但是现在真的不敢承认! 然而,这回坏女人并不上当,她指腹微重的捏住脸颊,挑眉道:“可你都不在意皇长女向我邀约赴宴的事。” 张琬吃疼的倒抽气,耳间听到坏女人提及皇长女,心想果然还是她跟情人出了问题吧。 “莫非皇长女惹你不开心了么?”张琬只能顺着话语表露关切的询问。 “没有。”坏女人应的干脆利落。 张琬眼露为难的看着坏女人清冷面颊上的不悦,接着询问:“那是宴会上别的人惹你不高兴了?” 秦婵偏头迎上少女的探寻目光,圆眸澄澈坦荡,并无虚假,神情稍显缓和,散漫的应:“没有,不过是见到一位和你容貌相似的女孩,多说了几句话。” 闻声,张琬沉默,心想她刚才不是已经提过一回了嘛?! 难道那个跟自己相像的女孩得罪坏女人,所以她就来找自己麻烦? 自己,这会不会太冤了! “所以是那个女孩做什么惹你不高兴么?” “没有,那位女孩嘴甜机灵,才不会像你这般木讷笨拙。” 语落,张琬目光里满是怨念,偏生坏女人理直气壮,心想她一定是在故意折腾自己的吧。 可坏女人一点都不知避讳目光,指腹移开,轻点张琬额旁,不紧不慢的道:“说起来,那个女孩是你的小堂妹,你该跟着多学学才是。” 这话说的真是扎心,幸好张琬已经有所准备,坚强的不予理会,转而问:“哪个小堂妹?” “陛下的十二皇女,据说她母妃跟你当年逝去的娘亲同出一族,你们没见过?” “没有,母亲过去很少带我入宫,皇室血脉往来并不多呢。” 若非那回还魂蛊献祭,张琬都不知皇室血脉数目如此庞大。 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还魂蛊,自己的堂姐堂妹应该会更多吧。 见此,秦婵眼露无奈,指腹捏住少女白净脸颊,叹道:“没见过就算了,你今夜特意前来不会打算这么一问三不知的讨好我吧?” 本以为少女听到自己的话,有所危机,谁想她却被转移心神,反而一本正经询问哪个堂妹。 真是让秦婵都险些被少女带偏谈话。 闻声,张琬一双明亮眸间满是疑惑,谁要特意讨好你呀?! 幸好张琬及时咽下疑问话语,视线瞧着坏女人,才发觉她已经离得很近,挺巧鼻尖都快贴到自己脸颊,喷落的呼吸,轻盈温凉,尤为明显。 再加上,两人躺在一块的亲昵姿态,张琬不自然的红着脸,嗫嚅道:“那你想要我取悦你吗?” 这样下去,真的不太好脱身呢。 如果袖袍中的帛书被坏女人发现,自己真的会死吧! 所以张琬才会红着脸主动询问,或许还能找个机会藏匿物件。 没想,坏女人却冷淡的收回揽住的手,满是疏离姿态的应:“我不想。” “哎?”这可真是把张琬给弄糊涂了。 真稀奇,坏女人她刚才都快亲上自己,若是以前,早就拉着自己宽衣解带。 “我可不想强人所难,那样太过无趣。”语罢,坏女人幽幽转身,背对张琬,乌黑发丝都透着凌厉冷傲姿态。 张琬一时陷入糊涂,自己无趣,坏女人又不是 第1回 知道,她怎么突然变卦? 唉,坏女人性子太过反复无常,张琬只能乖巧等在一旁,脑间思索哪里出了差错。 许久,纱帐内悄然无声,张琬垂眸看向仍旧背对自己的坏女人。 坏女人生的身段修长,体态窈窕,哪怕只是随意侧躺,不露真面,亦透着神秘瑰美,宛若冰封起伏的雪岭,风雪覆盖,却遮不住她的清丽华美。 纱帐床榻内里满是熟悉的馥郁冷香,张琬特别的喜欢。 否则当初张琬就不会向坏女人讨要她的沐浴熏香之物。 张琬回神,指腹轻扯坏女人的一截薄纱宽袖,软声的问:“你真的不想,那我可就回去了?” 今夜的坏女人好奇怪啊,她拒绝自己的主动,这么清心寡欲,真是令人意外。 语落,眼前修长窈窕的身影,冷淡的纹丝不动,连那如绸缎般光滑的乌发亦没有拨乱分毫,陌生至极。 见此,张琬以为坏女人入睡,便蹑手蹑脚的下榻,又看了一会,才探手放下纱帐,犹豫的唤:“我、我真走了?” 本以为坏女人仍旧会毫无反应,没想她却回过头,美目浮现不悦,冷冽道:“你最好有多远走多远。” 见此,张琬不敢逗留,连忙踏步匆匆出屋。 深闺内里秦婵看着身影远去,薄唇抿紧,面目神情归于死寂默然。 不知为何,秦婵方才听到少女询问是否取悦自己时,心间竟异常恼怒。 明明过去自己不就是这样要求命令少女的么。 秦婵蹙眉,思索不得缘故,微叹时,头疼异常,抬手揉着额旁,已然无暇顾及其它。 此时屋廊之下的巫史,眼露意外,王女今夜竟然不留宿? 而张琬没有跟巫史过多言谈,匆匆行过廊道,严格遵守坏女人说的有多远走多远! 刚才坏女人神态真的好可怕呀。 张琬做贼心虚般小步跑进屋内,连呼吸之间的气息都有些虚。 待耳间听不到外边半点声音,张琬抬手取出袖中帛书,缓缓展开,准备查看究竟。 谁想,这宝贝帛书记载的并不是什么名册,也不是文字,而是艳图! “第三十七式?”张琬红着脸合上细软的帛书,没想到坏女人会把这种东西堂而皇之的放在书室,甚至还做分类整理! 这下张琬真是白白经历一场生死危险,整个人都蔫巴巴的失了精神! 再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一鼓作气,再而竭,而且今夜坏女人太可怕,张琬真的没有胆子了! 屋内张琬心如死灰,屋外夜空繁星闪烁,明月高悬,静谧自然。 待到蝉鸣越发喧嚣时,盛夏的热意翻涌愈发明显,骄阳似火,令人难耐。 课室内里,授课巫史教授祭舞,王女们随同学习,张琬笨手笨脚的练习,眼眸躲闪,小声的说:“不好意思,我没偷到名册。” 越炘面上毫不意外,抬手懒散的挥动手臂起舞,出声:“没事,不过你为什么不直接向那位圣女大人要呢?” 那名册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 “因为我大概要不到吧。”张琬单脚颠簸的立身,眼露为难应道。 不知坏女人在夜宴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 自从那夜起就没再让自己取悦她。 唯一的法子都没效果,张琬哪敢在坏女人面前提别的要求呢。 越炘可怜的看着书呆子,安抚出声:“那就换别的法子,我觉得食人妖兽应该还在祭庙,所以不急于一时。” 从越炘的怀疑推测来看,食人妖兽可能对书呆子的日常比较了解,甚至跟踪监视,亦不一定。 可食人妖兽又不直接对书呆子出手,越炘觉得其中谜团太多。 张琬颔首,思索道:“嗯,我也有打算查哪些动物善于爬行的书籍。” 其实张琬这么心急,主要是想在今年午日节跟母亲过节。 去年元日年节,张琬没能回府,真是已经许久没有见母亲。 “你查爬行动物干什么?” “我想凶手或许有动物的习性,古籍中的妖兽记载跟壁虎某些特征就很像呢。” 越炘视线瞄着授课巫史,脚步轻移,转身抬手做祭舞动作,狡黠笑道:“这还不简单,我给你抓些来观察,总比看书有意思。” 语毕,张琬心想越炘她真是不爱看书啊。 可张琬没想到越炘的执行力,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午后,越炘当真命人捧着各样精美透明的琉璃盒,其中有好些大小不一的壁虎。 张琬看的有些畏惧,并不敢像越炘那般抓在掌心把玩,很是小心的问:“它不咬人么?” 越炘一副娴熟模样,指腹捏着壁虎,嬉笑道:“你瞧,壁虎没有牙齿,这比看书直观吧。” 可怜的壁虎被越炘把玩掌心,张琬目光检查,才发现确实如此,暗自松了口气。 “你摸摸,它的皮肤柔软光滑,还挺凉快呢。”越炘一副逗弄的模样,凑近出声。 “别、算了吧。”张琬避讳的没有动作,视线转而观察琉璃盒中的壁虎们。 只见有一些壁虎像是正在褪皮,它们的肌肤有着不均匀的破损,莫名让张琬觉得眼熟。 “哎!”越炘一声惊呼召回张琬分散的思绪。 张琬担心的问:“怎么了?” 越炘探手从宽大衣袖里抓住乱窜的壁虎尾巴,贪玩的摇晃,念叨:“刚才差点让它爬进衣物,太调皮!” 见此,张琬无语,还以为出大事了呢。 没想到,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这只壁虎竟然断掉尾巴,随即飞速顺地面往墙爬行,竟然一晃眼就爬到房梁角落,不见踪影! 越炘根本来不及动作,只能仰头张望,叹息道:“真神奇啊。” 张琬看着这熟悉的一幕,想起那抹食人妖兽黑影,有些惊恐,后背发凉,若有所思的出声:“那个凶手兴许跟壁虎真有某种关系。” “如果真是壁虎,那凶手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可就很难抓咯。” “其实我们也不用抓,只要让凶手现身就好了。” 越炘一听,偏头看向书呆子,意外道:“你这么说,难道有什么法子?” 张琬一本正经的摇头应:“还没有,不过也许翻翻书能知道关于更多壁虎的习性呢。” 见此,越炘陷入沉默,果然自己想太多,还以为书呆子脑袋开窍了呢。 “对了,这么多壁虎它们吃什么?” “好像小虫子类都行,你想养它们?” 张琬颔首出声:“既然要了解习性,总要养一阵子观察吧。” 越炘听的竟然挑不出毛病,只能应:“行,我来养,你看书!” 反正越炘是真的不想陪书呆子泡在藏书阁。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张琬意外越炘的积极。 “我反正闲着没事啊,就当养着它们逗乐子呗。”其实越炘自从在书呆子这里得知幕后主使可能要对付诸侯王族,心里就不敢掉以轻心。 当初一块禾玉宝镜弄死老齐王,让齐国因此陷入权力争斗内耗,如今各方势力暗中角逐,祭司帝王通通都想要插一手。 齐国,原本何等强盛一时的诸侯王族,如今都元气大伤,越炘可不得小心么。 待祭铃声悠悠响起时,两人一道出课室,准备去膳食署。 没想,却有不少人熙熙攘攘的聚集观望,廊道内水泄不通。 越炘好奇的探目观望,抬手抓住一王女,出声:“什么热闹,说来听听?” 这人见是越王女只得收敛不耐,好声好气的应:“今天一位小皇女入祭庙,太阴圣女命巫史给小皇女安排接迎,所以才好奇来头。” 语落,越炘松开肩,没了兴趣道:“原来是这事啊,没意思。” 张琬困惑看着越炘一幅反常,询问:“怎么,你认识这位小皇女?” 越炘欲言又止的看向书呆子,心想她的消息不会这么堵塞吧? “你就没有听到近来的一些流言蜚语?”越炘试探问。 “没有。”张琬毫不犹豫的应声。 祭庙内的王女们如今离张琬要多远有多远,所以还真不容易听到些许风吹草动。 张琬随即询问:“刚才提到小皇女和太阴圣女,莫非是有什么事么?” 越炘颔首,很是谨慎用词,提醒道:“可能有一点事吧,尤其是你看到那位小皇女的脸,心情或许会更复杂。” 这话说的张琬忍不住升起好奇,禁不住询问:“她莫非长的很好看?” “模样么,应该还可以,只是她跟你长的很像。”越炘颇为认真道,就差明说奔着你来的。 “她跟我很像?”张琬模糊的记起坏女人似乎提过类似的句话。 哦,难道是那个小堂妹! 语落,正好那方殿宇廊道有人群穿过,张琬顺着动静探望,视线落在其中的女孩,圆眸微睁,难掩惊奇道:“真的好像!” 那女孩不仅容貌相像,衣着打扮更是相似,简直不可思议。 越炘于一旁安慰道:“其实你也别太伤心,虽然她跟那位圣女大人来往密切,但是你毕竟有太阴圣女的婚约,她绝对比不得你。” 张琬缓和心神,茫然看向越炘,出声:“所以你的意思是她们两关系不简单?!” 这个消息可真是令人意外啊。 越炘见书呆子一幅蒙在鼓里豁然大悟的模样,犹豫道:“大抵吧。” 幸好书呆子对那位圣女大人已经移情别恋,否则这不得伤心难过哭死啊。 张琬还不知越炘的脑补,目光看向那位小皇女,若有所思道:“难怪呢。” 坏女人近来完全不搭理自己,原来是找了个新的情人。 可是坏女人为什么找一个跟自己这么像的呢?! 而且张琬压根没有在前世听说坏女人跟这位小皇女的流言。 真是不知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越炘见书呆子有些晃神,便以为她失魂落魄的难过,忙出声:“我听说今日膳食署炖的蹄花,软烂脱骨,人间美味,不如赶紧吧!” 张琬回神颔首应:“嗯。” 如今坏女人不怎么要求一块用膳,张琬也不必紧赶着时辰。 暮色时分,斜阳西垂,霞光如火一般烧红天际,连同屋院庭园都染上猩红,哀寂沉沉。 此时热意未减,有些令人不适,张琬踏步穿过廊道,欲回屋沐浴。 没想,拐角对面亦走来一人,两人险些相撞。 幸好张琬及时后退一步,才免得双方受伤。 不过对方手中的物件,却因惊吓的失手,当即摔的粉碎,声音刺耳的清晰。 “你是走路没长眼睛么!”十二皇女气的训斥之语脱口而出,待将目光看向对方,神情错愕的惊住。 传闻中以不祥尸胎出世的亲王之女跟自己的容貌竟然如此相像! 张琬迎上眼前小皇女的打量目光,并未躲闪,出声:“抱歉,不过我已经主动避开,你自己走的太急,才会吓得失手。” 看来这位小皇女性情跟自己不太一样呢。 语落,十二皇女稍稍收敛神色,缓和出声:“算了,这只是圣女姐姐赏的一个琉璃水球,你怎么会来内庙?” 自己是皇女,而对方不过亲王之女,十二皇女觉得自己不必太客气。 “因为我住在对面的院门。” “是么,我也想搬进来跟圣女姐姐一块住呢。” 话语说的乖巧,却挑衅意味十足,十二皇女打算让这个病秧子知难而退。 可对方却只是面不改色的颔首,颇为认真道:“嗯。” 这过于简单的应话,简直就像一拳打在棉花,莫名有些不得劲。 正当十二皇女还欲出声,却见身后不远处,太阴圣女正在回廊徐徐走近。 随即十二皇女面色一变,委屈的含泪道:“不知妹妹做错什么,堂姐要打坏圣女姐姐的赏赐之物?” 张琬眨巴圆眸,茫然的看着眼前十二皇女泪眼婆娑的无辜姿态,心想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听的懂,怎么组合在一起就变得如此陌生呢?! 语落,张琬欲出声询问,没想身后却响起熟悉的清浅脚步声。 还不待张琬偏头去看来人,随即耳旁就听到坏女人清润嗓音幽幽道:“你在做什么?” 这话语不冷不热,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却泛着若有若无的冷雾,让张琬觉得陌生又熟悉。 坏女人最初时的言行举止,好像就是这般的疏淡漠然呢。 第88章 暮色消退,天际不知觉间变得昏暗,夜幕低垂,各廊道添上灯笼,带来些许微光。 堂屋外悬挂的静美银灯,无声散发朦胧清冷光辉,撒落地面,犹如白霜,薄凉至极。 堂屋里回响着委屈的娇弱抽泣声,想来只要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恐怕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惜吧。 哪怕此时被当做恶人告状的张琬,心里都险些觉得这位小皇女无辜至极。 幸好,张琬清楚记得自己先前没有碰到对方,更没有去碰琉璃水球,方才能心安理得饮着茶水温润干涩喉间。 不多时,那位小皇女终于止住哭泣,原因无它。 巫史听令奉上一个新的琉璃水球,模样小巧,颜色通透,其间许是注着矿料,色彩瑰丽,很是好看。 那小皇女红着眼将琉璃水球宝贝捧在掌心,面上尽显天真可爱,弯眉笑道:“圣女姐姐最好啦!” 哪怕不是 第1回 见,张琬仍旧止不住暗自称奇,一个人竟然能这么快变化情绪,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张琬咽下心间无尽腹诽言语,视线转而看向高座的坏女人,她玉白面颊神态还算温和,美目轻弯,满是耐心亲切模样。 “小皇女高兴就好,可不要再哭了。”说话间,坏女人掌心递着绣帕,一幅温柔知心大姐姐的模样。 真是像极张琬最初见到坏女人的那段时日,她亦是如此温润如玉。 当然张琬也见过坏女人这般对待当初还是王女的齐颖。 坏女人的神态表现像是佩戴一模一样的复制面具。 张琬甚至觉得坏女人现在说话的气音都特别的熟悉。 让张琬想起踏青时,坏女人曾说过王朝圣女要学会藏匿心思,这是考核之一。 兴许坏女人就是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考核之中,已经将这些融为一体,所以才会让人格外难以分辨虚实。 “嗯,婠儿记住了。”十二皇女乖巧应声,掌心接过绣帕擦拭面颊,余光得意的看向那位王女。 可对方却正盯着太阴圣女,她果然还是在意的啊。 张琬察觉到小皇女的目光,偏头迎上,其间透着较真的意味,很是困惑。 难道自己跟她有过节么? 可是张琬一点都想不起来。 另外,她也叫琬儿,这会不会有些太过巧合?! 张琬目光看着小皇女旁的坏女人,她浅饮茶水,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自己。 相比坏女人对待这位小皇女的温和态度,简直不要太冷淡。 不过张琬想起方才小皇女哭的眼泪汪汪,坏女人却只是递着绣帕,并未亲自去擦拭满面泪痕,又觉得她可能还没有那么喜欢小皇女。 毕竟坏女人以前看自己哭,她都会亲自用绣帕擦拭干净面颊。 而且张琬想起去年在马车里哭的时候,坏女人她亲过自己的眼角,湿润薄凉触感,尤为清晰。 而随着张琬的回忆,此时眼角亦忽然间像火烧一般的滚烫。 让张琬脑袋里浮现的羞耻念想,顿时化作云雾,消散干净! 正当张琬觉得自己思绪越发奇怪时,巫史同祭徒入内奉膳,才缓回心神。 此时张琬并没有在主桌用膳,而是另设小桌。 至于那位小皇女则坐在自己过去的位置陪同进食。 很显然坏女人是默许如此,所以用膳才变成分桌而食吧。 张琬不再多想,抬手握住帕巾擦拭掌心,准备用膳。 小桌的菜肴并不丰盛,甚至比不得膳食署,清淡的很。 张琬余光瞥见祭徒们奉上主桌的菜肴碗盏,样式繁杂,数目可观。 这种不公平待遇,绝不是巫史私自做主,除了坏女人没有谁! 幸好张琬午时在膳食署品尝美味蹄花,吃的份量有些多,现下并不饿,饱腹足矣。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谁想那位小皇女,却突然道:“堂姐的膳食好少,不如一块来用膳吧?” 张琬迎上小皇女含笑眼眸,一天之内已经见识她的两回变脸,心间警惕,摇头应:“我晚膳向来吃的少,多谢皇女好意。” 如果一块用膳,自己到时多吃一块肉,小皇女又掉眼泪,那岂不是自找麻烦。 本以为回答完美的张琬,哪里想到小皇女竟然还能来事! 小皇女偏头看向坏女人,面上委屈巴巴的唤:“圣女姐姐,我是不是惹堂姐不高兴了?” 闻声,张琬艰难的咽下喉间米饭,心想自己要不端着膳食回房吃?! 对此,坏女人神情自若,淡淡道:“小皇女多虑,她一向都是如此进食习惯,不必在意。” 语落,张琬一时竟然听不出坏女人是在帮衬自己,还是在揶揄自己。 自己平时才没有吃这么一点点的肉! 张琬无言的看着面前碗盏,入目都是素菜,连肉汤都只半碗,真是小气。 幸好,接下来那位小皇女没有再多事,否则张琬生平第一次连饭都不想吃了。 不多时,三人用完膳,*坏女人安排巫史送小皇女出内庙。 堂屋内一时落的安静,张琬有些困,却只能强撑着精神,心想坏女人果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啊。 半晌,坏女人放下茶盏,不紧不慢的出声:“你打坏小皇女的琉璃水球就不应该解释么?” 张琬眨动沉重的眼皮,偏头看向已经判定自己罪行的坏女人,心间有些不可思议。 坏女人那么聪明狡猾之人,难道真被小皇女的眼泪给欺骗了? 自己怎么可能去故意打坏物件,坏女人都不问一下当时随行的祭徒嘛! 张琬想要解释,却见坏女人很是不在意的移开目光,美目低垂投落的暗影都过于凉薄,玉白面颊更显疏离,自顾道:“再有下回,以后膳食加一份苦汤,少一份肉膳。” 坏女人的语气并不重,而且话里没有训斥怒意,却更让人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因为坏女人明显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她已经单方面判定自己的罪责,不容置疑。 说罢,坏女人起身离开堂屋,徒留张琬坐在席团,仍旧觉得匪夷所思。 夜半三更,张琬躺在床榻,睁着明亮圆眸,完全想不明白坏女人哪根筋不对! 那个小皇女分明是在撒谎,坏女人竟然由着她骗,难道是中邪么? 待天光破晓,薄日高升,祭铃悠悠响起,越炘看着书呆子眼底的淡青,叹道:“你不是都有情人了嘛,难道还念念不忘啊?” 虽然那位太阴圣女说是王朝里绝代佳人都不为过。 谁让太阴圣女容貌昳丽,体态窈窕,尤其是那清冷孤傲的气度,更是光风霁月,让人可望而不可及,很难有人能与之媲美一二,越炘心里默默补充道。 张琬摇头,视线看着被养在琉璃瓶的壁虎,无奈的应:“你别乱猜,我只是想不明白,觉得奇怪罢了。” 越炘探手撑着下颌打量,只觉得书呆子在强撑,一幅过来人的姿态,安抚道:“其实很正常啊,人的喜欢都是琢磨不透,所以多找几个看的顺眼,心里自然就会想开,你不必太费神。” “可能吧。”张琬思索不得喃喃道,只能放弃猜测坏女人的心思。 语落,越炘用镊子夹着飞蛾投喂壁虎,转移注意的出声:“你看壁虎吃东西多有意思!” 张琬视线落在用舌头卷住飞蛾生吞的壁虎,动作利索干脆,惊讶道:“它的舌头好厉害!” 越炘动作一顿,嘴角抽抽的看着天真无邪的书呆子,清嗓出声:“咳咳、你倒也不必说的这么详细,很容易令人误会。” 对此,张琬很是不解,茫然的问:“误会什么?” 语落,越炘还没出声,前台的授课巫史忍不住的出声:“请两位王女不要交头接耳,扰乱课堂,另外把那些壁虎和飞蛾赶紧收拾起来吧。” 闻声,张琬面热的点头,连忙探手帮越炘收拾课桌前的杂物。 时日变化,午后的箭术课,张琬更换衣袍,探手拉弓,随即箭支脱靶,一气呵成的失败,让人心塞。 真是不明白坏女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快! 明明上回踏青时,她还说喜欢自己,谁想现下就言而无信。 正当张琬心思分神,郁闷不解,齐锌迈步上前道:“我来教你吧?” 张琬意外的偏头看向她,犹豫的应:“多谢,不过我很笨的。” 齐锌抬手指点动作,于一旁矫正姿势,出声:“没关系,射箭要心静,你努力看着箭靶,尽力而为吧。” 待张琬按照齐锌指点,将掌心箭支放出,虽然没有射中箭靶中心,却勉强碰到箭靶,不禁眼露意外。 “你教的好厉害!” “其实我感觉你是没有足够的信心。” 张琬微诧异的看着齐锌,没有想到她从前那般傲气蛮横,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询问:“为什么?” 齐锌并没有立即应答,抬手抽出箭支,自顾拉开弓,力道强劲,眼神凌厉,不急不躁道:“因为我以前就是这样,射不中,就会越发急促,然后一次次的失败,陷入质疑。” 语落,齐锌的箭支精准射中箭靶,她的面上却不再有当初的欣喜傲气。 见此,张琬觉得她从老齐王病逝就变得越来越沉郁,远不如以前那个骄横跋扈的齐小王女朝气生机。 丧母,大概对齐锌的打击看来很大吧。 张琬视线看向齐锌仍旧缠绕着纱布的双手,出声:“你一直都很厉害,为什么还会觉得没信心?” 印象里,齐锌从入祭庙起,她的箭术一直都名列前茅。 齐锌偏头看了过来,迎上张琬目光,出声:“因为我有一个太过优秀的长姐,从小到大无论怎么比都是输,她继承母亲所有的权利和期望,就像巨石一样压的我无法呼吸。” 随即,齐锌又拿起箭支,拉开掌心的弓箭,眸中流露嫉妒道:“射箭和剑术以及马术,我没有一样赢过长姐,而现在没有爵位的我甚至将失去跟她竞争的资格。” 张琬看向齐锌的身影,没有冬日厚重衣物的包裹,她看起来原来这么瘦,视线落在她不甘的面容出声:“可她是你的长姐,为什么要竞争呢?” “你不懂,一个没有爵位的贵族女,最后只能落魄的仰人鼻息,才能赖以生存,怎么能甘心!” “或许你说的对吧,不过我自小就是被人嫌恶避讳的邪物,连活着都难以出门见光,哪有心思想别的呢。” 语出,齐锌手中的箭支微微失准,偏离重心落在箭靶,神情微妙变化,目光看了过去,却没有言语。 不多时,齐锌自顾离开,张琬才发觉她周身的阴冷气息,好似一点都不逊色坏女人的寒雾。 张琬确实不懂齐锌的不甘,更知自己不能多管闲事,只得掌心再度拉起弓箭,尝试着齐锌的教导,尽可能心平气和的放空一切,专注的对准箭靶。 自己生来就体弱多病,说话行步都比同岁人的晚,失败,早就被张琬当做的家常便饭。 而因尸胎遭人嫌弃避讳,亦是如此,没有人喜欢带来死亡不详的邪物。 哪怕是母亲,恐怕亦曾因为娘亲的离世而悔恨自己的出现。 幼时张琬还不懂何为尸胎邪物,直至听闻婢奴们避讳言语,才知自己的不祥。 所以张琬一直都做好会被母亲抛弃的准备,哪里会有什么信心呢。 可当拉满弓的箭支,自掌心放出去的一瞬间,张琬莫名想到坏女人。 坏女人曾经一次又一次的亲口向自己保证过不会悔婚。 现在她终于也要放弃自己了么。 不多时,箭支惊险的命中箭靶边缘,随即发出木质闷声回响,声音犹如涟漪般,渐渐弥漫到远处。 而此时的太阴圣殿,宽广而森严的场地内里,祭卫手持兵刃陈列,闷声响起时,鲜红血液飞溅青白玉砖,宛若雪中红梅。 此时有两人被捆在地面承受着极刑,长棍落下,凄惨哀嚎不断。 秦婵站在一旁,沐浴着夏日光亮,视线看着母亲阴沉眉眼里浮现的愉悦,并不懂她的喜好。 母亲身为太阴祭司,事物繁忙,并不常亲自处刑,但是有一种犯人却是例外。 “一对红杏出墙的娼妇联合害命夺财。”太阴祭司慢悠悠道,左手端着茶浅饮,仿佛毫不在意的姿态,目光里却是快意。 秦婵知道母亲最喜欢处罚这类犯人,而且说是极尽虐待都不为过。 这么多年母亲一直都是如此,让秦婵想起当年那个被献祭的女人。 那个女人名义上是秦婵的娘亲,实际上自己却从来没见过她。 母亲应该是恨那个女人的吧,秦婵暗自猜测。 可秦婵现在有些好奇,母亲爱过那个女人么。 自从少女那里摸索得知的爱与恨,让秦婵多一种猜测人心的方式,亦可以说是乐趣。 扪心自问,秦婵做不到像母亲那般把少女活生生献祭,所以如今只不过是冷落她些许时日罢了。 可秦婵想起母亲如此憎恨红杏出墙的犯人,不禁猜想当年是否经历过如此事情? 如果有,那其中的另一个人会是谁? 秦婵不知,想来母亲亦不知吧。 否则当年母亲就不会把越氏嫡系血脉清杀干净用以泄恨。 试问,如果换作是少女背叛自己与人私通有染,那又该如何处置呢? 这一设想冒出时,秦婵的纤长指腹微重的mo挲身侧的福结彩珠。 这串福结并不是少女年前新送的物件,而是她第一次送的彩色珠石福结。 五彩斑斓的珠石于光亮下照耀,很像踏青时,少女盛满欢喜的圆眸,流光溢彩,瑰美漂亮。 如此一想,秦婵指腹触碰的力道渐而轻柔许多,心中想的却是自己会比母亲杀的更绝。 无论是跟少女有血缘关系的族人,还是跟她有过只言片语的人,秦婵通通不会放过。 哪怕是当初少女窥视的那个年轻妇人,秦婵亦会把她列入怀疑名册。 只要有任何嫌疑勾起少女的不轨之心,秦婵会亲自一个个处置干净。 不过想到少女这么木讷呆板,秦婵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太多余。 前些时日秦婵让那位十二皇女进出屋院,更默许纵容她的诸多要求。 至于十二皇女说少女妒忌打坏琉璃水球,秦婵心想真是如此就好了。 可秦婵太过了解少女的遵规守礼性子,暂且不提十二皇女的身份,以两人年岁,她都做不出那般无礼粗鲁举动。 而且少女对于身外之物,并不执着,她当初那么喜欢萤虫,后来却再也没有抓过一只萤虫。 至于别的衣物玉石一类,少女虽然有偏好喜欢,却从不会过分追求。 秦婵见过张亲王着人给少女添置的衣物,其中大多不是她的喜好。 少女却没有表达半句不喜,她就那样的坦然接受。 每回面见张亲王,少女甚至都会提前穿戴合适的衣物,恭顺乖巧至极。 对于张亲王,少女有着非同一般的依赖,让秦婵想想都有些忍不住计较。 不过换言之,只要挟制张亲王,少女大抵会很乖乖听话吧。 秦婵收敛纷飞的思绪,指腹捏住有些烫的珠石,暗想少女跟这圆润又坚硬的漂亮珠石颇有几分相似。 少女有一双过于漂亮的明眸,性情温软,看似极易拿捏,却又固执的很。 这段时间十二皇女没少言语为难少女,她却从不找自己吐露心声。 难道少女真就榆木脑袋,完全不知情ai妒忌么? 秦婵薄唇微抿紧,有些无奈,想当初,自己曾信誓旦旦说要教少女何为爱。 可现下秦婵发现教导少女真是非同一般的棘手难度。 半晌,秦婵吐露郁闷气息,心间只能妥协,少女可以不懂情ai,但她绝对不能把情爱交给旁人。 否则光是假设,秦婵心口都有些不适,更不知自己到时会不会做出比母亲更疯狂的事。 现在秦婵突然很想去看看少女,最好能把她拴在身旁,只有如此,才觉安心啊。 第89章 夏日光亮的持续照耀,让太阴圣殿场地的玉砖渐而发烫,鲜血干涸的停止流动,亦失去原本的光泽。 “你们二人不守贞洁,死后亦不受神灵庇护,只能受恶鬼鞭挞,现下可有后悔么?”太阴祭司低沉质问,阴鸷眉眼里却像是回忆过去,有些恍然。 地上两人都已经被打成血人,气息微弱,心知今日只有死路一条,并没有任何应声。 见此,太阴祭司神情狰狞,颇为激动的砸碎茶盏,怒斥道:“好,既然你不肯,那就去赴死!” 而周遭的许多祭卫都已弯身叩拜,很显然在避讳太阴祭司的盛怒。 秦婵收敛心神,淡漠的看向母亲扭曲面容,仿佛在看无关紧要的陌路人,轻声道:“母亲不如给她们一个机会吧。” “你是在忤逆本尊的命令吗?”太阴祭司愠怒未消,转而怒目质问,俨然一副嗜血成性的骇人模样。 “母亲误会了,她们这样共同赴死,兴许只会觉得是成全,所以倒不如放一人杀一人,如此更有意思。”秦婵神情自若的应声,完全不见惧意。 这话语里看似和善,却透着刺骨的凉意,远比刀枪剑戟更要杀人不见血。 见此,太阴祭司才没有阻止,面上恢复往日里的阴沉冷寂,不再透露心神,准许。 随即秦婵抬手祭卫奉上两盏酒,放置那两名犯人面前,美目低垂透着暗色涟漪般愉悦,话语却说的平静,淡漠道:“第一杯服下就会立刻吐血身亡,你们自己选择吧。” 那两人被松开沉重枷锁的束缚,其中一人看向对方,眼眸含泪,神情却分外坚定,抬手端起第一杯酒盏,出声:“阿雨,我们一同共饮赴死。” 另一人亦是泪流满面,眸间却闪烁不可察觉的惧怕,颔首顺从道:“好。” 语落,那女子先饮尽半口,而后将酒盏递给对方,痛苦蹙眉唤:“阿雨。” 话语间,不停有鲜血从她的唇瓣渗出滴落。 可是那杯递出的酒盏,却并没有等到接应,迟迟悬在空中,令人绝望。 “阿雨……”女子不敢相信的看向对方,指腹捏紧她的衣袖,近乎发白。 “对不起、对不起……”对方眼眸含着泪,摇头抗拒的嗫嚅道。 不多时,那杯酒盏被撒落在地,凝结不散的泡沫。 女子撑不住的无力倒在一旁,全身疼痛欲裂,可面上却反而溢出张狂的笑。 只是笑声过于凄厉,犹如泣血一般,细看女子时已满面泪痕,眸间分明是不甘。 另一人服用第二杯酒盏,面上既是愧疚,又是庆幸,整个人不敢去看那道注视自己的怨恨目光。 秦婵长身玉立站在高台,清冷面容毫无变化,宛若一尊华美玉像,幽深墨眸看向地面反常失笑的女子,并不太理解。 太阴祭司却因此开怀大笑,青铜右手扣着力道,颇为畅快的叹道:“很好很好!” 不多时,太阴祭司尽兴,便自顾离开进入圣殿。 秦婵从容的踏步走下台阶,停在地面奄奄一息的女子面前,疑惑道:“你为什么会笑?” 女子面色颓靡,虚弱无力,已经动弹不得,眼眸涣散的落向光洁美丽的太阴圣女,看的并不太真切,自嘲的应:“我只是在笑我自己太蠢笨,竟然为口腹蜜剑的骗子去杀人。” 语落,那原本已经起身要随祭卫离开的另一人,却忽然间倒在地上,双腿如结冰一般僵硬倒地,疼痛弥漫而来,发出惨叫声:“啊!” 祭卫们看的连忙后退,可秦婵却不曾抬眸,思索不解,只得出声:“其实你应该让她先服用du物才是,否则哪里会沦落到被抛弃的地步呢。” 女子神情微怔,心跳呼吸停滞一瞬,目光清晰迎上光亮之下的那双眼睛,犹如深渊一般不可窥测,令人望而生畏。 无声处,秦婵垂眸看着咽气的女人,她的神情像是看见恶煞一般的惊愕,心有不解,抬手示意收拾动作。 见此,祭卫们亦挥动手中的棍棒,随即毫不留情打断那人冰封的四肢,清脆声中,满地散落的血色冰块,像玛瑙宝石一般耀眼。 “为什么……”另一人痛到麻木,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第一杯只会要命,可第二杯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秦婵毫无怜悯的看着陷入绝望的背弃者。 随即秦婵踏步离开,那洁白如云团的纱衣裙摆,从始至终都不染一尘。 秦婵暗想,自己永远都不会犯这种错误,亦不会给少女背叛辜负自己的机会。 骄阳当空,从外进入太阴圣殿,秦婵感受到浓郁寒雾,十分熟悉。 高座之上的太阴祭司,阴郁面颊冰霜弥漫,很显然一副刚经历雪蚕刑罚的模样。 禾玉宝镜,需要雪蚕毒液来保持清醒,才能更好窥测用途。 秦婵本以为母亲会选择旁人,却不想她竟然用自己来实验。 看来朝暮术真的是母亲极其想要知晓的术法。 传闻禾玉宝镜可以窥测过去将来,更是启动朝暮术的关键法器。 对于朝暮术,祭祀中人大都有所耳闻,穿梭时间和空间,无外乎都是为更改过去的事情。 不过母亲已经是权利至高的太阴祭司,她有什么需要回到过去更改的呢。 秦婵不懂,只能想着可能是母亲对于祭祀术法的痴迷吧。 半晌,太阴祭司似是缓和雪蚕带来的寒冷痛苦,呼吸间白雾吐散,低沉唤:“那个禾玉宝镜的操控者逃跑,你作何解释?” 对此,秦婵并不意外母亲会知晓屋院的事,更何况数月之内总会走漏消息。 所以秦婵有意透露耳目风声,当然只是适当隐瞒关于少女的罪责。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才不容易被戳破谎言。 秦婵神色如常应:“回母亲,那人在母亲以及女儿的审问之下,仍旧没有任何交待,可见她只是听令行事,所以想放线试探幕后主使的动向。” 太阴祭司目光直直看了过来,青铜浇铸的右手,缓慢搭在骷髅座驾,发出细索铮铮回响声,思索般出声:“幕后主使能够接连放出那么多圣物,实力不可小瞧,但此人务必要活抓。” “是。”秦婵遵从的应。 “另外,齐国的乱像未平,太阳祭司暗中插手多事,你应当稳住新齐王根基,怎么反而跟皇室女来往密切?”太阴祭司又呼出一道寒雾,蹙眉严肃道。 话语里是不满与质问,更是一种监视的结果。 对此,秦婵心知肚明,母亲控制所有太阴祭司的力量,其中自然包括身为太阴圣女的自己。 秦婵沉稳的应声:“母亲,女儿怀疑齐国之乱不仅是太阴祭司力量的干预,其中还有陛下的推波助澜,而朝野尽知诸侯王大多与您交好,可见图谋不小,所以才想分散扰乱陛下的猜忌。” 皇帝,不会任由太阴祭司一支力量独大,而老齐王又是联盟重要的势力,所以陛下联合太阳祭司势力搅乱重创,很合理。 更何况那位齐小王女曾多次受到陛下奖赏恩赐,可见提拔意味明显。 闻声,太阴祭司亦没有怀疑,面色微沉,青铜右手臂移动时发出金石碰撞之声,冷冽坚硬,让人畏惧,沉声道:“如果查实陛下有此防备,那确实该物色继位皇女了。” 如此天下三方势力,皇帝的权利岌岌可危,因而太阴祭司并不畏惧。 “是,目前已经在接触人选,只要时机成熟,一切都可按照母亲吩咐行事。” “你能有如此心思布局,不枉母亲多年栽培,只是以后行事当先行禀报。” 秦婵颔首,知晓母亲这是不再质疑自己的行事,当然这只是暂时的默许。 不过对于秦婵而言,已经足够。 齐国的乱象会在多方势力的联合角逐之下持续多年,而它亦将不复过去强盛。 诸侯王族太过强盛,那改朝换代的可能就会愈发大。 秦婵如此费尽心思,当然不是拥护皇族,而是制衡力量。 至于目的,不过是秦婵为不干扰自己跟少女的婚约罢了。 圣殿之外,光阴流转,越发增添热意。 某日午后,屋院庭院之内的花草枝叶都蔫巴巴的低垂,毫无精神。 张琬捧住盛着壁虎的琉璃瓶,独自在水榭纳凉,小心的用镊子喂养它吃飞蛾小虫。 近来越炘给壁虎做过诸多的测试,张琬因此得知不少习性特点。 比如壁虎掉入水中,竟然会近乎悬浮水上漂。 又比如壁虎放在冰块里会冬眠,而到夏日它们会褪皮,很类似蛇的习性。 正当张琬脑袋里琢磨壁虎跟凶手与常人的差异时。 水榭外忽地响起一阵脚步声,这不是巫史,更不是坏女人。 张琬探手盖上琉璃瓶,将其抱住藏匿宽袖,偏头就看见那位小皇女踏步走入内里。 虽然两人年岁相比,张琬占的些许优势,不过小皇女性子乖戾,惯会伪装。 “堂姐在偷偷玩什么呢?” “没什么。” 张琬不太想跟这位小皇女一块玩,哪怕她会甜甜的喊自己堂姐,但是真的感受不到半点尊敬。 十二皇女目光直直打量眼前身段纤瘦的王女,视线停留在她那宽袖遮掩处,踏步上前,颇为强势道:“堂姐藏什么宝贝,这般小气?” 张琬退步,有意避讳距离,以免不小心惹哭她。 到时坏女人又得克扣自己的伙食了。 “这不是宝贝,只是一些小动物而已。”张琬解释道。 “小动物么,我看看!”十二皇女并不信,话语一转,脚下逼近,想瞧瞧是不是太阴圣女赏赐的宝贝。 那位太阴圣女向来出手大方,赏赐的都是奇珍异宝。 据说这位王女身上的玉牌和佩剑都是圣女的宝物。 十二皇女心里更想要把王女给早些赶出屋院。 两人这般一逼一躲,张琬背靠着梁柱,退无可退,面露为难的看着蛮横的小皇女,提醒出声:“你可能看到会有些害怕。” “堂姐不必吓唬人,我并非三岁小孩才不信!”语毕,十二皇女探手擅自来夺,动作迅速。 “小心、别!”张琬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粗鲁,简直毫无贵族礼仪。 琉璃瓶摔碎的一瞬间,满地漂亮而锋利的碎片,其间壁虎迅速四散爬动,简直比蛇更快。 “啊!”十二皇女吓得大叫,一时仓皇,逃窜不及,脚下踩中碎片,惨痛摔倒! 整洁地面被突兀的鲜血浸染时,张琬吓得面色发白,担忧的上前搀扶,眼露惊慌道:“快、快传巫医!” 水榭外的巫史,闻声入内,面上亦露出惊诧,连忙迅速动作,并着人禀告太阴圣女。 暮色时分,水榭内已经被清理干净,可抽泣声却不曾停,张琬站在一旁,视线不敢去看坏女人神情。 十二皇女双脚和掌心裹着纱布,连额旁亦系着纱布,若再近些,恐怕都要伤到眼眸。 “圣女姐姐,堂姐用壁虎吓唬谋害我!”十二皇女疼得满面苍白,眼露嫉恨的看向一旁王女,指责道。 此时十二皇女恨不得用琉璃碎片给她那无辜面颊划上伤痕,才解恨。 张琬见小皇女伤成这般惨烈模样,低声道:“对不起,我……” 可话语还没说话就却被坏女人半道截住,她冷淡疏离的出声:“我没问你,回屋。” 见此,张琬整个呆愣在原地,视线看向坏女人玉白面颊,才发觉她连眉头都不曾抬动,更显冷漠无情。 这般模样跟春日里陪自己踏青放风筝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变化无常呢。 张琬顿时周身有些说不上来的冷,颤的厉害。 明明水榭外边的热意,未曾褪去,张琬却感觉到透心般锋利的寒刀,扎的心口钝疼。 “来人,立即带王女回屋。” “遵令。” 巫史上前,犹豫的抬手示意,生怕王女忤逆不顺,那可能会有更大的麻烦。 毕竟十二皇女是陛下的血脉,而如今皇室总共只剩四位皇女。 若今日之事透露风声,本就流言缠身的王女恐怕更容易遭受攻诘。 见此,张琬迟缓的回神,已然不想去看坏女人那满是厌倦疏离的凉薄目光。 待眼见王女离开水榭,十二皇女以为自己话语生了效,哭的更是可怜,话语里直白的透露嫉恨道:“圣女姐姐,她害的我受伤毁容,您一定要重罚她!” 最好,这回直接把病秧子赶出祭庙,让她往后非得吃不了兜着走! 语落,没想太阴圣女抬起玉手,纤长指腹捏住十二皇女下颌,力道逐渐加重,仿佛要弄断自己的骨头。 太阴圣女眉目低垂,眼睫轻扬似晶莹雪枝般冷硬锋利,眸间睥睨一切,神态威严,语调却散漫的很,幽幽出声:“小皇女,恐怕是记错了吧。” 十二皇女怔怔迎上太阴圣女不复往日温和神色的美目,其中泛着凌厉风霜,无法控制的胆怯,嗓音打颤的应:“什么、记错了?” 方才太阴圣女直接驳斥王女言语,分明是相信自己的话啊。 从十二皇女见到太阴圣女起,对方就没有表露过半点阴沉不悦。 待自己温和就像天上月亮,虽不热切灼人,却细致入微。 祭庙之内没有人会敢对十二皇女指指点点,非议她母妃的错。 更有许多人以为自己是太阴圣女属意支持的皇女继位者,备加恭维。 这是在宫闱里受尽多年冷落的十二皇女,从来没有过的特权殊荣。 正当十二皇女思索不得其中原因时,太阴圣女自顾自的出声: “今日意外受伤之事是粗笨仆人的过错,方才巫史亦是如此汇报,小皇女记住了吗?” “可是先前水榭里只有我跟……” 话语戛然而止,十二皇女感觉到额旁纱布,正在被指腹力道触碰,当即心间胆寒的停了声。 这感觉就像是冰蛇嗅闻到食物的血腥味道,自己稍不留神就会被活活咬死。 十二皇女不敢置信的收敛心神,视线看向太阴圣女。 太阴圣女神情依旧温和美丽,面上看不出半点心思变化,一切都那么正常。 可当纤长指腹撕开纱布,牵扯伤处疼痛时,十二皇女吓得连忙出声:“您说得对,今日是仆人弄伤的我。” 太阴圣女这才收回指腹按压力道,清润嗓音一如往常的温柔,缓慢出声:“祭庙里有治伤药物,这点小伤很快就会痊愈,不过小皇女若是妄言半句,可就不讨喜了。” 话语如此轻柔,仿佛说的不是自己毁容的脸,而是件无关紧要的小物件。 此时的十二皇女才察觉出太阴圣女的可怕本性。 这位王朝圣女的就像水中月,美丽皮囊之下,性情残暴,反复无常,偏生她太会藏匿心神,让人猝不及防就会死于其手。 难怪皇姐会一而再的提醒自己要注意观察太阴圣女的喜好,绝对不要触怒。 当时十二皇女只觉得皇姐太过畏惧谨慎。 现下看来祭庙之内,太阴圣女捏死自己就像捏死蚂蚁一般容易。 “记、记住了。”十二皇女心惊胆战的应声,不敢怠慢。 太阴圣女喜怒无常,心思难以揣摩,远胜于宫闱之内的任何人。 上一眼的温柔,兴许会在下一眼变成锋利的冰刀。 而且太阴圣女一定是那种会在慰问言谈间,亲手持冰刀扎进自己的心口,让人防不胜防。 十二皇女无比相信,只要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忤逆不顺,现下可能就会死在她手里。 “很好,从即日起巫史会派祭徒带小皇女回住处养伤,不得准许,禁止踏出房门,以免耽误伤势。” “谢、谢圣女。” 十二皇女不敢拒绝,却意识到自己被监禁。 因为太阴圣女很显然不信任自己,她甚至像是在有意的封锁消息。 难道太阴圣女是不想因为自己妄言而影响那位不祥王女的名声? 如果真是如此,太阴圣女未免有些太过偏袒溺爱那位王女了吧! 第90章 月夜之下,屋院廊道各处分外寂静,漆黑卧房内不比水榭凉快,稍显闷热。 平日里张琬都会留盏夜灯照明,可这会却熄灭所有的灯盏,独自蜷缩在床榻,心间有些难受,甚至呼吸不畅。 张琬试图深呼吸缓和不适,掌心按在心口,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 又或者,可能是坏女人在用傀儡蛊暗自折磨自己吧。 那位小皇女是陛下的血脉,伤脸破相,绝对不是小事。 兴许明日自己就会被赶出屋院,甚至会逐出祭庙。 上回只是一个琉璃水球,坏女人就已经那么不分青红皂白的处罚自己。 这回张琬都不敢想象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因此,张琬一整夜都睡得不怎么踏实,天光微明,巫史敲门声响起,眼皮一下就睁开了! 张琬才发觉自己裹着薄被,满身都是汗,目光看向恢复光亮的内里,心间恍惚,终于要来找自己麻烦了嘛! 张琬更衣洗漱,才从屋廊进入堂屋内,案桌已然膳食陈列,高座上的坏女人并未动筷。 当然张琬不会以为坏女人是好心等待自己,心如死灰的出声:“你要想因为昨日的事处罚我就罚吧。” 语毕,坏女人偏头探目而来,一双秀丽美目似是疑惑,神态自若道:“昨日之事只是意外,倒也不至于处罚你,用膳吧。” 闻声,张琬错愕的看着坏女人的玉白面颊,神情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怒意责怪,实在太诡异了。 难道那颗琉璃水球比小皇女的脸面还要重要么? 许是张琬发呆注视的目光太过明显,忽地,坏女人又正声道:“不过你也有错,怎么能不经通报的擅自饲养壁虎呢?” 张琬眨巴圆眸,心想这好像也不是事情的重点呀?! “所以你还偷养着几只,今日一并交出来处置,难道不知壁虎是毒物么?” “没有别的,昨天壁虎们都摔跑,不过我看壁虎好像没有毒啊。” 秦婵对于少女的质疑言语,并不满意,轻挑眉,淡淡问:“怎么,你不信我?” 闻声,张琬果断惜命的摇头,一脸乖巧的应:“没有,只是好奇求知。” 语落,秦婵却并未继续应答,视线看着少女对自己满面恭维姿态,心间颇为郁闷,冷淡出声:“可我不想解答你的好奇求知,用膳吧。” 少女对于昨夜十二皇女那般咄咄逼人的阵仗都能毫不在乎,真是让秦婵恨铁不成钢。 见此,张琬当然不可能追着问询,小口尝着羹汤,才发现是莲子羹,鲜甜美味,很好喝。 不多时,张琬用完早膳,坏女人亦没有继续追责的意思,才心间稍微安定些许,迟疑问:“那位小皇女的脸会留疤吗?” 昨日张琬亲眼看见时,真是被她额前流淌的鲜血吓得不轻。 秦婵浅饮茶水,视线迎上少女澄澈明眸,其间露出些许不安,吓唬般出声:“当然,伤口疤痕自是少不了的。” 张琬以为坏女人是在怪罪自己,又听说会留疤,目光躲闪的低声唤:“那可怎么办?” 皇室贵族很是讲究脸面,当初自己*不小心伤了脚,坏女人都说若是落下残疾要打断骨头重新正骨。 这脸上的疤痕,岂不是更严重啊。 “大抵用脂粉涂抹遮掩,或许看不出明显的痕迹吧。” “真的?” 秦婵瞧着少女满脸在意,仿佛跟那十二皇女关系极好,心间没有戏弄的心思,峨眉压低,不悦的出声:“你会不会有些太过关切她了?” 张琬被坏女人怨念介怀目光看的莫名其妙,只能正经的解释道:“她是因为被我养的壁虎吓到,才不小心受伤,实在难逃其咎。” 女孩子的脸,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我看你与其有心思担心旁人,不如自省,那琉璃瓶若是碎成颗粒都不至于造成如此明显伤疤,实在制作粗糙,你从哪得来?” “额、这个就是我随便借来的物件。” 张琬不太想让坏女人知道自己跟越炘在私下调查食人妖兽的事。 而且坏女人刚才所言,若是越炘听闻,大抵要心碎吧。 琉璃器具,只有皇族和诸侯王族中的少数人才能有资格用。 不过坏女人身份尊贵,日常用的都是王朝最好的工匠制作之物,她看不上旁人的物件,或许并非有意挑剔鄙夷,而是真心觉得品质粗糙吧。 “屋院里多的是器具,你要哪样让巫史去取就是,何必借旁人之物。”秦婵目光看着少女白净面颊,想起昨夜拆开十二皇女额前纱布看到狰狞丑陋的伤疤,便又继续道,“不过你真该庆幸是那位小皇女受伤毁容,否则若是划伤自己的脸,岂不显得蠢笨?” 语落,张琬只觉一炳锋利的刀子扎进自己心窝,鲜血飞溅,捂都捂不住的那种! 当即张琬不想多待,恭顺颔首应:“嗯,我以后会注意的。” 说罢,张琬欲准备告离,没想坏女人却不紧不慢说:“另外,关于昨日之事不要说出去,否则容易招惹不必要流言。” “什么流言?”张琬不解的看向玉身端坐的坏女人,茫然询问。 更何况自己不说,那位小皇女恐怕也不是个温和沉默的人吧。 其实张琬现在已经做好会掀起一场暴雨风波的准备。 “那位小皇女是陛下血脉,若是传出你以大欺小,伤人毁容,那嫉妒善斗的恶名,恐怕就该闹得国都人尽皆知,我可不想听到自己联姻之人如此声名狼藉。”坏女人话语说的很轻,却又那么锋利,淡然目光看的张琬莫名有种被行刑的错觉。 “我的名声不是早就岌岌可危了嘛。”张琬嗫嚅道,只觉坏女人的话,陌生至极。 嫉妒善斗,以大欺小,她说的这个人是自己嘛? 再者,难道食人妖兽和不祥尸胎,还不够声名狼藉啊? 闻声,秦婵微重的放下茶盏,神情严肃道:“你既然知道自己名声在外,就更不许透露半句风声,否则我绝不轻饶,明白吗?” 真没想到少女如此不在乎名声,让秦婵想起她以前就一直存着悔婚念想,更觉她是破罐破摔,心间恼怒。 而这突然的动作吓得张琬没敢多言,连忙颔首,暗自惊诧坏女人竟然真的在替自己封闭消息。 可那位说风是雨的小皇女能忍住不说出去吗? 这个疑问在随后数日里,张琬很快得到答案。 整个祭庙出乎意料的风平浪静,而且连越炘都没有得到半点消息。 “你知道那位十二皇女生病的事吗?”越炘用镊子夹着小虫喂壁虎,有些稀奇的询问。 “不知道。”张琬迟钝的应声,脑袋里想起坏女人那时生气警告自己的冷脸模样,没敢透露一丁点消息。 如果走漏风声,坏女人说不定到时连越炘一块杀人灭口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张琬心间默默想着。 越炘见书呆子神情平常,没有最初的恍惚,才敢探究的小声道:“据说十二皇女已经好些天没见人影,如今住所由祭徒日夜巡逻,不许外人接近,太可疑了。” 张琬欲言又止的看着越炘,心想脸伤的险些毁容可不得避讳着人么。 只是张琬没有想到坏女人会对那位小皇女用这等近乎看守坐牢的方式封闭消息。 这样一对比,自己的处境竟然还算过得去。 “哎,你怎么不出声,该不会还在伤心了吧?”越炘见书呆子仍旧提不起兴致,便没敢多提,连忙止住话,询问。 “没有,我就是在想世上有没有治疤毁容的药。”张琬摇头,解释的出声。 虽然是那位小皇女先动手,但是女孩子的脸上落了疤,大抵会很难受的吧。 越炘困惑不解的打量书呆子,她生的白嫩面颊,明眸樱唇,肌肤柔滑,没有半点疤痕破损,疑惑的问:“你是要给谁治病寻药?” “没谁,我只是问一问而已。”张琬见越炘一下就察觉追问,生怕说漏嘴,只得停下话语,视线转而看向琉璃瓶中的壁虎们,意外道,“哎,它们怎么都不吃了?” “我发现壁虎口味很挑,它们对于强烈气味最明显,比如这颗泡在雄黄酒的虫,它们竟然都不吃。”越炘说着自己的心思发现,面上颇为得意。 “所以你是怎么会突发奇想把小虫泡在雄黄酒里投喂给壁虎?”张琬一幅诧异的打量道,心间觉得越炘有时真的想法很奇特。 越炘嬉笑道:“这不是午日节要到了嘛,膳食署亦有雄黄酒,所以就顺手试了试。” 张琬一时无言,视线看着琉璃瓶中对小虫避讳不及的壁虎们,眼眸微亮着光,激动唤:“你说凶手会不会也不喜欢刺激性的酒水食物啊?” 语落,越炘认同的拍桌,一幅你说的颇有道理的神情,期待的出声:“这说不定可以试试嘿嘿!” 雄黄酒和熏艾是每年午日节都会有的准备,如果有谁特别抵触抗拒,一定会很可疑。 “只是午日节那日大家都会离开祭庙回府,要怎么才能试出来凶手,洗清我的嫌疑呢?”张琬高兴之余又浮现惆怅。 “这还不简单,只要那位圣女大人下一道指令就可。”越炘信心满满道。 语出,张琬陷入一阵沉默。 烈日当空,枝条低垂,祭庙内不少王女都在准备请书回府过午日节。 而屋院庭内绿树成荫处,金灿光芒投入内里,张琬盘坐一旁,心间忐忑的等待回音。 坏女人纤长好看的玉手翻看竹简,并不曾抬动看张琬,美目低垂,狭长眼睫于眼底投落斑驳陆离暗影,冷清至极,神色淡淡道:“让王女们饮用雄黄酒试探食人妖兽身份,不知有何依据?” 张琬看的恍惚,闻声,才摇头应:“现在还没有更确切的证据,不过兴许可以试试呢。”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因为你的一句话而试试?” “我、我记得你上回说过不喜我的名声狼藉,这不正是一个澄清的好机会么?” 语毕,张琬见坏女人仍旧不言语,心里渐渐生起失落,已然不打算期望坏女人有所动作,弱弱出声:“你要是不愿意的话,那就当我没说吧。” 没想,坏女人却合上竹简,抬眸看了过来,清润嗓音少了些许冷冽,稍显缓和的出声:“我可没说不愿意,只是你请求帮忙都不带礼么?” 张琬一脸讶然的看向坏女人,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疑惑问:“那请问你想要什么礼物?” 以坏女人的身份地位,她哪里需要别人送礼啊。 闻声,秦婵并未立即应答,悠悠移开目光,掌心捧着茶盏,慢条斯理的浅饮,思索道:“今年午日节国都河道龙舟比试会很热闹,到时你跟我一块出祭庙逛逛,如何?” 原本秦婵想拿那小皇女来让少女有些危机,谁想她被那小皇女如此咄咄逼人都毫无反应。 幸好那日不是少女伤脸毁容,否则秦婵绝对饶不了那性情乖戾行为狠毒的小皇女。 而因此秦婵也不敢再带人进屋院,以免少女平白吃亏,到时还得自己养着她善后,徒增烦恼。 秦婵真是不懂这世上怎么会有少女这般像团棉花似的性子。 刀枪剑戟,火烧水淹,她都是听之任之,心间亦实在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可秦婵知道这般怄气冷落少女,更不会有所进展,才只得顺从她的请求。 “好。”张琬呆滞的看着坏女人,迟疑的颔首道。 本以为坏女人是觉自己的法子不妥,没想她竟然就提这么一个简单条件! 张琬视线狐疑的落向坏女人玉白面颊,一如既往的清丽秀美,仍旧看不透半点心神,真诚询问:“你只有这一个要求吗?” 自从坏女人那夜里严词拒绝自己的取悦,她就再没有过半点亲昵举止,甚至大多离自己很远。 哪怕是现下,两人都没有同坐一处,客套拘谨,坏女人疏离冷淡的更像从来不曾同自己有过亲密关系。 所以现在坏女人突然让自己去陪她过午日节,张琬其实不太确定真实心思。 “不然,你以为我对你还有什么目的?”坏女人偏头探目而来,美丽的眉眼里没有半点笑意,只有涌动黑雾,满是不悦。 “没、没什么。”张琬迎上坏女人有些冷的美目,远比初见时还要多几分凌厉,心间的猜测,顿时烟消云散。 想想也是,坏女人身旁有那么多情人,她对自己兴许只是一时的兴致趣味。 放风筝,也不会被一直拽在掌心,它总有被舍弃坠落的时候。 两人一时停止话语声,庭内竟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些过于空旷。 躁动的夏风抚动庭外枝条沙沙作响,热浪奔入庭内,熏炉淡雾飘散,却更添幽静冷寂。 本来秦婵只是想带少女出去游玩,让她同自己有所缓和,关系不至于太疏远。 谁想她一脸猜疑提防,仿佛自己是对她有所图谋的恶人。 秦婵心间不悦,更是低沉,假如自己要亲近,她才会给回应,这跟乞讨有什么区别? 高傲如秦婵,才不会向人乞讨,宁死都不能! 如此一想,秦婵眸间冷的泛着寒光,指腹捏住杯盏,心有不甘,头疼愈演愈烈,声音低弱,喃喃自语道:“你这般木讷温吞,不识情趣,我亦早觉得没什么意思,如今只不过是看在婚约的份上,让你随我做戏一场罢了。” 闻声,张琬有些意外以及无辜,这似乎是第二次听到坏女人说自己无趣没意思了。 可是张琬更不明白坏女人的心思,因为现在她那清冷玉白面颊里并没有汹涌怒意,漆黑美目间反倒像是覆盖清亮而脆弱的薄冰,晶莹剔透。 像初冬刚凝结湖面清透可见的薄冰,也像早春湖面即将消融破裂的薄冰,一种将碎未碎的危险感觉。 仿佛坏女人正承受着自己无法察觉的压力痛苦。 而现在这层美丽的薄冰,已经无声息的裂开缝隙,岌岌可危之时,坏女人整个人仍旧矗立其中,那么决绝果断,宛若不曾觉察危险。 这样的感觉,让张琬一瞬间想起当初那个恶梦。 夜幕中坏女人独自一人坚定坠入深不见底的冰池,寒冷刺骨,令人窒息。 “你没事吧?”张琬担忧的出声,视线落在坏女人紧蹙的眉头,隐隐感觉自己的猜测并非错觉。 话语并没有及时得到回应,张琬连忙迈步上前察看,才发觉坏女人周身寒气深重,她的薄唇抿成直线,呈现着毫无血色的白。 正当张琬要去唤巫史找巫医诊治时,坏女人低低出声:“我很好,用不着你来可怜。” 张琬欲言又止的看着坏女人矜傲神态,不过她清秀蛾眉间没有先前的僵硬,方才缓和心神,好声好气的解释道:“这不是可怜你,我只是担心你生病。” 明明两个词是毫不相干的意思,坏女人怎么联想到一处的呢。 “你就是个小骗子,什么担心关心都不过是恭维讨好我的假话罢了。”坏女人眼含愠怒的看着张琬出声。 “我哪里骗你假话了?”张琬很是困惑的询问。 论骗人,自己怎么可能比得上坏女人啊。 语落,坏女人面上更是冷淡,偏过头不去看张琬,语调冷冷道:“别的暂且不提,你曾答应要跟我一块过节,可现下却心不甘情不愿,难道不是言而无信?” 张琬目光看向坏女人清冷淡漠的侧脸,冰肌玉骨,肤白胜雪,下颌线条流畅而锋利,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气场,此时却莫名透着稚气般的委屈。 原来坏女人她并没有忘记这个要求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0-100 第91章 曾几何时,张琬亦有邀请询问坏女人过节事宜。 可坏女人不是拒绝就是繁忙,从来没有陪同自己一道过节。 久而久之,张琬以为那不过是坏女人一时兴起,随口说说罢了。 “我真没有要言而无信的意思,只是有些意外惊讶。” “这有什么意外惊讶?” 张琬看着坏女人稍稍偏过头,颇有几分质询意味,却难得没有惧怕躲闪,坦诚直言道:“我以为你已经忘记这句话,而且感觉你总是拒绝邀约,兴许不想跟我过午日节吧。” 语落,坏女人面色陷入沉寂,一双幽深美目里如森森山林,其间冷雾散落,透着幽蓝暗色。 明明庭外骄阳似火,光芒刺眼,张琬却感觉到严冬的寒意,坏女人好像更不高兴了。 所以坏女人该不会要打消答应帮助的念头了吧。 张琬局促的移开视线,转而看向青铜熏炉弥漫的淡雾,朦胧飘散。 庭内腾升的烟雾遮掩两道身影,渐而模糊视野,张琬听不到坏女人任何回应,只有喧嚣的蝉鸣声充斥耳旁。 风吹叶浪,云卷云舒,无声之中,时日变化。 一日早间,祭庙内各处都由祭徒们熏香挂艾,殿宇楼阁之内雾气朦胧,药草熏香弥漫。 祭徒们各司其职的焚香驱邪,不少人奉上雄黄酒,召集王女们入祭殿。 众王女们心间意外,却陆续聚集,猜测纷杂,王女齐锌却沉闷不语。 “两位圣女怎么突然赏赐雄黄酒?” “谁知道呢,不过可算要到能出祭庙看热闹的时候!” 殿宇内里香柱静燃,王女们一排排的服用雄黄酒,张琬蹙眉饮尽,越炘于一旁紧张观望,念叨:“哎,你说如果食人妖兽不喜会有什么反应?” 张琬其实不太喜欢饮酒,有些口涩,心间忐忑的应:“不知。” 那个食人妖兽如果真藏在祭庙,肯定会想尽办法避讳雄黄酒等物,或许并不容易露出身份。 “我听古老流言里常有妖兽褪皮化身一事,不知今日可不可以瞧上一瞧。” “额、应该不会这么离谱吧。” 偌大的祭庙充斥着各样艾香熏物,祭徒诵念声回荡其间,更显庄严肃穆。 待陆续不少王女离开殿宇,仍旧没有半点异常动静,仿佛只是一场寻常的祭祀活动。 越炘于一旁张望无果,眼露蹊跷道:“难道凶手不怕这些气味和雄黄酒?” 张琬心间亦有些失落,暗想看来壁虎讨厌刺激气味,并不代表凶手亦是如此呢。 正当张琬觉得自己的猜测要失败时,没想楼阁之内却响起一道凄厉惨叫! 诵唱声停,许多廊道中人闻声而动,更有祭卫们持兵刃追击,气氛骤变。 张琬身侧的太阴祭徒们防护周身,连越炘都没反应过来异常。 楼阁屋瓦之上疑似有攀爬的影子,速度快的让人难以看清。 随即便有数道利箭飞来,箭支如雨般密集,嗖嗖声响响彻耳旁,梁柱窗户都有不少损坏,木屑横飞,危机四伏。 更有许多不知情的王女们尖叫恐慌,场面可以说是非常的混乱。 张琬亦被惊的有些心跳微快,既是激动又是害怕,暗想藏匿半年的食人妖兽,竟然真的被逼迫显出身形了! 忽地从高层屋瓦处坠落一道狼狈身影,砰地一声落入地面。 那人痛苦倒在血泊之中,已经不能动作,满面粒鳞,双手掌心布满腺毛,简直跟壁虎足爪一模一样,完全不似人类。 这一幕看的张琬心生震惊,视线落在那人后背射中的箭支,赤焰深红,并非太阴祭司的箭支。 此时太阳圣女燕曦居高临下的从高楼踏出,抬手命祭卫封锁收尸,傲慢出声:“本圣女早就怀疑祭庙内有妖兽藏匿其中,今日连同太阴圣女一道设计,将其就地诛杀,诸位王女们不必惊慌。” 闻声,许多王女收敛心神,抬手行礼,私下称奇,而王女越青面色阴沉的静默。 闻声,张琬偏头,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浓妆艳抹的太阳圣女,而是她身旁不远处的坏女人,一身素白衣裳,美目清冷,面上并没有多余神色,似乎对于结果毫不意外。 可关于这场诛杀坏女人并没有跟自己提及过半个字。 又或者说,坏女人向来都不怎么主动提及她的安排。 祭徒祭卫们收拾场地残局,方才惊险的围攻,楼阁梁柱许多地方布满箭支,破损不少。 张琬目光缓慢落向尸首,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从去冬到今夏,食人妖兽在国都笼罩大半年的阴影,竟然就这么当众现行处死。 越炘亦是觉得事出突然,简直就像围猎,眼露猜疑的出声:“这人是你看见的那只吗?” 太阳圣女跟太阴圣女两人向来不对付,如今竟然一道抓捕妖兽,这听起来真是新鲜又离谱。 其中肯定另有文章,对此,越炘实在好奇的很! 张琬目光看着血肉模糊的尸首被抬走,并不好分辨,摇头应:“那时我只是模糊瞧见一道轮廓身影,并不清楚。” 说罢,张琬再欲偏头探目观望高楼,可坏女人已经离开原处。 人云亦云,消息迅速传遍国都,而这祭庙内抓捕的妖兽,尸首被悬在国都闹市做法焚烧。 据说该王女的三族亦遭受牵连被两位祭司做法献祭诛灭。 而关于张琬的流言,亦渐渐平复,事情超乎意料的顺利。 转眼,便到午日节当天,河道波浪翻涌,龙舟遍布竟游,旌旗招展。 张琬站在船只甲板,新奇的眺望,明显感觉到晃动,心间有些害怕。 这还是张琬第一次在国都午日节出府门观看龙舟比试。 此时岸旁锣鼓喧天,更有许多船只蓄势待发,热风吹拂而来,旌旗摇晃。 张琬掌心紧紧握住船栏,偏头看向身旁的坏女人,她的神情不像出来玩乐,颇为低郁沉闷。 上回坏女人最后亦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就那般沉默的结束谈话。 虽然坏女人说因为婚约做戏才带自己,但是会不会有些太过敷衍了? 当然张琬并不敢直说,视线见坏女人完全不惧河道波浪,任由船只漂泊,身形极稳,估计时常坐船。 大抵是张琬目光打量的太过明显,坏女人蹙眉不解道:“你不看龙舟看我做什么?” 话语间,坏女人却连目光都不曾移动,神情冷淡,远比初见时更甚,一副极为不愿意的样子。 张琬面热,连忙收回偷窥视线,转而看向河道争先游动的龙舟,犹豫的出声:“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来看龙舟做戏?” 按理坏女人原本完全可以像前段时间那般冷落自己。 这样自己可以回亲王府跟母亲过午日节,坏女人也可以去陪别的情人,而不是这般冷淡不高兴的样子。 “因为你从去年末就没有公开露面,现在谣言澄清,正是个很不错的时机。”坏女人偏过头,任由银白发带随风灵动飞舞,却反而更衬她容貌清冷绝尘,沉敛静宁,薄唇轻启,又道,“再来河岸旁都是接踵而至的人群,你不是喜欢人多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人多?”张琬一时有些茫然,喃喃细语。 话语很轻,河面又有风浪,可坏女人却听的清楚,颇为凉薄道:“你暖春时节踏青说过的话,现下就变了喜好么?” 张琬恍然,睁大明亮圆眸看着坏女人,才迟钝的有些印象了! “没有,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张琬尴尬的解释道。 可坏女人却已经幽幽移开目光,很显然并不像上心的样子。 张琬被坏女人这般不冷不热的反应弄的有些糊涂。 生气吧,坏女人却又不训斥自己,更不会蹙眉,迸发怒火。 开心吧,坏女人连看都不多看自己,话语更是冷淡简短,极尽厌恶的样子。 算了,自己还是不出声打扰的好。 龙舟的比试并不快,因为要沿着河道全程,反而显得有些漫长。 当然船只可以全程跟随,不过坏女人并没有如此安排,而是让船只停在一处。 大抵这附近待会就是龙舟决赛目的地吧。 坏女人似乎不怕热仍旧站在原处,张琬却有些受不住头顶烈日。 哪怕河面风浪很大,却也带着滚烫的热意,实在不算凉快。 张琬看着宽阔的河面,视线落在深不见底的河道,想起那年自己沉进水池的恐惧,掌心越发紧的握住船栏,心间生起后怕。 “现在时间还早的话,不如我们到船舱里坐坐?” “你自己去吧。” 坏女人很显然仍旧心情不太好的样子,眸间阴郁深沉,蛾眉紧皱,这时候特别像她母亲太阴祭司。 所以张琬并不敢打扰坏女人,可实在迈不动腿,只能小心翼翼的抬手,扯住她的一截衣袖,出声:“我有些不敢动,你能让人搀扶我吗?” 语落,坏女人偏过头,垂眸而来,并未应话,轻抽回被扯住的衣袖,冷淡道:“你自己走回船舱,不许唤任何人,否则我就把你扔下水。” 张琬傻眼的看着阴晴不定的坏女人,心里有些生气,却只能抓紧船栏,闷声应:“好,我知道了。” 坏女人,她果然不是真心带自己出来游玩。 从一侧船栏缓慢行进的张琬,没有再去看幽深河面,一步步的行进船舱入口。 只是想进入船舱就要松手,张琬深呼吸的松开手,只觉脚下摇晃好厉害。 待脚步虚浮,摇晃的从光亮处进入较为阴凉昏暗船舱,张琬眼眸一时难以适应,踉跄动作,便有些身形失稳! “啊!”张琬的惊吓都已经卡在喉咙呼之欲出,整个人被突然另一股力道捞住身段,才不至于扑腾倒地。 冷香浮动,张琬缓和心神,看向坏女人,下意识想拉开距离,以免被她扔下水,结果却被扣住动作,不得脱身。 随即坏女人将张琬抱到船舱内里的窗旁矮榻,整个人亦坐在一旁,安静的不发一语,如冰川般沉默。 船外河道旁人山人海,今日祭司和陛下都会赏赐百姓,更有卜卦等做法仪式,热风中残留混杂的气息。 张琬抬眸看见的是坏女人下颌,骨细肤匀,五官精致中透着锋利,却又有恰到好处的圆润,不至于尖锐刻薄,却仍旧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你怎么不说自己晕船怕水?”坏女人垂眸凝望,指腹搭在腕间诊脉,淡然问。 “因为我也是才知道的。”张琬收敛心神,不敢多碰坏女人衣物,以免让她嫌弃。 语落,坏女人神情平静中透着无奈,而后偏过头,唤巫史备药。 张琬想要动身却发现坏女人一只手臂仍旧圈住自己,根本没法动作。 抬眸,坏女人一副不许忤逆的严肃模样,所以张琬只能埋头假装不适避开巫史的存在。 这么大的人还要被抱着,多丢人呀! 正当张琬心思复杂时,坏女人却已经拿着小瓷瓶递进到鼻间,冷淡出声:“吸气。” 张琬没有多想的顺从动作,谁料一股又冲又强的刺激味道直冲天灵盖,顿时眼睛都刺激出些许水润,偏头躲避,蹙眉道:“唔、好难闻!” 这不会是什么害命的毒物吧?! 语落,张琬下颌被坏女人温凉指腹捏住,不容置疑的道:“再吸。” 张琬见坏女人美目间阴沉可怕,担心她真把自己丢下去,只能忍着不适,深吸着古怪味道。 好一会,坏女人才终于结束折磨,将小瓶移开放置一旁,却没有如此丢下张琬离开船舱,指腹揉着额旁穴位,淡淡出声:“好些了吗?” “没有。”张琬还在被怪味冲击的震撼之中,更因坏女人先前的冷漠举止而心里难受,蔫巴巴的闭眸,有些置气的应声。 明明数月之前坏女人还说对自己满意喜欢,结果如今却这般嫌恶态度。 张琬觉得世上没有人比坏女人更会说谎骗人,简直恶劣。 “这么难受么?”坏女人清润嗓音再度响起时,张琬察觉眼角的湿润被拭去,动作轻柔的险些无法察觉。 “我没事,你要是觉得扫兴,可以去找别人观赏龙舟。”张琬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坏女人,她的玉白面颊神情平静,远比她温柔动作更疏淡,心间微沉,无比认真道,“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你不需要继续做戏骗人吧。” 这些年张琬早就习惯旁人对自己忌讳疏离的态度。 坏女人如果一直那样对待自己,张琬反倒不会觉得落差。 偏偏坏女人性子时好时坏,她高兴时会许诺一切,她生气时会摧毁一切,其中包括自己的性命。 让张琬根本分不清坏女人是认真还是骗人。 正当张琬决定要跟坏女人说清割席时,耳旁响起微不可察的喟叹,随即传来夹杂怨念的闷声道:“你觉得谁会以成亲为目的来跟一个笨蛋逢场做戏。” 语落,不待张琬任何反应,眼前忽地投落幽香暗影,坏女人似冰山倾塌一般,吻住自己。 温柔的,强势的,最终化成坏女人独有的寒凉气息,侵入肺腑,仿佛不死不休般执拗。 让炎炎夏日在一瞬间变成初冬,张琬觉得自己都要淹没在冷冽雪浪之中,不能呼吸,难以抗拒。 这种感觉真的不要太熟悉! 第92章 河道的风浪翻动,带着船只摇晃,就像树枝间的绿叶一般,无所依靠,只能跟随浮动飘摇。 从窗户透进来的风带着热意以及河道旁的助力呼喊声,此起彼伏,清晰又模糊。 那道幽冷气息侵入肺腑,将要占据所有时,才终于放过柔弱不堪的张琬。 张琬晕乎乎的更加厉害,眼眸涣散的看着坏女人,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软软的依偎她身侧,呼吸明显。 而坏女人那清冷玉白面颊,此时一半光明一半灰暗,更显轮廓分明,掌心轻拍张琬身背,温柔的很,脸上神情却平静的毫无波澜,淡漠道:“再说两族婚约如同盟约,总该知道吗?” “你是什么意思?”张琬有些害怕的虚弱问。 “意思就是,哪怕我死,你也要履行婚约职责,永远不可脱身。”话语间,坏女人温凉指腹停留张琬的唇间,力道并不重,像是mo挲。 这类似殉葬的话张琬以前听过,想要言语,却发现只要微启唇就能碰到坏女人的指腹,便没敢动作,抬手握住她的柔滑手背,才发觉凉的惊人。 而且坏女人的冷淡脸色上有着藏不住的疲倦,她眸间隐隐有血丝,薄唇亦泛着苍白,难道真是病了么? 张琬想问,又不敢,只得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你都说我木讷无趣,那还待在一块,岂不是更觉不开心嘛?” 明明坏女人都说别人比自己有趣,现下竟然又亲自己,真是让张琬想不明白。 语落,坏女人没有立即应答,蛾眉轻挑,美目似是质疑,又像是审视,玉手反过来扣住张琬掌心,不满出声:“我说你没意思无趣,难道你不应该变得有趣哄我吗?” 张琬眨巴圆眸不可思议的看着理直气壮的坏女人,心想这话里是一个意思嘛? 半晌,张琬一脸坦诚道:“我真不明白原来还有这个意思。” 闻声,坏女人随即陷入沉默。 随即张琬听见坏女人似是在平复呼气,而后她才缓慢出声:“那你现在总知道了吧?” 张琬点头,转瞬又摇头,有些为难的说:“我知道,但是也没用啊,上回想取悦讨好不是被你赶出去了吗?” 语毕,坏女人指腹捏住张琬掌心软肉的力道,骤然间重了许多。 “你怎么能这么笨?” “哎呦。” 没想会被坏女人偷袭的张琬,心惊胆颤,没敢反驳,很是顺从的出声:“是啊,所以你以后有事还是直接告诉我吧?” 坏女人冷幽目光直直望着张琬,半晌,似是无奈的妥协道:“我告诉你就会变成命令,这有什么意思?” “你问我的话,其实我也不知有什么意思,可是你以前不都是这样命令我的吗?”张琬想了想真诚应声。 总觉得问题可能出在坏女人那边吧。 坏女人的心思太过善变,又喜形不露色,还寡言少语,任凭是谁都很难觉察端倪,张琬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在揣度坏女人的心思。 “以前是以前,可现在我不想要命令你,而且你难道就不会因为我对别人好而嫉妒吗?”坏女人颇为认真的问询。 这么突然的问题砸过来,让张琬有些脑袋发懵。 嫉妒,这个字真是陌生呢。 坏女人,她想要自己的嫉妒么? 张琬看着坏女人清冷面颊,其间满是认真,心生犹豫的应:“可嫉妒是不好的东西,我不要,你也不要。” 印象里,张琬关于嫉妒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娘亲母族的一位长辈,曾因为嫉妒谋害侍妾,最终困守阁楼郁郁而终。 很多人都会背后私议,连小辈们都知晓传闻,这才会传到大门不出的张琬耳间。 那时张琬只觉得嫉妒真是可怕,竟然会让人杀人害命。 坏女人神情有些恍惚,偏头移开目光,徒留冷峻清雅的侧脸,闷闷出声:“我才不会因为你这个笨蛋而嫉妒。” 张琬回神,因着离得很近,视线才能清晰看到坏女人清冷侧脸浮现薄薄的一层淡粉,像花团,像云霞,像胭脂,让人着迷,迟钝的求教询问:“那怎么还一脸不高兴呀,我不明白,你告诉我吧?” 说起来,坏女人现在似乎比以前变得更好看了呢*。 旁人都在感慨岁月无情,却对坏女人尤为亲睐,哪怕她此时玉白面颊泛着疲倦冷色,却透着更为沉稳内敛的清丽素雅,风姿绰约。 “你想知道的话就主动来亲我。”坏女人转过目光迎上张琬圆眸,正经且直白道。 话语简短而强势,让人摸不着头脑。 张琬微愣,视线落在坏女人清冷面颊,掌心搭在她的手臂,倾身探近,樱唇贴近,听话的很。 薄唇很凉,却也很软,只是没有先前的主动,就像冰冷的死物。 让张琬稍稍收回比较的心神,随即拉开距离,却见坏女人神情依旧冷淡,毫无满意神色,心仿佛坠入深井,指腹不自然的抓紧她薄软素雅衣袖,低声唤:“我、我亲的不好吗?” 坏女人曾经直言不讳的说自己没用,大抵是不满意自己的亲昵配合吧。 可是张琬又没有跟旁人有过亲昵,真的不太懂这些。 语落,窗户吹进来一阵热风,无声的拂动坏女人身后乌黑墨发,凌乱而柔软,纷飞时,像是将捕捉猎物的蛛网。 对此,张琬却浑然不觉,想要好心抬手替坏女人整理她的那些发丝。 可手背却被坏女人握住,不止一只,而是两只。 坏女人轻而易举的就将张琬两只手束在身后,动作迅速,让张琬意外以及慌乱。 “我教你那么久就只会这个么?”坏女人语气很淡的说着,美目低垂,看不出喜怒,薄唇却已经覆盖而来,不复先前的冷淡,进取十足。 “唔!”张琬想抬手,却不能动,有些害怕。 可坏女人的掌心已经按住后脑,很显然不是可以躲避的亲昵。 许久,坏女人退离时,微重的咬了一下。 张琬毫不设防的吃疼倒抽气,有些发麻,眼眸无辜的紧。 见此,坏女人却无动于衷,美目毫不愧疚,指腹捏住下颌,细细端详,叹道:“那小皇女跟你容貌那么相像,年岁还比你小,可她是个人精,你呢,连投其所好都不懂。” 闻声,张琬抿了抿微微发麻的唇,眼眸望着坏女人如幽潭一般的眸子,其间就像初见时那般漠然,仿佛真把自己同小皇女做物件般比较。 张琬心间不悦,直直迎上目光,出声:“那你怎么不找她看龙舟?” “谁让那小皇女的脸伤还没恢复,你不会这就忘记了吧?” “我、我还不至于痴呆到这种地步。” 见此,坏女人轻弯眉,似笑非笑,指腹捏住张琬绵软耳垂,掌心轻捧住脸颊,询问:“你会不高兴我提小皇女么,还是不高兴我夸小皇女?” 这问题问得张琬有些突然,犹豫的应:“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方才坏女人才说不想命令自己,所以张琬需要确认一下。 可这话一出,坏女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眼睫微压低,不怒自威,薄唇轻抿,张琬看的当即后悔! 半晌,坏女人却没有说出训斥言语,只是冷冷道:“真话。” 张琬如鲠在喉般迟疑应:“我并不讨厌你提及或者夸赞别人,但是踩一捧一就有点伤人。” 语出,坏女人脸色冷的更是明显,窗外炎热明亮日光投落都难以消融半分,掌心移动,轻捏住张琬后颈,半威胁意味道:“所以你是毫不在意么?” 张琬看着坏女人这么一幅无法接受的模样,没敢继续吐露真言,生怕自己会被她掐死,结巴的应:“倒、倒也不是毫不在意,只是你非要夸别人,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坏女人,性情反复无常,一看就不是听劝的人。 坏女人轻哼一声,指腹力道松了些许,神情归于平缓,淡淡道:“你可以告诉我,那样我就不会夸奖别人。” 对此,张琬很是怀疑,视线看向坏女人清冷容貌里满是认真,疑惑的问:“我对你说话有那么厉害吗?” 语出,坏女人动作停顿,神情有些别扭,脸颊红粉更甚,薄唇却抿的更紧,故作一副凌然模样,出声:“如果是比脑袋笨拙方面,你何止是厉害,国都之内简直令人望尘莫及。” 张琬满脸窘迫的看着锋利言语的坏女人,心间有些气,但是又不能推开她,气恼道:“那你还要跟我联姻成亲就不怕以后生出更笨的小孩?” 话语一出,张琬后悔莫及,却已经覆水难收! 坏女人却神情变得耐人寻味,薄唇抑制不住的上扬,美目扬兮,若有所思应:“有道理,那还真是令人堪忧啊。” “我说的是假如!” “可我说的是真的。” 语出,张琬迎上坏女人清冽眉眼里的执着,完全看不出半点戏谑,一时惊诧。 坏女人温润指腹移动贴在张琬的脉搏处,微微倾身探近,满是认真道:“我好不容易才给你平息食人妖兽传言,就是想在今年的祭月节为婚事卜卦定期,以免多生事端,这都不明白吗?” 张琬见坏女人说的认真,一时有些恍然,呼吸间,才发觉两人离得很近,木讷的问:“你说的不会又是在做戏吧?” 语落,坏女人纤长食指弹了下张琬额前,力道有些重,很是埋汰道:“做戏,岂有安排在祭月节,你不会笨的连在祭庙修习的王朝祭祀礼法都能忘记吧?” 张琬疼得稍稍恢复些意识,后知后觉的想起,祭月节是太阴祭司和太阴圣女的重大祭祀仪式。 坏女人选在那时卜卦婚期,好像有点过于隆重。 “我、我觉得这事应该慎重考虑,至少应该跟母亲商量。”张琬想起前世自己跟坏女人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莫名觉得订婚期排场这么大,自己后面可能会死的更惨。 “待会我就送你回亲王府,自然会一道登门同张亲王商量。”语落,坏女人低头贴在张琬耳侧,薄唇贴在脸颊一寸寸的移动,向下亲昵。 张琬没想到坏女人会突然偷亲,小小的惊呼一声,又怕让外边祭卫听见,只得又闭紧牙,脸颊羞赧的厉害,出声:“别、别咬……” 语落,坏女人更加恶劣,肌肤微微刺痛,像是牙齿撕咬,又像是在吸取血液,简直可怕。 这让张琬想起见到年前那具被食人妖兽啃食的尸体,当即吓得想要偏头避开,没想却给坏女人暴露更多的机会,根本没有抵抗余地。 半晌,坏女人稍稍停下退开时,张琬探手搭在耳侧颈脖,不可思议提防道:“你、你为什么咬我?” 坏女人神情自若的检查出声:“我只是提前落下自己的印章,以免某个笨蛋让旁的人玷污,那一定会宁杀错不放过。” 张琬根本听不懂坏女人的话,视线落在她那好看的薄唇,原本还有些泛白,如今却红艳的厉害,更像志怪传闻里吸**血的山林精怪,诡美而危险。 而且坏女人此时的幽深目光似乎比食人妖兽还要贪婪,其中翻涌浪潮,起伏不定。 见此,张琬毫不怀疑自己会被淹没吞噬,不禁猜疑坏女人许是修炼蛊惑迷心的术法,连忙避开对视。 “什么印章,我是人又不是东西。” “哦,原来你不是个东西啊。” 坏女人轻飘飘的说着,美目透着愉悦笑意,一幅揶揄调侃模样。 张琬后知后觉的发现语误,便急着解释道:“我说的是个东西,不对,我的意思是人和物件不一样!” 这话真是差点就把张琬给绕迷糊了。 坏女人饶有兴致的看着,耐心十足,指腹捏住张琬掌心把玩,美目含笑,出声:“这些都不重要,反正我会跟你成婚,这事你一定要记住,绝不能忘。” 闻声,张琬红着脸泄气般颔首,目光看向拥住自己的坏女人,一时还有些心神恍惚,耳旁听着咚咚声,以为是河道的锣鼓声响,却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心跳! “你、你刚才是不是对我用傀儡蛊作乱?”张琬一脸认真的模样询问。 “什么?”坏女人困惑的应声。 张琬坦白道:“我的心跳的好快,有点害怕。” 闻声,坏女人探手搭在张琬脉间,面上紧张神情消散干净,无奈道:“你不要大惊小怪,我也是常有这样的感受。” 语落,坏女人拉着张琬的手停在她的身前,姿态随意而亲密。 张琬同坏女人视线对视,那向来的沉敛淡定美目浮现些许避闪,不过很快掩饰干净,只是玉白面颊泛着的红,越发明显,难以掩饰。 清冷中透着妖冶,散发无声的诱,张琬看的诧异惊艳,更清晰感知到掌心触碰的变化。 温凉的,细腻的,柔软的,其中跳动的比张琬慢些,却也变化的很快。 让原本半信半疑的张琬,稍微相信自己真的没事。 不过等张琬迟钝察觉自己对坏女人近乎冒犯的亲昵举止时,心跳已经不知觉间与坏女人重合。 上回自己心跳的这么异常,还是在踏青的时候。 看来坏女人真没有捉弄自己啊。 不过坏女人的心在自己掌心似乎逐渐跳的越来越快,甚至已经超过自己?! 第93章 当河道各路龙舟飞奔而来时,白浪层层翻涌,岸旁呼声如雷,热闹非凡。 张琬却无心去观赏哪队获得桂冠,更不知远处太阳圣女祭祀仪式何等盛大。 夏风有些滚烫的抚过面颊,张琬整个人晕乎乎的被坏女人带离船舱上岸,仍旧觉得心神恍惚。 坏女人刚才说要去向母亲商定婚期,而且还说她也经常会这样心跳不定,难以控制。 可张琬此时从坏女人玉白面颊已经看不到半点绯色,她容貌生的光洁美丽,身段仪态端庄大气,衣袂飘飘,更显光风霁月,灼灼其华。 人群之中行走宛若一轮皎皎明月,越发显得清冷孤傲,不可触及。 河道许多百姓信徒目光崇敬的看向坏女人,其间满是虔诚,却不敢靠近半分,唯恐冒犯不尊。 但是这些人不知道王朝圣女在一盏茶功夫前跟自己那般亲昵,她甚至还恶劣的咬了自己! 想起此事,张琬面热的抬手停在耳后颈旁,幸好并不疼,大抵没有破皮吧。 待行走一段时间,张琬才发觉河道旁热浪滚滚,相比之下,河面真是显得凉快不少。 因着周遭目光太过明显,张琬不太想跟坏女人站在一处,便有意去别处瞧瞧热闹。 河道旁有许多的摊贩,祭香之中泛着食物的清香,张琬探目而望,不仅看到各样食粽,还有青色艾糍和其它青叶包裹的软白糕点,形状瞧着可爱极了。 只是张琬看到食粽,就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顿时没敢尝试食物,转而看向别处热闹摊贩。 随即张琬目不转晴的看到别处摊前比试,其中孩童居多,其次则是玩心重的少女们。 她们指间互相用力拉扯一截草枝,像是拔河,又不太像拔河。 因为张琬找不到比试中的线,而且好些时候,她们拉扯断开草枝就不再比试。 正当张琬看不明白的时候,冷香萦绕,缓解些许热意,亦屏蔽混杂气息,随即耳旁响起坏女人清润嗓音,幽幽唤:“真是一不注意你就跑没影了。” 张琬偏头茫然的看向坏女人,她的神态寻常,美目沉静而平缓,不像生气的样子,摇头解释道:“我哪有跑啊,只是走走看看而已。” “这些都是未及笄少女稚童玩的比试,你也想玩?” “没有,就是好奇比试输赢的规则。” 张琬见坏女人这般说,自然不会好意思说想玩。 秦婵偏头看了过去,若有所思,不紧不慢道:“看来你真是从不曾出门啊。” 语毕,秦婵命祭徒挑来两根草枝,玉手轻握,结草系扣,而后递近到面前唤:“你来选择一端握紧吧。” 张琬不明白坏女人的用意,探手捏住其中一截草枝,茫然的唤:“然后呢?” 语落,坏女人毫不提醒的用力拉扯,张琬瞧着突然断裂的草枝,满头雾水中带着被戏弄的恼人,不可置信的出声:“你这是干嘛?” 她也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 秦婵纤长指腹捏住一截断裂草枝,素手轻挑,动作随意,却像玉菩萨般的静美自然,薄唇含笑的出声:“还没明白斗百草的规则么,我赢了你。” 闻声,张琬深吸了口气,视线瞧着自己手里的断裂草枝,而后又看向别处比试的人,恍然大悟道:“所以两根草枝中断裂的那根持有者就算输啊。” 难怪方才比试中草枝断裂就比试结束,规则真是意想不到的简单。 突然觉得坏女人取笑自己似乎情有可原呢。 张琬窘迫的听着坏女人的轻笑,不欲抬头观望,指腹捏着青绿草枝,自顾行进,认真的解释道:“我以前没见过,所以才不知道。” 秦婵于一旁不急不躁的应:“嗯,我知道。” 话语应的很轻,笑意却并未减弱,见此,张琬已经不想多说,以免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张琬沉默的不再言语,顾自看着别处摊贩的热闹,眼见其间人们面上皆是笑意,心情亦恢复如初,眸间闪烁着开心亮光。 真是好久没有见这么多人了啊。 只不过坏女人待在身旁,实在有些太招目光。 正当张琬打算离开人群时,坏女人却忽地掌心捧着纸包,其间盛放颜色金灿棱角分明形状的糖,话语清浅的出声:“你不想尝尝这些熬制贩卖的酥糖吗?” 张琬偏头看向无事献殷勤的坏女人,她的眸间满是跃跃欲试,还没来得及出声,她就已经给自己强行投喂一颗,甜味弥漫时,夹杂谷物清香,味道很好。 “这回我可没主动说要吃糖。”张琬含住糖果,话语说的有些模糊,解释的出声。 上回踏青被坏女人笑话的事,张琬出乎意外记得很清楚! “嗯,我知道,你有在努力戒糖的。”秦婵立刻明白话意,难得一幅温良宽和模样,只是话语说的就像夸小孩。 张琬听的耳热,抬眸看向坏女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只能闭嘴吃糖。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真是至理名言呢。 周遭熙熙攘攘,热意更甚,秦婵把手中盛着糖的纸包都给少女,视线落在她乖静模样,指腹按耐不住的摸了下白净脸颊,有些烫,出声:“你先前晕的脸色不太好,糖能够使人恢复精神,所以都吃了吧。” 张琬见坏女人说的这么正经,没有注意她的小动作,乖巧探手接过,谁想视线瞥见不远处一个小娃娃正欢喜咬住她娘亲递的糖,脸颊鼓鼓,煞是可爱,更觉羞耻,低声道:“谢谢。” 一想到自己方才吃着坏女人的投喂,画面怎么就这么令人羞耻呢! 秦婵目光专注的看着少女,自然亦注意到她的目光,偏头一看,薄唇抿紧,笑意从清冷眸间如云雾般溢出,悠远飘渺,轻柔出声:“你的脸这么红,看来今日的太阳是有些毒辣,别晒太久,走吧。” 少女脸皮太薄,真是很有意思,以至于秦婵每一次捉弄她都不觉腻。 不过秦婵想起当初少女脸颊被晒伤,方才没有任由她新奇的贪玩。 午日可不是一般的炎热,很容易把过于娇气的少女晒坏了。 张琬有些意外坏女人竟没有趁机笑话自己,当即没有半点犹豫的答应:“好。” 毕竟周围好多人都看见自己被坏女人投喂,现在张琬真的很想挖地洞钻进去躲一辈子! 车马行驶过国都街道,张琬看着车窗外的路,知晓是回亲王府的街道。 当即张琬有些莫名的紧张,贝齿间咬住酥糖,一颗又一颗,碎裂的声音,清脆明显。 天呐,自己要带坏女人回去跟母亲商量婚事,这感觉好不真实啊! “从没见人像你这般吃糖,难道腮颊不疼么?”秦婵美目透着淡笑,指腹戳着少女鼓鼓囊囊的脸颊,悠悠道。 话语说的张琬有些怀疑坏女人知晓自己的心思,偏头避开她的手,喉间缓慢咽下满嘴甜腻,正经应:“这糖很脆,不废牙。” 秦婵略微遗憾的自顾收回指腹,若有所思道:“看来你很喜欢这种糖果,早知就该多买几包,我就可以听一路。” 张琬面露狐疑的看着坏女人,并不理解她的可惜,出声:“老嬷嬷说糖吃多了会牙疼,我才不会吃那么多。” “老嬷嬷说的对,否则你这么嗜甜,恐怕一口牙都得掉光不可。” “嗯,据说吃多了糖会长黑虫,它们一点点的啃掉牙齿,还会钻进脑袋,真的吗?” 张琬有些探究的看着坏女人,熠熠生辉的圆眸里满是信赖的求知欲。 每个小孩应该都曾经听过类似的恐怖话语,比如晚上不睡觉会被鬼差抓走,比如水里有水鬼不能下水,再比如吃糖会被邪虫咬掉牙齿,最后掉光光! 王朝崇尚鬼神祭祀,虽然张琬不怎么信,但是对于很多奇特而无法解释的事,仍旧保持莫须有的敬畏。 语落,秦婵眼睫轻弯,美目间涟漪阵阵,玉白面颊显露明显的笑容,清润嗓音透着笑意的颤,出声:“可能吧,不过牙疼确实会影响头疼。” “那我刚才吃了那么多的糖果,岂不是很危险?”张琬睁大圆眸毫不怀疑的担忧道。 对于坏女人,张琬有时候其实非常的信任她。 谁让坏女人是出了名的博古通今天资聪颖呢。 上回张琬潜入坏女人的大书室,当时震惊的下巴都险些合不拢。 虽然没有藏书阁那高楼堆叠,但是那个书室亦算得上很大。 而且坏女人的书或许没有都放在一块,想当初太阴圣殿下的圣坛,其中亦有很多竹简,可见坏女人真是知识渊博,涉猎甚广。 “你先喝些茶水漱漱口,不必惊慌。”秦婵墨眸噙着淡笑道,抬手端起茶盏递近少女嘴旁,一副好心温柔的模样,实则仍旧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哦。”张琬顺从的含了好几口茶水漱口,乖巧的很,仿佛坏女人是医术精湛的巫医,听她的话总没错。 说起来,坏女人的马车内里真是相当豪华,除却可以躺下的坐榻,还有很多镶嵌的内柜,其中有解渴充饥的小食茶水之类。 不多时,坏女人自顾放置茶盏,掌心递着绣帕,堪称细致入微。 张琬已经察觉不到齿间甜味,接过绣帕擦拭唇,如释重负的喃喃道:“我还以为那些都是骗人的呢。” 秦婵饶有趣味的打量出声:“并不全是假的,比如牙疼会引发头疼,进而使人难以进食夜不能寐。” “你怎知道的这么清楚啊?”张琬眼露意外的看着坏女人问询。 “我曾经看过巫医诊治牙疼病患,她们大多有类似的头疼症状。” 语落,秦婵想起自己时不时的头疼症状,至今没能得出诊断病因。 因为头疼,所以秦婵翻查观察许多类似的症状患者,其中就包括牙疼。 那些生长在牙齿表面的黑线,实际却占据内里。 牙齿,是人体非常坚硬的骨骼之一,却会被甜蜜糖浆这等细微之物腐蚀,甚至毁坏,某种程度真是奇妙有趣。 不过秦婵排除自己的头疼是由牙疼引起的症状,只能怀疑是禾玉宝镜对于人的伤害,有一部分不可治愈。 所以幕后主使找人来操控禾玉宝镜,想来亦是如此缘故吧。 张琬禁不住好奇的问:“那被黑虫啃掉的牙要怎么治?” 秦婵轻眨眉眼回神,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不急不缓道:“只能拔掉。” 语出,张琬倒吸了口冷气,结实的咬牙闭嘴,生怕被坏女人窥测到坏牙。 张琬视线看着坏女人清冷美丽的玉白面容,其间透着决绝果断,完全相信她绝对下得去手。 坏女人,一看就是那种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狠人! 语落无声,秦婵看出少女的胆怯,心间忍不住逗弄她,慢悠悠的问:“你不问问我怎么拔牙么?” 张琬摇头,避讳的应:“不,我不想知道。” 那场面怎么想都觉得是酷刑嘛! 幸好不多时,马车缓缓停在亲王府,张琬才得以不再跟坏女人待在一处。 见此,秦婵美目笑意更是浓烈。 张琬先行下马车,意外的发现母亲和老嬷嬷都已经在府门前,看来坏女人好像早就通知拜访,并非心血来潮。 天,该不会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吧? 说起来,这种事坏女人她绝对做的出来! “母亲,午日节安康,近来可好?”张琬拘谨的上前走近,有些想念母亲,更好奇母亲态度。 “琬儿有心,母亲一切都好。”张亲王看着小女面色还算康健精神,言语宽慰道。 语毕,张亲王转而看向太阴圣女,眸间显露深色,抬手应:“有失远迎,圣女请。” 秦婵余光看了眼乖巧跟在张亲王身旁的少女,两人距离一下泾渭分明,薄唇微抿,神情故作自若的移开目光,颔首应:“张亲王不必客气。” 少女对她母亲还真是言听计从啊。 语毕,一行人入府门,张琬跟在身旁,眼见母亲毫无异常,心里猜不准心思。 而坏女人倒是颇为主动询问母亲,有几分关切,张琬心间迟钝想起她先前的话,面上有些热,脚步慢吞吞的落后不少。 坏女人她真的是来跟母亲商定卜卦婚期! 老嬷嬷离得不远,满面慈爱的看着王女,低声唤:“前些时日亲王就收到圣女的拜帖,这么久不见,王女真是瞧着比去年精神许多啊。” 张琬回神,偏头看向老嬷嬷,才确认自己的猜想,报喜不报忧的应:“圣女一直都替我调理药膳,很是细心。” 除了那绿油油的苦菜,张琬现在想想都觉得非常难吃! “今日王女同圣女去河道观龙舟,一定玩的高兴吧?”老嬷嬷眼露欣慰的询问。 “嗯,河道人山人海,很热闹,不过就是太热了。”张琬心虚的想起两人先前的亲近举止,有种背着做坏事的心虚,没敢多说。 老嬷嬷亦发现王女面颊红的厉害,担心她得暑热引起不适,出声:“王女,要不先去沐浴更衣?” 张琬目光看着母亲和坏女人进入堂内,一时还真不好意思旁听,便颔首道:“好。” 反正现在并不是用膳时辰,母亲跟坏女人应该有得聊吧。 于是张琬便向母亲请询,果然得到同意,方才踏步去内院。 可随着张琬的脚步声远去,亲王府前堂内却落得一番冷清,全然不复先前平和融洽气氛。 张亲王视线落向太阴圣女,眸间透着审视提防,这位太阴圣女容貌生的柔美,心思却太过缜密,手段更是狠断诡异,哪怕她救过琬儿,亦绝非良配,便果断而干脆的出声:“请恕本王直言,关于婚事定期一事有些不妥。” 太阴圣女抬眸,面上明显不复先前谦和,清冽眉目间溢出凌厉,话语却说的不急不缓道:“张琬是棺材尸胎出生,年前又陷入食人妖兽流言,如今才得以洗脱嫌疑,亲王难道觉得她往后能寻到更好的婚事?” “婚事并不需要最好,合适才是最重要,而国都近来传闻圣女跟宫中多位皇女往来密切,过去又曾同齐王私交甚密,往后恐怕琬儿不知要受多少非议。” “那些只是无关紧要的流言而已,若是张亲王不放心,本圣女完全可以处理,所以这些恐怕只是您找借口的说辞吧。” 语落,双方各不相让,宛若刀剑相碰铮铮回响,危机重重,张亲王指腹摩挲着玉扳指,神情阴郁,心间更是不喜。 当年张亲王是想借着太阴祭司护住张琬,可如今却反被钳制,更有被吞噬的危险。 本以为太阴祭司阴鸷狠毒,现下看来太阴圣女亦不遑多让,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从去年张琬被带入祭庙,至今才得以出来一回,可见太阴圣女何等控制手段。 张亲王眸间浮现怒意,掌心拍桌,质问道:“圣女觉得琬儿好拿捏挟制才不肯放弃,可是这婚事本王绝不答应!” 语落,堂外婢奴们纷纷停下动作,老嬷嬷亦陷入惊诧,没有想到会是如此情况。 毕竟坏女人前些时日就已经命人送来议亲礼帖,可谓是礼数周到,备加上心。 不过那位太阴圣女却并未有任何反应,美目轻垂,毫不在意般的淡漠出声:“想来张亲王在密谋策划的事,张琬她还不知道吧?” “你、是怎么得知?”张亲王眼眸微睁,不可置信,抬手屏退堂内众人,目光阴沉看着眼前太阴圣女,质问般出声。 “本圣女想要知道的事就一定会知道,而本圣女想到得到的人也一定会得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您总明白吧。”秦婵神色不变的淡然道,葱白指腹把玩身侧福结彩珠,看似悠闲随意,清冽眉眼却满是势在必得! 张亲王在一瞬间感觉到眼前的太阴圣女真是像极太阴祭司,哪怕操持朝务多年,心间竟然被震慑的生起一丝惶恐。 当年太阴祭司能把发妻献祭,那太阴圣女将来会如何对待琬儿,简直不堪设想! 第94章 午日节的炎热,将树木枝条晒的低垂,连屋瓦窗台都散发出干燥木香味道,风中亦是残留灼烧一般的气息,令人难耐。 沐浴更衣的张琬,服用解暑药汤,随后迈步从廊道穿过,心情稍显缓和,不复先前忐忑,转而思索。 母亲会答应坏女人商定婚期的提议么? 张琬想起母亲去年要极力取消婚约,虽然后来没有再提,心间仍旧觉得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 前世母亲从来没有表露过要取消婚约,反而很是重视婚约。 现在很多事情都发生变化,张琬想不清楚哪里出了问题。 待从内院出来的张琬,眼见老嬷嬷等人上前而来,有些疑惑。 不过张琬还未出声,老嬷嬷先上前恭敬的唤:“王女,亲王有请。” “嗯。”张琬颔首,心知大抵是母亲要询问自己吧。 可张琬并没有发现老嬷嬷欲言又止的迟疑神情,正独自陷入羞赧当中。 待张琬心神不定的踏入前堂,随即便感觉有两道目光接踵而至般投落,无比明显。 此时母亲同坏女人两人的神情竟有种诡异的相似,严肃的认真,完全没有先前的融洽友好。 “琬儿过来坐。” “是,母亲。” 张琬上前端正坐在母亲身侧,隐隐察觉气氛不太妙,视线偷瞄。 坏女人神情自若的饮茶,全然看不出半点异常,更无法猜测商定婚期的结果。 难道母亲拒绝坏女人商定婚事的要求么? 不可能吧,方才母亲跟坏女人相谈甚欢,互相关问啊。 而且坏女人肯定早就安排相关事宜,否则怎么会言之凿凿带自己回亲王府呢。 正当张琬心思胡乱猜测时,忽地母亲关心的出声:“琬儿跟圣女相处的习惯吗?” 这话听起来竟然让张琬觉得有些陌生和意外。 说起来,母亲似乎从没有询问自己跟太阴圣女的关系如何呢。 当初母亲让自己结交太阴圣女,以及让自己拒绝婚约,这些通常都不会问询张琬想法。 当然张琬并不是埋怨母亲的安排,而是知道母亲所做的一定是在尽力替自己考虑将来。 张琬恍惚的看着母亲,却清晰感觉到坏女人投落的目光,幽森泠然,蓦然回神,谨慎问:“母亲,怎么会突然如此询问?” “没什么,母亲只是觉得当年婚事定的草率,琬儿如今年岁见长,又跟圣女心性相差甚远,所以想知晓具体喜好,婚姻大事,不能儿戏。” “我、我好像没什么特别喜好,一切都听母亲的安排吧。” 这话说出口时,坏女人的目光明显变得更加难以忽视,像冰锥一般锋利,像烈火一般灼人。 张琬心间骇人,顿时连脖颈都不敢动,根本不敢去看坏女人! 两族婚约是母亲当年商定,而且从病愈之后亦没有再提取消婚约,自己遵从不就是答应的意思嘛,坏女人怎么还这么可怕! 语落,堂内寂静无声,张亲王神情坦然自若,甚至有几分满意,出声:“方才听圣女提及你们关系和睦,母亲以为琬儿已经有所属意,现在看来还只是寻常关系吧?” 这话一出张琬突然傻眼了! 寻常关系,才不会行那等亲昵之事吧! 张琬面红耳赤的看着母亲,明显感觉母亲在期待自己颔首决断。 而坏女人先前投落而来的幽深目光,一直没有移开,似薄刃一般挥舞逼近,让人不寒而栗。 “母亲,我跟圣女关系有些不太寻常。”张琬想要解释,却一时寻不到合适的言语表达,只得支支吾吾说出这么一句。 这时坏女人很是干脆利索的出声:“没错,本圣女跟琬儿已经有过婚姻之实,现下只是欠缺一场名正言顺的婚事罢了。” 闻声,张琬白净耳垂红的能滴血,心想真不愧是坏女人! 她怎么可以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张亲王亦没想到会听到如此话语,视线看向面红耳赤的小女,原本想要质询的话语,亦只能戛然而止淹没喉间。 小女的性情,张亲王再熟悉不过,她绝对不会对自己撒谎。 这个消息让张亲王太过措手不及,目光看向太阴圣女,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如此地步。 王朝贵族女对于贞洁,并不是那么的重视。 那另一位太阳圣女向来私德不检点,而这位太阴圣女流言不断,亦并无妨碍她们的威严身份。 只是自己小女从来都是循规蹈矩的乖顺性情,她能亲口承认,想来是真有几分心思。 不过必定是太阴圣女用尽手段教坏了琬儿! 思量至此,张亲王心间更是后悔当初的抉择。 “希望亲王能够出面向陛下上书请求祭祀卜卦择定婚期。” “好。” 母亲和坏女人话语说的简短,神情更是毫无喜色,像极宴客商议政务事的模样。 暮色时分,三人一道用膳,坏女人没有留宿,却令人意外的大方,竟让张琬多住在亲王府几日*。 火烧一般的晚霞弥漫天际,热意并未消退,反而将宅屋庭院覆盖朦胧血纱,喧嚣中带着哀寂。 亲王府前,张琬亲自相送坏女人,她一身素雅薄纱亦跟着染上瑰丽霞彩,像是一株湖中白莲,哪怕染上红艳,却仍旧透着静美清冷的底色,不可侵犯。 忽地,坏女人顿步,偏头而来,抬手捏了下张琬耳垂,美目轻弯,淡笑道:“终于不烫了么?” 张琬会意,圆眸满是羞赧,可碍于周遭婢奴和祭徒,只得矜持应:“嗯。” 幸好,很快坏女人收回手,她玉白面颊亦似是染上些许嫣红,美目间透着和煦,薄唇微抿,满是期盼的出声:“不过琬儿还有的忙呢,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这话语说的没头没尾,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张琬还没来得及问询,坏女人却施施然离开眼前,车马远去,祭铃悠远飘散,迟钝的抬手摸了下耳垂,明明仍旧有些烫嘛。 夜幕低垂,亲王府堂内烛火摇曳,张琬察觉母亲的目光,才发觉坏女人的不怀好意! 她分明是让自己一个人接受母亲的良心盘问! 此时庭院枝叶上蝉鸣声格外清晰,张琬盘坐的有些身段僵硬,脑袋低垂,隐隐感觉母亲应该是不高兴的吧。 可张琬又不能对母亲撒谎说自己跟坏女人清清白白啊。 半晌,母亲一声微叹,让张琬听的更是愧疚,抬眸自责的出声:“母亲,不高兴么?” 母亲神情有些复杂的出声:“琬儿你真跟太阴圣女做到那般地步了么?” 张琬面热的颔首,不敢隐瞒道:“嗯。” “那你们可有服用孕丹?”母亲抬手揉额,颇为郑重的问。 “我不知道。”张琬听说过孕丹,却并不知模样用法,一时迟疑的谨慎应声。 如果坏女人真偷偷用的话,其实张琬可能真不清楚。 毕竟自己的衣食起居都是坏女人操持负责,想来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吧。 语毕,张亲王欲言又止,不好详问,缓慢的出声:“太阴圣女如此急切想要择定婚期,实在不像没有服用孕丹,倒更像已有身孕迫不得已。” 虽说祭司圣女一般不会孕育,不过太阴圣女去年经历离魂,便不怎么负责祭祀,可见并未完全掌权,更有被冷落之意,或许有时间孕育。 张琬一听,突然也有些犹豫不决,难道坏女人真吃了孕丹?! “母亲服用孕丹一定会有孩子吗?”张琬忍着羞耻心,低低的询问。 “不一定,这要看太阴圣女行亲昵之事次数?” 这问题真是有些长,张琬认真想了想,抬手比着数目,不敢去看母亲。 动作一出,母亲深吸了口气,仿佛惊诧一般陷入沉默。 张琬羞得默默收回手指,生怕母亲误会自己不知检点,低声解释:“不过最近挺长一段时间都没有。” 没想母亲却反而更加上心,追问:“琬儿,你们都是谁主动碰谁?” 语落,张琬红着脸不太好意思说这么详细,含糊道:“她,最近真没有过了。” 救命,这种事就应该让坏女人来坦白交待才对嘛! 正当张琬整个人都恨不得在母亲面前消失时。 幸好母亲没有再追问,反而像是松了口气,随即陷入思索一般,许久,才缓过神出声:“这么说起来倒是合理了。” 张琬眼露茫然的看着母亲,好奇问:“什么?” “太阴圣女可能此时已有身孕。”母亲话语说的很是平缓,却尤为认真。 可是落在张琬耳朵里却犹如一声惊雷,砰地一声,连屋外吵闹的蝉鸣声都没了! 天呐,坏女人有身孕了? “可母亲不是说没那么容易嘛?”张琬不敢置信的问。 “这就要看人的体质,而且如果没有身孕的话,太阴圣女不会如此急,但腹中孩子兴许不一定是琬儿的血脉。”张亲王蹙眉思索道。 毕竟太阴圣女在国都跟曾是王女的齐颖以及皇女们都有过交集。 而本来已经震惊一回的张琬,现在脑袋里简直就像是在放爆竹! 这一天也太刺激了吧! 许是这个结论让母亲亦措手不及,这夜才终于结束谈话。 张琬却因此而失眠,满脑袋里都是母亲提及坏女人有孕的声音! 时日变化,张琬心事重重的乘坐马车回到祭庙。 马场修习,蹄声阵阵,因着烈日未退,许多王女都不怎么练的勤快 但是近来越炘很喜欢,因而张琬亦常来跑上一两圈。 越炘握着缰绳跑了一圈,翻身下马,偏头出声:“这匹马真不愧是我从小养到大!” 张琬心思出神的唤:“你说养小孩,难吗?” “咳咳,养什么?!”越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声,满面震惊道。 “我说养小马难吗?”张琬回神尴尬的改口询问。 越炘深吸了口气看着书呆子,脑袋里顿时浮现一百种离谱设想,出声:“不对,你刚才明明说的是养小孩!” 张琬见越炘声音大的很,连忙唤:“嘘,你别嚷嚷啊。” 见此,越炘更觉得自己发现惊天大秘密,满眼都是藏不住探究,左右张望,才小声赞叹道:“哇,你玩的太大了吧!” 这话说的张琬脸颊泛红,支支吾吾的应:“意外,我也不知道啊。” 现在张琬稍微从震惊中回过神,坏女人疑似有身孕,所以要逼婚。 虽然不知坏女人腹中胎儿是谁的骨血,但是很显然坏女人是要自己来做胎儿名义上的母亲。 越炘一脸叹舌的看着白净秀气的书呆子,心想孕丹有一定的助兴作用,听说有些人寻求刺激会服用。 但是书呆子有婚约在身,这事抖露出去,那位太阴圣女怕不是能捏死她! 于是越炘面上不复先前玩笑,颇为严谨的出声:“你那个情人不会想以此逼婚吧?” 张琬一愣,没想到越炘竟然误会旁人,当即想摇头。 可是转念想到坏女人还没告诉自己,现下若提前透露给越炘,好像不太妥当。 而且若是坏女人未婚有孕的消息传出去,这对她的名声并不好。 如此思索,张琬只能沉默。 越炘见书呆子如此犹豫,无疑就是变相承认,深吸了口气,提醒道:“你的那位情人真是不知死活,难道就不怕圣女大人弄死她?” 张琬看着越炘猜的太过离谱,只得出声:“没有这么严重吧,我还只是怀疑,现下不确定呢。” “你早说嘛,据说孕丹也没那么容易有孕。”越炘莫名替书呆子捏了把汗嘀咕道。 “不过我觉得可能性很高,你知道怀孕有哪些症状吗?”张琬觉得自己与其瞎猜,不如偷查坏女人的情况比较好。 越炘一愣,目光看着一脸期待解惑的书呆子,思索的出声:“我虽然见多识广,但是孕妇情况真的不多见,你就没发现她最近有什么异常不同吗?” 张琬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对坏女人的了解真是不多,摇头询问:“我不怎么清楚,你能说的更具体吗?” 或许自己要多去观察坏女人近来的变化呢。 越炘见书呆子犯傻的很,只得凑近低声问:“你们最近还亲热吗?” 整张脸都烧起来的张琬,木讷的摇头应:“没有。” 语落,越炘一脸严肃道:“那可能是真的有胎儿,所以才避免出事!” 闻声,张琬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危险回忆。 出事,娘亲当年就是难产而亡的呢。 张琬心神恍惚的颔首道:“这样啊。” 原来坏女人是因为有胎儿,才突然不跟自己亲近么。 骄阳如火如荼,越炘还欲询问,却见书呆子神情恍惚,只得停了声。 任凭是谁,突然有孩子,大抵都会非常的不真实吧。 更何况书呆子有一个太阴圣女做未婚妻,那这种事到底是喜还是忧,真的很难说啊。 午时,张琬没有跟越炘去用饭,而是抱着书箱,便一路小跑的回到屋院。 令人意外的是,张琬在院门外看到十二皇女,她心情不佳的停在外面。 一祭徒客套道:“圣女事务繁忙,还请皇女改日再来。” 十二皇女自然是不信这种话,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道:“没关系,我可以等的。” 语落,身后有脚步声,十二皇女偏头看见那位王女,心里气的不轻,却也不敢贸然动作言语。 张琬看着对方康健面颊,竟然真发现不出伤疤,心中松了口气,庆幸没有毁容。 两人四目相对不言不语,颇有几分照镜子的感觉。 不过张琬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便收回心神,有意避着距离,自顾进入屋院,不愿招惹。 十二皇女眼睁睁的看着病秧子王女进入院门,心间更是嫉妒。 明明是同样的脸,自己还是皇女,为什么待遇竟然如此不同! 从屋院外廊走进去的张琬,并不知自己莫名遭了嫉恨。 张琬下意识往自己住处走,脚步忽地一顿,转而改道往对面行进。 这会巫史亦正好从一廊道而来,意外道:“王女有事?” “我想去看看圣女,方便吗?” “当然。” 张琬一听,心想果然坏女人是在故意冷落十二皇女啊。 上回同样的应付说辞,还是对登门来访的齐颖,张琬现在还有些印象呢。 从廊道穿过的张琬,并没有多问巫史情况。 毕竟坏女人的心思很少对人言谈,想来巫史亦不知小皇女怎么就遭冷落吧。 张琬心里想着事,鼻间后知后觉的闻到巫史周身有药汤味道,出声:“巫史病了么?” “回王女,属下无事,方才是替圣女煎药。”巫史思索的解释。 “圣女,何时病的?”张琬记得早间还跟坏女人用膳,她的面色如常,没有变化。 巫史想起太阴圣女的交待,不敢透露头疾,只得应:“只是调养而已,王女不必担心。” 可这话却反而让张琬更加上心。 调养,莫非是孕妇要喝的安胎补药! 张琬心间忐忑的踏入坏女人院门堂内,只见她正抬手揉眉,一幅柔弱模样! 坏女人那么厉害的人,竟然都露出如此疲倦神态。 怀孕,果然很辛苦很危险呢! 秦婵察觉一阵熟悉脚步声,抬眸看着意外来访的人,只见她澄澈眉眼里一幅关切模样,亮闪闪,毫不避讳。 完全不像她往日里总是躲闪的模样,倒更像初见时的赤诚新奇。 让秦婵有些恍惚,连头疾亦缓和不少,并未言语,任由着她这般近乎冒犯的注视。 自幼秦婵就已经接触形形色色的目光,尊敬的,敬畏的,痴迷的,数不胜数。 对此,秦婵从不在意,却也不会允许任何人越矩。 张琬却是个例外,现在秦婵都还记得初见时,她那熠熠生辉的圆眸像是盛满漫天星光,于幽暗圣坛向自己直视问询,小心又大胆,那么不知规矩。 可秦婵却配合她一次又一次的闹腾,现在想想,简直不可思议。 第95章 明明堂屋外艳阳高照,热意弥漫,可坏女人住处却透着一股沁人寒意。 眼见巫史退离,娴静端坐的坏女人并没有服用药汤,张琬犹豫的出声:“怎么不喝药啊?” 语落,坏女人轻眨美目,似是缓神,却没有别的动作,清润嗓音透着些许散漫不在意的应:“现在还有些烫。” “那我给你吹吹吧。”见此,张琬二话不说端起药碗动作,生怕耽误用药时辰。 毕竟坏女人对于生死远不如常人敬畏,更别提爱惜,简直可以说是漠视性命,当初张琬因此震惊好久才接受呢。 “你这是在外边犯了什么错事来讨好我么?”秦婵瞧着眼前人一反常态的殷勤模样,视线落在她泛着嫣红的面颊,似春桃娇嫩,眼露疑惑的揶揄道。 闻声,张琬将视线从浓黑汤药移至坏女人玉白面颊,许是堂外光亮的映衬,她的肌肤更是散发莹白光泽,柔美非凡,颇为正经道:“没有啊,我只是想照顾你。” 语出,秦婵神情微怔,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反应。 这句话还是秦婵第一次听到旁人对自己这么说,真是新奇。 百姓传闻里的王朝圣女,通晓祭祀术法,天资卓越。 对此,秦婵亦觉得并无过分,自己是历朝历代最早年岁主持祭祀礼法的圣女。 因而没有人会对自己说照顾二字,秦婵亦不需要。 只有弱者,才需要照顾。 自秦婵修习祭祀起就是这般认为,母亲也是如此教导,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但眼前人却这么认真的说要照顾自己,目光毫不躲闪,满是诚恳。 哪怕秦婵深知张琬的能力平平,连修习课目亦只是勉强及格,却并不怀疑她此时言语有假。 “为什么?”秦婵收敛心神,有些困惑她突发奇想的心思,询问。 “因为你、你不是生病了嘛?”张琬见坏女人神态镇定自若,美目透着审视,不怒自威,有些结巴,没敢吐露自己的猜测。 刚才一时有些冲动,现下想想,坏女人身旁有的是人侍奉护卫她的衣食起居。 自己突然如此说,好像有些自不量力,而且显得别有居心呢。 如此一想,张琬把脑袋低的更低,埋头吹着药汤。 没想,坏女人却端走掌心的药汤,美目低垂,神情不明,话语却很是轻柔道:“你倒也不至于连药汤都想照顾的替我服用。” 张琬意外的看着坏女人淡然神态,一时竟然分不清她是答应还是拒绝。 眼见坏女人神色自若的饮尽药汤,张琬端着茶盏给她漱口,想要询问胎儿,又怕她不肯说。 毕竟若非母亲和越炘,张琬怎么都不可能猜测坏女人有孕。 屋内一时有些安静,张琬视线打量着坏女人玉白面颊,倒看不出别的不适,犹豫半晌,才道:“所以你的身体还好吗?” 秦婵神色坦然的迎上关切目光,圆眸亮闪夺目,美目轻弯,眼睫细碎暗影投落眼底,涟漪阵阵,心情不错的应:“这只是调养药物,难道我脸色看起来有这么病弱?” 话语应的跟巫史解释一模一样,张琬更确定看来真是安胎养神的补药。 而且坏女人现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自己生病时虚弱难受的可怜样子,思量至此,张琬摇头应:“没有,气色还好。” 养胎,严格意义来讲好像确实不是生病呢。 没想,随即坏女人话锋一转的出声:“所以现在你知道我没病,该不会不想照顾我了吧?” 话语很轻,却如薄刃一般锋利逼来,无形之中带来凌厉剑风。 张琬呼吸一滞,目光看着等待回答的坏女人,以为她是在不安,颇为坚定出声:“你放心,母亲已经给陛下奏请卜卦定婚期一事,所以我会承担责任。” 虽然坏女人的胎儿可能不是自己的孩子。 但是坏女人如果一个人生育孩子,以后会有很多非议的吧。 所以张琬觉得自己能帮些忙的话似乎也不错呢。 闻声,秦婵瞧着对方青春朝气的面容却一副郑重许诺的模样,违和又别扭,忍俊不禁的打趣出声:“你性子里倒是有几分你母亲的古板,只是非要诏书定婚期,才想起责任,会不会有些太迟钝?” 张琬听的有些糊涂,目光打量美目间凝着薄薄一层晶莹笑意的坏女人,美的就像冬日初雪,轻盈清灵,面颊微热道:“可能是的吧,不过这话很好笑吗?” “话并不好笑,但是你真的很容易让我心情愉悦。” “哎,所以你不会是在说我长的好笑吧?” 坏女人一听,美目笑意越发浓烈,清润嗓音像是泛着颤,犹如冰川簌簌消融流淌清泉,冷冽却透着清媚,颔首道:“大抵吧。” 张琬满脸窘迫的看着坏女人清丽柔美面颊,突然有些不想搭理她。 半晌,坏女人才缓和心情,品着茶,悠悠出声:“早知如此,就该更早些择定婚期,那不知省了多少周折。” 对此,张琬陷入沉默,视线偷看坏女人纤长窈窕身段,衣带系着盈盈一握的腰身,银白薄裳整洁垂落,似晶莹剔透雾凇包裹的美丽玉像,纯洁美丽,不可侵犯。 现在坏女人身段面相,并无孕像的臃肿,想来应该时间不久吧。 “你这种调养的药吃了多久?” “没多久,新调配的药汤。” 张琬一听,果然如此呢,便又好心提醒道:“药有三分毒,也许食补会比药汤更合适呢。” 以前老嬷嬷常会给张琬炖汤补身体,而且味道还很好喝呢。 秦婵偏头直直迎上热切探究目光,只觉比烈日还要耀眼,心神微恍,薄唇轻扬,神态故作矜持的出声:“我真的没事,你不必这么紧张。” 如果早知定婚期就能让张琬恢复如此变化,真是白白同她浪费那么多时日,秦婵心间如是想着,有些懊恼。 “好吧。”张琬见坏女人如此嘴严,完全不打算透露风声,只得不再多说。 张琬寻不到提醒照顾的话题,心思分散,蓦然想起先前看见的十二皇女。 现下外面太阳那么大,她真的要一直等着坏女人么。 “刚才我回院时看见那个小皇女在外面等候,她好像很想见你一面。” “是么。” 坏女人的神情,没有半分变化,更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仿佛像是听到一个不相识的人。 张琬看着坏女人如此漠然反应,又想起那祭徒好像一直没有进来传信。 这看起来比当初齐颖的待遇还要差呢。 至少那回还有巫史传话,而现在简直跟石沉大海一样毫无音信。 “你为什么突然不想见她了?” “你不知道?” 语落,张琬有些困惑,视线迎上坏女人清冽目光,疑惑的出声:“我该知道吗?” 谁想坏女人却淡淡的反问:“上回不知是谁被小皇女逼到角落,还不知还手?” 这话说的张琬想起坏女人当初的偏袒,心间不平的出声:“我要是动手,小皇女出了事怎么办?” 闻声,秦婵眉眼显露无奈,没想到她反倒替旁人担心,直白道:“可我看你根本打不过小皇女,所以才不让其进屋院闹事。” 张琬没想到坏女人会这么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竟然无法反驳。 那位小皇女虽说是自己堂妹,但是看起来确实不像病弱之人。 上回张琬都没注意过来,掌心藏匿的琉璃瓶就被抢走,可见对方确实身手不错。 等张琬再抬眸时,却发现坏女人美目噙着淡笑,明明在取笑自己,神态之间却又那么温婉,甚至有几分少见温柔,足以使人溺毙其中,微微恍惚,回神问:“那你当初还因为她说我打坏琉璃水球而罚我?” 既然坏女人早就知道两人的能耐,那她岂不是故意的! “我几时罚过你?” “你那夜让人克扣我的晚膳菜肴,而且还说再有下回就加苦汤,难道都忘记了不成?” 张琬才不信坏女人会记性这么差,她可是连好些年前的细索事都能像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清晰数落。 当年自己初见时送给她的糖果佩囊,坏女人至今都记得清楚明白,可见记性强的可怕。 “那夜的清淡膳食早就安排妥当,可不是因为十二皇女挑唆才罚你。” “什么?” 张琬一脸惊诧的看着理直气壮的坏女人,很是怀疑话语真实性。 见此,秦婵坦然自若的迎上目光,挑眉,颇有几分威严,淡淡出声:“你那日跟着越炘偷吃不少蹄花,这事我还没找你清算呢。” 话语很轻,却一下让张琬没了先前的怨念。 自从当初及笄宴中du,从此张琬的日常膳食就由坏女人安排太阴祭徒一手操持。 美味蹄花是张琬趁着祭徒们不注意借着越炘掩护才得以解馋。 没想坏女人竟然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张琬眼露意外的问。 “我想知道的事,自然有得是法子,尤其是与你相关。”秦婵颇为自信的出声,目光落在她白净面颊,指腹难耐的mo挲。 对此,张琬倒是没有半分怀疑,毕竟坏女人的手段心思非同常人。 语落无声,坏女人亦没有再追究多言,张琬暗自松了口气,转而道:“我见那位小皇女好像很想见你,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呢。” 秦婵却闲散的移开目光,随意的应:“你有空在意旁人境况,不如想想今年兰夜怎么跟我过吧。” 这话说的突然,张琬一下愣住,才迟钝的反应过来,竟然就要到七月了。 可是坏女人有孕在身,按理应该不好去人多的地方吧。 张琬想要说出心声劝阻,可视线见坏女人正认真等待回应,又觉得实话只会让她扫兴不悦。 孕妇生气好像会有损身体,严重甚至会影响胎儿,一尸两命! “今年兰夜没有观月祭祀的仪式吗?” “有,但今年负责主持仪式的并不是我。” 见此,张琬心想看来坏女人是怕影响胎儿,所以才拒绝祭祀仪式的吧。 语落,秦婵目光看过去,眸间打量,话语仍旧还算平静的出声:“怎么,你好像听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 张琬连忙惜命的摇头应:“没有,我只是毫无头绪,有些太突然。” 闻声,秦婵神情有所缓和,纤长指腹握着茶盏,煞是好看,美目凝望着眼前如荔枝果肉般饱满的樱唇,喉间略显干涩,话语却不紧不慢的说:“所以我才特意提前告知,既然都已经说要照顾我,若是食言的话,可就真要罚你了。” 这话让张琬听的一脸无奈,自己说的照顾是这个意思嘛?! 语毕,坏女人浅饮茶水,仿佛服用琼浆玉液一般,玉颈微扬,姿态雅丽。 可是坏女人都已经如此交待,很显然没有质询和拒绝的份。 本来还觉得坏女人怀胎辛苦的张琬,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会是更辛苦的那位呢。 堂屋之外烈日当空,变化移动,十二皇女见院门一直不曾动静,才只得死心。 看来那个王女真是颇得太阴圣女喜爱。 这样下去自己在祭庙根本毫无用处,必须要想办法才是! 天色变化,时日辗转,晨光熹微处,祭庙课室里的越炘看着书呆子,疑惑道:“你不会想跟那个情人在兰夜私奔吧?” 张琬摇头应:“没有,我就是想询问兰夜怎么设计游玩才可以让人开心满意。” 越炘一脸狐疑的打量书呆子,见她不像撒谎,才松懈道:“兰夜有很多活动,花前月下,酒宴逛园,卿卿我我,还有……。” “停,她有身孕,你别乱讲。” “哦,我差点忘了,不过真有孕啊?” 张琬面热的颔首,认真应:“我观察过她最近一直在喝调养的药汤,而且整个人比以前要更注意休息。” 以前坏女人别提午睡,她夜里都很少睡到天亮,可是近来她每日都会沐药汤休息。 越炘一听,亦想起孕妇嗜睡,不过这种情况书呆子还能想着兰夜出游,她的心可真大啊! 王朝贵女是不怎么在乎贞洁名声,但是血脉尊卑却极其讲究。 “我的建议,你还是赶紧把情人藏好,不要乱跑,以免走露风声。” “可她非要兰夜出游,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啊。” 正当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各说各话,忽地越炘悄悄使眼色,小声提醒:“嘘,那位背后灵来了。” 张琬顿声,困惑的偏头,视线迎上笑意盈盈的熟悉面容,只觉心间一紧! 这位小皇女的笑,真是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她该不会偷听到越炘的胡话吧? 不过张琬记得自己以前很少会碰上十二皇女,看来今日事出反常比必有妖啊! 总感觉坏女人身旁的倾慕者都不是什么善茬,看来自己得小心呢。 第96章 “堂姐,我想请教一些课目,方便吗?”十二皇女满面真诚的询问,全是看不出半点当初的傲慢无礼,乖巧的很。 “我来看看吧。”张琬犹豫的应声,探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竹简,心间警惕。 这么一个性情乖戾反复无常的小皇女,绝对不可大意。 可如果拒绝的话,对方又哭又闹,那会更糟糕吧。 越炘于一旁看着书呆子执笔给十二皇女讲解祭法,视线落在两人颇为相像的面容,暗叹奇特。 皇室女大多生长的高挑健壮,十二皇女以前是圆脸宽身,如今却瘦成巴掌脸,可见对自己下了一番狠功夫。 现下诸侯王族强盛,皇族势微,皇女们更是没什么风头,越炘觉得这个十二皇女心思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多时,十二皇女捧着竹简,感激道:“谢谢堂姐。” “不用客气。”张琬探手合上砚台笔墨应声,心里只希望对方赶紧离开,不想招惹麻烦。 奈何十二皇女没有起身动作,反而仍旧坐在一旁,殷切询问:“堂姐,我是不是惹圣女姐姐生气了?” 张琬手下动作一顿,目光看着对方一副可怜模样,半信半疑,摇头应:“我不知道。” 坏女人的心思,反正张琬从来都是猜不准的。 “堂姐不如替我向圣女姐姐说说情吧?” “我不敢。” 语出,十二皇女神情僵硬,越炘却忍不住弯眉笑出声,满面狡黠。 本来越炘守在一旁除却看热闹,就是怕书呆子给缠住暴露情人秘密。 现下看来,越炘觉得自己真是多虑了哈哈哈! 一个心思太多,一个缺心眼,看来谁抓狂还不一定呢。 十二皇女见越炘恶劣笑意,嘴角忍不住僵硬抽抽,目光看着她,不怀好意的出声:“越王女有事?” 这位越王女的名声可比王女张琬要恶劣百倍都不止,她有什么资格笑话自己。 而且据说越王女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还喜欢去馆里寻乐,实在是纨绔放荡,令人不齿。 越炘一幅毫不避讳的模样,更不在意对方鄙夷目光,洒脱的出声:“没有,你请继续。” 这话说的十二皇女更是生气,却只能隐忍不发,偏头看着装傻的王女,卖乖的红着眼出声:“圣女姐姐对堂姐那么宠溺,想来只要堂姐愿意开口求情,一定会原谅妹妹上回不小心的过错。” 张琬一脸懵逼的看着小皇女眼眶流转的泪花,心想她对自己的误解有些大啊。 另外她是从哪里看出坏女人对自己宠溺?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厉害,真的不行。”张琬婉拒道,已经很为兰夜活动的事而头疼,如果安排不满意,坏女人可是说过会有处罚的! 现下又多一个十二皇女搅局,张琬脑袋真的不够用。 十二皇女见王女这么软硬不吃,一时只得收回眼泪停声。 午后张琬同越炘出课室,准备一道去膳食署。 越炘挤眉弄眼的小声提醒道:“看来你是要被缠上了啊。” 张琬偏头看见十二皇女,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她这是非要缠着自己帮忙不可吗? 如此接连数日,张琬从最初的无奈变成习以为常。 因为十二皇女并不会像最初那般粗鲁动手又或是阴阳怪气的言语,危险性似乎下降不少呢。 一日张琬独自迈步穿过廊道,十二皇女隔着随行太阴祭徒,远远唤:“堂姐。” 张琬只得示意太阴祭徒们让行,眼见对方走近,心间不得不佩服她的毅力,一脸真诚的出声:“小皇女,太阴圣女从来都只有命令我的份,我真的帮不了你。” 上回坏女人最后都一直没有接见十二皇女,可见是真的毫不在意。 更何况近来十二皇女一直像背后灵般跟在张琬身旁,祭庙内许多人都知道。 坏女人那么消息灵通,她绝不可能没有半点听闻,所以分明是故意视而不见。 “可是我母妃关在冷宫多年,如果不能讨好圣女姐姐,恐怕一辈子都出不来,堂姐求你!” “你、你的遭遇听起来是很可怜,不过你母妃被关在冷宫跟太阴圣女有什么关系?” 十二皇女见王女终于有所动容,便乘胜追击道:“只要太阴圣女愿意帮忙,她开一句口肯定就有法子救母妃出冷宫。” 闻声,张琬迟疑的看着十二皇女,思索出声:“这事是帝王宫闱之内的私事,太阴圣女再身份尊贵亦不能无来由的掺和其中,实在不妥。” 当初坏女人说过祭司和帝王以及诸侯王族是互相均衡的联盟关系。 而授课巫史们在讲解王朝时,亦提及祭庙和宫闱之内属于各自势力,想来必定是不允许私自干涉内政。 这样的行为无疑是让坏女人去挑衅帝王权威,后果和影响非同小可。 当初齐锌的求救而让坏女人险些因禾玉宝镜而疯癫丧命,张琬现下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心软许诺。 “抱歉。”张琬思量至此,只得眼露歉意说道,随即迈步告离。 十二皇女没想到对方如此不好骗,眼眸盯着对方身影,神情不复先前讨好,满是嫉恨,咬牙愤愤道:“你一个不祥尸胎都能和王朝圣女联姻,凭什么我和母妃就只能任人轻视践踏。” 如果可以取代她就好了,十二皇女心生歹念! 暮色时分,张琬心神不宁的回到屋院。 从自己那日说要承担照顾责任,坏女人就习惯让自己服侍她。 此时天色未暗,水榭里一片金灿光芒,分外晃眼。 两人用完膳,张琬捧着药汤吹拂热息,心思纷飞,想起十二皇女提及她可怜的母妃。 冷宫,张琬知道有这么个地方,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样。 不过坏女人应该知道的吧。 张琬抬眸,却见坏女人正以手扶额,闭目养神,蛾眉微蹙似是不太舒适的样子,心生诧异道:“怎么了?” 闻声,秦婵轻抬眉眼,神情并无异常的淡淡应:“没什么,只是有些头疼。” “怎么会头疼?”张琬捧着药碗茫然的看着坏女人,她神情平静的仿佛无关紧要的样子。 张琬这几年的印象里坏女人只有过一回不适。 那一回还是坏女人受雪蚕刑罚卧榻休养,其次就是现在了。 坏女人的心思虽然变化莫测,但张琬觉得她骨子里是个极其孤傲要强的性情。 所*以坏女人基本不会表露多少情绪,最多就是表露不高兴。 痛苦和不适,张琬好像从来没见过。 “没事,只是一些小毛病而已。”秦婵美目低垂,狭长眼睫似柳枝舒展,散漫中透着冷幽清媚,轻轻应道。 “小毛病也要多注意,你喝完药就早点休息吧。”张琬递着药汤忍不住好心提醒,话语说的认真,仿佛是个照顾调皮病患的巫医。 秦婵浅笑一声,抬起雪白玉手接过青瓷药碗,却没有言语,安静服药,姿态文雅大方,不像孱弱病人,更像仙风道骨的仙子。 张琬被笑得有些莫名其妙,明亮圆眸打量坏女人冷淡中透着柔和的侧脸,实在看不出什么异样。 夜色朦胧,张琬贪凉的留在水榭歇息,如今坏女人一般都会回卧房,两人很少共宿。 可是今夜坏女人却没有离开,张琬梳洗过后,赤足踩着木屐行进水榭内里,目光看向躺在矮榻的坏女人,一时还以为自己看花眼。 张琬蹑手蹑脚的走近,坏女人很少见的没有翻看竹简,而是早早闭目平卧,像是熟睡般的安静,让人不忍打扰。 见此,张琬正犹豫自己要不要离开水榭回房去睡觉。 没想,坏女人却忽地睁开眼睛,一双秀美而深邃的墨眸,就像浩瀚无垠的夜空,沉静内敛却又专注。 张琬每每与其对视都会有种晕眩以及虚无感,仿佛足以拉扯一切沉没其中。 “怎么这么慢?”坏女人悠闲嗓音里像是裹着蜜,清冽中透着回甜,像可口冰饮。 “你、你在等我吗?”张琬听的心间一颤,迟钝的回神,询问。 秦婵抬手示意上榻,有些散漫的颔首应:“头疼,你给我揉揉吧。” 张琬见坏女人使唤的如此自然,心里的担心反倒少了些,抬手停留在她光洁额旁,指腹小心翼翼的揉动,嗫嚅出声:“可是我不怎么会揉穴位。” 坏女人却已经放心的闭上眼眸,神情平静的过于柔和,薄唇轻勾,有些魅惑的淡笑道:“嗯,我也早有心理准备。” 闻声,张琬心情很复杂,眼见坏女人还能拿自己打趣玩笑,那些担忧才烟消云散。 半晌,坏女人不紧不慢的溢出笑道:“你用点力吧,否则该不会是在偷偷摸我吧?” 闻声,张琬面热,暗自咬牙,解释应:“我没有。” 语落,张琬稍微加了些力道,心里拿捏不住坏女人的难受,不敢过分。 以前从来没听说坏女人头疼,难怪怀孕会引起头疼么? 张琬顾自思索时,忽地想起曾看见生育妇人会在额前佩戴抹额,犹豫出声:“你要不佩戴抹额啊?” 语出,坏女人却没有任何回应,她的呼吸轻盈,好像就这么依偎自己睡着了。 见此,张琬心间更是意外。 看来坏女人平日里不说辛苦,其实还是有影响的呢。 现在是夏日,按理会怕热,不过坏女人受雪蚕刑罚的缘故,时常体温偏低。 张琬收回手,转而铺展开薄毯,将坏女人从头到脚盖的严严实实,以免她夜里着凉,否则头疼会更严重的吧。 外边的黝黑池面倒映稀碎冷白月光,随风变化,将水榭内里映衬的银光粼粼,清晰可辨。 矮榻上一人闭目平躺,安然入睡,另一人却侧身目不转晴,仿佛在看什么着迷的物件般认真。 其实张琬侧躺在一旁,主要是为看坏女人清秀疏离的眉目间微妙变化。 坏女人的情绪大多只能从眉目间观察一二,所以张琬只能这样看她是不是有头疼不适症状。 平日里坏女人表现的那么博古通今见多识广,没想到也有疏忽大意生病的时候呢。 让张琬莫名觉得坏女人有些反差的呆萌。 水榭外的浓黑夜幕,无声无息间变得越发明亮,而水榭里地面亦陆续投落斑驳陆离的光亮,晨光熹微。 张琬皱着眉头醒来时,枕旁已经不见坏女人身影,连忙撑起身,张望内里。 难道坏女人去忙了么? 空悠悠的水榭里除却满室朝阳光亮,再没有其它。 如此景象,往日里张琬经常看到,只是现在却觉得不太习惯。 张琬,其实不怎么喜欢独自一个人。 幼时,老嬷嬷说人长大都要一个人睡觉,所以往往守着张琬熟睡就会离开。 老嬷嬷夜里守的很辛苦,张琬慢慢学会装睡。 从那以后张琬就彻底学会一个人睡觉。 前世母亲病逝,亲王府衰败,张琬送走老嬷嬷等老奴回故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守着偌大的府邸。 可这一世细数时日的话,坏女人比老嬷嬷和母亲还要陪的多。 张琬收拾着莫名情绪,亦没有心思多睡,自顾起身穿戴衣物。 待从水榭内里出来,却见坏女人在外堂端坐品茶,她神情平静的看了过来,略带疑惑的唤:“这么早?” 张琬恍惚的看着坏女人,茫然的出声:“怎么了?” “今日是祭庙沐浴休息日。” “哦,我忘了。” 见此,秦婵目光里有些无奈,移开视线,淡淡出声:“那就一道用膳吧。” 头疾的药汤有安神作用,所以嗜睡犯困是常态。 只不过秦婵没想到昨夜会比少女更早入睡,那么毫无防备的放松警惕,有些别扭。 张琬颔首,上前就坐,视线望着坏女人玉白面颊,关切出声:“头还疼么?” 如果坏女人头疼很严重的话,按理该去看巫医才最安全。 “嗯,好多了。”秦婵神态不自然的抿唇应声。 “那就好,不过我觉得佩戴抹额会更妥当。”张琬小心的出声建议。 那些妇人都会佩戴抹额,可见多少是有作用的。 语出,秦婵收敛思绪,面露疑惑道:“抹额?” 张琬颔首,欲言又止的看着坏女人幽深美目,其间浮现茫然,心想她难道不知妇人们佩戴抹额的防护作用么? “我听老嬷嬷说身子不适佩戴抹额会好很多。”张琬不敢把养胎说的太透,只能委婉劝导的解释。 “那都是妇人养护生育受损的法子,你就别给我胡乱出主意了。”秦婵拒绝的坦坦荡荡,话语自信傲然,清冷面颊却带着隐晦的调笑意味,满是深意看着她。 语调柔媚,宛若新绿柳枝拂过清静水面,灵动水声伴随涟漪阵阵,无形蛊惑,最为致命。 可此时的张琬正陷入深深沉默,无暇细想,心间很是困惑,坏女人莫非是觉得孕育胎儿很容易,又或是觉得她自己不需要像寻常孕妇小心养护?! 如果是后者,坏女人真是个狠人! 第97章 “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没有别的意思。”张琬认真的解释道,并不太确定坏女人的真实心思。 毕竟坏女人仍旧没有表露半点怀有身孕的消息,可能并不想自己多管闲事吧。 原本张琬是不敢多问,但是现在见坏女人如此大意,更担心坏女人和她的孩子安危。 当年娘亲难产去世,让小小的张琬听到生育就会害怕的厉害,说是提心吊胆都不为过。 “我知道,只是一些不适而已,你倒也不必如此担心。”秦婵神情亦正经不少,玉白面颊稍微敛去清浅笑意,正色又道,“不过我喜欢琬儿的担心在意。” 语落,张琬听的脸颊迅速发烫,视线看向说着直白言语的坏女人,目光迎上她清冽美目,有些怪不好意思的说:“可我做的都很寻常,想来别的人会做的更好。” 秦婵神色未变,抬手触碰眼前人白净面容,指腹停留在她乖巧的眼角,力道轻柔,话语却有些淡漠,甚至毫不在意的说:“或许吧,但是琬儿跟旁人有不一样的地方。” “我哪里不一样?” “琬儿比她们要傻的多,恐怕当不成好巫医。” 语出,原本以为坏女人会温情夸奖的张琬,整个人险些破碎风化。 随即张琬偏头避开坏女人的玉手,脸颊气鼓鼓的出声:“用膳吧。” 早知坏女人这么没心没肺,自己才不担心她呢。 见此,秦婵美目溢出淡笑,似拂过山谷的暖风,清幽静美,心情愉悦的应:“可我看着琬儿都不需要用膳了。” 这话说的过于古怪,没头没尾,张琬想要询问,又怕被坏女人捉弄取笑,所以没有应声。 秦婵却极有兴致自顾自的道:“琬儿刚才是在攀比妒忌么?” “我才没有!”张琬连忙摇头,红着脸否认。 “那琬儿方才怎么要问哪里不一样?”秦婵目光深深的打量,玉白面颊不复清冷,许是因着璀璨霞光映衬,而显得像是镀上金光的玉菩萨,清贵矜傲。 张琬看的一愣,圆眸瞧着坏女人过分美丽面容,心跳微快,迟缓应:“我先前真只是好奇而已。” 不过应该还不至于到妒忌那么可怕的地步吧。 虽然张琬确实有些探究心思,坏女人是否会让别的人共榻同眠服侍照顾,以及跟别的人这般亲昵肆意的捉弄,甚至会跟别的人如此温顺柔媚调笑么。 蓦然,张琬又想起那位十二皇女,她对坏女人这般痴缠,可是如今却被弃之如敝屐,闭门不见。 张琬实在困惑坏女人心思变化的原因,再怎么喜怒无常,总有些缘由吧。 语落,秦婵瞧着眼前人一双澄澈明眸,心间却渐渐有些冷意,纤长指腹亦离开她白净脸颊,话语说的缓慢,好似毫不在意的道:“那如果我跟旁人做亲昵之事呢?” 这问的不复先前玩笑调侃,甚至有些过于严肃。 秦婵本以为她近来的热切变化是对自己回应喜爱之情,可现下忽然又不确定了。 此时仍旧沐浴灼人光亮的秦婵,只觉周身翻涌无尽冰雾,寒冷到有些窒息。 仿佛只要对方的一句话,其中翻腾的冰雾随时都可以猝不及防的凝结锋利冰锥,轻而易举就可以将自己刺的遍体鳞伤,连头疼都有些愈演愈烈。 张琬见坏女人突然这幅凝重严肃模样,一时才从她摄人心魂的美貌收回心神,满是认真的应:“你不可以。” “我为什么不可以?” “因为……” 养胎,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却被张琬赶紧咽了下去。 张琬看着坏女人越发冷淡模样,更不好透露自己知情,以免会被她杀人灭口! 秦婵目光看着对方一副欲言又止却又畏惧的模样,鼻间恢复如常呼吸,连原本紧握的掌心亦舒展,只不过其间残留纤长指腹的印迹尤为明显。 方才秦婵险些以为她真就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神情缓和的出声:“怎么不说了?” “我、我觉得你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纵欲过度,很不好的。”张琬看着坏女人清冷面颊,尽可能委婉的应声,掌心端着羹汤递近,一幅关切模样。 见此,秦婵神情微变,墨眸透着惊诧,薄唇抿紧,不曾言语,浑身都透着冷淡疏离的气场,玉白面颊却透着淡粉,几乎不可察觉。 张琬端着羹汤的动作僵在原处,担心惹坏女人不高兴动了胎气,只能示软道:“我看你现在气色不太好,应该多补补,别生气嘛。” 秦婵眸间翻涌惊涛变化,而后避开眼前人的讨好目光,美目低垂,抬手接过羹汤,冷冷出声:“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吧。” 原来她说的照顾自己,真就是一板一眼的照顾,毫无杂念旖旎,反倒衬的秦婵过于饥渴,不知节制。 张琬一愣,满眼无辜的看着坏女人,只得乖巧点头,闭嘴不再出声。 唉,坏女人真的好难劝啊。 两人这般沉默的用完早膳,因着无课,张琬决定回水榭内里待着,以免招惹坏女人的不高兴。 可张琬还没起身,坏女人忽地开口道:“兰夜的安排定好了吗?” 张琬迟疑的张嘴,无声做着口型道:[我还不能说话。] 秦婵沉默的半响,才深呼气的平复心境,出声:“行,你可以说话了。” “其实我现在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安排,你可以给些建议么?”张琬一脸真诚的望向坏女人询问。 “我如果给你建议,那为什么不直接去安排呢?”秦婵淡淡反问,光洁面容犹如凝结冰霜一般冷峻,散发银白寒光,宛若沉影壁玉。 哪怕迟钝如张琬,此时亦察觉些许端倪,不敢再轻易言语。 说起来,张琬亦觉得坏女人是在故意给自己没事找事。 不过这话很显然不可以直说,张琬只得选择避开危险话题,出声:“可我真的没有邀请安排出游的经验,而且也不知你的具体喜好。” 虽然越炘有说过许多情人私会的活动,但是很显然并不适合身怀六甲的坏女人。 更何况坏女人并不是一个喜欢玩闹嬉戏的人,上回午日节出游就可以看出来端倪。 坏女人不怎么喜欢热闹,也不怎么在意热闹,最后都没多看一眼龙舟关键赛点,仿佛喧哗闹市与她格格不入,无法吸引半分注意。 若是非要找出坏女人的喜欢,张琬觉得恐怕只有戏弄自己的时候。 坏女人有些像寒冰,又有些像烈火,又或者说像被冰封的火焰。 寒冰使得旁人无法轻易窥测靠近,烈火使得靠近之人亦会被灼烧,变化无常,就是坏女人。 寂静处,水榭内里再一次陷入无声的沉默。 坏女人忽地轻叹,美目间显露失望,像是盛满细碎皎洁银斑的夜河,脆弱却美丽,淡漠道:看来你说的照顾,不过是一场敷衍罢了。” 这话说的很轻,却尤其扎心。 张琬哪里还敢再多说,只能自己去想别的办法。 两人这般不冷不热过了数日,渐入七月,祭庙内的气氛随着热浪变的躁动热闹,王女们私下议论的都是兰夜出游的事。 越炘更是早早就已经念叨不停,而可怜的张琬却只觉得头疼。 坏女人见多识广,想要让她惊喜开心,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课间,越炘于外边匆匆走进落座,视线看着书呆子愁眉苦脸模样,出声:“我看你干脆送礼吧。” 让书呆子安排兰夜活动,越炘听起来都觉得不靠谱,她的那位情人真是心大啊。 “送礼,她也不缺东西啊?”张琬想不出坏女人有什么特别喜好的物件。 如果看书算一件的话,但是张琬手里也没有珍藏古籍,再说坏女人藏书那么丰富,估计会看不上眼吧。 “寻常的东西当然不妥当,但兰夜是情人相会的日子,你只要哄她高兴,别的不会太计较。”越炘一副经验十足的模样,教授道。 张琬挠头抓耳的想了许久,最终苦闷的摇头。 越炘狐疑的打量道:“你的那位情人不会眼光有这么挑剔吗?” “老实讲,我觉得她没有别的喜好,除了捉弄我。”张琬一副窘迫模样的出声。 坏女人大部分时候都遵守圣女考核要求,基本不怎么表露喜好,只有跟自己相关,才会说的直白露骨。 总不能把自己当成礼物送给坏女人吧? 不行,那样太羞耻了! 越炘听的瞠目结舌,视线怜悯的看向书呆子,没好说她这是找情人,还是找祖宗啊。 难怪都说柿子专挑软的捏,书呆子怎么就老碰上太阴圣女那般类似的强势女人呢。 正当两人都没了声时,隔壁有几个王女们聚集,商讨道:“据说有人在国都看见传说中的情蛊。” “这要是真的情蛊,那岂不是追求谁都易如反掌?”一王女兴致勃勃的问询。 议论声不停,张琬听了一会,偏头看向越炘,意外道:“真稀奇,我怎么都没听你提及这种流言?” 想当初,越炘有一段时间可是非常热衷找寻关于情蛊的记载。 越炘对此,轻耸肩,无所谓的应:“这种传闻每年兰夜前都会有,姐姐我已经过了相信这种东西的岁数。” 闻声。张琬忍俊不禁的弯眉笑,越炘的正经比不正经更让人觉得戏谑。 说来,越炘去年秋日就曾提婚期商定,今年都已经过半,应该不远了吧。 “你还有心思笑我,真是想的开,难道就不怕麻烦?”越炘一脸纨绔模样的吓唬道。 “我怕什么麻烦?”张琬眼露不解的应声。 越炘目光玩味的看着那些王女,揶揄出声:“你母亲奏请陛下求卜卦定婚期诏书,太阴圣女的仰慕者能不着急么,兴许都在寄望情蛊有效,好及时破坏婚约夺妻呢。” 张琬被越炘调侃的脸颊泛红,神情亦有些不自然,嘀咕道:“我觉得情蛊没这么灵吧?” 语落,越炘灵光一闪道:“哎,你别说,我突然想起或许可以安排求姻缘的活动!” 张琬茫然的看着越炘,疑惑道:“什么求姻缘?” “国都有一颗据说千年姻缘古树,从很久以前就被当成祈求姻缘的福地,如今生长的非常高大,很灵!” “这么说起来,你是去过吗?” 越炘神情一顿,却又飞快掩饰,嬉笑道:“那当然,我可是带许多美人去求过姻缘。” 语落,张琬突然很是怀疑姻缘树的灵验。 越炘见书呆子一脸犹豫的样子,撺掇的出声:“那附近还有求胎儿平安的神灵祭庙,再不济,你就当求母女平安,很划得来。” 这话倒是让张琬有些心动,坏女人的头疾一直没有痊愈,抹额也不见她佩戴。 大抵坏女人是觉得有损形象吧。 “好。”张琬欣然应下,还不忘多问详情,以免到时迷路,或是犯忌讳,到时坏女人还不知怎么埋汰自己呢。 于是就在张琬紧张忐忑的准备当中,终于来到兰夜日。 祭庙内王女们大多早早寻理由请假,傍晚时分,各处廊道颇为冷清。 夜幕低垂,张琬看着坏女人从对面屋内出来,视线迎上她饶有兴致的眸间,有些紧张,小声道:“兴许安排的不够好,你可千万别生气呀。” 坏女人长身玉立,莲花移步,从容行至面前,美目凝聚认真,语调却颇为悠闲的应:“琬儿只要用心,我自然不会不高兴。” 这话说的宽和,若非张琬记得她前些时日的不依不饶,大抵真就被她温柔假象蒙蔽了。 不多时,两人出屋院上马车,从祭庙殿门行驶而出。 坏女人玉身端坐一旁,姿态文雅大方,眸间却有些好奇,询问:“你现下还不透露去哪,难不成要带我出国都?” 张琬想起越炘提醒制造惊喜的话,迟疑的应:“没有,只是待会我们可能要下马车徒步去目的地。” “这听起来有点幽会的意思。”坏女人不紧不慢的调侃,却并未追问,颇为耐心。 张琬被坏女人说的有些面热,真的好像有几分情人幽会的错觉。 唉,自己是不是被越炘给误导了呀。 待马车一路穿过国都街道,行至停在一处地点。 当即张琬便要出马车,没想坏女人却抬手按住肩,清润嗓音淡淡出声:“别急,我们先戴上这个。” 张琬还没来得及反应,目光见坏女人已经佩戴玉白面具,有些眼熟。 当年自己兰夜出逃游玩,坏女人似乎就是佩戴如此面具来抓自己。 不过张琬紧接着想起被坏女人用戒尺处罚的事,真是人生阴影! 忽地,坏女人又拿出一张面具替张琬系带,她的动作很轻,却近乎搂抱的亲昵姿态。 见此,张琬面热心慌,鼻间轻嗅冷香,才镇定几分心神,认出是那年兰夜出行买的粉白玉兔面具。 没想到坏女人不仅记性好,还出人意外的喜欢收藏物件。 张琬抬眸看着眼前佩戴半截面具的坏女人,并不好直直窥视她的眼睛,视线从她莹白肌肤流转落在那轻扬的嫣红薄唇,唇角幅度微妙变化,像是自持稳重的克制,却又像期待的雀跃,少见的稚气模样。 难道坏女人是在因为自己给她准备兰夜出游而暗自高兴么? 第98章 正当张琬心生猜测时,坏女人的神情却已经恢复如常,全然看不出半点心神,仿佛刚才只是一瞬的错觉。 待拉开距离,冷香散去,张琬收敛心神,掀开马车帘布,转而探手伸向坏女人,提醒的出声:“你小心些吧。” 秦婵微愣,而后抬起玉手握住伸来的绵软掌心,很轻的笑道:“这么紧张做什么?” 张琬沉默,心里无奈,谁让你是一个要强的孕妇呢。 两人下马车,坏女人随行的祭卫们离的并不近,她们打扮成游人,四散护卫。 张琬一手牵着坏女人躲避行人,一手提着灯领路,燥热夜风中夹杂兰夜燃放的祈愿灯油味道,心间不禁感慨时日变化。 这处视野开阔,可以看到很多升空的祈愿灯,漆黑的夜空之中,灯具犹如繁星点点,交替闪烁。 忽地坏女人于一旁惬意的出声:“我记得琬儿那时很喜欢祈愿灯,今夜不放么?” 张琬听到往事,心间有些羞耻,摇头,故作镇定的应:“今日有别的安排。” 越炘说兰夜节的姻缘树特别灵验,所以很多人都会争先祈祷,可不得珍惜时间嘛。 “好吧,看来你还挺严格呢。”秦婵话语平缓中带着浅笑,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嗯,这片附近是国都老旧的城区,不过景色都很不错。”张琬没有在意坏女人话里的揶揄,认真的履行职责,言语讲解,避免乏闷。 秦婵听着温软认真言语,很是配合道:“国都数百年来不断的扩修,随着市坊分工,这处反而保留许多古迹布局,听闻附近有一处姻缘树。” 语落,张琬脚步一顿,圆眸微睁,不可置信的看着坏女人,询问:“你、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秦婵坦然面对质询应声,那怕面具遮掩,亦让她在暗夜处不失光泽,宛若天上明月,清冷静谧。 张琬视线打量着坏女人坦然神色,心里有些泄气道:“这样岂不是没了期待的兴致嘛。” 秦婵美目犹如一汪山中泉眼,难得显露温和,指腹捉弄般划过张琬掌心,出声:“不会,我喜欢琬儿的用心,至于去哪,并不重要。” “可你前些时候明明还要我精心设计出游,而且还说会有处罚呢。”张琬眼露狐疑的看向坏女人,细声念叨。 语落,秦婵那狭长的眼睫微颤,似投落深潭的细碎月光,银白光芒随着风浪浮动,浅笑道:“那还不是看你总想要半途而废,我若不严厉督促,你哪里还会上心琢磨陪我兰夜出游的事。” 对此,张琬竟然无言以对,视线望着她那清丽幽美的墨眸,少见的有些天真稚气,清晰可辨,并非错觉。 坏女人平日里大多很是严肃正经,哪怕调笑捉弄自己,她都是占据主导地位,强势而复杂。 可现下坏女人却因为自己带她兰夜出游而露出如此单纯的笑。 让张琬恍惚的感觉心间翻涌热泉,烧的脸颊发烫,原来坏女人是真的想跟自己一块兰夜出游呢。 “琬儿怎么还不带路,莫非忘记了么?”说话间,秦婵牵着掌心的手,先行动作。 “你对这片地方很熟吗?”张琬收敛心神,目光投落领路的坏女人,有些意外道。 根据越炘的话语,姻缘树所处国都的老城区,其实离祭庙有些距离。 因而若是乘坐马车走主街,肯定会赶不上兰夜时辰。 所以张琬才带着坏女人徒步走街串巷,甚至因担心她无趣,尽可能挑些视野风光不错的路线。 可现下张琬却发现坏女人比自己还要熟门熟路,真是令人心情复杂哎。 夜色之中,朦胧灯火如氤氲光雾一般照落坏女人周身,让她本就清冷绝尘的面容,更是显出光风霁月,不可言喻。 “莫说国都之内的地界,整个王朝疆域封地,我都熟识在心,所以琬儿乖乖跟着我,必定不会有错的。”坏女人话语颇为自信,美目间浮现清浅笑意,像是冰山纷飞的雪粒,纯洁干净,晶莹剔透。 张琬看的晃神,甚至都没有反驳坏女人调侃自己的话语,暗想一张过于美丽皮囊,真是太具有冲击力了。 现在张琬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有坏女人那一抹如冰雪般冷艳淡笑。 两人无声处,更衬托今夜里的国都热闹,哪怕是老城区巷道里都能隐约听到许多声响。 夏风之中残留灼烧的热意,可张琬却觉自己被牵的手,温润凉快。 眼看着坏女人将要带着走出绕路的巷道,可尽头的绿枝却勾住她布满繁纹的精美衣裙。 意外,来的太突然。 坏女人淡然神情显露出懊恼以及微弱的窘迫,轻声道:“早知,真该让人先清理才是。” 见此,张琬抿唇忍笑,乖巧颔首的配合应:“嗯。” 语毕,张琬弯身替坏女人去整理被倒挂住的薄纱衣裙,才发现是种带着许多小刺的绿条,若是用力,很容易弄坏衣物。 见此,张琬只得格外细心的处理,还不忘安抚无所适从的坏女人,出声:“现在还早,我们可以慢慢整理,不急。” 说话间,并未得到对方回应,张琬没有多想,自顾拨开一根绿条,转而处理其它。 不料,坏女人忽地弯身而近,张琬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先一步清晰闻见坏女人身上熟悉的冷幽清香,从鼻间窜入肺腑,不容拒绝。 待薄唇离开时,张琬眨巴眼回神,唇间微凉,视线茫然仰头看着居高临下的坏女人。 此时朦胧灯光映衬出坏女人的清雅之美,她自矜又傲气的挺直纤长身背,玉白面颊弥漫着淡粉,温润嗓音颇为认真的出声:“这是给琬儿替我整理衣裙的谢礼。” 语落,坏女人偏过头露出修长白皙的玉颈,就像仙鹤一般清傲美丽。 张琬迟钝的抿着唇,继续替坏女人整理衣裙,并不懂她方才的谢礼。 不过坏女人近来已经很久没有主动同自己亲昵。 张琬莫名想起偷名册那天晚上,坏女人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讨厌么,其实张琬并不讨厌的,又或者说,坏女人主动示好的样子,好像出乎意料的有些可爱绵软呢。 这是跟坏女人平日里表现的冷静矜持,全然不同的情态。 当然张琬知道这些话是不可能让坏女人知道的。 正当张琬因为坏女人那个吻而有些心神恍惚,飘飘然时,指尖的刺痛,才唤回几分思绪。 秦婵比张琬更快的察觉伤处,抬手握住她的手背,蹙眉道:“早知这么笨手笨脚就不让你处理。” 张琬视线并未去看泛着殷红血珠的指腹,反而目光直直看着坏女人,她这是在心疼自己么? 想法冒出时,张琬有些怪不好意思,又觉得自己想太多。 坏女人明明是在埋汰自己笨手笨脚嘛。 很快,坏女人用绣帕替张琬包扎指腹,而后命祭卫处理巷道的绿枝,方才畅行无阻的行出老旧巷道。 这处交错的老街,并不宽敞,此时更是挤的水泄不通。 秦婵抬手紧握着张琬的手,护在周身,偏头道:“你接下来的安排呢?” “这边走。”张琬看着佩戴面具的坏女人,她长身玉立,体态窈窕,哪怕没有露脸亦跟旁人散发截然不同的气场。 姻缘树,非常容易找到,因为它实在过于高大,枝繁叶茂,宛若矗立城中的塔楼。 街道周遭很多的行人都是两两出行,嬉笑言谈,面上满是喜色。 可坏女人的反应实在有些过于冷淡,甚至还不如在巷道偷亲自己时有兴致的样子。 张琬有些面热,连忙止住乱飞的思绪,转而欲带坏女人去求平安的神灵祭庙。 没想,坏女人却拉住手停顿动作,出声:“姻缘树在这边,你走错了吧?” “没有,我打算先去这处祭庙祈福,再去姻缘树。”张琬没好说自己主要是想替坏女人和胎儿祈求平安。 至于姻缘树,以越炘的说法,张琬觉得应该不怎么灵吧。 否则越炘跟那么多小姐姐一起来祈福,怎么还是要完成婚约呢。 秦婵眼露狐疑,却还是配合张琬,顺从踏入祈福祭庙。 张琬暗自松了口气,自顾上前向祭徒交钱取签桶。 祭徒视线落在两人周身佩戴的玉令,肃然起敬,不敢怠慢。 而张琬并没有察觉端倪,正打算跟坏女人参拜,对方宛若磐石一般岿然不动。 秦婵目光看向殿宇内神灵雕像,自然认出是关于绵延子嗣之用,没有抬手去接签桶,眼露疑惑,迟疑出声:“你、确定要求这种祈福?” 对于孩子,秦婵没有任何心思,而且圣女亦不需要孕育。 可现下张琬无疑是在向自己表达此意,一时让秦婵有些不可思议以及羞意。 而张琬以为坏女人是不愿意承认怀有身孕,只能面热的颔首,郑重出声:“我们都戴着面具,没有人认出来,再说我会跟你一块承担照顾她的责任,你别怕。” 语落,坏女人探手接过签桶,面色微红的应:“那随你吧。” 随即两人一同跪拜席团,掌心摇晃签桶,张琬闭着眼虔诚的替坏女人的胎儿求平安,耳旁却听到一声清浅呢喃细语:“你很喜欢孩子么。” 声音很轻,四周又过于喧哗,张琬以为自己听错声,偏过头欲看坏女人。 忽地,张琬手中的签桶掉出一支签,方才分了心神。 张琬抬手,还没捡起签支,另一只纤长柔滑的玉手抢先一步,眼露意外的看向坏女人,心想她不是不愿意的嘛?! 再说,坏女人不摇她自己的签,干嘛盯上自己的签。 张琬忍住心间腹诽言语,便欲探头去看签支,没想坏女人却冷着脸,掌心直接折断签支,沉声道:“这个不准。” 这反应不止张琬看的错愕震惊,祭徒更是不敢靠近,毕竟谁敢阻挠太阴圣女呢。 “所以到底是什么签啊?”张琬惊愕的看着坏女人,越发好奇的问。 “没什么,它说你以后会生个笨蛋。”秦婵迎上张琬探寻目光,神情稍微缓和的应声。 张琬睁大圆眸,满是不相信,抬手偏要去拿坏女人掌心损坏的签支,她肯定是在捉弄自己吧! 可坏女人的身手,哪里是张*琬可以赢的呢。 张琬无语的看着被坏女人干脆利索扔进炉中的可怜签支,怨念道:“你刚才是故意骗我的吧?” 当初张琬是曾经置气说过类似话语,但是不至于好的不灵,坏的这么灵吧! 秦婵神情恍惚的看着炉中跃动火光,薄唇抿紧显露不悦,美目轻眨,方才平静道:“嗯。” “你真是……”张琬一听,竟然不知如何说坏女人,只得转而道,“算了,你赶紧求签吧,外面还有很多人要祈福呢。” 可坏女人却没有兴致,随手将签桶放置一旁,笨重声明显,神情淡漠,仿若毫不在意的应声:“我不喜欢孩子,这个签不求也罢。” 语毕,祭徒一句话都不敢说,生怕小庙明天会被拆成废墟! 张琬被坏女人糊里糊涂牵着离开庙宇,心想那自己刚才的钱不是白花了嘛! 真没想到坏女人会不喜欢孩子,那她怎么会服用孕丹? 张琬一时分神,想到越炘最处听到自己提及胎儿时,曾经提起孕丹有cui情的效果。 所以坏女人该不会是因为意外才怀上孩子吧! 越炘说过,如果有人不想要孩子就会喝一种药。 不过那种药很伤身体,所以一般人都会谨慎服用。 这想法冒出时,张琬的心情格外复杂,甚至还有些难过。 坏女人她怎么可以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 不行,自己必须要看紧坏女人才是。 张琬觉得既然让坏女人洁身自好有些困难,那就让她遵守婚约礼制,至少以后不许坏女人找别人胡来。 如此一想,张琬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理有据,甚至决定要跟坏女人婚后约法三章。 自己可以跟坏女人做亲昵事,但是她不可能跟别人。 最好要让坏女人立字据画押,这样她就不能出尔反尔肆意伤害自己的身体。 张琬自小就泡在药罐,更经历多次生死痛苦,因而从心里不希望有人生病喝药。 更何况坏女人她还跟自己那般亲密之人,张琬面热的看着两人的手,莫名想起一句古话。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张琬脸颊烫的更是厉害,暗自庆幸面具的遮掩,心间希望能跟坏女人像家人一样长长久久的和睦相处。 这样以后每年都可以跟坏女人邀约过节了。 张琬抿了抿唇,想起先前那个像云团一样的吻,脚步轻浮,又陷入飘飘然的感觉。 第99章 两人一时都没有言语,闹市周遭人声鼎沸,人群来往拥挤。 张琬还在思量如何劝说坏女人时,忽地唇间尝到甜香,抬眸看到坏女人面具间的清冽美目,以及她手中红艳诱人的糖葫芦。 “别这么不高兴,请你吃糖葫芦,好吃么?”坏女人不由分说的给张琬投喂一颗糖葫芦,饶有兴致的很。 “唔、酸酸甜甜,好吃。”张琬含糊不清的应声,原本想要解释话语亦被吃的给吸引抛诸脑后。 语落,张琬听到不远处有清亮甜脆稚童声唤:“娘亲看,姐姐这么大,还要人喂糖呢。” 那妇人连忙捂住女孩的嘴,讪笑地抱着离开原地。 张琬脸颊当即爬满红霞,烫的厉害,再次庆幸坏女人的面具遮挡尴尬,脸颊鼓鼓囊囊的咀嚼酸甜可口的糖葫芦,试图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可坏女人却已经美目轻弯,似天上新月,冷冽声音里亦透着笑意,宛若湖面涟漪,清雅幽远。 “还要吃么?” “不吃!” 张琬义正言辞的拒绝坏女人玉白素手里的糖葫芦诱惑,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一定是故意的! 因为上回午日节出去时,坏女人亦是这般给自己喂糖。 秦婵眸间有些意外,语气颇为遗憾道:“这就吃腻了么?” 张琬见坏女人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亦懒得追责,出声:“嗯。” “好吧,那我可就让人处置掉吧。”秦婵失去逗弄兴致般的散漫出声。 “别,这糖葫芦味道很好,你不尝尝吗?”张琬其实还是挺喜欢吃的,只是不愿意被坏女人当众投喂,供她取乐。 秦婵薄唇微抿,笑意更深,像是早春时的雨水,残留冬日的冷冽,却又那么细绵,无声息间浸润心扉。 随即秦婵将糖葫芦放到张琬掌心,心情很是不错道:“小孩才爱吃糖,我想着琬儿以前必定没有出府尝过,就当奖励吧。” 张琬面热的没去看坏女人,目光低垂避闪,任由她牵着自己另一只手穿过人群,莫名觉得安心。 待见坏女人没有偷窥取笑自己,张琬视线打量包裹在山楂外的浓稠糖浆,让其中的山楂更显色泽,低头咬住一颗,清脆悦耳,甜蜜中透着酸涩,却又奇妙的融合,真的很好吃。 很快张琬吃完剩下的糖葫芦,两人亦已经走近如塔楼一般高耸的参天大树。 姻缘树的高大,近观更是令人惊叹,扇叶般展开的枝叶间悬挂许多红色姻缘符带,其上不可观测。 许多人捧着姻缘符带在树下,张琬仰头都看不见姻缘树的上端尽头,高大树冠枝叶融入暗沉辽阔的夜幕,只余随风飘动的姻缘符带,隐约可见。 想来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人们投掷而上的了。 “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坏女人嗓音恢复平日里的冷清,有些疑惑的问。 “我想想,首先要去求姻缘符带,还有考核呢。”张琬被问的突然,心间有些慌的应答,脚步转悠在坏女人身旁,找寻越炘说的流程地方,圆眸一亮,“那边!” 见此,秦婵轻笑的移动目光跟随,打量像小蝴蝶一般忙碌的人,喃喃道:“看来你真是有认真的做准备呢。” 可张琬却听的分不清坏女人是真夸奖还是在取笑自己的慌张无措! 不多时,两人排着长队,今夜百姓称呼七夕,祭祀又是兰夜,所以求写姻缘符带的人远比想象中还要多。 张琬担心的坏女人会觉得无聊,又想越炘说私会切忌沉默冷场,便出声:“据说求福要心灵,要不我们各自猜猜前面有多少人,谁猜的准,或许待会抛符带会更灵呢。” 因为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所以张琬的心情非常忐忑。 不过坏女人似乎没有察觉,反而非常的捧场,思索应声:“这样么,我想大约在五十人以内。” 张琬松了口气,随便答:“这里排的人队伍如此长,我觉得应该在五十人以外吧。” 语落,坏女人忽地很是认真的问:“刚才我给琬儿两个奖励,若是待会猜对,琬儿要给我奖励吗?” 话都说到这么直白的份上,哪还有张琬拒绝的理由,只得颔首应:“好。” 方才坏女人奖励一串糖葫芦和一个吻,张琬抬手摸了摸钱袋,顿时信心满满! 幸好带上足够的银两,今夜坏女人想吃什么都没有问题! 两人这般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数数,待行到求姻缘符带的案前,张琬意外的念叨:“怎么会正好是五十人?” 刚才自己会不会少数一个人! “你没数错,正好五十个人呢。”秦婵平静的话语里带着缱绻笑意,指腹勾住张琬手的动作更是不安分。 “好吧。”张琬见坏女人明显看透自己的小心思,只能收拾情绪。 幸好姻缘符带的求取,看起来很简单,应该不会再闹出什么囧事吧。 张琬带着坏女人同她停在两处缠绕的红线柱前,解释道:“这个叫做一线牵,只要两个人能够互相抽中一根就行,不难的。” 至于张琬是怎么清楚,那当然都是越炘的功劳。 秦婵神情平静的打量红线,坦然应:“我知道,古老传闻里是天上月老负责姻缘的法器,亦是王朝祭庙对于有缘人的检验。” 话语说的直白而冷硬,毫无温情与期待,临近几人听见,纷纷偏头看了过来。 张琬在她们探来的目光里感受到一种名为可怜的心思,有些茫然。 其中一位女子语重心长且直白道:“姑娘,你的这位心上人看起来毫无兴致,实在冷淡,还是换个性子有趣的相处吧。” 语毕,张琬莫名感觉到阵阵寒意,心里替这位女子性命感到担忧,连忙出声:“你误会了,我其实很开心跟她出来玩的。” “唉,好吧。”那女子许是见张琬如此痴情,摇头叹道,还欲再说,却被身旁女子捂嘴拦住,带离原地。 张琬偏头看向坏女人,奈何玉白面具遮住半张脸,看不到太多的神情。 不过从坏女人并未抿紧的薄唇来看,她心情似乎挺愉快。 真稀奇,坏女人平日有这么大度宽和的吗?! “刚才琬儿说很开心跟我出来玩,真的吗?” “嗯。” 闻声,秦婵目光注视澄澈圆眸,其间坦荡干净,并无半分心虚躲闪,反而像是一面水镜清晰照映自己的渴望。 只是秦婵想起前些时日,张琬让自己节制,而方才又已经破例一回,才只得敛去眸间深意,薄唇微抿,有些羞恼。 秦婵自认为并非重欲之人,所以只能怪张琬太会故意勾人。 此时的张琬还不知道自己被无辜迁怒,眼见坏女人不言不语,美目间情绪复杂,心里满是困惑。 一下乌云密布,一下拨云见日,刚才不还好好的嘛?! 忽地,坏女人松开握住张琬的手,自顾走近向前,抬动双手在两处杂乱繁密的红线柱,随即各扯住一段,不过须臾之间的功夫,她就找到解决的办法! 不过这怎么跟张琬从越炘那儿听来的解题答案有些不一样呢! 而当张琬还在愣神时,自己的手腕已经被坏女人系上红线,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坏女人那骨节分明又修长好看的手,亦被凌乱的红线交缠白玉指间,竟然增添几分魅惑。 平日里坏女人很少有红色的物件饰品,又或者说张琬从没见过,因而看着觉得有些惊艳意外。 “这个是姻缘牌,要去书写的吧。”秦婵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淡然道。 “嗯。”张琬木讷颔首,迟钝移开目光,才恢复几分镇定心神。 两人很快就来到领取姻缘符带的案桌,负责主持的是一位老巫史,白发白眉,慈眉善目,一身祭袍非白非红,而是玄色金纹,手中捧着禅珠,隐隐可听碰撞声。 张琬很是意外,心里更觉得惊奇,这位老人家一定是自己见过最长寿的人。 前面刚领取姻缘符带的两名女子弯身道谢,回过身,其中一女子就是先前好言相劝的那位,她眼露惊讶道:“真巧,不过你们怎么这么快!” 张琬不好意思说坏女人那过于奇特的方式,只能腼腆笑了笑应:“其实我也不知道。” 这女子还要问询,她身旁的女子阻拦,抬手将她拉走,目光似乎避讳坏女人。 张琬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坏女人,难道她刚才表露出杀意,把人吓跑了? 秦婵感觉到视线,偏头垂眸坦然的迎上目光,神情平静中带着温和,指腹轻捏掌心软肉,无奈的唤:“别发呆,到我们了。” 眼见坏女人这么柔美和善模样,张琬稍微打消念头,察觉掌心有些痒,暗自抓紧坏女人作乱的手,迈步上前,将姻缘牌放置案桌,恭敬迎上老巫史目光,有些疑惑。 老巫史很是自然的接过姻缘牌,目光却仍旧打量张琬,而后才看向坏女人,明明两人都戴着面具,可是她仍旧看的认真。 以至于张琬都怀疑老巫史能够透过面具看到自己和坏女人的真面目! 半晌,老巫史自顾自执笔沾朱砂,勾划姻缘牌符纹,动作流畅利索,张琬看的眼花缭乱。 老巫史视线瞥过眼前两人缠绕一线牵的手,其中一人系在腕间,另一人却几乎缠绕至指尖,微蹙眉的出声:“老妇上回看见如此系线方式,已经是在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张琬一听,心里松了口气,刚才差点以为老巫史要说坏女人上回跟别人一块来求姻缘符带。 那可真是非常不悦耳的消息呢。 现在一听年份,张琬确定那位肯定不是坏女人。 “小姑娘,真的选定了人么?”老巫史指腹将姻缘牌和姻缘符的铜环相扣发出清晰铮铮声,话锋一转,很是尖锐的询问。 张琬完全没想到会被突然询问,骤然感觉到先前的寒意去而复返,连忙颔首,不敢迟疑! 这种时候犹豫,今夜恐怕自己会小命不保! “那你得小心身旁这位姑娘。” “嗯,我会的。” 张琬一时应的太过于爽快,直至掌心微疼,才发觉暴露真实心思! 随即,张琬偏头,便看见坏女人玉白面颊满是清冷疏离,薄唇不悦的抿紧,美目间有些冷,正目光如炬的看向老巫史,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见此,张琬连忙改口的出声:“我们快写生辰八字吧!” 如果坏女人真被惹得不高兴,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呢! 幸好坏女人不情不愿的移开目光,转而执笔书写,姿态端庄,用笔锋利严谨。 不多时,两人停笔,张琬捧住写着两人生辰八字的姻缘符带,有些好奇的打量字迹,心间惭愧。 别的不说,坏女人的字真是美观端正,宛若竹刀雕刻一般,有序整洁,仿佛不是写在丝帛上,而是雕琢在寒玉石壁,莫名有些符合坏女人的性情。 张琬顿时没眼看自己的字,果断移开目光,小心捧住姻缘符带,以免墨迹未干,弄花字。 没想,坏女人却忽地严肃出声:“你让她小心我是什么意思?” 闻声,张琬深吸了口气,没想到坏女人这么执着,心间开始为老巫史担忧! 可老巫史的神情不变,指腹盘着禅珠,泰然处之,不急不躁的应:“这是一线牵的卜卦测试,结果如此,只是如实告知罢了。” 语落,秦婵神情更冷,目光幽幽,低低出声:“荒谬,我怎不知有如此测试?” “姑娘不信,可听详言。”老巫史并未被激恼,掌心转动禅珠,“一线牵是为测试两人心性是否相和,可姑娘却是独自抽取,说明心性强势不容质疑,其次是系线方式,姑娘选择控制两端全力束缚的死结,毫不给对方以及自己留活路,可见掌控之强,伤人伤己,非明智之举。” 语落,这处气氛骤然冷寂,甚至有些危险的意味。 而此时的张琬正低头忙着打量两人红线,视线从缠绕纷杂的红线试图找寻线头,才发觉老巫史说的一点都不差! 寻常人系线都是一人一头,可坏女人竟然直接控制两端捆住自己和她,张琬根本找不到解法! 第100章 热风拂动,夜灯摇曳,人群如潮奔涌,喧哗不断,可此时一方却显得格外冷幽寂静,周遭亦有不少观望而来。 老巫史视线迎上佩戴玉白面具的年轻女子,她身段高挑,仪态大方,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可惜此时眸间阴沉,暗流涌动,更觉眼熟。 正当老巫史以为对方要动怒之时,没想她身旁的姑娘,却天真乐观的出声:“老人家放心,我们可以回去用剪子剪开红线,不会解不开。” “姑娘,真是想得开。”老巫史眼露意外的打量那清澈坦诚明眸,暗想当年那一对最后可是非常不愉快啊。 不过细看性情似乎又有些不同,眼前姑娘明显要更温和,老巫史只得不再言语。 见此,张琬暗自松了口气,幸好老巫史没有再说下去,否则坏女人真的会很生气。 所以张琬没有多聊,掌心牵着坏女人一道告离。 不过先前还饶有兴致的坏女人,此时却像是笼罩阴暗一般陷入沉默。 张琬心间不妙,便试图缓和气氛,掌心递着姻缘符带,出声:“你知道这个要怎么求福吗?” 秦婵神情平静的看不出更多心思,淡淡出声:“只要将其环扣抛上,精准挂在枝头,即算成功。” 语落,张琬没想到坏女人这么懂流程,她该不会真跟别人抛过姻缘符带吧? 这么一想,张琬忽然间没有那么有兴致了。 两人这般安静的行至姻缘树下,好些人都在抛姻缘符带,她们面颊大多欢喜期待,满是跃跃欲试。 可是张琬却不太想自己去抛,尤其是一想到坏女人曾经跟别人一道如此。 心情,莫名其妙的有些复杂。 “你来抛吧。”张琬偏头把姻缘符带递给坏女人。 反正先前坏女人很快就完成一线牵,这对她而言,应该是小菜一碟吧。 可是张琬没想到坏女人竟然没有任何动作! “为什么?”秦婵目光打量的问。 张琬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只能解释道:“你比我厉害,兴许一下就抛上去了呢。” 语落,秦婵仍旧不接,清冽美目注视眼前人,半晌,出声:“不行,你来。” 这话语里毫不客气,简直就是命令般的安排。 张琬觉得坏女人有些不对劲,她先前不还挺有兴致的嘛?! “我要是抛不上去,怎么办?” “那就一直抛,我们今夜有的是时间。” 坏女人美目低垂,话语说的温和轻柔,可是张琬听起来却觉得更像是惩罚。 真一整夜都用来抛姻缘符带,自己就算不累死也得胳膊疼死吧。 语落无声,周遭熙熙攘攘,张琬看向坏女人不为所动的坚定目光,只得妥协应:“那要是失败不吉利,你可别生气。” 语毕,张琬抬手向上抛着姻缘符带,心情复杂。 这可是自己第一次祈求姻缘啊。 没想,姻缘符带连枝头都没有碰到,径直坠落,张琬才明白难度好像不一般! “再来。”坏女人话语说的从容,掌心接住姻缘符带,主动递进。 张琬看着坏女人这么快的反应,心里更是确定她在玩自己! 而很快张琬就发现自己的失败并非个例,其他人也很少一次成功,大多都要弯身捡寻好些回。 夜幕深处,姻缘树下人来人往,灯火通明,潮流般身影,模糊变化。 好些人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对人,那白衣女子长身玉立,清丽沉稳,而她手旁的一抹绯红身影,却显得俏皮活泼,此时正在不断尝试抛姻缘符带,热切殷勤。 “这小姑娘,真是少见的执着虔诚啊。” “可不是么,反倒她身旁的那位显得毫不在意,完全没有帮衬的意思。” “我看不尽然吧,那女子一直都陪着姑娘,没有说过半句责怪言语,可见真心相待。” 而对于这些议论声,老巫史亦有所耳闻,探目观望,视线略过那一对如影随形般身影,而后停留在身段颀长的白衣女子,有些不解意图。 此时的张琬完全没有心力旁听,因为正忙着捡姻缘符带,脑袋有些晕的厉害! 张琬心累的偏头看向宁愿被自己拉住满地捡姻缘符带的坏女人,她的神态自然,一尘不染,仿佛事不关己,完全搞不懂她的心思,鼻间呼气,沮丧嘟囔道:“我可能一直抛不上去了。” 秦婵从袖中取出绣帕替张琬擦拭面颊细汗,颇为细心,不紧不慢的:“没关系,慢慢来吧。” 一听,张琬陷入沉默。 坏女人话语说的很温柔,可这回复并不是张琬想要的答案啊! 难道坏女人是在装傻充愣? 张琬目光狐疑的看向坏女人,咬牙,羞耻且直白的出声:“可是我好累,你帮帮我吧?” 虽然坏女人心思难猜,不过她多是吃软不吃硬,很少会这样见死不救。 正当张琬心里存着一丝丝的寄望,没想却被毫不犹豫的击碎。 “不行,我就要琬儿亲手抛上去,那样才灵验。” “我不明白这跟灵不灵有什么关系?” 再说,先前自己给坏女人去求母女平安,坏女人一口不灵,直接就烧毁签支。 现在坏女人竟然又相信姻缘祈福,她好善变啊! 秦婵心平气和的拉着张琬,稍微避开些后面来抛姻缘符带祈福的人,神情认真出声:“我要让那老巫史知道这桩姻缘是明智之举,绝对不会如她所言是你我的死路,往后应是光明灿烂才对。” 只要秦婵想,世上没有秦婵得不到的事物,绝不可能任由旁人来判定结果。 语落,张琬错愕中带着被重视的恍惚,心间情绪变化多端,圆眸直直看向给自己揉手臂的坏女人,她美目低垂给自己检查手臂,难得温顺柔情。 真没想到坏女人竟然会这么在意老巫史的话。 “你以前有跟别的人抛过姻缘符带祈福吗?”张琬迟疑的问出心中的猜测。 “琬儿怎会如此问?”秦婵眼露不解道,指腹替她揉捏酸疼胳膊穴位,以免拉伤筋骨。 张琬欲言又止的没有应声,视线落在掌心红艳好看的姻缘符带,其中有绣制祭词,还有自己和坏女人刚写的生辰八字和姓名,有些不好意思说:“因为我还从来没有跟人抛过姻缘符袋,所以想问问而已。” 对此,坏女人似乎没有怀疑,她薄唇微扬,带着淡笑,原本揉着胳膊的手,移到张琬侧脸,温凉掌心贴着发热肌肤,颇为舒适解热。 张琬下意识贴近坏女人掌心,又后知后觉有些过分亲昵,便羞得移开脑袋,出声:“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琬儿的每一个第一次都是我教的,真是很不错。”坏女人清浅话语里是毫不掩饰的自信和愉悦。 “你、你果然跟别人一块求过姻缘吧!”张琬见坏女人不直面回答问题,心间有些羞赧,便欲推开距离。 坏女人果然是一个花心大萝卜,自己刚才竟然真的险些信了她的花言巧语! 可是两人的红线却束缚住张琬的动作,坏女人不紧不慢的靠近,指腹缠绕,密不可分,轻笑道:“傻,没有别人,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明明仍旧带着笑意却正色不少,张琬感受着坏女人热切的注视目光,面颊有些烫,却难得没有躲避视线。 张琬抬眸迎上那双沉静内敛的美目,其间没有浓雾冷冽,只有波光粼粼的湖面,无风无雨,清光浮动。 任由着周围人影变化模糊,可坏女人却透着岿然不动的稳重,仿佛沉影壁月,无论光阴荏苒,她都这般专注,全然不在意旁的一切,竟有些深情款款。 而此时在坏女人的墨眸,张琬清晰看到自己的倒映,羞红的脸,因着先前跑动,额前鬓角发丝微乱,有些不修边幅的狼狈样子。 相比之下,坏女人则显得太过端庄文雅,这么一想,张琬面热的更加厉害了。 “别看。”张琬偏头避开目光,眼见又有人抛上姻缘符带,欢喜雀跃,方才想起正事,“还得抛呢。” 说罢,张琬牵着坏女人迈步走至人不多的地方,以免妨碍旁人祈福。 姻缘树很大,扇叶铺展开阔,说是遮阴庭院都不为,枝节间有许多小针叶,很容易挂住丝帛布匹,有些像先前巷道勾住坏女人衣物的枝条,不过粗壮锋利许多,足有张琬小手指大小。 张琬仰长着脖颈,找寻合适的位置,掌心拖着姻缘符带,用力向上抛动,心间有些忐忑。 失败,真是太过打击人的信心,张琬有些踌躇不决。 忽地,坏女人另一只手轻托住张琬的手背,完整的包裹,像是指引又像是推力。 这跟踏青时放风筝很像,不过坏女人的手缠的更紧,身段亦是如此,张琬清晰感受到身后的绵软贴近,面热欲避讳。 然而,坏女人却已经带着张琬的手劲动作,话语清浅道:“别怕。” 语落,风吹叶动,姻缘符带悬挂其间时,红丝迎风浮动,如浪一般翻涌,张琬不可置信的亮着眼,惊喜道:“啊,你看到嘛!” 坏女人于一旁嗓音平静的应:“嗯,我看到了。” 闻声,张琬还有些不满意坏女人的冷淡,偏头一看,却见她那被墨发随风飘逸灵动,玉白面颊显露无比的虔诚,分明满是在意。 张琬一愣,想起坏女人先前说的那些近乎倾慕的话语,随即同她一道观望飘动姻缘符带,默默祈祷。 如果坏女人真的能够一心一意的话,那就拜托灵验吧。 不多时,张琬想抬手,才发觉从先前起坏女人就一直没有松开,十指相扣,分外亲密。 张琬都觉得自己掌心有些汗津津,怪不好意思道:“对了,这个一线牵怎么解开啊?” “你不是说回去用剪子弄断么?”秦婵轻移目光,淡笑道。 额、坏女人她不会当真了吧! 张琬只得解释应:“我那只是替你向老巫史解释,而且这红线编织挺漂亮,用剪子剪断多可惜啊。” 再来,张琬从心里觉得祈求姻缘的物件,实在不应该这么随便毁坏。 再说,坏女人既然喜欢收藏物件,怎么又这么不爱惜呢。 见此,秦婵抬起另一只空闲的手,整理张琬脸颊碎发,自顾出声:“我给你系的不是所谓的死结,而是双生结,只要不挣扎,很容易解开。” 张琬有些听不懂,更不明白解扣区别,唯一的印象就是当初给坏女人受伤的手包扎一个蝴蝶结。 那时坏女人说自己系的蝴蝶结丑的特别,现在想想,张琬都很郁闷! “我不知道这些线扣的区别,只是双生结的名字还挺特别呢。” “它可不止名字特别,连作用亦是如此,寻常挣脱线扣通常是蛮力,但是对它却不行,反而会越发紧。” 张琬一听,心间有种不祥的预感,出声:“那它还起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岂不是骗人嘛?” 秦婵弯眉轻笑,无奈道:“它可没骗人,只是取决于被束缚人罢了。” 张琬迎上坏女人一副毫不惧怕的样子,思索出声:“如果我挣扎它就会捆绑的越紧,可你也被捆着,岂不是亦会被束缚勒疼吗?” 大家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坏女人怎么还能如此镇定自若呢? 没想,坏女人却颔首坦然应:“没错,不过这种痛苦,我乐意承受。” 语落,张琬沉默的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论狠,还是坏女人狠啊。 张琬只得放弃自己折腾,一脸认真的求助询问:“那这种双生结到底具体怎么解啊?” 秦婵迎上乖巧目光里的胆怯,心生逗弄,气定神闲般的应:“它有两种方式,其一是弄断一人的手,那么另一人就可以解脱。” 这话说的张琬心脏微颤,手腕亦弥漫疼痛,莫名有些感同身受,眼露提防的看着坏女人,出声:“那第二种呢?” 没想,坏女人却讳莫如深道:“第二种么,还不能告诉琬儿,否则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这卖关子般的悠闲模样,真是让张琬险些绷不住表情。 她,果然是纯心在捉弄自己嘛! 许是张琬心情在脸上表现的太明显,坏女人眸间笑意更是浓烈,清润嗓音带着柔媚,轻声道:“不过琬儿要是讨我高兴,或许就告诉了呢。” 语落,张琬已经不想相信坏女人的言语,转而绕着姻缘树行进,视线看向其间有很多姻缘符带,可见曾经有许多人求福。 这棵巨大的古树承载许多人的祈愿,兴许很多人都已死去,但是她们的祝愿却一直流传保留,真是奇妙。 “怎么不出声,琬儿不愿意么?”坏女人漫步行进身旁,偏头看了过来,话语中带着清浅笑意般询问。 “我只是在想你的不高兴和高兴都太过变化莫测,心思一点都不好猜测。”张琬回神看向坏女人沉静墨眸,难得鼓起勇气,吐露心声,“而且过去你不止一次想要杀死我吧?” 可现在两人竟然一同祈求姻缘,张琬自己都觉得不真切。 闻声,秦婵神情微怔,美目低垂的凝望,嗓音轻柔道:“说来,我也是这样觉得琬儿呢。” 张琬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坏女人问:“我哪有?” “琬儿初见时对我那么热切殷勤,可后来却对我避讳猜疑,还曾背弃约定,难道还不够变化无常?”秦婵指腹捏了下张琬掌心,颇为怨念道。 “我就那么一回失约,哪有你做事过分。”张琬真是没想到坏女人竟然一直记着那件事,很是无辜。 秦婵扬眉,清冷中略显孤傲,神情郑重道:“我可是因为你差点淹死在冰池,难道一回还不够?” 张琬眼见坏女人要算旧账,只得眼露怨念的应:“那你当初还亲手推我进水池要淹死呢。” 那回张琬真是差一点就死在坏女人手里了! 语落,坏女人没有出声,面色却并不好,有些凝重,冷若冰霜都不为过。 见此,张琬亦没有再有勇气继续说话,移开目光,看向两人投落地面的身影,虽然亲近姿态,但是仍旧有些不太相称。 无声处,只余夜风闷热的吹拂而过,却更显两人的冷寂,徒留双手红线紧紧缠绕。 张琬下意识想要松开些手,没想坏女人却并不动作,任由自己抬动手臂,仿佛一个精美失神的木偶。 不过张琬没有敢去看坏女人神情,而是低头看向手腕缠绕过的红线系扣,另一手试图摸索解开。 令人诡异的是,张琬发现红线真像是有魔力一般,越是试图拉扯,反而越发陷进皮肉,微微刺痛。 而且不止自己腕间的系扣变化,连缠绕在坏女人指间的红线亦越发紧致,可对方却毫不在意。 张琬抬眸,好奇的看向坏女人冷淡面色,犹豫询问:“你都不觉得疼吗?” 坏女人有些心不在焉,清润嗓音透着低郁闷,淡漠应:“还好吧,琬儿可以再用力些拉扯,那样红绳会陷进血肉,到时会更疼。” 这话说的张琬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顿时没敢动作,惊诧的问:“你说什么?” 救命,难道坏女人喜欢这种癖好? 语落,坏女人稍微抬眸,沉静目光里透着一闪而过的委屈,话语却说的格外认真,不急不缓出声:“既然恨我当初想淹死你,现在这不正是报复的好机会么。” 张琬完全没有想到坏女人会这么贴心替*自己考虑报复她的方式。 可是自己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要报复她啊?! 然而,张琬还没有来得及应声,坏女人却又自顾的郑重道:“现在可以给琬儿一个惩罚我的机会,往后就一笔勾销,重新开始,如何?” 这话说的张琬更是莫名其妙,坏女人哪里是让自己惩罚她啊。 现在张琬自己手腕都疼的想哭,坏女人真的好能忍!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0-110 第101章 “你、你为什么要突然这么说?”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张琬一时竟然无言以对,却还是摇头。 哪怕是最初,张琬亦只是想结束婚约逃离坏女人罢了。 不过张琬感觉说出去的话,坏女人可能会更生气吧。 秦婵目光看着张琬欲言又止的模样,颇为认真出声:“你、难道是觉得这样的报复不够满意么?” 张琬并不理解坏女人的思绪,又担心手腕红线勒的越来越紧,连忙道:“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救命,坏女人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怕疼啊! “那琬儿是什么意思?” “我其实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我报复回去?” 诚然,坏女人是很可怕,但是张琬从来没有想过要故意伤害她。 打不过,惹不起,自己可以躲着,张琬不喜欢冤冤相报。 更何况坏女人还跟自己那般亲昵,张琬做不到致对方于死地。 没想,坏女人却神情认真道:“那琬儿要说到做到,不许记仇,你我两清。” 张琬听的茫然,眼露不解的看向坏女人,问:“什么两清?” “我不再提你背弃赴约失信,你也不许再提我要淹死你的事。”说话间,秦婵反握住张琬的手腕,指腹轻巧拨弄红线,便松了束缚,没有先前那般刺痛紧迫。 张琬还在因坏女人的话而思考,并没有注意她的动作,只是察觉手腕细线明显松动,眼露意外道:“这是怎么办到的?” 秦婵面不改色的解释:“两只手间的线扣,双方挣扎的厉害就会形成更厉害的绞力,而只要各自退让就会停止束缚力道,减轻痛苦伤害,这听起来是不是很像我们?” 闻声,张琬并未立即应答,心里却连连摇头,表示不赞同。 “我没有想过报复伤害你,只是希望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张琬嗫嚅的出声。 “我倒宁愿你直接用行为报复伤害,否则若往后选择逃婚或者始乱终弃,无论哪一样,那绝对是不可饶恕的事。”秦婵低声说的温柔,俯身而近,姿态亲昵。 不远处有些行人瞧见以为是年轻眷侣,纷纷有意避开。 张琬看着坏女人比暗夜更黑的眸子,一点都不怀疑她的言语,颔首应:“那你呢?” “什么?”坏女人眼露疑惑问。 “你腹中的孩子是谁的?”张琬鼓起勇气般应声。 语落,四目相对,原本喧嚣的人群和蝉鸣似乎戛然而止,万籁俱静。 坏女人似是深呼吸着气息,面色透着探究狐疑,出声:“所以你以为我有身孕,方才去求神灵卜卦?” 张琬诚实的颔首应:“嗯,我看你一直都在吃安胎药。” “谁给你说那是安胎药?”秦婵挑眉道。 “我猜的,你和巫史都说是调养药汤,可你很少生病到吃这么久的汤药啊。” “你观察的倒是挺仔细,可是记性不太好,难道忘记我前些时日头疼的事么?”秦婵指腹轻点张琬额旁,颇为埋汰道。 语落,张琬错愕的看向坏女人,圆眸眨巴,视线从她玉白面颊移至纤细身前。 坏女人身段颀长,体态窈窕,并没有半点孕像。 张琬窘迫的面红耳赤出声:“如果没有孩子,那你怎么会如此急就要跟母亲提卜卦订婚期的事?” 秦婵理直气壮的应:“谁让你跟张亲王都不急,而母亲因及笄宴会本就不甚满意婚事,我若不提,一拖再拖,岂不是易生变故?” 这话说的张琬竟然都不知如何反驳。 谁能想到连母亲都对坏女人出现判断失误呢。 “而且怀孕需要孕丹,你几时见我吃过?”秦婵话语里带着明显调侃,美目间分明满是笑意,璀璨夺目。 张琬顿时脑袋低垂的更加厉害了。 这回纯粹是见识太少才闹出一场乌龙! 秦婵轻声溢出浅笑,随后不紧不慢又道:“更何况就算要孩子,往后也该是你才对。” 张琬羞得连忙摇头应:“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娘亲就是因此难产离世,我害怕。” 秦婵眸间的不满消散,于心不忍,神情缓和的唤:“别怕,此事以后再说吧。” 语落,秦婵手臂半揽住张琬,遮掩着些许行人目光。 张琬察觉到好些人偷窥而来,面热的转移心神,担忧的唤:“你的头疼每天都要吃药吗?” “还好,只不过调配药物试试效果。” “其实要不你试试抹额,老嬷嬷她们头疼脑热都会佩戴防风护暖?” 秦婵垂眸迎上盈盈关切目光的圆眸,颇为无奈道:“我年岁还不至于那般地步,你就别瞎出主意。” 语毕,秦婵想起她脑袋里的那些胡乱猜疑,抬手拍了下张琬额前,神色分外正经。 张琬茫然的看着坏女人,眼见她不肯答应,只得不再多言。 两人踏步往回走,周遭的人群没有先前的多,三三两两的行进离开,细碎话语声响起。 “据说今夜情蛊可能会出现,若是能得到,必定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别想了,情蛊哪有这么容易得到,而且谁知什么模样呢?” 三两行人身影离去,张琬偏头看向坏女人,没想却撞进她的沉静目光,果然她总是会偷看自己呢。 “怎么了?”坏女人说的寻常,毫无被抓偷窥的自觉。 “没什么,我听她们提及情蛊有些好奇,你知道吗?”张琬自然不可能去追究坏女人的偷窥,只得转而如常的问。 秦婵神情自若,思索道:“情蛊,蛊惑人心之物,具有奇特魅惑异香,使人成瘾。” 张琬一听,莫名觉得的耳熟,这怎么听起来很像当年越炘翻查古籍记载的原文呢? 虽然坏女人看过不足为奇,可是她竟然就这么一问就能背出来,记忆力真的可怕! 人和人怎么能差距如此之大呢。 待张琬收敛心神,才出声:“所以情蛊到底是什么东西?” 秦婵眸间深色的看了过来,淡淡道:“你莫非想找情蛊给谁用么?” 语落,张琬感受到重重危机,连忙摇头应:“没有,我只是好奇而已!” 总感觉坏女人刚才那淡淡的一句话,好像已经给自己判定红杏出墙的罪名! “世上很多的危险都来自好奇,尤其是与实力不相匹配的好奇肖想,很容易招来杀生之祸。” “我真没有肖想旁的什么人,你别生气。” 谁想坏女人却只是冷淡移开目光,咬字清晰的出声:“我没生气。” 见此,张琬反倒对自己的猜想更加深信不疑,指腹轻握住坏女人温凉掌心,红着脸出声:“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语落,坏女人没有应声。 坏女人果然是在生气呢! 语毕,张琬便又自顾自道:“其实那天是我第一次偷偷出府,你是我第一个主动结交的朋友。” 结果,张琬就走上一条不归路。 当然这话张琬是不敢说的。 坏女人这才有所反应,神情缓和道:“真的?” 张琬脑袋像捣蒜一般的点,但凡慢一下都怕坏女人不相信自己。 “那你还好奇情蛊做什么,传闻里它的出现通常是用来使人迷失心智行欢愉之事。” “啊,这么古怪嘛?” 张琬听的面红耳赤,有些不可思议,真没想到情蛊是如此作用。 坏女人却神情平静的毫无反应,淡然道:“古籍之中记载情蛊就是这般作用,可使人移情别恋,亦可使人动情爱慕,想来跟禾玉宝镜颇有相似之处吧。” 这话说的张琬瞬间对于情蛊没有半分期待好奇,暗想当初禾玉宝镜害的坏女人险些丧命。 那让人迷失心智的情蛊,恐怕亦不是什么好东西。 张琬目光看向坏女人玉白面颊,月光之下更显清冷自矜,忽地冒出一个想法,这样的人若是中情蛊蛊惑,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一瞬间,张琬脑袋里浮现坏女人蹙眉情动的冷艳模样,张琬羞得连忙摇头晃脑,觉得自己有些龌龊! “怎么不出声,现下不好奇了么?” “唔、我突然觉得情蛊不是好东西,如果被谁得到,那人岂不是可以对任何人为所欲为吧。” 秦婵意外张琬的正义凛然,轻笑一声,纤长眼睫似染上银白光亮,清贵诱人,话语却说的很是自信道:“我就不会。” 张琬看的微晃神,圆眸眨巴的落在宛若玉菩萨一般的坏女人周身,心跳微快的应:“为什么?” 奇怪的心跳,又出现了呢。 上回午日节坏女人诊断过无大碍,张琬才迟钝的知晓这并非病症或傀儡蛊作乱。 可是现下坏女人并未亲自己,她只是看着自己简单言语而已。 张琬想起坏女人说她也常有这般感受,掌心莫名浮现饱满的触感,顿时面热的更加厉害了。 坏女人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润淡然,解释道:“我体内残存的雪蚕du液一般可以使人镇定清醒,并不容易被惑乱心智。” “那你当初怎么还中禾玉宝镜的影响?”张琬收敛心神反问,紧紧握住掌心,却不敢去看坏女人,哪怕是她的薄纱裙摆都不敢,生怕生出无端念想。 太羞耻了! “我那时为检查禾玉宝镜,所以接触的久,才无法避讳,情蛊却不同,它若出现,直接摧毁就是。”秦婵说的有理有据,不容置疑。 张琬见坏女人颇为自信,便没有多言,转而牵着她行进,出声:“好吧,不知那情蛊是像还魂蛊草一样的活物,还是如禾玉宝镜般的死物?” 秦婵随着张琬牵引漫步,心情不错,耐心的出声:“从诸多古老传闻里推断情蛊是一花的形态,它可以在夜间移动,找寻人类。” 夜风抚过,让张琬的面颊热意散了不少,亦让坏女人话语声显得有些飘远,只得稍稍偏头问:“情蛊找人做什么?” “这个就不得而知,诸多说法,太过离奇,但我觉得大抵是在捕食吧。” “你说一朵花在捕食人类?!” 当即张琬听的整个人都傻眼了。 秦婵看出张琬的胆怯惊奇,轻笑道:“别怕,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毕竟坊间传闻里的情蛊多是无害,有的说情蛊喜欢偷听有情人甜言,有的说情蛊喜欢偷窥美丽女子,还有的说情蛊能读心撮合有情人,太过离奇,或许本就不存在吧。” 可张琬听的更觉诡异,熠熠生辉的圆眸看向四周芳草林木,此时周围好些人都离开,不复先前热闹,只余姻缘树庞大的枝叶和草丛暗影,簌簌招展,动静细索,宛若其中藏着东西。 张琬掌心握住坏女人的柔滑玉手,毫无半点心猿意马,步履加快的出声:“我们快走吧!” 如果情蛊喜欢在阴暗处偷窥美人,整个国都还有谁容貌能比得上坏女人! “你会不会太胆小了?”话语如此,秦婵并未阻挠张琬的动作,言语里却满是清浅笑意,很是喜欢她的主动。 “我这还不是为你着想嘛。”张琬没有去看坏女人神态,耳间却因她的笑语而发烫,暗想论蛊惑人,大抵她的威力也不差吧。 幸好坏女人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是端庄文雅姿态,哪怕表露的温和,亦透着冷雾般的疏离,并不会像此时这般诱人。 闻声,秦婵更是稀奇张琬的担忧猜想,询问:“你替我担心什么?” 张琬偏头看了眼坏女人,她的神情还算正经,美目间认真,不似调笑,正经道:“你长的这么好看,如果真有情蛊,肯定会被盯上,那不就惨了吗?” 语出,秦婵美目轻弯,狭长眼睫都跟着颤动,仿佛听到极其愉悦之事,一只掌心极为爱惜般捧住张琬脸颊,慢条斯理道:“若真是被情蛊给盯上,你该先担心自己才是。” 张琬莫名其妙的迎上坏女人专注清冽眉眼,疑惑的天真问:“为什么?” “传闻情蛊会使人迷失心智情难自禁,那到时你可不得求我么。”秦婵纤长指腹似挠小猫一般,轻勾住张琬下颌,话语说的更是柔和,犹如温水一般平静,却又泛着阵阵涟漪,仿佛期待的紧。 “你、我才不会那样!”张琬羞得偏头避开坏女人的手,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想坏女人脑袋里想的比自己还要龌龊呢! 秦婵眼里清冽笑意不散,面上一副遗憾姿态,散漫出声:“这样么,据说情蛊的威力很是强劲,你就算要靠自己慰藉,但是话说回来,你会吗?” 张琬实在不想继续这个羞耻话题,偏生坏女人饶有兴致,非要自己回答,只得不去看她,拉着她自顾行进,支支吾吾应:“我才不信情蛊有这么厉害,你肯定是在骗我吧。” 语落,秦婵指腹勾了勾张琬掌心,淡笑道:“可惜,我是认真的想教你怎么取悦自己,说不定你会喜欢呢。” “我才不想学!”张琬只恨自己一只手捂不住两只耳朵,只得尽可能拖着坏女人行进离开! 可恶,如果世上真有情蛊,还是请它赶紧把坏女人抓走吧! 第102章 不多时,张琬两人离开姻缘树,夜色中的身影模糊远去,许多人都已离开,徒留空旷。 寂静处,只余那些悬挂枝头招展的艳红姻缘符带,于暗色中融为一体。 国都的兰夜日,热闹会持续到很晚,风中祭香弥漫,经久不散。 子时过后,街道方才人群稀少,摊贩们收拾归家,连值守的祭徒们亦回各处庙宇。 两年轻女子却穿过寂静幽深巷道,身影重叠,衣物轻落,耳鬓厮磨,嬉笑言语。 忽地一阵芬芳花香四溢,墙角枝条舒展,其间带着小刺,诡异的攀升,可沉浸欢愉的两女子,却并未有半分察觉。 月明星稀,夏季末的热,随着入秋,渐而消散。 秋高气爽,祭月节的临近,坏女人变得有些忙碌,张琬亦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张琬并非因为坏女人忙碌而心不在焉,只是知道祭月节要卜卦定婚期,心里就有些说不上来的紧张忐忑。 “哎,你要去吗?”越炘唉声叹气的问询。 “去什么?”张琬没反应过来有些木讷道。 越炘一副穷途末路般的衰相,完全没有半点平日里的张扬纨绔,出声:“我的婚宴,你要来凑热闹吗?” 张琬晃神,才想起在跟越炘聊她准备成亲事宜的痛苦烦恼,颔首正经道:“好,不过我没参加过婚宴,什么礼物比较合你心意?” 语落,越炘被逗乐,面上忍不住笑出声:“大礼就不必哈哈哈。” 其实越炘主要是想让书呆子请她母亲和那位圣女大人参加。 毕竟越氏一族实力不强,诸侯王族又各怀鬼胎,如果能请来太阴圣女压压场,必定会是个不错的表示。 可越炘见书呆子这么真诚,反倒显得自己心思狡猾虚伪,只好正经应:“咱两的关系,你不带礼都没关系,我给你包吃包住,绝不亏待!” “原来参加婚宴还要留宿吗?”张琬意外道。 “当然不会,我这不是表示咱两关系好!”越炘挤眉弄眼的狡黠笑道。 张琬见越炘这么热情,心里有些感动,想起自己的忐忑,询问:“你不紧张婚宴吗?” 越炘面上笑容消失,故作乐观的应:“这桩婚事定了好些年,我现在有什么可紧张的啊。” “但是我好紧张啊。” “你也不要太紧张,王朝祭祀卜卦定婚期,通常都会择选在来年,所以还早着呢。” 张琬这么一听,方才松了口气,转而问:“那最晚能选在多久之后?” 越炘见书呆子满是求知欲,探手拍了拍她的肩,应:“根据我去年的多方打听,卜卦婚期只能择今年和来年,所以最晚的话亦是明年年底,否则视为仪式作废。” 这话说的张琬感觉明年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一年。 说不定,明年会是自己的一道坎呢。 “不过那位圣女大人精通祭祀术法,想来推断吉时婚期,应该不难,难道没有跟你提前透明过具体婚期?” “没有,她最近好忙,时常不回屋院。” 说起来,张琬有些时日没跟坏女人用膳,并非自己躲避,反而像是对方有意为之。 越炘没多想的应:“我忘了,祭祀卜卦婚期前是不能见面,按理你该搬出屋院。” 张琬意外道:“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总之这是王朝贵族订婚成亲的规矩,据说是要避嫌,你跟王朝圣女的话,应该要求会更严格吧。”越炘解释的出声。 “那这岂不是意味可能有一整年见不到面?”张琬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规矩。 越炘摇头道:“理论上是的,不过实际上嘛,你看我不也没逃过那个女人的修习监督,所以并不会真的一直不见面。” 张琬见越炘这么一解释,心情不知该怎么形容。 “哎,你马上就要参加卜卦定婚期,怎么什么都不知道?”越炘稀奇的打量书呆子,便又问,“你难道不需要摘抄祈祷神灵的祭词和相关的繁琐准备?” 去年越炘光是祭祀卜卦定婚期,就足足听府里的巫史讲解三个月的注意事项,更别提摘抄笔画繁琐难懂的祝词,现在想想越炘都觉头皮发麻。 “没有。”张琬摇头,完全听不懂越炘说的那些事项。 难道坏女人忘记让巫史教授自己了么? 越炘听的惊诧,顿时陷入沉默,难道跟王朝圣女联姻这么不走礼制章程的嘛? 两人各自停了声,课室外秋风凉爽,薄日当空,正是登高望远的好时节。 午后张琬回到屋院打算问询巫史,没想踏入堂屋却看见高座之上的坏女人,下意识避讳的顿步。 自己到底要不要避嫌回卧房啊? 巫史奉上茶水,有些困惑王女动作,上前安置席团,出声:“圣女正在等王女用膳,请坐。” 张琬颔首,这才坐在小桌前,掌心端起茶盏浅饮。 说来,坏女人近来都不怎么跟自己同桌用膳,兴许已经是在避嫌了吧。 不多时,菜肴陈列,堂屋内安静无声,张琬小口尝着酿肉,沉浸美味当中,忘记问询。 待两人用完膳,坏女人仍旧没有开口的迹象,静雅端坐,美目低垂,自顾翻看竹简,若非先前巫史言语,张琬都该怀疑她真的有在等自己吗? 张琬迟疑的唤:“今日不忙吗?” 坏女人神态娴静淡雅,却带着天然的疏淡,像水雾一般萦绕周身,却并不凌厉冷冽,温和的很,声音清浅道:“嗯。” 话语简短,态度不冷不热,让张琬摸不着头脑,只得转而问:“我听越炘提及祭祀卜卦要摘抄向神灵祈祷的祝词,有这事吗?” 堂屋内里并没有立即得到回应,秦婵不紧不慢的抬眸,目光看了过去,察觉张琬的关切,平静的颔首,薄唇却微扬的应:“有,不过我已经准备妥当。” 语落,秦婵没有继续看书,目光仍旧注视,在等张琬问话。 张琬眨巴圆眸误以为自己打扰坏女人看书,只得直白应:“越炘说那些要亲手摘抄,我近来无事,若你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可以给我安排一些的。” “不必,那只是小事而已。”秦婵并未迟疑的拒绝,视线看向身侧两名巫史,而后自顾翻看竹简,不再多言。 这模样比当初在藏书阁还要沉默寡言,见此,张琬没有再多待,自顾离开堂屋。 待张琬懒散的躺在卧房软榻,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真切。 自己这就要跟坏女人正式确定婚期了么? 可是为什么一点参与感都没有啊。 而张琬并不知自己方才跟坏女人几句言语,竟然是半个月内的最后一次。 傍晚坏女人就不在屋院,张琬独自用膳,莫名想起最初自己搬进屋院时的日子。 那会坏女人亦是如此忙碌不见人影,张琬不太喜欢一个人用膳。 时日辗转,祭月节的前日夜里,张琬就要沐浴焚香更衣,子时,随同巫史指引乘坐马车出祭庙。 车马一路披星戴月般穿过幽深空旷国都街道,其间悬挂银白祭旗,太阴祭徒列阵恭迎。 待夜色中隐隐看到森严壁垒般太阴圣殿时,张琬心里更是紧张的很。 这个地方真是莫名带着古老森严气息,让张琬觉得不太舒服。 马车停下时,张琬收敛心神,视线看着太阴祭徒们恭迎,有些意外郑重的场合。 从廊道穿过进入一处殿内,巫史止步退离,张琬只能独自行进其中。 太阴圣殿里的各处殿室都修建的高大宽广,当年张琬就已经见识过,现下仍旧止不住惊叹宏伟壮观。 簌簌冰冷清晰的铃声响起,就像凝结晶莹雪枝碰撞声,张琬被召回心神,视线看到殿内各处悬挂的银白祭铃,样式精美繁琐,非常漂亮。 张琬依照指示走进到深处,才发觉其间跪坐许多巫史,视线仰头看着如山一般堆叠的台阶,其上太阴祭司威严高坐,一惊,有些害怕。 这个卜卦的阵仗会不会有些太大了? 正当张琬不知接下来的动作时,殿内中央投落一道颀长身影,冷香浮动,鼻间清晰嗅闻到坏女人的气息,令人心安。 坏女人随即走近而来,一手轻搭在张琬身后,随即施力引领动作。 张琬惊得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却已经弯身同坏女人参拜太阴祭司,落座席团。 这速度真是让张琬防不胜防,半晌,回过神,目光稍稍移动,一下发觉坏女人的变化。 殿内诵词祭音混杂,似山谷幽深处的回音,浑厚而悠扬,神秘而庄重。 坏女人平日里很少会佩戴发饰,可此时的她墨黑发间却有似羽翼般银**美饰物,样式古朴,其间却符纹繁密,烛火之下,如月光浮动,更是映照的宛若玉石雕琢的菩萨。 张琬看的都移不开眼睛,心跳不自觉的微快,坏女人怎么可以这么好看呢。 一时之间先前充斥耳间的祭音诵词,连同那清脆的铃声亦骤然消失不见。 张琬目不转睛的看向玉身端坐的坏女人,她的清冽美目一如既往沉静内敛,宛若幽潭,无法窥视半分心神。 待视线下移滑过挺巧琼鼻,最终不知觉的停留在那诵读祭词的薄唇,耳旁才渐渐恢复些许声音。 不过只有坏女人的清润声音,而且张琬发现是她负责领导整个殿内巫史的诵读。 可是坏女人面前没有任何竹简,完全就像如常说话一般的轻松自在。 不过坏女人的声音带着比平日里调笑不同的泠然淡定,仿佛这只是她主持的众多祭祀仪式之一罢了。 正当张琬心思走神时,忽地那诵读薄唇微抿紧,幅度有些明显,玉白面颊亦似是染上淡粉,清丽诱人,美不胜收。 忽地,那宽袖之下的温凉指腹捏住时,张琬才一下回神! 坏女人,她这种时候竟然还能一心两用嘛?! 第103章 当然现下张琬是不可能说出任何询问话语,更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有所动作,只能乖巧的移开目光,装作毫不知情。 此时殿外还是浓黑如墨的夜色,殿内祭火摇曳,祭乐空灵响起,众多巫史随之跳动祭舞,许多身影投落殿壁变化,宛若鬼魅的诡异感。 张琬看到殿壁中绘声绘色的天神壁画,其间还有诸多繁杂符纹,令人眼花缭乱。 祭祀,总是会给张琬一种危险又诡异的压迫。 可能跟上一世自己被皇长女以莫须有的理由献祭有关吧。 顿时张琬没有兴致再去好奇其它,转而从人群里找寻到母亲。 今日皇帝以及皇室宗族都出席祭祀,不过张琬却发现一道阴森目光。 令人意外,并不是皇长女张妤,而是那位有段时间不见的新齐王齐颖。 祭庙内的王女们只要继承诸侯王爵之位,就不必继续修习。 所以近来张琬没有再见过她,因而有些意外,对方如此执着坏女人,竟然会来参加今夜的祭祀卜卦。 不过很快张琬发现并不止齐颖,其余诸侯王族亦派出继承爵位的王女,其中就有越炘。 此时越炘无比规矩的端坐在她母亲越王身旁,让张琬看的陌生,险些没认出来。 还不待张琬细看,指腹忽地传来力道,有些突然。 张琬连忙收回目光心神,明亮澄澈圆眸看向清冷矜贵的坏女人,眸间满是无声问询。 坏女人面无表情的收回手,随即起身,姿态优美,见此,张琬亦跟随动作。 随即两人一同踏上高座台阶,行进太阴祭司前,张琬以为又要跪拜,便都已经做好准备。 谁想坏女人却不动声色握住张琬的手臂阻止动作,正身静立,清冽美目间有些无奈。 张琬心间后知后觉,窘迫的面热发烫,没敢有任何的动作。 此处殿宇之上有圆洞,很像当初坏女人关的地方设置,而阶梯高台之上设有平地大鼎,火焰熊熊燃烧,猩红摇曳。 十二位太阴巫史们身着宽大灰白衣炮,面上佩戴面具,环绕大鼎,手中法器震震回响,像细沙般颗粒感,却让张琬听的有些尖锐。 这种声音自己好像在哪里听见过呢。 殿外明月高悬,光亮从洞洒落高台,其间铜镜陈列,多道银白光辉撒落变换,宛若被人控制一般显示众人面前。 整个殿内映衬蓝幽冷光,仿佛天上冷寒月宫。 此时外面整个太阴圣殿场地,亦有太阴祭徒们虔诚席地而坐,大抵天上星宿亦比不过如此。 许久,太阴祭司抬手,殿内一切动静陷入沉寂,张琬亦松了口气,总感觉再听下去会受不了的捂住耳朵。 大抵是太阴祭司准备卜卦,便有巫史双手恭敬的奉上物件,从台阶走近而来。 张琬见是龟壳,知晓是要投掷鼎内灼甲求卦,其上已经有刻纹问词。 而且张琬发现这些刻纹有部分瞧着眼熟,好像类似当年坏女人掌心兆纹落下的疤痕。 不过一旁的锋利小刀是做什么用的? 很快当坏女人手持小刀划破纤长指腹,殷红鲜血滴落龟壳,张琬才明白用处! 随即坏女人根本不等张琬反应的机会,疼痛来的猝不及防。 待巫史离开眼前,视线看向眼泪泛红的王女,心间有些鄙夷。 如此一个羸弱不堪的王女,真是天生好命,竟然就这般迎娶王朝圣女。 而此时的张琬,正偏头无声控诉坏女人的恶行。 坏女人握着绣帕替张琬按住伤处止血,神情自若的迎上目光,虽不曾言语,美目间却毫无半分愧疚。 见此,张琬只得自顾按住包裹指腹的绣帕,视线看了眼坏女人的手伤,想起她先前对她自己下手亦是干脆利落,心间突然没法计较。 唉,大意了,越炘怎么就没告诉自己说要扎手啊。 高台之上的动静,众人多是看不太清楚,亦不会冒犯关切。 可齐颖却看的尤其仔细,眸间血丝密布,视线落在太阴圣女给张琬包扎的动作,心间更是嫉妒发狂。 此时不远处的皇长女张妤视线打量到来诸侯王女,这些人都是太阴祭司联盟的势力。 现在王朝两大祭司实力失衡,太阴祭司有太阴圣女的辅助,如今威望强盛一时。 今日祭月节,乃太阴祭司独掌的祭祀仪式,按理王公贵族是不掺和祭祀,否则有站队之嫌。 可偏偏太阴圣女的婚期卜卦定在今日,恐怕是太阴祭司有意向太阳祭司宣扬威名。 皇长女收回目光,视线停留在齐颖阴暗神情,暗想妒忌真是可怕,轻而易举就能摧毁理智。 说来,十二皇女太没用,竟然混进祭庙如此久都没能搅黄婚约。 对此,皇长女虽然亦是不满,却也心知肚明,只要太阴圣女不厌弃王女张琬,自己当然不能当刺头。 偌大的殿宇内里寂静无声,只余龟壳焚烧发出清晰动静。 另有多位巫史于一旁记录,不敢分神。 张琬亦屏息以待有些好奇,婚期卜卦,究竟会呈现什么卦象。 待殿内恢复静寂之时,便有巫史挽起宽袖取出龟甲,张琬看到通红冒烟的物件,蓦然想到坏女人掌心的伤。 哪怕过去这么长时间,坏女人掌心的疤痕仍旧有些明显,张琬现下亲眼看到龟甲,更是想想都觉得疼。 不多时,太阴祭司亲自审查卦象,巫史执笔等候记录。 半晌,太阴祭司仰头观星,缓缓出声:“神灵之卦,吉星呈像,已准许太阴圣女与王女张琬今日婚期之求,择选婚期之签。” 语落,张琬没听懂,偏头看了眼坏女人,以防自己出错。 眼见坏女人身形岿然不动,张琬自是没有动作。 随后又是那名巫史而来,张琬指腹隐隐作痛,圆眸睁大,不会还要来一回吧! 幸好巫史这回捧的物件不是锋利小刀,张琬看着坏女人拿起签桶,有些眼熟。 这跟上回兰夜出游求的胎儿平安符,好像! 坏女人抬手握住张琬一只手共同稳住签桶,美目低垂,其间显露无奈,似是生怕张琬走神,带动力道摇晃祈求。 签支碰撞发出的声银在空旷的殿内形成回响,直到签支落入祭盘,方才停止任何动作。 那签支模样张琬没来得及看就被巫史取走,递交给太阴祭司。 随即巫史将签支记录保存,并未宣读,张琬困惑不解,所以到底定哪天啊。 同时,殿宇内里祭乐悠扬响起,古老而布满繁纹的笨重青铜器具摇晃,发出令人意外的清灵悦动声音。 太阴圣殿外的国都各处庙宇都陆续摇晃祭铃,声音遥相呼应。 殿外的浓墨夜色亦在不知觉间一点点的消退,月亮斜斜低垂*,即将隐退。 天际朝霞撒落之时,太阴圣殿里的诸侯王族等人陆续告离,张琬看着母亲,迈步上前道:“母亲,您也要回府了吗?” 张亲王偏身看了过来,神色复杂的应:“现下是秋日,正是农忙时节,朝中还有许多政务繁忙,琬儿可要备车马送回祭庙?” 张琬见母亲如此说,眼眸微暗,摇头乖巧应:“琬儿不急,母亲请去忙吧。” 张亲王却并没有立即离身,而是迈步上前,很是警惕郑重的出声:“琬儿,这桩婚事还有回旋的余地,若觉得不合适,请务必告知母亲,不必顾忌其它。” 语毕,张琬目送母亲匆匆离开,想来确实很是繁忙。 张琬心思复杂的看着母亲身影远去,其实很是希望能够多待一会。 不多时,张琬从栏杆处看到太阴祭徒护送太阴祭司的座驾离开。 今日是祭月节,夜里似乎还有其它的仪式吧。 很快,坏女人从殿宇走出,张琬偏头看向她玉白面颊,清冷中透着木然,看不出多少情绪。 坏女人近来总是一副如此疏淡模样,全然没有前些时日的温和兴致。 张琬下意识退避目光,视线看向坏女人身侧的祭徒们,模样好些面生。 “今日夜里还有祭月仪式,要去参加吗?”坏女人停在身旁出声。 “不了,我有点困。”张琬摇头应声,总觉此时坏女人有些像佩戴假面,一点也不真诚。 大抵坏女人捉弄自己的时候都比现在更有真实感。 对此,坏女人并没有继续问,而是转而出声:“既然如此,那就安排车马送你回祭庙歇息。” 随行的巫长史迟疑道:“圣女,按照规矩……” 坏女人微偏头,美目间凝聚威严,话语轻慢的出声:“怎么,你是在质疑圣女的命令吗?” “属下不敢。”巫长史应声,心间没有当初的造次,满是敬畏。 “那你们还不立即去办。”坏女人话语说的很轻,就像纷飞的飞雪,却透着凌厉的冷冽。 张琬身为旁观者都觉得有些避讳,眼见巫长史和祭徒们知趣退离,还有些不明白坏女人的火气。 待周遭陷入安静,东侧朝阳光亮越发明显,无声照落在坏女人清冷容貌,镀上金灿光芒,更是瞧着有些不太真切。 坏女人美目轻转,淡淡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张琬摇头,连忙移开目光,出声:“没什么。” “那你为什么先前在殿内还盯得那么久?”坏女人玉身微倾,美目里映衬光芒露出琥珀瞳孔,虽仍旧没有其它神情却明显收敛锋利,变得温润许多。 “有、有吗?”张琬心虚的躲闪目光,没想到坏女人会察觉自己那会的打量。 坏女人自顾自的颔首,纤长玉手轻握住张琬的掌心,骨节分明的指腹缠绕指间,仿佛不甚计较般的说:“你可是差点害我分神出了差错呢,该怎么办?” 张琬不可置信的看着理直气壮的坏女人,眼露疑惑道:“我只是看你而已,怎么就让你分神了?” “你不知道?” “不知道。” 坏女人目光凝视半晌,似是无奈的微叹,指腹捏了下张琬掌心软肉,出声:“下不为例,这回就原谅你吧。” 张琬被说的更加满头雾水,视线落在坏女人沉静内敛的眸间,察觉出差异变化。 假如坏女人的眉眼是一汪湖,先前是飞雪弥漫,现下是波光潋滟,变化那么明显,毫不掩饰。 张琬被注视的有些怪不好意思,想要偏头避开,却被坏女人轻捏住下颌,耳旁听着她夹杂得意的轻笑,像柳枝拂过湖面撩动细碎水声,清浅却勾人。 “现下你总知道了吧?” “嗯,我以后会注意的。” 张琬面热的点头,心里有些意外以及惊讶。 原来坏女人先前的脸红是因为被自己盯着看而害羞么? 真是不可思议,坏女人她竟然也会害羞的嘛。 这个猜想一点也不逊色前不久张琬误会坏女人有孕! 第104章 从两人认识这些年来看,坏女人几乎没有露出过半点羞怯。 哪怕极尽亲密时,坏女人亦多是主导而强势,而且熟练的很。 这么一想,张琬心里忍不住好奇,欲探目再细看。 没想,眼眸忽地一黑,温凉的掌心覆盖住一切,只留下袖中的冷香弥漫鼻间,张琬迟钝道:“怎么了?” 坏女人嗓音很轻的说:“你现在不许看我。” “为什么?” “没有原因,就是不可以。” 张琬听着坏女人如此应答,当然不可能挣扎动作,只得应:“好吧。” 可眼前的掌心并没有移开,张琬亦不觉害怕,而是转而身侧依靠着白玉石栏,耐心乖巧的很。 忽地,黑暗中传来坏女人轻声溢出的笑,清浅勾人,随即一手揽住张琬,嗓音透着散漫的淡淡道:“你不会困的睡着了吧?” “没有,我只是觉得今日是祭月,那你夜里还会回祭庙吗?”张琬耳热的厉害,不好摇头动作,只得出声询问。 语落,眼前重新恢复光亮,坏女人清冽美目饶有兴致的打量道:“琬儿很想我回去吗?” 本来张琬只是随便寻个话题,没想会被坏女人反问,视线看着等待回应的坏女人,很是给面子的应:“嗯。” 如果说不想,坏女人一定会生气的吧。 午日节那时坏女人曾说要自己哄她。 “真可惜,我今夜很忙,没空回去陪你呢。”坏女人并未迟疑的应声,美目间却并无遗憾,反而带着矜傲泠然般的笑,分明是藏不住的愉悦。 “我又不是小孩,你去忙吧。”张琬突然有些后悔哄坏女人高兴了。 语落,坏女人笑意更甚,更近的揽住张琬,脸颊轻贴,似呢喃道:“那我安排车马送你今日回亲王府过节,如何?” 张琬难得没有面露喜色,眼露黯然的应:“算了。” 这反应许是让坏女人察觉到什么,她停了笑,颇为认真的询问:“为什么?” “母亲很忙,没空陪我过节。”张琬收拾好低落情绪,故作寻常的平缓道。 “你知道你母亲在忙什么吗?”坏女人轻声询问,掌心轻抚上张琬眼角眉梢,安抚般的揉动。 张琬目光见坏女人离得很近,有些不好意思的应:“大抵就是朝廷政务一类吧。” 关于朝政,母亲通常都不会同张琬提及太多,而且有时宴客亦是颇为神秘,张琬自然更不会询问。 语落,坏女人似是若有所思的垂眸,突然的出声:“你想做皇帝吗?” 张琬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现幻听,圆眸睁大的看向神情认真的坏女人,疑惑道:“什么?” “没什么,你的脸色不太好,看来真是一宿不睡都不行啊。”坏女人神色自若的出声,指腹停留张琬眼旁,动作轻柔,“这里都有些泛青了呢。” 张琬一听,没有多想,满是狐疑道:“真有这么严重吗?” 虽然因为一宿没睡,张琬现在确实困的厉害。 坏女人轻笑不语,一瞬间却又收回所有动作,施施然拉开距离,恢复先前疏淡姿态。 张琬看的暗自惊叹坏女人的变脸,还欲出声,忽地瞥见巫长史和祭徒们回来复命,心间有些蹊跷。 怎么感觉坏女人像是在避讳什么呢? 可坏女人从来都是想什么就做什么,更别提先下两人已经定期将要成亲,怎么反倒突然如此矜持? 张琬满眼的疑惑并未得到解答,而因为困顿,脑袋亦不甚清晰。 等张琬乘坐车马回到祭庙屋院住处榻上时,眼一闭就睡着了。 待再醒来时,祭庙屋院里洒满璀璨晚霞,张琬睡的一时有些懵。 夜幕低垂,晚膳过后,秋风中带着桂花清香,圆月当空,正是阖家团圆的时候。 张琬坐在庭院内看着膳食间陈列的小饼,耳间听着祭庙内的微弱祭乐,心想看来坏女人真不会回来可。 小饼软绵油香,其间馅儿更是掺杂各样甜食,张琬喜欢却不敢贪吃,只浅尝辄止。 “巫史,不如一块尝尝吧?” “王女今日已与圣女定婚期,属下不能越矩。” 见此,张琬只得改口应:“好吧,那就做赏赐,如何?” 巫史见王女一番好意,只得颔首应:“多谢赏赐。” 祭庙之内祭司圣女的食物不会赏赐侍奉者,就好比皇帝分散祭肉只会给王公贵族,而不会给寻常宫卫。 更何况祭司和圣女都是掌握王朝祭祀力量的至高权利者,自然会更严格。 今日这桌祭月节小食虽是给王女品尝,其实都是按照太阴圣女的规制。 巫史不好拒绝王女的善心,方才应承答允。 张琬留了一些放在食盒,别的小饼都赏给巫史和祭徒们。 夜深人静,秋风凉爽,因着白日补觉,这会张琬并不觉得困。 所以张琬就在庭院里摆弄起许久没碰的铜笛,轻盈乐音断续溢出,于风中渐而飘散。 这般熬到临近子时,灯盏银白光辉撒落入庭院内里,一道颀长窈窕身影踏入内里。 夜风轻晃动墨发于身后翻飞,坏女人长身玉立,裙摆似浪翻涌,莲花移步,行至身旁。 张琬迟钝的瞥到投落的身影,偏头看到回来的坏女人,心间有些意外,怔怔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秦婵自顾落座一旁,身形微倾,眼睫似冷冽雪枝般簌簌招展,美目低垂,其间凝着淡笑应:“怎么,不是说想我吗?” 张琬后知后觉的回神,鼻间轻嗅冷冽清香,视线望着坏女人光洁面容,神态没有半分媚态,却带着莫名的诱,出声:“所以你是因为我才回来的?” “当然,我想起某个可怜兮兮的人说不想一个人过节。” “我、有这么说过吗?!” 秦婵一本正经的颔首,美目迎上张琬的惊诧目光,淡然道:“我想着你可能会偷偷哭鼻子,才回来瞧瞧,没想却深更半夜吹起铜笛,幸好不是在中元节,否则不怕招鬼么?” 张琬原本还挺感动的心,一下烟消云散,面红耳赤的解释出声:“哪有那么离谱,你分明是在嫌弃我吹的难听吧。” 坏女人有时候说话真是很扎心。 语落,张琬便打算起身回屋,以免受气。 没想坏女人却伸展手臂一把揽住张琬,美目含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听你吹奏,现在才嫌弃岂不是太晚了?” 张琬被禁锢无处动作,仍旧有些生气,偏头不去看坏女人,应声:“现在也不算晚,今日不是才定婚期了嘛。” 语落,秦婵抬手弹了下张琬额前,无奈的说:“怎么这么不禁逗啊,你我婚期定在明年冬日,现下正是关键时候,话可不许乱说。” “什么意思?” “午日节我让张亲王去向皇帝上书,此事母亲并不知情,想来若惹得不悦,就怕会找麻烦。” 张琬眨着圆眸,满是不可思议的看向坏女人出声:“所以你根本没跟太阴祭司请示一下啊?” 婚姻大事,坏女人竟然这么冲动的嘛! 秦婵神情平静的迎上张琬目光,微微泄力弯身依靠,纤长手臂交缠环固,像是仙鹤舒展羽翼般笼罩身侧,随意中透着慵懒出声:“我母亲太阴祭司跟你母亲不同,她只会给我挑选最符合利益的联姻势力,而你母亲只想挑选跟你合适的联姻妻子。” 那日在亲王府的言语,直至今日秦婵都记忆深刻。 张亲王为少女谋求的姻缘,并不在乎家族利益,甚至会不惜跟身为太阴祭司的母亲冲突。 所以秦婵要抓紧现在的空闲时间,必须在母亲没有新的人选之前将婚事落实,绝不能任由更改悔婚。 张琬听着坏女人冷静到近乎没有人情的话语,莫名想起前世她跟皇长女的姻缘。 难道坏女人亦是如此听命行事么? “你这样做的话不怕你母亲处罚吗?”张琬想起坏女人曾经受过雪蚕处罚,顿时担心的连忙观望检查她的神色。 “我像是会让人轻易识出破绽抓住把柄的人吗?”坏女人美目轻弯,眼睫幅度变化,清冷中透着自信,淡然反问。 从庭院外照落的银白月光映衬在坏女人面颊,让她的肌肤看起来如瓷玉一般光洁细腻,张琬看的恍神,而后摇头,脱口而出:“你现在看起来更像抓别人把柄软肋的坏人。” 假如坏女神态平静时是一尊无情无欲的玉菩萨,那此时神态自信的坏女人,则看起来像鬼魅精怪,诡美而危险,却仍旧会使人入迷。 语落,秦婵抬手轻捏住张琬白净脸颊软肉,附耳轻声:“那我也是因为你才变坏,你逃脱不了罪责。” 清浅话语却带着极尽蛊惑,张琬耳廓泛麻的厉害,偏头避开坏女人的捉弄,面热的出声:“可我又没有让你去骗你母亲。” 谁能想到坏女人竟然会两头,不对,应该是好几头通吃。 太阴祭司肯定以为是母亲向陛下请求定婚期,母亲则以为是太阴祭司想要按实婚期。 自己更傻,还曾以为坏女人有孕,现下看来真是全被坏女人蒙在鼓里。 秦婵脸颊轻贴在张琬脸庞,心情不错的出声:“总之我是因为你才欺骗母亲,现下你我就是共犯。” 张琬一时竟然无法反驳,目光看着两人近乎重叠一处的地面身影,耳旁听着坏女人透过骨骼传来的声音,莫名生出两人共生一般的错觉。 “那以后如果你母亲跟我母亲面谈,岂不暴露?”张琬回神询问。 “我母亲现在跟你母亲关系不好,陛下亦在提防母亲,所以她们对彼此的话都不会信。”秦婵指腹把玩张琬垂落的发,不急不缓的说着。 张琬听的却有些惊诧,坏女人不仅欺骗她母亲,还甚至算计陛下,这样一比,自己似乎都显得没那么笨了呢。 语落,秦婵又不紧不慢的补充道:“更何况真到东窗事发时,早就木已成舟,她们亦奈何不了我们。” 对此,张琬只能感慨坏女人行事真是肆意妄为。 那可是王朝祭司和皇帝,她竟然都能面不改色的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哪里是共犯,简直是要自己一同殉葬吧。 “今夜的圆月这么美,你不打算想些别的事么?”秦婵气息离得很近,近乎呢喃道。 “有的,你等一下!”张琬想起先前特意留下的一碟小饼,连忙自顾起了身。 从盒中取出端近到坏女人面前,张琬挑选一块递近,满是真切的出声:“你尝尝,味道很不错的。” 秦婵神情有些愣,视线看了过来,颇为无奈道:“我可不是为吃这个而回来。” 见此,张琬眸间有些意外和困惑,满是认真的念叨:“可是祭月节,家人团圆都是吃小饼,我特意给你留的,真不尝尝么?” 语落,张琬见坏女人不为所动,有些失落,便欲收回手。 没想,坏女人却忽地咬住张琬指尖的小饼,姿态亲昵,鼻尖喷洒的呼吸都触手可及。 秦婵低垂修长玉颈,姿态文雅美观的尝着小饼,美目凝聚着笑意,认真道:“家人么,我更喜欢琬儿妻子这个称呼。” 张琬面热的看着坏女人,眼眸躲闪不及,嗫嚅出声:“那以后我每年都会给你准备小饼。” 说起来,团聚过节,一直都是张琬所期盼的事情呢。 第105章 秋夜明月里的清爽,随着绵绵细雨的来临,渐而变成如针扎一般的刺骨寒冷。 薄霜弥漫枝叶间时,浓雾未曾消散,越炘的婚宴邀请许多的世家贵族。 坏女人亦是要替她母亲太阴祭司出面,可是却没有跟张琬乘坐车马去赴婚宴。 避嫌,坏女人那时是如此交待的。 张琬自从知道坏女人隐瞒她母亲太阴祭司商定婚期,便更不敢暴露。 如今坏女人也很少回屋院,更多是待在太阴祭楼,或者不见人影。 越王府并没有齐王府那么富丽堂皇,却也是相当阔气,比亲王府更要宽广。 诸侯王族的强盛破坏王朝数百年来的尊卑礼制,连衣食住行方面都已经渐渐不再遵守过往规矩。 张琬看着宴席间婢奴们奉上盛酒的青铜器具就可以觉察端倪。 哪怕越炘一向都说越氏实力弱,可即便如此,财力物力也是非同一般,更不逊色日渐衰弱的皇族。 此时越炘忙着同她母亲越王接见宾客,只远远给了个眼色。 张琬会意,来时被越炘亲信牵引落座上席,视野很好,足以观览大堂。 张琬前不久见过越炘的母亲,不过那位越王妃却还是第一次见,有些意外。 越王妃看起来是位严肃沉敛的贵妇人,盘发静立,眉目间有些庄重威严,与其说是内妻,倒不如说远比越王更有气场。 难怪越炘对她娘亲远比对她母亲更加惧怕,据她说那只花蝴蝶就是越王妃从母族挑选的联姻人选。 所以说起来越王妃也是出自诸侯吴王一族的贵族血脉。 如此一想,看来诸侯王内部互相结亲的联盟势头,非常的稳固且长久。 张琬突然觉得皇族目前的处境,真是非常危险啊。 好一会,坏女人还没有来,张琬有些意外,没想自己出发的这么早。 又或许是坏女人不需要来这么早,毕竟太阴圣女的身份,她就算迟到亦没什么关系。 今日赴宴一事张琬有跟母亲书信,母亲政务忙碌,所以就安排给张琬。 张琬还是第一次替母亲同人往来,因而没有过多专注宴席美味。 忽地听闻脚步声,张琬抬眸,没想会是王女齐锌,她面色有些苍白,主动出声:“你来的真早。” 张琬抬手招呼的应:“还好,不如一道?” 齐锌颔首,盘坐席团,视线环顾一圈,神情严峻。 “待会你要小心。”这话语说的细微而认真,齐锌目光注视。 “为什么?”对此不解的张琬,疑惑的看向齐锌。 可齐锌却偏过头避开目光,抬手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不再言语。 张琬见此,只得应:“好,你也是。” 语落,齐锌动作微顿,抬眸看了过来,蹙眉道:“你就这么相信我的话?” 张琬实诚的摇头应:“我不知道,只是你特意来告知,没有道理敷衍相待啊。” 齐锌神情复杂的抿紧唇,还欲言语时,爆竹声响,充斥堂内,一时无法言语。 张琬亦被突然的爆竹声吓得一愣,心里觉得齐锌有些古怪。 待这一阵闹哄动静过去时,张琬想要出声问询,齐锌却已经离开席桌。 偌大的堂内,宴席交错,宾客众多,张琬不好去唤,只得没有多想。 张琬大早间吃的肉羹,此时已经消耗殆尽,便执筷尝了些身旁太阴祭徒检查的食物。 根据越炘提及越氏一族祖籍东南,食物味道跟国都口味不同,而且多食鱼虾蟹类。 可想而知要把这些食材运进国都,兴许要比这场婚宴还要耗费财力人力呢。 张琬品尝才发现食物都带着干爽清新香味,大抵掺杂独特香叶。 不知为何,张琬想到坏女人,她应该会喜欢的吧。 正当张琬心思分神时,堂内忽地落入寂静,众人亦停下交头接耳动作。 张琬原本还沉浸在鱼肉无刺无腥的美味,亦随之停筷,探目观望。 从外进入堂内的坏女人和太阳圣女,她们身旁跟随赤白衣袍的祭徒祭卫,其间捧着悬挂小祭铃的法器,想来屋外还有祭祀幡旗招展,阵仗简直夸张。 张琬第一次参加婚宴,并不知具体规矩,目瞪口呆的看着两位圣女落座高处。 而后则是越王和越王妃,至于其它越氏贵族则准备婚宴进程,气氛骤然变得肃穆森严,不复先前酒席热闹。 让张琬想起祭庙修习时的教导,王朝祭祀负责婚丧嫁娶,又可以说是人的生老病死,一切都归祭祀。 所以坏女人出席婚宴,大抵是有祭祀卜卦的仪式任务。 张琬莫名有些心虚,好像只有自己是真来祝贺吃席呢。 清脆空灵祭铃声响起时,越炘少见的神色正经,探手轻握住金器系带一端,目光看了眼身旁吴沂,随即踏步走了过去。 张琬看着越炘她们进入屏风之内,火光跃动时,开始灼甲卜卦。 两队巫史祭词诵唱声之中夹杂森严飘渺祭乐,沙沙作响,让张琬脑袋有些不适。 这有点像上回在太阴圣殿的感觉呢。 张琬看着天旋地转的宴会堂内,掌心轻扶住案桌,想尽可能不要影响婚宴。 越炘是第一个邀请张琬参加婚宴的朋友,这种时候出现变化,恐怕就该闹出不吉利的名声。 许久,张琬缓过神来时,卦象之词被解析诵读告知众宾客,越王和越王妃已经在喝越炘她们的喜酒。 张琬恍惚的回神,只觉耳旁充斥残留的鸣叫,方才那一瞬还真是漫长啊。 自己为什么会对这种祭乐感到难受呢? 不多时,越炘向宾客一一敬酒,方才踏步走来,嬉笑的唤:“怎么样,你还吃的惯吗?” “嗯,挺好吃的。”张琬不欲声张的打起精神,视线落在越炘面上,她看起来并没有前些时日的焦急忐忑,反倒挺开心的样子。 “我跟你讲这种海鱼要蘸特质蘸料,你尝尝。”越炘一副热情模样的招待。 张琬配合的尝了口,顿时被辛辣上头的气味呛得两眼弥漫泪花,咳嗽不止:“好辣!” 越炘也没想到书呆子这么大反应,忍俊不禁的连忙给她递茶出声:“喝水,多喝水,就没事!” 待茶水缓和些许刺激,张琬仍旧觉得喉间不适,却也不好直说,哑着声出声:“好多了。” 见状,越炘松懈道:“幸好,这桌给你准备膳食,太阴圣女可是早早就命人检查食材厨子,如果出差错,真是大麻烦。” 张琬意外越炘的话,视线看向那处屏风,隐隐可窥见坏女人静坐身影,没想到她会安排的如此仔细。 只是坏女人连婚宴主人家的厨子都调查,未免有些太强硬了吧。 幸好越炘看起来并没有异样,而是转而道:“你可以尝尝别的,比如胥余浆液。” 张琬不敢轻举妄动的谨慎问:“这是辣的还是咸的?” “放心,它不辣不咸是甜的哈哈哈。” “真的?” 见此,越炘笑意更是明显,连连点头,就差举手发誓。 张琬这才配合浅饮小口,圆眸微亮道:“嗯,好喝。” 清甜回香,很不错的味道。 越炘自豪道:“你喜欢就好,这东西在国都很难得。” 张琬看着越炘笑容,直白说出疑惑问:“我怎么感觉你今日成亲好像很高兴。” 语出,越炘笑容有些僵硬,眼眸躲闪,而后收拾着情绪,一本正经说瞎话的问:“我有吗?” 张琬抿了口胥余浆液缓和辛辣,坚定且实诚的点头应:“嗯,你有。” 语出,越炘向来纨绔放荡的神态变得有些异常,当初的麦黑肌肤因注意防晒而变得白皙许多,微微发红,支支吾吾的出声:“错觉,我纯粹只是因为喜欢人多热闹而已。” 语毕,越炘没有多留,借着招呼其余宾客的由头,火速离开,颇有几分逃之夭夭的架势。 张琬莫名其妙的看着越炘背影,圆眸满是不解,心想她这是怎么了? 堂内宴席恢复先前的热闹,觥筹交错间,张琬忽地察觉视线投来,偏头张望那处高座。 屏风遮掩坏女人的神情,只余模糊纤长体态,让她如水中月一般朦胧冷艳。 此时越王和越王妃正举杯跟坏女人言谈,看来她应该没有心思偷盯着自己吧。 自从张琬察觉到坏女人会偷窥自己,原先的惊讶意外,现下像是发酵一般变成膨胀的羞涩,其中带着隐约的喜意。 张琬面热的低头没去看坏女人,尝着各样食物,又喝了不少清甜胥余浆液,很是喜爱。 正当张琬再欲让人备些胥余浆液时,坏女人身旁的巫史却来到身旁,弯身恭敬道:“王女,圣女叮嘱您今日用食需有度,如今天凉,胥余果浆液不可贪饮。” 张琬惊诧,回想先前感觉到的目光,只得颔首应:“好。” 眼见巫史离开复命,张琬好奇的看向高座,仍旧看不清坏女人神态。 没想张琬反而看见一个熟人,王女越青,她正在越王妃身旁招待宾客,两人关系似乎很是不错。 越王妃面色露出少见的宽和,方才她见越炘都没有如此神态,张琬心间暗自意外。 今日是越炘的婚宴,怎么越王妃对她反倒没有多少喜色呢? 而且越青似乎颇得越王妃信赖,忙前忙后的张罗打点。 张琬觉得有些奇怪,正当心间疑惑时,谁料巫史去而复返一般回到身旁遮掩视线,抬眸不解唤:“我没有贪饮,怎么回来了?” 巫史欲言又止的恭敬道:“圣女命属下来送王女回祭庙屋院早些歇息,以免看恍心神,劳累身子。” 天知道,太阴圣女怎么就一下察觉王女盯着越氏旁支王女,巫史闻声会意时,心间都捏了把汗! 那位名不见经传的旁系越王女当初跟王女可是在祭庙传出过不少风言风语呢。 闻声,张琬更是满头雾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累,坏女人她咋一眼看出来?! 第106章 夜幕低垂,越王府灯火通明,席间酒水不停,热闹喧嚣。 张琬虽然困惑坏女人的突然安排,不过还是听从吩咐打算离席。 从一侧行进的张琬,想起自己替代母亲来赴婚宴,便欲同越王或是越炘告别,如此才合礼数。 于是张琬起身离席,踏步去找越炘,没想她正跟一些人饮酒喝的正在兴头。 张琬顾忌自己的名声不太好,并不想让那些宾客连带对越炘避讳,于是脚步一转,打算去找越王。 没想,张琬却看见走近而来的越王妃以及越青,抬手行礼。 “王女客气,可是饮酒过量要寻处歇息?”越王妃话语说的客气却礼数周全,并没有看起来那般严肃。 “多谢越王妃关切,我不善饮酒,今日身子不适,欲告辞。”张琬回言答谢,视线瞥见越王妃身侧佩戴一方绣着兰草的佩囊,样式陈旧,却又保存的很好。 越王妃并未更多关问的出声:“既然如此,青儿去安排相送王女,不可怠慢。” “是。”越青恭敬的应道。 张琬听着越王妃对越青的称呼,能感受到倚重信赖,摇头说:“不必叨扰,巫史自会安排妥当。” 语落,越青动作停顿,视线瞥见不远处的巫史,眸间深色浮动。 越王妃的目光亦稍稍停留一瞬,视线打量般停留在王女张琬身侧的圣女玉令,出声:“原来是太阴圣女的吩咐,那就不耽误王女,改日再邀约尽兴赴宴。” 张琬莫名感觉到越王妃的微妙转变,仿佛先前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王女。 可是一提到坏女人,越王妃忽地对自己颇为重视。 不对,又或者说这位越王妃是对坏女人重视吧。 张琬颔首,没再多谈,随即同巫史离开温暖热闹的堂内,踏步行进廊道,寒风拂面而来,让人清醒不少。 风中隐隐还能听到宾客们的恭贺言语,如此热闹喜庆的场面,以后也会出现在自己和坏女人的婚宴,张琬一时想的有些面热。 忽地,巫史顿步,张琬不明所以的抬眸敛神,便见坏女人从一侧廊道徐徐走出。 夜幕中的红灯光亮映衬的艳红,可身着莲白衣物的坏女人却更显灼灼其华,宛若静影璧玉,光洁不染。 说来,两人只是有一阵子没见面而已。 现下张琬却觉得坏女人美的更让人不敢直视,好似一块精美雕琢的锐利寒冰,光芒四射,却又不可触碰。 张琬思绪纷飞,还不知坏女人是出来休息还是要离开,因而顿步,没有立即出声动作。 毕竟避嫌是坏女人说的。 没想,坏女人主动漫步走近,美目低垂,一言不发的打量,颇有几分不高兴的意味。 张琬直直迎上清冽中透着幽深的目光,心间难得不觉畏惧,反而觉得宛若静谧山林,隔绝一切喧嚣嘈杂。 忽地,坏女人探手而来,张琬还以为她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自己,谁料却被弹了下额头,有些疼。 张琬无辜的望着坏女人一本正经的面容,满是不解问:“干嘛?” 坏女人毫无愧疚的收回手,美目间满是深意,淡淡道:“没什么,只是琬儿以后记得不要像好色之徒一般盯着旁的女子看,否则我可能就不会再让琬儿出来见人。” 闻声,张琬完全不懂坏女人莫名其妙的话。 而坏女人也不等张琬询问,便自顾命巫史送行,转身留下一道冷淡身影。 车马缓缓行驶离开越王府前,国都街道此时并无多少车马,夜黑无月,更显漆暗。 马车里虽有琉璃灯盏斜挂一角,却并不算明亮,张琬半依靠软枕思索坏女人的话语,恍然大悟的睁大圆眸,面红耳赤的嘟囔道:“我只是在看人而已,怎么就是好色之徒了啊。” 坏女人真的是一直都在偷窥自己呢! 如此一想,张琬才没有愤愤不平,心间只觉得意外。 坏女人,那样一个孤傲的人,竟是在妒忌越青么? 张琬想问,奈何现在不太可能,只得转移心神。 马车的车轮转动声很是明显,张琬松懈一直紧绷的心神。 宴席上虽然没有什么人会跟张琬交谈,但其实张琬却紧张的不行。 待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过街道,张琬已然有些困顿疲乏。 因着第一次参加婚宴,张琬昨夜有些过于激动忐忑,一直都没怎么睡安稳觉呢。 正当张琬阖着眼眸昏昏欲睡时,原本行驶的车马却悄然减缓速度,随行的太阴祭徒祭卫们,纷纷停止动作,诡异的静止。 无声无息间,黑暗中有藤蔓缠绕华贵马车,其间艳丽的花团绽放垂落,宛若装扮成花车。 无数花瓣舒展,花香浮动,马车内里的琉璃灯盏隐隐照出藏匿暗色的红雾,而沉睡其中的张琬毫*无察觉,只余耳后盘旋的黑痣般傀儡蛊盘旋。 寂静街道,原本沉静的马车,突然间行进,蹄声急切,消失暗夜之间。 天光微明时,国都街道满是太阴祭卫与官卫,酒楼茶铺悉数被盘查,许多人身着内裳开门,冷的抱怨腹诽。 “大清早,这是怎么了?” “别说了,昨日半夜里国都好些地方就已经被盘查,咱们这里已经算晚的了。” “所以到底在查什么犯人?” 语落,众人都不敢提,只有一卖茶的老妇人小声道:“据说那位前不久跟太阴圣女卜卦定婚期的王女昨夜失踪,现下生死未卜,太阴圣女下令彻查。” 语出,众人一听是那位棺材里出生的尸胎,顿时都觉晦气,没有再出声。 待笼罩国都上空的浓雾散去时,各街道的盘查却没有消停。 太阴圣殿里冷幽空寂,茶盏声轻碰发出清脆声,随即有一道声音不紧不慢响起道:“一个王女而已,这般大力搜查闹得满国都风言风语,岂不让人看你这个王朝圣女笑话?” 秦婵美目低垂藏匿担忧神色,故作镇定的应:“母亲,她是女儿已经卜卦定婚期的妻子,若是不清不楚失踪,岂不更显得颜面尽失?” 语落,茶盏碰撞声骤然消停,太阴祭司居高临下的投落目光,威压十足的出声:“你是在质疑顶撞本尊?” “母亲误会,女儿只是觉得事出蹊跷,可能……” “跪下!” 秦婵纤长身形一顿,美目凝聚冷意,却只得弯身行参拜听训之礼。 见此,太阴祭司阴沉眸间方才显露几分满意,轻蔑道:“再大的蹊跷也不是你擅自调动国都所有太阴祭卫的理由,那王女张琬莫说跟你定下婚期,哪怕已经与你成亲,亦是随时可以舍弃,今日如此鲁莽,实在令人失望。” 秦婵俯首,心间沉闷的近乎停止呼吸,低声应:“母亲所言极是,请母亲处罚。” 太阴祭司却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自顾起身离开高座,不甚在意的出声:“你就且跪着吧,至于搜查一事立即停止,此事交由都卫官处置,再不许大动干戈。” 语落,让深秋的冷更为明显,玉砖像是寒冰一般,整整两天,秦婵才踏出太阴圣殿。 霜寒雾重的早间,薄日出头撒落沁人凉意的光亮,却像利刃一般的锋利,轻而易举就能刺穿全身血肉。 秦婵从来没有这么挫败无力,过去那些引以为傲的天资聪颖,权利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巫史备着马车亦在外等了两天,连忙上前,恭敬唤:“圣女,都卫官命人告知已经找到失踪的马车。” 秦婵眉目微颤,苍白的薄唇抿紧成直线,身形一顿,嗓音似是干枯般近乎低哑,话语微弱的几不可闻,淡淡道:“她、她在里面吗?” 这话巫史险些就没有听清,目光细细打量,这样子的太阴圣女,简直就像枯枝一般的易折,莫非遭受太阴祭司重罚不可? “没有,马车是空的,并不见王女。”巫史收敛错愕的应声。 “那看来对方是求财,马车在哪里发现?”秦婵这才偏过头,像是如释重负的出声。 可巫史却有些不忍,艰难的出声:“马车在国都外的护城河道,水流很重,马车被拖拉出来时,里面已经满是淤泥,许多物件都被冲入下游。” 言外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秦婵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径直走过,冷冷落下句:“去河道。” 巫史没好多说,心想秋冬之际的河道寒冷异常,莫说数天,哪怕半个时辰都足以令人丧命。 更何况那马车的马匹亦被淹死在河道,可见当时的情景有多诡异。 一路来到护城河道,巫史避着寒风口,却见太阴圣女毫不在意,甚至往河道旁踏近,心间一惊唤:“圣女小心!” 秦婵神情自若的顿步,蹙眉,喃喃自若道:“那么多随行祭徒,不可能一具尸体都找不到。” 话语说的细微,却满是固执,巫史不敢反驳。 “回圣女,属下亦有同都卫官协查,河道目前没有任何尸首,仿佛失踪一般人间蒸发。” “失踪,可有查过国都近来的失踪案件?” 巫史颔首应:“是,据说从兰夜起就陆续有人失踪,至今约莫有近百起。” 秦婵神情严肃的看着宽广河道,心间怀疑一切,却又无处可寻,眉眼更是阴霾。 早知就不该让张琬离开自己的视线。 寒风肆虐,时日变化,飞雪飘落之际,国都内外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意失踪的不祥王女。 银装素裹,各处宅屋商铺悬挂的符咒桃木于风中摇曳,更显肃穆萧瑟。 猩红炭火烘烤沸腾的茶水,齐王府的漆黑内里,墙壁处藤蔓缠绕,花团不畏严寒,鲜艳欲滴的绽放。 齐颖正弯身精心照养着花团,偏头看向屋廊外窥视之人,镇定道:“小锌,出来吧。” 此时外面的身影迟疑动作,随即踏入内里,王女齐锌审视的看向眼前人阴郁面色,不忍出声:“长姐,张琬她死了吗?” “你怎么会关心她的死活?”齐颖神态闲散的应,话语里带着凉意。 “张琬从来没有针对长姐,她实在不应该遭受长姐的迁怒。”齐锌犹豫道。 话音刚落,齐颖却轻笑的出声:“小锌,你当初给她投du时,可没有如此优柔寡断啊。” 齐锌顿时神情微变,目光看向了然于胸的长姐,惊诧中带着恐惧,出声:“原来长姐早就知道。” 又或许,自己亦在长姐的算计之中,齐锌不禁心寒。 “当然,张琬是造成如此齐国乱象的真凶,只要找到她,她必死不可!”齐颖眼露杀意,不复温润气度,阴沉道。 语落,满屋的花枝盘旋而动,绒毛如锋利针刺,更似毒蛇牙齿,齐锌看的心惊,仓皇倒退出内里,呼吸冰冷空气,方才得以恢复心神。 长姐,她一定是疯了。 不过听起来张琬好像没有在长姐手里,那她会落入何处,齐锌有些心生困惑。 鹅毛大雪纷飞,河道冰冻数里,山岭间更是如同裹住丧布一般素白。 山洞之内泉水涌动处散发热雾,张琬惊醒时,整个身段浸入其中,圆眸看不太真切昏暗内里。 只见暗处一人身影朦胧走近,她给自己嘴里塞进一颗东西服用。 张琬无法拒绝对方的动作,却知道是她把自己一直困在这个黑漆漆的洞里。 心间的惊慌渐而变成困惑,张琬最初没法出声,现下才尝试开口,嗓音干哑出声:“你想害我做什么?” 对方摇头,淡淡应:“我救了王女,只是现在情蛊仍旧没有彻底消散。” 张琬半信半疑的看着这人,模糊看见她好像没有五官,吓得一愣,才发现对方佩戴半截青灰面具模糊五官轮廓,方才如释重负般应:“我怎么不知什么情蛊的事?” 明明自己那夜乘坐车马离开越王府回祭庙,结果再醒来就在黑漆漆的洞内,浑身无力,喉咙发疼,脑袋更是晕眩厉害。 对方话语说的很轻,却颇为认真,出声:“情蛊会使人做出任何违背自愿的事情,痴迷其中,王女没听说过么?” “我大概听过一点点,但那不是传闻吗?”张琬记得坏女人在兰夜时曾用来吓唬自己。 “情蛊是太虚大祭司圣物的一种,如今为人唤醒操控,王女中了毒,一直都在喊一个称呼。” “谁?” 张琬疑惑的看向走向一旁的清瘦身影,只见对方像在生火,微光亮起时,有些刺眼。 对方声音平静道:“阿贞姐姐,王女一直都在喊这人,她对王女很重要吗?” 语落,张琬半个脑袋泡在温热水池,脸蛋通红,支支吾吾半天,才点头应:“嗯。” 真是丢脸啊! 幸好坏女人没有听到,否则她绝对会以此取笑自己,还是年月不限的那种! 第107章 山洞里的热雾缭绕,将张琬的声音都变得有些闷,不复平日清亮,虚弱无力的唤:“你送我国都吧,到时我会重金答谢。” 那人侧对身望着猩红火焰,仿佛不为所闻,沉默寡言的像个影子。 见此,张琬有些不明所以,目光看见她指间像是握住一截木棍置于火上烘烤,其间烤着细长的肉,散发焦香。 半晌,那人才踏步走近,很是认真的问:“王女不记得我了吗?” 张琬陷在水池,仰头看向这人,因她背着光,面容更是看不真切,摇头茫然的问:“我们见过吗?” 语落,对方弯身而近,颇有几分压迫意味,虽然转瞬又戛然而止般消散,不过还是让张琬察觉到压迫。 对方递出手中木棍烤制的肉,神态藏匿青灰面具之下无法分辨,木然道:“王女不记得就算了,吃吧。” 张琬迟疑的看着蜿蜒狭长的奇怪肉串,颜色灰黑,份量不多,警惕应:“我还不饿,姑娘你自己吃吧。” 刚才的变化,张琬感受的明显,心知绝对不是错觉。 语落,对方没有继续多言,自顾进食嚼着肉,动作规律而麻木,目光仍旧盯着张琬。 张琬被看的有些奇怪,又碍于自己此时周身没有衣物,只得老实泡在水池,询问:“你要是不方便送我回国都,可否借给我一身干净衣物?” 对方不答,抬手转而指着一旁晾挂的衣物。 “多谢,对了,我还不知如何称呼姑娘?”张琬感激道。 “阿雪。”单雪看着黑暗中仍旧澄亮的明眸,神情带着些许期待。 这个名字张琬没有半点印象,便没有多想的应:“我一定会报答阿雪姑娘的救命之恩。” 闻声,单雪眸间微暗,有些失落,迈步转身回避。 不多时,张琬穿上自己原本的衣裳,却发现那枚圣女玉令不见了。 想问,张琬又觉若说出口,反倒有质疑对方偷窃的嫌疑,因而没有询问。 张琬从山石洞内向外张望,才发现十分幽深,而且颇为曲折陡峭。 现下张琬不知自己昏迷多久,偏头唤:“阿雪姑娘,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对方颔首,仿佛毫不在意般的模样出声:“王女随意,不过恐怕走不回国都。” 张琬困惑,勉强行进到洞口,没想被猛烈的飞雪糊了一脸。 眼前茫茫雪岭不见尽头,漫山遍野,荒无人烟,难怪她会说自己走不回国都。 明明上回只是晚秋,可现下张琬觉得大概已经过元日年节。 自己消失这么久,母亲和坏女人肯定会很担心的。 张琬心急,却也没有草率行走,眼见外面天色黯淡,很明显不是出发的好时候。 于是张琬只能转回洞内,没想那人不知何时亦走出昏暗处。 这人距离张琬不远,面上半截青灰面具遮掩的严实,而剩下半张脸样貌寻常,不过感觉真有点眼熟! 张琬眨巴圆眸,心间错愕道:“你、是你!” 那个在祭庙屋院机关里让自己救她的女子,禾玉宝镜的操控者! 单雪神情平静的迎上目光,清晰感知到忌惮,平淡道:“王女,看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 这话落在张琬耳间,莫名有些杀气。 张琬连忙移开眼睛,惜命的摇头应:“没有,我就是听说的。” 救命,自己真的不是被绑架了嘛?! “不管如何,这里是国都之外的荒山野岭,很多动物都在觅食,所以如果王女私自出逃,可能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它们,这里还有谁?” 张琬茫然的向外张望,天际间不知觉陷入昏暗,山洞外隐隐看见跃动的数条飞窜而过的狼影,顿时心生畏惧。 两人从外回到洞内深处,没有寒风,暖和许多。 夜幕无声笼罩山岭,狼嚎声不断,张琬心惊的坐在烘烤火堆旁,尽可能跟对方保持距离,出声:“所以阿雪姑娘逃出来就一直躲在这里吗?” 单雪盘坐一旁,指腹用粗布擦拭锋利的长剑,认真出声:“偶尔会出去,不过大部分都要待在这里,为了躲避那些小东西的追查。” “小东西是指什么?” “那些像眼睛一样悬空天上的小东西,王女的那位未婚妻子很可怕。” 语毕,单雪掌心捡起些石子击打洞外黑暗处,随之传来凄厉叫声,渐渐远去。 张琬一听,想起坏女人养的那些云雀,深以为然的颔首应:“是的,你不放我,她也会找到我的。” 坏女人那么聪明,还有自己体内的傀儡蛊,应该不至于完全没有办法吧。 “现下太阴圣女的那些小东西在冬眠。”单雪说的很轻却认真。 “你怎么如此了解?!”张琬眼露意外道。 单雪迎上王女灼灼掌心往火堆添加干柴,焰火腾飞,动作利索而干脆,出声:“我躲藏这么久,自然有所了解,而且主人亦发觉太阴圣女的厉害,所以才一直束手束脚隐藏动静。” 这话说的张琬莫名生起坏女人背着自己干大事的错觉。 “你的主人是当初放出河神以及还魂蛊的幕后黑手吗?”张琬一时脱口而出,脑袋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说出心声。 现在自己成为人质,说话好像得客气! “嗯,主人赐予我力量,而且主人打算报答王女。”单雪却没有在意用词,直白而实诚道。 张琬一脸茫然的看着客客气气的对方,突然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似乎没有那么恶劣。 难道她们想拉自己入伙嘛?! “我不需要什么报答,只要阿雪姑娘放我回国都就行。”张琬摇头,尽可能委婉的表达拒绝。 “不行,主人已经知晓我救助王女,而且正在研制解除傀儡蛊的办法,王女真的不考虑吗?”单雪有些疑惑道。 张琬一听,没想对方话语说的这么动听诱人。 原来还有别的人能解坏女人给自己放的傀儡蛊。 “你主人为什么要好心帮我?”张琬疑惑且提防的问。 语落,单雪无奈的抿唇,指腹握住木棍拨拉火焰,出声:“看来王女的记性真是不好,当年主人负伤曾接受药物馈赠,可还记得?” 张琬一愣,若有所思的应:“我记得,但我当时是被骗的,根本不知那个人是幕后黑手。” 如果张琬知道那个人害得皇室大半血脉丧命献祭,早就让人把她绳之于法。 语落,单雪神情一顿,欲言又止的看着过于赤诚的王女,却到底没有出声,手中木棍从炭灰之中拨落出几个灰扑扑的圆滚滚的物件,提醒道:“这种话最好不要在主人面前说,否则王女可能会难以离开。” 张琬一顿,老实巴交的点头应:“嗯。” 这个人虽然害死老齐王,还是坏女人亲口认证的穷凶极恶之徒,但是她人还怪好的样子呢。 “吃吧。” “吃什么?” 语落,两人四目相对,一时无声,只余木柴烧的咔吱作响。 单雪看着过于身份娇贵的王女,只得抬手拿起地面圆滚滚的灰黑物件,一点都不怕烫的动作,出声:“这是烤地瓜,王女难道以前没吃过么?” 张琬睁大圆眸看着对方将其掰开露出明黄颜色的内里,有些眼熟的印象,点头应:“吃过,但是我从不知道它烤出来的外面是这个样子。” 灰扑扑的像块炭,外皮更是皱巴巴的厉害,其间满是细屑炭灰,实在不太干净。 语落,单雪平静的面容少见露出错愕,而后迅速收敛,将其中一半地瓜递近到模样白净的王女面前,解释道:“那王女小心些吃,记得不要吃外面的皮。” 张琬接东西的动作一顿,窘迫的面热,脑袋如捣蒜一般应:“嗯,这个我知道的。” 见识太少,丢了个大脸呢。 不过等张琬尝到绵密甜滋滋的烤地瓜,心思就被抛到脑后。 “好吃!”张琬亮着眼,满足的说道。 单雪微愣的迎上清澈目光,而后垂眸,自顾的移开视线,话语很是简短的出声:“王女喜欢的话,可以都吃掉。” 张琬一听,心想她人可真好! 此时的张琬满心感慨,却全然没有想到,因为自己这句话,整整吃了连月的烤地瓜。 终于张琬吃到实在有些反胃时,才忍不住询问:“没有除烤地瓜以外的食物吗?” “嗯,现在冰天雪地没有其他的菜,烤地瓜最适宜储存饱腹。” “那你都不回家吗?” 闻声,单雪神色毫无变化道:“我是孤儿。” 张琬惊讶的一时没了声,眼露歉意低声唤:“对不起啊。” “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 “那你想你的家人吗?” 语落,单雪掌心折断枯枝,眸间不曾抬动半分,应声:“我是被家人遗弃的孤儿,所以我一点都不想她们。” 这下张琬顿时再也不敢问了。 救命,真是说多错多! 于是张琬没有再提关于家人以及过节的任何问题。 不知觉间,外面的飞雪消融露出青绿,天气晴朗,枝繁叶茂,山岭一幅欣欣向荣景象。 渐渐的,张琬知道她会定期出去寻柴火或购买食物之类,而且基本都不会对张琬采取任何限制自由的措施。 不过张琬还是心里生起偷跑的念想,便暗自记着每回的时辰数目。 早间,对方给张琬服用一颗药物,偏要收拾物件出洞。 张琬皱眉咽下药物,心间忍不住疑惑的问:“这些天你一直给我喂的是什么药?” 单雪探手缠绕掌心纱布,眸间迎上亮闪闪的目光,柔和出声:“这是用来对付王女体内的傀儡蛊,好让它陷入休眠,不至于作乱。” 两人话语停顿,洞内只有水声,没有别的交谈。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张琬发现对方性子跟坏女人有些相像,非常安静少语。 不过对方看起来比坏女人要更显得真诚相待,甚至有些朴实,基本上有问必答,看来很努力的在报恩呢。 “这样啊,那你主人怎么这么久都没露面?”张琬以为会有机会见到幕后主使,还打算询问她的意图。 谁想时日变化,临到逃跑,张琬竟然一面都没有见到。 是的没错,张琬打算今天趁其不备,偷偷开溜! “不知,兴许主人大抵是在国都之内有事吧。”单雪并无担心的应道。 话语又一次结束,这回张琬没有再询问,只打算等对方离开就赶紧跑路! 没想她佩戴斗笠遮住面容,却又并未离开,而是难得主动出声:“今日是集会日,王女有什么想吃的吗?” 张琬一愣,有些心虚以及愧疚,摇头应:“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劳烦破费。” 待会自己就要跑没影,只会白白浪费钱财。 语出,对方似是不太满意,视线看着张琬,又问:“真的?” 张琬不敢对视目光,只得点头应:“嗯,你早去早回吧。” 不对,最好晚点回,这样自己能多些时间。 终于那人提剑踏步离开山洞,张琬如释重负的呼出长气,特意默数静候。 待三百个数目结束时,张琬亦踏步出山洞,目光看着远处的太阳,国都方位在东。 山岭行路,比张琬想象的难,道路蜿蜒,怪石嶙峋,很容易脚滑。 张琬衣物沾染不少灰土碎叶,鞋底更是黏住厚厚红泥,行走极为不便。 从早间跑至午后,才终于堪堪望见一处官道,张琬不敢耽误。 热汗迎风,有些发冷,张琬眼见官道就在山坡之下,心生欣喜。 没想,小腿忽地刺痛一软,当即张琬猝不及防的倒在地面。 张琬还没抬眸就看到粗布衣袍,心头一紧。 对方神情平静,没有怒意,亦没有怜悯,有些跟坏女人相像。 不过坏女人更多的如冷月般孤傲,而眼前人,仿佛历经磨难的沙石坚毅。 寂静无声处,山风之中传来微弱的祭铃声,车马由远及近,灰白幡旗招展,太阴祭徒列队行进,蔓延不见尽头。 张琬眼眸一亮,想要开口,喉间忽地被一点,随即失去声音,圆眸凝聚惊恐。 可对方却视而不见,探手拉起张琬,手臂似锁链一般,由不得半分抗拒。 张琬挣扎推搡都无动于衷,眸间看着官道的车队,唇间试图发声一般的奋力张开。 秦婵,救我! 山风吹拂马车悬挂的祭铃,其中闭眸的人,似假寐养神,却端坐如玉山,岿然不动。 车马之外光明灿烂,可沉浸梦靥头疾之中的秦婵,却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冰冷河道,其中漩涡流转,危险万分。 “秦婵救我……”那道清亮嗓音满是恐惧,秦婵一眼就看到湿漉漉的熟悉面容,即将被吞噬殆尽。 “停下。”秦婵蹙眉出声。 官道之内所有的人马停止动作,巫史不敢凑近,在外请示:“圣女,有何吩咐?” 语落,却并没有立即出现回应,巫史心间起疑。 没想太阴圣女却忽地推开车窗,玉面美目满是凌厉杀气,令人畏惧。 巫史连忙避开目光不敢张望,心间只觉得自从王女出事,太阴圣女较之以往更要冷酷无情。 “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回圣女,属下并无察觉。” 这片山岭满是怪石,地势陡峭,荒无人烟,连匪徒都不曾聚集一带。 语落,太阴圣女却并没有收回身形,而是蹙眉出声:“立即取玉笛。” 巫史不敢怠慢的应:“遵命。” 玉笛之音骤然响彻山岭之间时,原本的青天白日,霎那间变成灰蒙蒙的暗夜。 随行的太阴祭徒们,面上满是崇敬与畏惧,很快乌黑密集的云雀成群而至,如同暴雨来临前的黑云,强势而危险。 张琬发不出声却能听出坏女人的笛音,并不如当年元日年节祭祀般悠扬飘渺,反而带着肃杀般的凌厉,让人心悸。 云雀的羽翅扇动声似浪潮一般回响山岭,如影随形,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张琬明显感觉到扛着自己的女人,脚步快了许多,忽地眼前一黑,心惊的想,这群鸟不会敌我不分吧。 天,坏女人她到底是在救人还是杀人啊?! 第108章 山岭之内的尖锐鸣叫声充斥耳旁,张琬的眼睛看不见,反而更觉恐怖骇人。 云雀的撕咬与抓挠都非常锋利,当初张琬只是瞥见一眼受刑的犯人死状,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吃肉,简直是人生阴影。 而现在,张琬觉得这群云雀像是疯了一般,手臂忽地刺痛时,整个人吓得不轻,埋头藏匿,不敢有任何动作。 难道是坏女人冬日忘记给它们喂食,所以现在都饿疯了跑出来觅食不成! 许久,张琬脑袋里都满是挥之不去的尖锐鸣叫声,心神不宁。 待眼前黑布被掀起显露光亮,张琬才发现回到熟悉的山石洞内。 张琬呆若木鸡的垂落目光,视线看向眼前人,眼露惊诧。 只见鲜红血液正浸染她的面颊,突兀明显,连脖颈亦有多道触目惊心的伤痕,血肉狰狞翻出,可她却神情平静的处理伤处,眉目间不见半分情绪。 这时候按理不该出声才对,可张琬却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只是当张琬想要开口,才想起自己被她弄成哑巴,根本说不出话。 空旷的洞内,只余布条撕裂开来的阵阵声音,让张琬觉得自己的良心仿佛亦在被撕裂处罚。 明明她是困住自己的坏人,却也是方才护住自己的人。 人,都这么复杂的嘛。 正当张琬心思乱飞时,喉间被对方轻点,微痛袭来时,刺激的发出声:“咳、咳咳!” 单雪收回手,站在面前,目光打量王女白净面颊,并无伤痛,稍显安心。 张琬承受打量目光,才发觉对方满身狼藉血污,仿佛她才是被控制无法言语的弱者。 尤其是对方额前的一道伤,鲜血横流,让整个人看起来冷丝丝的恐怖。 见此,张琬更是心虚,迟疑的出声:“阿雪姑娘,只要让我回国都,以后你的衣食起居都可以负责到底,绝对不会再忍饥挨饿,如何?” 单雪不语,直直迎上王女澄澈干净圆眸,宛若一方水镜,清晰照落自己的狼藉模样,心间抵触,随即移开目光,不为所动的摇头,自顾自踏入沸腾水池,清理伤处以及脏污的衣物。 张琬亦连忙偏过头,不去看对方,耳旁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并不懂她的心思。 既是报恩,却又qiu禁,可她对自己平和的几乎没有脾气,哪怕因自己出逃遇到危险,竟然都不曾质问。 张琬整个人还没有从方才的危险之中回过神,脑袋里想的乱,心脏发抖的厉害。 说起来,刚才坏女人到底有没有发现自己呢? 可惜先前太过慌张,没能留下记号什么。 正当细想时,张琬抬手,视线落在手背血淋淋的抓痕,有些无奈。 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救援,坏女人她会不会太狠了些啊! 张琬想缓慢站起身时,却发现自己左小腿仍旧发麻一般的吃疼,行走不便,有些困难。 “哎呀。”张琬不舒服的叹出声。 “怎么了?”单雪闻声,从水池出来,探手简便的系住长裳,走近而来。 张琬看着她面上仍旧佩戴青灰面具,周身因热泉浸染,肌肤泛着些许正常的嫣红,额前的血痕更是突兀,摇头出声:“没事,我只是有些腿疼不能动。” 语落,对方弯身轻握住张琬的小腿,指腹轻点两下,解开穴道出声:“可以了。” 说罢,还不待张琬反应,这人又离开身侧,像是去找药处理伤。 张琬缓慢的起身行进,才发觉真没事,心里松了口气。 刚才张琬还以为自己要成为残疾了呢。 从一侧行进,张琬视线落在洞内多出的一些物件。 那个早间空的大背篓,此时满是物件,地瓜堆积如山,其间还有油纸包的物件,看起来鼓鼓囊囊,份量不轻 张琬自顾坐在火堆旁,探手加柴,这段时日别的没学会,就会生火。 大雪山里最需要火源,不能熄灭,所以对方教张琬添柴加火,张琬也很认真的学。 哪怕先前出逃,张琬都特意加满柴,所以现下洞内的火势还算可以。 张琬用陶罐烧了些热水,自顾小口喝着,眼见对方走近,便又倒了些在小陶罐,出声:“你渴吗?” 单雪颔首,坐在一旁,抬手接过陶罐饮尽,很显然渴的厉害。 见此,张琬又给她倒满一碗,眼见对方又一次喝光,再欲倒时,对方出了声:“我不渴了。” “哦,好。”张琬这才没有动作。 随即对方拿出背篓里的油纸包,展开细绳,露出整只鸡,张琬看的两眼发光,心想这不会是幻觉吧。 待整只鸡被置于火架烘烤,待滋滋冒油时,张琬鼻间轻嗅,才确信无疑。 “吃吧。”单雪一手握着木棍,将整只鸡递到王女面前,话语仍旧平静。 “你给我,自己不吃吗?”张琬险些禁不住诱惑,矜持的偏头问。 单雪不语,一手拔出小刀,割断鸡腿,而后用油纸包递进说:“王女先吃。” 张琬这才双手接过油纸包裹的沉甸甸大鸡腿,喉间吞咽口水,认真出声:“谢谢,不过你不用等我,我们一人一半就够吃。” 语落,单雪颔首,知晓这位王女病弱食量不大,方才自顾持刀进食。 两人一时无声,张琬有些怕烫的小口吃着鸡腿,没想对方进食速度之快,令张琬瞠目结舌! 不多时,张琬还在错愕,对方已经吃完一半鸡肉,骨骼堆积,干干净净。 “我其实只吃一个鸡腿就够了,别的也吃不下,你都吃了吧。”张琬觉得对方这样的武力,肯定没吃饱,便如此劝说。 可这回并没有得到回应,那人自顾起身拿了个几个地瓜放进火中,随即去收拾物件。 张琬看着对方清瘦并不高挑的身段,莫名觉得她好像不高兴了。 可张琬的食量并不大,哪怕是坏女人亦曾经说过,所以才会调理膳食均衡。 而如今张琬因为病了一场,再加上整日吃的清淡,食量胃口大减。 所以张琬吃完鸡腿,便用油纸包包裹半边鸡身,其中还有不少鸡胸肉呢。 对方很快收拾出物件,像是行囊般堆叠,没有注意动作。 张琬没有打扰,熟能生巧从炭中用木棍扒拉地瓜,小心翼翼的掰开两半递给她出声:“你没吃饱,先吃吧。” 单雪迟疑的抬手想接过地瓜,却被顺势塞进油纸包的物件,蹙眉问:“王女不喜欢吃鸡肉?” 张琬摇头应:“其实我的胃口不好,这些热的,一起都吃吧。” 语落,张琬转而去水旁洗手,看到对方的药罐,探手拿了一些。 待张琬回到远处,油纸包的鸡骨头已经啃的干干净净,心间还是忍不住惊讶进食速度。 单雪偏头迎上目光,视线落在张琬手里的药罐,以及她手背的伤道:“我帮王女吧。” “不用麻烦,涂药就好了。”张琬自顾往手背伤处摸着药膏,其实有些疼。 但是张琬不太想暴露心思,毕竟对方伤的更重呢。 “明天我们要离开这里,王女早点睡吧。” “为什么?” 张琬探目看到对方额前的伤痕,意外的问。 单雪神情平静的应:“太阴圣女已经发现我,肯定会封山搜索,这里很快会暴露。” 这个消息还真是振奋人心啊! 当然张琬并不好直白表露喜悦,只得问:“那我们要去哪?” 单雪移开目光,看着猩红的火焰,半截青灰映照火光,更添危险,出声:“王女会告密,还是不说为妙。” 额、张琬无言,这人真是个实诚性情啊。 “好吧。”张琬没有再追问,视线落在她额前伤痕,指腹挑起药膏,出声,“我给你额前的伤,抹些药吧?” 大抵对方没看见她自己额头的伤,所以好像没有处理呢。 没想对方身形迟疑,明显的躲闪动作,不过又控制住的没有起身,迟疑的颔首。 见此,张琬才敢给对方涂抹枪药,视线看着她的半截面具,出声:“你放心,我不会碰面具,但是你怎么一直佩戴面具?” 从张琬被*囚禁至此,对方衣食住行都没有解开面具,哪怕出洞佩戴斗笠遮掩亦不曾解开。 若是隐藏身份,可明明两人当初有见过面的啊。 张琬还没收回手,对方先行避离动作,神情沉郁,自顾起身。 从洞内向外洞走去时,对方送来模糊的字眼,“我的脸现在很丑。” 闻声,张琬愣在原地,没想会问到对方隐私,顿时没有继续出声。 半晌,张琬都不敢出声,低头望着自己衣裙,才发现衣物破损不少,几乎全是被云雀抓挠的痕迹。 幸好张琬穿的仍旧是去年晚秋的衣物,又因体弱,没有更换,颇为厚实,否则非得见血不可,那些小家伙下嘴也太狠了吧! 夜幕深深,山岭之外火龙弥漫,山风呼啸而过,宛若野兽鸣叫,很是瘆人。 许多云雀们盘踞枝叶中,一身莲白衣物的秦婵,视线落在利爪缠绕飘落的绯红衣缕。 王朝百姓大多粗布衣裳,颜色灰暗,可这衣缕丝质绵滑,绣制精细,秦婵绝不会认错。 那日张琬就是穿的这么一身鲜亮衣物去参加婚宴,她没有死! 巫史从枝叶间行进而来,抬手撩开荆条,心间不明所以,低声唤:“圣女,此处并没有发现人烟痕迹。” 夜幕之下,太阴圣女长身玉立,负手落在身后,秀美眉目略带锋利,神态却没有多少变化,沉着出声:“那就扩大搜索的范围,悬崖峭壁山涧峡谷,只要能藏人的地方都不能放过。” “遵令!”巫史没再多言,只得立即动作。 无声无息间,日夜变化,灿烂光辉陷入山石洞内,其间热雾缭绕,空旷无人。 太阴祭徒们陈列在外,巫史暗自惊讶,没有想到竟然真有人藏匿居住。 秦婵目光巡视内里,除却早已熄灭的火堆,还有其它陶罐生火用具,看来是个时间长久的窝点。 忽地,秦婵视线落在火堆处摆放石块,其中有一枚灰白石,粗糙刻画兔头,歪歪扭扭,一看就力劲很弱。 “立即加派人手,扩大附近山岭的盘查范围,另外命人在各处官道搜寻可疑人等,切忌不要打草惊蛇。” “圣女,如此动静,恐怕需要向祭司通报,否则怕是会不悦。” 巫史冒着危险委婉的提醒,上回太阴圣女受罚,整整两天没有出过太阴圣殿。 那位太阴祭司的心性非同一般的毒辣,若真触霉头,恐怕对亲生女儿也不会手下留情。 语落,秦婵蹙眉,薄唇抿紧,神情冷冽,抬手道:“那就先修书一封回国都,简明书写疑似发现幕后主使的藏匿窝点,请求指示。” 巫史弯身恭敬的应:“遵令。” 日上三竿,天气渐热,人来人往处,吆喝声不停。 繁忙市集之内,一位粗布衣物的年轻女子,佩戴斗笠遮掩面目,她身后背着沉重的大背篓,步履不急不缓,穿梭其间。 而此时背篓里被封住穴脉的张琬,整个人晕的想吐,却又没有多少气力。 谁能想到这人比坏女人还要说话不算数,竟然半夜直接把自己弄晕带离山洞。 一路颠簸的行进到热闹处,张琬听到许多话语声,猜测可能是进城。 不多时,热闹声音渐渐远去,张琬连忙将袖中指腹的白石碎屑,从背篓缝隙里悄然抖落。 许久,张琬终于又听到谈话声,连忙停了动作。 “姑娘,一个人孤苦无依,现在租住我家的旧院,想来没有工作,倒不如做个生意,如何?” “不必,我只是租个住处。” 语落,张琬感觉到阿雪姑娘要转身离开,连带背篓跟着换了动作,转圈的有些晕。 可另一人却不依不饶,探手按住发出枝丫声的木门,话语里带着威胁意味,狠狠道:“姑娘,你瞧着遮掩面目肯定丑陋不堪,若被卖入贵门做婢奴还算走运,否则若是进馆里,这等脾气怕是得被罚死不可。” 闻声,张琬恨不得竖起耳朵,心想这人竟然是人fan子,真可恶! 不过张琬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跟被拐卖没差,突然更同情自己。 正当张琬心思分神时,长剑出鞘铮铮声,很是清晰,可见何等锋利。 随即砰地一声倒地,伴随戛然而止的短促惨呼声,张琬惊得大气都不敢出,暗想这是怎么了?! 随即阿雪姑娘的脚步声再度行进,张琬能感觉到背篓被放下,随即不再移动。 张琬艰难偏动脑袋,背篓的竹盖却纹丝不动,只是稍稍露出一道缝,气力短促,没再费力动弹。 入目,是一处老屋,内里陈设很是简陋,四面灰墙,没有别的。 而外面院子光亮充足,那挥动的剑锋反射出凌厉光芒,张琬不自然的眯着眼。 可张琬还是看到阿雪姑娘手中鲜血流淌的剑锋,以及她脚旁血淋淋的尸首,此时早已是七零八落的尸块,可见下手之狠。 张琬这时才对坏女人当初的话语,有了真切感受。 这位阿雪姑娘平日里对自己非常温和,而且食物之类更是从不亏待,但并不妨碍她真是个非常恐怖的杀人凶手! 忽地,阿雪姑娘停止动作,很是灵敏的偏头看了过来,眉眼间透着阴冷杀意。 张琬吓得顿时闭紧眼眸,可耳间却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心顿时都悬到嗓子眼。 救命啊,坏女人如果看到那只兔头就赶紧来救自己! 现在自己该不会要被杀人灭口了吧! 骄阳当空,热风拂面,官道之间,许多行人注目投望一道颀长身段,如雪松林立,清寒料峭。 山路间官道,其中有些零碎不起眼的白色石屑,莲白裙摆与之相互映衬,一双纤长玉手轻捏住些许碎屑,幽深美目间浮现思索。 秦婵缓缓将另一掌心刻画兔头的石块与之对比,材质吻合,山石与泥土不同,只有可能是被故意撒落。 线索,还是诱饵? 若是线索,平日里看着呆呆傻傻的人,这时竟然没有慌到六神无主的地步,想来还算安全。 若是陷阱,那人究竟要意欲何为? 秦婵收敛神情,抬眸看向远处的城楼,有些意外是国都。 那个人竟然把张琬藏回国都,还真是胆大包天。 不管是陷阱还是阴谋,这一回秦婵都必须要尽快动作,绝不能错过机会。 第109章 夜幕笼罩,繁星闪烁,国都各处街道都已封市,寂静无声处,只余老屋油灯微亮晃动,照亮一角。 张琬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是毫无血色,喉间不能出声,手脚亦没什么力气,整个人被搀扶半躺坐着矮榻,脑间回想鲜血淋漓场面,视线见对方端着羹汤,有些犯恶心的摇头。 单雪看着王女虚弱不堪的模样,就像瓷白的人偶,微蹙眉,没有言语,抬手探过去。 可张琬却被吓得一个激灵,满是提防,谁想对方的手只是停在自己额前,像是试温。 很快,单雪没有察觉不对劲,只得收回手,心里以为王女不爱吃,便自顾进食,几乎一眨眼就喝完粗粮羹汤。 今日背王女走了许久,单雪真是饿的有些厉害。 张琬看着对方纯朴而直白的关切,试图张嘴出声,喉间微痛,没敢继续强行动作。 单雪瞧见,抬手轻点王女喉间,出声:“王女想吃什么,我可以去买。” “咳咳、不用麻烦阿雪姑娘,现在这时辰夜市都闭门了吧。”张琬缓和气息,有气无力的应声。 本来张琬就身子不太好,又因为逃跑而耗尽心力,实在没什么精气神。 “那王女要喝水吗?”说话间,单雪已经去倒水,转而递进到面前。 张琬只得抬手接过水杯,抿了小口,视线瞥见她掌心亦裹着布条,其间沾染干透的血迹,一时之间想起埋在外院的尸体。 “呕!”张琬顿时刺激的弯身干呕,五脏六腑都好像难受的翻江倒海,偏偏又没有进食,除却先前喝的一口水,再没有其它。 单雪一把手扶住王女,掌心轻拍身背,不敢用力,视线落在她白净好看的面容,一瞬都不曾移开,话语里没有急切,平静道:“王女早点休息吧。” 很快张琬被搀扶平躺在榻,油灯亦被吹灭,皎洁月光自窗户撒落,对方身形不动,像是看守一般的姿态。 见此,张琬自顾闭上眼,整个人裹住笨重被褥,脑海里浮现尸首与鲜血,闷声唤:“阿雪姑娘,为什么要杀那个人?” 语落,话语并没有得到立即的回应,张琬以为对方不高兴,当即没有再出声。 半晌,单雪抬手轻按实被褥缝隙,视线肆无忌惮的落在安静闭眸的王女白皙细腻的面容,莫名想起新生婴儿,话语轻轻道:“她该死,所有欺辱我的人都该死。” 张琬听的心惊,眼眸睁开,只模糊看见对方青灰面具中那双风平浪静的眉眼,麻木中透着残忍,像野兽。 见此,张琬没有再言语,很快意识昏昏沉沉,失去一切心神。 这夜里张琬睡的糊里糊涂,一会像是行走在沙漠,一会像是陷入沼泽,总是处于水深火热,不得安宁。 骄阳当空,国都闹市繁华拥堵,车马云集,一处老旧巷道外却被太阴祭卫们层层包围,水泄不通。 巫史于一旁走近,恭敬汇报:“圣女,山石碎屑就撒落在这条无人居住的老旧巷道,不过没有更具体的发现。” 秦婵视线看向灰暗巷道深处多道房屋,破败不堪,清冽目光落向盘旋空中的云雀们,心生不安,蹙眉出声:“这里有尸首的味道。” 闻声,巫史疑惑不解,视线跟随太阴圣女投落在最里间破败的老屋,随即听令命人潜入。 待木门被破开时,血淋淋的尸首曝晒悬挂院内,此时血肉分离,枯骨毕露,已经无处分辨样貌,绯红衣物包裹残缺尸体,其中华贵玉牌才显露身份。 此情此景,饶是是见多残忍刑罚的巫史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强忍着移开目光,没想到王女会被害了! 可太阴圣女却毫不避讳,径直踏步上前,步履匆匆,完全没有往日里的冷静自持。 午日当空,虽不灼人,但是光晕的变化,却令人难以直视。 张琬迷糊醒来时,只觉得眼前光亮太过刺眼,整个人迟钝回过神,才发现换了地方。 此时张琬所处一个很是干净整洁的屋内,其间陈设用具一应俱全,只不过自己被禁锢在药坛,除了脑袋什么都动弹不得。 不多时,阿雪姑娘从外面走近,她身旁还有一位腿部有残疾的人,她行进的缓慢,气势却不卑不亢。 明明又是一张陌生的脸,张琬却通过那双宛若干枯树洞的眼睛认出此人是那位幕后主使,心间紧张,不敢出声。 糟糕,自己根本不知怎么突然转移地方,坏女人她可能找不到自己了! “好久不见。”幕后主使拄着拐杖上前,语气里依旧透着沧桑,甚至比过去更加的苍老。 “你、你们到底想拿我做什么?”张琬尽可能掩饰胆怯的询问。 语落,对方自顾自绕着黑坛行进出声:“王女体内的傀儡蛊很难对付,不过若是能得到操控者血液,我就有法子引出傀儡蛊。” 张琬有些看不见绕到身后的对方,更不信她的话,视线看向恭敬站在不远处佩戴青灰面具的阿雪姑娘,出声:“这世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你们这么做有何目的?” “别无目的,我只是需要王女来获得太阴圣女的鲜血罢了。” “抱歉,我跟太阴圣女并不熟,恐怕没有办法办到。” 语落,幕后主使绕着行进到张琬面前,神情掩藏在假面之下,面部仿佛套着一层毫无生气的娟纱,语气平静道:“王女难道不恨对你下傀儡蛊的太阴圣女吗?” 张琬看着对方毫无生气的眼睛,有些畏惧移开目光,迟缓的应:“这是我的私事,你不用操心。” 幕后主使果然是盯上坏女人了啊。 语落,屋内一时没有声音,张琬随即下颌被捏住塞进药丸,幕后主使自顾离开屋。 “咳咳!”张琬想要吐出东西,却已经来不及,满心惶恐不安。 “王女为什么不答应主人的提议?”青灰面具的单雪迈步走近,掌心端着茶水,递近问。 张琬并没有喝,圆眸直直盯着她有些冷淡的模样,认真应:“我若是答应就要做害人的坏事,对吧?” 语落,单雪收回递茶水的动作,摇头不理解的道:“这是好事才对,主人替王女解傀儡蛊,王女替主人对付太阴圣女,很公平。” 闻声,张琬竟然无言以对,心想自己现在的处境还不叫强迫,她们怕是理解能力有问题吧?! 假如不是怕有生命危险,张琬真的很想对她们质询理论。 片刻,单雪掌心露出一块白色山石,神态自若的出声:“我先前对王女实在是太过大意了。” 张琬错愕的看着自己的作案工具,心生惊恐的问:“你怎么知道?” “本来一直都没发现,只不过那夜王女发热需要送医照顾,所以我才看到此物,真是有些意外。” “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肯放人?” 张琬这下真是毫无办法,苦着脸,心情沮丧的很。 单雪却没有半点动容,指腹转动山石,无声凝视王女楚楚动人的模样,心间微软,话语却并未显露波澜,自顾出声:“王女那夜发热昏迷不醒时,又唤那个人的名字,很多遍。” 这话语说的没头没尾,让张琬很是困惑,视线望着对方,疑惑的出声:“谁?” “阿贞姐姐,这个人是王女的心上人么?”单雪问的很是随意,仿佛就是随便的闲聊罢了。 “啊?!”张琬惊得瞳孔放大,脸颊通红,支支吾吾没有说出半个字。 单雪视线落在不擅撒谎的王女面容,仍旧神态寻常的样子,却将指间山石飞出窗外,精准击打中一只羽毛颜色青绿浓艳的翠鸟,它此时正奄奄一息的流露殷红鲜血,触目惊心! “既然王女心里有别人,为什么还要顾虑太阴圣女安危,何不直接听主人吩咐行事?” “因为我不想做害人的事,而且你现在抓我是因为要对付太阴圣女,根本不是报恩,简直毫无信用。” 张琬才知道自己竟然是因为坏女人而倒霉,现在想想该不会是自己替坏女人中招吧。 毕竟那夜原本张琬是不用乘坐坏女人安排的车马。 闻声,单雪摇头应:“我救王女报恩跟要挟王女是两回事,而且现在另外好些人手都在抓捕王女,所以囚jin并非坏事。” 这话说的张琬很是怀疑,目光直直看着对方,出声:“可既然当初我救你,你就该送我离开才对,怎么能抓我?” “可王女曾说不用报答,莫非忘记了么?”单雪很是坦荡的应道。 “你……!”张琬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停了话。 不多时,单雪探手关上窗,以免被发觉踪迹,话语声有些远的响起,自顾自道:“王女倒也不必担心性命不保,王女对主人有恩,而且亦有其它作用,所以现下可以衣食无忧。” 张琬却听的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有些生气的出声:“我本就衣食无忧,再来你说救我也是空口无凭,谁知道是不是你和幕后主使在装神弄鬼。” 自己平日里很少跟人结仇,谁会想用什么情蛊害自己,所以张琬不相信她和幕后主使的任何话语。 语落,寂静无声处,单雪动作一顿,身形停在灰暗处,目光迎上王女不悦质疑的目光,全然不复往日坦诚热切,心间微微不适,偏过头,淡淡应道:“王女说的是,不过很快王女将一无所有,想来那时自会来求主人。” 张琬听的更是觉得毛骨悚然,视线慌张的看向对方,出声:“你什么意思?” “我在那家老屋里特意留下一具尸体,那人年岁身段都跟王女极其相似,而且一身衣物配饰齐全,想来任凭谁都挑不出半分破绽。” “你、你想要让大家以为我死了?” 单雪颔首走近,神态平静温和,没有半点愧疚的应:“遗忘远比死亡更可怕,而王女只能做出跟我一样的抉择。” 语毕,单雪探手停在王女的侧脸,挽起水雾沾湿的发丝,动作轻柔。 张琬却觉得可怕,偏头避开动作,满是不悦的看向对方阴森眉眼,出声:“不会的,她一定会认出我。” 单雪并不气恼,自顾收回手,眉目显露疑惑的问:“她是指太阴圣女,还是指王女的母亲,又或者是那位心上人阿贞姐姐?” 这话一出,张琬谨慎的没有应声,并不想暴露自己跟坏女人的关系。 “不管是谁,恐怕先找到尸首的太阴圣女,现下正忙着治伤吧。” “你说什么?” 单雪却没有再言语,很是漠然的移开目光,转身出屋。 张琬心里却越发后怕,如果坏女人是因为自己的引导而中计,那岂不是非常的危险! 窗外的光亮分外明媚刺眼,可亲王府前满是雪白丧条祭灯,宛若冰霜寒窟。 亲王府前堂内里近百余名祭徒们诵唱念词,而棺椁之中的尸骨,残缺灰黑。 灵堂旁的颀长身影,仿佛不死心般静立,良久,秦婵步履维艰的行进,巫史于一旁看的不敢出声。 那日尸体之中另外藏有机关,若非太阴圣女反应及时,否则恐怕亦要跟着丧命不可。 幕后主使的手段真是狠毒至极! 第110章 亲王府的丧事,并没有多少人参加,灵堂之内更是冷清寂寥,全然没有半分夏日热烈。 秦婵视线落在棺椁里的尸骨,纤长指腹将两块圣女玉令镶嵌一块,声音分外清脆冷硬。 待整个棺椁被封住时,秦婵移开目光,墨眸似深渊一般不可窥测,偏头看向神情肃穆的张亲王,出声:“事已至此,还请亲王务必配合行事,不可激进,静观其变。” 张亲王迎上太阴圣女幽深目光,沉沉道:“当然。” 两人身形静立灵堂幽暗处,哪怕此时堂外光亮明媚,却更显不可分辩。 时日变化,夏日久旱无雨,农务艰辛,朝堂事物十之八九与之相关。 早朝皇帝召集百官问询农田事宜,视线看向农官,蹙眉出声:“今夏无雨,恐怕会耽误秋日农收,可有勘察情况?” “回陛下,京畿之内有近四成出现不同程度旱情,其余地方亦不乐观。”农官谨慎应答。 “如此情况,太宰怎么不早些奏请?”皇帝的质问声清晰回响宫殿内里,更显威严肃穆。 百官惶恐俯首,张亲王神情恍惚的出声:“臣着手置办小女丧事,耽误国务,还请陛下处置。” 语落,众官不言,皇帝目光看向张亲王,有所缓和道:“罢了,太宰先注重身体要紧吧。” 这场朝会结束时,百官陆续退离,偌大宫殿内分外幽静,皇帝居高临下的看了过去,缓和出声:“朕现有四位皇女,其中十二皇女最为年幼,可过继太宰膝下血脉,如何?” 张亲王沉着眸隐忍怒意,回拒道:“不必,臣已无心培育,谢陛下挂怀。” 语落,皇帝面色微变,目光如炬的看着太宰,出声:“既然如此,那太宰就在府中多歇息,至于朝事,朕会命皇长女兼任处置妥当。” “是。”张亲王弯身谢恩,随即退离宫殿,眸间只有无尽的恨意。 除了皇帝,谁还会想要对付琬儿,分明是想要斩除后患! 既然皇帝先行不义,那就不要怪自己翻脸无情! 宝座之上的皇帝看着身影远去,眉眼的关切不复存在,太宰近年蠢蠢欲动,多方动作,现在没有血脉,只会一场空忙碌。 这些年皇帝自觉待张亲王不薄,可当年传位一事,到底不容泄露风声,现在皇族势微,绝对不能出现失控。 那个王女死了正好,若是不死,皇帝亦是要派人除掉性命,斩草除根! 宫殿之外骄阳光亮灿烂,更显殿宇恢宏壮观,却无法照亮深处黑暗。 热意不断攀升,蝉鸣喧嚣,风中透着灼烧的气味,令人难耐。 不知从药坛泡多久的张琬,四肢无力,甚至不能支撑行进。 那位阿雪姑娘每日都不怎么离开视线,几乎整日整夜的监视张琬。 “你完全可以杀死我,这样岂不省了麻烦?”张琬看着对方给自己系上一身干净衣裳,心间颓靡,沮丧道。 “我只杀该死之人,而王女是我的恩人。”单雪视线落在王女白皙到透明的面颊,指腹替她整理着衣物,动作轻柔,毫无其它情绪的应声。 张琬听的只觉得她比坏女人还要性情冷漠黑暗,简直令人心生绝望。 坏女人再如何性情古怪,至少会生气,会不悦,可这个人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麻木。 可她只会心平气和的杀人,面上不带半点情绪,仿佛就像扫落树叶一般随意淡然。 忽地,张琬被对方在眼前蒙上黑布,视线模糊,随即被带离原处。 许久,周遭逐渐出现人声以及车马行驶而过的嘈杂动静,太阳照落增添温暖。 张琬能够感觉到人群的热闹,还有温暖阳光的存在。 待枝丫的木门声音响起,张琬眼前恢复光明,自己出现在一家民房小屋,有些破旧。 估计跟最初住的老屋在同一片老城区,所以才会如此破败。 对方自顾收拾用具,搬出一张藤椅,让张琬躺在院中光亮处晒太阳。 张琬眯着眼看着蓝天里的骄阳,视线转而又落在院内的歪脖子树。 歪脖子树生长的枝繁叶茂,还有一颗颗的青果,细看,才发现原来是颗枣树。 “你就不怕我喊一声吗?”张琬偏头回看坐在一旁晾晒药材的阿雪姑娘,虚弱出声。 “这附近现在是国都人人避讳的鬼怪禁区,所以别人听不见。”单雪抬眸迎上王女澄澈目光,其间没有那时的猜忌生气,只有平静温和,解释道。 闻声,张琬倒也没有怀疑,毕竟王朝百姓特别迷信鬼神之说。 想来,任何尸体出现的地方,寻常人都不会去。 所以这里确实是当初租住的老屋附近地区呢。 张琬自己想着大致的位置,又晒了好一会,才发觉体力有所恢复,抬手想去端茶。 没想,对方反应更快,主动端起递近道:“喝吧。” 这阵子张琬一直都是如此被照顾,面上却仍旧不太自然,所以还是选择抬手接过杯盏,出声:“你为什么要带我出来?” 单雪收回垂落的手臂,沉眸看向被光亮照的肌肤雪白的王女,迟疑道:“主人想要让王女体验失去贵族身份的待遇,或许就会接受条件。” “什么意思?”张琬意外的抬眸看着对方,却又看不清她的眸底,只得移开目光询问。 “放心,王女并不会死,只不过可能要吃些苦头。”单雪语气颇为认真的说着。 张琬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应,明明是要折磨自己,她竟然能说出保护的语气。 这可真是令人一言难尽啊。 “所以你指的苦头是什么?” “现在王女手脚无力,形同废人,主人打算让王女每日只能乞讨度日。” 说罢,单雪自顾自端着空的茶盏,进小厨房添水。 徒留张琬听的一脸茫然,心想这是什么鬼惩罚?! 炎炎烈日,街道旁灰扑扑的乞丐人群聚集,而过于整洁干净的张琬自成一派,更是形成显明对比。 张琬见过往行人避讳自己的目光,有些好奇自己的脸被那位阿雪姑娘到底易容成什么丑模样。 明明现在是青天白日,这些人竟然看自己像见了鬼一样躲避不及,想来必定是奇丑无比。 可惜现下没有镜子,更不见水,张琬瞅着自己空荡荡的破碗,别的乞丐会动会喊,自己却一个声都发不出去。 更别提透露求救的打算,张琬觉得那个幕后主使真是有病! 现在每天张琬被送往不同街道地点乞讨,简直比在祭庙修习还要早起晚睡。 “你这个丑八怪占着这么凉快的地,赶紧让开!”一乞丐撑着腰怒目而视,气焰嚣张道。 “啊?”张琬艰难的发出单音,仰头才发现自己所处地有遮阴,而其它地盘早就已经直面烈日,晒得滚烫。 正当张琬打算往里移些距离,没想这乞丐却已经不耐烦,抬手偏要推搡动作。 然而,还没有等到肢体触碰,这乞丐忽地捂住手腕,惨叫出声:“哎呦!” 话语声落,鲜红血液从乞丐手背止不住流淌,张琬看的满眼意外。 “你、你身上是不是有什么鬼东西?”乞丐立即眼露避讳,惊恐的大声嚷嚷道。 此时许多的乞丐闻声而动,张琬想要解释,却又因发不出声,只得闭嘴。 很快这条街的乞丐都消失在滚滚的灰尘,张琬皱眉屏息,很是不解。 刚才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 张琬想不明白,只能偏头察看四周,那位阿雪姑娘不知躲在哪里,完全看不见人影。 暮色时分,张琬已经热的有些嘴唇泛白,目光看着街道摊贩们忙碌身影,一时觉得自己太过脆弱。 这些摊贩大多年岁不小,一站就是一天,吆喝声不停,日复一日都不曾停歇,真是非常的劳苦。 忽地,一角粗布衣裳显露眼前,张琬收回目光。 单雪视线落在王女不太好的面色,担忧的弯身,低声道:“王女,还不肯低头么?” 语落,张琬没有犹豫的拒绝,还欲出声,眼前一黑,顿时没了所有画面,晕眩的让人心慌。 再醒来时,张琬躺在老旧屋内,鼻间嗅到的都是药汤味道。 对方正用帕巾给自己擦脸,张琬迎上她的目光,虚弱的出声:“我想回家,你真的不能帮我吗?” “不能。”单雪毫不迟疑道。 “那你杀了我吧。”张琬实在不喜欢这样被人控制拿捏的感觉。 语落,单雪安静的看着王女,没有应声动作。 见此,张琬绝望的没有再出声。 因着得暑热,张琬卧床在榻休息很长一段时间。 等到张琬再出门乞讨时,正好下过一场暴雨,天气凉快不少。 早间,泥土腥味和芳草味混杂,车马来往不停,许多人的目光投落张琬这方,或是避讳或是鄙夷,总之是一种嫌恶。 “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脸,竟然还能出来见人,真是吓死人!” “阴阳脸都是恶鬼附身,按理就该抓起来献祭才是!” 其中一些人毫不掩饰齿间恶毒言语,张琬下意识低垂头颅,心间好奇阿雪姑娘给自己脸上抹的东西,看来到底多丑啊。 待那些人离开这条街道,张琬才重新抬起脑袋,暗自呼出气息。 这些人比祭庙的王女们的言语要更加直白难听,言语亦更加粗俗,张琬最初听的手足无措,现下才堪堪勉强能够装作充耳不闻。 忽地,街道渐而变得热闹,清灵的祭铃声悠悠响起,太阴祭徒们身着灰白衣物队列出现在眼前。 那华美车马座驾缓缓行驶而来,灰白祭旗摇曳,铃铛声更加清晰。 远处抱着油纸包的单雪见此,快步动作,却还是赶不及,只得故作寻常行人,以免招惹注意。 那位太阴圣女手段真是极其可怕,上回那么远的山坡,自己竟然都能被觉察,现下必须小心! 此时沿街观望的百姓们越来越多,张琬已经被完全遮挡身形,甚至有些担心会自己被踩踏而心惊。 正当一人脚步后退,身形不稳,张琬无法动作躲避,当即心惊! 单雪抬手及时推开,眉眼满是敌意,那人看的害怕,满是歉意道:“抱歉。” 随即对方悻悻离开,单雪方才收敛目光,弯身检查王女周身,选择守在一旁。 此时周遭许多人都在争着仰头观望,议论声不停,断续传来。 “今年雨水太少,旱情入夏更严重,皇长女为增修沟渠,忙碌数月,才得以引水灌溉农田。” “还得多亏太阴圣女法术灵通,及时求得昨日那场暴雨,否则今年农田都得颗粒无收。” “是啊,陛下要立皇太女,这位皇长女必定是有望继承大统。” “何止啊,据说皇长女同太阴圣女私交甚密,而现下太阴圣女又取消婚约,没有婚配,兴许两人不简单。” 张琬听着刺耳的言语,不敢相信坏女人竟然背信弃义的取消婚约。 可惜人群密集,张琬想去看,却除了行驶而过的车轮,再没有其它。 人群随之移动散开时,周遭才落得冷清,张琬仍旧探目观望空中翻飞的旌旗,喉间想要出声,却只引起剧烈的疼痛和咳嗽。 “咳咳!”张琬伏身无力的急促呼吸,眼眸凝聚着泪花,心生不甘。 坏女人,她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单雪探手轻拍王女身背,视线警惕落向行驶远离的车马,只见那帘布之内的太阴圣女端庄矜贵,容貌昳丽。 可这么一个光洁美丽的太阴圣女,竟然会给未婚妻子下傀儡蛊,又联想当初种种可怕手段,单雪本该选择立即离开,却还是赶在王女周身。 或许,单雪从心里不希望王女恢复身份,脱离自己的控制。 夜幕低垂,国都街道渐而空旷,张琬心情沮丧,沉闷无言的被背回屋,整个人颓靡成一团倒在矮榻。 单雪递着蒸好的鸡蛋羹,却见王女视而不见,闭眸更不曾言语,心生困惑。 “王女现下不吃,待会可就不好吃了。” 语落无声,单雪只得端起碗筷欲离开房屋。 没想,身后却传来微弱的声音唤:“我要见你的主人。” 单雪面上没有喜色,心间只有无尽的迟疑,掌心端着的鸡蛋羹,却不知觉间晃散了。 傍晚时分,张琬被秘密带入一处庭园,幕后主使坐在其中,沧桑目光打量而来,出声:“王女决定了?” 张琬颔首应:“嗯,不过我只会取太阴圣女的一份血,别的做不到。” “当然,王女于我有恩,本来就只是互相协作而已。”* “现在可以安排我离开了吗?” 幕后主使掌心拿起一处形状似星状的祭铃,轻摇晃的出声:“不必急,很快王女就会被找到。” 祭铃声一阵阵响起,张琬眼睛有些晕眩,浑然不知自己耳侧的傀儡蛊恢复移动,警惕道:“你在做什么?” “王女别误会,这是一个解除麻痹傀儡蛊的阵法,想来很快那位太阴圣女就会发现,并且有所动作。”幕后主使神情坦然地说着,视线看向张琬,“不过王女最好守口如瓶,否则会错失解除傀儡蛊的机会,往后余生都会受制于人。” 张琬微蹙眉颔首,心里不太相信这个幕后主使的话,又或者说,现在自己不相信任何人。 屋外黑暗处,蝉鸣喧嚣,夜间热浪不减,足以烧融一切。 单雪犹豫的看着主人命手下带走王女,犹豫道:“主人真的就这样相信王女吗?” “对付太阴圣女,只是其中之一的计划而已,王女张琬可不只是如此用途,若利用这个诱饵从而引起多方冲突,那才是真正的价值。” “是。” 人声消退,夜风中清灵声幽幽响起,祭庙屋院内的某处檐铃,摇晃不停。 秦婵神情严峻,清冽目光落在黒坛之中,水面翻滚涟漪,其间若隐若现的翻涌。 没想到沉寂这么久,傀儡蛊竟然重新恢复动静,难道又会是陷阱么? 上回秦婵并非因为那具血肉枯骨而被假象迷惑,只是心有余悸,不敢再贸然步步紧逼。 既然对方要让张琬假死,想来另有计划,秦婵受制于人,自然只能配合到底。 否则秦婵不敢想象下一次张琬是否真会成为一具尸首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绝对不是秦婵愿意看到的场面。 夜幕低垂,时日变化,秋叶泛黄,一辆马车不停的行驶变道。 张琬眼前被蒙住黑布坐着车马,不知要去哪,只是记着时日有月余之久。 幕后主使答应放自己离开,该不会是出尔反尔吧? 寂静山岭,忽地多道利箭飞来时,嗖嗖声急促响起,车马陡然停止行进,马啸声阵阵! 原本想事的张琬,亦冷不防的身形栽倒,有些吃疼。 张琬脑袋卖力磨蹭马车,挣开眼前的黑布,视线落向近在眼前的锋利箭支,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这箭支制作的精良,而且并不像寻常土匪等的武器。 还不待张琬细想,马车帘布被沾血的刀锋挑开,黑衣人展露眼前,张琬一片震惊。 寒光闪过,张琬吓得闭紧眼,没有预想的疼痛,脸颊撒落温热液体,血腥味道弥漫,随即眼前黑衣人栽倒一旁。 张琬不敢动的屏住呼吸,耳旁听着外面的厮杀,已经完全分不清到底有几拨人在打斗。 不过张琬知道自己的行踪,一定被幕后主使给透露出去,果然对方没安好心。 先前自己在国都沿街乞讨那么久都相安无事,现在反倒变得危机四伏,肯定另有阴谋。 “琬儿?”一道清润嗓音于暗夜响起时,张琬还未回神便落入温凉怀中,清冽馥郁的冷香夹杂浓郁血腥味道冲入鼻间,有些过于熟悉。 可张琬不太想睁开眼去看薄情寡义的坏女人,却能清晰感觉自己的脸,正被薄唇触碰亲吻,下意识想起飞溅的鲜血,偏要避开亲密动作。 “别动。”坏女人没有一点久别重逢的宽怀,话语认真固执,修长手臂禁锢力道越发重。 让张琬都有些透不过气,朦胧间的听着坏女人清润声音透过骨骼传递耳旁,温柔唤:“琬儿别怕,没事了。” 话语很轻,却带着明显的颤,坏女人很少会这样的说话,仿佛害怕的是她而不是自己。 张琬禁不住睁开眼,视线落在坏女人清冷侧脸,马车内里昏暗,看不太清她的神情,更无法辨别虚实。 但是坏女人明显不对劲,她的心跳快的厉害,张琬听的非常清楚。 可惜张琬此时没有办法出声询问坏女人跟皇长女的事,正当迟疑时,外面响起一道声音。 “圣女,王女还好吗?”皇长女的声音满是关切,却让张琬听的有些膈应。 “她很好,只是出不了声。”坏女人这才稍稍松了些力道,指腹检查张琬脉搏,镇定自若的应声。 张琬都怀疑先前是自己的错觉,偏过头气的不想去看坏女人,果然她们两关系密切! 正当张琬生闷气,外面似乎又来了一队人马。 蹄声阵阵,脚步急切,很快张琬就看到母亲焦急身影。 “琬儿!”张亲王踏步走近,视线落在血污面颊,不敢乱碰的担忧道。 “张亲王放心,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坏女人主动出声。 这话让张亲王稍显放心,便欲探手带张琬回府。 没想太阴圣女却避开动作,蹙眉泠然道:“但是琬儿的喉咙不能出声,恐怕有别的问题,现在需要回祭庙检查。” 闻声,张亲王神情严肃的陷入迟疑,视线望向一旁的皇长女,颇为警惕的出声:“小女当初就是在圣女的看护之下失踪,现在请恕本王不能信任。” 语落,气氛明显有些剑拔弩张,张琬不能出声,只能指腹捏住母亲的衣袖。 张亲王垂眸,抬手顺势搀扶张琬半条手臂,便要带她离开。 可太阴圣女却仍旧没有松开动作,面上阴沉的唤:“张琬。” 闻声,张琬并没有停止动作,而是用着力道靠向母亲,不愿去看坏女人。 “圣女,琬儿身体不好,两族婚约又已取消,还请自重。”张亲王没什么耐心的低沉道。 语落,太阴圣女这才沉闷的松开手。 见此,张亲王护着孱弱的小女,立即由护卫陪同上马。 张琬偷偷看了眼坏女人那方,皇长女已经走近她的身旁,心想她都没有反驳母亲言语,看来婚约真就成一桩笑话。 这夜过后,张琬一直待在亲王府里调养,并没有回祭庙,更没有再见过坏女人一面。 老嬷嬷最初还会因为张琬不能言语,很是担忧念叨,每日都会请巫史卜卦。 待时间一久,老嬷嬷亦不抱有期望,只有想法子熬各种补汤。 霜寒雾重,天气愈发冷,母亲每日都会来看张琬,不过更多的时候非常忙碌。 整个亲王府增加许多的防卫,午后,张琬一身厚重衣物行走院内,沐浴冬日暖光。 屋檐下的清脆鸟鸣声响起时,张琬偏头看了过去,便见到颜色墨黑的云雀,只觉得像是监视,心生郁闷抵触。 张琬收回目光,打算回卧房,然而,刚穿过一道回廊。 蓦然,一角粗布衣物显露眼前,张琬整个人险些撞到对方,下意识后退,心间惊诧不已。 单雪神情平静的抬手搀扶王女手臂,**身形,脚下却步步逼近,目光打量她白净娇俏的面容,平静的出声:“王女莫非以为只要躲在亲王府就能安然无恙么?” 张琬心生后怕,暗想这种压迫感真是一点都不逊色坏女人。 寂静处,张琬退步,背靠着梁柱,已然无处可躲。 连从外投入廊道的薄凉光亮都被对方挡住,张琬紧张的呼吸急促,因为无法出声,掌心握紧,决定给她偷袭一拳! 可张琬的手臂却被对方轻而易举的挟制,目光看着眼前步步紧逼的阿雪姑娘,满是惊恐。 救命,她不会是来杀人灭口吧?! 此时两人身影重叠,几乎融为一体,亲昵至极,仿佛偷情私会,完全足以令旁人误会。 而原本鬼鬼祟祟的胖云雀,此时正歪着圆滚滚的脑袋,正义凛然的偷窥私密举动。 半晌,胖云雀极速扑闪翅膀,眨眼间离开亲王府,不知所踪。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0-120 第111章 夜色之中,雪白冷霜凝结枝叶之间形成薄薄晶莹冰层,街道空寂无人。 亲王府前却匆匆停放一辆布满繁纹的华贵车马,随行之人手持兵刃透着森严肃杀之气。 堂内张亲王看着深夜不请自来的太阴圣女,心间实在不甚欢迎。 “圣女,莫不是忘记前些时月太阴祭司公开退婚一事?” “亲王不必提醒,只是近来研究王女的哑伤有新药,难道不想试试?” 语落,堂内两人目光之间暗藏针锋较量,无声处,炭盆里的吱吱声分外明显。 忽地,屋外吹来一阵料峭寒风,无形中晃动烛火,墙壁暗影变化。 张亲王到底还是因为小女而选择退让。 各处廊道灯笼摇晃,寂静无声的内院卧房,张琬看向突然出现的坏女人,心生意外。 而母亲于一旁解释道:“琬儿且试着让圣女诊治一番吧。” 张琬这才颔首,完全不懂坏女人怎么在这么深夜的时辰来亲王府。 简直可以说是偷偷摸摸都不为过,毕竟常人可不会如此时间登门拜访。 此时的坏女人神情分外冷淡,清冽目光亦不曾停留半分,而是打量屋内,而后玉白掌心打开一方漆盒,从中取出黑漆漆的药膏。 待那药膏被纱布紧紧裹住喉间时,张琬明显感觉喉间有些发烫,目光不确定的看向神情淡漠的坏女人,心想她的脸色这么冷,真不是来上刑的嘛?! 可坏女人美目低垂,仿佛漠不关心的样子,纤长指腹落在张琬腕间诊脉,偏头正经道:“亲王,可否给一盏茶的功夫问诊?” 原本待在一旁的张亲王,眼见太阴圣女准备的倒是齐全,方才退步回前堂,静候消息。 眼见母亲离开的张琬,心里却有些紧张,坏女人也是幕后主使的目标啊! 张琬视线直直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庭院,总感觉那位阿雪姑娘正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那人不会突然对坏女人偷袭下手吧?! 正当张琬心思出神时,耳旁响起坏女人散漫中带着凉意的话语声。 “琬儿是因为知道取消婚事的消息而在怨我吗?”坏女人原本轻搭在腕间的葱白指腹,转而紧紧握住手腕,宛若精雕细琢的玉石藤蔓一般缠绕,力道不重,却也不容忽视。 张琬看着明知自己不能说话,却还故意问气人话语的坏女人,更是不想理她。 可当张琬试图收回被握住的手,却挣脱不得,只好气鼓鼓的直直看着坏女人,重重点头,用以表示无声的谴责! 谁想,坏女人却似冰雪消融一般展露笑颜,沉敛美目微微溢出微光,像是笼罩雾霭的深林,许久才得以见光,很浅淡的一抹笑意,却又那么的蛊惑人心。 张琬一愣,突然想起坏女人这张脸太会欺骗人,连忙扭过脑袋,不敢去看她过于美丽的面容。 “琬儿,这只是权宜之计,婚事是母亲要毁约,那时我又没有你的半点消息,所以只能如此。”坏女人话语说的很轻,纤长身段却离的很近,呼吸之间气息落在耳侧,馥郁冷香侵入心肺。 张琬太熟悉坏女人的某些习惯,耳热的抬手抵住坏女人的暧昧靠近,视线看向窗外,明显感觉到有人在窥视。 这种感觉是在张琬被阿雪姑娘看守的时日里,渐而锻炼出来的技能。 坏女人似是没想到张琬的动作,美目满是打量,指腹随即捏住张琬的掌心,轻笑出声:“这么不高兴么,我记得琬儿以前不是总想着悔婚的吗?” 张琬深吸了口气,心想她这真是欺负哑巴不会说话啊! 奈何,现下张琬没有心思跟坏女人吵架,更怕监视自己的阿雪姑娘下杀手,随即抬起另一只手指向门口,示意送客。 可惜坏女人没有半点自觉,反而坦诚的迎上目光,美目扬兮,宛若柳枝拂动清媚幽远,淡淡道:“别生气,其实我今夜有正事要问琬儿。” 对此,张琬很是怀疑这句话语的真实性。 语落,坏女人便又靠近而来,近乎亲吻的姿态,贴在耳侧,极其细微的出声:“琬儿现在身旁有别的人监视,是吗?” 闻声,张琬圆眸睁大的看着直觉敏锐的坏女人,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回答。 哦,不对,现在自己是哑巴,不用回答。 很快,坏女人指腹在张琬的掌心移动暗自书写,面上仍旧一副调戏动作,正经出声:“琬儿体内残留情蛊的毒,若没有旁人慰藉,难道自己会解么?” 张琬一双眼睛顿时眨都不敢眨,完全顾不上坏女人在掌心写的字,脸颊通红,心想她这不就是倒打一耙嘛?! 自己都没有追究坏女人说一套做好几套,她竟然反过来怀疑自己,简直可恶! 这真是把张琬气的险些七窍生烟,齿间泛痒,恨不得咬坏女人一口。 坏女人却一副毫不畏惧的模样,反而变化成挑衅孤傲姿态,冷冷道:“既然你我都不清白,婚约亦只是一张纸,何必当真呢。” 张琬气的一时脱口而出,嗓音稚亮道:“你、你混蛋!” 这声音清亮中透着微哑,不过声量很大,连外间的老嬷嬷和巫史都听的清楚明白,当即不约而同的进来。 可太阴圣女仍旧纹丝不动的坐在一旁,仿佛方才的争执只是幻觉。 “既然王女的病有所好转,那就安心静养吧。”语毕,太阴圣女自顾起身,踏步离开内屋。 老嬷嬷上前,担忧的唤:“王女您怎么冒犯太阴圣女,若是传出去,可不得惹麻烦啊。” 张琬亦是第一次出口骂人,心里后知后觉的感觉羞耻。 乞讨,别的没学会,整天尽听那些乞丐对骂的言语,耳濡目染,不小心学坏了。 但坏女人真是太可恶,张琬面红耳赤的想着,低头看着掌心,回想她先前落下的字。 不多时,亲王府前堂车马,缓缓行驶离开,巫史有些摸不着头脑状况。 那位王女向来的好脾气,方才竟然会说那般粗鄙之言,巫史觉得两人怕是彻底无缘了。 可此时车内的秦婵,玉身端坐,颇为惬意的姿态,葱白指腹摩挲着合二为一的圣女玉令,薄唇微扬,玉白面颊宛若春风拂面般明媚动人。 真是没想到张琬竟然会因为自己而吃醋气到如此地步,真是少见的模样。 秦婵薄唇抿笑,玉手轻招,一只云雀盘旋跳动,美目低垂,暗影投落,喜色藏匿其中,轻声道:“这回真是多亏了你。” 否则秦婵哪里会知道竟然是幕后主使绑架张琬,而且那个消失藏匿的女人,竟然潜伏在亲王府。 先前秦婵得知张琬与人暧昧,还以为是她那位不知死活的表姐。 没想到张琬周围牵扯的并不只是一方势力,现下看来,其中势力远超出设想的繁杂。 那夜找寻到张琬时,秦婵就查到多股势力,完全属于不同来路的人马,其中甚至有宫廷里的影子,难道皇帝亦掺和其中么? 这幕后主使还真是心思恶毒,竟然想利用张琬来挑起皇帝和身为太宰亲王的不和。 思量至此,秦婵不禁蹙眉,又想起同样得知消息的皇长女,她又是以何种目的上钩的呢? 现下四位皇女,皇长女是最有可能继任大统,如果她对张琬藏有谋算心思,往后恐怕会变成一个棘手麻烦。 更别提现在张亲王的私下举动,若是被幕后主使揭露,哪怕没有起事,恐怕张琬亦会遭受牵连受罚。 现在母亲不顾秦婵意愿公然毁婚,更有与晋王女交好的迹象,很显然要跟张亲王割席。 虽然秦婵先前安抚张琬说目前只是权宜之计,可终究会有捉襟见肘的时候。 秦婵明白自己必须要做出取舍,而且务必尽快逃出母亲的控制,尽早替自己和张琬安排将来的事。 朝政时局,由不得半点差错,更别提幕后主使的推泼助澜,简直就像火星子一样危险。 正当秦婵心思烦闷的闭眸假寐,脑间忽地想起当初张琬言之凿凿预判自己的将来,那些言语听起来很是荒唐。 可是秦婵现下却觉得或许会是很好的解决办法。 自己只有成为太虚大祭司才能掌握全部的祭祀力量,若再有皇长女的支持,那么目前的问题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夜色之中,马车悬挂的祭铃悠悠响起,银灯光辉消失暗夜时,渐而变得微薄。 数只云雀从帘布飞出马车,乌黑的云团渐而逼近亲王府,云雀们迅速穿过庭院,宛若巡查一般机警灵敏。 此时的张琬听话裹在被褥,不敢探头观望屋外恐怖景象,心想坏女人她果然真是发现阿雪姑娘的踪迹。 月移星转,时日变化,枝头冬雪化作雨水繁密撒落,绿芽从湿漉漉的墙脚攀爬屋檐,张琬没有再见过阿雪姑娘。 亲王府内院恢复往日的安宁,不过张琬却发现那些云雀在屋檐下安家住窝,还喜欢偷吃自己的糕点,它们身形长的越发胖,活像圆球。 张琬闲来无事,喜欢撑着伞散步,眼见它们胖的跃在枝头跟着自己,心里明白必定是坏女人的安排。 不多时,亭内躲雨,张琬耳旁听到婢奴们私下言语,下意识顿步。 “据说近来夜里有人看见三百年前的那位太虚大祭司魂灵!” “这种事怎么没听两位祭司做法宣扬?” “嘘,太虚大祭司魂灵摧毁好些两位祭司的神像,所以国都祭徒们都不敢声张,隐瞒很久呢。” 张琬听的稀奇,太虚大祭司的魂灵拆神像,莫非是幕后主使,又在搞新的麻烦? 可最近张琬没有感觉到阿雪姑娘的存在,好似自从坏女人那夜搜查之后,她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半晌,婢奴们各自离开,张琬将目光重新落在整整齐齐排排站在树枝躲雨的胖云雀们,联想它们的凶悍性情,实在是反差。 忽地,老嬷嬷从不远处走来,恭敬唤:“王女,亲王命人回府通知,打算带您赴宴呢。” 张琬偏过头疑惑问:“不知是哪位府上的宴贴?” 母亲,很少会带张琬出去露面赴宴,真是稀奇。 老嬷嬷很是恭敬的应:“回王女,大辕亲王。” 语出,张琬很是意外,这位是镇守京畿入都的最高军职,又是先皇帝的嫡妹,权倾一时,身份极高,按理得唤一声姑奶奶。 从辕这个字就可以看出,当初太上皇的喜爱,辕是军营的外门,更别提赐予如此军职,可见战功赫赫。 不过这位一直都待在京畿边境,而且几乎不入国都,更别提跟母亲往来,所以张琬一面都没见过。 前世母亲突然病逝,那位姑奶奶亦没有赴丧,据说是两人早年政见不合,当然这些都是流言,张琬亦没有验证。 待张琬更衣整理妥当,便由着家卫护送出府,车马行驶过街道,几只胖云雀懒洋洋的卧在车窗旁,甚至不愿飞。 雨水形成的泥泞水洼被车轮碾压激起涟漪,张琬没想到去的地方并非姑奶奶宅邸,而是一处隐秘的庭院。 从庭院入前堂,侍者皆是武卫,内里母亲同一位配剑老妇人静坐,张琬弯身行礼:“琬儿见过姑奶奶。” 语落,对方没有应声,张琬亦没有直起身,直到耳间听到老妇人中气十足道:“如此小儿,不堪重用,又易招惹诸多非议,你当年若听信劝言,何必落得如此地步。” 语落,母亲不言,张琬却忍不住抬眸看向这位不怒的老人家,犹豫道:“姑奶奶,请恕琬儿失礼,不知母亲何错惹得您不悦训斥?” “你母亲犯下最大的错是娶你母妃,其次就是留你一命,否则当初多好的声望,平白错失大好机会。”老妇人毫不犹豫的回答锋利话语。 “姑奶奶训话母亲,琬儿不敢怠慢,只是母妃已逝,若要追责,琬儿替母亲陪不是,还请您宽怀母亲一回吧。”张琬诚恳的弯身跪坐在面前,心里并不知过往,只是这位姑奶奶权利极高,如今的皇帝亦要礼让三分,所以不愿让母亲因为自己而受训斥。 堂内无声处,这位先前还性情急躁的姑奶奶,忽地没有咄咄逼人话语。 没想,反倒是母亲宽和出声:“琬儿不必担心,敬茶。” 张琬迟疑颔首,上前奉茶,视线看向仍旧绷着脸的老妇人,目光不敢停留,尊敬道:“请姑奶奶喝茶。” “这杯茶留到喜宴再喝吧。”老妇人没有接,目光看向母亲出声。 “好。”母亲欣然应道。 张琬一脸茫然,谁的喜宴? 难道是母亲! 这一想冒出时,张琬整个人都惊得合不拢嘴。 而张琬的震惊表情太过明显,老妇人凌厉一眼看出心思,抬手弹了下张琬额前,出声:“那姑娘身体康健孔武有力,做你的内妻都算委屈。” 张琬疼的倒吸了口冷气,无辜的看着老妇人,脑袋一团乱麻,出声:“姑奶奶,您方才说什么?” “你这个孩子看着不聪明,实际也不灵通,能力平庸,真是令人堪忧。”老妇人面色不太好的评价。 “姑奶奶说的是,琬儿会勉力勤学,不负期望。”张琬应得诚恳,很显然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蔑视打击。 语落,老妇人却又变了神态,出声:“不过心性倒是出乎意外的沉稳,比你那哭哭啼啼的母妃强多了,那位内妻正好与你相配。” 张琬这下确定自己的耳朵没问题,整个人都傻了! 所以原来是母亲在给自己安排新的婚事么! 如此一想,张琬心惊的偏头去看原本乖巧跟着自己的胖云雀,竟然都不见了! 糟糕,它们肯定去向坏女人说坏话去了! 第112章 张琬突然心里有些没来由的害怕,因为感觉坏女人知道消息一定会非常的不高兴。 明明坏女人先行背信弃义的毁婚,还那样言语诬蔑自己的清白,按理往后应该再也不搭理她才是。 “琬儿去看看那位姑娘吧。”母亲的声音不急不缓的响在耳侧,召回些许心神。 “是。”张琬见母亲明显早有如此安排,自是遵从应声起身告离。 从堂内离开的张琬,独自穿过廊道,迎面春风微冷,视线还未看到人影,耳旁却听到砰砰巨响,震耳欲聋! 张琬远远看到一寻常身段样貌的女子,她掌心挥动两道板斧,疾风阵阵,顿时屏息一滞,不敢上前动作。 很快,女子掌心收住笨重而锋利的板斧,踏步走近面前,动作很是轻松,满目打量,平静道:“你就是王女张琬?” 张琬任由对方打量,视线看向目光,总有种好像在哪里见过的错觉,直到瞥过两道板斧,方才警惕的移开审视目光,颔首出声:“嗯。” 如果一不小心挨上一刀,自己怕是会当场丧命不可。 “王女会吗?”对方察觉到张琬的目光询问,掌心抬动板斧,仿佛拿书一般的随意姿态,可见武力强悍。 “我不会。”张琬当然不敢逞强,更担心自己直接握不住板斧掉落在地面。 那场面光是想想都会觉得很是尴尬。 此时两人离得并不近,对方亦不怎么多说话语,张琬却能感觉到眼前人对自己莫名的热切,目光尤为明显。 或许是因为坏女人过去总是喜欢偷偷盯着自己,所以张琬养成很是敏感的直觉。 当然也有可能是坏女人比旁人要更擅长隐匿心神,所以别的人在张琬面前,再如何隐瞒都容易暴露。 “王女在想别的人么?”这话语声平静的有些熟悉,认真的询问。 “没、没有。”张琬心虚的摇头,亦发觉自己似乎总是想着薄情寡义的坏女人,不禁有些懊恼。 可这应答的话语,很显然不足以令人信服。 对方目光认真的看着张琬,仿佛要质疑,却又没有出声,而是配合的应:“这样啊。” 张琬都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自己撒谎的能力变得这么强嘛?! “我很久没有回国都,不知王女哪日有空陪同一道闲逛?” “这个、我恐怕不会很合适吧?” 张琬觉得对方可能没有听说过自己的不详名声。 现如今整个国都没有几人会愿意自己陪同出游。 丧事刚办,张琬却又没死,国都许多人对此更是非议不断,各种猜测纷飞。 对方面上稍微显露些许失落情绪,出声:“莫非王女要陪别的人么?” 张琬一愣,有些困惑对方的反应,摇头说:“没有。” 真奇怪,对方怎么会以为自己拒绝是跟别人出游呢? “那就好,想来王女应当已经从大辕亲王和太宰那里得知你我要商谈婚事,所有现下应当增进往来。” “可我觉得这件事有些太过突然,你就不再多多考虑下吗?” 语落,对方目光再度看过来,其间显露出不惑,出声:“王女这是对这桩婚事不满,还是对我不喜?” 张琬连忙摇头,解释道:“别误会,我只是觉得婚事应该要双方有所了解,而不是这般指婚相配。” 语落,对方却更是认真,不急不缓的道:“我听闻王女同太阴圣女就是同双方母亲约定婚事,过去亦不曾往来了解,国都婚娶礼法向来如此,王女岂不是在故意针对我?” 这话说的张琬一时竟然无法反驳,暗想她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如果是坏女人的话,其实张琬是不会这么当面拒绝。 张琬垂眸有些懊恼自己的失礼,更觉得自己被坏女人拿捏的太死。 现在既然坏女人跟自己的婚约作废,母亲也已经重新择定婚期,那自己为什么要抵触跟别人的接触呢。 于是张琬便打算答应对方的邀约,以免闹得太过僵硬,有失礼数。 毕竟只是陪同一道走走而已,想来对方或许觉得自己不合适呢。 没想,张琬却又听到对方似乎很是在意的出声:“现在王女与太阴圣女婚约作废,国都之内人云亦云,所以王女的那位心仪之人能承受得住非议流言吗?” 这话说的张琬一脸茫然,迟疑问:“你说我的心仪之人是谁来着?!” “我想这种事作为皇室贵族不提也罢,但是王女对于私情应当要有所分寸,遵从礼制。” “你肯定有所误会,我没有传出别的私情啊?” 除了坏女人,张琬自问没有同旁人有过半分亲昵越矩之举。 所以张琬越听越觉得离谱诡异,目光看向眼前这位明明长相陌生却又对自己充满误会的女子。 这时对方亦迎上探究目光,张琬看着眼前这双平静到麻木的眼眸,蓦然想起那个近月不见的阿雪姑娘,心生警惕道:“请问我们之前是否见过吗?” 语落,对方眸间流露些许意外,踏步上前,饶有兴致的问:“不知王女这是怎么认出我?” 张琬一听,心惊的后背发凉,汗毛直立,余光看向周围庭院的将卫,出声:“阿雪姑娘你、你就不怕我喊人吗?” 难怪自己总感觉很是熟悉,张琬视线望向她的脸,寻常却也不丑,心间怀疑她当初的说法有假。 单雪摇头,微微倾身而近,认真的应:“那位太宰如今在同大辕亲王行谋逆之事,我虽是主人的眼线,却也是想让王女警醒时局,此事若是一旦走露风声,后果恐怕严重。” 这话张琬听的很是怀疑,母亲那样一个为国为民不辞辛劳的太宰,她怎么可能行谋反的事呢! “你、你休要胡言乱语,我自会去查清。”说罢,张琬没有继续停留在庭院,心情复杂的踏步匆匆离开。 单雪目光深深的看着王女纤瘦却又坚韧身影离开眼前,脑间浮现主人的书信内容。 [只有让皇帝和太宰同族相斗,才能杀人诛心,至于王女张琬就要看她如何取舍。] 原来主人想利用王女挑起她母亲和皇帝的冲突,搅弄皇族势力风云。 单雪垂眸,抬手抹上自己这张还算服帖的假面,心间情绪复杂。 明明当初救下王女,自己就已经算是报恩。 可当单雪被太阴圣女危险的驱逐出亲王府,不得近王女周身时,却又不愿意就此切断联系。 哪怕两人本就是云泥之别的人,单雪却还是选择杀死那位原本要跟王女相看婚约的女子。 明明如果王女出声暴露自己,那会是很危险的事。 但是单雪知道王女并非坏人,相反她是一个赤诚之心的好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救助险些死在雪地里的乞丐。 禾玉宝镜对于操控者的伤害非常深,若是挨不过去,那就无法通过考核,只能痛苦死去。 可那时的单雪没有半点犹豫,更没有留恋,而是选择接受主人的考核。 如果说主人给予单雪新生,那王女就是单雪目标。 院外的雨水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车马穿过街道,激起泥水飞溅。 张琬目光看向母亲,欲言又止,完全不敢相信阿雪姑娘的那番惊天话语。 “琬儿对那姑娘印象如何?”张亲王察觉到目光,主动出声。 “母亲突然安排我的婚事是有别的事要发生吗?”张琬觉得母亲跟姑奶奶给自己安排婚事,实在蹊跷。 张亲王垂眸看向女儿,想起皇帝对她的所做所为,探手轻搭在她的肩,语重心长道:“琬儿,先皇曾留有一道给母亲的传位诏书,母亲不愿,所以没有遵从遗诏,便由长姐继承皇位,可现下皇帝疑心太重,多方挟制动作,甚至对琬儿下手,实在忍无可忍,所以母亲不得不联合反击。” 这话说的张琬整个人都懵了。 母亲竟然是先皇帝指名的皇太女,而如今的皇帝是顶替继承皇位。 所以现在母亲跟皇帝真的在暗中相斗! 半晌,张琬才平复心间的震撼,出声:“母亲,这事实在太过危险了。” “琬儿放心,此事若没有把握,母亲绝不会贸然行动。”张亲王安抚道,眸间深色浮现,想起自己小女前些时日险些丧命,心间就已经下定决心。 现在皇帝已经完全无法依靠信赖,若是不能早些夺回权利,将来的处境只会越来越危险。 闻声,张琬只能停下劝导,心间思绪混乱,没有想到现在的事情变得跟前世截然不同,完全无法预测。 张琬不敢想象母亲跟皇帝的事若是泄露会招来何等血雨腥风的杀戮斗争。 而那位阿雪姑娘的主人又是当初一系列事*件的幕后主使,很显然绝对不可能平白做善事。 坏女人曾经推测过幕后主使要对付祭司和皇族以及诸侯王族,恐怕现在还不知存着什么坏心思。 张琬一时心乱如麻,没有想到自己会突然陷入宫廷争斗和这么多的阴谋。 “那位姑娘初来国都,琬儿有空去同她逛逛,增进往来吧。” “是,母亲。” 很显然,现在张琬不可能拒绝母亲的安排。 那位阿雪姑娘现在可是拿捏自己和母亲的命脉。 更别提,她背后还有那手段狠毒的幕后主使,张琬必须要安稳局势,再另寻对策。 至于为何张琬不向母亲透露阿雪姑娘的假身份,那当然是因为不想让阿雪姑娘向母亲透露坏女人给自己下傀儡蛊的事。 张琬简直不敢想象母亲若是知道坏女人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大抵会彻底撕破脸不可。 哪怕如今跟坏女人婚约作废,但是张琬心里仍旧不想闹得那么难堪。 可惜张琬并不知道想要**局势有多么的困难。 而关于这桩新联姻的消息,更是很快不胫而走,速度之快,简直令张琬都不敢想象。 莺飞草长,春暖花开,一日早间,张琬奉母亲的安排陪同阿雪姑娘去湖园出游。 两人下马车,一道行进园林廊道,湖园之内风光秀丽,庭院华美,很多国都贵族女会相邀游玩。 这处地方越炘亦提过好些回,不过张琬是奉母亲吩咐行事,所以是第一次来出游。 “阿雪姑娘,会晕船吗?”张琬想起自己的遭遇,好心询问。 “王女放心,不会。”单雪视线掠过这些过于装饰华美的庭院,而后停落在白净娇美的王女面颊,柔声道。 闻声,张琬颔首应:“嗯。” 其实张琬有些晕船,但是母亲如此吩咐,所以才只能遵从安排。 正当张琬同阿雪一道顺着廊道往湖畔行进时,没想却巧合遇上一道颀长清冷身影,心神微怔时,突然有些惊慌! 可惜张琬很显然来不及躲闪,因为那道冷冽中透着锋利的目光,已经精准投落而至,宛如寒箭一般,嗖嗖齐射,让人无处可逃。 这过于凌厉的视线,张琬实在太熟悉不过了。 坏女人她不高兴的时候,通常都是这样的目光,让人心悸又无法移开,像晶莹剔透的雪花,轻盈而冷淡,美丽却锋利。 张琬被坏女人看的莫名生出一种被抓奸的错觉?! 第113章 “王女,怎么了?” “没、没事。” 张琬整个人猛地回神,才想起两人婚约作废,自己又没有对不起坏女人,所以为什么要害怕呢。 如此一想,张琬心间方才平复许多,神情微正,抬眸再度看向那方。 没想,却正好撞进坏女人清冽眉目,墨眸沉静如海,无边无际,令人不敢直视。 可坏女人却是一身清雅素淡莲白衣裳,宛若投落山海之间的皎白明月,玉白面颊透着冷淡,更显清雅绝尘,有着不可触碰般的孤傲。 仿佛先前那道凌厉目光,并非刻意注视,而是漠不关心的随意一瞥罢了。 只不过坏女人身旁的明黄衣物,显得很是突兀,张琬暗自收敛心神。 皇长女张妤近来被赐封为皇太女,现在正是她风头正盛的时候。 哪怕张琬早就已经在前世知晓她们两会结亲成婚,此刻心里仍旧觉得惊诧恍惚。 而此时皇太女张妤,亦注意到太阴圣女的目光,偏头相看,没想到会是王女张琬,眉眼压低显露敌意。 今日好不容易太阴圣女愿意出来会见,这个病秧子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圣女,不如去另一侧吧。” “嗯。” 皇太女见太阴圣女并没有迟疑,心间才稍稍松懈,如今之际,正是要联盟合作的关键时刻,绝对不能出半点差错。 湖园之内各处廊道交错,张琬眼见坏女人同皇太女走远,心里情绪很是复杂。 难道坏女人过去跟自己那些亲密,真就只是一场梦不成? “王女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莫非身子不适?”单雪先前亦一直警惕太阴圣女的目光,生怕露出破绽,转过视线,才发现王女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我没事。”张琬收敛心神,摇头道。 单雪却觉得有些不妥,抬手欲搀扶王女,却忽地感受到不远处明显窥视的目光,动作一顿,偏头看向那处廊道。 可廊道里却已经空幽回荡,不见人影,至于那位太阴圣女,此时已经离去。 园内湖面波光粼粼,鱼浪翻涌,轻舟泛游,张琬眺望宽阔景色,心间稍微抽离烦闷情绪,抬手递着茶,出声:“我不知阿雪姑娘喜欢哪些点心口味,所以都添置一些,不如尝尝吧。” 单雪视线落在案桌陈列各样精致茶点,并不认识,拘谨的询问:“王女喜欢哪些?” 张琬见此,抬手端起其中一盏奶糕说:“这是奶糕,软糯香甜,很好吃。” 见此,单雪探手拿起糕点品尝,味道很好,不过有些过于甜腻。 “你还可以尝尝这几种糕点,不同的茶水相配,更是适宜。” “王女不必客气,随意就好。” 单雪不懂这些小点心的讲究,更不知品茶水,只浅尝辄止,便没有再动作。 一时无言,两人在湖中小船静坐,张琬心不在焉,视线转而落在其它各处船只,其中不乏热闹华贵的宴会。 而坏女人和皇太女的船只,更是非常明显,清脆祭铃声就尤为不同,更别提周卫许多护卫小舟。 风吹浪潮,浮光掠影,许多船只内的谈笑声散在风中,若隐若现,更显得张琬这处气氛冷寂。 单雪看着王女神情有些黯然,便以为是自己扫了雅兴,神情微变,主动出声:“不知王女以前同人出游都会如何?” 张琬收敛目光,偏头看向神情认真的阿雪姑娘,完全不懂她的意图,直白道:“我其实不怎么跟人出游,阿雪姑娘倒不如交待具体的计划吧。” 既然对方按照幕后主使的心思来潜入身旁,想来目的必定十分明确。 语落,单雪神情微变,目光看向满是戒备的王女,心生遗憾,语气却很是平静的出声:“主人的吩咐自然是希望王女能够守约。” “可是我跟太阴圣女如今形同陌路,根本不可能得到她的血液,若阿雪姑娘想要取我性命,大可直接动手,但是还请不要伤害我母亲。”张琬原本就没打算遵守幕后主使的约定,现下知道母亲的夺位计划,更知步步艰辛,不想受制于人。 “其实现在王女还有另外一个选择。”单雪迎上王女视死如归的目光,并不愿逼迫行事,自顾补充道,“只要王女愿意杀死皇帝,主人不会追究王女,甚至可以协助亲王的计划。” 因为单雪知道主人并不想要夺王女性命,又或许说搅乱摧毁皇帝氏族的势力,才是主人的真正意图。 张琬无言,幕后主使果然不仅打算对付坏女人,还要对付皇帝,所以才会挟制威胁自己,进可对付坏女人,退可拿捏母亲。 难怪幕后主使不对皇太女等皇女下手,想来自己这个倒霉蛋的身份,正好可以派上许多用处。 “你们打算如何行事?”张琬收敛心神询问。 “这件事主人自有安排,我只需听从计划,至于王女现在最好小心行事,那位皇太女和太阴圣女近来动作不小,恐怕对亲王的计划未必毫无察觉。”单雪很是认真的提醒道。 张琬没想到会从阿雪姑娘嘴里得到坏女人的消息,视线跃过船帘,看向远处悬挂祭铃的船,出声:“你的主人既然如此神通广大,难道还怕太阴圣女不成?” 单雪颔首应:“主人说太阴圣女手段心思都非同寻常,所以要小心行动,最好要让太阴祭司和太阴圣女分裂,如此才好逐个击破。” 这话说的很是轻描淡写,却更让张琬觉得幕后主使狠毒至极。 坏女人当初推测幕后主使就是奔着唯恐天下不乱而来,皇室和祭司可能都是目标。 张琬心思恒定,目光看向阿雪姑娘,带着探究警惕的出声:“你的主人既然能够如此精心布局,恐怕不止对我一个人如此诱导胁迫吧?” “当然,但是王女对主人有恩,所以手段上留有余地。”单雪尽可能劝说王女遵从主人的意愿,心间并不想王女有性命之忧。 “这件事太过重大,我需要时间向母亲商量,可以吗?”张琬知道自己一个人是不可能对付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实在太过狡猾狠毒,母亲和自己可能都只是对方拿来对付皇帝的其中一颗棋子。 既然是棋子,那就随时都可能会被舍弃,只要一步行差踏错,兴许就会万劫不复。 单雪目光落向王女白净面容,并无提防的出声:“好。” 热浪浮动,湖面浪涌不停,船只无声掠过湖园各处风景,暮色时分,停至靠岸。 张琬命人领阿雪姑娘先去预订宴会园内静候,独自穿廊,试图疏解晕船的不适。 夜风拂过张琬苍白面颊,其中夹杂酒水气息,湖园内有许多宴会园区,其间廊道交错,用途不一。 华灯初上,张琬渐渐没有先前那般晕眩,便欲回园用席。 谁想有一道颀长身影尾随逼近,宛若魅影般如影随形,不依不饶。 随即张琬被突然捂住嘴鼻,整个人被悄然的拉入绿林角落。 当即张琬恐慌的挣扎,枝叶颤动,不少叶片转动纷飞,眸间看着欺身而上的玉白面颊,满是震惊。 这冷冽而锋利的幽香夹杂刺激的酒水气息,猛地窜入张琬鼻间,随即整个人像是被藤蔓束缚一般,无法动弹。 温润薄唇的贴近,并不温柔,堪称蛮横,几乎要夺取张琬肺腑间的气息,才肯罢休。 张琬难受的想要避开动作,坏女人却反应更加激烈,心腔险些因为窒息而泛起疼痛。 见此,张琬完全挣扎不得,只能狠狠咬住坏女人一口,试图让她恢复清醒。 嘶地一声,自坏女人薄唇溢出时,鲜血如胭脂花浆一般滴落,更是增添艳红魅惑,让人垂涎。 张琬都能感受到自己舌尖残留的血腥味道,可见咬的过重,视线心虚的望向坏女人清冷孤傲的面容,不知如何解释。 坏女人却不为所动,只是发出一声冷笑,温凉纤长指腹捏住张琬的下颌蛊,仿佛掌握生杀一般的高傲姿态,清润嗓音泛着低哑,阴沉出声:“张琬,你如今真是胆子越发大,竟然咬我。” 张琬没敢应话,视线落在坏女人秀美眉眼,其间没有先前的冷冽锋利,反而透着怨念委屈,真是有些令人意外。 “我也是被你刚才吓的没有办法,满是别人看见怎么办?”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语落,张琬莫名有种两人在偷情的强烈错觉?! 正当张琬分神时,忽地明显感觉到坏女人另一只手探入衣底,羞赧的低声制止道:“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你想做什么?” 坏女人美目低垂却不似过往柔情,连带投落的暗影都像剪子一般锋利,薄唇抿紧,显露不悦的应:“我当初亲自盖的印章,如今自然是要收回,反正你我早就不清白,让旁人瞧见,不过再多一桩艳事做谈资罢了。” 话语说的凉薄肆意,满是调戏意味,张琬羞的面红耳赤,眼见坏女人一幅不依不饶的模样,又有些害怕,焦急阻扰的出声:“你、你是不是喝醉了?” 往日里坏女人再如何想要亲昵,她都不会如此荒唐。 可坏女人并没有应话,只是再度倾身而近,薄唇堵住张琬的话语。 湖园内的廊道众多,夜间灯廊交错,所以这处并没有多少人。 又因绿林遮掩,灯火昏暗,其实若非仔细,应当瞧不见什么。 哪怕如此设想,张琬却仍旧紧张的不行,心都要跳出来,掌心按住坏女人清瘦肩侧,羞耻祈求道:“别、别,这样真会让人看见的!” 坏女人贴在耳侧溢出淡笑,却并没有多少温情,自顾自咬了张琬一口,散漫道:“怎么,莫非怕你的新欢瞧见不成?” 这一口并不轻,张琬疼得倒吸了口冷气,心间恢复冷静,目光看向几乎笼罩自己的坏女人,才发觉她如今消瘦的厉害,出声:“我是在替你考虑啊,难道不怕皇太女发现吗?” 语落,坏女人很是不在意的搂紧张琬,薄唇落在唇角轻啄,近乎嗫嚅道:“皇太女对我有什么可怕的,想来分明是你比较怕皇太女才对吧?” 张琬无语,心想坏女人她不会是故意给自己找麻烦吧?! 可张琬此时没办法出声,因为唇瓣早就已经被控制,坏女人如今越发惯会亲热这种事,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待唇间微微发麻,刺痛时,张琬已然有些晕乎乎,整个人半倚着坏女人,背靠绿墙,呼吸不稳时,耳旁听见坏女人透着几分得意的轻笑,似清泉涌动,却又混杂冷媚,更是令人羞恼。 很好,现在可以断定坏女人就是要让自己落的如此狼狈不堪! 第114章 夜风吹拂额前细密热汗,渐渐变得有些微凉,零星脚步声由远及近,越发清晰。 张琬急得抬手捂住坏女人的温凉薄唇,另一手捂住身前凌乱衣物,满是认真道:“别、有人来了!” 黑暗中坏女人美目轻眨,一双幽深漆眸毫无杂质,竟让她显得有些纯净无辜,仿佛自己才是打扰她的坏人。 正当张琬有些恍然如梦时,坏女人的薄唇却并未停止轻薄举动,反而越发过分! 待那廊道中人走远,张琬羞得连忙收回手,却无法忽视掌心的濡湿,羞赧的出声:“你不要这样胡闹,既然婚约已经作废,那就该遵守礼法才是。” 真是不明白坏女人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亲昵之事。 这还是那个从前如天上孤月一般冷漠孤傲的王朝圣女么? 如此一想,张琬甚至有些怀疑眼前坏女人的真假身份。 正当张琬心思分神时,坏女人却在无声凝视,美目里透着不悦,仿佛自己真成找新欢的负心人?! 随即,坏女人纤长指腹捏住张琬下颌,很是不赞同的冷笑,微微俯身,威胁道:“即使婚约作废,你也是我的,谁也夺不走,包括你自己,难道忘记傀儡蛊了么?” 张琬并不明白坏女人强势话语的底气,视线落在她眉眼间的笃定神态,有些生气的出声:“我当然没有忘记,不过你以为有傀儡蛊,我就会一辈子都必须听令于你吗?” 方才张琬还有些心软,现下看来坏女人分明是一意孤行,简直傲慢。 “那是自然,你最好一直记得傀儡蛊的存在,否则若是再让我看到你同旁人出游私会,恐怕惩罚就不止如此。” “可我跟那姑娘是母亲说亲定婚,名正言顺,为什么不能出游私会?” 更何况坏女人如今都在跟皇太女宴会,想来两人关系匪浅。 如此一想,张琬觉得坏女人真是太不讲道理。 语落,坏女人神情泠然不复先前玩笑姿态,视线直直落向张琬,满是压迫意味,葱白指腹mo挲下颌骨力道加重,言语认真道:“你若真是要做喜新厌旧的负心人,我可是会很生气的。” 张琬迎上坏女人沉静幽深眸间,满是汹涌浓雾,忍着心间胆怯,出声:“你我婚约早就被太阴祭司作废,若论生气也该是我生气才对。” 无声处,两人之间更是冷寂,张琬甚至以为坏女人会直接动手杀死自己。 可坏女人只是淡淡的一声轻叹,薄唇微抿,又因察觉伤口刺痛而蹙眉,美目低垂,显露无奈,低声道:“既然你这么生气,我可以赔礼道歉,但是你我婚事绝对不会就此结束,再给我些时间,可好?” 张琬没料到坏女人会示弱,神情微怔,并未立即反应,迟缓道:“什么?” 刚才自己的耳朵莫非出问题了不成? 坏女人那么一个清傲冷峻的性子,竟然会说她要赔礼道歉?! “婚事作废是母亲当初另有打算,并非我要毁约,只是无力反抗,所以才顺从安排,待往后时机成熟,绝对会恢复婚事,所以你不许同旁人相看私会。”坏女人说的很是认真,语气里却仍旧带着强势,连带捏住张琬的手都力道不减,仿佛若不答应,偏要不依不饶的纠缠。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又在欺骗糊弄我?”张琬实在分不清虚实,视线低垂落在地面两人交叠一处的身影,心间并不能分辨坏女人言语真假。 虽然张琬知道太阴祭司对坏女人非常的不好,婚事很可能真是坏女人被迫奉命行事。 可那么多的皇女和诸侯王女,为什么偏偏最后又是跟皇长女张妤? 张琬不信其中没有坏女人的心思计划。 坏女人却忽地手臂圈住张琬,揽入怀中按在心口,郑重道:“我以性命起誓,绝不会辜负你,若是不信,现下就离开国都,如何?” 话语说的太突然,张琬不可置信的看向坏女人,只见那双幽深墨眸间满是坚定。 这一瞬间,张琬毫不怀疑坏女人真要抛弃一切同自己私奔。 但张琬想到如今自己陷入许多纷争阴谋,连忙摇头,移开目光,退避的应:“不可以。” 坏女人的王朝圣女的身份,就绝对不可能允许私逃,她母亲太阴祭司更不会由着她胡来。 而且现下母亲要跟大辕亲王谋反,幕后主使已经盯上自己和母亲,如果自己此时贸然离开,那母亲说不定会腹背受敌,无处依靠。 张琬绝不能就这样抛弃母亲,更不能跟坏女人冲动行事,否则太阴祭司盛怒之下,还不知要如何处罚坏女人。 “你不愿意,为什么?” “我、我不能辜负母亲的期望。” 张琬知道坏女人现在周围肯定也有许多麻烦事,自然不愿意自己的事牵连她陷入宫廷争斗阴谋。 幕后主使本就唯恐天下不乱,皇帝祭司甚至诸侯王都可能随时成为目标,现在必须要格外小心。 坏女人却仿佛失去理智,掌心紧紧抓住张琬腕骨,眼露不甘的问:“你难道要听信你母亲的安排跟那女子结亲不成?” 张琬吃疼的厉害,视线望向坏女人满目执着,心有不忍的应:“我不知道,只是目前你我婚约作废,就该各自安好,实在不应当轻举妄动。” “所以你真要因为你母亲而抛弃我?”坏女人玉白面颊透着凄厉阴鸷,戾气极重的质问。 “当初你能遵从你母亲的安排毁婚,我为什么要忤逆母亲的安排?”张琬心生害怕,却又无处挣扎,只觉坏女人有些反常。 她为什么非要自己二选一不可。 坏女人对她母亲太阴祭司,或许是惧怕敬畏的疏离。 但张琬对母亲自幼敬重信赖,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危险而复杂,绝不可能离开。 闻声,坏女人眸间更冷,美目压低,威严不言而喻,连同抓着张琬的指尖亦泛着苍白,喃喃自语的出声:“原来我可以放弃一切跟你离开国都,而你却舍不得啊。” 张琬眼见坏女人的神色越发难看,心间有些不安,只得解释道:“母亲对我恩重如山,我真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她。” “那我呢?” “你是王朝圣女,皇太女和众多诸侯王女们的心仪之人,往后想要商谈婚约一事,大有人在。” 语落,坏女人像是嘲讽又像是轻蔑的发出一声冷笑,墨色眸间透着沁人凉意,出声:“张琬你以为离开我,还能在国都安然无恙的活下去吗?” 张琬听的心头一紧,满是后怕,抬眸看向坏女人阴冷神态,原本的不忍消散干净,出声:“你要杀我,当然比捏死一只蚂蚁更简单,但我不能忤逆母亲跟你离开国都。” 坏女人这样子简直比幕后主使还要让张琬心寒。 当初为了不牵扯坏女人,张琬宁愿夏日沿街乞讨数月,哪怕现下都没有想过谋害她半分。 可坏女人却因为心情不悦,而要用傀儡蛊威胁自己性命,张琬突然觉得自己比她养的猫儿狗儿还要不如。 眼见又一次陷入冷寂,张琬的手腕疼得有些麻木时。 坏女人忽地松开钳制的动作,幽幽出声:“你是不怕死,那你母亲呢?” 张琬眼露错愕的看向翻脸无情的坏女人,她的眸间满是遮不住的恨意,心生惊慌的询问:“你要对我母亲做什么?” 语落,坏女人薄唇微扬,却不复暖意,反而带着几分锋利,不紧不慢道:“张琬你现在收回言语,我还可以原谅你,若真执意做负心人,往后生死难料,再想后悔可就没机会了。” 这话语里的胁迫意味十足,相比之下,那位阿雪姑娘甚至都显得客气温和许多。 至少张琬被阿雪姑娘威胁时,远不及此时情绪难受,心口像火烧一般发疼,血液却好似冰冻一般凝结,水深火热,大抵不过如此。 当初坏女人也曾经如此反复无常,可后来就渐渐不再如此行径。 以至于,张琬都忘记坏女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唯我独尊。 忤逆不顺,是坏女人的禁忌。 可危及母亲,则是张琬唯一不能容忍的底线。 张琬掌心微紧的握拳,视线落在坏女人清冷面颊,只觉凉薄至极,嗓音气的发抖,出声:“两家婚约是你们不遵作废,而你跟皇太女早有联系,国都流言满天,人尽皆知,所以真论负心,还请有自知之明。” 这话一出,坏女人面色横沉,气息微急道:“你怪我,大可给我些时日,何必非要遵从你母亲安排的婚事?” “这不是责怪而是不喜,世上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给自己下傀儡蛊威逼利诱的人。” “你说什么?” 张琬直直迎上坏女人质询目光,气恼的脱口而出道:“过往一切只是因为忌惮傀儡蛊,所以我遵从你的吩咐,现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要杀要剐请处置吧。” 夜幕之中,坏女人的面色是一种过去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神态,木然或是无神,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失魂落魄。 此时另一条廊道有人行近而来,明黄衣袍有些明显,张琬连忙向后退步,拉开距离,出声:“总之我随时都可以由你处置性命,但若是牵扯母亲安危,那就算以命相博亦不会袖手旁观。” 语毕,张琬只想逃离原地,以免心软。 两人本就不合适,现在一切只是回归最初的位置罢了。 没想,动作一顿,张琬全身竟不受控制,眸间显露惊恐,耳旁听到坏女人几不可闻的颤抖声音,冷硬至极的唤:“张琬!” 语毕,张琬眼前一黑,意识丧失时,耳旁只模糊听到坏女人的念诵词声,其它一切顷刻间消失不见。 夜幕深深,祭铃摇晃,清灵声响不停,银白灯盏光辉微弱照落处,衣物散落,暧昧不清。 热意奔涌时,张琬视野朦胧的看见伏在身上的坏女人,只觉得是一场荒唐艳丽的梦。 第115章 屋外骄阳光辉落入眼帘,张琬只觉头疼,整个人酸软无力,仿佛遭受折磨摧残。 不对,自己应该是确实遭受坏女人的蹂躏! 张琬猛地清楚察觉自己未着衣缕,视线望向陌生的纱帐,心间复杂的陷入沉默。 所以昨夜坏女人是对自己用傀儡蛊了么! 这一回想,张琬满脑袋里浮现的都是白皙光滑,简直不堪入目! 张琬面红耳赤的不敢细想坏女人昨夜的热切,正当翻转动作时,却发现自己脚腕束缚细长链条,因牵动而发出清脆声响,不由得错愕。 坏女人她这到底是在弄什么古怪玩意?! 还不待张琬察看究竟,纱帐外有颀长身影由远及近,朦胧间透着清冷,不急不缓,端庄秀丽。 可张琬却升起危机,连忙裹住薄被遮掩身躯,目光看向坏女人玉白面颊显露眼前,她乌发垂落身后,只着一身素衣内裳,墨黑发丝微微浸染水雾,如梦如幻,更显清雅绝尘。 坏女人一双美目沉敛,神态冷淡,仿佛昨夜的热切是另一人所为。 “你到底要把我关起来做什么?”张琬羞耻的只露出一颗脑袋,嗫嚅般询问。 “自然是我想什么就做什么,虽然你已变心,但是你的人是我的,哪怕死了亦是如此。”坏女人话语说的冷淡而傲慢,玉白掌心取出精美瓷瓶,而后居高临下给张琬投喂瓶中物件,动作利索而迅速,不容置疑。 张琬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不料坏女人紧跟着扬长纤长玉颈服用,暗想她不会气的要跟自己殉情吧! 当即张琬想要劝导,可话语还没说出口,却因为热意翻涌而戛然而止,满是不可置信道:“你给我吃的这是什么东西?” 坏女人抬手轻落在张琬脸庞,温润透着凉意,像是探查症状,神情泰然自若,镇定出声:“孕丹。” 这话说的张琬整个人顿时都没声,只觉得呼吸不平,脸色发烫的厉害。 而此时的坏女人却并无多少变化,张琬疑惑,目光直直望着她,暗自困惑她怎么会毫无反应。 明明方才坏女人亦服用孕丹,根据越炘以前的隐晦提示,按理她应该也会受影响的啊。 正当张琬疑惑不解时,坏女人却直直迎上目光,半晌,轻叹般喃喃道:“你的这双眼睛真是太会蛊惑人心。” 语落,坏女人素手解下素白衣带,随即倾覆而来,薄唇轻贴,满是侵略意味。 “唔……!”张琬没有半点气力拒绝,却发现坏女人同样烫的厉害,只是她惯会隐藏罢了。 张琬晕乎乎的承受坏女人的热切,仿佛被她紧紧拽在掌心,要死不可。 薄软纱帐似浪般翻涌变化,却遮不住细微的耳热呓语。 屋外明媚光阴变化流转,渐而暗淡无光,徒留黑夜。 张琬不知道坏女人什么时候离开,只记得自己求饶时,她满是恶劣逗弄,简直坏透了! 此后数日里,张琬都没有离开房屋,更不知外边消息境况,完全失去一切联系。 可张琬知道自己无缘无故的消失,母亲一定会非常担心。 偏偏坏女人却忙的不见人影,张琬很是怀疑她是在故意躲避自己。 盛夏灼人,早间便已经有些闷热难耐,张琬没什么胃口,偏头看向窗外绿林山岭景象,只得猜测自己可能并不在国都。 张琬想起当初坏女人离魂失常时,曾经同自己说过一处国都外的山庄,兴许就是这里。 可惜因着链条,张琬的行进十分有限,更别提房门外面一直有人看守,自己简直就像在坐牢。 午后,熟悉的细索脚步声响起,张琬耳旁听到声音,便正坐起身,探目张望纱帐之外的窈窕身影。 朦胧间,坏女人身段高挑纤细,衣袂飘飘,脚步轻移,哪怕不见容貌,亦能感知清雅大方,风姿绰约,光风霁月。 不多时,坏女人长身玉立在榻旁,纤长玉手轻撩开纱帐,美目低垂,神态自若道:“这么乖,莫非在等我么?” 张琬听的面热,连忙摇头,认真应:“没有,我要出去。” “等我们有孩子,再说吧。”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讲道理!” 坏女人不为所动的迎上目光,薄唇似弯钩一般锋利,淡漠出声:“我已经给过你机会,现在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话语很轻,却像尖刀一般压迫十足,张琬整个人都有些透不过气,眼见坏女人欲靠近亲热,忙偏头躲避动作。 很快链条声细索响起,那温凉的薄唇却将错就错的贴在唇角,不依不饶。 张琬想要抬手去推,手腕却已经被坏女人先行钳制,完全不得动作。 夏日的灼眼光亮透过纱窗落在坏女人如玉肌肤,更是映衬的肤白胜雪,冰肌玉骨,宛若栩栩如生的玉像,却又多了几分柳枝般媚态,清冷却诱人。 热风轻抚而来,却无法缓解半分热意,反倒变成更加粘腻,坏女人的玉白面颊微微泛红,细发犹如墨线般勾勒其间,宛若山精鬼魅,魅惑至极。 张琬看的口齿干涩心思恍神时,忽地齿间被推送颗粒药物,猝不及防,一双澄澈圆眸直直看向不知矜持的坏女人,视线落在她那满是渴望的美目,羞赧道:“你想要孩子为什么不找别人?” 真是不知坏女人从哪里学来如此孟浪的亲昵方式?! 坏女人放低身姿似玉山般笼罩张琬,修长手臂紧紧束缚怀中,宛若落水之人掌心的浮草,薄唇轻啄耳旁出声:“或许我们有个孩子,你就不会狠心背弃我。” 张琬怕痒的缩了缩耳朵,却无处可逃,清晰感受坏女人的心跳变化,羞耻解释道:“我们的婚约又不是由我作废,哪里算我背弃你,再说你就没有想过现在的危险处境,根本不适合有孩子吗?” “呵,你倒是只在乎一纸婚书,想来若没有孩子,你的心只会变得更加难以控制,而这对我便是最危险的事,至于旁的对我无关紧要。” “你难道打算一辈子就这样困住我?” 坏女人目光直直迎上张琬目光,美目间颇为认真思量,清润嗓音透着魅惑淡哑,俯身亲了过来,暧昧含糊的应:“这有什么不妥么?” 张琬顿时气的张嘴咬了下她,愤愤出声:“我母亲跟皇帝不合,已经在进行生死斗争,幕后主使更是在暗处推波助澜虎视眈眈,你怎么可以这么胡来!” 若是以前的坏女人,她才不会如此意气用事。 又或者说,张琬宁愿坏女人是从前那般冷静自持,否则如今真的很容易遭受幕后主使的算计。 而且她母亲太阴祭司绝对不会允许一个私生女的存在,坏女人她莫不是受太大刺激,昏了头! 坏女人似是被咬的有些疼,薄唇轻叹,蛾眉微蹙,墨*眸显露无奈,出声:“你既然知道幕后主使已经在针对皇帝和张亲王,就更该听我的话远离漩涡,否则一定会是致命目标,这对张亲王绝不是好事。” 张琬见坏女人稍微恢复几分理智,方才询问:“那你也不能毫无音信的把我藏起来,至少应该告知母亲一声。” “此事早已经告知过张亲王,不过她是否答应,那就与我无关。”坏女人话语应得坦荡如砥,毫不知羞。 “你、你这样一意孤行,母亲肯定会很生气。”张琬真是佩服坏女人的强势性情,母亲本就对她不喜,现下还不得火上添油。 坏女人一幅无所谓的疏淡模样,葱白指腹把玩张琬白净耳垂,神情冷漠的幽幽应:“我又不像你那么孝顺,张亲王的喜怒与我何干?” 这话说的凉薄至极,让屋外的夏日艳阳都在一瞬间失去热意,张琬甚至觉得坏女人若不高兴会拧掉自己的耳朵,一时没敢出声。 毕竟坏女人现下很显然主意已定,自己言语冲撞,实在多说无益。 两人如胶似漆般亲密卧在一处,气氛却尤为冷寂生疏,张琬想起坏女人要孩子的话,抬手轻搭在身前,平坦的毫无变化。 这些时日坏女人都会来亲自喂药,可是自己一直没有变化,想来是身子不太行吧。 张琬心思乱飞时,坏女人忽地贴在脸侧耳旁出声:“你想做皇帝吗?” 这说的太过突然,却让张琬莫名有种熟悉的错觉,好似坏女人曾经亦询问过自己如此话语。 只是现下张琬一时想不起来,摇头应:“我只想母亲安全。” 语落,耳旁微微刺痛自坏女人的指腹触碰处传来,张琬察觉不喜,只得缓和道:“我从没想过做皇帝,你问这个做什么?” 坏女人并未移开指腹,力道却减轻许多,仿佛揉捏珍珠饰品般捏住张琬白嫩耳垂把玩,不急不躁道:“十二皇女和不少诸侯王女投靠幕后主使,明显是要争权夺位,太阳圣女还以为对方是自己党羽,毫无防范,现在正是隔岸观火的好时候。” 张琬原本还一头雾水,现下听坏女人如此分析,方才明朗局势,偏头看向枕旁清冷美丽面颊,出声:“既然如此,想来太阴祭司应该也有支持的势力吧,到时你打算要如何行事?” 语落,坏女人垂眸,沉敛美目宛若一方幽潭,直直倒映张琬桃红面颊,正经道:“我最紧要的事,自然是要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这话说的张琬摸不着头脑,两人明明前一眼还在商量政务,现下她竟然又一下提到孩子,实在是变化无常。 “可你先前说你母亲太阴祭司对你的联姻有别的安排,那肯定不会接受这个孩子,到时岂不更危险?” “放心,我自然会有法子护你和孩子的周全。” 张琬见坏女人言之凿凿,非要一意孤行,心生无奈,只得坦白道:“我母亲要夺权,若是失败,便是死路一条,你还不如明哲保身,何必非要牵扯其中?” 原本张琬只想尽可能**,根本不打算让坏女人因为自己而被幕后主使算计。 谁想坏女人突然如此行为,直接打破张琬所有的计划。 “你莫非是在担心我么?”坏女人神情微变的询问。 “当然,我、我想劝你千万不要胡来。”张琬有些不自然的避开目光,耳热解释道。 坏女人却将手臂伸展的更紧,薄唇轻弯,稍微缓和冷冽疏离,嗓音近乎呢喃般的唤:“其实你只要不负我,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去争,哪怕是皇位亦未尝不可。” 这温凉的气息轻盈落在耳侧,却尤为勾人,让张琬觉得心跳的厉害,羞耻道:“现在能保住性命都已是不易,你就别戏弄我了。” 语落,坏女人轻声低笑,清润声音似寒冰消融一般冷冽,却又带着些许媚惑,不急不缓道:“这可不是戏弄,我真的在替你思量谋取皇位。” 闻声,张琬一时陷入沉默,竟然分不清坏女人话语真假。 皇位,又不是寻常物件,哪有坏女人说的这么容易谋取啊。 第116章 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清冷面颊,并不像意气用事,只得出声:“可宫廷争斗太过危险,而且我也从没有想过皇位。” 其实张琬只希望母亲不要有性命危险,至于别的,从来不在期望之中。 哪怕是皇位,张琬都没有生起半点觊觎心思。 坏女人美目间显露无奈,直白道:“看来你还不明白如今局势,一旦参与皇位争夺就必须赢,你母亲若是失败,到时你岂不是要跟着寻死觅活?” 这话说的张琬险些无言以对,因为张琬确实就是如此设想。 “放心吧,我要是死,那也不会牵连你。”张琬迎上坏女人略带轻视的目光,有些低落道。 “你是可以跟我撇清关系,将生死置之度外,那孩子的死活也不在乎了么?”坏女人神情不悦的质问。 这话里没有多少温情喜色,仿佛只是在商量一件物件如何处置。 这让张琬想起先前坏女人的言语,她要孩子是想要自己有所顾忌,不会背弃她。 所以坏女人并不是喜欢小孩,而是想要用孩子来挟制自己罢了。 “我觉得以利用的方式获得孩子,实在是残忍,那孩子岂不可怜?” “是么,可我自小就是被如此对待,有何可怜?” 张琬看向坏女人淡漠疏离面容,神态自若,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论可怜,坏女人的娘亲被献祭,她母亲太阴祭司又是那么的不近人情,连她的性命都可以随时舍弃。 这样一个残酷的生长环境,想让坏女人宽和待人,简直犹如痴人说梦。 坏女人垂眸凝望而来,像是等待答案,又像是思索不得,自顾自认真出声:“你若觉得我残忍,那就残忍吧,总之孩子对我而言,只不过是用来维持你我的关系,除此以外,别无她用。” 张琬听的只觉得坏女人太过冷面冷心,竟然连亲生血脉都能毫不在意,这跟她母亲太阴祭司简直如出一辙。 不行,如果往后真有孩子,绝对不能让坏女人养孩子,否则恐怕命不久矣! 正当张琬心思分神时,坏女人却又贴近而来,呼吸交缠,仿佛带着不悦,满是捉弄意味。 不知觉间,天色渐晚,星河陈列,烛火摇曳,张琬整个人被修长手臂抱起身时,完全使不上半点气力。 那细白娇嫩脚腕的链条不断伸缩变化,从地面蜿蜒曲折,微弱发出冰冷细索声。 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清冷秀丽的侧脸,只觉得这一切分外令人羞耻! 待行进热雾缭绕处,张琬全身浸润在药汤之中,垂眸看向自己脚腕间长度合适的链条,很是怀疑坏女人可能早就有如此安排。 范围正好足够自己在屋内的吃住沐浴,简直就像量身定制。 “这个东西不能解开吗?”张琬除却一颗脑袋,整个人埋在温润香草气息的药汤,并不敢直直去看盘发沐浴身侧娴静淡雅的坏女人。 坏女人本就生的容貌昳丽,现下昏黄烛火照耀,玉白肌肤更是光洁无瑕,冰肌雪肤,美的让人不敢直视,唯恐被摄取心魂,难以自持。 幸好氤氲水雾稍稍模糊坏女人冷漠,连带着她那清润嗓音亦有些闷哑,反而显得温和许多,悠悠出声:“若你哄我高兴,或许能给你解开链条。” 闻声,张琬想起先前坏女人恶劣调戏,顿时没了声,整个人蔫巴巴的摇头,水声晃悠,羞耻道:“你都不觉累吗?” 这些时日坏女人只要有空,基本时间都消磨在床榻之上,简直不知节制。 更别提现下屋外已经夜幕降临,张琬先前真是连起身的力道都使不出来,才只能由着坏女人摆弄控制。 张琬越想越觉得耳热,视线轻移,没想正巧迎上坏女人沉静美目,其间透着淡笑,清冷面颊许是因烛火而显得温婉可人,心跳微快,结巴的唤:“你、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你真是难教的很。”坏女人无奈喟叹,纤长玉手拂过水面,搅动水声,无悲无喜,颇为平静。 “啊?”张琬听的有些迷糊,很是茫然。 这话语实在没头没尾,让张琬分不清坏女人怎么突然如此感慨。 难道自己先前还不够配合尽兴嘛?! 坏女人,会不会有些太强了! 一时两人无声沐浴,张琬红着脸低头望向水面模糊倒映,视线不敢越矩窥视半分,思绪纷杂。 说起来,先前坏女人提及已经告知母亲,还不知真假呢。 而且坏女人又提及关于朝局的话,十二皇女和诸侯王女们跟随幕后主使意图争权夺位。 这事张琬还是第一次听说具体情况,完全无法想象,若是幕后主使能掀起如此惊涛巨浪,不知会引起何等动乱。 整个王朝兴许亦会因此陷入无止尽的混乱与厮杀。 皇帝和诸侯王都要面临各自的争斗,两位祭司力量恐怕也会遭受到幕后主使的针对,绝对会是一场空前绝后的灾难。 张琬越想越觉得幕后主使心思狠毒,竟然牵扯这么多势力,简直可怕。 忽地,水面圈圈涟漪蔓延而来,随即温凉掌心贴在额前,张琬茫然的回神,抬眸看见近在眼前的坏女人,顿时呼吸停滞。 假若先前还有水雾遮掩,可现下坏女人离的太近,她的纤长眼睫,她的清秀蛾眉,她的肌肤细绒,一切都触手可及,甚至连同呼吸都仿佛落在自己面颊,轻盈温暖,完全不像初见时的清冷疏离。 “你怎么一直不出声,莫非还头疼?” “没、没有头疼。” 眼前坏女人神情泰然自若,几缕墨发浸染些许水息贴在侧脸颈间,玉白面颊显露柔媚,整个人完全褪去青涩,分外端庄秀丽。 这样的一个人在床榻之上却那般妩媚妖娆,大抵王朝任何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张琬没来由的心跳加速,视线不敢对视,生怕被坏女人看出自己的心思,只能笨拙的落在她那淡淡颜色的薄唇。 坏女人的薄唇形态很好看,其间伤处早就结痂,只隐隐残留些许痕迹。 若不是张琬近距离细瞧,其实很难看出曾被自己咬的鲜血直流。 “你的头疼如果有复发,记得要告诉我。”坏女人移动葱白指腹滑落到张琬眼角,认真叮嘱道。 “嗯,我脑袋是有什么问题吗?”张琬收回心神,并没有躲避坏女人的手,好奇询问。 坏女人薄唇轻抿,指腹轻捏住张琬耳垂,莞尔一笑的应:“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会遗传影响孩子的头脑。” 这话说的张琬有点受到打击,圆眸睁大的看向坏女人姣美面颊,却又说不出什么重话,只得嗫嚅出声:“这么多年,你不是早就知道我的头脑如何吗?” 现在竟然还故意这么说话点自己,坏女人真是一点都不通情达理。 果然方才只不过是自己的假象罢了。 语落,坏女人整只掌心顺势捧住张琬脸侧,美目笑意散去,满是认真道:“可我从来都不知原来你那么讨厌我的控制。” 张琬迎上坏女人沉静内敛的眼眸,才知晓她心间这么在意自己那时话语。 正当张琬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时,没想坏女人却又自顾自道:“不过你讨厌我也没关系,反正你逃不出我的掌心。” 这话说的张琬顿时觉得自己更可怜! “那你跟皇太女该怎么办?”张琬想起那些流言,又想起如今的局势,猜想皇太女肯定会需要坏女人的助力吧。 “我跟皇太女只是互相协作,你很在意吗?”坏女人掌心握着帕巾给张琬擦脸,话语说的漫不经心,仿佛毫不在意。 张琬眼眸紧紧盯着坏女人都没有发现半点犹豫,出声:“我只是好奇,毕竟你说十二皇女跟幕后主使合作,那她们姐妹之间岂不是要有冲突?” 皇女们之间除却皇位,想来没有别的可争的。 坏女人神情不太满意的挑眉,淡漠道:“你这是在乎皇太女还是十二皇女?” 语落,张琬明显感觉到坏女人力道有些重,连带自己的脸蛋都被揉捏的微疼,出声:“我哪个都不在乎,只是想问你会怎么处置皇位争夺的事。” 毕竟十二皇女和皇太女,坏女人都有过一段时日的接触。 不过张琬发现自己根本看不出坏女人的属意心思,才只能问询。 谁想,坏女人却冷淡的收回手,自顾起身离开药汤。 张琬完全来不及避嫌,视野之内清晰看见一抹白皙透亮,窈窕体态,婀娜多姿。 坏女人探手自顾系上素白内裳衣带遮掩白皙,姿态优美,宛若裹上衣装的玉像,长身独立,神态恢复平日里的清冷孤傲,淡然道:“既然你谁都不在乎的话,那何必多问?” 张琬仰头看向坏女人疏离神态,还有些没能缓过神,视线落在她满是不悦美目,才发应过来,出声:“抱歉,方才是我失言了。” 自己真是太容易被坏女人偶尔的温和假象而迷失心智了。 皇位争夺,坏女人肯定是属意皇太女,再不济亦是皇女,怎么可能真为自己去浪费满盘棋局呢。 看来还是不能够太信坏女人的话。 语毕,张琬便不去看坏女人,心间打算寻个机会逃离此处。 若是母亲因为自己而被坏女人挟制,兴许反而会阻碍一切的计划。 语落无声,张琬心思谋定时,忽地链条声响,才发现坏女人令人意外的没有离开。 张琬一下被坏女人钳制拉起身,薄唇倾覆而来,整个人力道亦猛地压制! 这处沐浴药汤的池子并不小,毫不防备的张琬被坏女人簇拥,随即一同直直沉进深处! 水声朦胧响起,张琬有些呼吸困难,抬手挣扎,却被紧紧缠绕,目光看见坏女人满眼决绝,心间一惊! 救命,坏女人她怎么好像要跟自己同归于尽的样子啊! 第117章 水面翻涌,其中浓黑乌发交缠不清,宛若丝网裹挟雪白肌体,烛火光晕因水而变得朦胧发散,似朝日霞光,变化浮动。 黑与白交织,让坏女人本就清冷卓绝的面容,更是冷艳诡美,宛若山精鬼魅,杀人于无形。 张琬就这般晕乎乎的失去所有意识,眼前只余一片灰暗,以及耳旁无尽的翻涌水声,如浪潮一般奔涌而来,无休无止。 不知过了多久,等眼前再度恢复光明时,张琬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额前虚搭着帕巾,还有些恍惚。 自己这是没被坏女人淹死了么? 待一方纱帐被撩开,坏女人光洁美丽面容显露眼前,她素手端着药碗,孤傲不群般沉默站在榻旁,居高临下,更显气势迫人。 张琬有些害怕的不敢出声,眼见坏女人落坐一旁,手执汤匙欲喂药,当即配合的很。 可药汤有些过于苦涩,好几次张琬都险些呕吐,圆眸泛着润光,蹙眉饮尽,满是艰辛。 这等情形若是落在旁人眼中,大抵还以为张琬在喝du药。 半晌,张琬本以为服完药坏女人就会离开,没想她却静坐榻旁,掌心取出一方菱形物件,递近道:“我有事要出去一阵时日,若是你能解开此物,就能获得其中链条钥匙。” 张琬迟疑的探手接过物件打量,莫名觉得有些像是逗小孩的玩意,目光猜忌的看向坏女人玉白面颊,她的神态淡然从容,完全不见昨日决绝冷漠,疑惑的问:“你怎么突然愿意放我?” 明明昨夜坏女人还恨不得跟自己同归于尽,难道又是在想什么新花样么。 坏女人幽深美目,浓雾缭绕,无法窥测心神,宛若深山幽谷般神秘,神情自若的应:“这只是解开链条的钥匙而已,更何况你能不能打开都未可知。” 这话说的张琬有些尴尬,视线落在坏女人不太热切的玉白面颊,瞧不出喜怒心思,出声:“若我解开,你可不许反悔。” “那是当然。”坏女人应的理直气壮,不似谎言。 因着这句话,张琬斗志昂扬,奋斗半月,结果却连钥匙都没摸到一角。 山庄屋外骄阳如火如荼,盛夏时节,蝉鸣喧嚣,坏女人当真半月里都不见人影。 早间,张琬手里捧着小物件无所事事的转动琢磨,脚下在屋内踱步,测量尺寸。 清脆的铁链声猛地绷紧时,张琬身形停顿在门旁,指腹触手可及,无奈叹气,真是多一寸的空间都没有啊。 “这东西怎么这么难呢。”张琬细声嘟囔道,掌心忽地一滑,小物件猝不及防的摔落在地。 张琬担心连忙弯身偏要去捡,没想却发现摔开一角环扣,其间有所松动,钥匙竟然近在眼前! 早知这么容易摔坏的话,自己干嘛折腾这么久?! 傍晚时分,祭徒们送药汤膳食,张琬早早进食,熄灯休息。 山庄之内的出路,张琬并不清楚,只能等着夜深人静偷偷摸摸的行动。 夜间祭徒们巡逻更替,寂静处,一双澄澈圆眸于屋内暗中窥视,记着更换时辰。 子时左右,人最是容易瞌睡,半扇门被悄然推开时,张琬蹑手蹑脚跃过门旁两位困顿疲乏的祭徒。 整处山庄依山而立,连门廊屋院设置亦是如此,而且多道防守,简直比宫廷还要森严。 眼见又有一队人马走近而来,张琬只能赶紧藏在暗处角落,连大气都不敢出声。 夜间,朦胧灯火逼近这处,越发照落清楚祭卫们身影,张琬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完犊子,自己这才出门不会就要被抓包了吧! 正当张琬紧张的心脏都要跳出来时,没想,忽地夜风中寒光闪过,一道身影逼近而来,剑锋凌厉,直击要害! 那些祭卫完全来不及半点反应,便戛然而止般倒在地面,血肉横飞,鲜血滴溅。 张琬的脸侧都沾染温热,鼻尖嗅闻到浓郁血腥气息,不由得心惊! “王女别来无恙。”单雪手持长剑稳稳落在身侧,话语声平静,却透着些许不可察觉的喜色。 “是你!”张琬惊诧的抬眸看见一身夜行衣佩戴青灰面具的女子,满是意外。 对方视线落在张琬面颊,随即抬手而来,动作不明。 张琬害怕这人周身的凌厉杀意,下意识躲闪动作。 没想对方却手握帕巾停在张琬面颊,细细擦拭,认真道:“有些脏。” 张琬视线落在帕巾上沾染的血迹才明显她的意图,心有余悸的出声:“多谢。” “王女客气,现下随从一道离开吧。” “你、你莫非是特意来找我?” 单雪颔首,目光落在王女周身,认真检查,出声:“现下京畿之内几多乱战,诸侯王族的封地更是战火纷飞,若是王女一直被太阴圣女挟制,恐怕会有不妥。” 张琬一听跟坏女人说的境况相差无几,关切的问:“那我母亲现在如何?” 对方并没有立即应答,而是目光冷寂的看向不远处又一队人马逼近而来,手中长剑挥动,出声:“这件事说来话长,王女先出去再说吧。” 语落,张琬被一把带起地面,随即飞檐走壁,跃上高楼,满是不可思议! 长剑碰撞,铮铮回响,张琬见阿雪姑娘招式迅猛,剑剑夺命,一人被长剑贯穿心口,倒在血泊,连忙惊呼道:“阿雪姑娘请手下留情吧。” 语落,对方利索抽出长剑,目光毫无怜悯,抬手扫落灯盏焚烧房屋,火光顿时如蛇一般蔓延,踏步腾升而来,出声:“王女,我若是手下留情,恐怕今夜就逃不了。” 张琬看着在火光照耀下的鲜血在剑锋滴落,一时陷入沉默。 很快,张琬被带离原处,偏头回看山庄内的猩红火光,心间不敢想象坏女人若是知晓自己不听话,大抵会很生气。 夜色深处,火光烘托天际宛若霞光浮现般明亮。 待天际微明时,张琬被阿雪姑娘不曾停歇的带到一处兵营驻扎营帐。 “这是哪里的兵卫营地?”张琬警惕的问询。 “新越王的亲兵营地,而主人则是她的座上宾,所以此处很安全。”单雪解释道。 张琬却觉得有些古怪,蹙眉问:“你怎么不带我回国都找母亲?” 对方却摇头应:“我从没有说要带王女去找亲王,只是希望王女脱离太阴圣女的控制胁迫罢了。” 张琬一时竟然无法反驳,出声:“恐怕你目的不会只是想帮我脱离太阴圣女控制这么简单吧?” 语落,张琬还没有等到回应,营帐之外传来脚步声。 这踏入营帐之人,身着华贵衣物,佩戴玉石珠宝,全身没有当初的朴素无华,令人陌生。 越青目光投落而来出声:“王女,好久不见。” 张琬联想先前阿雪姑娘话语,心间大惊道:“你就是新越王?” “当然,难道我如今的变化还不够明显吗?”越青神情之间满是张扬傲然。 “那越炘呢?”张琬没有想到现在的局势会变的如此混乱。 越青不甚在意的出声:“她现在就是一条丧家之犬,谁知道死在哪里呢。” 张琬心生震撼的看着越青,惊诧道:“你抢夺越炘的越王位,怎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越炘一个纨绔王女根本没有资格继承王族爵位,我比她更有资格能力。”越青自顾自的落座高处,眉目神态间早已与过去天差地别。 “那你受过越炘家恩惠,怎么能对她赶尽杀绝?”张琬怎么都没有想到越青竟然会抢夺越炘的爵位,并且对她进行迫害。 这种忘恩负义的事,张琬真是没料到自己会亲眼见识。 语毕,越青神情有些不悦,目光蔑视般打量张琬,出声:“王女最好言语客气些,现在皇室势微,若是照顾不周,想来难免有个三长两短,到时亲王亦无处寻由。” 闻声,张琬这才知道越青性情险恶,心知此地不宜久留。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说罢,张琬偏要踏步离开。 “难道王女以为越氏军营是能由你来去自如的集市吗?”越青傲慢说道,轻轻抬手,随即营帐之外,便有多位军卫动作。 单雪蹙眉,迈步护在周身,严肃道:“越王莫不是忘记主人的命令了吗?” 越青面色微沉,目光看向有意偏袒单雪,出声:“本王当然不会忘记,只是言语警告罢了。” 说罢,越青踏步离开营帐,外边的军卫却没有就此离开,分明就是看守犯人。 张琬偏头质问:“你们到底打算图谋什么?” 单雪摇头应:“我只听从主人的计划,其它并不干涉。” “那若是我要离开这里去找母亲,你会如何?” “现在王朝各地兵荒马乱,王女想找到亲王,实在是不切实际。” 张琬见此,却没有言语反驳,心间暗想,再危险也没有跟你们在一块恐怖骇人。 夜幕低垂,营帐篝火挥动,深更半夜间,原本躺卧的张琬偷偷睁开眼睛。 然而,张琬还没有起身就看见一个身影静站在榻旁,当即吓得不敢出声! “阿雪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王女最好不要擅自做主,否则惹的主人不悦,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见此,张琬只得重新躺在床榻,视线落在她那锋利长剑,心生忌惮。 早知还不如躲在坏女人的山庄,现在落入幕后主使和越青手里,恐怕会更危险啊! 而此时的山庄大火早已扑灭,风中残留炭灰气味,危险却没有就此消散,反而愈发浓烈。 黑夜之中,一道莲白身影独身玉立,美目低垂,却遮不住阴鸷杀意! 第118章 盛夏热浪不减,灼日之下,风中旌旗招展,黑虫翻飞,悠悠停在满是腐臭的尸身,密密麻麻不堪入目。 张琬被迫跟随征战军营行进,起初还很是不适应如此鲜血淋淋的厮杀场面,如今已经渐渐不见怪。 越青带领越氏兵团东征西讨,占领不少州城,亦跟多位诸侯王族冲突厮杀。 而战场之上最不缺的就是尸体,马蹄车轮乃至脚步行进都可能会踩踏血肉。 张琬经过一番打听,才知王朝为何会变成如今混乱地步。 原来是母亲向各王族宣布先皇帝遗诏,而后欲同那位姑奶奶调兵进宫擒王。 可皇帝却收到消息,自然是不可能束手就擒,于是纠集兵马在国都之外激战。 各诸侯王族见此,亦早就蠢蠢欲动,封地兵马伺机而动,欲侵吞封地。 老越王在与晋王攻防战争之中丧命,而越炘传闻弃战逃跑害死其母,最后不知所踪,最后越青带领残兵击退晋王追击,才因此夺过王爵之位。 军营之中到处都是如此传闻,张琬却不信。 单论越炘会背弃她母亲越王逃跑就很是不可思议,张琬觉得越炘虽然纨绔享乐,却并不是懵懂无知。 相反,越炘对于朝事消息极其灵敏,张琬很多事都是听她提醒才得知一二。 而且越炘行事并不马虎,战争前线更是不能掉以轻心,更别提她母亲越王丧命,怎么都不可能藏匿身形。 张琬怀疑越炘可能有性命危险,或许跟越青脱不了干系。 可惜现在张琬自己都成为越青的要挟之物,实在没得办法去查越炘的情况。 正当张琬越想越觉得复杂时,忽地有身影投落遮住烈日,不用抬眸,亦知是那位杀人不眨眼的阿雪姑娘。 “王女该吃药了。”单雪递着药汤平静道。 “可我都不知道吃的这些是什么药。”张琬犹豫的服用,很是怀疑对方目的。 从自己被山庄抓出来起,幕后主使除却让阿雪姑娘给自己喂药,别的一直没什么动静。 很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让人不安。 单雪目光落在王女白净娇嫩面颊,视线流转在她澄澈明眸,宛若珠石般明媚,柔声应:“这是主人用来对付王女体内的傀儡蛊,以免暴露出行踪计划。” 张琬下意识抬手摸向耳后,却什么都没有摸出来,只得收回动作,故做镇定模样出声:“你们当初扶持的势力,恐怕不少都像越青一般已经成为诸侯王族中的佼佼者,何必还要扣押我这么一个毫无用处的人质。” 幕后主使的心思计划,太过复杂,张琬不信她会做无用功之事。 所以张琬思来想去,只能怀疑幕后主使想拿自己做别的文章。 如果不是要挟母亲,那就是坏女人,除此以外张琬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用处。 这实诚话有些过于扎心,但张琬还是很有自知之明。 单雪见王女面颊热出密汗,便从袖中取出绣帕想要替她擦拭,可动作却被避开。 张琬偏头提防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出声:“你要做什么?” 现在整个王朝的血雨腥风都是由幕后主使和阿雪姑娘掀起,张琬实在是做不到像从前那般宽和礼待。 更别提现在外面还有许多尸首腐烂发臭,气息扑鼻,这些都在时时刻刻的提醒张琬,眼前人是非常恐怖骇人的恶徒。 “没什么,只是觉得王女有些热,所以想递绣帕擦拭而已。”单雪垂眸缓和心间的莫名戾气,将绣帕放置一旁,身形距离随即拉远,疏离道。 “不用麻烦。”张琬没有去拿绣帕应付。 语落无声,张琬只觉对方太过嘴严,不会透露,便没有多言。 没想,忽地耳旁响起话语声,平静道:“其实王女倒也不必如此自谦,主人说王女会大有用处。” 这话说的张琬实在很难流露出喜色,不过见对方有所松懈,便顺势追问:“所以你们究竟要拿我做什么?” 现在王朝大乱,皇帝亦无法控制局势,仓皇退守国都,试图下诏平复诸侯王的狼子野心。 可兼并之战一经开始,早就不是皇帝能够插手干预,据说京畿之内都有多批兵马环伺,可见就是打算困守国都。 没有诸侯王族拱卫的皇帝,犹如没有牙齿的纸老虎,轻而易举就会被撕的粉碎。 现在诸侯王族要么在养精蓄锐厚积薄发,要么观望时局坐收渔翁之利。 若是幕后主使要拿自己挟制母亲,兴许多半是因为母亲和姑奶奶手中的兵权,这是目前整个皇族最大的兵马。 张琬当然不可能因为顾虑自己安危而陷母亲于不利,心间已然下定决心。 这时对方似乎看出张琬的心思,摇头道:“王女想的太过激进,此时跟亲王没有关系,所以无须担忧。” “那莫非是跟太阴圣女有关系?”张琬半信半疑的看着阿雪姑娘询问,视线落在她佩戴青灰面具的面容,并不懂她为什么时而佩戴面具时而解下面具,明明她的脸看起来并不丑。 “王女还是不要打探太多,毕竟主人并不想取王女性命,只要配合对付太阴圣女,想来一切很快就会结束。”说话间,单雪视线落在王女关切面容,心生困惑,“王女似乎在担心太阴圣女?” 那位通晓祭祀术法的太阴圣女,心思缜密,手段更是防不慎防,是一位连主人都觉棘手的存在。 而单雪又因知晓王女被太阴圣女下傀儡蛊,因而更是觉得对方心性狠毒。 王女心性简单纯良,绝不是恶毒蛮横之人,那位太阴圣女却能下此毒手,实在令人不齿。 可王女对那位太阴圣女并没有多少恨意,如此差别,单雪心间有些不平。 “我、我没有啊。”张琬被突然问的有些心虚,语调声音大了许多,此地无银三百两一般解释,“太阴圣女很厉害,我只是好奇你们能拿她怎么办而已。” “至于如何对付太阴圣女,那当然是听主人的吩咐,我所知晓的是主人打算利用王女体内傀儡蛊来对付太阴圣女。” “可傀儡蛊在我的体内,而且又是太阴圣女操控,这怎么能反过来对付太阴圣女?” 单雪视线直直迎上*王女圆眸间的在意,自是不信她先前拙劣话语,出声:“莫非王女喜欢太阴圣女么?” 张琬整个人被问的有些懵,茫然道:“什么?” “没什么,我有事先出去。”单雪抿紧唇,没有再言语。 语毕,张琬看着阿雪姑娘离开眼前,完全不懂她方才怎么会问那么奇怪的问题。 自己喜欢坏女人么。 这个问题从脑海里冒出时,张琬整张白净脸颊肉眼可见的微微泛红,细声嘟囔道:“谁喜欢坏女人,谁就准备倒霉吧。” 语落,张琬冷不防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心间敬畏,随即不敢再嗫嚅言语。 这么灵,难道坏女人在施展傀儡蛊教训自己不成?! 待夏夜的风渐凉,绿枝泛黄时,京畿之内的厮杀却愈演愈烈,官道常被尸首高高堆叠,无法行进。 而一路高歌猛进的越氏兵营,却忽然减缓行进速度,张琬平时没有别的事,便计量行进路程和行军灶台。 很显然是遇到什么阻碍,而且军中粮食不多,很可能是遇到其它诸侯王的兵马了吧。 深夜里,张琬忽然被带去见幕后主使和越青。 越青居高临下的打量道:“她,当真能有效么?” 幕后主使坐在一旁应:“现下别无他法,而且正是可以试用一番的好时候。” 张琬听的满面困惑,只觉得她两在打哑谜,疑惑道:“什么有效试用?” 语落,越青轻蔑一笑,原本跟坏女人相像的眉目,此时流露截然不同的奸诈,出声:“本王打算带你去对付太阴圣女。” 张琬眨巴圆眸,一时不知该怀疑自己的耳朵,还是该怀疑越青的脑子。 她从哪里看出来自己的能力可以跟坏女人一较高下?!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付太阴圣女?”张琬迟钝的发觉异常询问。 真要细数,越青跟坏女人好像还有些亲戚关系呢。 越青眼露嫉恨道:“就凭她生来就可以获得一切,而我只能做奴做婢苟且偷生,现在非要把她踩在泥地,才解恨!” 张琬听的更是觉得糊涂,迷茫的出声:“所以你这是在嫉妒她吗?” “你错了,我是恨她,所以要用你来摧毁她的傲骨防备,一击致命。” “等下,你跟她有过节,为什么要用我?” 越青发出嗤之以鼻的冷哼,并未应答,而是看向幕后主使道:“请吧。” 幕后主使抬手挑选案前的祭铃,不急不躁的出声:“根据多次的试探,王女体内傀儡蛊的操纵之法,已经十拿九稳,现下就要看那位太阴圣女能不能防备的住。” 语落,清灵朦胧祭铃声悠悠响起,张琬整个人还没能从幕后主使震惊话语里回过神,眼前却陷入一片朦胧。 这感觉真是不要太熟悉,张琬上回被坏女人带回山庄,就曾有过如此体验。 张琬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随即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暗想如果自己被幕后主使操控,岂不是就会成为傀儡! 现在张琬才知道方才越青和幕后主使的话语用意,原来她们是想让自己去杀坏女人! 因为自己体内的傀儡蛊,所以坏女人肯定不会有所防备,而这就是她们计划的底气。 如此一想,张琬整个人后背发凉,眉头紧皱,试图抵抗。 可随即全身充斥无尽恶寒,仿佛跌入冰池般,张琬整个人蜷缩在地,唇间发白,瑟瑟发抖! 此时高座之上的越青满是睥睨,毫无往日的温和,而阿雪姑娘则满面木然,不为所动,幕后主使掌心摇晃祭铃,声音平缓道:“王女放弃抵抗吧,这样就可避免痛苦。” 张琬想要应话否决,可耳旁的话语却越发朦胧飘远,意识模糊时,只余一片黑暗潮水奔涌而来。 几乎在顷刻之间失去所有的知觉,张琬匍匐在地,整个人亦仿佛被浪潮卷入黑暗深处,丧失殆尽。 第119章 秋日泛凉,原本应该割收的稻谷成堆烂在田地,寂静处,只余绘制太阳天神的赤焰旗帜招展,无声蔓延肃杀之气。 营帐之内祭卫持兵刃列阵,其间布有沙土堆叠的城池山岭,官道交错,太阳祭司站在一旁巡视问:“现下时局错综复杂,王朝各方势力盘根交错,你以为会太阴祭司会如何谋利?” 太阳圣女燕曦上前查看沙盘各势力范围,思索道:“母亲,女儿觉得皇帝已经不成气候,必然会被太阴祭司抛弃,我们若是能联合楚王找到皇太女,将其诛杀,太阴祭司就失去扶持人选,到时无论是皇室成员还是楚王成为新帝,您都会先一步掌握主动权。” 语落,太阳祭司并不认同的摇头,视线落在沙盘各处战场,出声:“可如今各方军事力量相比,楚王并不占优势,反倒是跟太阴祭司来往密切的越氏一族攻城掠地,实力强盛,或许皇太女并不是太阴祭司唯一的扶持人选。” “可根据探子消息,越氏一族似乎没有跟太阴祭司汇合,而且老越王跟同为太阴祭司盟友的晋王发生战事冲突,更因没有援兵而战死,恐怕两族已经结下梁子。” “那就更应该注意越氏兵营动向,既然太阴祭司的联盟已经出现瓦解,如果再出现内斗,岂不正是一击致命的好时候?” 闻声,太阳圣女才知母亲心思,颔首应:“母亲英明,与其假手于人,还不如趁此混乱时机将太阴祭司消灭,一统王朝祭祀力量,成为太虚大祭司!” 毕竟太虚大祭司的威望远高于两位祭司,若是能独掌王朝祭祀力量,皇帝亦不过是傀儡。 太阳祭司心间满是热血,眉目显露志在必得。 此时营帐外,忽地传来汇报声:“参见太阳祭司,方才探查到越氏兵马调动迹象,疑似往太阴祭司驻地方向汇集。” 太阳祭司面色微正,蹙眉道:“立即严密关注,并且调派祭卫随时准备动作。” 太阳圣女心间意外时局变化,手臂赤焰蛇伺机而动,很是恭敬的应:“是。” 假若此次能够除去母亲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太阴祭司,那再对付秦婵不过弹指间的念想罢了。 马蹄阵阵,刀光剑影,秋风微凉,荒草被卷起横飞,尽是萧瑟景象。 夜色朦胧,冷雾缭绕,残月微弱,篝火狰狞变化。 黑暗中灰白旗帜摇曳变化,营帐内里一片肃静,高座之上太阴祭司看向不请自来的新越王,满目威压,斥责道:“越氏与晋王有冲突,大可等待本尊调解化干戈为玉帛,何必赶尽杀绝?” 原本苦心经营多年的联盟,骤然间瓦解,太阴祭司若不是看在老越王已死,而晋王已是元气大伤,绝对不会就此作罢。 越青看向高高在上的太阴祭司,眸间隐忍不适,出声:“太阴祭司说的是,若有机会往后一定向晋王表达歉意。” 明明是晋王先出兵攻击越氏,可太阴祭司却因为更看重晋王力量而颠倒黑白,太阴祭司根本不在意越氏,更别提救老越王。 现下要不是晋王实力大损,越氏独当一面,恐怕太阴祭司甚至都不会面见自己,越青如是想着。 论狠心无情,两母女还真是不相上下啊。 “罢了,此事暂且不予追究,粮食可以提供援助,不过往后行军计划需全权听候于本尊,再不得肆意妄为。” “是,谨遵太阴祭司圣命。” 越青应声附和,尽可能将责任过错推给老越王,言语无不尽恭维讨好,视线望向傲慢的太阴祭司,暗叹真是一只老狐狸。 自己如今好不容易才有如今的地位,绝不可能再为旁人做牛马,随意差遣,只要有机会,总有一天会取而代之! 营帐之外乌云遮掩残月,更显漆黑,此时一道莲白身影藏匿灰暗,素白掌心轻盈翻转,羽翅扇动声,消失黑暗之中。 突然的一场秋雨使得日头格外湿寒,道路泥泞,山岭枯叶干枝,暗影重叠。 夜幕中运粮车马如期抵达越氏军营。 银灯照落,清脆祭铃声幽幽响起,华美车马宛若踏着浓雾而来,更显诡美不凡。 越青亲自上前恭迎,视线望向一如既往孤傲淡漠的太阴圣女,出声:“参见圣女。” “今夜有太阴祭司圣令,越王且入内详谈。”话语间,太阴圣女目光都不曾停留,移步,径直行入内里。 “是。”越青有些不甘,目光低沉跟随行进。 秦婵真是比她母亲还要目中无人,她竟然仿佛完全不记得自己! 待一行人进入兵卫营帐,太阴祭卫们护在一旁,银灯悬挂,太阴圣女坐在主座,神态自若,宛若主人。 越青上前落座一旁次席,视线落在清贵矜傲面容,出声:“本王得知圣女亲自前来,特意筹办宴席接待。” “越王,本圣女此次前来除却依照太阴祭司吩咐送粮,亦是前来安排阻击楚王兵马入国都作乱,至于其它事物,一律免去繁杂。” “原来如此,不过楚王实力不弱,光是越氏兵卫,恐怕会很吃力吧。” 越青倒也不急,慢条斯理的应声,心想太阴祭司打的一手好算盘。 楚王的实力并不比齐王弱,分明是让越氏消耗精锐,而后由齐王来一举歼灭,摘得成果。 诸侯王族里跟太阳祭司来往密切且有实力的除却楚王,再无强敌。 可见太阴祭司是有对付太阳祭司的动作计划,或许是想要折断太阳祭司的羽翼,从而掌握王朝所有祭祀力量吧。 闻声,秦婵抬眸将目光投落,心间并不喜满腹心思的越青,出声:“这是太阴祭司的命令,越王莫非不从?” 越青收敛心神,很是恭敬的应:“圣女误会,只是突然要行军,许多事务需要安排,不如圣女且去休息,明早召集将领听候差遣,如何?” 秦婵直直看向搪塞应付之意的越青,却并没有多言,应:“好。” 见此,越青起身告离,目光落在高座的太阴圣女,故作随意道:“方才险些忘记一事,前些时日曾遇到一位貌似王女张琬的姑娘,可是又不确定身份,圣女可要会见?” 如果说特意进献,越青担心生性谨慎多疑的秦婵会怀疑。 所以越青才特意拖到如今,才提出来试探一二。 语落,太阴圣女面无表情的饮茶,沉敛美目宛若幽潭,深不可测,举手投足间不见半分在意,散漫道:“既是身份不明之人,又何必进献?” 越青一时怔住,竟然看不出对方的心思,迟疑应:“圣女说的是,只不过如今张亲王因先帝遗诏掀起争位战事,若是能用此女挟制,兴许到时会有用处。” 难道张琬真的已经被厌弃? 可傀儡蛊乃绝世罕见的圣物,太阴圣女不可能连这宝贝物件都不在乎吧。 语落无声,越青只得退步离开,没想太阴圣女却忽地出声:“既然越王如此言说,那就带进来吧。” 越青脚步一顿,颔首应:“是。” 不多时,营帐之内带入一人,越青却没能从太阴圣女玉白面颊看出端倪。 不过一直跟随的巫史却显露惊诧,视线落在这位几乎跟王女容貌一模一样的姑娘,频频打量。 “太阴圣女见谅,此人神智不太清醒,所才不知礼数。” “无妨。” 越青见太阴圣女神情淡然,并不见表露喜好,猜疑她兴许是有所顾虑,只得退步道:“那就不打扰圣女了。” 闻声,秦婵稍微移开目光,眸间满是深意的看向越青道:“好。” 语落,脚步声远,巫史迟疑的出声:“圣女,这真不是王女吗?” 秦婵不答,抬手示意巫史等祭卫离开营帐,视线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的人面容,颇为冷酷。 巫史看不懂太阴圣女的心思,只得听令离开营帐。 顷刻间,整个营帐之内别无旁人,两人一坐一站,宛若雕像静止不变。 待茶水热雾消散,热意褪去,秦婵吐露郁闷长气,幽幽出声:“怎么,你没想到会被你的旧情人献给我,现在知道害怕了么?” 语落,那人没有给予任何反应,一双明眸涣散无物,充耳不闻。 见此,秦婵蹙眉,只得起身,脚步逼近,上前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眸间更显阴冷,低沉道:“张琬你是在跟我装傻么?” 语落,对方仍旧毫无反应,仿佛无知无觉。 见此,秦婵指腹探寻脉搏,神态微变,美目间难得流露不可置信,视线严肃的看向眼前人,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张琬体内的傀儡蛊竟然正被旁人在运转控制! 霎时,秦婵心间浮现无止境的恐惧,原来比起张琬被旁人控制,自己失去对张琬的控制,才更是不安。 此时心思复杂的秦婵全然没有注意到眼前人的突然动作! 白刃浮现时,鲜血飞溅,莲白衣物缭绕殷红,触目惊心。 “琬儿……”秦婵掌心握住张琬的手臂,将没入半寸血肉的尖刀借力拔出,美目间并没有怒火,只有无尽的担忧。 可此时另一人却不为所动,反而试图施加力道,仿佛要置之死地。 秦婵目光里的殷切渐而冷却,薄唇泛白,掌心力道一刻都不敢松懈,嗓音微颤,出声:“你真不认得我了吗?” 语落,营帐之内却没有任何话语回应,秦婵美目低垂,满是灰暗,只得用另一手袭击动作! 尖刀滑落在地,发出清脆冰冷声音,眼前人随即向后倾倒,秦婵连忙抬手拥入怀中。 此时外边巫史和祭卫亦听到异常声音,连忙冲进营帐。 可眼前的景象却令在场所有人为之震惊,巫史看着太阴圣女洁白衣物上显目血迹,先行反应过来,连忙命祭卫退离营帐。 “今夜之事不得泄露半句,违者处以极刑,绝不放过。”秦婵眼眸冰冷如霜刀,低低的出声。 “遵令!”众人闻之,纷纷面露惧色,退离营帐。 深夜里,巫史奉伤药纱巾入内,视线看向沉默守在昏迷王女身旁的太阴圣女,暗自惊诧。 这位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太阴圣女,此时满面忧虑,美目愁绪如乌云般明显,周身阴郁难测。 明明论伤势,太阴圣女才更为严重,这若不是喜爱到极致。 太阴圣女怎么会连王女伤人都会偏袒隐瞒呢。 唉,不过这对王女而言,真不知是福是祸啊。 第120章 早间霜寒雾重,枯叶低垂,其间凝结晶莹露水,更添冷意。 灰白旌旗于雾中招展,若隐若现,祭卫列阵巡逻,越青召集将领听候吩咐,视线看向太阴圣女镇定面色,无法窥视半分心神,只得暗自猜测。 莫非利用王女张琬的计谋已经败露失效? “根据消息,楚王主力兵马不日将途径此地入国都,诸位届时当依令行事,不可耽误战局。” “遵命!” 午后,太阴圣女举行祭祀卜卦仪式,随即越氏军营多支兵马出动,天色苍白中透着灰暗,阴霾沉沉。 越青回到营帐思索踱步,目光看向泰然静坐的人,询问:“傀儡蛊莫不是出问题了?” 否则这些时日,太阴圣女怎么会一点异常动静都没有。 “傀儡蛊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它可是百蛊之首。”幕后主使神情从容不迫的应声。 “那有没有可能是太阴圣女破解你的蛊术?”越青只得转而思索其他可能。 如果不能尽快拿捏对付太阴圣女,越氏兵营的掌控权一定会脱离自己的控制,到时辛苦一场,白白为她人做嫁衣! 幕后主使微蹙眉,苍凉眉眼显露戾气,言语不善道:“你这是在质疑不成?” 语落,越青来不及反应,体内剧痛难忍,整个人猛地倾倒在地,脸侧血脉膨胀,其间有血虫爬行,变化明显。 顷刻之间,密集的冷汗如雨滴一般顺着越青额头滑落地面。 越青面色大变,不复先前颐指气使神态,卑微的畏惧道:“我并非此意,只是太阴圣女手段厉害,若是拖得太久,难免会夜长梦多。” 这个身份不明的人,真是心性无常,连越青都不得不忌惮避讳。 幕后主使满目鄙夷,抬手自顾自从袖中取出木匣,将其打开,露出无处动弹的人偶,出声:“傀儡蛊并未出差错,那位太阴圣女只是封住王女的行动,所以才会没有动静。” 越青艰难的爬坐起身,视线看向匣中之物,既好奇又警惕,提议道:“那看来太阴圣女还是察觉到不对劲,王女张琬已经失去利用价值,倒不如解决她?” “我从未说过要杀王女,你也不许忤逆行事,否则后果自负。”幕后主使抬眸看向毫不掩饰杀意的越青,满是警告意味。 “是。”见此,越青悻悻地应话,不敢妄言。 真是令人意外,莫非张琬跟此人有什么交情,竟然能得这般宽和待遇。 越青心间暗自存疑,只能转而询问:“可现下失去对付太阴圣女的机会,若接下来一举击败楚王兵马,那太阴祭司将会是最大的赢家,您的计划恐怕就要落空。” 对此,幕后主使不以为然,目光饶有兴致的看向匣中不能动弹的人偶,其间有蛊虫蛰伏其中,操控行动,神情淡然道:“以你的心思想要破坏一场军事联盟,应该并不难吧。” 真是没有想到这位太阴圣女对于傀儡蛊虫的了解,已经到达如此地步,现下不禁有些期待她会如何抉择。 闻声,越青微愣,视线望向眼前阴晴不定的人,仍旧不懂她的最终目的。 现在整个王朝兵荒马乱,几乎都是她一手催化引导,先是皇族成员被挑拨内斗,而后是诸侯王族爵位之争,可她却好像没有任何图谋,简直就是个疯子。 越青顾虑着先前的痛苦惊险经历,没有多言,只得颔首应:“是。” 不多时,越青离开,营帐之内落得安静,幕后主使关闭木匣。 一旁静默不言的单雪视线轻移,犹豫道:“主人,王女落在太阴圣女手里,当真不会有危险么?” “危险,那也是王女咎由自取,当初可是给过她机会。” “不知主人此话何意?” 单雪脸色微变,目光忐忑的看向主人,却并没有等到解释。 从席座起身的幕后主使,手里撑着木杖,不急不缓的行进,宽袖之下的双手已然犹如树皮一般的干枯,嗓音透着沧桑道:“你要记住,人一旦有所在乎,那就是她的死穴,任何人都可以痛下杀手。” 单雪不言,视线望向主人仿佛垂垂老矣的身段,心思浮沉,指腹捏住系挂身侧的佩囊。 当初冬日里盛放银钱的银袋,单雪也不知为何一直戴在身侧。 明明那件狐裘才更是紧要物件才对。 秋风萧瑟,近月之内,越军同楚军数次交战,并未获得大捷,双方僵持不下。 初雪飘零,夜幕深处,营帐之内炭盆烧的吱吱作响,火星子若隐若现,整洁地面溅落杯盏汤水,分外狼藉。 从外入内的秦婵视线落在其间神志不清的人,只能抬手示意巫史退离营帐。 秦婵视线迎上满是提防的圆眸,心间更气,冷冷出声:“你不吃是想饿死不成?” 语落,榻上角落的一人,并没有应答话语,探手自顾扯着链条,明眸只有无尽的提防。 见此,秦婵微叹,视线流转在她眼底浓郁青色,抬手解下自身的锦白披风,将其包裹严实。 可这动作很显然并不让她满意,当即奋力挣扎,试图钻出宽大锦衣。 “你再敢不从,我就杀了你。”秦婵连忙抬手钳制动作,美目冷冽,低沉道。 说罢,她才终于畏惧的片刻消停,秦婵替她整理衣着,梳发擦洗。 现在秦婵可以确定张琬并不是痴傻,而是她的记忆被封,就像自己当初抹去她那夜的记忆一样。 她,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了。 不多时,巫史重新送入汤药膳食,目光见太阴圣女正固执的捏住王女下颌,给王女擦脸,只得默不作声放下物件退离营帐。 这些时日太阴圣女再如何忙碌,总是会回来亲力亲为的照看王女。 可太阴圣女从来都是被服侍的份,照顾起人,难免生疏。 更何况王女失去记忆,总是不太顺从,太阴圣女因而更是强势冷硬。 本以为太阴圣女昨夜被王女赶下床,今日必定会气的不会来。 毕竟太阴圣女昨夜面色,冷的可怕,任凭是谁看见,大抵都会觉得不寒而栗。 巫史守在营帐外听候吩咐,心间诸多感慨。 王女若是一直不见好,太阴圣女该不会要守一辈子吧。 正当巫史心思纷飞时,营帐之内忽地传来王女微弱抽泣声,“呜呜……” 榻上一人泫然若泣,明眸凝聚水雾,宛若清泉涌动,白净面颊分外娇嫩,因而更显出几处指痕突兀醒目。 秦婵迎上眼前楚楚可怜的绵软目光,心有不忍,犹豫道:“你非要躲,我才不得不如此,很疼吗?” 进食尚且还算顺利,可每回服用汤药,张琬总是恨不得咬紧牙关,一副绝食模样。 所以秦婵只能用蛮力钳制逼迫她服药。 语落,眼前人不言不语,只一味防备疏离姿态,整个人缩在角落,目光却一直盯着秦婵不放,仿佛在看洪水猛兽。 见此,秦婵心间不忍消散干净,美目凝聚冷意,自顾自起身坐在一旁主桌,不再去看她。 烛火摇曳,外面飞雪如沙砾一般拍打营帐,沙沙作响。 许久,秦婵合上古籍文书,视线望向卧榻静眠的张琬,目光流转在乖静睡容,不由得微叹。 秦婵玉白面颊神态复杂,起身走近,视线落在她耳侧盘旋的傀儡蛊,眸间分外严肃。 这背后操控之人究竟意欲何为? 既然想利用张琬杀自己不成,难道打算就此放弃? 不可能,对方花费如此心力,却因一计不成,而就此作罢,实在蹊跷。 按理秦婵该早些做出选择,因为傀儡蛊很难活体取出。 张琬和傀儡蛊,秦婵只能二选一。 暂且不提傀儡蛊的珍贵,秦婵更担心若是没有傀儡蛊,自己往后该怎么跟张琬相处维系。 长夜漫漫,风雪交加,营帐内里独自静立的颀长身影,许久都不曾变化姿态。 天明时,大雪铺盖山岭河道,白茫茫一片,望不见边际。 寒风凛冽,宛若刀锋一般,落在面颊分外生疼。 军营里兵卫们手持剑戟巡逻护卫,严防死守,以备敌兵偷袭来犯。 不远处宽广雪地里却有两道与众不同的身影,其中一位清傲绝尘,不可侵犯。 而另一位却似孩童一般正在雪地里肆意玩闹,完全不惧寒冷,更不知如今战事凶险。 可和谐之处却又透着诡异,那便是两人之间的链条。 一人紧握不放,一人毫无察觉,受制者无所拘束奔走,牵制者却亦步亦趋的跟随,反倒更让人分不清。 “你还没玩够?”秦婵掌心握紧链条,美目低垂看向眼前白里透红的面容,心生无奈道。 “没有。”眼前人摇头,鼻尖冻得泛红,清亮声音应答的分外悦耳。 闻声,秦婵薄唇微抿,有些后悔带她出营帐。 然而,还未待秦婵有所反应,她却自顾从地面抽取一截雪枝,其间包裹冰层,晶莹透亮。 秦婵因为上一次被偷袭,下意识的防备,然而,却并没有出现预想的袭击。 眼前人眉眼弯弯的笑,自顾自捧着雪枝,喃喃自语道:“这个好看。” “你喜欢?”秦婵眼露疑惑的询问。 这只是一根包裹冰雪的枯枝而已,实在没什么值得观赏。 “她喜欢。”这话语应的细微却认真,视线仍旧落在雪枝。 闻声,秦婵身形停顿,蓦然想起自己曾经因禾玉宝镜离魂时,好似亦有过如此行径。 原来张琬一直都记得么? “你、你说的她是谁?”秦婵有些急切,又有些迟疑,上前问。 “什么她,你别过来,我不会给你。”说话间,娇俏身影跑远,只余链条在雪地里如黑蛇一般盘旋变化。 这反应弄得秦婵原本沸腾的心,逐渐冷静,缓和出声:“琬儿别跑,我不会要你的雪枝。” 如果张琬真记得自己,那她不可能不认识自己。 除非那个操控者并没能完全抹除张琬的记忆,可是秦婵不敢去赌。 一种蛊虫,两种术法,若是有所冲突,那张琬会有性命危险。 半晌,原本一直跑动的人,逐渐停顿动作,呆呆站在原地。 秦婵上前关切的唤:“怎么了?” “链条,好重。” “那就随我回营帐用膳,就可以解开链条。” 语落,秦婵清晰看见张琬眼眸微亮,心间仿佛被朝霞照耀,驱散郁闷阴霾。 两人从寒风雪原之中穿过,待回到营帐,秦婵见张琬明显要更愿意主动进食,暗自意外。 往日里张琬是绝对不会主动碰水和食物。 难道是自己研制的药效起作用了? 关于这个疑惑,秦婵很快就等到解答。 当日傍晚时分,秦婵正同越青以及越氏将领商量行军布谋,巫史从外入内,不动声色汇报一个惊人消息。 张琬,逃跑了。 此时相比诸侯之间战火,冰天雪地的危险更大。 冬日里天色暗的早,山岭里荒无人烟,秦婵骑着马心间懊恼不已。 真是大意,自己实在不该给她解开链条。 张琬只是失去记忆,她可不是真的痴傻。 幸好,不到一个时辰,秦婵找到人。 马蹄阵阵,张琬跑的很快,秦婵更是确定她是故意为之。 待多道马匹包围堵截时,秦婵下马,踏步走近,心间隐忍怒火唤:“过来。” 从前对自己满是惧怕的张琬,此刻却并不听从,反而步步后退。 秦婵抬手制止其她人的动作,自顾自步步逼近,脚下积雪沙沙作响,却无法缓解心间不适。 这并不是张琬第一次躲避逃跑,可数月的时间,已经让秦婵渐渐有些不耐绝望。 如果张琬往后对自己一直都是如此,那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寒风呼啸而过,秦婵沉浸颓靡思绪当中,全然没有察觉地面冰雪缝隙逐渐蔓延,危险临近。 忽地,原本跑窜的身影,一下陷入地面。 秦婵完全来不及多想,随即倾身去救张琬。 冰池的寒冷,秦婵当然再熟悉不过。 而随行巫史祭卫们却被眼前骇人景象吓得一怔! 当即,巫史想要带人去救,却发现人越多,冰层裂开的越快,几乎是瞬息之间,就形成冰湖豁口。 根本无法形成有效的救援,太阴圣女和王女就已经不见人影! 白雪皑皑,冰封山岭,黑与白交替之时,火光跃动变化。 刺骨寒冷遍布四肢百骸时,张琬浑浑噩噩的睁开眼,入目的是坏女人清冷淡漠的侧脸,以及接触的细腻光滑肌肤。 张琬睁大圆眸只觉不可思议,当即没有任何动静,视线落向坏女人,她此时散落乌发静眠,稍稍缓和疏离矜贵的气质,增添柔美亲和。 可此时很显然重点不是这里,张琬心虚拉开两人遮身衣物的一角,视线轻移,顿时面颊发烫,果断放弃窥视更多旖旎风光。 事情,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艳丽诡异呢?! 明明张琬的记忆里,自己前一眼还在幕后主使和越青的控制之中,怎么眨眼间又跟坏女人厮混一处? 难道是梦? 张琬轻轻咬了下舌尖,有些疼,没有继续试探,目光重新落回坏女人玉白面颊,沉静中透着疲倦,很少见的熟睡模样。 正当张琬觉得两人姿势太过亲昵别扭,打算悄悄拉开些许距离时。 没想坏女人却蹙眉揽紧手臂,张琬猝不及防被按回温柔怀中,更觉羞耻。 而这时张琬才发现坏女人身前一道伤处,很小的疤痕,却离心口不远。 更重要的是张琬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处新伤,眼眸满是困惑不解。 “醒了?”坏女人略带低哑的声音响在耳旁,仿佛亲昵细语般柔媚蛊惑。 “嗯。”张琬听的面热,低低应声,顿时移开目光,收回心神。 现在这种情况,真是太奇怪了。 语落,坏女人并未拉开距离,反而脸颊贴近,目光注视而来问:“怎么,你都不记得了?” 这话问的张琬仿佛像个负心人,紧张的眨动圆眸,犹豫的应:“嗯,我们怎么会在这里啊?” “你难道不应该先向我交待如何逃出山庄么?” “额、这个真是说来话长,要不我们先把衣物穿上吧?” 虽然过往有过许多亲密举止,但是张琬仍旧觉得两人现下这般赤诚相待,真的羞耻! 可坏女人却并没有依言动作,纤长手臂环住张琬脖颈,仿佛柔若无骨般姿态,漫不经心道:“你急什么,难道是怕我询问你跟越青私交?” 张琬满头雾水的看向坏女人清冷面颊,视线迎上沉敛美目,其中透着若有若无的怨念,更显幽美勾人,没出息的心跳微快,连忙移开目光,乖巧应:“没有的事,我是被越青抓做人质,而且她跟幕后主使暗中勾结夺取越王位,还想谋害你呢。” “只有这些?” “莫非还有别的嘛?!” 坏女人并未立即答话,素手轻捏住张琬耳垂,美目低垂,眸间暗影遮掩神态,幽幽道:“没什么,琬儿不记得就算了吧。” 说罢,坏女人自顾松开环住的手臂,抬手系着素白内裳,姿态优美,坦坦荡荡毫不遮掩,却另有一番清媚风情。 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通体雪白肌肤,仿佛被烫伤一般,连忙抬手捂住两只眼睛,磕磕巴巴羞涩道:“你穿好再告诉我一声吧。” 语落,坏女人发出一声清浅淡笑,并无多少喜色,透着意味不明的嘲弄。 半晌,张琬才听到坏女人闷闷出声:“你就这么讨厌看到我吗?” 张琬茫然的放开手,眼眸瞧见坐在火堆旁的坏女人,明明神态并无明显变化,却觉得她分外落寞,有些不解,解释出声:“没有,我只是不好意思。” 坏女人仍旧没有抬眸,视线直直望向猩红火光,固执中*透着微不可察的委屈,薄唇轻抿道:“我已经解除你体内的傀儡蛊,所以现在不必敷衍应付,大可直言。” 这个惊喜真是来的太突然,张琬抬手摸耳后,可惜并没有什么觉察。 “真的?”张琬半信半疑的问。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坏女人偏头冷冷看了过来,漆黑美目里流露不悦,神态更是溢于言表的不高兴。 见此,张琬心间一颤,连忙惜命的摇头应:“我就是太意外了嘛。”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张琬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碰上。 而且坏女人向来最是珍视傀儡蛊,她莫不是受到什么刺激了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0-130 第121章 可这解释很显然并不被接受,坏女人依旧神情冷淡,美目间寒霜缭绕,足以冰封一切。 张琬被看的都有些瑟瑟发抖,又想起她先前的问题,忙解释道:“真的没有讨厌你,我只是担心你会不高兴。” 毕竟每回坏女人生气,都会有非常可怕的后果。 “既然你怕我不高兴,为什么还敢出逃山庄?” “那是因为我担心母亲安危,所以不得不冒险离开。” 语毕,张琬看了看坏女人,只见她仍旧冷着脸,面色并不大好,一时亦不知该怎么办。 无声处,只余火光跃动,张琬想起自己内里未着一缕,探手裹住身上薄被,视线看到不远处晾晒的衣物,打算去穿衣。 没想还未动作,坏女人忽地蹙眉,严肃出声:“你要做什么?” 张琬愣了楞,谨慎的应:“我想穿衣。” 语毕,坏女人起身收拾衣物递近身旁,随即不发一言的离开。 见此,张琬默默穿戴整齐,蹑手蹑脚的坐到火堆旁,探手加着柴火,试图缓和气氛,主动出声:“对了,我们这是在哪?” 眼下两人所处的屋内,陈设很是简陋,张琬觉得不像客栈,更像是躲在某处小屋逃难。 可是逃难跟处事不惊的坏女人对比,怎么看都不太符合,有些茫然。 “这是一处民屋,我们目前在京畿的边境,具体位置不明。” “奇怪,怎么会跑这么远啊” 张琬困惑的嘀咕,没想坏女人却冷冷的反问:“你不知道” 这话说的张琬满头雾水,想问又不敢问,因为坏女人玉白面颊布满冷冽怨气,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 可张琬真的没有一点印象,只能惜命的缄默摇头。 而坏女人又不肯多说,阴着脸,沉默无声,更显冷漠。 张琬察觉气氛不妙,只得转而问:“那这所房屋的主人呢?” 两人说话这么久,完全没有听到别的声音,四周安静的都不像有人的样子。 “大抵是躲避战乱而逃走了吧。” “难怪听不到旁的声音呢。” 语落,气氛并不见好转,反而有些尴尬,真是不妙啊,张琬一时也不敢贸然出声,记忆丧失,很多事似乎都变的云里雾里。 而坏女人更不是多话之人,视线落在火中,神情不明,清冷面颊被猩红火光映衬沾染嫣红,冷艳迷人。 张琬看的险些心神恍惚,蓦然间,腹中饥肠辘辘,面热的犹豫道:“要不我们出去找点吃的吧?” 现在王朝到处兵荒马乱,京畿边境又被各路诸侯王突破侵占,百姓流离失所,想来有钱都买不到吃的。 更别提两人如今怎么看都不像身上有钱的样子。 “厨房有食物,但是我不会煮。”一直沉默的坏女人玉身端坐,话语应的理直气壮。 “额、我去看看吧。”张琬竟然险些无言以对,暗叹一声。 从一旁起身的张琬,很快顺着坏女人的指引,在简陋厨房小桶里找到熟悉的食物。 地瓜,张琬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还有再见面的时候。 张琬在坏女人打量目光中很是熟练的烤地瓜,心间其实有些紧张,解释道:“再等等吧。” “你怎么会烤此物?” “我当初被挟持,那人整日就是以此饱腹,所以就学会了。” 坏女人神情自若的收回目光,喃喃细语道:“原来如此么。” 语落,两人又一次陷入沉默,张琬倒着烧热的水,用干净陶碗盛水,递近唤:“天冷,你喝些热水吧。” 坏女人大抵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准备衣食的时候,所以连口热水都不会烧,此时薄唇微微泛白,玉白面颊却更显柔弱凄美,楚楚可人。 没想,坏女人却令人意外的拒绝道:“不必,你自己喝就是。” 张琬不解的看向坏女人清冷倔傲面容,疑惑出声:“为什么,难道你不渴吗?” 难道是觉陶碗没洗干净? 不可能啊,方才可是认真检查过的呢。 “我渴,自会喝水,你如今没有傀儡蛊控制,不必讨好恭维。”坏女人话语说的不急不缓,好似完全不在意,幽深美目却透着沉闷低郁,宛若空谷幽兰。 “这只是关心而已,你怎么会那么想啊?”张琬见坏女人如此疏离客气,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过去,常是坏女人强势主导,张琬惯于听令服从。 谁想坏女人现在却突然卸下所有心力,虚无飘渺,让张琬感觉她好像真要从此与自己不再有任何瓜葛。 “我这不正是满足你不愿被傀儡蛊控制的念想么?”坏女人美目直直注视,玉白面颊尤为清冷淡漠,仿佛毫不在意般姿态。 “那你也不至于连我端的水都不肯喝吧。”张琬一时有些没底气,声音细微的说道。 假如坏女人决定要跟自己形同陌路,张琬还真没有半点办法。 毕竟婚约作废,傀儡蛊解除,两人如今已经没有任何联系。 越想张琬心情越低落,连带端着水的动作亦渐渐低垂。 正当张琬决定收回手时,坏女人却突然接过陶碗,薄唇轻抿热水,浸润颜色,不紧不慢道:“这是你自己给我倒的水,可不是我胁迫你。” 张琬怔怔收回注视目光,眼露亮光,乖巧颔首应:“嗯,我知道。” 好险,刚才还以为坏女人要跟自己分道扬镳呢。 虽然一时半会说不上缘由,但是张琬并不想跟坏女人从此以后再无联系。 不多时,张琬用木棍扒拉炭灰里的地瓜,小心翼翼的取出,将其掰开,指尖烫的微红,提醒道:“小心烫,还有外边的皮不可以吃。” 坏女人玉白面颊神情有些古怪,眸间略微无奈,正声应:“这种事我还不至于不知道。” 张琬被坏女人似是埋汰的目光看的面热,窘迫的应:“哦,那就好。” 两人各自进食,屋内火光照的温暖,屋外寒风肆虐,木窗户被吹的吱吱作响,却没有先前的冷寂疏离。 半晌,张琬把剩下的地瓜,一并扒拉出火堆,以免烤糊。 而坏女人目光看向窗外雪景,小口喝着热水,文雅端坐,哪怕身处陋室,亦不减半分清贵傲然。 只是张琬发现坏女人有些不太一样,以前她总是会偷偷看自己,视线藏匿很深,却并不会没有消失。 现下坏女人就像静谧湖泊,完全不再投落任何心神,万籁俱寂。 思索间,张琬见柴火不多,便要起身去柴屋。 可走到门口,张琬也不见坏女人出声问询,才意识到自己的直觉没有出错。 “我要去加些柴。” “嗯。” 坏女人应的并不积极,反倒有些散漫,连带目光都没有移动半分。 见此,张琬眼眸微暗,只得独自推门出屋,冷风迎面而来,稍稍回神。 夜幕低垂,更添冷意,屋瓦上的飞雪因太厚而滑落,啪嗒掉落,发出簌簌声响。 屋内火光依旧明亮,张琬坐在一旁,视线频频望向少言寡语的坏女人,心间思绪繁杂,觉得应该找些话。 张琬思来想去,才出声唤:“你怎么突然想要解除我体内的傀儡蛊?” 坏女人神情平静的应:“因为另有旁人在操控你体内傀儡蛊,我已经完全无法干预,只能趁昏迷之际作废。” “作废,是什么意思?” “换言之,我杀死你体内的傀儡蛊。” 张琬眼露错愕,视线望向镇定自若的坏女人,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绝决。 傀儡蛊,坏女人一直都极其重视,想来养了有些年头。 难道就因为傀儡蛊不受控制,坏女人就这般处死么?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只余柴火被烧的咔吱作响,张琬心有余悸的没敢多问。 相比之下,自己似乎算是幸运儿。 屋内沉闷寂静,坏女人却忽地询问:“你接下来要去哪?” 张琬收敛思绪,如实应:“我打算去找母亲。” “莫非你知道张亲王的下落?” “不知道。” 语落,坏女人玉白面颊神情微变,薄唇欲言又止的翕动,却又没有出声。 张琬不明白坏女人的心思,便主动出声:“所以我打算先去母亲的封地,那里有亲兵,至少可以安全些,你要一块吗?” 虽然以坏女人的身份,她不至于遇到什么危险,但张琬还是想要询问。 兴许坏女人会愿意跟自己去见母亲,那样还能多待一会呢。 语落,坏女人却有些冷淡的反问:“我为什么要去找你母亲?” 这话里的疏离比屋外寒风更凌厉刺骨,张琬一时哑口无言。 既然坏女人已经决定跟自己划清界限,那她应该会去找她母亲太阴祭司吧。 张琬顿时没有敢再出声多言,视线望着火光,直至眼眸微微有些发肿不适,仍旧没有移开半寸。 现在的坏女人比初见时还要淡漠冷傲,就像布满雾凇雪枝,其间锋利冰刺,真是很容易会被刺伤呢。 两人默契的一言不发,夜深人静,只余火堆燃到天明。 早间,飞雪稍微消停,张琬整理两个行囊,将地瓜烤熟包裹分装,又从屋内找出水壶盛水,方才将一切整理妥当。 两人踏出房门屋院,积雪干净无痕,张琬都有些不忍下脚,视线看向已然站在雪地的颀长身影,宛若一方峭壁,令人难以触碰。 “这包裹里有吃食和水,你一路用的着,带上吧。”张琬收拾着离别情绪,上前走近唤。 “怎么,你改主意了?”坏女人微蹙眉,美目凝聚锋利冷冽,薄唇抿紧道。 张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圆眸眨巴的看着坏女人清冷面颊,后知后觉的应:“你不是不肯跟我一块吗?” 坏女人眸间神色更暗,清润嗓音里带着冷硬,不满的出声:“我何曾说过不肯,只不过是需要你给一个理由。” 理由么,张琬记得自己不是说过封地有母亲的亲兵会很安全嘛。 不过很显然这似乎并不是让坏女人满意的理由呢。 张琬见坏女人仍旧没有动作,好似在等自己的答复,奈何脑袋空空,根本想不出别的答复,紧张道:“我、我担心你独自上路会有危险,如果一块去找我母亲,到时再由亲兵护送,会更稳妥,这个理由不够吗?” “当然不够,我没有必要一定同你去见张亲王,完全可以去找旁人护送,比如齐王吴王,又或者碰上皇太女亦未可知。” “原来你已经另有安排啊,那我好像确实没有更充分的理由。” 说罢,张琬眉眼黯淡,掌心抱紧包裹,只觉分外狼狈,当即便要迈步告离。 坏女人却有些急切的唤:“张琬,你今日一走,我们就从此断绝来往,真的想清楚了?” 张琬脚下顿步,抬眸看向面前坏女人冷峻面色,有些畏惧的出声:“可我真的想不出你要的理由,要不你告诉我,我就去做,好吗?” 以前坏女人都是这样对待张琬,她想,她就会索取。 现在坏女人突然这样的变化,张琬真是不明白怎么办才好。 话语声细微,一阵寒风就足以吹散,许久,张琬都没等到坏女人的回应,还以为她是不想搭理自己。 没想,坏女人却只是轻叹一声,转身踏步,冷冷道:“走吧。” 张琬茫然的看着略微走在自己前面的坏女人,脚下微快跑近,满是不可思议的问:“去、去哪?” 话语说的急,窜进一口冷风,张琬嗓子眼都有些颤,却完全顾不上难受,满是期待模样。 “你母亲的封地。”坏女人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漠然的应。 “所以你真要跟我一块去见母亲吗?!”闻声,张琬不敢置信的望向坏女人,还以为自己听错声。 坏女人神情冷淡的看过来,美目间浮现气恼,质问:“你方才难道只是虚假邀约不成?” 张琬当即吓得摇头,面色认真的解释道:“没有,我是真心想要带你去封地见母亲,绝对没有骗你。” 语落,坏女人这才缓和些许神色,自顾出声:“那你最好提前想清楚如何跟你母亲解释,否则我可能会被你母亲驱逐出封地。” 原本还正高兴的张琬,面上笑意淡了不少,暗叹糟糕! 母亲对坏女人印象本就很不好,更别提她擅自关押自己,这一桩桩累计,恐怕是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别担心,我会跟母亲解释清楚。” “我有什么可担心,到时大不了离开封地就是。” 坏女人话语说的比屋檐下凝结的冰锤尖刺更要冷硬清脆,张琬险些一不小心就被戳个对穿! 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姣美冷清面颊,看不出多少心思,只得讨好道:“母亲倒也不会如此蛮横无礼,总之我肯定会安排周全的!” 坏女人仿佛不太相信的看了眼张琬,幽幽出声:“上回你曾跟我说,若是涉及你母亲,便要与我以命相博斗,恐怕到时我怕是指望不上你。” 额、这真是好一把锋利的刀子啊! 张琬猝不及防被扎进心窝,面上神情复杂,一时都不知该笑还是不笑。 唉,坏女人的记性太好,对于自己真不是什么好事哎。 “我那是说跟母亲性命相关才会如此,你跟母亲应该不至于这般水火不容吧。”张琬弱弱的解释道,试图让坏女人相信自己不会这么不靠谱。 “这可不一定,兴许会比你想象的更会恶劣棘手呢。”坏女人略带散漫的应声。 随即坏女人收回目光,自顾行进,徒留满是不安的张琬在寒风中凌乱。 难道坏女人在自己记忆丧失的期间跟母亲发生更大的冲突不和嘛?! 如此一想,张琬当即觉得大有可能,忐忑不安凝聚心头,化成无尽愁绪。 两人这般赶路,约莫半月有余,年节临近,沿途却没有半点喜庆,只有荒废宅屋街道,以及来不及收敛战死的尸首被冰雪覆盖。 战争的残酷,张琬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更别提眼前遍地骸骨景象。 “别看,走吧。”坏女人探手拉住张琬腕间,带离原处。 “我不明白战争有什么好处,竟然让这么多人冒着生命危险牵扯其中。”张琬任由坏女人牵引行动,心情低落道。 坏女人神情泰然自若的应:“权利的诱惑,往往会让人面目全非,危险和利益相比,不值一提。” 张琬目光看向坏女人秀美侧脸,只觉她仿佛洞察一切,出声:“那你知道怎么才能结束战争吗?” 坏女人这么聪明,她肯定有办法的吧。 “若是你成为皇帝的话,我或许会费心思操劳如今局面,否则隔岸观火,最为安全。”坏女人话语应的清浅,却不带半分情绪,宛如轻盈冰雪般薄凉。 “我哪里有可能会成为皇帝啊。”张琬觉得坏女人在同自己言笑,自是没有当真。 可话说起来,现在连自身安危都不确定,哪有能耐去帮助别人呢。 闻声,坏女人美目似雪枝轻弯,溢出轻笑,温凉指腹悄然缠绕指间,亲昵却认真道:“这世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你不信我?” 张琬垂眸看向坏女人牵着自己的手,有些面热,出声:“没有,我只是觉得自己不是个做皇帝的料。” 这样子亲密依旧,真的很容易让人误会呢。 坏女人却笑的更是明显,清冽美目其间晃悠细碎笑意,宛若夜潭倒映着皎月,幽美静谧。 张琬兀自心思分散时,风雪之中传来阵阵马蹄声,还未反应过来,掌心柔荑却自顾抽离。 坏女人一副神色寻常的模样,平静道:“那是你母亲的兵马。” 张琬心间莫名有些空旷,自顾蜷缩指腹,才发觉坏女人的手很冷,视线随之眺望,迟缓道:“嗯。” 说来亦是稀奇,坏女人一路领的路线,要么避开战乱区,要么错过行军线,两人基本没有碰到棘手难题。 而现在按理还没到母亲的封地,可是坏女人却一点也不意外封地亲兵的出现。 张琬心间隐隐感觉坏女人应该并没有她表现的那般对于朝局战事毫无兴趣。 第122章 “属下来迟,请王女恕罪。” “不必拘礼,母亲近来可康健?” 亲兵恭敬道:“主帅一切安好,只是尤为挂念王女安危。” 张琬闻声,没有耽误,两人由亲兵卫队护送至封地城池。 午后,泥泞雪地里落下车辙印迹,远远观望,风中旌旗招展,城墙上守卫森严,锋利兵刃于薄日照耀下散发寒光,令人不敢直视。 待车马稳妥停顿,张琬同坏女人下马车,视线警惕看向周遭兵卫,其中大多人的面孔并不相识。 从前门直入,穿过多道廊道,来往之人行色匆匆,并没有多少关注张琬。 “主人正商量要事,请王女先行休息,静候片刻。” “多谢。” 案桌前茶水热雾盘旋,张琬偏头看向坏女人,只见她玉白面颊神情自若,完全不曾好奇,冷冷清清,漠不关心的样子。 “你饿不饿啊?” “不饿。” 坏女人言语回拒的干脆,完全不带半分犹豫,简直不假思索。 张琬原本想要殷勤接待的热情,顿时消散大半,只得沉默饮茶。 真奇怪,坏女人先前不是还挺好相处的嘛?! 现在一眨眼又恢复前些时日的冷淡,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张琬满心疑惑不知哪里出问题,没想坏女人顾自幽幽出声:“既然你已经安全抵达封地,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安排我” “咳咳、你要是喜欢的话,自是想住多久都可以的。”张琬没有半分犹豫的诚挚应。 “这恐怕不太妥当。”话语间,坏女人目光直直看着张琬,随即不紧不慢又道,“毕竟你母亲已经替你安排一位新的未婚妻子,想来我这个旧人,应当避嫌才是。” 张琬原本没有思量的这么深,现在被坏女人一提,才迟钝的记起两人如今没有婚约,再不能像从前那般任意来往,不顾礼法生疏。 如此一想,张琬眼眸暗淡不少,心情有些低落。 正当张琬不知该如何应答时,堂外忽地传来脚步声,母亲随即出现在眼前,蓦然松了口气。 “琬儿没有受伤吧”张亲王焦急打量道。 “没有,母亲莫担忧,一切都好。”张琬心情激动的应声,目光看向面前母亲,才发觉鬓角微白,显露沧桑。 张亲王见小女面色并无大碍,这才有所松懈,视线落向一旁端坐的太阴圣女,眉目警惕中透着嫌恶,凌厉出声:“圣女真是好手段!” 这话里的变化,实在是非常明显,张琬都能感受到母亲的不悦怒火! 可坏女人却不为所动,神情坦然应:“亲王误会,本圣女只是因为时局而不得已罢了。” “好一个不得已,圣女如今孤身一人,难道就不怕有性命之危?” “本圣女相信亲王还不至于如此鲁莽行事,若得罪祭司力量,恐怕将会错失良机。” 张琬于一旁听的惊心动魄,指腹轻扯住母亲衣袖,解释道:“母亲冷静,这一路上女儿多亏圣女救助,才能见到您。” 这话却并没有让张亲王缓和,目光沉沉的看向太阴圣女,出声:“想来圣女还不知晓两位王朝祭司被困在祭陵一带,如今生死未卜,本王可不会像琬儿这般被你蒙蔽糊弄,来人!” 语落,堂外兵卫步履齐整的踏入内里,手中剑戟横向逼近。 见此,张琬顿时吓得连忙护在坏女人身前,面向母亲以及众兵卫,劝道:“请母亲息怒,圣女是女儿邀请来封地,便是座上宾,如此处置,岂不失信?” 张亲王目光缓和的看向自家小女应:“琬儿莫非忘记她挟制你数月的事?” “母亲,女儿没有忘,不过前些时日落在新越王手中扣押,亦是圣女出手相救,所以还请您冷静。”张琬说的认真,生怕母亲真会直接杀了坏女人。 正当母亲似乎迟疑没有应声时,张琬身后响起清润嗓音,沉着冷静道:“亲王能够趁楚越交战相持,攻城掠地,逼近国都,全靠那些飞信,难道就不曾思量?” 语毕,坏女人抬手捏住张琬耳垂,探步绕过身侧,径直走了过去。 张亲王目光落在心思深沉的太阴圣女,将信将疑的出声:“那人是你?” “此事重大,亲王可屏退众人,于内室详谈。” “好。” 语落,张亲王抬手示意众兵卫退离堂内,随即同太阴圣女步入内室。 张琬看的是目瞪口呆,还全然不知到底发生何故,只觉眼前变化太快,一瞬之间形势逆转! 正当张琬欲跟随行进内室,没想坏女人却抬眸看了眼,其间满是制止意味。 张琬顿步,一时亦被自己过于听话的反应,弄得摸不着头脑。 坏女人说不准,自己难道就真不进啦? 心里虽有些犹豫,但行动却无比诚实,张琬退步坐回先前茶桌席间,暗自缓和先前的惊险,很是不解。 坏女人到底有什么非要跟母亲单独详说的? 张琬抬手撑着下颌,思索不得,指腹触碰耳垂,隐隐残留坏女人的几丝温凉。 说起来,坏女人的忽冷忽热,才更是令人不得其解呢。 半晌,内室里仍旧不见出来人,反而又被唤进一人。 见此,张琬亦有些待不下去,起身打算进去瞧瞧情况。 可张琬刚抬手掀起门帘,坏女人一张清冷秀丽面颊显露眼前,如无瑕美玉光洁白净,极易让人观之失神,呼吸停滞。 “还不让开么?”坏女人美目轻眨,似是疑惑的出声,随即纤长指腹轻点张琬额前,似是带着捉弄般的意味。 “哦,好的。”张琬被点的回神,鼻尖嗅到馥郁冷香,羞得连忙让道。 坏女人自顾迈步而过,体态纤细轻盈,落落大方,张琬恍惚的移动目光,下意识想跟随她询问情况。 不料,母亲却忽地在内室里唤:“琬儿,进来。” 张琬脚步停顿,视线瞥见坏女人薄唇一闪而过的幅度变化,心间莫名升起不好的预感。 从外进入内室的张琬,见母亲端坐,神情严肃中透着复杂,心间更是忐忑不安。 先前不遵从母亲的安排,已经是张琬最大的勇气,现下回过神,真的有点害怕。 而先前进去的一人,此时亦留在角落静候,别的张琬看不太出,只得拘谨就坐,恭敬唤:“不知母亲何事?” 张亲王目光看向最是乖巧顺从的小女,迟疑道:“既然事已至此,母亲亦无话可说,明日要随大辕亲王迎战,你替母亲处理事务,凡事要谨慎上心,若是不懂可询问亲信官员,又或者圣女。” 原本下意识想颔首点头的张琬,蓦然察觉不对劲,动作僵停,澄澈圆眸满是震惊,出声:“母亲不责怪圣女了么?” 语落,张亲王轻叹,神情变化,语重心长道:“你该早些把圣女有孕一事告知母亲才是,方才险些就一尸两命。” 这话仿佛一道晴空霹雳般响彻张琬脑海,同样的骗术,坏女人竟然能用两回! 而且母亲竟然好像又信了?! 张琬心虚的点头,完全不敢多说半个字,生怕会被母亲察觉破绽。 这么重要的骗局,坏女人方才都没有给自己一点提示。 难道坏女人这么相信自己的嘛! 母亲随后的叮嘱,张琬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满脑袋里都是愧疚与庆幸交织,十分复杂。 愧疚,自然是因为欺骗母亲违背忠孝礼法,毕竟张琬从来没有想过对母亲撒谎,更别提是如此重要的事。 庆幸,那当然是母亲不杀坏女人,总算是相安无事的逃过一劫了。 许久,张琬随从母亲出内室,坏女人仍旧在外堂,玉白面颊神情冷淡,一点也不像有孕之人。 可偏偏母亲真相信坏女人的谎话,张琬心间佩服的五体投地! 待母亲因忙碌军务而离开,张琬同坏女人去后院厢房,视线频频看向她,试图寻求回应。 可坏女人没有半分搭理自己的迹象,张琬碍于周围随从,更不好直白出声问询。 这般两人一言不发的回到厢房,张琬眼瞅着随从离开,才迈步上前,小声问:“你是怎么骗过母亲的呀?” 语落,坏女人美目淡淡扫了一眼,其间情绪颇为复杂,薄唇微抿,似是堵住一口郁气,冷冷道:“你母亲难道就没告诉你?” 张琬被坏女人说的耳朵都有些打颤,颔首应:“我自然听母亲说过,但是你拿身孕作假就不怕被戳破吗?” 如果被母亲发现有假,恐怕坏女人真会死无葬身之地。 语落,坏女人脸色更冷,抬手一指,声音分外冷冽道:“你、你给我出去!” 这声真是把张琬魂都给吓出来,不敢多言,只得小心翼翼出声提醒:“你别生气呀,孕妇都不会这么动怒,总之现在我会配合你欺瞒母亲。” 说罢,张琬就被赶出厢房,更是不明白坏女人的心思。 自己都已经为她欺骗母亲,何必还要置气呢。 如此过去两日,坏女人仍旧不太好相处,每每都懒得搭理张琬,一副气坏了的模样。 可母亲安排的汤药补品,都是要按时送给坏女人服用养胎,稍有差池必定会暴露。 张琬只能苦口婆心的小声劝道:“这是养胎补品,你多少喝些吧。” 坏女人横卧在矮榻看书,周身满是生人勿近的疏离,美目低垂,暗影锋利,嫣红薄唇却吐露凉人话语,出声:“既是假孕而已,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你要是一点都不喝,母亲肯定会怀疑啊。” “那干脆就由你替我喝光。” 张琬沉默,圆眸满是错愕的看着颐指气使的坏女人,真是一点都不听劝,只得叹应:“好吧。” 一碗又一碗下肚,不过几天的功夫,张琬就出现不对劲的情况。 早间,张琬一如往常替坏女人埋头和各类补汤。 原本一直冷漠不搭理自己的坏女人,忽地抬手制止张琬端碗动作,指腹落在腕间诊脉,美目压低,严肃出声:“你这样子,怎么还喝?” 张琬全然没有反应过来,眼露茫然,才发现坏女人掌心绣帕里满是殷红血迹! 救命,自己竟然补的流鼻血了! 这下张琬也不敢敞开吃补汤,整个人躺在一旁止血,视线看向坏女人,心间不安的念叨:“我看母亲早晚会发现破绽,还是等雪停见晴就送你安全离开封地吧?” 语落,坏女人动作一顿,姣美面容不见喜怒,墨眸却给人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就像暴风雨前的黑暗。 “你怕什么,既然已经撒谎,总有圆谎的时候,现在逃跑,岂不是前功尽弃。” “啊,可这要怎么圆?” 张琬目光直直看向眼前端庄秀丽的坏女人,莫名觉得她整个人笼罩无边无际的浓雾,轻而易举,自己就会被吞没,失去一切。 坏女人垂眸,视线落在补汤,掌心握住绣帕擦拭张琬面颊血污,美目幽深,薄唇轻启道:“你母亲看在胎儿的份上,兴许会为你我安排婚事,到时还怕没有身孕?” 张琬满面羞红的看向过于冷静的坏女人,不可思议的问:“可这个孩子会不会要的太草率,你真想好了么?” “我无所谓,只不过是为保全你这个孝女的好名声罢了。”坏女人说的冷漠,清冽眉眼毫无期许,宛若一潭死水。 “这怎么可以,你不用顾虑我,其实母亲再生气,亦从来没有处罚我,所以当然是你的安危重要。”张琬撑坐起身认真出声。 坏女人美目幽幽打量,像雾中林,水中月,一触就破,不可侵犯,散漫道:“我母亲现下生死未卜,而你母亲手握皇族重兵,若跟你有个孩子,想来将来总不至于太过落魄,所以你愿意帮我吗?”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的!”张琬见坏女人顾虑往后危险,自是积极应承,提供帮助。 可话语说出口,张琬又有些羞,目光躲闪不敢去看坏女人,面热的郑重道:“你、你不后悔,我肯定不会毁约。” “这话该我说的才是,那就如此商定吧。”坏女人话语说的冷静,并没有多少起伏,仿佛只是信手捏来般的随意。 然而,张琬此时若是抬眸,大抵就会发现坏女人冷冽眉眼里的算计。 时日辗转,积雪消融,冷意未褪,因着战事未停,军需紧缺,粮草更是耽误不得。 张琬遵从母亲吩咐着手负责城中大小事务,才知战火耽误去年农耕,粮食无收,已难以维持多久。 因而张琬只得缩减军卫贵族等日常开支,连同自己的衣食住行都能省则省,禁止奢侈浪费,又下令加派人手增种春耕,以免错过农时。 眼看渐渐能够维持前方军需用度的运转,可张琬的这些措施在城中招来不少非议,甚至愈演愈烈。 最为明显的就是张琬每日都能收到许多叫苦连天愤愤不平的文书,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晚间,张琬疲倦回到屋院,梳洗过后,已经困的不行。 “近来这么忙?” “嗯。” 坏女人坐卧一旁看书,神态寻常,身上披着薄毯,仿佛真是在静心养胎,祥和安宁。 张琬努力挣扎眼皮看向坏女人,近来她虽仍旧不热切,但是总归能主动说上几句,因而并不好同她说那些麻烦事,只得劝:“现在假扮孕妇,你也早些睡吧。” 当初张琬闹出误会时,*曾翻查过书,孕妇大多容易疲乏,想来没有哪个孕妇会整日看书到深夜。 闻声,坏女人垂眸深深的看了过来,若有所思的应:“我夜里看书的这点灯油,还不至于如此省吧?” 张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调侃,当即窘迫的面热,没想坏女人消息挺灵通,忙解释道:“没有,我就是担心你的眼睛而已。” 语落,坏女人玉白面颊并未流露生气,反而饶有兴致的样子,蓦然轻笑的应:“这样么。” 这笑很淡,像云烟一般飘渺,转瞬即逝,却让烛火下的坏女人显得格外温婉动人。 直至坏女人熄灭灯盏,黑暗中只余张琬没出息的面热心慌。 随即张琬不舍的转移目光,自顾感慨道:“唉,我节省用度也是为前线将士着想,真是不明白怎么就有如此多非议。” 语落无声,张琬以为坏女人入睡,便没再多言。 待张琬意识浮沉,朦胧睡去时,耳旁响起坏女人清冷中透着温润的声音。 “治与罚,二者缺一不可,你治理的还算妥当,可处罚就过于优柔寡断,当断不断迟早反受其乱。” 话语细微,张琬又实在困的厉害,没办法回应,迷糊的沉沉入睡。 而因着事务忙碌,张琬亦忘记询问坏女人那夜里的话语,可城中的流言蜚语却因此消停。 连带那些愤愤不平反驳的文书,亦不再出现在张琬眼前。 对此,张琬心生疑惑,便着人去打听,才知是坏女人的缘故。 清灵悠扬的祭铃声响彻耳旁,城中许多百姓聚集围观,张琬乘坐车马赶到时,祭杀仪式已经结束。 好几人被悬挂祭台之上,鲜血浸染衣裳,余下观刑的官员军卫,无不面露惧色。 坏女人一身羽白祭袍位于高处,清冽眉眼锋利,睥睨一切,让张琬都不敢直视。 此后,张琬的法令推行畅通无阻,母亲都在书信里夸赞坏女人杀伐果断。 很快母亲同大辕亲王攻入国都的消息传来,张琬亦同坏女人乘车马和亲卫奔赴。 早春的寒冷渐渐消退,枝头新芽弥漫,张琬有些恍惚时局变化之快。 而坏女人近来困的比较明显,整个人大多不怎么有精神。 “待回国都让巫医给你看看吧。”张琬提议道。 “不必。”坏女人依靠软枕慵懒应声,掌心捧着热茶浅饮,美目浓黑如墨,遮掩神思。 见此,张琬没有多言,又或者说总觉坏女人如今气势远胜从前,威严不可测。 待车马在朦胧春雨中进入国都,张琬恍如隔世般下马车,停在宫门,视线落向高台上的巍峨宫殿。 “我有些体乏,想休息,你自去拜见吧。”坏女人一副不想操劳的样子,淡淡道。 “好,你在府邸休息,我会早些回来。”张琬亦觉得坏女人不太精神,没有多想。 坏女人却顿步,偏身静立,目光沉沉看了过来,仿佛林间森森浓雾,毫无保留的散落照映张琬全身。 张琬微怔,有些不解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坏女人自顾收回目光,施施然离开眼前。 见此,张琬只得独自踏上高台,进入宫殿,王座上的母亲早已更换亲王衣物,眉目肃然,抬手道:“琬儿免礼,上来。” “是,母皇。”张琬不太适应的改口,于众位大将目光中落座母亲身旁。 这个位置是皇太女的席坐,张琬自然知道。 母亲攻破国都时,皇帝自焚,当初仅剩的四位皇女,两位被十二皇女杀害,而十二皇女和皇太女不知踪迹。 张琬所知的不多,却明白现在王朝并没有恢复稳定,诸侯王的战争还在继续。 “朕欲退为太上皇,由皇太女即位治国,方才能安心领兵平复各地争端,诸位以为如何?”母亲声音不急不缓的在寂静空旷殿内响起,更显威严。 “臣等谨遵圣命!”众大臣官员俯首应声,如浪潮般传来。 张琬见母亲主意已定,心间哪怕忐忑,自是只能听从。 当夜宫宴过后,母亲交待张琬许多事,其中却没有关于坏女人的婚期。 “琬儿,那太阴圣女心思太深手段狠毒,绝不适合入主正宫,还是留子去母为妙。” “母亲,您这未免太过绝情。” 张琬心间惊诧,顿时忍不住的质疑,更联想到补药的异常。 没想向来宽和仁爱的母亲,却直接将张琬禁于宫闱之内,严厉道:“看来你已经被太阴圣女迷惑心智!” 至此,张琬出不得宫殿半步,有些心灰意冷,完全没想到母亲会出尔反尔,更是担心坏女人安危。 当夜里张琬发热的神志不清,朦胧间,偌大宫殿重新落入明亮光辉时,一道高挑身影显露眼前。 张琬不可思议的唤:“母亲要杀你,你、你怎么来了?” 坏女人幽幽静立在眼前,不言不语,一双美目间却透着怨恨,犹如弯刀一般锋利危险。 下一眼,张琬发现自己心口钝痛,抬手一抹,鲜红血液止不住的流淌! “啊!”张琬惊醒来时,满面冷汗,呼吸不稳。 原来是梦么。 不对,母亲要杀坏女人绝对是真的! 张琬虚弱的撑起神,便欲下榻,没想却被熟悉声音制止,“你这是急着要去哪?” 坏女人身着宽松杏白衣裙迈步走近,居高临下的弯身打量,温凉玉手停在张琬额前,轻施力量,无奈道:“怎么不说话,莫非烧糊涂了?” 张琬脑袋顺从的躺回软枕,满是不安看着眼前的坏女人,只觉又是一场梦。 第123章 宫殿内里寂静无声,从窗棂透入的光亮,如丝线般漂浮空中,变化莫测,无声照落眼前坏女人仿佛一尊光洁神圣的美玉菩萨,静谧而庄严,不可亵渎。 张琬怔怔看了半晌,才确认她不会消失,嗓音微哑的出声:“我母亲说要杀你,现在宫殿不安全,你快离开吧。” 坏女人美目低垂,狭长眼睫投落疏淡暗影,墨眸间风平浪静,近乎毫无波澜的应:“你面对你母亲的诘难威胁,难道想出的办法就是让我独自离开国都逃窜么?” “没办法,母亲她想要去母留子,你若是待在国都,必定会被识破谎言,早晚会有性命之忧。”张琬以为坏女人性情孤傲,不愿意被胁迫,只得解释。 “那你呢,莫不是留在国都做孝顺女儿,继位新皇?”坏女人抬眸,不急不缓的反问,玉白面颊冷清至极,美目凝结寒霜,其间锋利变化,令人心惊。 张琬被看的下意识屏住呼吸,莫名生出逃离的后怕念想,缓神,认真道:“我会去找你的。” 坏女人却忽地溢出一声轻笑,犹如冰川深处冷冽寒冰,不带半分暖意,玉手握着绣帕,探近给张琬擦拭面颊冷汗,动作轻柔,面颊却一副完全不甚在意的样子,淡漠出声:“真不知你是觉得我傻,还是你母亲傻,竟如此天真设想。” 这话语里没有拒绝,却也没有答应,含糊不清,令人无法揣摩半分心神。 张琬有些摸不着头脑,心间疑惑,正欲言语时,坏女人探近而来的指腹却解开衣带,身前霎时微凉,惊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满身都是汗,不觉脏吗?”说罢,坏女人神态如常,自顾动作,好像并没有旖旎心思。 纱帐垂落,稍微遮掩光亮,温热帕巾轻抚过身背,张琬羞耻的低垂脑袋,不敢去看眼前近在咫尺的坏女人。 可张琬能够清晰感知到坏女人的视线投落,耳廓更是热的出奇,担心被看出端倪,支支吾吾出声:“现在母亲变得有些陌生可怕,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话音未落,坏女人纤长指腹轻划过背脊,而后一手捏住张琬下颌,抬眸对视应:“现在是你母亲要杀我,你怕什么?” 张琬看着坏女人幽深美目,其间除却倒映自己羞红的肌肤,空无一物。 “我自然是担心你的安危啊。” “你母亲要杀我,可你却不反抗,一心只想我逃,这种担心不要也罢。” 坏女人话语说的凉薄,让张琬一下面色煞白,心间愧疚。 可坏女人并未就此气恼的拉开距离,反而将目光落在张琬赤白周身,随即纤长指腹停在一处,出声:“这是怎么造成的?” 张琬被温凉指腹触碰,刺激的有些泛凉,偏头又看不到身后,只得茫然摇头应:“不知道,有什么问题吗?” “像是某种符纹,可又不像烙印刺青。”坏女人神情自若,指腹停留检查半晌,才探手替张琬系着新衣。 张琬不明所以的半躺卧在榻,遵从吩咐喝药,眼见坏女人仍旧不肯听从自己的建议,心间焦急。 “那你打算怎么跟母亲周旋?” “这事你就不必操心,先养好病再说吧。” 说罢,坏女人自顾起身,偏要离开的样子。 张琬不安的唤:“或许你也可以挟持我离开宫廷,母亲就不会下杀手。” 坏女人长身站在榻旁,美目泛着无奈,微叹的应:“你这般模样,我带你岂不自找苦吃?” 闻声,张琬窘迫的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视线望向孤傲不群的坏女人,莫名觉得她在嫌弃自己。 “那你要去哪,至少给我一个消息,往后也好去找你。” “我自然是哪里都不去,你也给我安心待在宫殿养病,不许离开。” 张琬疑惑的看着处事不惊的坏女人,心想怎么听起来自己像是被挟持的错觉?! 可这里是宫廷,坏女人孤身一人回国都,她母亲太阴祭司更是不知下落。 按理坏女人现在正是势力最为薄弱,可张琬却一点都感受不到她的弱势无助。 哪怕前些时日坏女人跟张琬商量婚姻协助都比此时此刻更柔弱,真是奇怪啊。 “那你现在去干嘛?”张琬不解的问。 “我自然是有旁的事,莫非你要一直守着不成?”坏女人应的理直气壮,葱白指腹弹了下张琬额前,颇有几分教训意味。 随即,坏女人转身傲然的离开宫殿。 偌大的殿门被关闭,宫殿内里恢复先前冷寂,张琬却面热的厉害,许久都不曾消散。 明明是好意担心坏女人的安危,怎么坏女人反倒像是觉得自己烦人呢?! 张琬独自躺在床榻,抬手摸了摸脸,缓和不少,而后试图摸向后背,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符纹,张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图案。 自幼照顾的老嬷嬷没有提过,更被提坏女人以前亲近也不曾发现,难道是突然冒出来的嘛?! 张琬思索不得,没过多久,便又有些困倦的陷入沉睡。 窗外耀眼光亮清晰照落纱帐内里,而熟睡的张琬,并没有发现自己周身肌肤间密集浮出若隐若现的符纹,眉目微皱,显露不适,薄唇泛白,冷汗浸染衣裳。 而此时巍峨的宫殿之外,骄阳明媚,刀枪剑戟对列,不少箭支横插梁柱窗户,满是破损,地面鲜血干涸成暗色,难以分辨,可见不久前此地交战残酷。 祭卫们身着玄色衣物,宫廊之下悬挂太虚天神祭旗,微风起,檐铃清灵声响,飞鸟惊起。 巫史穿廊而过,没想到当初太阴圣女设计的鹬蚌相争之计,如今竟然能成真。 忽地听闻殿门开启,巫史连忙收回心神,上前参拜道:“太虚大祭司,陛下同意您的提议,欲共同协商诸侯纷争,平定战事。” 秦婵自高台俯瞰以宫道为界划分的宫廷殿宇,视线落向其间巡逻宫卫,神情傲然,自顾道:“即可下令昭告王朝众诸侯王,太虚大祭司仪式在即,应和谈休战,共商大计。” “遵令。”巫史应声动作,视线暼向紧闭殿门,心间疑惑那位皇太女的情况。 现在两位祭司不知所踪,太阴圣女集国都祭司力量封太虚大祭司,自是无人敢置喙。 可如今既然统领王朝祭徒祭卫,又明显已经同新皇形成冲突,却又只是分庭抗礼僵持,不欲扩大。 此令一下,很显然是太虚大祭司要稳住新皇的根基,想来各路诸侯王族成员亦要掂量站队。 毕竟皇族力量虽弱,但祭司威望强盛,更别提现在王朝只有一位太虚大祭司,任凭是谁都要掂量轻重,并不敢轻易挑衅。 斜阳西垂,黑暗侵袭,月夜静影,蝉鸣喧嚣,宫灯摇曳,张琬再次醒来时,整个人并不太精神。 不多时,祭徒入内备晚膳,张琬不认识,疑惑问:“太阴圣女还没回来么?” 祭徒拘谨道:“回皇太女,太阴圣女如今封太虚大祭司,想来事务繁忙,不知有何吩咐?” “太虚大祭司,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日太虚大祭司召集国都资历年长的巫史以及祭徒于祭庙登鼓做法下达圣命。” 张琬听的是一脸震惊,难怪坏女人对于母亲的威胁毫不在乎。 王朝掌握最高权利的太虚大祭司,自然是不怕新皇的威压。 可坏女人怎么能如此迅速周密布置计划? 张琬一路上几乎都跟坏女人形影不离,数月里更是不见坏女人同旁人来往。 除非坏女人很久以前就在筹谋太虚大祭司一职,所以才能趁两位祭司无法干扰阻止时,立即举行祭祀授封仪式。 如此一想,张琬不禁有些后怕。 换言之,母亲现在岂不是变的很危险? 联想至此,张琬有些焦虑,急切出声:“我要出去!” 祭徒面露为难,并却未有任何动作,低声应:“皇太女恕罪,若无太虚大祭司命令,您现在不得私自离殿。” 张琬一听,只得陷入沉默。 难怪坏女人先前那般言语,原来真是把自己当成人质。 夜色深时,张琬卧在床榻反思,只觉得自己傻的不忍直视。 一想到坏女人明明已经不惧怕母亲的威胁,自己还替她考虑逃跑,真是闹了个大笑话。 许久,张琬都快被自己气的无地自容时,终于见到外面出现姗姗来迟的人影。 “你、你已经是太虚大祭司,为何不告诉我?”张琬脑袋钻出纱帐,急切道。 没想,来者并不是坏女人,而是久未见面的巫史。 张琬尴尬的面热,连忙正身端坐,怪不好意思道:“抱歉,巫史所来何事?” 巫史规矩停在屏风处,不敢窥视,和善应:“皇太女客气,今夜太虚大祭司事务繁忙,故特来告知皇太女早些休息。” “这样啊。”张琬没有多言,只得暗自猜测坏女人可能在忙碌别的坏事。 “若无吩咐,属下告辞。”巫史视线瞥过一眼榻上乌发垂落明眸皓齿的皇太女,才发觉消瘦的厉害。 难怪太虚大祭司日夜不休的照看,连宫殿内里都熏染药物,微恐透了邪风入体,加重病情。 闻声,张琬连忙回过神唤:“且慢,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巫史迟疑的应:“此事需太虚大祭司首肯,不过已经在同陛下协商事宜,想来皇太女很快就可以自由出入殿门。” 见此,张琬方才没有再多问,不多时命人熄灯。 一夜无梦,张琬醒来时,只觉得浑身乏力,好一会才缓过心神起身梳洗进食。 早间,张琬无所事事的在殿内闲逛,视线落在窗外巡逻的祭卫,完全的玄色衣物,森严而危险。 整个殿门被祭卫看守的严密,张琬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宫廷,而是祭庙,又或是祭司圣殿。 现在坏女人公然把祭司力量干预宫廷内里,想来母亲必定更是不喜吧。 如果坏女人只是用自己来挟制母亲,那为什么母亲没有派人救助,反而好像主动示软般默许此等行径。 而关于张琬的疑惑,此时在宫廷另一处大殿之内,便正在商议此事。 屏风阵列,祭卫手持兵刃,秦婵一身玄色银纹衣裳,端庄落座,眉目间锋利泠然,薄唇轻启道:“只要陛下依言退位于皇太女张琬,诸侯王族纷争,本尊自有办法平定。” “琬儿心性不稳,最易被人控制拿捏,大祭司何必非要她不可?”新皇蹙眉不悦的出声,实在看不透眼前人的心思。 秦婵眼眸直直迎上阴沉目光,饶有兴致道:“克攻蛊的威力,想来陛下应当有所听闻吧。” “当然,诸侯王族不少成员深受其害,看来大祭司筹谋多时,竟然连太阴祭司都能算计,朕如何相信将来琬儿不会遭受迫害?” “那克攻蛊可不是本尊的手笔,现在不过是将计就计,若非陛下乃张琬母亲,恐怕已经没有资格洽谈联盟。” 新皇闻声,神情厉变,面色阴沉,沉默半晌道:“若朕不同意的话,大祭司是想扶持叛逃的张妤还是齐王?” 秦婵垂眸,神情冷淡,纤长玉手轻触身侧佩戴的福结彩珠,漫不经心道:“本尊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陛下不会忘记当初之言吧?” “可大祭司以为杀了朕,琬儿就会听命吗?” “张琬不听话,大可换掉就是,本尊没有那么多耐心,但是陛下似乎没有别的血脉可以扶持。” 语落,殿内一时无声,宛若困兽之斗,谁先露出软肋,谁就只能任人拿捏宰杀。 午后光亮明媚的渐而有些灼人,张琬卧在躺椅里昏昏欲睡时,耳旁听到殿门的动静。 随即张琬探起身,这回没有莽撞出声,可看见一身玄色银纹衣物的坏女人,忽地说不出话。 还从来没见坏女人穿深色衣物,尤其是暗沉玄色,宛若一方冷峻耸立高山峭壁,其间银纹在光亮照耀下波光流动,仿佛祥云丝带,拱卫缭绕。 “巫史昨夜传报你想离开宫殿,现下不出去走走么?”坏女人漫步至眼前,长身玉立,话语说的清浅,并不带多少情绪,有些冷淡意味。 张琬探手扯住一角薄毯以免滑落,满是认真的询问:“你是不是早就有今日计划?” 语落,坏女人微微抬手推开窗,让更多光亮投落内里,玉白面颊显露淡笑的应:“你能反应过来,还不算太笨。” 这话说的张琬险些气闷,圆眸直直看向清傲矜贵的坏女人,明显能感觉到她的好心情。 哪怕坏女人笑的并不明显浓烈,却足以缓释她周身的冷冽疏离,连带眸间深处的阴沉亦消散不少,如拨云见日,光风霁月。 “那你当初还说要借我的婚事来避免危险,这些也都是骗我的?” “倒也不全是,你母亲登基称帝,若是认同我这位新任太虚大祭司,自然会更稳妥。” 张琬听的稍微心里好受一些,见坏女人提到母亲,便忙问:“我母亲怎么答应与你和好?” 坏女人缓步走近,身姿轻盈,落座身旁,徐徐道:“诸侯王族野心勃勃,若是群起而攻之,你母亲并无多少胜算,有我相助自是事倍功半,这对于你应该不难理解吧。” 语毕,张琬看着坏女人长身倚靠,卧在躺椅,一副慵懒华贵的仙人模样,美目却仿佛疲倦的不行。 忽地坏女人玉手一指,淡淡道:“薄毯。” 张琬心间疑惑,却还是抬手将薄毯裹住坏女人周身,问:“现在已经是初夏,你很冷吗?” “怎么,我不冷就能不用你的物件?”坏女人美目轻抬,墨眸幽深,不怒自威般的出声。 “没有没有。”张琬当即没敢多说。 眼见坏女人真有些犯困,张琬一时亦寻不到话语,只得安静侧躺在旁。 坏女人已经闭目养神,呼吸平缓,有些看不太出是否熟睡。 张琬心间还在缓和近来发生的几多变化,思绪繁杂,一时没有收回目光。 没想,坏女人指腹捏住张琬手臂,美目轻眨道:“你不睡看我做什么?” 对于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真是让张琬很无辜。 “我觉得睡躺椅不舒服,你要是困,不如去榻上歇息吧。”张琬觉得这个说法最合适证明自己的清白。 坏女人却并不依,仍旧我行我素的静卧躺椅,美目轻阖,纤长眼睫投落玉白面颊稀疏暗影,更显清秀雅丽。 张琬不敢多看,只得移开目光,落在她这一身过于庄重沉稳的衣着,忽地发现光斑跃动,才看见福结彩珠。 这东西张琬自然再熟悉不过,可明明送过好几回,坏女人却一直佩戴这串最不合她素雅喜好的福结。 坏女人的心思,真是非常难猜呢。 正当张琬欲收回目光时,忽地发现坏女人似乎体态好像有些明显变化。 坏女人,莫非长肉肉了么? 张琬有些稀奇的想,视线再欲细看时,耳旁却被温润指腹捏住,抬眸撞进幽潭般的美目,当即失了心神。 薄唇贴近,坏女人令人意外的温柔亲昵,像是颇有耐心的勾引。 这个词冒出时,张琬没出息的红了脸,可坏女人的动作更羞耻! 张琬衣带被突然扯开,齿间溢出惊呼,坏女人却笑的清媚诱人,附耳呢喃道:“才几个月而已,你是不是也想了?” 温凉的触碰,却像火一样迅猛,张琬别扭的看着窗外艳阳,更是羞红面颊,制止道:“别、我才没有想。” 天地良心,张琬真的只是单纯的看看坏女人而已! 不过坏女人很显然并不是温顺性情,她探手就把张琬按在躺椅,随即倾覆而来,美目低垂,居高临下的俯瞰,无需言语就足以让人心神颠倒。 张琬原本还想阻止的话语,亦无法说出口,视线被迫看向伏在身前的坏女人,她满是认真的轻啄,薄唇勾起淡笑,喃喃道:“这么听话,还说不想要?” “我、我是怕不小心让你摔下去!”张琬羞耻的解释。 “这样么,那确实得小心呢。”坏女人没有反驳的应声。 张琬都有些意外坏女人的好说话。 只是还不待张琬以为坏女人良心发现,她却又吻了过来,远没有先前的克制,恢复往日的强势。 张琬被吻的上气不接下气,有些头晕目眩,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第124章 热风吹过宫殿下悬挂的古老青铜檐铃,摇晃间发出一阵清灵声响,恰到好处的遮掩殿内缠绵低语。 可宫殿地面投落的身影毫无遮掩,如胶似漆,纠缠不清,被照得尤为明显。 此时尚且初夏,还不算难以忍受,张琬却像是被放置蒸笼里,热意膨胀,宫殿外蝉鸣的喧嚣忽远忽近,让张琬有些分不清虚实幻境。 坏女人就像是会施展妖术的鬼魅精怪,悄无声息般透过肌肤,侵入占有,肆无忌惮。 潮浪翻涌,张琬下意识抓住坏女人的一角玄色衣袍,眼角渗出的晶莹泪水,被无声吻去,面颊残留些许薄唇触碰的温凉。 张琬只觉自己像是被坏女人放飞的风筝,忽高忽低,不由自主的让人害怕。 所以张琬想发出声音求饶,唇间却又被堵住,耳旁只模糊的听见坏女人一声低笑,似碎冰碰撞发出清脆回音,夹杂独有的冷幽静寂,却又分外魅惑。 许久,张琬精疲力尽的甚至抓不住坏女人的衣袍,仿佛失力的鱼,呼吸不稳的厉害。 张琬眸间涣散的望向投落殿内的阳光,微眯着眼缓神,脸颊后知后觉的发烫,视线移至坏女人那方,只见她衣着整齐,乌黑繁密的发间一丝不苟,神态自若,美目间清冷矜贵,想来绝代风华也不过如此。 相比之下,衣衫不整的张琬,才更像放浪寻欢的好色之徒。 思量至此,张琬连忙裹住薄毯,目光灼灼的望着道貌岸然的坏女人,无声控诉。 眼见坏女人自顾放下掌心擦拭的绣帕,亦垂眸看了过来,美目间戏谑意味十足,悠悠出声:“这么累?” 张琬一副怨念目光的应:“当然!” 语落,坏女人温凉玉手握住张琬没来得及收回的纤细脚踝,指腹轻抚而上,暧昧十足道:“那我给你揉揉?” 这动作可把张琬吓得够呛,连忙摇头应:“不要,你别闹我了。” 现在坏女人一看就兴致很不错的样子,兴许稍不留神她又要折腾自己! 坏女人稍微停下动作,美目浮现遗憾,自顾收手,认真道:“也是,你大病初愈,暂且养着吧。” 张琬暗自松了口气,双手仍旧裹紧薄毯不敢掉以轻心,圆眸打量的看向坏女人,心间疑惑。 过往坏女人多数都会礼善往来的索取,可现在她连系带都未解,素白衣领严丝合缝的交合裹住修长玉颈,倒是像极清心寡欲的玉菩萨。 “你这般看着我,莫非想让我抱你去梳洗不成?”坏女人似是察觉到目光,美目轻弯,眼睫幅度变化明显,揶揄道。 “才没有!”张琬连忙否决,以免坏女人想一出是一出,兴许又改了主意。 说罢,张琬自顾自撑起身系衣,微微侧身时,坏女人却并不避嫌,目光直直打量,不可忽视。 张琬耳热的有些手忙脚乱,一时也顾不上系扣整齐,偏头迎上坏女人坦然目光,有些羞愤道:“你刚才没看够了吗?” 没想,坏女人颔首,很是正经的应:“嗯,你如今体态消瘦不少,我方才都未察觉变化。” 说话间,坏女人目光若有所指的落在张琬身前某处。 “你、你不许看!”张琬羞得连忙手臂环绕的捂住身前,面热道。 “好。”坏女人轻笑,随即移开目光,宛如清雅居士,总是让人容易忽略她的调戏举止。 见此,张琬才没有防备,自顾低头察看身前,而后又看向明显体态变化的坏女人,顿时自愧不如! 坏女人的体态,向来都比张琬要变化的更早,过去是,现在也是。 如此一想,张琬视线又望向坏女人,只觉她面颊比过去更增添些许圆润,稍稍缓和冷峻锋利白玉面骨,增添祥和温宁。 “你才说不许看,怎么现在又偷偷看起我?”坏女人饶有兴致的出声,言语里并无多少责怪意味。 “我是看你体态好像变的丰腴许多,才没有想那等子事。”张琬嗫嚅解释道。 坏女人却忽地神情一变,美目颇为认真的问:“你这是觉得我变胖了么?” 语落,张琬看着投落周身的暖阳,莫名感觉到冷风嗖嗖,摇头应:“没有,你这样也是好看的。” 可这话坏女人明显并不相信,玉白面颊有些冷淡,薄唇微抿,低低道:“我看你嘴上不说,心里却未必不是如此想的吧?” 须臾之间,张琬见坏女人的情绪骤变,心间惊诧不已! 怎么感觉坏女人比以前还要善变呢。 自己总不能刨出心来给坏女人作证吧?! “怎么,你无话反驳了吗?”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印象里,坏女人从来都是极其自信自傲,而且很是鄙夷以貌取人的好色之徒。 过去,张琬没少因此被坏女人说教。 “你想知道缘由,那就伸手过来。”坏女人蛾眉轻挑冷冷道。 “什么?”张琬眼露茫然的出声,动作却听话老实的很。 待坏女人握住张琬的手,直接触碰身前,顿时陷入呆滞! 张琬不可置信的连眼睛都没有眨动,直直看向面前的坏女人,结巴的问:“这、这是什么?” 坏女人神情冷淡的看着张琬,薄唇抿成直线,面颊微微有些不自然,无奈的应:“胎儿,你的。” 这话一出,张琬整个人呆若木鸡,自己有孩子? 不对,是坏女人有自己的孩子! 可张琬一直以为坏女人想让自己有孕,从来没想过坏女人会有身孕。 满脑袋都是震惊和错愕的张琬,好不容易缓过神。 没想,坏女人却先一步拍开张琬的手,颇为冷淡的应:“现在你就如此在意比较,往后体型变化更大,恐怕更该不喜,我看这胎儿不要也罢。” “别、我没有不喜欢,你别冲动要冷静嘛。”张琬回过神,赶紧劝道。 总感觉坏女人说到做到,兴许她一不高兴,胎儿就性命不保! 坏女人却并没有就此缓和,反而很是介怀的出声:“我现在冷静的很,这几个月你自己就寝吧!” 语毕,坏女人自顾离开殿内,徒留张琬赤条条裹着薄毯,傻眼的不知所措。 坏女人过去也没有气性这么无常啊。 看来书籍记载怀孕会让人情绪变化,可能是真的! 而张琬更没想到坏女人真的言出必行,当夜里连个人影都不见。 为此,张琬只得每日去向坏女人问安,以免她一不高兴真就不要胎儿。 时日变化,宫道守卫森严,大殿之内,百官陈列,张琬更换一身朝服接受母亲的退位仪式。 而一侧屏风坏女人,独身坐于高处,无法窥测心神,很显然是作为退位仪式的主持者。 王朝重视祭祀卜卦,皇帝传位一事,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 可张琬的即位,并不代表母亲退出朝政,相反母亲以太上皇的封号协理朝政。 而因着坏女人没有搬出宫廷,反而有意让祭祀力量干预朝事,所以朝堂里出现三主临政。 虽说三主,但是张琬觉得自己更像听命母亲和坏女人,一时忙的不行。 不过也有好消息,王朝各地已经在休战**,各路诸侯王族陆续将入国都参加朝拜太虚大祭司的祭祀仪式,除却楚王和新越王以及部分太阳祭司信徒。 楚王与太阳祭司联盟多年,太阴祭司没有确切消息,此时并不打算轻举妄动,所以没有向突然成为太虚大祭司的坏女人做低,大抵是在观望局势。 新越王越青因为叛变太阴祭司导致幕后主使设计成功,如今更是不敢贸然进国都。 而关于太阳祭司的信徒作乱,坏女人已经命人带领祭卫去处置平复,很显然是不会纵容。 张琬批阅朝政文书,发现坏女人已经关押处置不少太阳祭司的巫史祭徒。 坏女人在王朝的威望并不低,过去曾多次解决危难祸患,更别提国都前年就传出太虚大祭司将临世救民的言论。 虽然张琬怀疑是坏女人有意散布,但王朝崇尚祭祀的百姓们,无疑并不抵触恢复太虚大祭司之位,只想求取*安定。 两位王朝祭司之中,太阴祭司的势力最拥护坏女人,太阳祭司的信徒,很显然还在试图挣扎。 张琬微叹,掌心合住竹简记载的数目,以坏女人的性情,若是抵抗,大抵只有死路一条吧。 只是坏女人如今有孕在身,杀戮太重,总归是不好的。 午后,张琬如常去坏女人居住的宫殿看望,刚踏入内里就闻到与夏日格格不入的冷幽寒香。 一尊样式繁杂精细的青铜熏炉于殿内中央,紫雾缭绕,更添幽静。 高处,屏风遮掩,矮榻慵懒半卧一人,坏女人微低修长玉颈,观看竹简,容貌模糊处,另有一番疏淡清丽。 “陛下来作何?”屏风内里幽幽传来清润声音,似空谷仙乐,无情却悦耳。 张琬闻声,稍稍恢复心神,视线看向祭徒们弯身行礼,退出殿内,才想起坏女人还在不高兴。 “我听说你近来食欲不振,特来看看。”张琬其实还不太习惯做皇帝,更别提改称呼。 语落,坏女人却不搭理。 见此,张琬只得上台阶,绕过屏风,视线落在坐榻之上,目光矜持的看向坏女人玉白面容,心间却总是克制不住的飞快跳动。 若说过去的坏女人是布满雾凇的高山雪树,枝条锋利,生人勿近。 现在的坏女人好似雪树逢春,消融冰枝,缓和凌厉泠然,多了几分宽和柔美。 “陛下看够了就回去吧。”坏女人淡然道,连眉头都不曾抬动,打破张琬先前的错觉。 这若是平日,张琬必定不敢逗留。 可想到坏女人凉薄的提及不要胎儿,张琬只得硬着头皮迈步走近,坐在一旁检查,视线看向坏女人用薄毯遮掩的身前,不太确定,只得移开目光,出声:“我听老嬷嬷说养胎夜里会遭罪睡不着,你会不会很辛苦啊?” 坏女人并未放下掌心竹简,却稍稍抬眸,清晰露出如漆点缀的双目,幽深静美,神情有所缓和的应:“现在还不到那时候,陛下担心的太早了。” 闻声,张琬有些尴尬,面热道:“原来这样啊,我一时也分不清到底几个月。” 毕竟坏女人一向心思藏的深,若非她那日亲口告知,张琬恐怕现在还不知她腹中胎儿的存在。 语落,张琬见坏女人没有看书,仍旧望着自己,便又赶紧寻话唤:“你知道时月吗?” “我若不知,莫非指望你这个笨木头不成?”坏女人幽深眸间显露埋汰之意,幽幽的应声。 这话语里没有陛下的生疏客套词语,渐而恢复往日的直来直往。 张琬被噎的没脾气,却也没计较,反而暗自庆幸,坏女人能愿意搭话,说明还不至于真狠心不要胎儿。 这段时日张琬询问老嬷嬷许多关于孕妇的事,其中就有说孕妇气性大,坏女人恐怕更甚。 “你说得对,我真是太笨了。”张琬讨好的应承说着,又想起坏女人路途就有明显不对劲,不禁懊恼自己粗心大意,自顾的碎碎念叨,“幸好一路上没出什么事,否则若是胎儿受损,可就糟糕危险。” 因着张琬自己就是娘亲难产的尸胎,从小泡在药罐子养活,所以才格外担心胎儿是否康健。 可坏女人却不乐意,冷着脸道:“你对一团血肉倒是上心的紧,反对我的关问,颇为敷衍。” 张琬微怔,完全不懂坏女人怎么会觉得自己在敷衍她。 明明这些时日自己看望她比对拜访母亲还要殷勤啊。 然而,还不待张琬回应,坏女人自顾转过身,只留一袭柔顺乌发对着张琬,冷淡的很。 很显然坏女人这是要送客,张琬有些焦急,却又不知怎么解释。 半晌,张琬小心翼翼的唤:“阿贞姐姐莫生气,若气坏身子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语落,坏女人没有动静,却也没有赶人,张琬只得继续道:“我娘亲当年就是因怀胎生育离世,所以我很害怕阿贞姐姐也会如此,这才每日都会来问安,绝对不只是顾忌胎儿,此话若有半句虚假,我愿接受天罚。” 张琬见坏女人仍旧不为所动,心间懊恼自己太过嘴笨,一时眸间黯然。 眼看坏女人没有半点缓和迹象,张琬不好意思继续打扰,只能起身欲离开。 “谁要受你天罚?”坏女人漫不经心般回过头,露出清丽秀美面容,薄唇微抿闷声问。 “我、我只是想解释自己并没有撒谎。”张琬脚下顿步,险些以为幻听,视线望向坏女人清冷面容,忐忑应声。 坏女人微叹,稍稍正过身,任由光滑墨发垂落玉颈身侧,美目极为正经的凝望,不急不缓道:“坐下,你就只会说这么两句好听的话么?” 张琬险些没能缓过神,圆眸怔怔看向坏女人,面热的坐回原处,认真应:“那阿贞姐姐想听什么好话,我可以回去多搜集学习。” 语落,坏女人抬手轻弹了下张琬额前,很是无奈道:“算了,你还是想想胎儿取名的事吧。” “我来取名,真的么?!”张琬从惊讶变成惊喜,而后又飞快变成担忧,忸怩的坐在一旁,陷入沉思。 取名,自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过张琬有些担心自己才疏学浅,坏女人会不满意。 “傻,这种事我何必骗你?”坏女人应的直白,没有半点犹豫。 张琬见坏女人已经决定如此,方才没有谦让推脱。 这般整个午后,张琬都在坏女人寝宫,并无其它,主要是翻书。 暮色时分,张琬原本的期待欢喜,渐而消弭。 自己提一个,坏女人否决一个,这真是打击人啊。 “我觉得唤长乐就挺好的。”张琬捧着笨重的竹简坐在一旁弱弱念叨。 长乐,多美好的祝福啊。 “不行,取名应当端庄文雅。”坏女人不为所动的否决。 张琬顿时陷入深深的沉默,目光落在坏女人姣美面容,很是怀疑她在故意捉弄自己,出声:“那阿贞姐姐觉得什么名才好?” 语出,坏女人轻挑蛾眉,不乐意的应:“让你取名,自然是随你,这是要偷懒不成?” 真是好无辜的罪责,张琬有口难辩,暗想坏女人的脾气真是越来越古怪。 自己明明查了整个午后,坏女人都不满意,怎么反倒怪起自己? “那我再找找别的书,现在先用膳吧。”说话间,张琬看了眼一旁候着的巫史。 这位巫史如今成为巫长史,可见很受坏女人信任。 若有空询问一二,兴许能更快知晓坏女人取名的喜好。 夜幕低垂,张琬同坏女人一道用膳,眼见她并无多少厌色,暗自松了口气。 进食过后,坏女人说要漫步消食,张琬随从一道,以免她不小心磕碰。 两人从宫廊穿过,再回到宫殿,张琬习惯跟随坏女人进内室。 可坏女人却顿步,长身静立,宽松衣裳遮掩住起伏变化,更缓和她的锋利冷峻,柔美非凡,话语却有些冷淡道:“天色不早,你回去吧。” 张琬微愣,全然不知坏女人的突然变化缘故,无辜道:“阿贞姐姐这是又怎么不高兴了?” “往后体态变化愈发明显,我可不想你瞧见不喜,走吧。” 语毕,坏女人很显然真不打算挽留张琬,自顾进入内室,任由祭徒们服侍更衣梳洗,已经完全不在意张琬的去向。 单纯的张琬,还以为坏女人先前同自己说话用膳就是和好。 现下张琬才知坏女人这一回真没那么容易哄。 早知如此,张琬打死都不会说坏女人体态丰腴,现下要数月独自入睡,真是不习惯啊。 第125章 时日辗转,渐至盛夏最灼人的难耐时节,枝叶间蝉鸣越发喧嚣密集,有些刺耳。 早间骄阳当空,国都上空响起悠远击鼓声,森严中透着肃杀,玄色衣着的祭卫沿街巡视。 远远望去,隐约可见各路诸侯王的旗帜于热浪中翻涌招展,浩浩荡荡,来势汹汹。 宫殿高台上,张琬还是第一次参加如此大阵仗的和谈联盟,心间既紧张又忐忑,视线看向这些前些时日还在互相厮杀争夺地盘的诸侯王族们,其中不少面露杀意提防。 若不是坏女人及时纠集王朝祭司力量,调动各地驻扎祭卫人马,恐怕这些人才不会听令停战入国都商谈。 王朝数百年来大小有近百余名诸侯王族,如今竟然只剩八位诸侯王族,可见这场战事杀戮何等残酷血腥。 原本最初只是皇室内部之乱,诸侯王族们却因没有束缚而肆无忌惮,以大欺小,恃强临弱,完全无视宗法礼制,肆意侵吞城池土地,犹如嗜血恶狼,这才造成数不尽数百姓的伤亡。 忽地一阵清灵祭铃声响起,张琬收回心神,视线望向终于登场的坏女人。 坏女人本就身段高挑出众,气质清冷卓绝,一身玄色银纹祭袍更显得她如雾笼罩威不可测。 真是越来越像她母亲太阴祭司了呢。 正当张琬心间感慨时,忽地坏女人抬动美目,投来视线,虽然并不做停留,只是一瞬而过,却令人难以忽视。 张琬心虚的端坐,再不敢胡乱张望,暗想论偷窥,自己真是比不过坏女人。 待坏女人入座高处,祭徒们捧着高耸的祭仗静置,其间精美铃铛方才稍显安静。 随即巫长史领众巫史举行参拜太虚大祭司仪式,诵唱之声如同梵音一般萦绕耳侧,在场之人无不肃静。 张琬听的却有些头晕,眼眸光景流动变化,面色有些苍白。 “琬儿?”母亲的呼唤声,蓦然的落在耳旁。 这时张琬勉强回过神,视线看向已是太上皇的母亲,微微侧耳问:“母亲何事吩咐?” “今日只来六位诸侯王,琬儿且识得她们能耐性情,往后才好较量。” “是。” 张琬应道,待诵唱声彻底停歇,方才恢复几分心神,视线落在六位诸侯王那方。 其中齐王,张琬最为熟悉,她此时目光落向坏女人那方,明显的倾慕之情。 张琬却想到现下坏女人太虚大祭司的祭袍遮掩孕像,蓦然有些面热,自己这算不算横刀夺爱?! 坏女人过去跟齐王关系非同一般,现下却跟自己有了孩子,莫名是有些心虚呢。 忽地,齐王将目光敏锐投来,张琬冷不防感觉到深深恶意,却也没有躲闪,暗想她要恨自己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不过很快齐王便自顾移开目光,张琬想起她的妹妹齐锌,便于人群找寻,很快看到人。 当初她们姐妹明显有争夺之势,如今齐地因此一分为二,却都挂着齐王的旗帜。 所谓八王,其实是幕后主使扶持五王中的王族成员,分化瓦解而成。 齐锌和越青都是如此,不过张琬好奇为什么这些人如今会听令坏女人的号令。 按理克攻蛊的存在,让她们都不敢违背幕后主使才是。 如果幕后主使想要彻底摧毁王朝,想来一定会阻止坏女人担任太虚大祭司,进而破坏和谈。 张琬顿时心间警惕,视线望向主持祭祀的坏女人,不敢掉以轻心。 待汹涌祭火焚烧灼甲,巫长史诵读卜辞,众诸侯王上前参拜,张琬亦同母亲起身动作。 而张琬担心的事,却并没有发生,一切出乎意料的安全。 坏女人除却赏赐祭物给众诸侯王,另外就是借着赐封王爵之位,商定诸侯王族势力疆域,避免进一步的纷争。 张琬觉得数位诸侯王不会如此轻易妥协,果不其然,一王存有异议的出声:“大祭司,楚王和新越王都没有参加和谈,这列国疆域划分,恐怕做不得准吧。” 坏女人神情平静的抬手,淡然道:“楚王,本尊自有处置,至于新越王乃夺爵乱臣者,自是不予承认。” “越氏一族过去百年来都跟太阴祭司交好,可临危之际老越王无援而战死,其女生死未卜,这般下场,大祭司让我等如何信服?” “本尊知诸位心有疑惑,算算时辰,越王应该来的正是时候。” 语落,张琬意外的看见越氏旌旗招展,其间鲜血未干,一道熟悉身影自马上跃下,越炘踏步从宫门而入,她麦色肌肤上一道惊险疤痕,颇为显目,整个人不复过去纨绔姿态,神情凝重老成,上前道:“多谢大祭司赐兵平定越氏之乱,只可惜让越青余党叛逃,现未能抓捕。” 众王纷纷惊诧越炘的出现,连同母亲亦是如此,侧耳道:“琬儿,这越炘之事可曾听大祭司提及?” 张琬摇头应:“从未听闻。” 事实上张琬甚至以为越炘已经被越青谋害,从没想过她跟坏女人有联系。 “越王不必急切,既然夺回王爵之位,自有机会处置越青,赐座。” “是。” 原本还心存质疑试图试探太虚大祭司能力的诸侯王们,顿时噤若寒蝉。 那越青去年攻城略地,战功赫赫,实力不可小瞧,竟然都能被击溃的丢兵败逃,想来太虚大祭司手里无疑握有王朝绝对的祭司力量。 王朝祭司本就威望极高,各地祭卫力量更让众诸侯王忌惮,谁都不会想要贸然挑衅。 这场和谈联盟因此而变得简单许多,暮色时分,坏女人举行祭祀钦封众诸侯王爵位,并下达圣令昭告百姓。 暮色时分,母亲和张琬给众诸侯王举行夜宴,觥筹交错间,仿佛元日年节的热闹。 可张琬看着众诸侯王身侧的配剑以及随从周身盔甲防护,却知大家的防备并未就此结束。 夜色深时,宫宴结束,母亲于高台观望离宫车马,低沉道:“这些诸侯王勉强能压制一时,但楚王必定要出兵才能镇压,母亲不在国都,琬儿要当心。” “母亲您亲自带兵,实在过于操劳。”张琬有些担心的想劝母亲休整养生。 可母亲却并未听取劝导,出声:“楚王是个祸患,若不平定,迟早自立称帝,所以琬儿期间要稳固朝政,尤其要防备大祭司。” 张琬听母亲对坏女人仍旧满是戒备,一时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得劝说:“母亲多虑,她腹中有孕,想来不会有心思夺权篡位吧。” “可大祭司却能无声无息让越炘在国都之外夺取越氏兵权,这等谋划心思,绝非一日之功,不可不防!” “母亲这话是想让琬儿做什么?” 语落,夜风拂过,热浪不减,母亲说出让张琬震惊的话。 母亲认真道:“择贤立后,早日增添皇室血脉,绝不能让大祭司腹中的胎儿成为皇太女。” 这话让张琬听的错愕失语,完全不敢想象坏女人若是知晓母亲安排,那会掀起何等危险风波! 这时张琬才突然有些暗自庆幸,母亲因忙于对付楚王,而没空安排选后事宜。 夜幕间繁星闪烁,光阴变化,很快母亲领兵对不肯称臣的楚地出征。 张琬留守国都,负责朝政事宜,至于坏女人,她仍旧没有离开宫廷。 对此,许多人都有议论困惑,其中亦包括张琬。 坏女人如今是太虚大祭司,那她大概看不上区区一个皇后之位。 可张琬想起母亲出发前的叮嘱,就不由得头疼。 说起来,坏女人当初还曾考虑的提及两人婚事。 可现在因着分居两处宫殿,而坏女人又忙碌祭司事务,张琬一时也不敢打扰商量。 若坏女人知道母亲的心思,必定会气的不轻吧。 到时不仅母亲危险,腹中胎儿和坏女人都可能会有影响。 如此一想,张琬更不敢贸然提及,只得先顾虑坏女人安心养胎,别的以后再说。 午间,张琬处理繁琐政务,耽误陪同坏女人用膳时辰。 待张琬匆匆赶去坏女人寝宫,巫长史好心的上前提醒:“陛下,大祭司等了您好一会。” “嗯,知道。”张琬心间咯噔的应声。 从外殿进入内殿的张琬,脚步轻微,待行进到漆木矮榻旁,坏女人仍旧一言不发,兴致恹恹,玉白面颊显露满脸不悦,只得弯身落座,示软的唤:“今日太忙,劳烦阿贞姐姐等待,真是抱歉。” 语落,坏女人翻动掌心竹简,美目低垂,神情不见缓和的应:“谁等你,我只是吃不下罢了。” 张琬无奈的看着坏女人冷淡面色,视线转而落向案桌各样小盏的吃食,精细又清淡,这是坏女人一贯的喜好口味。 “我瞧着薏米羹不错,阿贞姐姐多少吃些吧?”张琬抬手挽起宽袖,掌心端起羹碗,递近唤。 “你自己吃就是,不必管我。”坏女人抬眸看向张琬,并没有接过羹碗,慵懒中透着散漫道。 张琬一时有些拿不准坏女人的心思,动作僵停,认真道:“阿贞姐姐若是饿坏身子,我也心里不好受的。” 孕妇,多是危险辛苦,所以张琬才尽可能每日陪同坏女人用膳。 毕竟坏女人一向我行我素惯了,旁人不敢规劝,张琬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语落,坏女人美目满是打量,薄唇翕动,却没有立即言语,不过掌心还是接过羹碗,清润嗓音透着疑惑,喃喃道:“你今日说话倒是有些古怪,从哪学的花言巧语?” 话语说到最后,坏女人面色微正,一幅审查拷问姿态。 张琬被看的有些犯怵,连忙解释:“我都是肺腑之言,没有欺瞒。” “这样么。”坏女人稍稍移开目光,玉手握着羹匙搅动羹汤,时不时发出清脆碰撞声,神态变回漫不经心,“太上皇出征之前给亲信大臣下过一道秘密旨令,你知道吗?” 对于这突然变化的话题,张琬满头雾水,却保持警惕的应:“不知是什么?” 坏女人冷冷一笑,低眉进食,尽显温婉贤淑,薄唇却吐露惊心话语说:“没什么,不过是要替你寻觅贵女立贤选后罢了。” 张琬顿时有些后悔询问,圆眸眨巴的看着坏女人冷淡面色,生怕错过一丝变微妙化,解释道:“我都不知道有这种旨令。” 如果知道,张琬肯定会偷偷阻止的! “放心,我查过你确实不知道这旨令,否则现在连殿门都进不来。”坏女人不紧不慢的说着,语气却很是认真,甚至有些冷酷绝情。 “那就好,这事我会劝母亲。”张琬只觉得后脖颈一凉,连忙解释道。 看来坏女人对于朝堂干预,真是比想象的还要深呢。 难怪母亲这么提防坏女人,大抵两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可能已经有过多次交锋吧。 坏女人却明显不肯就此作罢,将羹碗微重放置一旁,玉手握住绣帕擦拭唇间,正声道:“你母亲只是太上皇,却可跃过你向朝臣下达指令,难道不应该考虑挟制权利?” 张琬被坏女人突然的严肃,弄得一下亦有所紧张,犹豫道:“母亲只是关心我,并无其它意图,应该没有阿贞姐姐说的那么严重吧?” 其实张琬没好说,论把持朝堂大权,坏女人一点都不比母亲少。 张琬虽是皇帝,但手中权利非常有限,甚至少的可怜。 语落,殿内一时安静无声,坏女人周身弥漫冷意,连同秀眉眼角都透着凌厉,气势逼人。 张琬被看的有些畏惧,支支吾吾道:“我保证会让母亲打消此念,阿贞姐姐消消气吧。” 这话空悠悠的落地,激不起半点波澜,让人心慌。 张琬抬眸欲再劝阻,不料,坏女人却自顾出声:“国都贵女姿色妍丽者,不在少数,我如今渐失颜色,陛下以后就不必来此处寻不痛快。” “阿贞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张琬一时没想到坏女人会下逐客令,心间焦急,目光落在她清冷面颊,有些羞耻道,“纵使世上美貌女子如云,可她们自是比不得阿贞姐姐绝代风华,琬儿可以立誓。” “我要你立誓,又有什么用?”坏女人仍旧不为所动,冷峻侧脸透着疏离,抬手落在腹部,美目低垂,其间幽深不可测,弥漫危险。 张琬看的心惊,连忙抓住坏女人的手,才发觉凉的可怕,担忧又焦急的出声:“阿贞姐姐若还是不信,那不如我请封阿贞姐姐做皇后?” 语出,殿内悄然无声,仿佛死寂般沉默。 一时张琬以为坏女人不愿,心间亦没了先前的冲动,便欲松手。 可张琬还未动作,指腹却被坏女人勾住,近而指间相扣,不得挣扎。 “若我做皇后,你往后一个妃子都不许有,真舍得?” “我舍得、不对,我本来就没想过娶别人。” 张琬看着坏女人稍显缓和神色,心间还有些不安,一时顾不上害羞,热切道:“阿贞姐姐这是相信答应我了么?” 坏女人纤长指腹轻把玩张琬的手,神态不明,淡漠应:“你现在这般讨好我,等你母亲回国都,恐怕又该变卦。” 眼见坏女人还在因为母亲而耿耿于怀,张琬一时犯难,思索道:“那不然我现在下封后诏书?” 语落,坏女人摇头,连带原本握住的手亦骤然松开,清润嗓音透着不满的出声:“这等偷偷摸摸般仓促封后,岂不有失本尊身份?” 张琬见坏女人这也不肯,那也不行,眼露愁绪,抬手轻扯她一角衣裳,示软道:“那等母亲回来,我亲自提封后一事,祭天卜卦择定婚期?” “当真?”坏女人的目光打量而来。 “嗯,不过母亲日渐年迈身体不好,烦请阿贞姐姐宽宏大量,千万别有冲突。”张琬最怕坏女人跟母亲闹得不可开交,否则自己怎么处置都难以收场。 坏女人抬手抽回张琬扯住的一截衣裳,神情难掩清傲,眸间却比先前多了几分明亮,认真道:“只要你母亲不找事,我自犯不着冲突,只是那几个私自接受指令办事的大臣,已经落狱,你不许再录用。” 张琬没想到坏女人处置的这么快,只能颔首应:“好。” 坏女人能留性命,估计已经是很给面子。 至于别的,张琬只能自己向母亲解释。 如此,两人才算是相安无事的用膳。 待用膳过后,张琬告离准备起身,不料巫长史入内通报:“大祭司,齐王请见。” 张琬动作一顿,眼巴巴的看着镇定饮茶的坏女人,想问又不好问。 过去,宫廷是皇帝的势力,人员进出皆可查询。 现在坏女人作为太虚大祭司入主宫廷,便单独划分一处,自然连同守卫亦更换,明显独立皇权控制。 张琬没有半点干预过问的权利,所以坏女人先前说不让自己进殿,并非夸张,完全只是阐述事实。 坏女人亦似是察觉张琬的目光,美目含笑的出声:“陛下不走了么?” “我、我待会再走,可以吗?”张琬扑闪澄澈圆眸,一脸真诚的问。 坏女人不语,美目轻弯,幽深漆眸里是止不住的笑,像撒落的月光,轻盈飘渺,幽美非凡。 张琬被笑的有些脸皮薄,目光却一瞬都不曾移开,面热的拙劣解释道:“齐王莫非是来商量政事,我或许可以帮上忙?” “这样么,陛下真是对于朝事关切。”坏女人眸间笑意不减,若有所思的应。 一时张琬都有些摸不清,坏女人是在调侃自己,还是当了真。 但张琬还是厚着脸皮颔首,暗想齐王找坏女人,必定是想要重修于好。 所以张琬觉得自己需要彰显一下存在,否则坏女人可能因为先前的不高兴,而与齐王重归于好。 想当初,坏女人跟还是王女的齐颖,可是有过亲密场面。 如果真的再次出现,张琬光是想想都会忍不住难过。 张琬顿时连身背都挺直不少,仿佛如临大敌般的阵仗! 第126章 不多时,宫殿内传来细索脚步声响,张琬透过屏风看到一身黛蓝华服的齐颖,因她衣着颜色深到墨黑,竟跟坏女人的大祭司衣袍很是相似,甚至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坏女人的玄色银纹祭袍,让她整个人会看起来更显庄重威严,矜贵卓绝。 而齐颖这一身则看起来有些过于阴鸷深沉,仿佛蛰伏的黑蛇,完全不似她当初温润柔和风采,简直判若两人。 许是张琬视线打量的太过明显,齐颖亦发现观望者的异常存在,只是因着屏风帷幔遮掩,无法辨别此人具体样貌。 不过齐颖心间还是有些意外,竟然有旁人离秦婵如此近,迟疑的出声:“不知大祭司正与人会谈,实在无意冒犯僭越。” “无妨,齐王有事大可直言。”秦婵不以为然的应道,纤长指腹似是随意般捏住张琬的手,力道微重,暗叹她这那里是偷窥,分明是明目张胆的审视。 张琬顿时收回探究目光,莫名其妙的看向神态自若的坏女人,并不好说些什么,只得任她动作。 “近来太上皇领兵对楚地平叛,多有进展,而京畿之内的布防,正是薄弱,大祭司何不占据先手?” 闻声,张琬澄澈眼眸惊讶中透着委屈,连忙扭头看向镇定自若的坏女人,满是无声质。! 没想到坏女人竟然暗中跟齐颖商量对付皇族之事,难道母亲言语无虚! 可坏女人美目笑意清浅晃眼,玉白面颊非但没有心虚歉意,反倒很是无辜姿态,随即漫不经心道:“齐王如此急切怂恿,莫非是想要取而代之,成为新皇?” “大祭司误会,本王只是觉得太上皇必定不会容许祭司力量在宫廷之内独大,所以现在先下手为强,以免错失良机。”齐颖很是谨慎的应声,并不想因此而冒犯秦婵不喜。 “既是本祭司的事,那就用不着齐王来操心谋划,现下你该回封地才是。” “大祭司,难道不怕将来太上皇倒戈相向,腹背受敌?” 齐颖有些不甘心,因而并没能明白秦婵话里的不悦与警告意味。 明明只要秦婵愿意,自己可以给她争取一切无上的权利地位。 哪怕将齐地一分为二,齐颖都没有任何异议,这难道还不够? 宫殿之内蓦然无声,尤为冷寂,张琬这时才发觉坏女人跟齐颖好似心思不和。 秦婵幽深美目间渐而凝聚锋利杀意,薄唇抿紧,冷冽出声:“此事无须你来多嘴!” 语落,张琬吓得险些出了声,连忙安抚般握住坏女人温凉纤细的玉手,孕妇不能生气动怒,她怎么总是记不住呢。 “齐王你的言语实在是大不敬,朕念在初犯,不予计较,退下吧。”张琬原本不打算轻易出声,奈何现下情况不妙,才只得开口。 这个齐颖非要撺掇坏女人对付自己和母亲,真是坏的很! 语毕,齐颖惊诧的顺着声音看向那道模糊身影,面色顿时很是难堪,完全没想到秦婵竟然跟张琬如此亲密无间。 难怪自己的献计总是不被采纳,原来秦婵对已经取消婚约的张琬,竟然还存有私心! 齐颖心间无比愤怒,又觉自己可笑,满是荒唐,面颊神情十分扭曲狰狞,视线望向殿内众祭卫,才勉强恢复几分心神,只得隐忍无尽杀意,遵从道:“既是如此,那就告辞!” 既然秦婵为张琬而对自己如此薄情无义的羞辱,那自己就要让她亲眼看张琬痛苦死在她眼前不可! 待眼见齐颖离开殿内,张琬心思复杂,圆眸忐忑看向坏女人,迟疑道:“我方才擅自做主,阿贞姐姐会生气吗?” 毕竟齐颖是来觐见拜访坏女人,自己贸然出声赶人,好像有些失礼。 秦婵神情平静的看着张琬,美目轻眨,并无责怪之意,指腹于她掌心轻划,调笑道:“我还以为你要一直做忍辱负重的胆小鬼呢。” 语出,张琬面露窘迫,视线见坏女人对此毫不意外,才后知后觉的睁大圆眸,错愕出声:“难道方才莫非是阿贞姐姐故意为之?” 否则坏女人怎么这么快就不生气啦?! 秦婵很是坦诚的颔首,承认的应:“当然,齐颖所言还不足以让我动怒,再说将来你母亲若真要倒戈相向,我可不会束手就擒,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那位太上皇已经不是第一次出尔反尔,秦婵的耐心有限,绝不会允许一而再的挑衅自己,哪怕她是张琬的母亲也不行! 而这话更是说的张琬心头一颤,完全不怀疑坏女人,暗想她必定会说到做到! 看来自己必须小心缓和母亲和坏女人两人往后的相处,否则很容易烈火烹油,大战一触即发呀! 时日变化,随着盛夏汹涌热意的散去,初秋时候,母亲领兵大胜回国都。 而此时坏女人的产期,亦在张琬的忐忑中悄无声息的临近。 朝事繁忙,午后难得悠闲,张琬正要去看望坏女人,不料母亲却忽地有事问询。 “琬儿,不知这几名官员究竟因何事被罚?” “母亲,是女儿发现她们几人不经奏报,私自行令,有违律法。” 现在张琬只得尽可能将事情跟坏女人拉扯开关系,以免母亲迁怒于人计划矛盾,导致关系更加恶劣。 毕竟上回坏女人可是亲口说过不会手下留情! 可母亲却不信解释,目光灼灼的打量张琬,低沉出声:“琬儿这是已经母亲在联合大祭司蒙骗对付不成?” 张琬顿时心虚没敢抬眸直视,视线低垂,紧张的望向地面,犹豫应:“母亲误会,女儿不愿另外择选皇后,所以才擅自做主处置那几名大臣,这事跟大祭司没有关系,您若是不高兴,可以处罚女儿。” 话音落地,母亲发出无奈喟叹,很是不解问:“琬儿,现下时局并不安稳,你这般听信大祭司,就不怕往后她大权独揽挟制你的性命?” “母亲叮嘱,女儿谨记于心,可如果没有大祭司的相助,就没有今日,所以我相信她不会害我,而且想封她做皇后。”张琬认真回道。 “封后,她愿意舍弃大祭司的权利?”母亲眼露诧异,很是怀疑的问。 “大祭司和皇后两个同时担任应该不冲突吧?”张琬被问的心生迟疑。 说起来,张琬就没想过坏女人会放弃太虚大祭司一职。 虽然王朝数百年来从没*有过祭司兼任皇后,但是换言之,好像也没听说不能吧。 母亲一时无言的沉默,让张琬心里亦有些不安的打鼓,掌心紧张的冒汗,却也不想退缩。 这不仅仅是怕坏女人生气不高兴,更是想真心要跟坏女人结亲。 如果现在不能说服母亲,自己就要接受选后,坏女人和腹中胎儿都将无名无份,必定会饱受争议。 这绝不是张琬愿意看到的场面。 半晌,母亲才缓缓开口问:“琬儿看来已经跟大祭司把一切商量妥当,现下只是告知母亲,那就依琬儿吧。” 张琬一时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圆眸看向疑似妥协的母亲,面露喜色的唤:“女儿多谢母亲成全!” 本以为母亲会像当初那般强势阻止自己跟坏女人的婚事,张琬因此担心的不行。 现在突然天降惊喜,真是险些把张琬砸昏过去! “琬儿倒也别高兴的太早,现在王朝两位祭司陷入祭陵,假若太阴祭司活着出来,恐怕并不会轻易同意婚事。” “母亲放心,无论如何,女儿必定不会放弃。” 张琬满是欣喜,更觉得只要坏女人不变心,那什么困难都不成问题! 母亲神情复杂的轻叹,眸间微暗,话锋一转的问:“对了,琬儿可有从大祭司得知太阴祭司下落?” 张琬收敛面上笑意,摇头应:“未曾,母亲想要知道太阴祭司什么事?” 印象里,母亲跟太阴祭司虽然来往密切,却交情不太好的样子。 更别提当初因为自己的婚事,两人闹得不欢而散。 “母亲听闻太阴祭司手中有禾玉宝镜,其中可观过去将来,琬儿若方便的话,母亲想借阅察看琬儿将来,才安心。” “原来如此,那女儿会向大祭司问询情况。”张琬并未多想的乖巧应道。 待从宫殿出来,张琬脚步微快,欢喜的想要告知坏女人好消息。 可张琬没想到,自己却扑了空,今日坏女人不在宫廷去祭庙。 暮色时分,夜色昏暗,繁星忽明忽现,祭庙星盘楼内,巨大的青铜星象仪细微转换,齿轮严丝合缝,仿佛带有生命力一般运转变化。 而轮盘其中绘制着精细刻度数值,这些都是数百年来反复验证的星宿方位,其间可以用来推测年历时辰,亦能判断方位。 当然一切并非毫无变化,所以需要时常记录演算,更正差错。 秦婵作为太虚大祭司,自然需要保证时历的准确,这才能指引王朝百姓春耕夏耘,恢复民生。 夜色朦胧,车马停在宫门前时,祭铃声缓缓停止,落得寂静。 张琬抬手撑着下颌望向面前温热膳食,有些怀疑坏女人今夜不会回来。 忽地,寂静处殿门徐徐展开,银白光亮如霜照落地面,祭徒们列队停候,庄重严肃。 坏女人悠悠踏入宫殿内里,如今身形已然有些明显,仪态却并不显得臃肿,莲花移步,衣袂飘飘,宛若踏着明月而来的仙人,清雅矜贵。 “今日这是什么紧要的事,你来的这么早?” “阿贞姐姐可算回来了,我有一个好消息!” 张琬欣喜的上前搀扶坏女人手臂行进,眉眼弯弯,明眸里满是浓烈笑意,心里却打算卖卖关子。 谁想,坏女人却神情平静的应:“封后的事成了?” 张琬动作一下怔住,满是不可思议的望向过于沉稳的坏女人,很是怀疑她真会读心术! “阿贞姐姐是怎么知道的?”张琬搀扶落座,于一旁斟茶递近,眼眸有些失落。 这消息是母亲告诉自己的,按理还没有下达诏令呀。 莫非坏女人不仅有读心术,更有顺风耳不成?! 张琬脑袋里越想越离谱,目光看向坏女人玉白娟秀的耳廓,没差别啊。 “我想知道的事自然就能知道,更何况宫廷之内人多口杂,想不透出半点风声,可不容易。”语毕,坏女人素手接过茶盏,低垂修长玉颈浅饮,清冷面颊并不见多少喜色。 这让张琬心里先前的欢喜,悄然间化为腾升的冷雾,有点凉凉。 张琬忍不住胡思乱想一万种可能,眼眸满是忐忑,却又忍不住的问:“难道阿贞姐姐后悔了吗?” 语出,坏女人微停顿动作,美目轻抬,眸间显露不解的问:“我后悔什么?” “自然是封后的事,阿贞姐姐看起来并不情愿的样子。”张琬满面委屈的应,圆眸扑闪,隐隐有些湿润。 可坏女人却忽地弯眉,莞尔一笑,玉身微颤,仿佛听闻什么极大的乐事,幽深美目难得凝聚明显到无法忽视的笑意,似初雪晴日。 虽然夹杂坏女人独有的泠然,并不是那么热切,却也十分少见的明媚灿烂。 张琬被笑的有些茫然,连带心机情绪亦稍稍收敛,冷静的意识自己的失态,面热偏过头,闷闷出声:“算了,用膳吧。” 如果坏女人真说后悔了,张琬真的会哭! 于是张琬便欲抬手给坏女人盛汤布菜,不愿多想,可一双纤长柔荑却握住自己手背,而后轻落在她孕育生命的地方。 许是衣物遮掩,掌心触碰处,远比视线看起来,更要隆起的明显。 张琬一时手都不敢施力,圆眸睁大,疑惑且担忧的看向坏女人问:“阿贞姐姐这是做什么?” 坏女人眸间笑意并未减弱,玉白面颊神态却已恢复如常,薄唇轻启道:“我若是有一丝的后悔,这个孩子就不会临世,她是因为你才会出现,所以现在你还要怀疑我吗?” 这话说的清浅平静,却如同巨石一般猛地砸向张琬,令人心颤不已。 张琬觉得震撼二字,根本不足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 “唔。”张琬语言错乱的不知如何回应,只得红着脸,重重的连连点头! 语落,坏女人另一只手捧住张琬的脸制止犯傻动作,指腹停留在眼角,细细擦拭,淡笑道:“你如今这么大的岁数还要哭,如果孩子像你,往后就真是棘手了。” 闻声,张琬心间顿时止住无尽的感动,圆眸满是别扭的应:“我没哭。” 说罢,张琬想要避开注视目光。 可坏女人的目光却并没有那么容易躲避,张琬只得任由她无声观望取笑,视线低垂落在她的腹部,认真道:“我觉得她还是更像阿贞姐姐的好。” “为什么?” “因为我实在算不得出众,但是如果像阿贞姐姐,读书肯定会很厉害,而且以后长的肯定也会很好看。” 语落,坏女人指腹捏了下张琬耳垂,拉近些许距离,美目凝视却不语。 这让张琬有些茫然不解,圆眸眨巴,不解的唤:“怎么了?” “我倒觉得琬儿姿色尚可,尤其这双熠熠生辉的眼睛,最是好看,所以倒也不必妄自菲薄。”坏女人言语认真,而后探唇轻落在张琬眼角,温凉的气息随之轻盈落在面颊,像羽毛一样,连心口都发痒发胀,酸涩泛疼,却又一点都不让人害怕。 很快,张琬觉得自己有些烫的出齐,从面颊到耳朵,没有一处不是如此。 整个人呆愣的不敢动作,直至坏女人抽身拉开距离,张琬才仿佛得到魂灵释放,恢复停滞的呼吸,抬手捧着自己脸,支支吾吾的羞耻出声:“我哪有阿贞姐姐好看呀。” 话虽如此,张琬的嘴角,却上扬的尤为明显。 “怎么,你又不信我?”坏女人微挑眉,有些无奈道。 “没有,我就是觉得不可思议嘛,很少有人夸我好看。”张琬如今非常懂得观察作为孕妇的坏女人情绪变化。 语落,坏女人却更加不乐意,冷冷出声:“怎么,有我一个夸你,还觉不够?” 张琬心间莫名感受到飕飕凉意,明明才刚入秋,却已经体会冬风的刺骨,连忙应:“够了够了!” 若是不够,张琬觉得今夜自己怕是没命走出宫殿。 秦婵这才没有继续追究,而是搭着张琬的手,一同感受胎儿的存在,心间亦觉得奇妙。 从有孕至今,坏女人其实没有多少真切感受。 太虚大祭司的事务太过繁忙,王朝内部又有许多纷争,秦婵没有时间去想还只是一团血肉的存在。 可现在听张琬设想她的将来,秦婵才有了几分真实。 这团血肉将是张琬跟自己最有利的证明,她亦会是两人最亲密关系的见证者,如此一想,秦婵周身的冷冽骤然消散不少。 “阿贞姐姐,她会动哎?!”张琬察觉掌心异象时,惊叹道。 “嗯,近来才会有的感受,所以才想让你摸摸。”秦婵收回纷扰的心神,有些忍俊不禁的看向眼前人的慌张,解释道。 其实秦婵还是希望她能够更像张琬,赤诚的讨喜,哪怕不聪明也无妨。 张琬全然不知坏女人的心思,见她说是正常的胎动,这才把悬着的心,完好放回肚子,小心翼翼的感受掌心,认真问:“那阿贞姐姐会不舒服吗?” “还好,这点麻烦不算什么。”坏女人应的坦荡,话语里一如既往的干脆冷静。 只是张琬听起来,总觉得坏女人用词不太妥当。 毕竟天底下应该没有几个娘亲会把自己的胎儿形容成麻烦。 不过坏女人性情向来不同常人,过去张琬已经深有感触,自顾念叨:“小长乐乖,不要找麻烦。” 语落,坏女人溢出轻笑,悠悠出声:“她又听不见,你这样会不会有些太傻?” 闻声,张琬窘迫的红着脸,一时也发现自己昏了头。 当初只顾查孕妇安危的书籍,关于养孩子,张琬真没多少了解! 第127章 两人闲谈用膳过后,已是深夜,张琬不欲耽误坏女人休息,正要起身告离,坏女人忽地出声:“今日这么晚就留下来吧。” 张琬动作僵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圆眸满是探究的看向坏女人,只见她玉身端坐,兀自饮用茶水,清冷面颊上并没有更多的情绪反应,仿佛刚才的言语,只是自己幻听错觉。 “刚才是阿贞姐姐要我留下来吗?”思量再三,张琬犹豫的问。 秦婵神态自若的看着眼前忐忑不定的张琬,墨眸有些无奈,平静应:“你若想离开的话,请随意。” 见此,张琬连忙摇头,满眼欣喜的说:“我、我想留下!” 虽然不知坏女人怎么突然改主意,但是张琬还是很开心自己能够多陪陪她。 这阵子,张琬一个人睡觉真是不怎么习惯啊。 秦婵见张琬如此热切,禁不住升起逗弄心思,很是散漫的出声:‘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睡寝宫侧殿,如何?’ “啊?”张琬面上璀璨笑意顿时烟消云散,只余惊诧以及不可置信。 “怎么,你难不成别有意图?”秦婵慢条斯理的说着,玉白面颊却并无多少喜怒,一双墨眸意味深长,看的人心神一滞,极易被摄取心魂。 张琬原本白净的脸颊,顿时红成一团,圆眸扑闪,其间满是羞耻亮光,躲避坏女人敞亮目光,解释的出声:“没有,我就是想陪陪阿贞姐姐而已!” 不得不说,坏女人的独特气质远比她的容貌更吸引目光,极易迷惑。 可坏女人却明显不信张琬的解释,幽深美目凝聚清浅笑意,温润嗓音自顾道:“这样么,那你夜里手脚要规矩些,否则可能会被我赶出寝宫。” 完全没有设防的张琬,天真的下意识点头,才发现话里不对劲,连忙辩解的出声:“我不会!” 难道自己什么地方表现的急色嘛? 这个疑惑在两人梳洗卧榻时,张琬得到答案。 纱帐朦胧,烛火摇曳,张琬双手紧张合拢身前,老实巴交的睡在里侧,鼻尖嗅到熟悉的清冽冷香,心跳扑通通地飞快,心间突然也有些怀疑自己的人品! 寂静处,张琬偷偷看了好几眼坏女人,只见她神态寻常,手捧着竹简观阅,美目低垂,连细长的眼睫都透着清雅秀丽,疏淡暗影落在玉白面颊,光影变化微妙,仿佛一尊无瑕玉石雕琢而成,光洁莹白,圣洁的无可挑剔。 明明并不是第一次见坏女人,但是张琬仍旧没有半点抵抗,明眸不眨的看着好半晌,才稍稍回过神唤;“阿贞姐姐还不休息吗” 闻声,坏女人偏过头,目光低垂,墨眸如浩瀚无垠夜空,沉静内敛却又透着幽深不可测,淡然道:“你困了?” 张琬并不敢直视太久,以免没出息的面热心跳,只得移开目光应:“嗯,我明日还要上早朝。” “那就睡吧。”说罢,坏女人自顾合上竹简,随即平躺身侧,宛若沉影壁月,静美自然。 宫殿纱帐内里一时悄无声息,张琬也不敢动作,眼眸紧闭,以免打扰坏女人休息。 当然张琬更怕坏女人听到自己不安分的心跳声,否则她真把自己赶出去,那可怎么办。 张琬心思混杂,脑袋里想些有的没的,因而并没有注意到耳旁的细索动静。 待一双温凉柔荑轻揽住张琬时,冷香馥郁而浓烈的窜入鼻间,让张琬一下收回心神! 坏女人这是做什么? 张琬疑惑的睁开眼,便撞进幽潭一般漆目,其间微微荡漾涟漪,溢出别样妩媚,顿时心神恍惚,连想要问询的话语都消失于齿间。 纱帐似波浪一般微微晃动,张琬面红耳赤的看向寻求慰藉的坏女人,并不敢动作,只是顺从的搀扶身段,以免打扰胎儿。 “这么笨,难道教你的都不会了吗?”坏女人纤长指腹捏住张琬下颌,清傲妩媚,随即俯首轻啄,略带些许惩戒力道,却并不疼,呼吸里带着轻颤,魅惑入骨。 “哦、好。”张琬视线落在坏女人清冷洁白的面容,才发现其中透着若有若无的嫣红,险些看迷了眼,迟缓应声。 雪浪翻涌,莹白肌肤似雪原一般起伏,完全足以把张琬淹没。 柔软的,细腻的,让张琬很怕弄伤坏女人和胎儿,因而处处收着心神,以免被坏女人勾的忘记顾虑。 可坏女人却明显不满,便将其化成故意的咬痕,张琬嘶地一声,唇间有些泛麻,心虚的看向坏女人美目间未散的欲,险些就遵从她的渴望,讨好的主动轻啄。 坏女人一开始还有些不高兴的躲避,张琬怕她真生气,厚着脸皮亲了好一会,才得以徐徐图之。 算算时日,坏女人已经近大半年没有亲昵,以至于张琬都忘记她虽不贪欲,却也不会克制。 坏女人她想,她就会要,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委婉的同自己亲近。 如此思量,张琬才稍微顺着坏女人吩咐指引。 夜空露白,秋雾渐起,早朝时张琬浑浑噩噩的坐在大殿,整个人还有点懵。 本以为坏女人是孕妇,总归没有以前那般好的兴致,谁想张琬近乎大半夜没有阖眼,这真是太羞耻。 张琬望着大殿不少上年岁的老大臣,心间更是自责。 不行,自己虽然做不成雄才大略的皇帝,但是也不能做昏君啊。 秋风萧瑟,宫殿内园林里的枝叶渐而泛白凋落,封后诏令下达百官,引起许多非议。 不过并没有反对者,出乎意料的安静,因而张琬决定珍惜时间,挑坏女人生育前举行封后仪式,以免耽误养胎。 而且这般也可以给坏女人和孩子一个名正言顺。 可坏女人却毫无征兆的提前,夜间子时,三个巫医匆匆进入宫殿,祭卫们手持兵刃看守严密,任何宫卫大臣一律不得入内,其余人等更是不能出入。 张琬想要进宫殿查看,却被巫长史劝阻,焦急道:“为什么?” “陛下,大祭司吩咐如此,还请您静候。”巫长史出声解释。 见此,张琬只得停止争论,却并没有回宫殿,而是守在宫廊。 秋夜里的凉意已经有初冬的冷冽,张琬独自站在殿门外,鼻尖呼出冷雾,视线看向进进出出的巫医祭徒,脑袋里满是惊恐设想。 当年娘亲因难产生育而亡,让张琬天然对于怀胎具有恐惧。 可坏女人一直以来的反应太过寻常,以至于张琬无法觉察半分端倪,这才忽略其中危险。 张琬越想越觉后悔,当初或许就不该让坏女人怀胎养育。 若是坏女人出事,这一设想冒出时,张琬浑身冰凉的打了个寒颤,面色霎时苍白失色。 许久,张琬才因寒冷而冷静,心知自己现在不可以慌张,否则坏女人就失去唯一的援助。 从黑夜到黎明,曙光乍现,张琬才发觉自己站了半宿,连早朝亦没有去,当即安排宫卫封锁整个宫廷的宫门,以防任何异动。 待临到午时,寂静宫殿内里深处,蓦然响起一声婴儿啼哭时,巫长史从殿内出来匆匆报:“恭喜陛下,母女平安!” 可巫长史却见这位性情向来温和有礼的皇帝,此时疾步进入殿内,完全没有过问孩子,仓促而失神。 从外殿进入内室,张琬暼到一些还未收拾的血盆,脚步微顿,小心翼翼的踏近榻旁,视线望向闭眸静卧的女人,见她面色浮白,唇间亦没有多少血色,当即眼眸泛起湿润,弯身凑近的唤:“阿贞姐姐……” 声音很小,张琬并不敢打扰她的休息,低头擦着眼泪不想让其她人瞧见,暗想自己从今往后再不能腹诽坏女人是坏女人。 她明明可以让自己怀孕,却并没有如此,想来是顾虑自己体弱经不住生育的难关。 “怎么这么爱哭?”秦婵身心疲倦时,隐约间听到抽泣,睁开眉眼,缓缓出声。 “没、没爱哭,就是忍不住。”张琬胡乱用衣袖擦拭面上泪痕,掌心握住她温凉的手,有些不好意思,认真念叨,“真的好害怕,早知就不要小孩了。” 秦婵薄唇轻抿,视线看向张琬满眼通红,流露懊恼模样,若有所思的应:“好啊,那你去把她处置掉。” 张琬当场傻眼,一双水灵灵的圆眸直直看向她,竟分不清是戏言还是认真,忙出声:“别、别阿贞姐姐好不容易生下来,还是养着吧。” 语出,秦婵美目轻弯,玉白面颊露出一抹恬静淡笑,纤长指腹捏住张琬掌心软肉,出声:“那你还要后悔么?” “我是怕阿贞姐姐像娘亲那样,所以担心害了阿贞姐姐,没有别的意思。”张琬怕这人多想误会,不敢犹豫的解释。 “放心,我要是真像你娘亲那般,你也不用太自责,反正很快也会被外面祭卫送来陪我。”秦婵神情流露少见的缱绻温柔,指腹缠绕张琬掌心,宛若藤蔓交缠,话语却说的精心动魄。 张琬顿时后背微凉,眼眸眨都不眨的看向理直气壮的眼前人,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反驳是不可能反驳,她一贯都是杀伐果断性子,而且她也对自己从来不曾隐瞒。 过去,她就曾直言不讳说过要自己殉葬,现在此举竟然挺合情合理?! 张琬沉默的看了半晌,并没有挣脱她的手,面露认真的应:“嗯,我会一命赔一命,绝对不会白白害了阿贞姐姐。” 若不是因为自己,她才不会选择承担生育危险,所以真要是难产,张琬自是难逃其咎的罪人。 闻声,秦婵弯眉轻笑,清冷面颊显露明显愉悦,清润嗓音缓和道:“你倒是接受的快,方才有看过我们的孩子吗?” 闻声,张琬有些心虚,摇头应:“我急着来看阿贞姐姐,所以没注意。” 秦婵一副无奈的模样,自顾道:“我方才看过了。” “孩子长的像阿贞姐姐吗?”张琬眼露好奇的问。 “既不像我也不像你,长的有些不忍直视。”秦婵应的直白,美目有些不可思议,毫不掩饰心间的失落与不满。 这般意外受挫的模样让张琬没忍住的笑出声,又怕她误会,连忙止住笑,正经出声:“怎么会呢,阿贞姐姐的孩子肯定会很好看。” 她的眼光向来很高,张琬以前也是见识过,所以还是打算亲眼瞧瞧。 可当张琬看到乳娘抱着一团软绵的婴儿时,突然陷入沉默。 这个眉毛鼻子眼睛都挤成一团,满面肉皱巴巴,确实有些一言难尽。 “现在你还觉得孩子好看?”秦婵幽幽的出声。 “没事,我听老嬷嬷说孩子养养才会变得好看。”张琬收拾情绪安抚的哄道。 现在自己若是说丑,坏女人可能真会把孩子给扔了! 不过因着坏女人要养胎,封后仪式大抵只能推迟到元日年节。 可宫廷里凭空多一个婴儿,消息总归是瞒不了多久。 当然更因为张琬根本没有想过隐瞒,闲暇之余殷勤的肩负照看责任,有空就会去观察襁褓中的小长乐,并且及时汇报长相变化。 没办法,那位美丽的太虚大祭司似乎遭受沉重打击,只让几个乳娘照养孩子,并不愿意再多看小长乐,张琬实在不放心,因此特意又请来老嬷嬷照顾。 待冬风飞雪,白茫茫的一片覆盖古老宫殿是,宫廊悬挂的年节祭灯亦沾染积雪,檐铃微微摇晃,其间祭铃声不停,悠远清灵。 而此时因地下火道而温暖如春的殿内深处,啼哭声不停,张琬忙的手忙脚乱。 巫长史见受冷落的太虚大祭司面色不善,连忙出声:“陛下不如让嬷嬷和乳娘照看皇女,您先同大祭司用膳吧?” 张琬哄了好一会也没用,才得交给旁人,眼见小长乐被抱着离开,殿内落得寂静,方才迈步回到坐席,解释的出声:“这几日我都抱的好好,才想让阿贞姐姐也抱抱小长乐的。” 谁想从进入殿内,小长乐就哭的不行,真是奇怪。 秦婵懒散的抬眸看了过去,漆目直直打量张琬,意味深长的出声:“你不觉太吵么?” 张琬迟钝的发觉对方不太高兴,想起她向来喜静,求生欲极强的应:“好像是有点吧,不过小孩都是这样哭哭闹闹,长大就懂事了。” 说话间,张琬主动盛补汤递近面前,试图安抚。 “你倒是对养孩子有经验的很,不过难道如今朝事这么清闲?”秦婵接过碗盏,不太满意的放下问。 “没有,我就是忙里偷闲看看小长乐,她如今有长的好看一点点。”张琬粗心的弯眉一笑,没有觉察危险,转而问,“对了,元日年节将至,封后仪式亦将举行,阿贞姐姐有什么想要安置的吗?” 这说是封后仪式,其实也是两人大婚,张琬自然是想要问询她的喜好。 秦婵面色稍稍缓和的应:“这事按礼制即可。” “那小长乐可以参加封后仪式吗?” “不可以。” 满是期待的张琬瞬间落了空,明眸满是不解的望向有点冷淡的人,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 秦婵却已经看穿张琬意图心思,目光直直凝视,薄唇微抿道:“怎么,你这是觉得我安排的不妥?” 张琬顿时探手蒙住眼睛,惜命的摇头出声:“没有没有,我自然是全听阿贞姐姐的安排。” 语毕,两人这才安静的用膳,张琬殷勤布菜,眼见她愿意进食,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现在宫廷内外关于小长乐的身份猜忌众多,其实张琬先前提议亦是想给小长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可她却完全不急着安排,张琬更不可能跃过自作主张。 唉,可怜的小长乐,总感觉以后有很多的苦头吃呢。 夜风裹杂大雪铺天盖地袭来,国都诸侯王进献礼车穿街而过,浩浩荡荡不见尽头。 其中一辆车马之内的齐颖,探手掀开帘幕,目光看向街道内森严守卫,眸间阴沉道:“你真有办法能让张琬痛苦丧命?” 车马摇晃,其间另一人掌心合住一漆匣,神情平静的出声:“当然,张琬既然经由涅槃术而重生,就必定受其反噬。” “很好,那本王拭目以待。”语落,齐颖放下帘布,黑暗侵袭所有。 雪夜红烛,高堂之内光辉映衬,如入金碧辉煌的山谷,千余名宾客陈列,诵乐回荡其间。 宫娥们鱼贯而入,抬动各样青铜酒具,沿桌奉盏斟热酒。 太上皇早已主坐高位与宾客们寒暄往来,目光亦在关注诸侯王们的动向。 而此时深宫内室外一道身着鲜艳婚衣的年轻俏丽人影,正独自紧张的徘徊殿门。 不知为何,张琬今夜心脏跳的特别快,连呼吸都有些紊乱。 许久,殿门展开,张琬收回心神。 按照王朝礼制,皇帝和皇后要一同入殿,所以张琬才能第一个看见朱红华服浓而不艳的坏女人。 张琬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鲜艳夺目装扮的坏女人,完全不同往日的清丽秀美,更像霞光里的朝日,让人眼眸一亮。 可是又让人踟蹰不敢上前,生怕破坏眼前美人风范。 “又在发什么呆,还不过来?”秦婵探目而来正声唤。 “唔,知道。”张琬面热的踏步上前,抬手轻握住红丝带的一截,目光低垂落在她垂落裙摆,其间绣着金色莲纹,唇角止不住上扬,暗叹不可思议。 两人一同行出殿门,乘坐辇车,宫道雪中辙印很浅,祭徒们提灯无声跟随。 宫道里的宫灯都装扮的喜庆,艳丽红光映衬身旁人玉白面颊亦柔媚多情,本只是想偷看的张琬,一下就移不开目光。 “待会你若是也这样偷窥忘记礼数,恐怕会让王公大臣们笑话。”秦婵偏头迎上目光,有些无奈道。 “放心,我不会忘的。”张琬羞得移开目光,指腹紧拽红丝带,才发现是由无数红线编织而成,其间悬挂跟当初祈求姻缘符的物件很是相似。 安静处,秦婵轻声溢出笑,纤长指腹跃过红丝带握住张琬的手,察觉冷汗,轻叹的唤:“既然你这么紧张想看就看吧。” 张琬羞得看也不是不看更不是,犹豫再三,只得偏过头,视线迎上眼前美目含笑的温柔模样,磕磕巴巴的应:“阿贞姐姐不、不也在看我嘛!” 秦婵应的坦荡,欣然道:“谁让你看我的时候,总是反应特别有趣,从小眼睛就亮晶晶扑闪,乖巧讨喜,让人喜欢又想狠狠欺负,真是很有意思。” 这话说的张琬真想捂住她的嘴,圆眸盯着那抹着胭脂的薄唇,到底还是没有真下手。 “那时我一点都看不出阿贞姐姐喜欢我,明明要么不理我,要么总是吓唬威胁我。”张琬细声嗫嚅。 “你最初被困在石道,呼唤声实在可怜,我才开机关救你,莫非忘记了?”秦婵轻挑蛾眉淡淡问。 张琬羞耻的出声:“难道我那时刚被困在里面,阿贞姐姐就知道啦?” 秦婵欣然颔首,自顾自又解释道:“我本来以为是太阳祭司的人,真是险些就要了你的小命。”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阿贞姐姐不杀之恩?” “不客气。” 张琬语塞,视线望向即将到达高台宫殿,心思恢复紧张。 秦婵亦握紧张琬的手,轻笑的宽慰出声:“你昨夜不会就已经这般紧张吧?” “没有,我也不知怎么今日特别忐忑不安。”张琬同坏女人下辇车,共同踏上台阶,小声解释。 “我看你的面色不太好,待会莫饮酒。”秦婵收了笑意,说的认真,亦不太放心。 张琬没有反驳,心知自己酒量差的离谱,乖巧的颔首应:“嗯,我知道。” 王朝宫殿大多修建的特别高,数百台阶更是走的张琬费力,真是好不容易才踏入内殿。 光明灿烂的殿内很是暖和,张琬同坏女人一步步踏近高座之上的母亲,心里才有几分真切。 这一世母亲没有病亡,自己也没有被赐死,还跟坏女人完成婚事,简直就像一场不可多得美梦啊。 不对,应该说张琬做梦都梦不到自己会成为皇帝。 不多时,两人站于高台,巫长史命人诵乐念词,重重叠叠的声音窜入耳间时,张琬只以为是习惯的头晕目眩,因而只是隐忍。 可当张琬看到坏女人那清冷姣美面容显露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时,才从她眸间看到自己的异常。 两道鲜血从张琬的眼角滑落,紧接着便是嘴鼻,鲜血浸染鲜艳颜色的嫁衣,融入其中,毫无违和。 可令人奇怪的是,张琬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却因为喉间翻涌的鲜血而无法言语。 这种感觉让张琬想起自己最初重生时,反复发作的梦靥,难道一切真只是死前美梦么? 那阿贞姐姐和小长乐可怎么办! 张琬想到这里,当即要挣扎,心口的钝痛猛地袭来,随即失去一切意识。 第128章 正月里的雪洋洋洒洒,如夏雨一般迅猛急促,街道墙角堆积厚厚积雪,偌大的国都满目哀白,毫无生机,三两百姓们私下热议新帝之死。 “据说新帝死的狰狞恐怖,七窍流血,一定是遭受神灵惩罚。” “新帝当年本就是不祥尸胎出身,又多次招来祸患,说不定王朝之乱就是因她而起!” “那新帝还妄想跟太虚大祭司结亲,真是不知敬畏天神威力。” 话语声纷纷扰扰,寒风呼啸而过,凌厉刺骨,一道清瘦身影匆忙间僵停在市集人群,斗笠之下是张佩戴青灰面具的寻常面容,此时神情满是凝重。 不多时,先前聚集非议的几人,忽地发出惊呼惨叫,周遭人闻声聚集观望,才发现她们满嘴鲜血,支支吾吾不能言语,像是被什么硬物击打,竟连牙齿都脱落不少! 正月未过,怪力乱神,顿时人心恐慌,四散离开,不敢聚集闲论。 而先前那道清瘦人影亦消失风雪之中,不知去向。 茫茫大雪飞入巍峨森严宫廷,原先各处的艳红年灯,此时早已更换成丧灯,可一处却仍旧保持着喜庆,连同祭徒祭卫亦是一身庆祝婚宴时的装扮,离奇中透着诡异,很是违和。 此时隔着数宫道之外,不少祭卫持兵刃与宫卫对峙,巫长史蹙眉,忧虑道:“大祭司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惊扰,还请速速退离。” “这恐怕需要太虚大祭司先交出陛下遗体,否则卑职无法向太上皇*复命。”宫卫将领严肃应声。 眼看双方很显然无法调解,巫长史只得命祭卫继续警惕防备,自顾踏入宫殿内里请询。 殿外寒风萧瑟,冰雪未融,宫檐下锋利冰锥展露无声的危险,而宫殿内里则显得过于温暖,仿佛艳阳春日,只是其中却透着无声的肃穆沉寂,足以吞噬一切鲜活,死寂沉沉。 巫长史看向殿内的大婚陈设,心间升起从未有过的惴惴不安,皇帝大婚时突然驾崩,无疑对于太虚大祭司是一记重击,现在的平静恐怕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和平假象。 一想起过往太虚大祭司对皇帝有别于任何人的溺爱珍视,其中甚至包括亲生骨血小皇女在内,巫长史毫不怀疑将会掀起一场空前绝后的血雨腥风,忽地目光落在其中颀长身影,顿时驻足,敬畏道:“大祭司,太上皇恐怕没有多少耐心。” 按理这都已经是第二日,怎么都无力回天,可太虚大祭司却执意不让收敛陛下入葬,实在是令人不知心思。 所以倒也难怪太上皇会想要派兵抢夺遗体,试问谁会允许自己独女死后,如此不安宁呢。 “出去。”这忽地一声训斥似惊雷般响彻空幽殿内,其间凌厉泠然,让巫长史亦不敢多言造次。 现在太虚大祭司这种情况,巫长史实在不敢掉以轻心,只得退离。 待殿门的再次关闭,殿外白雪光亮遮掩干净,只余烛火摇曳,烘托内里分外沉寂。 青铜熏炉静燃,淡雾缭绕,红纱垂落,殿内被映衬瑰丽艳红,仿佛春日朝霞,喜庆吉祥。 榻上的秦婵仍旧一身朱红宽袖婚衣,乌黑繁密墨发由玉簪挽起脑后,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玉颈,薄唇胭脂颜色未退,清冽美目神情柔和,掌心握住绣帕替怀中人擦拭面颊早就不存在的鲜血,指腹触及温凉面颊,低低唤:“这么暖和的殿内,你还觉冷么?” 这温柔的动作与沉默无声,才显出几分诡异。 不多时,秦婵探手拥紧怀中近乎无力的人,力道之重,连同指尖都泛着苍白,蛾眉紧蹙,玉白面颊阴郁灰暗,仿佛正承受着锥心般痛楚。 半晌,秦婵却神情恢复如常,薄唇贴在怀中人耳侧,喃喃哄道:“别怕,我带你去沐浴,你就不觉冷了。” 从内室进入浴房,热雾氤氲,婚衣交错叠落,秦婵手臂紧紧围绕着毫无反应的人,浸入浴池,垂眸掩饰神伤。 水面涟漪阵阵,烛火浮动变化,无声处,两人身影近乎融为一处。 乍一看,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亲昵戏水,寂静处,微不可察觉的抽泣声,才显出异常,凄厉哀寞。 温凉晶莹的泪水,无声滑落至张琬眼角时,微弱的渗透,激起起伏变化,而后又迅速归于平静。 许久,秦婵掌心托住怀中人下颌,额前相贴,近乎偏执不肯承认事实,嗓音微哑的唤:“琬儿、琬儿。” 语落无声,秦婵眸间美目低垂极力克制,纤长眼睫却颤的厉害,满是悔恨道:“早知就不该与你分居,否则也不至于忽略你的情况。” 当年七夕秦婵跟张琬求平安,那支预言之签,提示求者命途多舛,朝不保夕,恐遭噩耗。 当时秦婵不信,现下却悔之晚矣。 明明张琬体内没有任何毒物,更不见外伤,可她却在自己面前七窍流血猝然毙命,何其残忍。 秦婵垂眸都遮不住汹涌恨意,视线落在张琬身背的符纹,最初只是一处局部,而如今已经显露完整,只是仍旧不知究竟是什么术法,更别提凶手线索。 是幕后主使?还是旁的觊觎帝位之人? 不管是谁,总之秦婵绝对不会放过! 风雪飘零,一夜见白,天微明时,殿外祭卫们被突然闯入的刺客调动布防,连忙围追,气氛严峻。 刀剑挥动,寒光掠过,无数利箭如影随形,单雪飞身窜入殿内,蹙眉看向手臂流淌的鲜血,脚下动作不曾停! 空旷殿内脚步声急切响起,单雪手持长剑逼近榻旁,忽地无数银针飞来,只得翻身惊险躲避,后怕不已! “好大的胆子?”纱帐之内的秦婵,掌心落在榻旁机关处,目光戾气阴鸷的看向闯入的来者。 “大祭司误会,我是来救陛下。”单雪心有余悸的看向身后落下的密集银针,这等机关术真是闻所未闻。 闻声,秦婵抬手撩开红帐,露出清冷病态的面颊,视线望向这个当初逃走的犯人,泠然质问:“本尊凭什么相信你这个听命幕后主使的喽啰?” 单雪看的只觉对方威压十足,简直毫不逊色主人,抬手取出布满符纹的瓷瓶,认真出声:“这是可以遏制涅槃术的药,如果第三日还不服用,她真就没有半点存活的机会。” 无声处,两人四目相对,秦婵玉白面颊并无动容,幽深美目只有猜忌,心间却有些惊讶对方口中言语。 涅槃术跟朝暮术都是王朝最为古老的术法,连历任太虚大祭司都少有修习,因而渐渐被当成传闻。 而这人竟然说张琬中了涅槃术,实在荒谬。 “本尊怎知你不是蓄意蒙骗?” “大祭司若非要不信,我自没有办法,只是当初既然都能舍弃傀儡蛊,如今难道要放过一线生机?” 无声处,巫长史领着祭卫冲入内里护卫,没想却见太虚大祭司抬手制止动作,心间讶异。 秦婵抬手取过瓷瓶,谨慎问:“此物怎么服用?” 单雪眼露迟疑道:“我也不识得古祭词,不过主人说这是以前太虚大祭司研制的涅槃术药。” “你这样也敢擅穿宫廷,还真是不怕死。”秦婵眉目间显露警惕,掌心却转动瓷瓶,视线落在其间字样。 待细细端详,秦婵打开瓷瓶,其中只有七颗,便先取出五颗,探手依次封住张琬耳鼻喉间,而后命人取雪水溶解两颗涂抹眼部。 巫长史听令忙碌动作,完全不懂突然的情形,暗想这刺客能在太虚大祭司如今阴晴不定心性之下,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的出来,真是奇迹。 秦婵垂眸,不敢分神的观察张琬情况,只见原本毫无生气的人,竟然略有气息,随即俯身侧耳贴在她身前,才确信并非错觉。 原来张琬先前疑似处于龟息濒死之症,秦婵灰暗眼眸显露异常微光,仿佛落水之人抓住浮木,急切出声:“你还有这药吗?” 单雪看着先前冷清孤傲的太虚大祭司变化,视线又落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张琬,眸间晦暗,摇头应:“主人说涅槃术不能靠药,而是涅槃珠,它才是可以使人重生复活的关键。” “涅槃珠,传闻若它长久存在体内,那人的肉身就会成为涅槃骨,取之做法,可招魂复生。” “是,主人说皇帝就是一副被养好的涅槃骨,所以很可能前世有人早就想要她做复生之术。” 单雪还不太习惯更改王女的称呼,视线落在被太虚大祭司紧握的手,心间确信自己当初的猜想。 那位阿贞姐姐大抵就是这位孤傲神伤的太虚大祭司,她们现在亦是彼此的妻子。 秦婵蹙眉,心间思绪繁杂,眼眸显露惊诧,思索出声:“如果张琬重生是凶手知晓并且有意为之,那一切就合情合理。” 虽然极其不可思议,但是想起过去张琬那些无来由的防备预言,秦婵只能相信这唯一的真相,只是那人又如何穿过两世呢? 秦婵忽地想起朝暮术,抬眸看向单雪,出声:“幕后主使知道那个人?” 单雪迟疑的摇头应:“我也不清楚,但主人原本的计划是毁灭皇室和两位祭司以及五大诸侯王,并没有针对小皇帝。” 如果主人有别的计划,当初挟制小皇帝时,她早就必死无疑。 秦婵亦发现其中不对劲,沉声道:“现在恐怕需要立即找到凶手。” 涅槃珠,传闻有一对,互相挟制,所以那人才能在秦婵眼底下做法伤害张琬。 换言之,如果张琬真是重生,那人应该也有两世,才能知道并且记住张琬。 而涅槃珠世间只有一对,所以对方不能再用涅槃术,那就只有朝暮术。 这个人竟然能运用两种古老术法,恐怕绝对隐藏的极深。 单雪颔首应:“如果有禾玉宝镜查探,或许来得及。” “可母亲将禾玉宝镜带在身旁,可能落在祭陵一带。” “祭陵非常危险,我很不容易才离开,恐怕很难。” 闻声,秦婵神情严肃的看向榻上陷入沉睡的张琬,亦不想离开她,出声:“那就只能换另一种方式来引出凶手。” 既然凶手想要张琬的尸骨,那她总要有所动作。 当日,秦婵准许太上皇办丧,并且将灵堂设在国都祭庙,以最隆重的仪式准备丧事。 夜幕低垂,国都禁严,民众不得出行,祭徒们沿街燃放祭灯,幽香浮动,飘渺不散。 深夜里,祭庙灵堂之内寒风阵阵,灯盏忽灭。 屋檐下冰霜未曾消融,透着银光,映照内里略显明亮。 “这是怎么回事?” “快点灯!” 语落,灵堂之内角落多道暗影投落,原本看守的数名祭卫们接连倒地,嘴角流露鲜血。 其中一位女人随之来到棺椁前,抬手欲触碰尸体,堂内却骤然恢复明亮。 灵堂之外亦响起多道厮杀声响,顷刻间众祭卫里里外外的包围,秦婵居高临下的质问:“你跟张琬有什么仇?” “没仇,只是需要她罢了。”女人面上佩戴面具,很是坦然道。 秦婵蹙眉,抬手示意祭卫包围,出声:“那你可真是罪该万死。” “呵,论该死也是大祭司的那位母亲才对,不过她此时应该已经死去了。”女人语气中满是恨意,抬手便欲放毒器。 此时单雪持长剑从另一侧逼近出手,动作迅速,剑锋挑拨她的手筋,揭下面具,威胁出声:“现在你不想死就解开涅槃术,交出涅槃珠。” 面具摔落在地。发出清晰声响,黑衣女人疼痛蹙眉,偏头露出贵妇面容,竟是那老越王妃。 “涅槃术要两世同解,所以这世上根本没有破解术。”越王妃沉稳面容露出自信,并不惧怕的说着。 秦婵冷冷看向老越王妃,踏步上前审视她,不急不缓道:“那如果你想要复生的人,此刻被挫骨扬灰呢?” 老越王妃顿时眼露狠毒的看向秦婵,气急败坏的出声:“你、你休要用言语糊弄我!” “本尊曾调查过五大诸侯王族成员往来,吴越两族曾经最是联系紧密,而你跟一位越氏贵女早年更是关系匪浅,可后来却断了联系,更不曾提及半句,仿佛毫不相识,现在还觉得尸骨无存是胡言吗?” “她是你娘,你怎敢!” 秦婵面色更是冷漠傲然,美目间杀意汹涌,犹如寒刀霜剑恨不得处死老越王妃,阴沉出声:“你若敢动张琬,那就绝对不会给你再次兴风作浪的机会。” 老越王妃心间一时迟疑,面上却仍旧镇定道:“涅槃术我真的没办法解,而你娘只差一步就可以复活。” 对此不为所动的秦婵,自顾行进,抬手拿走老越王妃袖中另一半的涅槃珠,视线垂落躺在棺椁之中的张琬,出声:“旁的事,可以做不到,但这件事我一定要做到,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夜色模糊秦婵眉眼里的偏执,风雪不知觉消停,祭祀乐声却悠远回响,经久不散。 黑暗之中,朦胧变化,仿佛温润的水拂过周身,一直失去意识的张琬,迷糊的听到秦婵很多话,又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寒冷让张琬肢体渐而麻木,不知觉间,才隐约恢复些许感受。 这感觉像整个人浸在水中,所有感官都被阻隔,朦朦胧胧,不见真切。 直到张琬闻到熟悉的清冽冷香,心里慢慢变得镇定,试图找寻分辨距离。 可这犹如大海捞针盲人摸象,不知过了多久,张琬忽地感受到微风拂面,有些惊讶。 这仿佛遮住眼前的无形幕布似乎有挣脱的迹象,张琬很是努力的想要获得光亮。 耳朵却先一步听到声音唤:“这年头真稀奇,人活着不值钱,死都死了,结果骨头却有人出钱买卖。” 语落,张琬茫然不知说的是谁,眼前却一点点恢复微亮。 这有些陌生又熟悉的乱葬岗,不就是前世临死前皇长女张妤说的处置自己的地嘛?! 张琬感觉自己被抬动的摇晃,更是确定恢复知觉,便试探瞧瞧转动脑袋偷窥,没想骨头却咯吱咯吱的响,当即心虚,不敢动作! 可想要停止却已经来不及,其中一人正巧撞见张琬目光,当即面色苍白,吓得跌坐在地,随即一路狂奔! 本来担心自己被补刀的张琬见此,满头雾水,暗想刚才这人一副看见鬼的模样是什么意思?! 此时其余几人亦满是困惑,探手掀开草席,聚集探目张望,不约而同的反应,一溜烟跑没影! 张琬被猝不及防的扔在地面,只觉自己全身骨头都要被摔散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嘛。”张琬吃疼的自顾撑起身,入目是一片灰,将亮未亮,明显的荒废山岗,其间墓碑残缺不全,荒无人烟。 张琬独自顺着崎岖山林行进,眼见天色微亮,朝霞明亮,国都就在山道之下,心间却犹豫的不知怎么安排。 前世自己的处境可是相当的危险,若是碰上皇长女,那又得被弄。 可若是不回,自己该怎么找见阿贞姐姐和小长乐的办法呢。 正当张琬脑袋疼时,一脚踩进水洼,心间暗叹倒霉,没想低头看见水面一张牙齿整齐歪头的白骨骷髅,当即吓得跌坐在地:“鬼呀!” 这时张琬才发现鬼不是别人而是自己,垂眸瞧着自己一身破烂衣物都遮不住的根根白骨,只觉得自己在做梦! 如此一想,张琬才勉强接受自己这幅要死不活的鬼样,抬起两只白骨爪小心翼翼的撑起身,嗫嚅道:“这下倒是不用害怕被人认出来。” 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张琬自己都认不出自己这幅鬼样。 国都城门人来人往,摊贩叫卖声不停,张琬戴着捡来的破斗笠遮住累累白骨,穿街过巷,到处张望。 “现在城中有人收受尸骨,据说价钱不菲。” “天底下新鲜事真多,如今尸骨都有人收,不吉利!” 张琬听了一耳朵亦颔首觉得奇怪,可骨骼咔吱作响,没想周围人纷纷看了过来。 闹市骤然安静时,一人神情剧变的惊呼:“骷髅鬼啊!” “我、我不是。”张琬想要辩解,却发现斗笠破的一角,不知何时转悠到面前,露出黑黝黝大眼骷髅! 整个闹市沸沸扬扬时,张琬犹如过街老鼠被追打,顿时努力逃窜。 从大街挤进小巷,走投无路时,张琬钻进盖着茅草的牛车,谁想其中藏的都是骷髅! 牛车摇晃运送到偏僻屋,张琬看到一整屋的骷髅,顿时安心不少。 这下应该没人认出自己了吧。 “哎,怎么多了一具?” “不会吧,你是不是数错了?” 张琬瞧着周围七零八落奇形怪状的尸骨,顿时有样学样的双腿一蹬,骷髅脑袋一歪,潦草而随意,生怕会被发现异常。 不多时,点数的人没再纠结,自顾念叨:“算了,多一具尸骨多串钱,挺好。” 这话让张琬听的稀奇,偷偷看向又走入的一行人,顿时目光被为首一蒙面纱的高挑女子吸引目光。 原因无她,这女子周身疏离清傲气质看起来跟阿贞姐姐一模一样,更别提面纱外的冷冽美目,简直不要太熟! 不过既然是在前世,那阿贞姐姐这会已经是皇后或者太后了吧。 张琬顿时没有重逢的喜悦激动,心如死灰,任由眼前人逼近,暗自庆幸自己这幅鬼样子,对方肯定认不出来! 可眼前人视线却粗略的掠过一排排尸骨,随即目光停在张琬这方,其间满是认真。 张琬沉默,突然深切体会到毛骨悚然般诡异感觉! 第129章 寂静无声处,张琬整个人仿佛木桩一般,完全不敢动弹半分,心间疯狂默念。 不要看我,我真的只是一具不会动的骷髅尸骨! 半晌,眼前人探手而来,温润指腹轻触张琬眉骨,动作很轻,却让人意味不明。 因为张琬能够看见对方眼眸里的倒映,自己真就只是一架平平无奇破破烂烂的骷髅。 所以才让眼前场景显得格外的诡异,张琬甚至觉得只要对方想,大抵自己头盖骨都能在一眼被摘下来把玩。 说起来,张琬现在都想不明白缘由,明明自己一切正常,呼吸自如,面颊肌肤能感受微风拂过,甚至眼睛亦能正常眨动。 可是落在旁人眼里自己只是一架没有血肉皮囊空洞的骷髅骨。 正当张琬心思分神时,又有一位持剑女子走近而来,这人佩戴斗笠,容貌遮的更是严实,浑身透着不好惹的味道。 “方才国都坊市里出现一具会行走的骷髅,那会不会是我们要找的目标?”单雪话语说的简短而隐晦,不想引人注目。 “你说的方才是多久前?”秦婵目光并未从眼前骸骨移开,思索出声。 单雪如实应:“大抵半个时辰前,所以这里面可能没有我们要找的尸骨,现在或许应该抓紧时间。” 语落,这位太虚大祭司却不为所动,玉白面颊虽被遮掩,周身却仍旧透出清丽静美,墨眸专注打量眼前一具年轻少女骸骨,指腹停在骸骨面颊,仿佛毫不在意脏污,动作怜惜的紧。 “莫非有异常?”单雪询问。 “我觉得这具骸骨很熟悉。”秦婵指腹顺着面骨描绘,心间感触复杂,越发觉得它像极张琬。 对于张琬的了解,秦婵自认为天底下没有人能超过自己,哪怕是她的母亲,亦不可能胜过自己半分。 自小张琬就在秦婵眼底下长成,她的眉梢眼角,她的体态身段,她的行走坐卧,无一不是亲自tiao教。 可秦婵从未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人,竟然前世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场,幽深美目间满是阴郁浓雾。 此时单雪亦探近观望,视线落在面前一堆枯骨,实在认不出,迟疑问:“所以这、真的是么?” 那位王女的尸体,单雪说不出口亦不忍心。 “我不可能认错。”秦婵收敛眸间戾气,凝聚浓郁悔恨般的怜惜道。 单雪见太虚大祭司如此说,才打消心间猜疑,视线重新落在面前必定没有及笄的年轻骸骨,才发现其中胸骨有明显断裂,可见生前是被人虐杀,心间亦骇然。 那位性情温和待人谦让的王女,前世竟然遭受如此非人死法,单雪面色亦渐而阴沉。 而此时被两双不好惹目光紧紧盯着的张琬,更是完全不敢动弹,简直惊心动魄。 她们说的到底是什么哑谜,张琬真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没想,眼前人却抬手撩开张琬一身破烂衣物,莫名觉得透心凉! 虽然张琬此时此刻没有肉身,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这样露骨,真的很羞耻! 正当张琬腹诽前世的阿贞姐姐喜好太诡异时,只见她从自己身侧取出一串配饰,其间悬挂精美古朴样式的玉珏,散发莹白光辉。 这是象征王室身份之物,前世张琬直到最后都没有抵押,因着藏的深,才没有被人发现。 不过那长命符锁很早就被张琬换银钱打点老嬷嬷。 “此物是?”单雪没见过王女佩戴此物,因而并不知情。 “这是贵族信物,其间有镌刻出身等繁纹。”秦婵记得张琬在很早以前就把此物送给自己,那时她真是单纯好骗。 不过现在秦婵看到玉珏,却宁愿张琬心狠狡猾,否则她也不至于落得无人收尸的地步。 秦婵垂眸掩饰杀戮心神,将玉珏系绳一寸寸缠绕自己玉白腕间,神情自若道:“现在先带她离开此处吧。” 语落,张琬被眼前人抱起时,浑身骨骼咔吱作响,大大的黑黝黝骷髅眼窝满是疑惑看向眼前人清冷侧颜,心想劫财就算了,怎么能连尸骨都不放过呀? 前世的阿贞姐姐她好歹是王朝太后,金山银山取之不竭用之不尽,难道现在破落到如此穷困地步? 张琬满脑袋的心思乱飞,已经完全搞不懂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一颗骷髅脑袋大大方方的的啪嗒枕在熟悉的颈卧,陷入思索。 为什么自己会回到前世? 为什么阿贞姐姐一副隐藏神秘人的模样? 当然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一身骷髅怎么变回肉身?! 忽地,黑袍笼罩视野,张琬整个脑袋被裹得严严实实,顿时好奇的收回心神。 张琬眼睛被黑袍笼罩的看不见,耳朵却机灵的听到外面兵械盔甲碰撞的冰冷声音,其间夹杂马蹄奔跑的动静。 国都之内一般不允许人骑马狂奔,扰乱治安,除非有特意准许的命令。 “来人,抓住她们!” “驾!” 利箭嗖嗖贴耳飞过的声音,让已经是骷髅的张琬,下意识紧张,白骨爪子抓住阿贞姐姐一截衣袍,仿佛是自己的臂弯。 又或者说,张琬一直都觉得阿贞姐姐是最安全的依靠。 不过这情况怎么越来越乱呀,前世的阿贞姐姐混的这么差嘛?! 思量至此,张琬骷髅脑袋悄悄拱着黑袍,没想入目便是一支直射而来的利箭,当即吓得骷髅头都险些掉了! 幸好那佩戴斗笠的女子持剑挡掉利箭,而张琬的脑袋亦被阿贞姐姐掌心扶住,方才没有真像个鞠球一样滚来滚去。 那场面张琬光是想想都觉得窘迫到无地自容。 随即黑袍再次被阿贞姐姐扯住遮掩住张琬视线,黑的让张琬一点偷窥的余地都没有。 不过张琬耳旁清晰听到阿贞姐姐的呼吸声,她们在逃避追杀,可是却没有放开自己哎。 张琬原本因为逃跑而险些被摇散架的骨头,渐渐有些暖意。 不过如今既然是在前世,那就有两个阿贞姐姐,张琬突然觉得自己应该理智的保持些距离,否则好像事情变的很奇怪。 突然,阿贞姐姐很是冷静道:“现在只能兵分两路,你带着她去祭庙,等我。” 语落,张琬骨骼咔吱作响的被转移至另一人,整颗脑袋晃悠的有些晕。 奇怪,阿贞姐姐到底被谁追杀的要藏起来不可? 此时单雪眼看城中各处街道祭卫们追击不断,没有迟疑,脚下动作一顿,随即带着骸骨往另一处匆匆行进。 既然太虚大祭司如此安排,想来她自有法子吧。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朦胧,人声消停,张琬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整个人颓靡不成样子。 待感觉自己被放置一旁,张琬犹如一堆烂泥,不对,烂骨头般哗啦倒在一旁。 随即脚步声临近,黑袍被掀开,张琬看着眼前解下斗笠的女子,视线落在熟悉的青灰面具,才知竟是阿雪姑娘! 前世阿贞姐姐跟阿雪姑娘竟然也认识,真是不可思议。 张琬觉得前世自己死后一定错过许多事情。 “王女抱歉。”单雪抬手尽可能支撑起这幅骸骨,动作小心翼翼,其实还是更偏好这个称呼。 虽然乐善好施的王女一定也是一个体恤民情的好皇帝。 但单雪想到她跟太虚大祭司已经成婚,心里仍旧觉得不痛快。 王女,至少代表她跟太虚大祭司还没有那么亲密无间。 张琬目光意外的望着眼前的阿雪姑娘,暗自困惑,前世自己跟她很熟吗?! 不对,张琬清楚记得自己压根没有见过阿雪姑娘,更没有后来被绑架的经历。 张琬脑袋里冒出一个惊奇猜想,骷髅眼睁大不少,犹豫的试探出声:“阿雪姑娘?” 语出,单雪神情凝滞,连带动作亦停顿,仿佛陷入僵局。 这反应把张琬吓得都不敢再出声,黑灯瞎火,一个骷髅突然开口说话,大抵是个人都得吓疯。 更别提王朝崇尚鬼神祭祀,张琬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可能会被一把火给烧了! 单雪回过神,直直打量道:“王女方才是说话了吗?” 沉默半晌,张琬鼓起勇气的点了下咔吱作响的骷髅脑袋,不敢多言,以免吓坏她。 “王女还记得我?”单雪收敛激动,心间惊愕目光看着眼前黑黝黝的骷髅眼窝,莫名可以想象她的茫然无,抬手拉扯滑落的宽大黑袍裹住她满身瘦小枯干的白骨,面色缓和出声。 张琬见对方神色寻常,好像并没有受刺激惊吓,这才出声:“记得,可是我前世没有见过阿雪姑娘,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和太虚大祭司是依靠禾玉宝镜启用朝暮术,这才得以回到王女所在的前世。” “所以先前的阿贞姐姐不是前世的秦太后啊?” 单雪见王女关切太虚大祭司,眸间微暗的颔首,自顾落座一旁,略显冷静道:“嗯,现在这个世界有两个太虚大祭司和两个单雪,我们才只得掩面见人。” 张琬见单雪这么说,想起先前厮杀追逐,担忧的唤:“那我们得快些去救阿贞姐姐!” “不行,现在全国都全在搜寻,我们只能留在这里等待消息,否则会错过联系。”说罢,单雪警惕视线看向内里,并不敢轻易放下配剑。 “好吧,不过你跟阿贞姐姐在被什么人追杀?”张琬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觉得事情变得太乱。 单雪摇头应:“我们来到这里就只想找到王女尸身解开涅槃术,不知为何,今日突然遇上祭卫追捕。” 按理两人凭空出现,又没有跟人结仇不和,而且特意隐去行踪,实在不应该遇到这种蹊跷事。 除非有人通过禾玉宝镜预测知晓两人的存在,那可就非常棘手。 张琬见阿雪姑娘亦不知道来由,只得抬手扯住黑袍裹住身,安静等待消息。 可一夜至天明,却没有等到阿贞姐姐。 早间单雪潜出去带回些吃食,主动递近道:“王女要吃些吗?” 张琬满心不安的摇头,骨骼咔吱作响,黑袍滑落遮住大半张脸,有些可怜的应:“阿贞姐姐会不会出事了?” 早知就不要跟阿贞姐姐分开,张琬心间后悔。 见此,单雪神情平静的没有言语,自顾吃着馅饼,暗想如果自己的怀疑成真,那位太虚大祭司恐怕不太可能逃避拥有禾玉宝镜的操控者追捕。 禾玉宝镜窥测查询,仪式极其复杂,单雪学的浅薄,原因就是非常高深且消耗心神,一般不会轻易使用。 难道是那位老越王妃在阻止两人计划? 但这里的老越王妃,疑似已经使用朝暮术而不知踪影,按理没有可能造成阻挠。 一时单雪亦觉得事情有太多不可控,待回过神,只见披着宽大黑袍的王女,正趴在窗旁鬼鬼祟祟张望,分明满是忧虑。 “我觉得阿贞姐姐肯定是遇到麻烦。”张琬将骷髅脑袋转过来,一脸担忧道。 “那王女想怎么做?”单雪迎上一双骷髅大眼,微叹的应。 张琬两只白骨爪子揪着过于宽大的黑袍,正经道:“抓人,一般都关在大牢,我们可以劫狱?” 语出,单雪沉默的应:“我今夜去大牢探探,至于王女还是待着吧,以免闹出更大的动静。” 这话说的张琬原本想要陪同的打算都只能烟消云散。 自己现在这个鬼样子,大晚上劫狱,估计不好隐藏,反而会引起国都骚乱! 夜幕低垂,单雪离开前,有些不放心的看向王女,叮嘱出声:“王女一定要待在此处,不要离开。” 张琬老实的点头应:“嗯,知道。” 不多时,这处屋内落得空旷,张琬独自裹着黑袍躲在角落。 子时临近,张琬昏昏欲睡,耳旁却听到些许急促脚步声,当即惊得回神,骨骼咔吱作响。 “快、快检查,今日发现有人窃取食物,兴许邪祟逃犯藏匿在祭庙某处角落。” “这逃犯真是胆大包天!” 语落,屋门被推开,数名祭徒于内里搜查,灯火照映,越发逼近。 黑影悄然晃动,一祭徒忽觉背后凉飕飕,偏头一看,白骨贴脸,顿时惊吓昏厥倒地。 这一声吓响起,众祭徒严阵以待不敢分散,而角落里的张琬亦快吓没半条命,还没拿棍子打,人怎么就晕了哎?! 不多时,祭徒们发现那祭徒安然无恙站在角落,其中一祭徒擦拭面颊冷汗,心有余悸埋汰道:“你嚷嚷什么?” “哎、肚子疼,忍不住……。”这祭徒弯着腰,不见面容,支支吾吾言语,随即仓皇离屋。 余下,几名祭徒满是不甚在意的嘲笑。 可等几名祭徒发现角落昏倒的祭徒,正被一张黑袍整整齐齐的盖住时,才发觉不对劲! 夜色之中,祭徒们提着灯火四处搜寻,张琬骨骼咔吱作响的疯狂逃窜,暗想幸好自己对祭庙再熟悉不过! 箭术场的更衣室内里,张琬抬手打开地道,一骨碌钻进其中,不见人影。 待张琬钻出洞踏入巷道时,眼前楼阁灯火艳红斑斓,丝竹之声袅袅,栏杆之上的女子们热情摇曳,仿佛另一片花花天地。 张琬以前听越炘提起过,这里有国都最大的馆楼,声色犬马,一应俱全。 当然此时的张琬只是想寻个隐藏耳目的地方,没有半点好奇心,更是冷漠低头匆匆行过,拒绝招客。 毕竟阿贞姐姐肯定不会高兴自己来这种地方厮混。 这般不曾停歇的穿街过巷,徒步近乎穿过大半个国都。 天色将亮未亮,最是容易显得昏暗,张琬想回以前的亲王府藏匿。 这样阿贞姐姐或是阿雪姑娘,她们应该都会立即联想找到自己。 忽地,冷清幽静街道中行驶来一队车马,清灵祭铃声传来,如梦似幻。 当即张琬藏匿角落看见熟悉的座驾,纱帘摇晃,其间露出一身威严肃穆的熟悉又陌生的玉白面容。 这位绝对是前世成为王朝太后的阿贞姐姐! 张琬看着车马将远去,似乎是要入宫,低头检查自己一身祭徒衣袍冠帽,随即踏步跟在末端。* 若是能让阿贞姐姐的前世出手帮忙,兴许就能解决一切危险麻烦呢。 于是张琬就这般低垂脑袋混进宫廷。 待一路行进在高耸宫墙内里,张琬还在想着怎么讨好阿贞姐姐的前世。 没想忽地前方右侧宫道。一位宫娥仓皇躲避,却不慎跌倒,额旁见了鲜血,结果却满面恐慌跪伏,真是令张琬不解。 整个队伍停顿,座驾之内的端坐身影,散漫道:“如此失礼,实在无用。” 话语很轻,张琬险些没有听清,随行的祭卫却已经提起刀刃逼向那宫娥。 鲜血淋漓飞溅,张琬顿时惊的整个人都傻了。 阿贞姐姐的前世,未免也太狠了吧! 这下张琬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太冲动了! 随后张琬注意观察宫娥,她们大多有受罚迹象,从额前和面颊刺青不同的字,就能明显感受到处罚者的残酷。 待殿门展开,祭徒们各自分列奉茶添香,行动有序,只余张琬迟钝的停在一旁,而后才赶紧想着找事掩藏身份! 可张琬很显然低估前世的阿贞姐姐,一道目光投来出声:“来人,把这个人抓住。” 张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临近两个祭徒按住,暗想不会这么倒霉吧! 此时这两祭徒最先发现张琬的异常,面露错愕惧怕,动作僵停,出声:“这人是骷髅!” 语落,高座之人却饶有兴致的出声:“押上来。” 张琬仿佛一块肉被生拉硬拽的按在砧板,视线低垂,不敢抬眸,看见一袭华美衣裳,繁纹精美,却处处透着凌厉的危险。 说起来,阿贞姐姐除却大婚那日,平时不怎么穿艳丽衣物,更别提佩戴珠宝饰品。 张琬思绪分散时,一截纤长玉手捏住下颌骨,随即迫使抬眸,目光看到一张过于锋利阴郁却依旧美丽的熟悉面容。 明明是同一张脸却判若两人,真是奇怪。 越细看,张琬觉得更像她母亲太阴祭司的冷漠古怪,而不是自己喜欢的阿贞姐姐。 “有意思,原来真有涅槃术。” “你、你不害怕我这个鬼样子吗?” 语落,张琬从对方清冽幽深眼眸里看到轻蔑意外,以及玩味般的趣味,不由得心惊闭口! 救命,这太像当初阿贞姐姐给自己介绍还魂草各样试验的神态模样! 所谓的趣味,不过是取乐,毫无半点怜惜之意。 完,自己不会死在前世的阿贞姐姐手里吧! 第130章 巍峨宫殿,守卫森严,冷寂内里,铁链声清脆断续响起,增添肃杀之气。 张琬低头抬起白骨爪子摸索自己脖颈间笨重的环扣,样式竟然比自己脆弱的颈骨还粗壮,暗想自己这是犯了什么天条嘛?! 此时高座之上的女人,眼露满意,莹白玉手拽着链条另一端,而她的右手二指都佩戴布满繁纹又锋利的精美护甲,打量般的出声:“这套制作不易,不过倒是出乎意料的适合你。” 对此,张琬陷入深深的沉默,心想看来她觉得她自己人还挺好的呢。 无声处,链条被突然拉扯,张琬险些扑通跪在对方面前,一双骷髅大眼,满是茫然的看向心思诡异的女人,出声:“怎么啦?” “你似乎有些过于不懂规矩,此时应当跪谢赐礼才是。” “可是我不太想要这种礼物,要不还你?” 语落,张琬忽地察觉颈间环扣迅速收紧,令人窒息,顿时惜命的应:“谢、谢谢!” 可力道却并未就此减弱,张琬整个人被强行拉扯弯身匍匐在她面前,艰难的越发透不过气,颈间骨骼亦疑似承受不住束缚压迫而发出像是枯木遭受摧残的吱吱紧绷声,将断未断,令人心惊害怕。 张琬目光不可置信的望向熟悉又陌生的清冷面容,视线已经有些模糊,却仍旧被她幽深眼眸里的漠然惊得心跳险些停滞,这苍凉淡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蝼蚁,随意就可捏死。 一瞬间,张琬毫不怀疑自己真的会死在她手里! 可随着这双泠然威严美目露出满意,颈间束缚力道骤然消失,张琬大口的呼吸,整幅骷髅跌坐一旁,近乎渴死的鱼,胸骨剧烈起伏,喉间亦刺激的止不住受呛。 “咳、咳咳!” “涅槃术真是名不虚传,你这样都不求饶,看来可以玩弄好一阵。” 这话让张琬无力反驳,心想自己脖颈都快被勒断,这种情况谁说的出话呀! 张琬呼吸缓和间,视线顺着自己脖颈蜿蜒曲折变化的链条,落在眼前难掩狠戾恐怖的女人,心间止不住害怕! 哪怕明明是同样的容貌身段,性情气质却实在天差地别,而且阿贞姐姐再如何也不舍得真让自己死,更不会沉溺折磨人这种癖好。 所以张琬果断把坏女人这个称呼送给阿贞姐姐的前世! 而随着这位坏女人的好奇,张琬便被留在宫殿,又或者更确切的说,应该是被捆在宫殿才对。 不过数日的功夫,张琬就已经深切体会到坏女人的狠毒手段有多么变态。 宫廷之内的祭徒宫娥,几乎没有人不害怕坏女人,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就会遭受酷刑。 断手断脚,挖眼割鼻,这些都算是常见的处罚。 偏偏坏女人还喜欢用祭祀灼甲来震慑处置大臣,这种犹如抽签一般的处罚,足以令任何人心惊胆战,就像头顶悬挂一般随时挥砍而来的利剑,因不知何时落下,夜不能寐,惴惴不安。 一日午后,坏女人难得悠闲,掌心捧着竹简观阅,殿内祭乐清灵,屏风帷幔遮掩祭徒巫史身影,张琬无聊盘坐在一旁,亦不敢出声打扰。 这位坏女人每日不是在处罚人,就是在处罚人的路上,张琬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自己变成一副骷髅。 毕竟自己已经是一具尸骨,死的不能再死,坏女人兴许过不了多久就会觉得自己没有意思,不好玩呢。 张琬心思分神时,忽地坏女人面露苍白,端正身形骤然紧绷,仿佛历经巨大痛楚弯曲显露纤长体态,面颊渗出清晰冷汗,掌心从袖中取出瓷瓶时,却滑落在地。 瓷瓶骨碌地转悠到张琬身旁时,坏女人厉声:“拿来!” 张琬被吓了一跳,连忙回神,随即伸出白骨爪子拿起瓷瓶递近胆怯的问:“这个是什么?” 坏女人并未应话,而是抬手拿走瓷瓶,仰长玉颈,服用瓷瓶之物,宽袖滑落露出一截莹白手臂,其间却布满极深的蓝白纹,像刺青,像伤疤,触目惊心。 这时张琬才清晰的发现坏女人脸侧亦若隐若现的浮现蓝白纹,周身寒雾越发浓重,远比阿贞姐姐更胜。 当初阿贞姐姐曾经说过雪蚕du液会在人体心口处渐渐形成蓝白色的雪蚕纹。 可张琬记得阿贞姐姐说过雪蚕纹形成有时限,可眼前坏女人的症状却像是经久不散,明显更加严重。 半晌,坏女人稍稍缓过神,美目恢复清明,张琬见她玉白面颊仍旧残留晶莹寒霜,犹豫问:“你中了雪蚕毒么?” 语出,坏女人目光满是杀意,指腹拉紧链条出声:“你怎么会知道?” 毫无防备的张琬,整幅骷髅都被坏女人提起,心间惧怕的应:“我、我瞎猜的,传闻雪蚕会让人陷入极其可怕的寒冷痛苦,全身血液亦会凝结,刚才你的症状就很像。” “你猜的没错,所以我要用你这幅涅槃骨来治疗。” “什么?” 消息来的太突然,坏女人竟然要拿自己来给她治毒,那岂不是早晚得被挫骨扬灰?! 坏女人居高临下的出声:“本想抓你,谁想却自己送上门,只要拿到另一只涅槃珠,所有仪式仪式便准备齐全。” 这话说的张琬很是悔恨自己的莽撞决定,又见坏女人说的像是早有安排,禁不住好奇问:“涅槃珠是什么?” “自然是涅槃术的法器。”坏女人应的简短,不欲详说。 “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解你的毒?”张琬心怀求生的询问。 “现下有你,何必寻其它法子。”坏女人应得坦荡。 让张琬竟然无法反驳,暗想不愧是坏女人,看来她的杀心已定,自己多嘴多舌,只会招来麻烦,还是找机会出逃要紧! 夜幕低垂,坏女人的晚膳,丰富的让张琬眼花缭乱,简直是豪华奢靡。 可坏女人却并不怎么进食,她多数只是饮酒,而后以奖赏食物来命祭徒宫娥们讨好她。 当然若是没能讨好,那就不只是饿肚子的事。 不过今夜似乎跟往日有所不同,因为张琬发现堂内有其它的席桌。 烛火摇曳,铁链声细索传来,张琬睁大骷髅眼窝看到那位不可一世的皇长女张妤。 前世张琬曾无意间见过张妤向皇室众人展示圣女玉令,言语里更是无不尽赞美之词,仿佛她跟坏女人是佳偶天成的神仙眷侣。 结果,张琬看着张妤如同猫狗一般匍匐爬行,她周身的铁链还是束缚四肢的那种! 这就是张妤口中说的恩爱?! 张琬整个人都快被颠覆的破碎,僵硬转动骷髅脑袋,无声看向身着华美衣袍的坏女人,默默庆幸自己死的早。 如果自己当年不被害死,那现在的张妤就是自己的下场,还不如死了的好呢。 铁链声由远及近,坏女人杯中酒水滴落时,张琬看见张妤乞讨般的进食,她面上竟然没有多少反抗! “陛下看来饿的乖了。”坏女人话语说的很轻却不带半点温情,完全没有半点妻子的关怀。 “嗯!”张妤应得积极,不敢怠慢。 语毕,坏女人掌心抛着青铜祭球,张妤随即匍匐去追。 完全被忽略的张琬,整个人默默移开眼睛,心想张妤也真是不容易啊。 这场夜宴坏女人玩的尽兴,张琬眼看张妤被牵离殿内,才发现那些锁链一部分竟然嵌入她的骨骼血肉,何其残忍。 忽地张琬察觉脖颈铁链被拉扯,连忙机警的回神,以免怠慢坏女人而招惹无妄的处罚。 眼前坏女人像是有些微醺,玉白面颊透着红,美目低垂视线落在酒盏,眸间却并无醉意,只有无尽的凉薄。 偌大的宫殿里金碧辉煌,美酒佳肴陈列,祭乐亦是轻缓悦耳,却莫名增添冷寂。 张琬迟疑的唤:“怎么了?” “方才那是王朝皇帝,你看她那样子有趣么?”坏女人美目轻转,漠不在意的问。 很显然坏女人并不是真想要知道张琬心思,她只想要附和。 “我觉得她有点可怜。”虽然张琬原本一直害怕又讨厌张妤,但是现在见她如此,突然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你一副骷髅不担心自己,怎么可怜她?”坏女人似是有趣的问。 张琬迎上坏女人淡薄而深不见底的眉眼,有感而发道:“其实我觉得你也挺可怜。” 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是坏女人体内雪蚕毒如此严重,可见一定是过去遭受非常危险的伤害,而且很可能是她母亲太阴祭司造成,这无疑是双重打击。 语出,坏女人眉眼变得戾气而具有攻击,掌心紧握住链条,居高临下的胁迫出声:“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无声处,颈间骨骼吱吱作响,张琬却并没有躲避目光,真诚的应:“我知道。” 话音落地,张琬近乎被坏女人强行拖拽,骨骼于地面碰撞发出错乱清脆的声响,明显的骨裂。 朦胧咕噜水声响起,张琬除去一颗骷髅脑袋,全身都被密封在铜炉,火焰熊熊燃烧,热雾氤氲,让远处衣着华美的坏女人看起来有些飘渺模糊,却更像索命的地狱恶鬼,无情狠毒。 热意不断翻涌沸腾,张琬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肢体,仿佛要消融其中,目光看向严肃的坏女人,知道她在等自己低头哈腰,就像张妤那样摇尾乞怜的取悦。 可是张琬却并没有如她所愿,而是闭眸不再出声。 这个坏女人不是阿贞姐姐,她比阿贞姐姐更可怕狠断,寒冰而冷硬,剧毒而致命,丝毫没有半点怜悯。 现在坏女人整日靠着处罚她人为乐,想来早已经狰狞扭曲。 这般艰难熬过两日,张琬被抬离开铜炉沸水时,整个骨头都险些散架的七零八落,因为实在太热了。 张琬觉得自己若是有肉,大抵都要熟透了。 可坏女人的处罚却并没有就此结束,张琬整个人被牵着进入宽广马场时,不由得深吸了口气。 马蹄阵阵,灰土激扬,张琬被牵着不得不跟随奔跑,整个人都不好了! 暮色时分,蹄声消停,张琬整个人像条真正的尸体一般倒在地面,目光看着眼前精美裙裳晃动的边沿,像花一样赏心悦目,却只觉得危险骇人。 “现在你这般狼狈的样子,还觉得本尊可怜?”坏女人居高临下的垂眸打量道。 “嗯,我的狼狈并非自愿,你的可怜却是作茧自缚,为什么不试着放过自己呢?”张琬呼吸急促的出声,心里还是害怕的紧。 可张琬觉得不能任由坏女人这般继续作恶,否则她会害死更多的人,其中亦包括她自己。 语落,坏女人眉眼显露愈发浓郁的危险意味,锋利薄唇却露出一抹淡笑,随即抬手拉起铁链,出声:“你真是口出狂言,看来罚的还不够狠。” 马蹄声再度响起,滚滚灰尘掀起,张琬满是绝望。 救命,这个坏女人一定是个变态! 夜色深沉,马场上陷入黑暗,火光跃动,照亮躺在地面瘦弱不堪的骷髅,仿佛真就只是一具毫无生气的陈年尸骨。 脚步声近,一道高挑身影漫步眼前,绣鞋轻蔑的踢向骸骨,漫不经心道:“现在怎么不出声了?” 语落,骸骨除却发出些许骨骼碰撞的咔吱声,再没有半点动静。 “你这是在装死?” “……” 张琬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姿态,任由坏女人高傲践踏,暗想自己越反抗她越兴奋,还不如装死。 果不其然,坏女人自顾移开些距离,散漫道:“传闻涅槃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想来若是用燃油来烧,或许经久不灭,万世长存。” 语落,黑暗中一堆散架的骷髅骨,迅速爬起身,完全没有先前颓靡的死人样。 原因无她,张琬真的担心坏女人会把自己做成人骨灯芯,真是太狠了! 坏女人负手而立,华美衣裳于夜风招展似一轮血月,姿态傲慢,凌厉美目流露得意,掌心牵着链条,自顾往宫殿行进,幽幽道:“你这点小心思,难怪会死的这么早。” 张琬撇嘴,双腿骨骼错位,只得一拐一拐的跟随,走回灯火通明的宫殿,骷髅大眼看向坏女人过于威严肃穆面容,并不好揣度心思,询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岁数?” 难道坏女人认出自己的身份? “从你这身尸骨来看,应当还未曾及笄,所以年岁必定不大。”坏女人落座高台,抬手端起茶盏浅饮,目光又看向眼前这具骸骨,继续道,“你是哪里人氏?” 语出,张琬才知坏女人压根就没认出自己,沉默半晌道:“我忘记了。” 开玩笑,如果告诉坏女人本名,她若是哪日丧心病狂的挖母亲的墓威胁自己,可怎么办! “你连姓氏这种事都能忘记?”坏女人挑眉,毫不掩饰的显露埋汰嫌弃,随即放下茶盏,抬手招来祭徒,“去取宝镜。” 祭徒弯身应:“遵命。” 张琬眼露疑惑的坐在一旁,自顾拼着小腿错乱的骨骼,暗自松了口气。 不多时,张琬看到坏女人从祭徒捧住的漆盒中取出一面古朴玉镜,只见她低吟诵唱祭祀之词,声音清浅空灵,倒是有几分像阿贞姐姐。 不过眼前的这位坏女人应该比阿贞姐姐要年长些,她发间略有白丝,仪态雍容华贵,仿佛经历沧桑巨变,眸间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渊,足以吞噬摧毁一切生命。 张琬视线不知觉又落在坏女人右手佩戴的护甲,很奇怪左手却没有配带任何饰品。 王朝贵女一般很少有人日常戴护甲的习惯,而印象里阿贞姐姐更是从来不戴这些外物。 可张琬总觉得有些眼熟,好似曾经在谁的手上亦看到如此装扮。 哦,想到了! 当初太阴祭司那位阴险的巫长史,好像就曾经戴过类似的青铜护甲。 不过远没有坏女人佩戴的护甲制作精细华美。 “过来。”坏女人忽地直直迎上张琬目光出声。 张琬收回心神,迈步走近到身旁,只见坏女人掌心玉镜猛地一照,骷髅脑门又大又圆,吓死个鬼! “嚯!”张琬险些就想跑,奈何坏女人链条拽的紧,这才稳住心神,不至于被自己吓死! 坏女人鄙夷中透着不可思议的出声:“你这点胆子竟然还敢忤逆不顺?” 张琬当即窘迫的低垂骷髅脑袋,暗想真是丢脸丢大了! 寂静处,尴尬无声蔓延,坏女人自顾端看玉镜,蹙眉道:“禾玉宝镜无法窥视你的过往,难道涅槃骨跟禾玉宝镜有冲突克制之效果?” 张琬听到禾玉宝镜时,一下恢复精神,好奇探近骷髅脑袋,然而依旧只看见骷髅脑袋,别的什么都看不见。 这就是传说中威名远扬的禾玉宝镜?! 当初把老齐王逼疯致死,连阿贞姐姐都离魂失常,竟然这么的普普通通? 张琬不死心,再欲凑近观望,坏女人抬手不客气拍开脑门,随即移开禾玉宝镜,满面警惕道:“你看什么?” “我听说禾玉宝镜很厉害,所以才想看看真假。” “那你有何想窥测的事务?” 张琬睁大黑黝黝的骷髅大眼,心想那当然是找到阿贞姐姐啦! 可坏女人是个变态,让张琬不得不提防她的举动,可能会伤害到阿贞姐姐。 话到嘴边张琬临时改了口应:“我想见娘亲。” 这并不是虚假应付,张琬确实一直都想见见未曾逢面的娘亲。 语出,坏女人美目显露怀疑的问:“你都忘记你是谁,怎么记得你娘亲?” 张琬脖颈一凉,只觉颈间力道在不停收缩,伴随熟悉的窒息感,连忙出声:“我虽然没有记忆,但是人都有娘亲,才想用禾玉宝镜看看我娘亲嘛。” 这话一出,坏女人面色莫名阴沉,掌心将禾玉宝镜放置漆盒,冷冷出声:“你已经是一堆尸骨,过不了多久就会尸骨无存,还是担心自己吧!” 这突然的变脸,张琬真是服了。 说起来,坏女人既然有禾玉宝镜,她怎么会找不到涅槃珠的下落呢。 不过很快,张琬就没心思猜测,因为坏女人的话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早间,皇家猎场园林,张琬于草原疯狂跑动,以求躲避箭支的追击。 利箭嗖的一声,张琬被突然冲击力撞的摔倒在地,抬起白骨爪子拔出身前的箭支,嗫嚅道:“真的有病啊!” 可恶,就算自己不会死,坏女人也没必要这么玩自己吧! 这样下去自己不死也成破烂了。 语落,蹄声阵阵逼近,张琬当即收敛愤愤不平,躺平装死。 马背上的坏女人,居高临下的俯瞰,眸间饶有兴致道:“再来。” 张琬深吸了口气,黑黝黝的骷髅大眼,满是绝望,摇头晃脑应:“我跑不动了,让我歇歇吧。” 说话间,张琬余光看向这处山清水秀的园林,心想这地方应该比宫廷好逃跑! 坏女人没有立即应声,马蹄亦徘徊在周边不曾行进,视线明显停留,让张琬有些紧张。 毕竟坏女人不是阿贞姐姐,她可没有那么宽容待人。 半晌,坏女人没有甩动马鞭抽打,而是牵起缰绳往别处行进,淡漠的留下句:“一炷香的时间。” 语落,坏女人骑着马离开这片地方,只余三两祭卫看护张琬。 见此,张琬趁人不备,一股脑迅速跑进半人高的丛间,此刻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飞走! 呼呼风声从耳旁刮过,青草香味弥漫鼻尖,张琬心间紧张的厉害,仿佛别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可是很快三两支利箭射过身旁,声音明显,张琬惊得连忙转变方向,这个坏女人竟然说话不算数! 这哪有一炷香啊! 正当张琬明显感觉到坏女人目光盯上自己,不免心生绝望。 忽地张琬整个人身形倾倒,淹没丛间,随即落入温凉怀抱! 一阵清幽馥郁冷香扑鼻而来,带着天然的镇定,稍稍缓解张琬紧张。 张琬呼吸急促的嗓子泛疼,不语看向眼前玉白面颊,白骨掌爪紧紧抓住她的一截衣裳,眼窝泛热,有点想哭! 天,竟然是阿贞姐姐,自己这不是在做梦吧?!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0-140 第131章 很快,张琬恢复心神,意识到现在情况不妙,紧张的小声道:“阿贞姐姐快跑吧!” 如果正常人看见跟一模一样的自己,或许会生起亲切。 但那位坏女人绝对不是一个正常人,所以如果她发现阿贞姐姐的存在,张琬不敢想会有多危险! 可张琬却没等到阿贞姐姐回话,她的手臂紧紧环住自己,纤长身段像是在发颤,清润嗓音缓声唤:“琬儿,真的是你么?” “阿贞姐姐你……”张琬顿时睁大骷髅眼窝想要去看阿贞姐姐情况,奈何整个被按在怀中,视线只得落在一截清冷秀丽侧脸,心间亦有些慌。 难道阿贞姐姐中坏女人的箭,所以受伤了不成? 当即张琬想要挣扎起身好察看阿贞姐姐的伤势,可颈骨却被揽住不得动弹,担忧道:“阿贞姐姐,你快让我看看怎么了?” 语落,阿贞姐姐平复呼吸,这才稍稍松开手臂,美目间似是残留未散去的水雾,朦胧柔美,如秋水静谧。 张琬险些就被迷失心智,移开目光视线落在阿贞姐姐周身,衣物整齐,并无伤处血污,心间稍稍松了口气。 于是张琬重新将视线落在阿贞姐姐玉白面颊,小心翼翼伸出白骨掌爪想替她擦拭,却又发觉不妥,便只得捏住自己宽袖,擦拭她眼角水晕,哄道:“阿贞姐姐是不是我方才撞疼你了?” 印象里,阿贞姐姐从来不会落泪,她反倒常取笑自己爱哭鬼。 所以张琬理所应当的觉得阿贞姐姐必定是因为别的什么而落泪。 可张琬仍旧没有得到言语回应,而是重新被阿贞姐姐修长手臂揽入怀中,猝不及防的骨骼吱吱作响。 霎时,张琬只觉自己这颗骷髅脑袋都险些被阿贞姐姐给摘下来,正想要出声,耳旁却听到沉默的阿贞姐姐清润嗓音透着不自然忸怩,却又分外坚定的出声:“琬儿,我好想你。” 声音细微,却自骨骼清晰的传递张琬耳间,近而直直冲撞心口,怦怦地跳个不停,就像被击鼓一般,完全不受控制。 张琬不由得庆幸,自己现在一副骷髅看不出脸色,面热的应:“我也好想阿贞姐姐,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面。” 话语说到最后,张琬没忍住眼泪,低头蹭蹭阿贞姐姐衣物擦拭,满是害羞的不敢抬头。 “是啊,幸好你还活着。”秦婵掌心捧住张琬的侧脸应声,目光灼灼,全然不同往日淡然矜贵姿态,其间只有无尽的珍视不舍。 而张琬被阿贞姐姐沉敛而热切目光看的更是觉得浑身发烫,仿佛置于烈火一般,骷髅脑袋都像是要烧的冒烟,心猿意马的想要去亲她。 寂静处,骨骼咔吱作响,张琬动作僵停,一双骷髅大眼满是无辜不解。 秦婵抬手抵住张琬探近来的脑门,一手从她面骨捏出青绿杂草碎屑,眸间佯装若无其事的迅敛去羞意,无奈道:“你现在这样子得洗洗。” 语落,张琬看着阿贞姐姐墨眸间倒映,此时身为骷髅的自己,不仅灰扑扑脏兮兮,还沾染许多青草青叶以此带刺的青刺球,花花绿绿,一言难尽。 这样子说脏都已经算是客气,张琬窘迫的当即想要撑起身。 一道利箭忽地射来,张琬来不及反应,幸好被阿贞姐姐拉扯躲避,心有余悸念叨:“糟糕,被发现!” 随即两人于繁密林间快速奔走,蹄声回荡其间,箭支横发,恐怖惊心。 “阿贞姐姐,要不我去吸引注意,你逃走吧?”张琬觉得自己反正不会死,肯定比阿贞姐姐更安全。 “不行。”秦婵却毫不犹豫的出声拒绝,掌心紧紧拉扯,玉白面颊表露不高兴。 见此,张琬没敢再出声,耳旁注意蹄声远近,只见阿贞姐姐另一只手从袖中取出骨笛,将其置于薄唇。 笛音幽幽响起林间,不多时,密集羽翅扇动声浮现,让张琬突然想起一些不太好的回应! 真没想到阿贞姐姐竟然还带来这么一群小家伙?! 另外阿贞姐姐用这招来对付自己的前世,这会不会有些太狠了呀? 黑云一般的云雀迅速穿梭林间,枝叶飘落,锋利的爪子和鸟喙,让人心生畏惧。 云雀们乌泱泱的冲撞而来,原本追逐的马匹陷入狂乱,啸声尖锐,眼部流淌鲜血不止,让马背上之人亦无法控制追逐。 祭卫们更是多有负伤倒地,惨叫连连,完全没有半点抵抗之力,面颊脖颈最是容易被攻击而喷溅鲜血。 忽地一道流光剑身刺中体型略大的云雀,其余云雀顷刻间骤然飞散,林间归于死寂沉沉,仿佛先前的厮杀不过幻境。 一祭卫负伤虚弱的上前参拜,心有余悸道:“大祭司,那骷髅好像跑了。” “那就立即把方圆十里包围堵截查找。”说话者垂眸看向自己掌心布满符纹的流光佩剑,其中穿刺的雀鸟奄奄一息,蹙眉道。 “遵命!”祭卫畏惧的应声动作。 语落,那银白光剑锋中的雀鸟尸体悄然滑落,殷红鲜血滴落绿草茵茵泥地,女人薄唇一勾,宛若嗜血弯刀,喃喃出声:“好厉害的手段,竟然从本尊眼底下抢走东西。” 话语轻微,却带着浓烈的杀意,眸间透着无尽扭曲暗色。 黄昏时日,山岭里渐而昏暗,张琬没想到去哪都有祭卫巡查,又见阿贞姐姐明显力不从心,便提议道:“不如我们先找个山洞躲躲吧?” “好。”秦婵薄唇微微泛白,神情严峻的应声。 真是低估前世自己的能力,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杀死云雀首领,破解阵法。 深夜里,夜幕悄然遮掩山岭,黝黑山洞,杂草枝叶遮掩,其间朦胧亮着微光。 张琬望着倚靠自己明显疲倦不堪的阿贞姐姐,**着瘦小身背,白骨掌爪小心翼翼的替她拢紧外衣御寒。 夜色褪去,天光渐明,洞内恢复光明,火堆光亮渐而微弱,秦婵警惕醒来,并不见昨夜留在身旁的张琬,顿时心间浮现不安! 此时,一阵脚步声从外传入内里,张琬白骨掌爪捧着荷叶盛的水,小心踏入山洞内里。 没想,却见阿贞姐姐突然紧张拉住自己,水撒了满地,荷叶干干净净。 张琬低头沉默的看着自己的辛劳成果。 得,一大早白忙活了。 “你去哪了?”秦婵满面阴沉的质问。 “我去找水和果子,阿贞姐姐怎么了?”张琬看着阿贞姐姐玉白面颊愠怒未消,莫名想起坏女人,当即有些害怕,下意识颈间一紧,险些呼吸停止。 这阵子张琬过着地狱一般的日子,真的太可怕! 秦婵目光仔细打量张琬,最终落在她掌心捧着的莲叶,稍显缓和松开些手,解释道:“现在还没有逃离危险,你突然不见,我以为你出事了。” 张琬见阿贞姐姐蛾眉舒展,惴惴不安的心亦缓和,讨好道:“对不起,我不该不告诉阿贞姐姐一声。” 说话间,张琬探手从衣袖摸出荷叶包裹的果子,殷勤出声:“阿贞姐姐吃些果子吧,很甜。” 幸好阿贞姐姐没有变成那位坏女人,否则自己可能会死的很惨! “不急,你既然找到水,那就先带我去梳洗一番。”秦婵昨夜太过疲倦,现下才发觉不妥。 “好呀!”张琬见阿贞姐姐没有过多计较,欣然应道。 山岭秀丽,水流潺潺,溪石横沉,朝霞浮动其中,金光灿灿。 乌**浮,雪白肌肤若隐若现,窈窕体态轻盈游转,冷艳迷人。 张琬抬起白骨掌爪羞羞的捂住骷髅眼窝,整个人侧背身,暗想阿贞姐姐真是不客气。 忽地细碎水声由远及近,耳旁响起阿贞姐姐声音:“琬儿。” “唔?”张琬虽是不好意思,却还是乖巧转过身,认真望向水中坦荡身影,只觉太过清丽绝尘,没出息的心跳微快。 秦婵抬起修长手臂,掌心拉住岸上裹着外衣探头探脑的骷髅,美目凝聚淡笑,出声:“这几年你又不是没有见过,还在害羞什么?” 其实秦婵倒是很喜欢看张琬这般过于纯情又不知掩饰痴迷的单纯模样。 “我、我就是觉得阿贞姐姐太好看了,所以才不好意思嘛。”张琬尽可能维持自己视线,努力紧紧盯着眼前清冷美丽的容貌,不忘别处瞧,以免冒犯。 语落,张琬忽地被拉入溪水,扑通之间,整个人沉进幽蓝水域。 阿贞姐姐乌发散落身后,清冷面颊带着少见的温柔缱绻,平静的拥着自己,而她的墨眸专注的倒映一张熟悉面容。 张琬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恢复肉身,好奇的睁大圆眸,欲询问究竟。 可薄唇随之贴近,带着独有的温凉以及强势,让张琬晕乎乎的没有半点抵抗的余地。 半晌,原本归于平静的溪面,重新恢复涟漪,两人相拥浮出水面,水珠滴落,模糊其间暧昧身影。 张琬不会水,抬起手攀住阿贞姐姐,却发现自己又恢复骷髅模样,错愕又惊奇,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秦婵略微有些呼吸不平,抬手擦拭张琬骸骨的水珠,仿佛仍旧可以触碰肌肤,动作轻柔,爱不释手的出声:“涅槃骨本就可以恢复肉身,而你的另一幅肉身还安好,我用另一颗涅槃珠接近你,自然就可以让你在极阴之处浮现完整。” 这话听的张琬只觉非常诡异且离谱,自己仿佛错过很多事。 “可我的前世为什么会成为涅*槃骨?” “这事说来话长,不过主要是那位老越王妃。” 张琬听着阿贞姐姐尽可能简短的解释来由,骷髅眼窝睁得更大更圆,不可思议出声:“那位老越王妃竟然是阿贞姐姐娘亲的情人,那越炘难道是阿贞姐姐的妹妹?” 语出,张琬得到一个响亮的脑蹦。 秦婵无奈的出声:“你别胡思乱想,越炘出生年月就对不上,所以一定是看老越王的血脉。” 张琬悻悻的露出笑应:“哦,好像也是哎。” 说起来,越炘比阿贞姐姐要小,而且那时阿贞姐姐娘亲早就已经离世。 不过老越王妃真是痴情,竟然花费如此多心思,想来阿贞姐姐娘亲必定非常美丽动人。 不过说到美丽动人,张琬目光直直看向眼前的阿贞姐姐,此时她玉白面颊因呼吸不足而苍白,却让她那薄唇显出几分嫣红颜色,其间喷薄欲出的热息都带着不可言说的诱。 不知为何张琬又想起阿贞姐姐的前世,如此对比,才更能觉察差异。 假若把阿贞姐姐前世比作是一株寒玉雕琢而成的清美玉莲,美丽却充斥死亡的气息,阴郁冷寂的等待凋敝。 而眼前的阿贞姐姐却是一株真正美丽鲜活的莲花,生机盎然的绽放光彩。 “你这是在发呆想别的什么人呢?” “我没、没想别的,只是觉得阿贞姐姐现在这样真好。” 张琬不想阿贞姐姐变成那般阴郁可怕的模样,仿佛随时都要自我毁灭坠落。 闻声,秦婵面色泛红,葱白指腹捏住张琬下颌骨,幽深美目意味深长,淡淡道:“原来琬儿喜欢这种山岭野外鉴赏寻欢么?” 闻声,张琬才反应过来不对劲,整个人羞得连忙摇头应:“我没有那个意思!” 秦婵薄唇轻扬,不急不缓道:“哦,那琬儿是什么意思?” 张琬一时语塞,羞赧的应:“我、我要上去了!” 说罢,张琬便欲逃离,没想阿贞姐姐却伸长手臂阻拦,美目轻弯流露浅笑,出声:“琬儿,我不逗你了,别生气。” 张琬偏头看着阿贞姐姐认真模样,并没有挣扎,自顾道:“没生气,我希望跟阿贞姐姐开开心心待在一块。” 世上有那么多生离死别,张琬又经历这么多惊心动魄的事,只觉能跟阿贞姐姐再度相逢简直就像做梦。 现在张琬才不舍得跟阿贞姐姐生气呢。 两人一时无言的静谧相拥,张琬想起阿雪姑娘当初说来前世目的,自然知道阿贞姐姐是来救自己,心间更是忍不住欢喜。 其实阿贞姐姐也很痴情,否则她那么一个清傲孤高的性子,怎么会放弃一切涉险来找自己。 如此一想,张琬面上忍不住傻笑,连骨骼都咯咯的响。 “你这是在傻笑什么?”秦婵垂眸疑惑的看着眼前骷髅脑袋,由于没有皮囊的遮掩,让她的表情更加明显,诡异和呆板。 “我在笑阿贞姐姐真好,最喜欢阿贞姐姐!”张琬稍稍回神,满是认真道。 秦婵神情微愣,美目低垂,迎上骷髅眼窝,仿佛看见那双璀璨明亮的圆眸,远比朝日更耀眼,任何与之相比都会显得灰暗,玉白面颊微烫的应:“你、你说什么?” 张琬见阿贞姐姐一副有些呆呆模样,很是少见,便又详细道:“阿贞姐姐为找到我一定遇到很多麻烦危险,所以我很感激阿贞姐姐。” “还有呢?” “啊?” 张琬迟钝的察觉阿贞姐姐手上熟悉的捏肉动作,不免一个激灵! 现在张琬虽然是一副骷髅尸骨,但是自我感知里仍旧存有肌肤血肉,因而当脊骨感受到阿贞姐姐温凉指腹,整个人险些一软,白骨掌爪握住阿贞姐姐手臂以免沉下去,磕磕巴巴出声:“还有、琬儿最喜欢阿贞姐姐。” 秦婵这才满意的放过眼前人,抬手揽着她上岸,轻笑出声:“你方才不是说的很大声吗?” 张琬低垂脑袋犹如缩头乌龟不出声。 待被放置在晒的温暖的溪石,张琬身上披着阿贞姐姐的浅色外裳,抬眸见她自顾自系衣带,婀娜身段被衣物遮掩,却仍旧因水渍而透着些许暧昧。 不得不说,阿贞姐姐无形之中的言行举止最为勾人。 忽地,秦婵偏过头来抓住直白目光,轻笑道:“这么喜欢偷窥?” 张琬默默低垂骷髅脑袋,自我反思。 明明也不是第一次见坏女人赤诚相待,可每一次都好像看不够,难道自己真是好色之徒! 可张琬对旁人从来没有这般呀。 “别发呆了,我们需要找个机会离开此处回国都祭庙。”秦婵的调戏适可而止,纤长指腹轻挑起眼前都快把骷髅脑袋掉进怀里的小可怜,心生怜惜,微微泛疼。 秦婵一直没问却可以猜测,张琬前世的死大抵跟自己和张妤脱不了干系。 所以张琬当初才会那么抵触自己和张妤,秦婵很少会后悔,偶有的几次,却全给了张琬。 因为眼前这幅骸骨实在不算高大,抱起来那么轻,秦婵可以想象前世的张琬一定死的很早。 “哦,好。”张琬欣然应道,抬眸却见阿贞姐姐眉目间是少有的懊恼自责。 不过很快转瞬即逝,隐藏的非常快,张琬抬手白骨掌爪握住阿贞姐姐手,担忧的问:“怎么啦?” 秦婵顺势牵起张琬,掌心托住她纤小掌心,摇头应:“没什么,走吧。” 张琬有些不安的疑惑,却知道阿贞姐姐若不想说,自己万万是问不出来的。 于是张琬只得猜问:“阿贞姐姐是在担心各处山岭之间的祭卫吗?” 秦婵收敛情绪,玉白面颊神色如常,配合的道:“嗯。” “阿贞姐姐别担心,我现在这个鬼样子夜间出来,可以吓倒很多人,肯定会找到机会!”张琬信心满满的安抚。 “好,不过我觉得单雪那边应该会更危险。”秦婵见她挥舞裹住自己外衣宽袖的白爪,莫名可爱,美玉含笑的应承,转移话道。 幸好张琬性子很好,并不记仇,否则恐怕早该对自己恨之入骨了吧。 不过张琬恨自己,她也离不了自己,秦婵默默想着,更是握紧她的手。 天真的张琬果然被转移心思,询问:“阿雪姑娘去做什么了?” “我们要离开这一世需要禾玉宝镜启用朝暮术,现在它应该在宫廷内殿。”秦婵来到这一世,最先就是想控制老越王妃。 谁料,时间之差,老越王妃已经先行离开,换言之,禾玉宝镜亦更改拥有者。 朝暮术神奇之处在于,一个世界只能有一处禾玉宝镜,所以秦婵必须要找到这里的禾玉宝镜。 “阿贞姐姐怎么知道禾玉宝镜在宫廷?” “因为一直有祭卫在试图抓捕我和单雪,想来只有禾玉宝镜能如此,而能调动国都祭卫肆意行动,想来除却如今的太虚大祭司,再无其它。” 张琬骷髅眼窝满是崇拜,将自己见到的和盘托出道:“我在宫廷见过禾玉宝镜,样式普通,阿贞姐姐的前世,想用禾玉宝镜找到涅槃骨和涅槃珠治疗体内的雪蚕毒。” 秦婵蹙眉道:“那岂不是会预测到单雪的行动?” “不会吧,我看那禾玉宝镜普普通通,没什么神奇作用的样子。”闻声,张琬顿步说着,心里却有些担心。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单雪也是外来者,所以应该不受禾玉宝镜的窥测。”秦婵安抚的说着,并没有推测另一种更坏的结果。 禾玉宝镜并不是毫无限制的万能之物,而且使用者伤害很大,而且一个人能力有限,分身乏术。 当初幕后主使就是如此,秦婵破解她的克攻蛊就瓦解她的诸侯王族势力,那么她亦无计可施,整个计划只能折戟沉沙。 可秦婵现在跟担心自己的前世,毕竟现在自己是弱者,而她则完全占据主导,这个局势无疑非常的危险。 秦婵真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遇到最大危险竟然是自己的前世,眉眼不由得浮现阴沉。 日头变化,待又进入夜幕,山岭的盘查并未结束,黑暗里张琬小心翼翼跟阿贞姐姐悄悄绕出搜查圈。 天光微白,张琬同阿贞姐姐潜入国都,只是还未进祭庙跟阿雪姑娘回合,便看到贴在城墙上的告示,周遭议论声不停。 “竟然有人敢潜入宫廷,真是不知死活啊!” “可不是嘛,这怕是要被太虚大祭司下令千刀万剐。” 张琬听的毛骨悚然,转过头。骨骼吱吱作响,目光看向佩戴面纱的阿贞姐姐,焦急出声:“遭了,阿雪姑娘真出事,这可怎么办?” 此时秦婵视线正看到一旁搜寻骷髅的告示,缓缓收回目光,微挑眉看向挑开斗笠露出忧虑的骷髅眼窝,抬手微重捏了下她的指骨,凉凉道:“既然琬儿这么担心单雪,那不如琬儿去救她?” 张琬当场傻眼,满是不可置信的问:“阿贞姐姐觉得我、我这么行吗?” 秦婵眸间深色更深,指腹力道更重了些,幽幽应:“当然,琬儿的勇气一向很行。” 语落,街道人来人往的画面朦胧,巍峨高台宫殿,守卫森严。 宝座之上的女人,衣着华美,繁纹精细,右手二指护甲锋利逼人,美目低垂,饶有兴趣打量眼前一副破败小可怜模样的骷髅,轻嘲道:“你主动跑回宫,看来知道宫外苦,逃跑的日子不好过了么?” 此时的张琬瑟瑟发抖却不敢摇头,只能骨骼咔吱作响乖巧点头,心里一片茫然,完全不懂阿贞姐姐到底几个意思,她真的这么相信自己嘛?! 第132章 高座之上的坏女人姿态孤傲,雍容华贵,威严带着傲慢的出声:“上来。” 张琬收敛心神,随即踏步上台阶,越过珠帘帷幔,视线落在泰然自若的坏女人周身,只觉她四周冷雾寒重,顿步道:“不知有什么吩咐?” 宫殿内里幽深寂静,祭徒们垂首不敢妄动,因而更是显得张琬询问声音过于清亮,幽幽回荡。 坏女人美目凝聚审视意味,其间暗藏锋利而危险冰刃,试探般出声:“那日救你的人是谁?” 张琬被看的只觉毛骨悚然,仿佛正被刀刃刮过后脊梁骨,紧张的摇晃骷髅脑袋应:“我不知道,她把我抓走,好不容易逃出来。” 语落,坏女人目光停留,仍旧不曾移开,张琬被看的骷髅脑袋低垂,心里很是害怕会被识破拙劣的谎言。 没想,坏女人忽地抬手捏住张琬下颌骨,迫使张琬抬眸迎上她满是压迫意味的目光,再次询问:“那个人手段很厉害,你是如何逃出?” “她去买食物,带着我这个尸骨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将我捆绑藏起来,这才得以逃出,你看。”说话间,张琬展示自己破烂衣袖间残留磨损的绳草碎屑。 “你倒是还不算太笨,既然见过她的样貌,不如细细描述,也好将其抓捕。”坏女人瞥了一眼张琬,而后松开手。 张琬抬起白骨掌爪摸了摸自己完好的下颌骨,心里才松了口气,暗想阿贞姐姐好厉害呀! 大约一个时辰前,国都某处废屋,张琬看着自己手腕被绳草捆的结实,茫然的问:“阿贞姐姐这是做什么?” “做戏自然是做全套,更何况她是我的前世,稍有破绽就会功亏一篑,所以你要靠自己的力量挣脱束缚。” “那我怎么弄断绳索啊?” 语落画面朦胧,张琬摩挲微微发酸的牙齿,暗想唯一不好的就是阿贞姐姐捆的太结实。 而此时的坏女人浅饮茶水,眉目间显露不耐,询问:“你想这么久,难道笨的忘记那人的容貌?” 张琬收敛心神,摇头应:“没有,不过她一直佩戴古铜色面具,所以我没看出来样貌。” 语落,坏女人玉白面颊略显埋汰之意,目光阴沉,怀疑道:“如此说来,你是毫无发现?” 这让张琬听的顿时脖颈一紧,骷髅眼窝迎上坏女人不善目光,莫名觉得回答不好,自己必定又要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 张琬很是努力的思索,才出声:“她、她跟你一样高,还有她也很瘦,她头发长长的,还有……” “你难道没有她更关键的容貌描述?” “没、没有。” 语毕,殿内恢复寂静,让张琬更觉得可怕,全身骨骼吓得发抖,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弱弱补充道:“不过她身上好像有一颗涅槃珠,还说要用我去复生什么的,所以我就来宫廷找你。” 阿贞姐姐交待过,如果一直被盘问又无法回答,那就抛出这个诱饵。 “所以你这是在讨好本尊?” “嗯!” 张琬不敢犹豫的点头,骷髅眼窝直直看向宝座的坏女人,生怕她变脸无情,企图表现的无害。 可坏女人神情毫无反应,左手轻触碰右手二指护甲,美目间浓雾笼罩,危险意味十足。 让张琬看的眼窝有点累,心惊,难道阿贞姐姐给的诱饵不管用吗? 可坏女人当初不还说要找涅槃珠完成仪式治疗她的雪蚕毒嘛?! “你将被窝藏的地点方位一一说清楚,本尊会派人封锁国都,彻底搜查。” “好的!” 幸亏这个问题阿贞姐姐也给张琬准备答案,这种提前背好答案考试的体验,真是不可思议! 午后,祭卫入内汇报勘察情况,张琬听着跟自己说的大差不差,更是放心。 坏女人抬手屏退祭卫,目光投落,幽幽出声:“你倒是一片忠心,并无欺瞒,那就暂且不给你链条,任随行殿前侍从。” 张琬没想到自由得来的这么简单,连连颔首应:“多谢!” 哇,这下不就有机会去找阿雪姑娘啦! 夕阳西下,夜幕无声笼罩宫殿时,青铜宫灯静燃,散发幽幽光亮,坏女人独坐在铜镜台前由宫娥们服侍梳洗准备就寝。 此刻的张琬犹如一桩骨架静立角落,心思却已经飞到宫殿之外。 现在还不知阿贞姐姐准备的如何。 更不确定阿雪姑娘在宫廷何处。 张琬一想到这些,当即觉得今晚自己任务繁重,不禁就有些紧张。 忽地,突兀声响起,召回张琬心神,视线投落,只见一宫娥面颊滑落出锋利的口子,血珠吐露,触目惊心。 而其余宫娥且惧怕的跪伏地面,阴霾肃杀之气,仿佛无形之手,笼罩所有人的脖颈,随时足以窒息。 张琬险些亦被吓得不能呼吸,幸好想起自己没有被链条勒住,才反应过来。 “请大祭司恕罪!”那脸颊满是血污的宫娥卑微求饶,浑身颤抖的厉害。 “你们所有人都给本尊滚出去!”坏女人声音无比冷硬,仿佛寒铁一般锋利,只余精美护甲上沾染的鲜血悄然滴落。 须臾之间,寝宫内殿里落得安静,又或者说死寂沉沉,更为贴切。 张琬站在角落,正纠结自己是算所有人的人,还是不算,一时落了单。 忽地,坏女人目光投落,质问:“你站在哪里做什么?” 张琬被这阴鸷目光看的脚软,磕磕巴巴的应:“我、我……” 现在张琬恨不得爬出宫殿,可是双脚不听使唤啊。 “你在怕什么?”坏女人面色阴沉的问。 “我、我也不知道。”张琬没敢说实话,因为怕挨揍! 刚才那个宫娥被打的好惨,张琬看着都觉得脸疼。 语落,坏女人自顾起身走近到张琬面前,抬手而来,右手二指护甲险些戳到张琬面骨,清脆发出硬物声响,力道不轻,幽幽出声:“我的头发有很多白丝吗?” 张琬无法躲避动作,只得睁大骷髅眼窝看了看,犹豫应:“应该也不是很多,只有一些些。” 其实张琬觉得白头发根本不影响坏女人的美貌,自己看着还是很喜欢的。 不对,应该是喜欢阿贞姐姐的美貌才对,张琬默默将两人尽可能分清。 “可它往后会越来越多,本尊的脸亦会逐日衰老,最后一颗涅槃珠必须要早日找到!”坏女人说的有些激动,连带手上力道亦重了不少。 张琬只觉得自己骷髅面骨被摇晃吱吱做响,目光看着眼前陷入癫狂的坏女人,迟疑的出声:“你找涅槃骨不是为治雪蚕毒吗?” 怎么感觉到坏女人更像是害怕衰老? 坏女人满是执着道:“你懂什么,本尊的这幅身体已经不行,只有涅槃骨才可以重塑金身!” “我是不懂你的身体还有别的什么问题,不如你告诉我吧,或许能帮你呢?”张琬既害怕坏女人的杀戮,又不忍心看坏女人这样的扭曲,只得忍着恐惧询问。 “可笑,本尊不需要你帮我,现在你就是阶下囚,不过仪式所需的容器罢了。”坏女人说的渐渐冷静,亦收回掌心,恢复先前的冷酷漠然。 张琬见坏女人这样说,突然觉得还是自己比较可怜。 整整一夜张琬真如同宫卫一般罚站静守天明。 清早坏女人去上朝,张琬趁机在宫廷各处溜达,本来还想打听,谁想却远远看见被捆住的阿雪姑娘。 骄阳当空,鞭声抽打,血肉横飞,一祭卫捧着盐倒入水桶,而另一祭卫则将长鞭浸入其中,而后继续抽打。 张琬看的都不忍直视,心间生起怒意,踏步一路跑上前,呵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数名祭卫停止动作,偏头看了过来,目光中不少带着畏惧以及避讳。 毕竟任凭是谁看见一副骷髅活灵活现的站在面前,恐怕都很难镇定自若。 更别提王朝崇尚鬼神祭祀,众人大多没有动作,只有一祭卫上前谄媚道:“您是大祭司的殿前侍从,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语落,张琬看着这张有些熟悉的脸,她不是小倪吗? “我、我是来看被抓的犯人情况如何。”张琬意识到这个小倪不认识自己,方才收敛心神。 “您放心,属下遵从大祭司的吩咐,每刻以盐鞭抽打十五鞭,不敢耽搁。” “你说每刻?” 张琬不可置信看着眼前的小倪点头,心间气的不行,却只得隐忍道:“好,我去看看,你们休息会吧。” 随即张琬踏步走向面前的阿雪姑娘,脚下尽可能避开黏腻血肉,眼窝微微泛酸,低声细微的唤:“阿雪姑娘你还活着吗?” 语落,原本一直没有反应的人,缓缓抬动头颅,却又很快头颅低的更低,避讳出声:“王女快走。” 张琬见阿雪姑娘还算神智清醒,心里才有些喜色,弯身小声道:“阿雪姑娘,我一定救你。” “我没有面具,王女别看。”单雪感觉到有目光投落,紧张的出声。 “你别害怕,我不会介意的。”张琬连忙解释道。 语落,这位阿雪姑娘却沉闷不出声,张琬只得紧张的又出声:“你看我现在还不是一副骷髅鬼样,常人见了都会被吓死,阿雪姑娘难道也介意嫌弃我的模样吗?” 单雪连忙应:“当然不会。” 张琬亦认真道:“所以我也绝不会嫌弃阿雪姑娘,真正的关心爱护是不会在乎容貌等身外之物。” 这是张琬跟阿贞姐姐重逢之后才得出的感悟。 毕竟张琬都成一身骷髅,但是阿贞姐姐除却初次时埋汰自己脏,其余时候都寸步不离。 单雪微迟疑的抬眸看向眼前骷髅骨架,露出眼旁青绿獠牙般的胎记,出声:“爱,是这样的吗?” 张琬并无迟疑的迎上目光,颔首坦诚应:“嗯,阿雪姑娘的脸只是特别而已,并没有任何别的不妥。” “是么,所以王女是特意来救我的?” “嗯,还有阿贞姐姐也在想办法,所以阿雪姑娘肯定能活着离开。” 单雪面上笑意有些僵停,眼眸微暗,欲言又止道:“王女的关切心领了,不过还是先把禾玉宝镜带出宫廷最要紧。” 张琬眼露意外的问:“阿雪姑娘不是因为没有偷到禾玉宝镜而被抓吗?” “我只是被困在宫殿里的机关,禾玉宝镜被藏在某处。”单雪欲出声相告时,余光瞥见一祭卫死死盯着这方,顿时停住话语。 张琬以为阿雪姑娘是伤的太重,倒也没急着问,安抚道:“不急,我去给你寻药治伤。” 当然如果能找到法子,让那位坏女人先停止处罚阿雪姑娘就更好。 一路思索的张琬回到殿内时,百官已经退离,只余一些巫史在整理诏令,准备分发下达。 寂静处,张琬踏步的骨骼声响,显得尤为突出,引来不少观望。 坏女人倒是一副平静模样,只是抬眸落在张琬这方时,面色略微不善。 张琬被看的顿步,有些不明白自己哪里恼了她。 直至张琬看到候在坏女人一旁的祭卫,心间莫名咯噔了一下! “你回宫就是因为那个丑陋的犯人?”坏女人话语说的清浅却不容质疑。 张琬一瞬间连自己会被坏女人埋在哪里都想好了。 “没有,我只是可怜那个人,并不知她犯了什么事。”可张琬还是想要努力挣扎一下,表达求生意愿。 坏女人不语,压低眉眼,右手指间护甲敲击宝座扶架,铮铮声似金石碰撞回响,无形之中,压迫十足。 半晌,众巫史退离殿内,祭卫倪奴察觉太虚大祭司有所动摇,急切出声:“大祭司,她是唯一一个能让那位犯人开口言语,必定是同谋!” 张琬无语,小倪你怎么能是这样的坏人呀?! 坏女人目光随之投落而来,阴沉出声:“她跟你说什么?” “我问她疼不疼,她说疼,所以还打算给她送药呢。”张琬睁着骷髅大眼,一本正经的应话,试图给这半真半假的话增添几分可信度。 “你胡说,她这几日怎么都不肯开口,分明是向你透露信息!”祭卫倪奴戳穿道。 闻声,张琬心里慌得要死,想到阿贞姐姐的叮嘱,这才尽可能稳住心态,声音稚亮道:“谁让你总是打她,她当然不会跟你说话,难道有人整天打你,你还跟她笑嘻嘻嘛?” 语落,祭卫倪奴整个傻眼,竟然无法反驳,有些怨恨盯着这幅骷髅,绝不能被她忽悠搪塞过去,这可是难得往上爬的机会。 “撒谎,你简直是强词夺理,我亲眼看犯人跟你耳语许久,必定已经将禾玉宝镜的下落告知。” “既然你说的这么有鼻子有眼,那怎么不直接说出禾玉宝镜下落,何必非要问我?” 这话让祭卫倪奴语塞,因为自己确实没有听到,目光畏惧的看向太虚大祭司出声:“属下担心打草惊蛇,所以没有凑近,但是她必定有嫌疑。” 张琬顿时紧张的看向坏女人,暗想她若是不信,那自己真就完了! 谁想坏女人不紧不慢的抬手,随即便有一队祭卫持兵刃押走小倪。 张琬看着小倪面如土色的模样,心里又惊又怕,这竟然被自己蒙混过关啦? 阿贞姐姐说自己最大的缺点是心无城府,但这也是最大的优点,因为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正当张琬有些沾沾自喜时,没想坏女人却不紧不慢道:“既然那犯人愿意接受你的帮助,那你就在她不注意的时候,给她喂一种蛊。” 张琬满心欢喜落了空,紧张的询问:“什么蛊?” “傀儡蛊,这种蛊一旦服下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坏女人难得耐心,眉目间很是自傲。 “可傀儡蛊不是很贵重的嘛?”张琬没好说自己对于这种蛊,那可太熟。 还是那种知根知底的熟。 坏女人有些意外,稍微流露赏识目光道:“你这人瞧着脑袋空空,没想见识却不少,傀儡蛊是百蛊之首,岂止是贵重,稀世之宝都不为过。” 张琬听着坏女人的夸赞言语,莫名觉得更像被鄙夷。 脑袋空空和心无城府,这同一个人的说话技巧,怎么就如此天差地别呢。 “那不如换种方式吧,我看那人被伤的好可怜。”张琬想起阿雪姑娘满身鞭痕,还是忍不住想要说说情。 语落,坏女人目光骤然凌厉,幽幽道:“你最好收起愚蠢的可怜,不要胡乱求情,否则本尊不介意让你尝尝鞭刑的意味。” 这话说的张琬顿时沉默,不敢多言,只得惜命点头。 刚才坏女人那眼神真的好可怕! 不行,看来今夜必须赶紧找机会救阿雪姑娘,否则张琬担心她可能熬不过去。 坏女人的手段,张琬亲身经历过,简直恐怖至极。 夜幕笼罩宫廷楼阁,宫灯若隐若现处,寝宫内殿里榻旁纱帘垂落,让人不知坏女人是否入睡。 一直当木桩子的张琬,因为担心行走骨骼咯吱声响,只得以一种诡异爬行的方式,小心翼翼的从窗户溜出,连栽了个大跟头,都忍住没出声! 待窗户无声合拢时,原本死寂沉沉的纱帐,其中缓缓露出一道坐卧的纤长玉身,薄唇微抿,宛若弯刀一般锋利无情,犹如嗜血狂魔。 而此时在宫道里飞速转悠的张琬,抬手笨拙正着不小心摔歪的骷髅脖颈,疯狂躲避巡逻的祭卫,赶去救人。 很快,张琬裹着一身黑袍来到白日里的场地,眼见祭卫中没有那个狡猾的小倪,稍微松了口气。 张琬深呼吸,大摇大摆的走近道:“大祭司要提审犯人,解开带路吧。” 祭卫们虽有怀疑,却因畏惧太虚大祭司,不敢怠慢这位颇受重视的骷髅侍卫,出声:“是。” 随即阿雪姑娘被解开落地,两祭卫押送,随同张琬行进宫道去拜见太虚大祭司。 张琬心里却有些犯难,一打一,自己都会被围殴,更何况二打一,自己简直毫无胜算琬儿 正当张琬准备带两祭卫去角落里偷袭,没想身后忽地传来闷响,随即转头,满目惊诧。 单雪爽快的解决两名祭卫,面露虚弱神态,焦急出声:“王女这般行事实在太冒险了。” 张琬连忙上前搀扶她,解释道:“我也是担心阿雪姑娘的安危嘛,不过你好厉害!” 闻声,单雪面色微红避开面前骷髅大眼的注视,正欲出声,忽地神情凝重道:“不好,快走!” 语落,宫道之内队伍行进,座驾移近,风中祭铃声,冷寂中透着凌厉杀意。 而此时坐于纱帘之内的女人,声音清幽响起,嘲讽道:“你们倒真是一对情深意切啊。” 闻声,张琬惊恐迎上夜雾中那道冷漠麻木的美目,心脏都险些吓停! 救命,坏女人她不是睡了嘛! 看来阿贞姐姐这个任务太过艰苦,她再不来恐怕只能给自己收尸了! 正当张琬心间生起绝望,没想一阵轰隆巨响,宫道霎时灰土弥漫,人都险些站不稳,心间疑惑,难道是地震?! 可国都以前从来没听说过有地震啊。 忽地,烟雾之中,张琬整个被人强行揽入怀中,一双骷髅大眼不可置信看向佩戴古铜面具的人,出声:“阿贞姐姐,是你嘛!” 激动的重逢话语因为被阿贞姐姐抬手捂住嘴而强行终结,张琬睁着眼,无声的表达困惑。 秦婵葱白指腹擦拭张琬面骨上的灰尘杂草,无奈道:“才离了我一会,怎么就这么脏?” 张琬心想这哪里是一会,简直度日如年。 “另外你作为有妇之妇,方才对单雪却如此热切,实在不知守礼,该罚。” “啊,我哪有啊?” 张琬被捏住后颈骨弱弱解释,有些面热,却又压不住心间喜色,咧嘴憨笑,阿贞姐姐这是嫉妒了么。 如此一想,张琬真想掀开阿贞姐姐面具瞧瞧! 此时突然另一道熟悉的清润嗓音泛着冷寒响起,顿时破坏美好的气氛。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从座驾里下来的坏女人,手持长剑,凌厉出声。 “是么。”阿贞姐姐应的淡漠,神态却透着轻蔑。 这诡异的场面让张琬突然觉得很是不妙。 糟糕,怎么感觉阿贞姐姐跟坏女人她们两个好像会打起来呀?! 第133章 夜色之中,宫灯烛火微弱摇曳映衬出滚滚漂浮未散的蓝紫烟雾,让巍峨宫殿都显得鬼魅诡异。 张琬紧张的探手握住阿贞姐姐纤长手臂,随时准备劝架! 而不远处的坏女人一身华衣,随风而晃,更显得瘦骨嶙峋,手中散发银白流光的剑身翻转,神情凌厉出声:“杀!” 随即,从各宫道迅速汇集而来的祭卫们,挥舞剑戟锋利冲击逼来,暗影重叠,投落古老宫墙,不可分辨。 见此危急情况,单雪抬脚踢起地面的一把剑,剑身悬空,抬手直握剑柄,踏步上前迎击,偏头道:“王女,宫廷内有一处皇祠,禾玉宝镜就在王女灵位之下。” 闻声,张琬才从恐慌之中回过神,点头应:“知道,我也来帮你!” 说罢,张琬也欲从地面捡一把剑,当然姿势没有阿雪姑娘那么洒脱。 正当张琬弯身找寻时,没想阿贞姐姐一手捏住自己后颈骨,清润嗓音里透着不悦道:“你这么担心她?” 张琬僵停动作,骷髅大眼茫然看向佩戴古铜面具的阿贞姐姐,不好窥测神情,只得一板一眼的解释出声:“这、这都要打起来,事关生死,如果不帮忙,待会怎么逃出去呀?” “那也用不着你去帮她,现在你给我去皇祠找禾玉宝镜。” “啊?” 秦婵挑眉问:“怎么你是要不听我的话?” 张琬连忙摇头的应:“没有没有!” 无奈,张琬只得从宫道先行离开,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毕竟阿贞姐姐再聪明厉害,她们两人双拳恐怕难敌四手。 更被提宫廷里的祭卫简直多如牛毛,坏女人的主场优势实在太强。 忽地,身后再度响起熟悉怦怦巨响时,烟雾顺着风,飘向张琬。 “咳咳!”张琬被这股像是焚烧药石的烟雾差点熏死,偏头回看其中,视线并不真切。 只不过从祭卫们此起彼伏的哀嚎惨叫不断,张琬突然觉得自己多虑了。 阿贞姐姐的手段一点都比前世的坏女人差,兴许她让自己跑远点是因为觉得自己碍事呢?! 不多时,数条宫道都被炸塌,碎石密布,地面上堆积*的尸首残缺不齐,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而其中静立一道颀长冷漠身影,因古铜面具而无法窥视神情,反倒更显她犹如鬼魅般神秘危险。 众祭卫见此纷纷畏惧,更不知这不可预测神秘力量缘由,一时无人敢靠近。 单雪亦是有些佩服的看向太虚大祭司,视线落向她那负在身后掌心黑石一般的物件,暗叹这小小东西竟然伤人毁物的威力如此巨大。 难怪这位传说中天资卓绝的王朝圣女能够恢复继任太虚大祭司一职。 而此时另一方持剑不为所动的女人,神情泠然,目光警惕的出声:“你这是什么术法?” 秦婵神情漠然的迎上自己的前世,视线第一次认真打量,心间有些不以为然。 这人一身衣着行头完全不符秦婵清雅素净的喜好,浓艳而颓靡,锋利却消沉,满是苍凉衰败之像。 假若不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容貌身段,秦婵不会把眼前人跟自己相提并论的比较。 “我没心思解惑,今夜最好到此为止吧,否则你这太虚大祭司一职恐怕坐不稳。”秦婵收敛心神,矜傲出声。 很显然自己这位前世,许是因为长期没有危险,连带许多防御之术都渐渐懈怠弃用。 “你若是为权而来,大可商量,不过涅槃骨本尊另有重用,你开个价吧。”对面女人有所忌惮的出声,另一只手却在身后暗做调动之势。 秦婵蹙眉,没什么耐心的立即打断,威胁般出声:“我是那骷髅的主人,你抢她就是找死,所以不要试图有半分觊觎。” 语落,两人顿时周身气势,再次变得逼人,单雪暗自惊叹,这气氛真是危险啊。 忽地,死寂之中一声哨响,单雪还未反应过来,身侧响起清冽声音:“这是箭阵的哨响,快走!” 黑夜之中无数利箭划破长空,其间悬挂的青铜哨摇晃发出凄厉呼啸之音,似鬼哭狼嚎一般响彻偌大的宫廷内院,刺耳的很。 以至于在皇祠灵位里找禾玉宝镜的张琬,都被吓得毛骨悚然,抬起白骨掌爪捂住耳洞,念叨:“这到底是什么渗人的东西啊。” 从各位皇帝祖宗灵位小心跃过的张琬,手忙脚乱,视线停在一处孤零零帝位灵牌时,有些好奇。 历朝历代皇帝和皇后都是一对,而且还是由一块玉石雕琢成对,不可分隔。 难道这个皇帝没有封后? 可是底下祠壁之上却明显有镌刻痕迹,只不过似乎后来又被强行抹除。 按理祠壁是不可更改,而且初立皇后,就会被镌刻,哪怕而后废立也不会允许更改,至多就是不放灵位。 疑惑,从张琬心头一闪而过,并未停留,随即继续找寻自己的灵位。 终于,张琬在极其角落的地方找到自己,抬手左右摩挲,才发现灵位之下被剑锋敲开松动痕迹,暗自惊讶。 阿雪姑娘在被追杀的危急情况,还能藏的这么严实,真是令人自愧不如。 很快,张琬用黑袍裹住揣在怀里的禾玉宝镜,迈步欲出皇祠跟阿贞姐姐回合,没想迎面险些撞到人! “不要出声!”秦婵抬手一把抓住张琬,连忙藏匿皇祠角落。 随之,脚步声接踵而至,盔甲碰撞之声分外冷硬清脆,散发森森寒意。 张琬视线偷瞄看到追击而来的坏女人,心有余悸的屏息,骷髅大眼转而直直看向阿贞姐姐,无声询问,现在怎么办? 秦婵垂眸看着一副害怕担忧模样的张琬,抬手伸撩开她松松垮垮的衣袍,看到护在怀里的禾玉宝镜,方才松懈了些心神。 张琬却没有明白心思,面颊微微发烫,羞耻的想,这时候阿贞姐姐怎么还不正经呀?! 此时皇祠之内满是搜查细索动静,张琬也不敢出声,只得由着阿贞姐姐越发离的近,下意识羞得闭眼。 没想,阿贞姐姐却忽地低头枕在张琬肩旁,力道不轻,似乎卸了全身的气力。 张琬险些撑不住,颈肩骨骼咯吱作响,才发现阿贞姐姐肩后的箭支! “阿贞姐姐!”张琬当即顾不上其它,吓得唤出声。 而其余人亦注意到地面血迹,随即纷纷拔刀逼近! 张琬小心拥住昏迷的阿贞姐姐,视线落向居高临下走近而来的高挑身影,畏惧的看着坏女人持剑衣袖间的血迹,出声:“求你,救救阿贞姐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坏女人不语,冷漠眉眼里只有无尽的杀意,掌中佩剑移动而来,张琬连忙挡在身前,急切出声:“你不能杀她,她就是你啊!” “你这个小骷髅倒是忠心,只不过笨的连说谎都不会。”坏女人薄唇轻扬露出嘲讽的笑,视线轻蔑落在受伤失血的神秘女子,“你这个主人挑衅本尊,今夜注定是留不得,倒不如趁早换个新主吧。” 张琬一脸茫然,心想主人,谁来着?! 谁想,坏女人突然剑锋直直挥来,张琬心惊的抬手去拦,一截手臂骨骼断裂。 此景令不少祭卫惊讶不已,而挥剑的坏女人亦是少见露出错愕,而后消失不见。 张琬并没有在意,忙偏头去看阿贞姐姐,幸好没有再添新伤,连忙解下她的古铜面具,解释道:“我真没有骗你,你看!” 语落,一张清冷玉白面颊展露眼前,坏女人神情微变,颇为凝重打量道:“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但是求你先救救阿贞姐姐吧!”张琬担忧看着阿贞姐姐身后的箭支处不断冒出鲜血,眼窝已然泛着湿润,连带说话都不自然的颤。 “你们最好不要耍花招。”坏女人剑锋挑起张琬下颌骨审视半晌,方才威胁道。 一夜惊险,天际见白,朝霞浮现天际时,宫殿内里一盆盆鲜血被宫娥端出,张琬已经接上自己的断手,独自在外殿眼巴巴守了半夜。 待骄阳光辉撒落进幽深内殿,静寂无声处,鲜血气息仍旧未曾消散。 秦婵从昏迷之中醒来时,满目惊险,自己负伤昏迷,那张琬呢! 随即秦婵撑起身,便看到不远处静坐一道熟悉身影,下意识抬手摸向自己的脸,出声:“她呢?” 看来面具被摘下时,自己身份就已经暴露了。 “放心,那幅小骷髅没死,而且她还给本尊讲了一个可笑的故事。”女人掌心把玩的是原本被秦婵系在掌心的玉珏,而另一旁还有所剩不多的火丹。 “你要是想解雪蚕毒,我可以给你另寻办法,不许动她。”秦婵唇间微微发白,直言不讳道。 女人眉目不为所动,缓缓起身而来,墨眸里流露出鄙夷,轻慢道:“这些年雪蚕毒早已经侵入肺腑血脉,本尊受够痛苦折磨,涅槃骨是为重塑肉身,你既然跟本尊同为一体,不应当如此无知愚蠢吧?” 秦婵神情严峻的看着眼前面容,仿佛照镜子一般看到她眸间无尽冷漠杀意,了然于心,出声:“那你可以拿我的身体,岂不比她更合适?” “真可惜,明明你的术法手段,已经让本尊相信前世今生一说,可如此决定却又实在令本尊不解,这么愚蠢的舍己为人,本尊永远都不会!” “那是因为我拥有你从不曾拥有的东西,而你哪怕往后永生不死也只是一团依靠生存需求驱使的无趣血肉罢了。” 语落,一柄月牙骨刀抵在秦婵脖颈,女人眼露猩红杀意,激动道:“最好不要以为本尊不会杀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哪怕是自己,也不过只是纠结是否值得罢了!” 无声之中,月牙骨刀施展力道,划破颈部肌肤,隐有较量胁迫之意。 可秦婵并没有退让,目光直视的眼前宛若杀人狂魔一般的女人,很是平静的勾起薄唇,出声:“那你更应该选择我而不是她,否则鱼死网破得不偿失。” 原来以旁观者的姿态看自己,竟然是这样的可怜么,秦婵暗自想道。 语毕,女人意识到自己在被故意激怒,眉目压低,方才缓缓收起月牙骨刀,视线看向处事不惊的人,更是嫉恨,愤愤道:“你拥有最好的身体和聪慧的智谋,却因为她而愿意放弃一切,真是愚蠢!” “是么,可我却不这么觉得。” “既然如此,想来摧毁你的自以为是,那样子一定会很有趣。” 秦婵神情不怒反笑,苍白面色透着病态,视线轻移的出声:“那我拭目以待。” 语落,殿内纱帐摇晃,朦胧遮掩视野。 时日变化,烛火摇曳,宫廷正门展开,太虚大祭司车马穿过街道,巫史祭卫们随从进入祭庙,准备祭祀仪式。 张琬看着森严列队的队伍,视线偷偷望向一旁同样被捆绑挟制的阿贞姐姐,担心凑近,才发现自己这会身量不足以平视,只得白骨掌爪捏住衣袖,低声唤:“阿贞姐姐你的伤没事吧?” 秦婵轻握住白骨掌爪,垂眸凝望,安抚道:“没事,待会记得别发呆,听话些就好。” 见此,张琬心间不安稍稍消散,乖巧颔首应:“嗯。” 祭庙,张琬实在太过熟悉,不过这回去的地方,却从来没有进入过。 坏女人佩戴祭祀青铜面具,造型夸张诡异,行在最前面。 其余一行人随从殿门行进至内里,祭乐声庄严凝重,栩栩如生的天神雕像立于墙壁上空,居高临下,威严十足。 这些雕像张琬过去见过,可是授课巫史们从来没有讲过底下竟然有秘密的幽暗长道。 其间火把光亮都照不见尽头,让张琬想起当初自己倒霉参加竞选元日年节的选拔糟糕经历。 张琬下意识抓紧阿贞姐姐的手,小声唤:“她这是要带我们去哪?” 黑的,简直就像是要下地狱门的入口。 “秘境,祭庙内有九处,这里是最神秘的一处,曾经亦是古时太虚大祭司们做祭祀大法之地。” “做法,那待会真要举行涅槃术啊?” 秦婵垂眸看向眼前紧张害怕发抖的骷髅骨架,忍笑道:“是啊,而且琬儿可能会被挫骨扬灰,我们从此再也没有机会见面。” 张琬一听,腿都险些吓软,骷髅大眼满是不舍的看向阿贞姐姐,心里想起她因为自己才历经重重危险,只得故作镇定的出声:“没、没事,我不怕死,阿贞姐姐别难过。” 话语说的还算稳重,只是相握的白骨掌爪却握的极紧,见此,秦婵垂眸敛去笑意,想起她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语。 那时张琬及笄宴中du,险些没命,她虚弱的卧在躺椅,却毫不畏惧的说自己已经死过一回,认命。 秦婵回神,反握住张琬,拉近距离,美目认真中透着偏执出声:“琬儿相信我,哪怕死亡,我们也永远不会分开。” 曾几何时,秦婵记得自己跟张琬争论过喜爱,那时自己不懂张琬为什么不舍莲花被采摘的怜惜。 可现在秦婵渐渐明白张琬的心思感触,爱是让其生。 所以谁都不能毁了自己的心血,哪怕是自己也不可以,秦婵美目低垂遮掩汹涌杀意。 张琬却已经被感动的一塌糊涂,无暇注意其它。 待行进内里宽阔处,水声潺潺,眼前渐而明亮,无数铜镜将月光映入内里,水台周遭浮光掠影,如梦如幻。 十二位巫史各自陈列,祭火汹涌燃烧,诵唱之声,回荡内里,空幽诡异。 随即数名祭卫踏步前来,张琬被猛地牵制的带离时,无尽惶恐涌向心头,却哽咽的出声:“呜呜、阿贞姐姐,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着……” 生命很宝贵,应该珍惜才是,更何况张琬希望阿贞姐姐能够活着。 话语却没能等到回应,张琬整个人被捆绑至青铜祭台,火焰跃动,带来的热浪,模糊阿贞姐姐纤长身影,热泪湿润弥漫眼眶,方才细声溢出恐惧的哽咽。 谁会不怕死呢,张琬只是不想让阿贞姐姐总是替自己担心而已。 清幽祭铃声伴随梵音般诵唱,让张琬很快陷入头晕目眩的不适,视线却紧紧看向远处的阿贞姐姐。 没想却看见阿贞姐姐手中握着一柄弯月骨刀流淌殷红鲜血,身影亦模糊扭曲,张琬霎时陷入惊恐。 无尽的黑暗随即吞噬火焰的光亮,以及想要出声阻拦的张琬,四周再次陷入熟悉的寂静。 许久,张琬挣扎的坐起身,眼前仍旧是秘境,自己躺在青铜祭台,不过四周已经是废墟一般的存在,灰尘密布,丝网耸搭。 没有火光,没有祭卫和巫史,四周的水亦已经干涸,张琬撑起身,只觉疲乏费力,却顾不上其它。 张琬绕着宽广祭台,急切的找寻阿贞姐姐身影,却什么都见不到,顿时忍不住伤心的嚎啕大哭! 可张琬喉间实在有些干涩,声音亦哑的厉害,哭泣声就像断气一般回荡在幽静处。 大抵张琬哭的太认真,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踏步而来的身影。 忽地,耳旁不紧不慢的响起清润嗓音唤:“现在琬儿知道睡醒见不到人,该有多着急了么?” 张琬哭声猛地戛然而止,抬眸,顾不及擦拭泪痕,不可思议的看向掌心捧着水囊的阿贞姐姐,抬手迟缓捏住她的一角裙裳,狐疑的问:“你、你是阿贞姐姐吗?” 又或者,她是坏女人! “不然你以为是哪个姐姐?”秦婵微挑眉,随即弯身,将掌心水囊打开递近到她干涩的嘴旁投喂,无奈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张琬完全来不及多解释几句,就被水囊堵住,只好听话的喝了不少。 不过这个水好像并不真是水,它有药草的甘香,很像符水。 待水囊见空,张琬才发觉自己竟然这么渴,不可置信的望着阿贞姐姐,才确信无疑,唤:“我们这是在哪?” “你可以问问禾玉宝镜。”秦婵将玉镜递给张琬,抬手牵着她起身穿过古老祭道。 张琬茫然的低头瞧着禾玉宝镜,只看见一张苍白面色的自己,惊诧道:“我、我竟然又变回来了!” 这一惊一乍的清亮声音,在幽静显得特别突兀,秦婵偏头看向张琬,美目染上些许笑,颔首说:“不是你,而是我们,才对。” 张琬只觉惊喜来的太突然,连连点头,好奇问:“可我们不是被阿贞姐姐前世给抓住在做涅槃术吗?” 而且阿贞姐姐那时举动,当时张琬都要被吓死了! 那一瞬,张琬真的以为阿贞姐姐要跟自己一道赴死呢。 “这事说来话长,待回宫再同你详说吧。” “哦,好。” 张琬以为阿贞姐姐太累,便没继续追问,只是忽地想到一人,忍不住问:“对了,那阿雪姑娘呢?” 语落,秦婵幽深美目展露不高兴,薄唇微抿,沉闷道:“她留在那里。” 这话,让张琬面上喜色骤然消散,神情僵停,眼眸满是疑惑,那里是哪里?! “啊,阿雪姑娘一个人留在那里会很危险的。”张琬迟缓的反应过来,当即顿步,忧心道。 语落,原本握着自己的手却突然松开,秦婵满目质疑,冷冷问:“你这么在意她一个人,还敢说对她没别的非分念想?” “我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啊。” “总之这是单雪做的决定,你自己想去救她就尽管去吧。” 张琬完全没想到阿贞姐姐会这么生气,随即竟然不管自己,自顾离开,连忙跟上前。 此时巫长史在殿门外备车马,眼见小皇帝竟然真死而复生,满是诧异。 可等见到大祭司跟小皇帝两人僵硬相处模样,巫长史知趣没敢上前贺喜。 这两人的不快,外人掺和,容易招惹是非。 于是车马一路沉默的回到宫殿,张琬努力解释,却没有半点用处,最后直接被阿贞姐姐拦在殿门。 无奈,张琬夜里只能一个人捧着禾玉宝镜,独自睡寝宫。 皎洁月光无声从窗外照耀内里,撒在心神恍惚的张琬周身,视线看着禾玉宝镜里自己发愁的倒映,纠结道:“哎,阿雪姑娘怎么会没回来呢。” 语落,面前盛满月光的禾玉宝镜,悄然浮现朦胧画面,张琬险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夜幕之中,箭阵齐发,怪响刺耳,宫殿各道皆是追兵,如蝼蚁一般成群攻击,望不见尽头。 秦婵身后没入箭支时,顿步停下动作,掌心摸索所剩不多的火丹,面色阴沉。 “大祭司,现在这种情况恐怕很难全身而退。”单雪挥剑挡掉射来的箭支,探手施力搀扶出声。 “那倒也未必,你且去寝宫蛰伏,我有办法。”秦婵沉眸,思索道。 见此,单雪只得迟疑应:“好,你注意安全。” 两人与暗夜之中迅速分道,画面朦胧,待张琬再从禾玉宝镜里看到阿雪姑娘时,她竟然已挟制住坏女人,而一身素衣内裳坐在榻旁虚弱养伤的阿贞姐姐,一副气定神闲的清雅姿态。 张琬错愕的睁大圆眸,只见阿贞姐姐玉手把玩锋利的弯月骨刀,随即将其抵在坏女人身前,看似没有什么力道。 可鲜血却已经不停的从坏女人身前溢出,连同骨刀亦染上颜色,张琬看的心惊,阿贞姐姐她总是能出乎自己意料啊! 那可是她的前世,这么狠的嘛? 待那坏女人蹙眉面颊展露痛苦不适时,阿贞姐姐手上才缓缓停下力道,不急不躁的应:“太虚大祭司的身份,暂且借来一用吧。” 随即,阿贞姐姐打扮成坏女人,下令要去祭庙,命巫史祭卫择日吉日,准备仪式做法。 所以问题来了,那先前送自己上祭台的坏女人到底是谁呀?! 画面转至,待出发前时,单雪拿起青铜祭祀面具,主动提出要易容成坏女人,解释道:“解除涅槃术需要两人在不同时举行术法,所以大祭司请先用禾玉宝镜离开吧。” 秦婵神情严峻的看向单雪,半晌,蹙眉问:“你要留在这里好让她永远记得你?” 单雪自嘲般笑着摇头,语气认真应:“王女不是这般人,就算我不必如此,她也会记得我。” “那你何必如此冒险?” “因为王女醒来最想要见到人是大祭司,我才如此行事,否则谁都勉强不了我。” 语落,张琬已经哭成花脸,全然没有想到阿雪姑娘竟然会这么好,一时更觉得自己愧疚。 正当张琬低头抹泪时,殿内响起清浅脚步声,阿贞姐姐不知何时静立一旁,掌心握着绣帕,弯身擦拭张琬面颊泪水,面色却很冷的说:“我就知晓她的计谋还是得逞了。” 张琬茫然看着阿贞姐姐一副好像不高兴却又没有那么生气的样子,迟疑道:“什么计谋?” “你都为她落泪,难道还不知?” “知道什么?” 语落,秦婵陷入沉默,暗想她怎么能如此迟钝。 算了,她笨些也好,否则秦婵还不知怄气到几时。 不多时,张琬面颊泪水被细细擦净,圆眸水润的看着阿贞姐姐,正仍旧沉浸感动时,忽地想到一些事,才迟钝的发觉不对劲! 张琬面颊泛着羞赧的红晕,嗓音里残留着哭腔,有些生气的出声:“那阿贞姐姐当时一副要跟我生死诀别模样,岂不是在故意骗我?” 语落,秦婵神情微变,美目躲闪灼灼目光,葱白指腹捏住张琬白净脸蛋,理直气壮的出声:“我可没骗你,所有术法都很危险,只是你自己傻,误会而已。” 闻声,张琬无法反驳,却还是觉得阿贞姐姐坏的很! 第134章 正当张琬还想要跟阿贞姐姐理论时,忽地面前投落暗影,馥郁冷香扑面而来,呼吸之间,已然失了心神。 薄唇轻触,张琬迷迷糊糊被揽住抱起,身形失稳,手臂连忙环住面前人纤细玉颈,耳热羞道:“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此时宫殿内烛火大多熄灭,只余几盏夜灯微弱带来些许光亮,将眼前玉白美丽面容映衬如画中人一般清丽秀美,光风霁月。 “你这般三心二意,当然是要受罚,难道以为我先前只是说说而已?”秦婵看着怀里人睁着一双楚楚可怜的澄亮圆眸,视线落在她那白净面颊间嫣红粉嫩的娇唇,喉间微微干涩,故作惩戒的抬手拍了下她道。 “我哪有三心二意?”张琬满面不可思议的看向颠倒是非的阿贞姐姐,面上羞红像是抹上胭脂,只觉被拍打的地方烫的厉害。 当初被惩戒的阴影还未彻底消散,现在张琬是既害怕又羞耻。 可张琬并没有等到任何话语回应,整个人被放倒在寝榻,便又被吻住。 温凉却又柔软,带着独有的冷冽清香,几乎占据张琬的肺腑气息,连带胸腔亦渐渐有些窒息泛疼。 这是她一贯喜欢的方式,每每总是让张琬体验到劫后余生的感受。 待呼吸得空交缠时,张琬才得以回过些许神,视线羞耻的看向身前宽衣解带的人,想要避讳,却被指腹捏住下颌,直直迎上一双浮现若隐若现淡笑的沉敛美目,心跳微快,面热嘟囔道:“阿贞姐姐笑什么?” 奇怪,先前她还一幅要教训处罚自己的严厉姿态,让张琬都不还嘴。 毕竟过去那些年张琬真的没少挨罚。 秦婵素手将两人衣物随意放置,俯身相拥,肌肤相贴,低声喟叹,喃喃出声:“我笑琬儿有色心没色胆,不知真纯情,还是假纯情。” 语落,张琬还没来得及应话,那锋利的薄唇轻啄眼角脸侧,温柔至极,只是轻盈冷冽气息落在面颊激起颤,羞得连忙止住了声。 随即,秦婵自顾自道:“不过既然你我已成亲,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你就算想别的人,那也由不得你。” 话语间,连带亲吻都夹杂明显报复意味,张琬感觉自己在被咬,禁不住哼唧,抬手要去推故意欺负自己的人。 可秦婵反应更快,抬手便钳制张琬的纤细手腕,居高临下的俯瞰莹白体态,美目流露痴迷,薄唇贴近,轻吻的出声:“琬儿,你真是不禁逗啊。” “唔!”张琬无处言说,圆眸直直看向眼前美丽面容,只见她面颊浮现嫣红一片,哪里还有清冷自持,只有无尽的欲念。 放浪却又克制,就像燃烧的寒冰,根本没有人可以无动于衷。 张琬亦不知觉得沉溺其中,待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欲出声,却见她抬手挽起脸侧垂落长发,虔诚俯身向下轻啄,满是爱恋道:“琬儿,你还记得当初从我书室偷拿的物件么?” 语出,张琬迟钝的脸颊通红,摇头拙劣的应:“我不知道!” “那让我来教教琬儿,兴许就能想起来。”秦婵抬手挽起垂落墨发于耳后,漆目透着温柔缱绻。 张琬心生危险,想要坦白从宽,却已经来不及,只余一声哽咽流连齿间,羞耻! 黑夜之中,纱帐似浪翻涌,张琬只觉漂浮湖面,任由狂风暴雨掀起,忽高忽低,起伏不定间,电闪雷鸣。 张琬求饶的嗓子眼都有些哑,却没能起效,精疲力尽的昏昏欲睡,只见那抬起身的白玉面颊,微微一笑,清媚而蛊惑至极。 满心的羞赧与怨念一瞬间消散干净,张琬只得闭眸装死,这实在太羞耻了! 当初从书室阴差阳错间偷来的艳丽丝帛,其间两女子互相那般慰藉,让张琬恨不得忘的干净。 事实上,张琬也基本都要想不起来,可现在真是想忘都难了! 阿贞姐姐她怎么可以这么会啊! “琬儿,这就累了?” “……” 张琬知道对方的意图,却实在做不出配合那等事,只得装睡。 无声处,张琬被纤长手臂揽入怀中,额头轻贴,残留些许细汗,耳旁薄唇亲吻撩拨,隐隐能感觉灼灼目光,仿佛要将自己的一切刻入眼睛才安心。 半晌,张琬艰难的抗住诱惑,没有反应,她才终于停下动作,安分守己揽着不再调戏。 张琬心间亦松了口气,更因疲倦而睡意翻涌,渐渐失去意识。 没想朦胧间,耳旁传来阿贞姐姐低声念叨:“笨琬儿,单雪可不是平白做事,她拿走你的一部分作为回报。” 我的一部分? 张琬想要出声,却实在太累太困,因而没能挣扎询问。 无声处,殿外月光不减,案桌前的禾玉宝镜,画面朦胧变幻。 飞雪漫天,一身寻常冬衣的女子,佩戴斗笠,身后背着背篓,从铁市各处添置些许物件,而后出城,独自进入一处郊外小屋。 屋内火堆未灭,沸水冒着雾,单雪摘下斗笠,抖落风雪,才将背篓抱至一旁。 待背篓里骷髅小心取出,单雪探手打开一串铁具,而后将不太牢靠骷髅关节,重新用铁环牵制。 如此半日,一幅骷髅骨架得以拼凑整齐,并且因一根可折叠木棍,具有支撑。 单雪用干净外衣裹住骨架装扮,神情满意中透着庆幸道:“王女前世是孤身一人,我也是,想来正好往后可以作伴。” 说话间,单雪又取出一条干净纱巾围在骷髅脖颈,方才于一旁煮食,视线看向被放在一旁的禾玉宝镜,想起那位冷面冷心的太虚大祭司临别话语。 “本尊可以教你用禾玉宝镜启用朝暮术。” “不必,我反正在哪里都是一人,而且大祭司也一定会保护王女周全。” 话语声微弱飘远,单雪手中利刃划破冻肉,随即放进沸汤,偏头看向被叠坐在火堆旁的骷髅,认真道:“我想我好像知道王女为何会钟情那位大祭司,那么一个人能舍弃一切乃至性命,实在是无可挑剔。” 所以单雪才选择留在这一世,至少那位大祭司不会跟自己争。 风雪弥漫,早间单雪给骷髅带上斗笠衣着,仿若两人一般出行。 山岭冬日食物缺乏,因而设陷阱打猎并不容易有所收获,单雪格外的认真检查。 忽地,一阵啼哭声响起,单雪顿步,抬手提着骷髅架一并探近,才发现是一个弃婴。 单雪并没有任何动作,目光四处眺望,不见人影,心知食物紧缺时,常会有如此事。 自己大抵也是这般被丢弃的吧。 这些年单雪见的多了,因而并不打算去碰婴儿,抬手提着王女骨架,便欲离开。 世道之难,活着也不见得是好事,早些死去也不一定是坏事,至少免除遭人欺辱。 忽地,单雪察觉拉扯,目光垂落,视线落向那被环扣拼接成的白骨手臂,乍一看像是握住凋零枯枝不肯走。 单雪检查发现是衣物被枝木勾住,抬手欲重新整理,目光迎上骷髅眼窝,忽地迟疑,询问:“王女想要收养她么?” 语落无声,单雪注视眼前裹住衣物并无回应的骷髅,耳旁想起初见时的关切话语。 “你需要帮助吗?” 半晌,单雪抬手将骷髅支架撑在雪地,转而迈步走向弃婴,生疏的将其抱起,放入背篓遮风。 单雪才重新走近骷髅骨架,抬手提起,往住处行进,出声:“这样收养她,王女会高兴吗?” 骷髅骨架因单雪带着行走而摇晃的发出吱吱声响,单雪看向骷髅脑袋频频倾斜仿佛真在回应,抬手将其扶正,轻笑应:“王女向来心善,想来若知晓她的存在,亦一定会高兴的吧。” 风雪飘摇,渐而模糊山岭光景,禾玉宝镜画面亦因霞光浮现而归于古朴朦胧,不见寻常。 秦婵抬手将玉镜放置匣中,面色并不太好,那单雪果然是对张琬心有不轨! 偏偏秦婵又欠了单雪的恩,只得将目光移向榻上酣睡之人,满是怨念。 早间,骄阳明媚落入殿内,张琬赤条条醒来时,阿贞姐姐已经不在殿内。 张琬探头探脑的钻出纱帐,殿内空幽冷清,假若不是自己满身狼藉印迹,真会怀疑昨夜是一场艳梦。 不多时,张琬梳洗更换衣着,便要去大殿内拜见母亲协同处理政务。 谁想,张琬踏入巍峨宫殿,并未见到母亲,竟然看见一个小女孩在练字。 这小女孩至多不过三岁,衣着素雅精致,模样是粉雕玉琢的好看,不过澄亮眉目间却透着不符年岁的沉稳,总之有点说不上来的眼熟。 张琬一时脚步轻盈,以免打扰小女孩学习。 不过张琬想起这是处理政务的大殿,方才踏步上台阶,弯身出声:“小娃娃,你是不是坐错地方呀?” 语落,小女孩抬眸看向张琬,面色微变,认真打量,迟疑道:“母皇?” 张琬睁大圆眸险些怪自己的耳朵,慌张出声:“你、你可别乱称呼,我哪有你这么大的孩子。” 这要是让阿贞姐姐听到,自己怕是会被活埋不可! 语落,殿内响起清幽话语声,秦婵从一侧行进而来,冷冷道:“怎么,你一病三年连长乐都认不出来了?” 张琬被阿贞姐姐这极为复杂的一眼,看的心惊,只好重新将目光落向小女孩。 这回张琬才发现她为什么眼熟,这眉眼气质以及周身言行举止,简直就跟阿贞姐姐一模一样。 不过自己竟然病了三年,未免也太久了吧! 张琬细细端详,发现小女孩脸型有点像自己,肉嘟嘟,嘴巴也很像自己,不像阿贞姐姐那过于锋利的薄唇。 真是越看越可爱,好像抱抱她呀! 半晌,张琬才克制住激动的心思,收拾错愕与尴尬,满是正经出声:“小长乐,你怎么认出母皇?” “回母皇,母后寝宫里有很多……” “长乐今日功课尚未完成,先去忙吧。” 话语戛然而止,张琬一脸茫然看向小长乐起身行礼告离,只得转而望向分明有事隐瞒的阿贞姐姐。 “什么很多?” “不知道。” 张琬无语,只得迈步走上前,视线落在案桌等待处理的政务,想起先前小长乐变化,愧疚的出声:“没想到我竟然昏迷三年,阿贞姐姐岂不是很忙?” 秦婵执笔停在竹简,美目轻抬,幽幽看向凑到面前的张琬,不冷不热道:“我哪有陛下繁忙,昨夜忙着为旁人伤心落泪,现下才有空关问我?” 这话简直锋利的像冰刀子,偏生张琬还不好躲,心窝硬生*生挨了一刀。 “那阿贞姐姐快去休息,我来处理吧。”张琬窘迫的殷勤道,随即抬手翻起一卷奏报,不敢耽搁,以免被拒绝。 夕阳西下,浓黑夜幕笼罩宫闱,张琬从奏折里抬起头,视线落在一旁并未离开的纤长身影,犹豫出声:“阿贞姐姐,不如用膳吧?” 烛火摇曳,秦婵合上竹简迎上满是可怜目光,这才稍微消气出声:“备膳。” 语落,帷幔外间的巫长史自是不敢怠慢应:“遵命。” 两人一道在内殿用膳,张琬吃到一半想起小长乐,视线落向不急不缓进食的阿贞姐姐,更觉得有几分相像。 “小长乐她不跟我们一块用膳吗?” “这时辰她早就入睡。” 张琬偏头看窗外夜色,才想起时候不早,悻悻笑应:“阿贞姐姐说的也是,我真是忙昏了。” 其实张琬很想知道小长乐没说完的话,到底是指什么东西! 可阿贞姐姐似乎防的紧,张琬一时寻不到合适机会。 深夜里,两人从大殿回寝宫,辇车之内,张琬有些困顿依偎阿贞姐姐,目光看向夜空星月,喃喃道:“真没想到小长乐都已经在学字,她会不会不跟我亲近了?” 很多小孩都需要陪伴才能亲近大人,也许自己应该找机会多陪她玩玩。 秦婵抬手轻揽住身侧的张琬,垂眸看向她满面担忧,蛾眉轻挑出声:“她是你唯一的女儿,除非你不要她,她怎敢不听你?” “额、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小长乐喜欢我,而不是恭恭敬敬。”张琬觉得阿贞姐姐好像哪里理解有误啊。 “你是她母亲,她对你恭敬是知晓礼数,我看你别教坏她就是好事。”秦婵指腹捏住张琬绵软耳垂把玩,认真说道。 张琬沉默,心想阿贞姐姐竟然觉得母女关系就该如此,难怪小长乐这么小就有几分她的清冷孤僻性情。 不行,看来自己以后得偷偷找小长乐玩,而且不能让阿贞姐姐知道。 待辇车稳稳停在恢宏壮观殿门前,眼见阿贞姐姐要离开,当即张琬亦殷勤的跟上,唯恐又被赶出去。 待两人一同进入寝宫,秦婵看向不声不响的张琬,美目凝聚淡笑,面上故作冷淡道:“陛下,跟着我做什么?” 张琬一幅认真模样的应:“我是皇帝进皇后的寝宫,难道不合礼数嘛?”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正是张琬从先前教导话里捡来的。 秦婵薄唇微抿,有些意外张琬竟然用礼法说辞来应付自己,目光直直打量,却也没有多说,只淡淡道:“那陛下随意,我去沐浴。” 反正秦婵也不是真想跟她闹不和,昨夜不过是为命人收拾寝宫里的那些物件罢了。 语落,张琬松了口气,眼见她去浴房熟悉,这才探目打量寝宫内里。 可殿内陈设寻常,青铜制作的各样物件也不见机关。 很多,那数量肯定不小,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藏匿搬空吧。 张琬眼见确实没什么蹊跷,便打算回寝榻。 没想瞥见一处奇怪小门,视线停留在外间的锁,这锁并非寻常样式,制作的相当巧妙。 印象里,张琬曾在过去祭庙阿贞姐姐的院落住处见过。 随即张琬弯身探近,探手试图从缝中窥视,奈何里面非常的黑,实在看不出什么东西。 一无所获的张琬,只能笔直躺在寝榻,视线望向朦胧纱帐,不知觉有些困意。 朦胧间,张琬隐约感觉湿润,似是轻柔拂过面容,挣扎眼皮醒来,只见眼前人身着素衣,散落乌黑柔滑长发,静美非凡的坐在榻旁,玉手握着帕巾贴在面颊,柔声唤:“这么困,怎么不知去洗漱?” 张琬缓过神坐起身,抬手接过阿贞姐姐掌心帕巾,自顾擦拭脸,有些怪不好意思应:“嗯,我这就去,阿贞姐姐先睡吧。” 竟然会比阿贞姐姐先睡,真丢脸呀! 不多时,张琬沐浴更衣回到榻旁,阿贞姐姐还在看书,完全不觉累的样子。 张琬自顾上榻,正欲躺下时,手臂被轻握住,动作停顿,偏头看了过去问:“怎么了?” “琬儿,让我看看你身后的符纹。”秦婵将竹简放置一旁出声。 说话间,张琬还不待反应,衣物系扣便被解开,面热的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玉白面容,才只得顺从姿态。 张琬微微侧身,避着目光,耳垂羞红的问:“阿贞姐姐怎么样?” 烛火摇曳,更是映衬肌肤娇嫩,秦婵指腹轻触,感受微颤,薄唇上扬的应:“看来确实没什么大碍。” 语落,张琬欲松口气,没想薄唇贴近,才意识到上当了! 张琬整个人被按倒时,视线迎上幽深而深情的美目,只觉心跳的特别快,简直整个人都要飘起来。 “怎么,昨夜装睡装的全都忘了不成?” “没、没有。” 秦婵挑眉不语,轻咬了一口言不由衷的笨蛋,葱白指腹停在她月牙眉头描绘,露出腕间悬挂的玉珏,清润嗓音带着无形的诱,出声:“可认的此物?” 张琬视线全被清冷面颊占据,迟缓落在那一截莹白皓腕,才应:“嗯,这是我的玉珏。” 那时秦婵亲自系在腕间,张琬记得轻触。 “我很好奇你前世怎么没送人?”秦婵指腹顺着眉骨蜿蜒滑落,轻触樱红唇间,若即若离。 “这种贵重物件我哪有见人就送啊,只送过阿贞姐姐。”张琬面热的解释。 语落,温凉指腹停在颈侧脉搏处,秦婵审视张琬神情变化,幽幽出声:“难道你就没跟你府里哪个姐姐亲近相送?” 张琬有些困惑问:“我府里哪有什么姐姐?” 亲王府的冷清,阿贞姐姐不可能不知道吧。 语落,原本停在颈间的指腹,力道微重,正好扼住张琬的一截软骨,不疼却也不太舒坦。 秦婵俯瞰着张琬一双澄澈清透的明眸,简直跟她小时候无差,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另一手随即遮住漂亮眉眼,以免被蛊惑,试探的出声:“难道连你的那位温柔表姐都不记得了?” “表姐她不住亲王府,我们只有逢年过节才见面。”张琬突然眼睛看不见,视野一片暗,只得抬手触碰停在喉间的手背,才稍稍有几分安全,乖巧解释道。 “看来你似乎还挺可惜的么。”张琬听出话音里的不悦,虽不明白缘由,却也不想她生气。 于是张琬只得稍稍扬起头去亲距离不远的阿贞姐姐,唇落在下颌,力道微重,撞的有些疼,吸气的认真道:“我喜欢阿贞姐姐,才只给了阿贞姐姐玉珏,别人都没有。” 话语间,没有任何回应,张琬只得摸索的轻啄,待寻到温凉的唇,却很是意外获得允许。 看样子阿贞姐姐也喜欢被亲,所以这样就不生气了呢。 可张琬还来不及庆幸,先前被撞的地方,忽地被咬住。 “唔!”张琬当即疼的出声,眼前亦恢复明亮,目光落在姣美面容满是无辜。 秦婵指腹停在张琬破了口子的唇,将那嫣红的血珠涂抹其间,美目低垂,遮掩其间渴望,不紧不慢道:“我那时跟你可没有什么关系,你这张嘴真是越发会甜言蜜语哄骗人了。” 张琬有些害怕的吞咽了下喉间,视线看向眼前喜怒无形的清冷面容,危险又迷人,谨慎道:“我真没骗阿贞姐姐,那时也不知怎么就想把玉珏送给阿贞姐姐保平安。” “你心思真的只有这么简单?” “我、我可能还有一点点想让阿贞姐姐去府上做玩伴的心思,别的真没有!” 语落,张琬还有些忐忑,没想眼前的阿贞姐姐却忽地轻啄了下唇,微微停留,呢喃道:“张琬,你若负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话语细微,却像冰刀一般刻在张琬心间,可张琬却意外的不觉害怕,目光迎上幽深美目里的深情,而后落在她那沾染自己血迹的薄唇,痴痴的点头应:“我不会,永远都不会。” 虽然不明白阿贞姐姐为什么会妒忌,但是张琬有点喜欢阿贞姐姐的妒忌。 又或者说,只要是阿贞姐姐的一部分,张琬都会愿意尝试着喜欢。 第135章 又是一夜荒唐,张琬醒来时,枕旁又不见人影,视线落在满殿光亮,只觉羞耻! 昨夜没允阿贞姐姐的新花样,张琬被折腾的竟然又错过了早朝! 这样下去皇帝名声都该臭了不可。 张琬乘坐辇车急急忙忙来到大殿前,踏步入内,打算跟阿贞姐姐约法三章,结果还未见到人影,便听到稚童诵读声,清脆悦耳,宛若天籁。 张琬收拾满心的羞愤,上高台,探手掀开玉珠帷幔,眼见阿贞姐姐在检查小长乐功课,才只得安静落座一旁。 今日小长乐穿着一身沉敛锦蓝绣纹裙裳,两侧垂髫小娃发髻,故作沉稳表情中都透着掩饰不住的精致可爱! 果然小长乐像阿贞姐姐更赏心悦目啊。 张琬暗暗想着,视线落在玉身端坐的阿贞姐姐,只见她美目低垂,显出几分温婉动人,全然不同昨夜的调戏捉弄姿态,张琬不禁看的入迷。 半晌,小长乐捧着笨重竹简诵读结束,有些忐忑,因为先前念错一个字。 没想,幽静殿内却响起一阵热切声响,“小长乐真是太棒啦!” 语毕,张琬抬手想要去抱抱小长乐,可动作还未施展,忽地身侧被玉指捏住软肉,目光迎上阿贞姐姐沉敛目光,有些迟疑的停声。 阿贞姐姐,这是干嘛?! 秦婵无奈的淡淡看了眼过于热切殷勤毫无威严的张琬,这才松开捏住她的手,转而出声:“长乐,今日错字者罚抄百遍,下回若再有差错,加倍。” “谢母后教诲。”小长乐行礼道,方才起身告退。 张琬见挺直小小身背奶声奶气的小长乐,竟然这么乖巧听训,心间觉得不妥,出声:“小长乐才三岁就能诵读文章,可见聪慧勤奋,罚抄百遍未免有些太多了吧。” 闻声,秦婵蛾眉轻挑,美目落向满是偏袒溺爱之心的张琬,不为所动道:“陛下当勤勉政务,以身作则,而不是荒废度日贻误早朝,教坏长乐。” 这话说的张琬一时无言以对,视线落向眼前明显不悦的美丽面容,面热的嗫嚅出声:“那还不是因为你昨夜欺负我嘛。” “欺负,陛下莫非是觉得心有不愿?” 语落,殿外明明正是骄阳好光景,张琬却感觉到凉飕飕寒意,当即没敢多言半个字,直摇头。 这般沉默的各自处理政务奏报,张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可清早至今张琬还未曾用膳,视线落向案桌,除却一盏茶,再无别的瓜果点心。 这时候张琬当然不可能再打扰正在不悦气头的人,更觉有失脸面,只得合上竹简,打算去找些吃的。 可张琬起身离案桌,还没出帷幔,身后响起幽幽声:“陛下不言不语是要去哪?” 语落,殿内四周祭卫已有上前阻拦之意,张琬掀开帷幔动作一顿,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 说来,当初母亲在殿内曾留有宫卫将领,可是张琬回来至今却不曾见到一个眼熟面孔。 张琬偏头回看泰然自若的阿贞姐姐,她一身玄色银纹祭袍不怒自威,面前案桌摆放军国大印,明显已经执掌王朝大政,不由得细思极恐。 自己昏迷三年,母亲不可能不露面,除非出了什么事。 张琬满头乱绪的回过神,出声:“我想起近日还未去见母亲问安,实在有失礼数。” 语落,眼前人翻阅竹简动作停顿,神情漠然道:“太上皇已经离世。” “怎么可能?”张琬错愕的上前,满是不敢相信,“母亲身体康健,并无恶疾,怎么会突然离世?” “陛下,这是不信我?”秦婵抬手微重的放下竹简,明显不喜张琬这般质疑神态。 张琬目光直直看向眼前人幽深美目,心里有着自小累积的敬畏,深呼吸出声:“我没有,只是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阿贞姐姐要隐瞒不告诉我?” 明明自己已经回来数日,可是她竟然一言不提,真是透着蹊跷离奇。 秦婵迎上毫不掩饰探寻目光,冷冷道:“先前陛下未曾询问,何谈隐瞒,还请慎言,若真想看太上皇,大可去皇祠。” “好,我这就去看母亲。” 语毕,张琬自顾踏下高台,匆匆出大殿,心里有些生气阿贞姐姐冷淡姿态。 那可是自己的母亲,她怎么可以如此轻描淡写的含糊其辞。 大殿之内脚步声渐远时,秦婵将手间竹简放置案前发出笨重声响,满殿祭卫顷刻之间跪伏,巫长史更是明显感觉到不妙。 宫道之内,张琬连辇车亦顾不上乘坐,一直不停歇跑到皇祠。 待张琬踏步进入祠堂,其间淡雾缭绕,长灯静燃,视线落在母亲的灵位时,眼泪禁不住滑落,低声哽咽。 偌大的堂内其上悬挂无数长生香柱,无声处,燃尽时,天色亦是有些灰暗。 张琬跪在蒲团伤心落泪,完全不明白母亲怎么会突然离世。 “母亲,明明当初大婚时,您还好好的啊。”张琬哽咽到声音嘶哑,满是不舍的喃喃道。 张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再一次突然面临母亲离世。 眼泪无声滴落地面渐成暗色,堂内一更换长生香的祭徒,小心观望,凑近道:“真没想到陛下您真康复病愈了?” 张琬抬眸看到眼前祭徒,惊讶出声:“小倪,你没死吗?” 当初张琬出逃不成反被太阳圣女险些献祭,便以为小倪已经遇害了。 倪奴视线看向依旧天真好骗的皇帝,颔首道:“当年突逢蛊祸,奴与您失散,没想您有上天护佑,如今成为皇帝。” “那你怎么会在皇祠办差?”张琬记得小倪当初是祭奴,远比祭徒还要身份卑微,按理不可能入宫。 “这说来话长,总之费劲一番血泪,不过方才奴听陛下不解太上皇死因,才忍不住出声提醒,此事乃宫中大忌。”倪奴左顾右盼的检查,低声道。 张琬顾不及擦拭眼泪,满是急切的问:“这是何意?” “陛下的皇后,亦是太虚大祭司,那位下令宫中任何人不许提太上皇之死。” “你什么意思?” 倪奴警惕的出声:“陛下,传言太上皇并非死于疾病,而是被折磨的尸骨无存,您就没发现宫廷朝臣皇族势力都被清洗一干二净吗?” 现在祭司力量空前强盛,可倪奴先前投靠错主,没能投靠太阴圣女,因而如今吃着残羹冷饭。 现在倪奴看到这皇帝,突然明白自己的机会又来了! 若是能借皇帝跟大祭司的矛盾,倪奴便可被倚重,到时飞黄腾达亦未可知。 张琬听着这触目惊心的话语,顿时面色大变,还欲言说时,小倪却突然退离,隐藏暗处。 随之,身后传来细索脚步声逼近,巫长史弯身上前,恭敬出声:“陛下您都跪了一天,该用膳服药才是,否则于康复无益。” “太上皇离世,朕自要守丧,你们回去吧。”张琬不愿意相信小倪所言,可是宫廷之内确实处处都已经是祭司力量。 这种情形若是母亲在,那自然是不会允许。 张琬想起当初阿贞姐姐提及如果跟母亲真有冲突,她绝不会手软,一颗心更是跌落悬崖。 巫长史意外皇帝的反应,大祭司能准许自己来请人,已是退步,难道真又要闹到不可开交不成。 “陛下节哀,太上皇丧期已过,而大祭司还在等着您一道用膳,不如请先回寝宫吧。” “难道大祭司让朕去,朕就非去不可吗?” 语毕,张琬直直看着面前的巫长史,见她无声颔首,更觉心寒,抬手自顾抹去面上泪痕,正声道:“总之无论如何朕不会回去,你尽管去通报,是死是活都悉听尊便。” 语落,巫长史心间骇人,目光连忙屏退随行祭徒,弯身劝道:“陛下莫说气话,大祭司与陛下是结发妻,怎么可能忍心伤害陛下分毫呢。” 别的,巫长史或许不敢保证,毕竟大祭司心思藏的极深,但唯独此事,绝对不可能出半点差错。 当初皇帝于婚宴当日暴毙,太虚大祭司寸步不离身侧,险些就跟着一道离去,这事巫长史可是看的真切。 闻声,张琬心间亦有所缓和急躁情绪,偏头看向巫长史问:“那可否告知太上皇死因究竟是否与大祭司有关?” 语落,巫长史面露难色,神情微变,叹道:“此事属下不知详情,还是请陛下去同大祭司问询吧。” “行,那就等守丧过后,再说。”张琬目光打量避重就轻的巫长史,心间反倒更觉有疑。 这位巫长史平日是最受阿贞姐姐信任,可她都无法否认,岂不坐实猜测。 夜幕深深,巫长史留下亲信护守在皇祠,只得独自回寝宫复命。 寂静处,高座之上的秦婵,纤长指腹摩挲身侧佩戴的福结彩珠,碰撞声细碎响起。 巫长史犹豫道:“陛下伤心,难免言语置气,大祭司不如早些就寝安歇,明日再劝劝吧。” 语落,并没有回应,让巫长史有些忐忑。 许久,殿内响起清幽话语声:“三日,若陛下三日还不罢休,就封闭皇祠殿门,永不许出入。” 巫长史心间惊诧,暗想大祭司这令未免有些太过决绝了吧。 夜色见白,日头东升西落,一晃眼,便过两日。 第三日早间,许多原本内里供值的祭徒们,纷纷收拾离开。 张琬一身丧白纱衣,额前系着丧条,脸颊消瘦的厉害,自己点香悬挂,研墨摘抄祭词。 午日过后,皇祠之内格外空幽冷清,张琬跪坐在蒲团,焚烧自己摘抄的祭词帛书,火光中,眼眸泪光闪烁。 忽地,一身影匆匆而来,倪奴面露急切道:“陛下您怎么这就跟大祭司不合,应该养精蓄锐,从长计议啊。” 如果现在皇帝跟太虚大祭司硬拼,那简直是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送死,倪奴才不会奉陪。 张琬低头擦拭眼泪,偏头看向小倪,出声:“现在宫廷局势,明眼人都看得清楚,再说人死不能复生,养精蓄锐又能做什么?” “陛下难道就不想夺回大权为太上皇报仇?” “你什么意思?” 倪奴眼露凶光的唆使道:“大祭司寝宫除却您,再无旁的人能不受检查入内,只要一击毙命,就有报仇雪恨的机会!” 张琬目光看向眼前殷勤献计的倪奴,莫名想起前世狡猾狠毒的倪奴,不由得恍惚。 或许,不管哪一世,人都不会更改本性吧。 此时皇祠之外,一角玄色银纹裙裳于骄阳照耀之下,却显露出死寂沉沉的黑。 而同跟在身旁的小小身影,稚嫩面容,更是显露错愕。 暮色时分,天际霞光湮灭殆尽,皇祠殿门关闭,张琬一身丧衣注目观望,袖中短刃散发着凌厉冷光,远比天上弯月更锋利。 许久,张琬孤身徒步行过宫道,踏进寝宫,步入殿内,一路畅行无阻。 整座寝宫内里灯火通明,更是映衬墙壁梁柱间镌刻符纹精细,青铜熏炉里淡雾缭绕,清冽幽香格外浓烈。 张琬视线落在宫墙梁柱间,认得一部分符纹是镇宅之用,更多符纹用于新婚妇人祝福。 这里本就是两人的婚房。 思量至此,张琬沉眸敛去神思,视线望向内里空幽冷清,没有一个祭徒,踏步上高座,才发现已然备好膳食。 可张琬却犹豫的顿步,缓慢上前,暗自思量着话语。 “听闻陛下伤心数日,只食清粥,现下总该好好用膳吧。”说话间,秦婵抬起手端起玉壶斟酒,声音清浅平静的毫无波澜。 “嗯。”张琬随之就坐席团,视线看向面前过于丰盛菜肴,其间多是自己爱吃的肉类菜样。 往日里她向来不会这么由着张琬喜好安排膳食。 酒水声停,张琬才发现桌前已经斟有数杯酒水,几乎占据明显一角,有些不解其意。 秦婵抬手端起一盏,仰长玉颈饮尽,漫不经心的出声:“陛下不擅饮酒,还是用膳吧。” 见此,张琬没有拒绝,颔首道:“好。” 殿内无声,只余碗筷细微碰撞声,张琬心里有事,吃的很慢,更怕被看出端倪,而没有出声。 这般不知不觉间,张琬吃完面前的米饭羹汤,腹部胀的有些不适,才不得不停筷。 “陛下不吃了么?” “嗯。” 语毕,张琬目光看向并未动任何菜肴的人,只见她不知觉间饮尽大部分酒盏,最后只余面前两盏,像是有意如此。 秦婵迎上探寻目光,薄唇因沾染酒水而显露暗红,不紧不慢出声:“陛下要饮一杯吗?” 张琬并不喜欢喝酒,可是想起今夜的计划,方才抬手欲端起其中一杯配合。 可张琬的手才触碰酒盏,却被一双温凉的手按住,一时心都紧张到嗓子眼,出声:“怎么了?” “此酒醉人,方才想起陛下酒量不好,还是别饮了。” “没关系,阿贞姐姐不也已经饮了许多吗?” 语落,那搭在手背的玉手,却并没有移开,而是非常强势的端走那杯酒。 又或者说,抢走更为贴切。 张琬有些不明所以的看向眼前清冷面颊,只见她将酒盏随意扔回盛酒器具,酒盏发出冷硬碰撞声似惊雷一般突兀响起殿内,让人心惊。 秦婵却并不甚在意的自顾自道:“我现在有些醉意,陛下还是不喝为妙。” 眼见酒盏都被扔,张琬还不至于没眼力见非要喝不可,目光落在以手撑额假寐的玉白面颊,好像真透着几分酒晕,白里透红,骨细肤匀,美不胜收。 寂静宫殿,烛火摇曳,暗影变化,张琬视线紧紧看向毫无防备的人,缓缓探近身,手臂随之伸展而去。 此时雕刻凤凰神纹的宫壁,因烛火照耀映衬其间烫金流光,因投落影子而显得灰暗。 一人身影直起身,蓄势待发的逼近,而另一人酒醉伏案,似是毫无察觉。 可案桌之下,席团旁垂落的纤长玉手,此时却紧握福结彩珠,筋脉具显。 忽地,一层素白外衣轻飘飘落在周身时,夹杂檀香青木淡香,那紧握彩珠的玉手,方才卸了些力道。 随即,张琬提刀匆匆小跑到那扇被锁的小门。 既然被锁,兴许其间藏着什么关键。 母亲没有尸骨入葬,可能只是被阿贞姐姐关起来了呢。 张琬挥刀,奋力的撬开锁柱,眼见锁悬挂垂落,连忙探手推开小门。 从一旁廊道提着宫灯,行进内里,张琬才发现里面非常宽敞,却堆积许多用布遮掩的耸立物件。 高矮不一,如林木屹立,张琬上前揭开一块布,眼眸微怔,顿时停住动作。 这尊玉像比张琬矮小,大概才到半身,可容貌五官却跟自己几乎无差,连带轻笑的弯眉神态都仿佛照镜子,张琬不认为会是什么别的人。 张琬看着玉像跪坐的姿势,暗想这不会是自己当初逃课被罚跪的时候吧! 阿贞姐姐,她的喜好真是古怪的很! 张琬转而掀开其中个子最高几乎跟自己持平的一尊玉像,当即脸颊通红,手忙脚乱的想给光溜溜的自己裹上遮掩,暗想阿贞姐姐这已经完全不是喜好! 正当张琬暗自埋汰阿贞姐姐是好色之徒时,蓦然身后传来脚步声,清润嗓音透着揶揄道:“怎么,陛下不觉得很像吗?” 张琬吓得小心脏都险些停止,目光直直看向本该继续醉倒在前殿的人,只见她长身玉立却又那么坚定坦然,支支吾吾道:“是很像,不对你、你怎么没醉?” 秦婵轻笑,探手取下披着的素白纱衣,神情平静道:“那点酒还不至于让我醉的听不清砸门毁锁的动静。” “那你、干嘛偷藏着这么多我的玉像?”张琬没好直说害的自己猜错计划。 “这些都是我亲自雕琢,自然算不得偷藏,再者难道陛下希望我把这些安置在大庭广众之下观赏?”秦婵迈步走近,将外衣还给张琬,缓声道。 闻声,张琬连忙摇头,抬手系着衣,心想这要是让别人瞧见,那真的不想活了! “别、放这里挺好,我……”张琬还欲言说,眼前却忽地有些晕眩,整个人身形不稳。 秦婵探手拥住失力滑落的张琬,一手从袖中取出瓷瓶,递到她鼻间,出声:“别慌,多闻闻。” 张琬听话深吸了口,险些被臭味熏的呛死,满眼激出眼泪,有些抵触道:“唔、好难闻,这是什么呀?” 语落,张琬下颌被抿住,完全不得躲避,很是无辜。 秦婵另一只手臂紧紧揽着张琬,认真道:“今日殿内熏炉里添加一种名为消魂散的药石,若同时饮用掺杂蛇胆的酒,便会即可昏迷致死,不知不觉间杀人于无形。” 张琬睁大圆眸不可思议的看向眼前人,想起先前那杯酒,迟钝出声:“你、你要杀我?” “陛下若不听信那别有用心的祭卫之言,何至于逼我到如此地步。” “我哪有听啊,今夜只是来探查秘密之地。” 说罢,张琬又意识到新的问题,目不转睛的看向眼前人问:“所以你什么时候偷听知晓的?” “这很重要吗?”语毕,秦婵抬手搭在张琬脉搏诊断,面色仍旧不太好。 “当然重要,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张琬一脸受伤表情,便要挣脱怀抱。 可张琬此时根本就没有多少力气,几乎一下就被按回怀,耳旁便听到轻笑声:“别生气,我虽是防备你,却也没想过独活,否则怎么不直接命人将你处死,而是给你下手的机会呢。” 张琬一时心思复杂,鼻间轻嗅熟悉的冷香,迟疑道:“那我方才若真要杀阿贞姐姐,阿贞姐姐岂不是很危险?” 先前张琬就发现殿内没有一名祭卫祭徒,还觉得有些奇怪。 现下看来她是有意制造如此情况,心间莫名有些复杂。 明明已经怀疑自己要杀她,竟然还会配合自己。 这让张琬想起很久以前,她对于生死的态度,无所依恋亦无所畏惧。 那时张琬觉得她的生死观异于常人,实在可怕。 可现在张琬却只觉得难过,或许她不知爱惜自己的生命,是因为从没有人教过她。 正当张琬满心情绪翻涌时,自己的脸被捧住,眼前人满是认真的凝望,淡笑出声:“琬儿真傻,从你踏入寝宫起,没有我的命令就会被活活困守,所以只能给我殉葬。” 语毕,张琬心间的感动消散一空,暗想果然阿贞姐姐不会没有后招,自己能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不过,张琬看向眼前那尊赤条条的玉像,又想起小长乐曾经话语,迟钝的满面羞赧! 这种见不得人的玉像,阿贞姐姐都能让小长乐瞧见,她这才是教坏小孩子吧! 第136章 半晌,张琬恢复些许气力,红着脸嗫嚅质问:“这些不正经的东西阿贞姐姐怎么可以让小长乐瞧见?” “你别瞎想,长乐看的自是正经的玉像。”秦婵面热,无奈解释道,抬手搀扶起张琬,随即领着她揭开别处遮掩玉像的布,“这是你初次即位登朝,可还记得?” 张琬目光瞧着这尊身穿朝服神态透着些许紧张的玉像面容,才发现自己小动作都被观察的如此仔细,心虚耳热的颔首,随即移开视线,转而看向身旁人,磕磕巴巴出声:“不过阿贞姐姐干嘛收藏这么多玉像?” “以前觉得琬儿过分可爱,所以想以玉石雕琢保存,后来则是想留下琬儿美好的变化,用以鉴赏。” “这、这不穿衣物的玉像也算鉴赏嘛?!” 秦婵美目轻弯,舒缓些许冷冽,纤长指腹握住张琬柔若无骨掌心,无声描绘她的掌纹,幽静墨眸注视面前一身丧衣打扮的张琬,眸间显露几分打量,一本正经道:“琬儿,难道不觉得自己的身体好看吗?” 平日里秦婵常见张琬衣着桃粉鲜艳,周身更偏爱佩戴靓丽彩珠饰品,娇俏而光彩照人。 可现下张琬一身素白纯洁丧衣,虽没有往日鲜活朝气,柔弱中却透着几分坚毅,倒别有一番俏丽滋味。 闻声,张琬霎时整个人羞得面红耳赤,连同脖颈都红的明显,不知该如何回话,更不知该怎么避开明显具有调戏意味的目光。 这哪里是鉴赏,分明是好色嘛! 可偏偏这人是阿贞姐姐,张琬才只得咽下腹诽。 毕竟张琬自认为比不得阿贞姐姐美貌气质半分,余光瞥见那些玉像变化,心间又羞又喜。 “我、我有正经事要跟阿贞姐姐说,且不提这些羞人事。”张琬艰难吐露应话,果断决定哪个都不理会! “你指的正经事莫非是你母亲的死?”秦婵收敛眸间笑意,指腹顺着她的手背似藤蔓般握住整个腕间,犹如环扣,正声道。 张琬毫无察觉的颔首,目光迎上眼前人玉白面容,才发觉她换了对自己的称呼,紧张的问:“阿贞姐姐,我母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秦婵移开目光,随即施力,欲牵张琬离开此处,亦有心逃避问询。 见此,张琬强行顿住动作,目光紧紧盯着避讳不答的清冷面容,心升怀疑,只得再度询问:“既然阿贞姐姐不知,而母亲又没有尸骨,那为何宣布母亲死亡?” 两人一时僵停无语,秦婵暗自沉下气息,幽深目光看向非要寻求答案的张琬,出声:“你听说过祭陵吗?” 这个地方,张琬上一次听见还是因为幕后主使设计将两位祭司困住,而那个地方就是祭陵。 而关于祭陵,张琬以前在祭庙上课也有所听闻。 传闻那里是历任太虚大祭司的陵墓所在,为了防止被盗墓和侵扰,位置很是隐秘,而且机关重重,非常危险。 “我知道,祭陵是古王朝历任太虚大祭司的陵墓总称。” “既然知道,那你应该知晓三百年前*最后一任太虚大祭司丧命,此后就没有祭司知晓入祭陵的法子,所以从此都改葬别处。” 张琬觉得疑惑不对劲,目光看向面前玉白面颊,却无法觉察端倪,只得出声:“可母亲为什么要冒险去祭陵,还落得尸骨无存?” 秦婵目光看向满面伤心在意的张琬,心有不忍,抬手轻擦拭她眼角湿润,迟疑道:“我不知,总之事情并非谣传,那时你昏迷将死,你母亲旧部不少更是趁此异动伺机颠覆,所以才大批更换宫廷势力稳住局势。” “阿贞姐姐,母亲就真的没有一点活路了吗?”张琬心存希望不愿放弃的哽咽追问。 从很久以前张琬就认定阿贞姐姐的判断,只要她说行那就行,若不行就必定无望。 “祭陵里环境恶劣,机关凶险,而现下都已三年。”秦婵抬手轻揽住张琬后颈,将其拥入怀中,安抚道。 张琬闭眸,禁不住哽咽落泪,心间有些绝望。 寂静殿内抽泣声断断续续不停,天光微明时,才得以减缓。 整夜听候守在外面的巫长史,焦虑的踱步,直至听见祭铃轻响,方才如释重负。 偌大的殿门内里,机关齿轮转动,多道半人宽横栓平移,明媚光亮落入幽暗内里,清晰映衬灰蓝淡雾。 巫长史命祭卫们蒙面入内,更换熏香,开门通窗。 不多时,巫长史独身进入内殿,视线看着纱帐内显露身形,当即退步避讳。 秦婵垂眸看向怀里哭的满眼泛肿的张琬,掌心轻落她身背,抬手将入睡的她安置床榻,掌心按实被褥细缝,方才起身。 从内殿缓步走出的秦婵,目光看向静候的巫长史,出声:“从今以后宫内任何人都不许再提太上皇和祭陵,昨夜那名祭徒就是下场。” “遵令。”巫长史敬畏应声。 骄阳似火,热意逐渐汹涌,蝉鸣喧嚣,时日变化,张琬亦渐渐恢复几分心神。 眼看午日节临近,王朝祭祀事务繁忙,因而秦婵无暇兼任朝政,便只得交给张琬。 早间,秦婵离开宫廷时,禁不住叮嘱道:“若是朝事有不明之处,可修书来报。” 张琬看着要出国都的阿贞姐姐,心间有些不舍,颔首应:“唔,知道。” 可张琬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像个孩童一般跟着阿贞姐姐,而是应该好好理政办事。 “今春少雨,如今各地都有旱灾迹象,前不久部分地区出现蝗灾,需要及时视察解决,午日节当日可能无法回宫,陛下要注意服药休息。” “唔,放心吧。” 语落,秦婵薄唇微抿,视线看向毫无不舍的张琬,只得停声,自顾进入座驾。 不多时,车马悬挂祭铃摇晃发出的清灵声,逐渐飘远。 张琬心间不舍之时,又暗自松了口气,抬手提起一角群裳,匆匆回到寝宫。 禾玉宝镜,自从上回之后,张琬就再没有见过。 如果有禾玉宝镜,那就可以知道母亲消息,而且或许可以去祭陵救出母亲呢! 可如此翻箱倒柜半日,张琬累的不轻,却发现根本翻不完! 阿贞姐姐的寝宫内里之大,浴房都尤为宽敞,更别提储备日常衣物用具的小间,真要藏一面禾玉宝镜,简直不要太容易。 暮色时分,张琬处理完政务,便欲再去寝宫翻找。 没想,小长乐却来陪同用膳,张琬有些疑惑却没有阻止乖女儿的好意。 两人一同坐在案桌前,张琬抬手挽起宽袖盛肉羹递到小长乐面前,唤:“有些烫,慢些吃。” “多谢母皇。”小长乐一板一眼道谢,进食姿势,更是慢条斯理,简直就像个小大人。 张琬亦不由得端正坐姿,执筷夹菜食用,还不忘热情劝道:“这肉丸好吃,小长乐尝尝吧?” 小长乐不急不缓应:“谢母皇,不过母后教导饮食均衡,夏日不可贪食油腻之物,应当多食果蔬。” 语落,张琬才迟钝的意识到不对劲。 平日里小长乐从不跟自己和阿贞姐姐用膳,她每日里有许多功课,一点都不比自己悠闲。 张琬满眼不可思议的望着面前粉团似的乖女儿,有些痛心的出声:“难道今日小长乐是听母后安排才来陪同用膳?” 小长乐脸颊鼓鼓囊囊咀嚼肉丸,有条不紊的颔首应:“母后担心母皇不知忌口像过去午日节食粽闹肚子,所以吩咐给长乐督促。” 这话说的张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窘迫的清嗓道:“放心,母皇知道分寸。” 阿贞姐姐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留啊。 语毕,张琬默默埋头干饭,没敢多劝小长乐半个字,心想这孩子不劝自己多吃蔬菜就算阿弥陀佛! 于是接下来的时日里,张琬除却处理繁忙政务,一边偷偷摸摸找着禾玉宝镜,一边还得陪同小长乐用膳接受督促。 夜间,张琬合上手中厚重奏折,眼见小长乐竟然困的趴在一旁,不免有些自责。 小长乐很听阿贞姐姐的话,她每日除却陪同用膳,还会乖巧旁听朝堂政务,当然这也是她的功课之一。 虽然张琬很是怀疑她一个三岁小孩是否能听懂朝务。 但是这么小的孩子,光是晨起和静坐就已经很是了不起的意志力。 更被提夜间监督自己喝药休息,哪怕张琬再三保证,小长乐也不提前离开,她只会奶声奶气的说是母后吩咐,必须遵从。 张琬毫不怀疑阿贞姐姐的小时候,可能也是这般稚气未脱却古板稳重的很。 宫殿外明月皎皎,繁星闪烁,更显宫廷幽静冷寂。 张琬抱着小长乐,漫步走过宫道,心里数着不多的时日,不禁懊恼叹息。 禾玉宝镜,到底被阿贞姐姐藏哪了呢? 可这声叹息却似是吵醒小长乐,她微微抬动脑袋,眼眸骨碌转动,细密睫毛扑闪,稚亮可爱,紧张道:“母皇累了吗?” 张琬满心欢喜的看着小长乐,掌心轻拍她小身背,摇头应:“母皇不累,小长乐还很轻,该多吃肉。” 不知为何,张琬突然觉得小长乐可能根本就没怎么睡着,否则自己一声叹息,她怎么就醒了? 小孩子,不都睡的很沉的嘛? 可话音刚落,小长乐弯眉张嘴打着哈欠,脸蛋表情煞是可爱,张琬被萌的消了猜想。 一个才三岁的小奶娃而已,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可张琬很显然忘记这个小奶娃她的娘亲就不是一般人。 “母皇,长乐可以自己走的。” “没关系,母皇喜欢抱小长乐,再说等母后回来就没机会抱咯。” 毕竟阿贞姐姐对于教养小长乐真的非常严苛,如此一对比,张琬觉得自己以前竟然过的还算悠闲。 毕竟阿贞姐姐那会从不过问张琬在祭庙考核的成绩如何。 可对于小长乐,哪怕一个字念错都得罚抄,更被提让自己公然抱她,阿贞姐姐怕是又要给张琬扣一顶教坏的帽子。 语出,小长乐微愣了愣,随即乖巧歪头枕着张琬肩窝,软声应:“母后说长乐要成为很厉害的人,才可以继承皇位和大祭司,所以长乐不能像其它稚童哭闹娇气。” 张琬垂眸看向过于懂事的小长乐,很是怜爱的出声:“其实小长乐哭闹娇气些也没关系,这事母皇可以跟母后说说的。” “不用,长乐喜欢成为厉害的人,就像母后那样。”小长乐亮着眼,认真道。 “那你、你加油。”张琬没好说孩子你真是太有志气。 可是为什么感觉自己在小长乐心里似乎毫无地位呢?! 张琬默默收拾心里的泪,果然还是陪伴的太少了吧。 不多时,张琬将小长乐抱回她宫殿的寝榻,抬手给她拧帕巾擦洗面颊。 小长乐倒是乖巧配合的很,不过话语说的有点扎心。 “母皇前日早朝听政打瞌睡,长乐已经修书逞给母后,明日可别迟到了。”小长乐躺在床榻,小手捏着被褥认真提醒道。 “……”张琬沉默的看着这么秉公执法的孩子,面上勉强撑起笑,掌心轻落在小长乐额旁摸摸,自作坚强的应:“没事,母皇是皇帝,应该不会挨罚的……吧。” 这话张琬自己信不信,暂且存疑,但是小长乐明显不信,她奶声奶气的说:“母后以前都罚长乐抄书面壁,母皇别怕,不疼的。” 张琬深吸了口气,觉得事情不大简单,又问:“你母后是不是经常书信询问?” 奇怪,自己怎么这段时间一份书信奏报都没有嘞? 阿贞姐姐她不会这么偏心的吧! “嗯,母后常问母皇是否有念叨母后。” “那你怎么回答?” 小长乐认真的应:“长乐记得母皇一次都没念过母后,所以如实回报。” 语落,张琬整个人险些石化,小长乐真是个诚实的乖宝宝,竟然一点都不像阿贞姐姐! 见此,张琬也没再多说,抬手放下纱帐,准备速回寝宫给阿贞姐姐写几份慰问书信! 本来张琬想着不麻烦阿贞姐姐,所以关于政务,多是问询大臣巫史商议。 现在嘛,张琬觉得自己有必要多关问阿贞姐姐几句,否则小长乐的回信,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不妙! 可张琬还没起身,忽地一截衣袖被小手捏住,眼露狐疑的撩开纱帐迎上黑亮眼眸,软声问:“小长乐,怎么了?” “母皇,长乐是母后和您的孩子吗?”小长乐满是求知的询问。 “当然,小长乐怎么会这么问?”张琬面露讶异的出声。 一个三岁的孩子,当然不会凭空怀疑自己的母皇和母后,所以一定有蹊跷。 小长乐眨巴眼眸犹豫应:“以前宫里不少人说长乐是母后跟别人的孩子,还有说长乐是母后捡来顶替皇室血脉。” 张琬抬手摸了摸小长乐脑袋,有些怜惜道:“那都是骗人的胡话,小长乐这么聪明一看就像你母后,可别乱信,睡吧。” “嗯。”闻声,小长乐弯眉笑的应声。 不多时,张琬见小长乐呼吸绵长,这才退出内里。 看来自己病重昏迷三年,宫廷是非之多,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 竟然连小长乐身旁都能流传到闲言碎语,可见当时争斗远比阿贞姐姐说的更要严重。 如此一想,张琬更是自责,当夜里深情并茂的笔墨挥洒。 天明,马蹄阵阵,国都之外的旷野田地,不少灰褐蝗虫蛰伏稻谷果树之间啃食。 高台隆重的祭祀仪式过后,成群祭徒与百姓与烈日之下争先于田野喷发浇灌符水,以尽量消灭新的虫卵复发,进一步扩大灾情。 而营帐之内,各样琉璃瓶中装载不同颜色的蝗虫,玉身端坐的秦婵,一双玉手翻阅奏报,美目间显露几分意外。 数日不见半句书信关问,想来若非长乐汇报,秦婵都觉得张琬怕是要忘记自己是她的妻。 秦婵掌心翻阅帛书,视线落在其间朴实诚恳关心之词,最后还有深切反思愧疚,细细端详,薄唇微扬,指腹触碰墨迹,喃喃失笑道:“要么一字都不舍得联系,要么就写这么多,这怕不是得熬红了眼吧。” 对于张琬的性情,秦婵自然再熟悉不过,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并不那种善于用华丽辞藻来哄人的性子。 想来让长乐表述的意思,长乐倒是理解的很透彻。 幸好长乐不像张琬木头似的呆头呆脑,否则秦婵怕是半个月都收不到她一句慰问。 时日辗转,午日节当天,毒日炎炎,早早已知阿贞姐姐无法赶回国都。 百官休息,张琬亦难得不用早朝,便生起带小长乐出宫的念想。 国都河道旁人来人往,灼人热浪之中,充斥着焚烧祭香以及各样食物的气息。 自从阿贞姐姐担任太虚大祭司,便重新任由十二位巫史负责原本两位祭司职责,彻底废除两位太阳太阴祭司之名。 “小长乐,这是酥糖,很好吃的!”张琬还买了好些当初没跟阿贞姐姐尝过的吃食。 “唔。”小长乐很是配合含住一颗金灿灿的酥糖,脸蛋鼓鼓囊囊不太好说话,乖巧点头配合的很。 张琬弯眉笑的开心,视线瞥见出来寻人的巫长史等人,连忙一手抱起小长乐,匆匆上了条船,催道:“船家,快划船!” 随即,一道纨绔不羁的声音响起:“哎,你就没发现这是参赛龙舟吗?” 语毕,两人四目相对,越炘挑眉,惊诧改口道:“皇、你、你怎么从宫里出来了?” 张琬看着越炘亦是没想到,探近出声:“嘘,我这是偷跑出来玩的!” 说话间,张琬看向越炘身旁的小娃娃,长的粉面白净,一看就像那位花蝴蝶! 越炘亦将目光落向张琬身旁,这位小娃娃乍一看像张琬,可是眉目气质却跟那位太虚大祭司如出一辙,不禁佩服道:“你是真的胆子大,赶紧系上队衣,拿船桨吧。” 这话一语双关,多重含义,信息量极其复杂。 毕竟越炘以为传言是真,那位大祭司给张琬带了个私生女。 谁想,张琬竟然真的让大祭司怀有孩子,越炘真是要裂开了! 说罢,越炘划动轻舟加入排列大队,视线观察岸上搜索人群,躲避目光。 张琬茫然的给自己和小长乐系上队号短褂,接过船桨,还不知怎么用,只得毫无章法的尝试划水。 轻舟摇摆时,小长乐关切的出声:“母、母亲,您会吗?” 张琬心虚的讪笑,正要如实回答时。 锣鼓声响起,四周轻舟纷纷出动,张琬才知自己带着小长乐进入参赛,好家伙,这下不得争口气! 浪花飞溅,呼喊声响彻两岸,张琬不记得自己第几名,但是因为高兴欢呼落水的时候,小长乐好像被吓坏了呀! 夜色之中,张琬再次醒来时,整个人吓了一跳! 当然,并非落水惊魂,毕竟因为是家庭幼儿参赛,所以是在浅水区。 所以张琬完全是因为突然回宫的阿贞姐姐而惊吓! 张琬磕磕巴巴的向纱帐外张望出声:“小长乐呢?” 难道小长乐已经被阿贞姐姐灭口了?! 语落,张琬绵软耳垂被温凉指腹捏住,当即改口道:“对不起阿贞姐姐,我错了!” 秦婵美目间满是阴沉,冷冷道:“是么,你错哪了?” 张琬满面真诚的弱弱应:“我哪里都错了,请阿贞姐姐千万别生气。” 语落无声,张琬以为会迎来暴风雨,整个人却被突然揽入怀里,心都快被吓停了! 好半晌,张琬伸展手臂抱住眼前人,鼻间蹭蹭她的脸,低声下气的出声:“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带小长乐靠近有水的任何地方。” “你一门心思都只记得长乐,难道就没想过我会担心害怕你出事吗?”秦婵面色冷淡的看着散落乌黑长发圆眸扑闪胆怯的张琬,我见犹怜的无辜,一时还真是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张琬见阿贞姐姐说担心害怕自己,心里更是自责,只得想去讨好的亲她,谁想刚动作,耳朵被捏的更疼,满是无辜的溢出惨叫,“哎呦!” 难道这招都不管用了? 小长乐不是说阿贞姐姐处罚不疼的嘛? 真是大意了,张琬想起当初被狠揍一顿的可耻事件,顿时没敢造次。 忽地,小长乐从一侧的墙壁,探出小脑袋,声音稚亮道:“母后息怒,不如让母皇一块面壁吧?” 张琬被这突然一声吓得钻进阿贞姐姐怀里,而后迎上小长乐明亮眼眸,羞得又立即拉开距离,目光满是无辜看着竟然不提醒的阿贞姐姐,无声叹好险呐! 刚才差一点就让小长乐看到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见此,秦婵又气又想笑,这人真是就只会一招来哄人! 第137章 “阿嚏!”张琬冷不防的一声喷嚏,召回秦婵些许思绪。 秦婵蹙眉,探手落在张琬光洁额前试温,沉声:“面壁暂且免了,先喝药再说吧。” 张琬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目光看向亦探目张望的小长乐,可怜的出声:“小长乐今日受了不少惊吓,不如给她也看看吧?” 这么小的孩子就被罚站面壁,多可怜呀。 “放心,我先前已经让长乐饮用安神茶,她身子比你康健的多。”秦婵看出眼前人骄纵孩子的心思,方才移开目光看向垂髫发髻的小长乐,“夜深,长乐也去休息吧。” “是。”小长乐奶声奶气的行礼应声,心里还有些意外今日母后的宽和。 不多时,张琬看着小长乐离开内殿,整个人放软姿态,依偎阿贞姐姐解释道:“今日是我擅自带小长乐出宫,阿贞姐姐怎么会罚起孩子?” 秦婵手臂轻揽住过于娇弱的张琬,指腹穿过她柔顺乌发,另一手弹了下她额前,蛾眉轻挑出声:“小长乐向来不会忤逆我给她安排的课目,而你却教她逃课离宫,这若不罚,她以后岂不跟你有样学样?” “哎呦。”张琬没想到会被偷袭,抬手捂住脑门,无辜的看向并未消气的玉白面容,只得装柔弱道,“阿贞姐姐说的是,不过今日午日节就当给小长乐放假嘛,再说我还在生病,这罚且留着以后吧。” 唉,阿贞姐姐对小长乐真的很严厉呢。 语落,秦婵美目低垂看向怀中楚楚可怜的圆眸,葱白指腹mo挲发丝,故作矜持移开目光,淡淡道:“你有没有生病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这话说的张琬有些懵,清澈圆眸直直看着眼前人,恍然大悟的反应过来。 “所以刚才阿贞姐姐是在骗小长乐?!” “我若不这般,难道看着你跟小长乐罚站面壁很有趣不成?” 张琬一时无言,想了想那画面,确实不太好,悻悻笑应:“阿贞姐姐说的是。” 秦婵瞧着张琬弯眉含笑的乖巧面容,无声轻叹,素手端起药碗递近到她面前,没好气的出声:“你真该庆幸是浅水区,否则身旁又无护卫,后果有多严重,不会不知晓吧?” 河道人来人往,热闹嘈杂,轻舟密集,而张琬又不会水,哪怕是浅水区也有半身高,秦婵都不敢深想,但凡稍有意外,她可能都会淹死。 至于小长乐,秦婵反倒不担心,那孩子比张琬要更会保护自己。 “对不起,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如此,阿贞姐姐别生气嘛。”张琬捧着药碗讨好道,可见眼前人神情漠然,仍旧介怀不高不免自责。 语落无声,徒留冷寂,更让张琬惶惶不安,愧疚的很。 阿贞姐姐好不容易用禾玉宝镜捡回自己的小命,张琬也知是自己大意,平白招惹担心。 半晌,秦婵才缓和的出声:“算了,如今蝗灾危急在前,许多事务要处理,我可没有闲工夫同你置气,喝药吧。” 张琬连忙颔首皱眉灌下苦药,忍着恶心,忙道:“阿贞姐姐一路辛劳是该歇息,不如上榻吧?” 秦婵摇头阻拦张琬动作应:“今日是因你事出突然才回国都,否则本应该在外多待些时日,所以今夜打算趁此召集十二位巫史处理蝗灾一事。” “这么急嘛,莫非国都外的蝗灾,此次非同一般?”张琬掀被腾床位的动作停顿,眼露意外的询问。 王朝每逢干旱或多或少都会有出现蝗灾,只是大多不算严重,近年来更是很少传出蝗灾导致粮食绝收的严重地步。 秦婵抬手梳理张琬垂落长发,而后让她躺下,指腹轻触她有些苍白的面颊,不舍的出声:“蝗灾中常见的蝗虫为稻蝗飞蝗,颜色多为灰褐,可这一次却出现一种以前从未见过的黑蝗,具有毒性,而且破坏性更强,事出突然,所以需要费些心思。” 从张琬病愈苏醒至今,基本上秦婵都不怎么离开她,现下已是半月未见,多少有些不习惯。 闻声,张琬从被褥里探出手,握住脸侧温凉指间塞进被褥,认真道:“那我可以帮阿贞姐姐做些什么吗?” 既然阿贞姐姐都说的这么不同,想来一定很是棘手。 “现在需要准备一场盛大祭祀蝗神仪式,你到时亦参加吧。” “好,不过我不明白蝗虫吃掉庄稼果树,为什么还要祭祀它们为神,难道不该是祸害嘛?” 秦婵垂眸看向完全不知敬畏王朝祭祀的张琬,真是跟她过去一点都没变,指腹捏住她的肉手,只觉像孩子,无奈道:“古王朝起每逢灾荒都要举行祭祀,人们亦相信鬼神存在,因而把灾荒视为惩罚,既然就要以祭祀平定民心再行处置,所以你方才那话可不许乱说,否则视为亵渎神灵。” 见此,张琬才只得不情不愿颔首,思量道:“嗯,我会尽全力配合此次治灾祭祀,不过还是应当要趁机教百姓认识蝗虫危害,最好传教普及农林牧渔等有关的详细认知,兴许能消除盲目迷信。” 如果人们都能多读书,增进见解认知,或许就不会那么崇尚鬼神祭祀,也不会轻易陷入恐慌。 “这事恐怕不好办,以后再说吧。”秦婵有些意外张琬心里竟然存有教民开化的念想。 可这种事对于祭司很显然没有好处,而且祭司部下力量大抵也不会听令行事,实在是危险。 毕竟这种行径念想,无疑是要瓦解推翻祭祀存在王朝数百年的信仰根基。 恐怕稍有不慎就是一场新的乱世,若非提出者是张琬,秦婵大抵都不会留活口。 而张琬见阿贞姐姐似乎并没有多少赞同,心里有些失落,一时也没有多言,颔首应:“唔,现在先处理蝗灾才是要紧事,不过阿贞姐姐真不留下休息嘛,明天再走也不迟呀。” “不了,我真还有事忙,你早些睡吧。”秦婵将手从张琬掌心收回,轻拍锦被,柔声道。 见此,张琬也不好再挽留,只得忸怩道:“那又得等半个月啊?” 秦婵直直迎上张琬扑闪眸间的不舍,薄唇微抿,笑意却无声自眼角溢出,微微倾身问:“你是想要了吗?” 语落无声,纱帐暗影处忽地身形重叠,一双纤细手臂环住如玉身端坐的文雅人影,就像偷香的贼人,举止大胆的诱,却先羞涩的红了脸。 秦婵还来不及拥住这难得的主动,指腹只触碰到从指间滑落的几缕乌发,柔滑而温软,就像它的主人一样,没有半分棱角的锐利,只有平和温润。 张琬羞红着脸退离薄唇,随即整个脑袋裹住被褥,闷闷出声:“好了,阿贞姐姐快去忙吧。” 语落,秦婵微抿了抿薄唇,隐隐残留温软甜蜜,轻轻的退离时,却又变成凉涩的苦,后者属于药汤的味道,指腹落在锦被轻抚,低声认真道:“嗯,那等我回来再做吧。” 其实秦婵刚才有些像想顺了张琬的心思,毕竟她难得主动寻欢。 可秦婵转念想到张琬落水受惊,只得先让她休息,或许到时会更助兴呢。 常言道,小别胜新婚,现下秦婵算是体会其中几分滋味。 夜幕深沉,一行车马领着巫史们驶离宫廷,清幽祭铃声于晨雾中渐渐离开国都。 盛夏热浪不减,因朝事与举行祭祀仪式,张琬变得无比繁忙,一时亦无暇找寻禾玉宝镜。 清晨悠扬鼓声,祭祀诵唱之声响彻国都,张琬以及百官参加祭祀仪式,越炘等王族亦在场,可见规模宏大。 国都百姓围观者数不尽求,参拜进贡者更是不计其数,祭祀焚烧烟雾,缭绕国都经久不散。 朗朗晴日,都变成阴沉灰天,连同宫廷楼阁都不见踪影。 张琬于高台看着十二位巫史向百姓们撒落符水,视线落在盲目崇敬的人们面容,心间很是复杂。 其实张琬觉得自己的提议明显对百姓会有利,但是阿贞姐姐一幅没兴致的样子,很显然不大赞同。 最终这场祭祀仪式持续整整半月,阿贞姐姐更是一直没有回国都,而且近来甚至没有任何回信。 张琬心里感觉不安,决定亲自出国都视察蝗灾情况。 白日里仪仗队伍行驶在山岭蜿蜒官道,倒并不见多少蝗虫影迹。 午后,四周噪杂声渐渐响起,正在马车翻看古时蝗虫相关图册的张琬,觉得奇怪。 随即,张琬探手推开小木窗,入目便是天际密集黑云的物件,它们不少攀附宫卫面部,竟然像是在啃食血肉! 张琬猛地察觉有东西飞上自己的脸,连忙抬手拍开,随即关上木窗。 这才张琬才发现被拍打落地的物件是蝗虫,只见它扑腾又要袭击。 张琬吓得连忙抬脚踩住,当即溢出黑紫汁液,有些恶心黏腻,心有余悸嘟囔道:“这蝗虫也太嚣张了吧。” 于是张琬用绣帕系住面颊,尽可能裹得严严实实,方才重新鼓起勇气,打开马车观察情形。 整个宫廷仪仗队早就已经乱成一团,张琬看着这些疯狂袭击人的蝗虫,只觉得诡异又可怕。 从来只听说蝗虫啃食稻谷果树,这追着人啃食的蝗虫,张琬还真是第一次见! 眼看大批蝗虫不依不饶的阵仗,整个队伍已然无法行进,张琬抬手挥动阻挠飞近的蝗虫,打算去帮忙。 张琬抬手拉起就近一祭卫,只见这人满面血污,眼睛都已受伤,挣扎哀嚎道:“救命、救命!” “你冷静,别怕!”张琬忍住心间惊悚,探手清理这人周身的蝗虫,目光看向四周,随即将其带入马车底下。 这里令人意外的没有多少蝗虫,张琬将人安置,便又出来,决定找祭卫长去找救兵。 可一团蝗虫猛地朝张琬席卷而来,张琬察觉不妙,撒腿就跑! 这等骇人情形,张琬在古王朝记录里都从未见闻,事出反常必定有妖,肯定不是一般的蝗虫。 可为什么国都没有收到任何通知呢? 张琬一边思索,一路拼命的跑,窜入枝繁叶茂的灰暗林间,衣袍被刺破,面上绣帕亦松落,抬手挥动阻拦蝗虫靠近,心里只觉得古怪至极。 这群蝗虫就像是听人指挥一般,凭空出现袭击仪仗宫队人员。 世上能有人做到如此地步,除却那位许久没有消息的幕后主使,恐怕没有人会做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好久不见。”林间幽暗处,一道干瘦身形跛足而来,嗓音透着无尽苍凉,仿若厉鬼。 “果然是你!”张琬累的瘫倒在地,气息不平的出声,才发现那些蝗虫竟然没有逼近,更是确认猜想。 夜色朦胧,黑暗之中,张琬被带入一处废弃庙宇,抬头一看匾额符纹,竟是当初河神庙。 篝火跃动,张琬又饿又累,视线落向庙宇中持剑的太虚大祭司雕石像,而幕后主使则坐在面前主位,气势沉寂而磅礴,这个人太过神秘。 “你是特意来抓我吗?”张琬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能问。 “不是,巧合遇上。”幕后主使坦然应。 张琬疑惑的看向她像是裹着娟纱的假脸,越看越像骷髅,只得避讳移开目光,转而又道:“那你抓我干嘛,难道是想要挟制秦婵?” 幕后主使摇头应:“我想要禾玉宝镜。” 语出,张琬尴尬的厉害,有话干嘛不早说呀。 “我不知道禾玉宝镜下落,要不你放过我吧?” “你不知道,不代表秦婵不知。” 张琬无语,所以还不是要拿自己来对付秦婵嘛! 沉默处,篝火中木柴烧的吱吱作响,张琬打算等幕后主使睡着再跑。 谁想,子时过后,张琬先打了个盹,一激灵的睁开眼时,幕后主使站在一面符墙,整个人隐于暗处,更像鬼魅恶煞。 难道这人喜欢站着睡觉?! 张琬收拾惊悚恐慌,犹豫的试探出声:“你要禾玉宝镜是想要知道什么事,还是要用朝暮术回到过去啊?” 幕后主使缓缓转过身,嗓音透着苍老的出声:“禾玉宝镜是我的东西,物归原主,难道需要理由?” 语落,张琬睁大圆眸看向幕后主使,不可思议的陷入诸多疯狂猜想。 “你、你难道是三百年前那位葬身火海尸骨无存的太虚大祭司?”张琬迟疑的出声。 自从阿贞姐姐能够穿回前世,张琬便信了朝暮术,所以很是自然怀疑起这位神通广大的幕后主使来历。 “没错,所以我要报复当年所有背叛者的后代。”幕后主使应的直白。 张琬想起当初阿贞姐姐的推测,顿时觉得自己很危险,噤若寒蝉般沉默。 如果三百年那位太虚大祭司是被当年的皇帝以及祭司力量和诸侯五王共同设计,那自己好像也在后代报复名单里哎! “我很抱歉你受到背叛伤害,不过她们都已经死去多年,而且你这些年已经让皇室和诸侯王族元气大伤,现在何必还要用蝗虫来祸害百姓?” “那些人都死的太过痛快,而我可是遭受熊熊烈火,这岂能相提并论!” 张琬见幕后主使情绪激动,满眼执拗,明显不听劝导,迟疑道:“你要用蝗虫无非借此造势来对付我和秦婵,实在太费周章,倒不如以我的人头,请你收手,如何?” 幕后主使目光沉沉的看着强忍畏惧的张琬,愤然出声:“你这么信任秦婵,难道不知她害死你母亲把持朝政的野心?” 这话实在太过突然,张琬神情凝重的看向幕后主使道:“你胡说什么?” “看来你还真不知道当初秦婵去祭陵争夺禾玉宝镜一事啊,皇帝一族留下来的血脉,怎么会如此愚蠢呢。”幕后主使幽幽嘲讽道 “我是笨,但是我不允许你侮辱母亲以及先辈。”张琬认真道。 语毕,幕后主使抬手掐住张琬脖颈,空洞的眉目紧紧盯着张琬变化,冷冷道:“你们皇室没有一个好东西,我看你是脑子蠢笨,所以才想不出坏手段,否则你母亲也不至于想用禾玉宝镜回到过去阻止你的出生,大抵是后悔养育出你这么一个无用之人吧。” 冰冷的话语,像冰锥一般扎入张琬心口,满面震惊的艰难出声:“你胡说,我母亲不是死了吗?” 母亲,对自己向来最是爱护,不可能! “你大可去问秦婵,她当时在祭陵知晓的一清二楚。”幕后主使松开扼住张琬的手*,毫不动容望向红着眼的张琬,“权利,足够让任何人变得面目全非,当年皇帝给我致命一击,而现在你也被玩弄鼓掌,报应啊!” “咳咳!”张琬难受的平复气息,目光看向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原先还可怜你,现在看来你这样一个凶狠恶毒的人,谁都会想要离开你,当年的皇帝她若不联合诸侯王族对你下手,恐怕迟早被你反杀!” 幕后主使顿时眼神如淬了毒一般阴凉危险,抬手拔出佩剑逼近,愤怒出声:“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是当年皇帝明媒正娶的皇后,皇帝出尔反尔三心二意,她最该死!” 语落,锋利剑锋刺向张琬,张琬毫不畏惧的直视剑锋道:“可那位皇帝在你死后,并没有立皇后,皇太女亦是过继血脉,你可以说她坏,但是她没有三心二意。” 语落,剑锋停在张琬脖颈,不过毫厘之间,便可夺命。 张琬心脏都险些停止,视线看向眼前幕后主使,继续道:“我没骗你,那位皇帝的陵墓后位都是空的,宫廷记载里也没有任何血脉,这些你完全可以查探。” 当然张琬觉得幕后主使大抵从来没有查探过那位皇帝,幕后主使只信她自己。 幕后主使蹙眉道:“假的,那些记载都是伪造,她能把太虚大祭司一职抹除干净,分明是恨极了我。” “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仇恨,但根据记载皇帝亲自替你送殡,我想她还是对你很重视。” “重视,她就不会烧死我和亲信,还毁掉太虚大祭司权利,你最好闭嘴,否则不要以为我真不杀你!” 张琬顿时不敢再有言语,满身惊出冷汗,视线落在眼前的幕后主使,只觉得她比前世的坏女人还要可怕。 现在张琬可以确定自己和秦婵一定是幕后主使的目标,可是具体如何,却不好揣摩。 无声处,张琬偏头看向庙宇外的窗户,按照阿贞姐姐的习惯,她通常都会留几只云雀给自己。 虽然表面阿贞姐姐说是方便通信安全,但是张琬知道就是做监视之用。 前些时日张琬送信的云雀就一直未归,想来很可能是幕后主使所为。 幕后主使在有意的隔断自己跟阿贞姐姐的联系,很显然是因为她的复仇计划吧。 这夜过的实在不算舒心,天未亮,张琬被脚步声惊醒,才发现庙宇内不止幕后主使,还有一个熟人。 齐王齐颖,她竟然跟幕后主使勾结! “何不直接把她杀了?” “她是涅槃骨,有起死复生之用,不急。” 幕后主使阻拦齐颖动作,抬手示意道:“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禾玉宝镜,齐王难道不想复活您的母亲?” 齐颖眼露杀意的看着张琬,迟疑道:“好,这回特意带来十二皇女张婠,兴许她可以派上用场。” 随即张琬看到那位十二皇女,竟然易容成一模一样的自己,不免毛骨悚然,心想涅槃骨是什么唐僧肉,怎么谁都想用?! 骄阳当空,一队宫廷仪仗回到国都,巫长史正准备出国都大力搜救皇帝。 没想却见皇帝安然无恙的回到国都,巫长史心里疑惑之余,又满是庆幸。 大殿之内,秦婵向十二巫史下达严令,眼见巫长史去而复返,眉头微皱,问:“怎么回事?” “大祭司,陛下已经安然回国都。”巫长史恭敬应。 秦婵面色稍稍舒缓的出声:“让巫医去诊治,本尊随后到。” 午后,秦婵从大殿出,匆匆进入寝宫,视线落在踏上饮药的人,美目间的关切骤然化成凌厉,玉白面容神情却很是平静,弯身凝视道:“陛下,可是遇到什么危险?” “嗯,途中遇到蝗虫袭击,这才耽误时辰。”榻上的十二皇女张婠应答如流,心间却很是忐忑。 没办法,张婠是真的很怕这位大祭司,如果败露,一定会死的很惨。 而此时的张琬满面发愁,视线看着幕后主使,唉声叹气的出声:“你让十二皇女进宫做什么?” 幕后主使饶有兴致反问:“你好像很担心秦婵认不出十二皇女会发生点什么?” 张琬沉默,暗想这位幕后主使真的好恶劣好卑鄙啊! 但是阿贞姐姐她不会真认不出自己吧? 上回阿贞姐姐还说下回要跟自己亲热! 想到这里,张琬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138章 骄阳似火,盛夏的热浪宛若沸汤般无形翻滚煎熬,燥热风中透着灼烧的气息,让人更是心绪不宁。 森严守卫的宫殿之内,寂静无声,满面细汗的张婠,视线偷望向一直随行的祭卫巫史,并不好擅自动作。 “这天如此热,怎么连盏冷饮都不曾备上?”张婠端起茶盏饮用险些被烫嘴,不禁眼露愠怒道。 “陛下,您在调养之中不得食用冰饮冷果,这是大祭司历来的吩咐。”巫长史恭敬应声,心间有些疑惑皇帝的性情变化。 闻声,张婠只得稍微收敛脸色,好声好气的应:“大祭司关切,朕自是体恤。” 随即张婠自顾进入内殿,以休息为由屏退众人,探手翻箱倒柜的找寻禾玉宝镜。 数日来,那位太虚大祭司一直忙碌事务,并不怎么露面。 张婠都找不到机会接机问询禾玉宝镜,整日被以养病为由困在宫殿。 更被提,那一群尾随的祭卫巫史,简直就像是在看守犯人! 真不知那个病秧子张琬是怎么在这种监视处境过下去的。 许久,张婠于内里翻找一无所获,才只得思量别的法子。 午后,张婠以探望为由出寝宫来到大殿。 可殿前祭卫却阻拦行进,出声:“陛下,大祭司在与巫史们商量朝事,还请您静候片刻。” 张婠掌心握拳隐忍,暗想这哪里是皇帝,分明比奴仆还不如的傀儡! 不多时,张婠才得以进入恢宏气派的大殿,只见那位一身玄色银纹衣袍的高挑身影,似一方冷峭崖壁,更觉威压十足。 这位太虚大祭司远比当年任太阴圣女时更要让人敬畏,周身透着朦胧寒雾,其间藏着足以划破肌肤血肉的锋利冰刺,不容任何人侵犯觊觎。 张婠真是有些佩服病秧子竟然能苟活这么多年。 “陛下,身子不好,怎么不多静养?”秦婵目光落在踏近而来的人周身,岿然不动的落座,幽幽道。 “现下已经好多,只是整日待着寝宫亦觉得闷,才想要来大殿帮衬处理朝务。”说话间,张婠视线落在殿内手持兵刃的祭卫们,总觉她们目光不善,毫无敬意,更是警惕。 打狗还得看主人,祭卫们狗眼看人低,那病秧子这皇帝做的真是窝囊。 秦婵掌心端起茶盏,不紧不慢道:“陛下有心,只是现在并不需要劳烦,来人,送陛下歇息吧。” 语落,根本不待张婠言语,三两祭卫随即逼近,分明满是挟制赶人意味。 张婠亦是没想到太虚大祭司连装都不装,现在分明是想要大权独揽! 当初张婠记得那病秧子还挺受喜爱,没想现下竟落得如此下场,真是无情无义至极! 如此,张婠的计划又一次失败,眼看时日变化,心间越发焦急。 那幕后主使要的禾玉宝镜怕是没希望,可齐王要的军国大印,或许还有几分可能。 毕竟张婠亲眼看见大印就在大殿案桌,只要有机会私自入殿,想来窃取盖印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自从三年前太虚大祭司独掌大权,各地王侯不是被严禁调兵就是被死死防守。 现下齐王想要名正言顺带兵的入国都,必须要用大印诏书。 而经过观察,张婠发现大殿除却太虚大祭司不受阻拦,便只有那个名为张长乐的三岁孩童。 关于这个孩子,流言诸多,大部分王族成员都怀疑她是太虚大祭司随便找来做病秧子血脉顶替皇位。 于是张婠一日命巫史去请小女孩,心里盘算对付之策。 不多时,一个小身影进入寝宫,张婠目光投落,有些疑惑。 这个小女孩竟然还真有几分病秧子的模样,看来太虚大祭司是花费心思挑选。 “长乐向母皇请安。”小长乐奶声奶气的唤。 “别客气,来坐。”张婠收敛心神,一幅热切模样,招手道。 随即,两人坐在席桌前,张婠给小女孩添置各样糕点吃食,殷勤唤:“小长乐,尝尝吧。” 小长乐看了眼碟中糕点,摇头应:“长乐方才用过膳食,不饿。” “那小长乐喜欢玩什么,母皇可以陪你。”张婠满面笑容险些僵停,视线落向乖巧模样的小女孩,只得耐心道。 “母后说母皇生病不宜操劳,长乐还是不打扰母皇养病。”小长乐应的认真,随即便要起身告离。 张婠心急的探手抓住小女孩手臂,有些不悦的出声:“不许走!” 语落,殿内巫史祭卫们骤然变化神色,连带利刃都出了鞘,张婠隐忍心间恐慌,训斥道:“大胆,你们这是做什么?” 自己只不过是碰下皇太女而已,她们的反应未免太大,张婠不禁有些困惑猜疑。 巫长史忙示意祭卫们收刀,上前恭敬的应:“陛下莫担心,只是误会,不过还请您放开小殿下。” 见此,张婠悻悻松开手,出声:“朕只是想同皇太女下棋解闷,你们太过大惊小怪。” 小长乐有些疑惑的看着眼前母皇惊慌模样,迟疑道:“既然母皇要下棋,那长乐陪同就是。” 棋盘陈列,张婠跟三岁小女孩下棋,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取胜。 不过张婠有意想多留她,因而并不急着取胜,而是徐徐诱之。 天色不知觉间落得昏暗,宫灯摇曳之际,棋局陷入僵局,小长乐面色有些苦恼,举棋不定。 “小长乐很聪明,只是到底还小,所以思虑不周,不如往后常来陪母皇下棋,必然有益。” “是,母皇。” 不多时,小长乐有些困倦的起身,行礼告离道:“长乐不打扰母皇安歇。” 张婠指腹把玩棋子,颔首笑应:“好,明日再下吧。” 语落,小长乐看着仍旧坐在席团不欲起身的母皇,只得自己迈步离开宫殿。 夜色之中,小长乐并没有回自己住处,而是踏入大殿。 宫灯映衬大殿分外明亮,却也衬托的格外幽静,小长乐每回进入其中都觉得像是进入山谷,梁柱如林木,高大耸立。 小胳膊小腿的小长乐要走好一会,才看见母后纤长静立的高挑身影。 “方才长乐去见过母皇?” “是。” 小长乐仰着脑袋却勉强只到身段颀长的母后半膝,一双澄亮明眸看向端庄清雅的母后,只觉得比祭庙雕刻的天神像还要静美庄严。 可此刻母后的神态间却跟平日好像不同,蛾眉微蹙,墨眸里的复杂神色,小长乐只在母后带自己去皇祠看母皇时见过一回。 那时母后整个人像是笼罩阴云,神情灰暗至极,小长乐不知怎么形容,也不知怎么归类,却明白一定是跟母皇有关。 又或者说,长乐只见过母后因母皇而情绪变化。 “夜深了,长乐回去吧。” “母后,母皇莫非又生病了吗?” 秦婵垂眸看向静站在面前的小长乐,犹豫的弯身问:“长乐为何如此问?” 小长乐摇头,迟疑的说:“母皇今日有些奇怪,长乐以为母后是担心母皇。” 从母皇病愈醒来,小长乐才知道宫里流言都不是真的。 比如母后不喜母皇,可小长乐却觉得母后很喜欢母皇,又或者说母后最喜欢母皇。 上回母皇落水惊吓昏迷,母后立即放下政务,一刻不停的回到国都。 以前小长乐也有过生病发热,可大多是巫长史来看望,因为母后很忙。 秦婵垂眸注视眼前稚嫩孩童,认真道:“长乐觉得你母皇哪里奇怪?” 小长乐被母后沉静目光看的有些敬畏,奶声奶气的应:“今日与母皇下棋,母皇都不让长乐,而且今夜也不抱长乐回住处,很奇怪。” 虽然母后从来不会抱小长乐,也不许巫长史她们抱小长乐,至多让乘坐座驾。 可母皇却是唯一一个主动抱小长乐的人,小长乐记得母皇说自己还小,可以多抱抱,这才敢同母后说自己常被母皇抱着回住所。 “那长乐往后再多去跟奇怪的母皇往来观察,可以吗?”秦婵玉身轻弯,满是嘱托的看着眼前稚童,心间知晓危险,却也知这是最好的法子。 不管是谁假冒张琬入宫,她们必定有目的,如果让小长乐接近,一定比自己很容易让她们卸下心防露出野心。 “嗯!”小长乐虽然并不明白母后意图,仍旧坚定颔首,稚亮应声。 夜色之中,月影朦胧,盛夏无声转入初秋,热意稍显退却。 某日,宫道之内张婠焦急等候角落,待见到一方小人影从大殿出来,连忙上前,视线落在小女孩怀里抱的大印,欣喜出声:“小长乐真厉害,竟然已经办成一件大事!” 小长乐眨巴明亮眼眸看着眼前母皇,仍旧不知母皇怎么会想要偷母后的大印,稚声问:“母皇要办的另一件事是什么呀?” 而且母后竟然允许母皇偷大印,小长乐只得猜想母后或许跟母皇在玩游戏。 张婠并未立即应声,自顾自的用大印盖章,视线左右观望,而后将文书藏于袖中。 “另一件事是找一面玉镜,千万别告知你母后,快放回原处吧。”张婠把大印还给小女孩,催促道。 “嗯。”小长乐双手捧着笨重大印,乖巧应声,虽说不出缘由,却只觉眼前母皇像变了个人。 小长乐还是更喜欢以前那个呆呆傻傻的母皇,因为她会多多抱自己。 其实小长乐很喜欢被母皇抱着的,新奇又有趣,而且连视野都不一样呢。 早秋,晨雾弥漫之时,一队人马拿着太虚大祭司亲令入国都。 祭月节在即,国都祭祀事务繁重,正是防备疏漏之时。 齐颖安排兵马伺机而动,决定要夺取皇权入宫。 现在皇族血脉明面上只有张琬和她的皇太女,若是杀净,秦婵想扶持,亦只能作罢,到时就只能同自己合作。 暮色时分,国都祭庙内的祭徒,多数去准备祭月节,因而显得空荡。 一道跛足身影犹如鬼魅般进入雕刻天神的殿内,廊道内祭徒们尸体陈列,机关开启时,独自步入幽暗之处。 黑暗之中的张琬听到脚步声,随即眼前布被解开,还有些不太适应火把带来的光亮。 半晌,张琬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当初举行涅槃术的祭庙秘境。 换言之,自己竟然被带回国都。 “你这么处心积虑到底想做什么?”张琬被捆在祭台,眼露不解的道。 “别急,你很快就会知道的。”语毕,幕后主使抬手启动祭桌前繁密而古老的机关,青铜齿轮于幽静处转动,清晰的发出冰冷声响。 原本漆黑的穹顶打开一道豁口,皎洁月光落入内里时,无数铜镜映射光束,内里更是明亮。 张琬整个人被银白光亮照落,微眯眼,偏头视线看向幕后主使那方,忽地发现她形如枯槁,面颊仿佛只剩一张死皮,有些畏惧问:“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幕后主使神情麻木道:“朝暮术的使用,自然是有代价,更别提没有雪蚕护身,三百年的跨越更是明显。” “所以你其实是骗齐颖,主要还是想要拿我这幅涅槃骨给你续命?” “我若想活,当初就可以取你性命,何必让给老越王妃呢。” 语落,张琬不禁有些糊涂,目光避讳的落在幕后主使犹如树皮一般的面容,疑惑出声:“那你要拿我复活谁呢?” 这个幕后主使疯起来,唯恐天下不乱,张琬已经无法用正常人来揣度她。 “我谁也不想复活,只是打算拿你换禾玉宝镜,启动朝暮术回到三百年前一探究竟。”幕后主使声音平静的说着,掌心拨弄调整仪器,众多悬挂铜镜角度变化,其间悬挂祭铃发出清灵声响。 “可你才说使用朝暮术会有很大伤害,现在这般冒险,你岂不会死?”张琬心间意外,完全弄不明白幕后主使的心思。 语落,一片寂静,幕后主使却并不应答,很显然并不打算更改主意。 张琬只好转而道:“不过说起来,那你怎么不直接带我去找秦婵换禾玉宝镜?” 这般弯弯绕绕的岂不是更麻烦嘛。 幕后主使偏头看向张琬,冷笑出声:“禾玉宝镜是上古圣物,秦婵费尽心思才得到,我可不信她会为你舍弃,还是齐颖她们出手更有效。” 张琬无语,这人怎么还损人呢?! 月夜当空,祭祀之声响彻国都,宫廷内里反倒稍显冷清死寂。 齐颖几乎畅行无阻的行进宫门,直到宫道盔甲兵刃声响起时,探目张望,神情有些惊愕! 满身血污的一人被挂在宫道入口,齐颖手握佩剑逼近,剑锋挑开遮住脸的长发,眸间透着惊悚道:“不好!” 这人的脸竟然被干净的剥离,喉间亦无法言语,却还活着。 齐颖亦认出她是张婠,随即转过身,漆黑墨眸里浮现漫天箭光,而不远处宫楼之上那道玄色银纹衣袍的女子,清丽容貌不改,却依旧冷漠无情。 漫天火箭飞舞之时,国都祭庙内里,亦有诸多动静。 张琬听到外面通道内阵阵声响,幕后主使亦注意到入口的动静,掌心在主祭桌滑动机关。 巨大轰鸣声阵阵响起,所有动静都被搁置,张琬心间生起的希望,亦是如此湮灭。 “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机关里的巨石阵法。” 幕后主使应答的随意,目光仰头看着天上星宿,全然不在意任何人的生死。 张琬只得挣扎手腕间的镣铐,费力的出声:“如果那不是齐颖的人,这是不是意味着你的计划失败了?” “齐颖只是其中一颗棋子而已,我没指望凭借她一人就能对付秦婵。”幕后主使蹙眉道。 不多时,通道内里归于平静,张琬仍旧没能挣开束缚,心急如焚道:“你为什么一定要对付秦婵,她又没得罪你?” “因为秦婵很像过去的我,所以我只是替她除掉不必要的变数,反正你和秦婵将来迟早也会走到我这般结局,倒不如我作个顺水人情。” “我们才不会那样,你分明就是想拿我来对付伤害秦婵才对吧!” 幕后主使欣然一笑出声:“这样也不错,我落得这般不人不鬼的遭遇,凭什么你们能恩爱有加。” 张琬真是被出尔反尔的幕后主使气的险些说不出话! 一时无声处,通道之内却有人行进,张琬紧张的观望,看到人时,却落了空。 三年前消失不见的皇长女张妤,她竟然和齐锌一同出现眼前。 幕后主使神态自若道:“现在只要控制住国都祭庙,便是易守难攻之势,接下来就看秦婵如何抉择了。” 张妤挥洒手中剑锋鲜血,上前参拜道:“时,现在国都被黑蝗包围,人心不安,一切听您圣命!” 齐锌视线掠过被困的张琬,随之行礼应:“长姐失去消息,恐怕已经被识破计划,今夜您若能成事,必定能称霸一方!” 这些话落在张琬耳间,完全可以想象国都外的乱象,心里更是忧心。 子时,国都房屋宅院门窗纷纷禁闭,婴儿啼哭声被嘈杂声响遮掩,黑夜中满是密集蝗虫在肆虐。 火把跃动处,蝗虫灼烧坠地,秦婵带着盛放禾玉宝镜的漆匣,独自进入防备森严的祭庙。 空幽地道之内,张妤看向孤身前来的秦婵,满目憎恨,嘲讽道:“大祭司现知晓腹背受敌的滋味了吧。” 秦婵淡漠看向张妤出声:“堂堂皇太女如今沦为犬吠,还能洋洋得意,真是有趣。” 语落,张妤面色铁青,欲回嘴,齐锌阻拦道:“别耽误那位大人的正事。” 见此,张妤咬牙道:“好,你给我等着!” 语落,一行人进入内里深处,秦婵看着祭祀主桌前,居高临下的幕后主使,将禾玉宝镜递给齐锌,视线转而落向祭台上的张琬,神态平静道:“你要的,都可以满足,放了张琬吧。” 幕后主使接过齐锌递来的匣子,取出禾玉宝镜,细细端详,不紧不慢道:“张琬是皇帝,你留着只会是祸患,难道就不怕她将来背叛你?” “这就不劳烦赵大祭司费心,我一定不会像您一样遭受背叛。”秦婵应的认真而矜傲。 “你,竟然知道我?”幕后主使眼露讶异的看着秦婵问。 秦婵迎上目光,坦然道:“三百年的太虚大祭司赵霁,同时也是王朝皇后,大火同年,皇后出丧,身世成谜,卷宗记载皆毁,我也是对您花费不少心思。” 当初翻阅宫廷藏书卷宗之时,秦婵曾无意间见过一次名讳,后来花了很多心思,才陆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赵霁眼眸神色复杂的看向秦婵,掌心将禾玉宝镜安装在祭桌机关处,出声赞叹:“你真是厉害的让我刮目相看,这些年术法相斗,不仅有来有回,还毫不逊色,简直是天赋异禀。” 假若有机会,真应该让秦婵拜自己门下,那她必定能修习更多古老术法。 “您客气,现在我可以带张琬离开吗?”秦婵视线余光注意到张琬面色苍白,蛾眉微蹙的出声。 数月不见,秦婵先前见到张妤就无比担心张琬会受到残害。 毕竟前世就是张妤害死张琬,秦婵担心张琬受到酷刑。 而赵霁见秦婵竟然真为一个皇帝而放弃上古圣物,不由得想起当初愚蠢的自己,眸间闪过狠戾,意味深长道:“皇帝与太虚大祭司是天然的竞争者,二者不可得兼,你不后悔就自便吧。” 秦婵并未迟疑的踏步走近张琬,抬手触及她颈间脉搏,俯身额头贴近她面颊,安抚的喃喃出声:“琬儿别怕,你没事了。” 明明是安抚者,却更像是被安抚者,秦婵前额轻贴,仿佛如此才得以诊治自己心口的缺失。 可张琬此时只想要提醒,偏偏自己不能言语,圆眸满是焦急,只得摇头提醒阿贞姐姐。 这个幕后主使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她才不会这么放自己! 阿贞姐姐怎么就这样轻易相信她呢! “琬儿?”秦婵亦发现张琬似乎不太对劲,一手偏要去给她解开环扣,将把她带离祭台。 可秦婵的动作却突然的戛然而止,无比刺眼的光束陡然落下时,近乎刺透张琬身体,让她渐而变成透明! 秦婵惊慌的回过头,察觉幕后主使意图,嗓音带着颤道:“不、不要!” 赵霁却已经不由分说的启动朝暮术,苍凉声音透着虚弱,冷笑道:“这块禾玉宝镜使用已经超出它的极限,想来你再怎么聪明也造不出上古圣物,所以你终究输给我。” 语落,禾玉宝镜碎裂发出清脆声响,四分五裂。 赵霁身形消失眼前,秦婵立即回过头,祭台已经不见张琬身形,整个人笼罩阴沉杀意,美目间狰狞猩红,满是后悔! 她怎么可以用禾玉宝镜夺走张琬,早知就该杀死赵霁! 朦胧光束间,张琬猛地睁开眼,察觉到扑面而来的火浪,当即吓得一愣! 诺大的殿宇满是火雾,张琬心想幕后主使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水里来,火里去,难道是非要玩死自己不可嘛! 另外,阿贞姐姐她去哪了呀?! 第139章 火光冲天,烧红浩瀚无垠的夜空,像流淌鲜血一般显目。 张琬目之所及全是如此刺眼光亮,热浪翻涌,浓烟滚滚,仿佛地狱般的景象。 更为恐怖的是,除却焚烧殿宇梁柱倒塌的嘈杂声音,其间还有许多凄惨绝望哀嚎声,可见不少人被火焰包围。 张琬抬手挥开浓雾,想要找寻出口,却看见不少在火焰之中挣扎的人们,顿时惊诧的停住动作。 这些人身上的火焰就像是黏住她们的血肉一般,任凭她们如何滚落求生都没有半点熄灭迹象。 “救我、救我!”一人满身烈火的哀嚎道。 见此,张琬不忍的迈步欲走近,可随之一股力道阻拦动作。 张琬疑惑的偏头察看,没想却看见张犹如枯竭树皮一般的脸,顿时吓得一惊,恐慌道:“怎么是你!” 救命,这幕后主使简直像个恶鬼般阴魂不散! 赵霁抬起枯骨一般的手,用力挟制张琬,不耐出声:“这里快要被烧塌,快走!” 此时张琬根本没有还手余地,被一把带走,视线望向先前呼救的人,只不过转眼的功夫,便已经烧成累累白骨,只好不忍直视的移开目光。 这处殿宇之大超出张琬的设想,一路连跑带爬,从地暖坑道口出来时,整个人热的发烫,惊险的大口呼气,似乎要被煮熟了。 而幕后主使亦累的盘坐在地,一动不动仿佛就像死了一样。 张琬想起她先前说朝暮术对人有伤害,不禁爬起身,小心翼翼的凑近,视线落在她几乎毁容的苍老面颊,犹豫出声:“你、你没事吧?” 如果幕后主使就这么死掉,自己该怎么回去呀! 当即,张琬不敢耽搁,抬手背起幕后主使,想去找人求救。 很快张琬绕着火灾区域行进,才发现大火不止烧毁一尊宫殿,而是一大片的祭司住处,火光跃动就像火海,可见规模之大。 待又行过一处拐角,张琬看见黑夜中手持剑戟守卫们,连忙顿步隐藏,探目观望。 其中不止有宫卫盔甲,还有不少诸侯王族兵马,她们并没有救火,反而命人用木板封死各处殿门。 火光之中,殿内凄惨声并未停歇,张琬甚至能看见不少拍打求救声响,整颗心都不禁气的颤抖。 “陛下,这东南西北四处都已封严实,今夜一个跑不了,您从此以后高枕无忧了。”诸侯王们恭敬出声,面目上却毫不畏惧,反而多是喜色。 “诸位真是忠心耿耿,尤其是齐王心思周密,好手段。”皇帝目光凝望眼前汹涌火光,沉沉道。 闻声,众诸侯王各自目光对望,面色不一。 齐王上前,很奇怪自傲道:“陛下自谦,此次若无陛下统领,我等哪能如此一击即中呢,只不过是先陛下一步行动罢了。” 张琬远远看着那道明黄身影跟诸侯王说的有来有往,心间满是惊诧,这一上来就这么狠嘛?! 而幕后主使亦不知怎么突然苏醒,阴冷发笑道:“皇帝如此淡漠反应,这就是你说的重视?” 闻声,张琬不敢多待,一股脑背着人往别处逃窜,心想这幕后主使如果被发现,大抵会被直接砍死不可! 可偌大的火场外缘,到处都是守卫,诸侯王族的兵马以及宫卫等其它势力。 张琬像只无头苍蝇一般,拼了命也跑不出追捕。 直至被一行宫卫持兵刃彻底包围,为首者打量两人并未着祭祀衣着,警惕的呵斥道:“站住,夜禁期间,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违者格杀勿论!” “我、我奶奶她老人家生病,需要去看巫医!”张琬顿住身形解释道。 语落,宫卫们不欲,手中明晃晃的刀刃逼近,映衬猩红大火的光芒,张琬吓得退步,脸颊渗出冷汗,尽可能稳住心神。 当初阿贞姐姐因雪蚕毒而卧床养病时,曾让张琬念过关于三百年前太虚大祭司的一些记载。 皇帝一直都在找太虚大祭司的尸骨下落。 于是张琬急切的出声:“我要见陛下汇报失踪的太虚大祭司下落!” 语落,宫卫们这才停止执行格杀勿论的命令。 而赵霁只是虚弱的冷笑,并没有言语反驳。 天光微明,大火仍旧没有熄灭,祭司殿宇掀起浓烟滚滚,几乎晕染大半个国都上空,灰蒙蒙一片。 张琬被关入牢车,掌心捧着药汤喂幕后主使,视线看到沿街许多百姓们迷信的祭祀叩拜,心间更是复杂。 哪有什么天神,这大火一定有问题。 阿贞姐姐的猜测并没有错,当年的皇帝是故意要设计对付太虚大祭司,才用大火一网打尽,好掩人耳目。 “天火不灭,太虚大祭司必定是以身献祭成为天神!” “没错,有道理!” 张琬听着这过于离谱的传言,心间只有无语。 这一场大火烧死太虚大祭司和亲信巫史,百姓们竟然不觉伤心恐怖,反倒因迷信而被糊弄庆祝,简直离谱至极。 待牢车停在宫廷殿门,幕后主使似乎衰老的很快,气力不足的样子。 张琬简要的商量道:“我们现在只是入宫,她们没有发现你的身份,还有活命的机会。” 赵霁抬手撑起身,目光沉静的看向巍峨宫殿,毫无惧怕之意,嗓音透着苍凉出声:“我有什么可害怕,虽然带着你这幅涅槃骨抵消部分朝暮术伤害,也不过是延缓死亡时日罢了。” 闻声,张琬被幕后主使麻木不仁的表情看的有些骇人,知趣打算保持些距离。 没想,张琬手臂却被幕后主使如枯骨一般的手紧紧抓出,青天白日,张琬被吓出冷汗,结巴唤:“我、我好歹又救了你一回,你要干嘛?” “现在自然是要你带我去看看皇帝如何虚情假意惺惺作态,这样你才会明白古书记载有误。” “如果皇帝真是你说的那样,那我们现在应该赶紧逃命要紧啊。” 张琬虽然脑袋算不上聪明,但是也不至于傻到忽略危险。 幕后主使的心气一点不比阿贞姐姐差,孤高清傲,想来绝对不会忍受背叛,更不会放过背叛者。 张琬很是怀疑幕后主使想要跟皇帝同归于尽,那自己去岂不是殃及池鱼? 可此时张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两人被宫卫押解出牢车,才发现并非去金銮大殿,而是议事偏殿。 宫殿高台,石阶数目不下百余,张琬背着幕后主使,更是上气不接下气。 好一会,张琬才背着幕后主使缓慢进入殿内。 宫卫静立,帷幔之间,一道明黄身影坐于高台,张琬行*礼参拜,有些看不太真切这位老祖宗的面容。 “你真知晓太虚大祭司的下落?”皇帝抬手遣退宫卫,方才出声。 “我、我……”张琬被问的不知怎么解释,目光落在幕后主使阴沉面色,试图问询一二。 赵霁不一,目光转而直直看向帷幕后的身形,虚弱道:“太虚大祭司葬身火海,国都人尽皆知,皇帝如此心急想找太虚大祭司,何不先派人灭火?” 皇帝蹙眉,起身迈步踏出帷幔,居高临下的看向眼前一老一小两人,愠怒出声:“大胆,你们谎报知情,视为欺君之罪,还不如实交待到底有没有见过大祭司!” 这声音并不大,却足以令人体会到怒火,张琬目光怯怯的看了眼皇帝,样貌清秀端正,一点都看不出坏人的样子。 “陛下息怒,现在大火未曾扑灭,我们只是在夜色中朦胧看到大祭司身影,并不确定。”张琬犹豫的应声,并不想招惹杀生之祸。 “你们看到大祭司逃出火灾,她还活着?”话语间,皇帝走下高台,神情透着急切,声音却有意压低,像是掩饰冷静。 张琬看着皇帝这般反应,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犹豫的看了眼幕后主使,方才颔首道:“嗯,只是大祭司似乎情况不太好。” 准确的说,情况是相当的不好。 “此事你们不得声张,另外你若不想你奶奶死的话,就好好领着朕的亲卫去找到大祭司,明白吗?”皇帝抬手搭在张琬肩旁,满是威胁意味,神态却藏不住在意。 而张琬只觉得肩胛骨疼的紧,目光落在皇帝阴狠面容,突然觉得她长的没那么像好人了。 不过张琬本就想找机会离开幕后主使,当即颔首应:“嗯,如果能有禾玉宝镜,或许会很快找到大祭司下落。” 那自己也能趁机找到机会偷溜啦! 语落,幕后主使斜睨目光而来,张琬顿时收敛面色。 而此时的皇帝神情亦有些阴鸷,幽幽目光看的张琬心里犯怵,暗想这两人竟然还真有些妻妻像,怎么回事?! 皇帝眉眼显露杀意的质问:“你是如何得知禾玉宝镜?” 张琬喉间一哽,暗自懊恼,这解释起来可就是匪夷所思了。 此时的赵霁虚弱帮衬出声:“老朽曾在祭庙任祭徒,因而同小辈提过禾玉宝镜传闻。” 语落,张琬点头如捣蒜,暗想自己这位老祖宗也不是个善茬,看来说话得小心才是! 皇帝半信半疑的收回目光,沉声道:“禾玉宝镜也就只有大祭司才能运用,而现在只能秘密搜寻下落,所以你最好口风严实,不许泄露半句。” “明白!”张琬不敢犹豫的应声,生怕慢一下都会被弄死。 于是张琬摇身一变成为皇帝亲信,可是怎么去找一个假太虚大祭司来交差,却成了难题。 更别说禾玉宝镜的下落,张琬只能把目光落向幕后主使。 赵霁卧榻在床,一眼看穿张琬心思,不紧不慢道:“现在大火还未曾灭,你去找具尸体,将其烧毁容,再带回宫,皇帝必然认不出,如此就可交差。” “但是皇帝她有这么好骗吗?”张琬迟疑应声,下意识觉得老祖宗一点都不比幕后主使好糊弄。 语落,赵霁掩面咳嗽,难掩痛苦神色,半晌才说:“到时皇帝会拿出禾玉宝镜,你不就有机会?” 语落,张琬没想到自己小心思被看的清楚明白,有些窘迫的避开幕后主使精明目光,嗫嚅出声:“可皇帝有禾玉宝镜,怎么会无法发现你我谎言?” “因为你是涅槃骨,而我也已经脱离轮回,再来禾玉宝镜并非无所不能,它也是有限制,更被提皇帝不是祭祀中人,她不会用禾玉宝镜,反而会遭受反噬。” “所以皇帝手里真有禾玉宝镜啊?” 赵霁眸间泛着冷意出声:“那是上古圣物,皇帝费尽心思对付我,就是忌惮太虚大祭司的威胁,其中就包括这些圣物,你觉得皇帝会由着旁人夺取吗?” 张琬一时无言,没想到皇帝也是个心思复杂的坏人,不禁好奇问:“那你们两以前是怎么结成婚姻啊?” 两个人都这么精明狠毒,真是很难想象她们的浓情蜜意场面。 “不过是各取所需的利益关系罢了,只是我犯蠢的相信皇帝永不背弃的谎言,大意失防,才遭受致命一击。”赵霁眉眼黯淡的应声,周身戾气翻涌。 见此,张琬连忙停止危险的问话。 又是一日暮色时分,皇帝匆匆踏入偏殿,张琬紧张瞧着一旁精心准备的尸首,生怕露馅。 “她那么聪明,这些年朕就一直没得手,怎么可能……”皇帝蹙眉喃喃道,随即弯身亲自揭开布,视线落在眼前面目全非的面容,不愿放过一丝一毫的细节,“来人,去取宝镜!” 闻声,张琬眼眸一亮,视线落向满面麻木的幕后主使,却见她并没有畅快得意,也没有嫉恨,有的只是麻木般的心如死灰。 不多时,皇帝双手打开匣子,犹豫的捧住禾玉宝镜,面颊逐渐显露痛苦。 张琬惊愕的发现皇帝捧着禾玉宝镜的手背迅速弥漫黑丝,暗叹这禾玉宝镜危急竟然如此邪乎? 可自己当初把禾玉宝镜抱在怀里,好像也没什么事呀?! 须臾之间,皇帝禁受不住的猝然放下禾玉宝镜,面色发青,经脉突出,呼吸急促,头晕目眩的隐忍痛苦,闭目不敢置信道:“这一定不是阿霁,她肯定正在某处满是嘲讽看朕的笑话!” 语落,张琬差点就想点头,心间腹诽,真不愧是帝后,看来皇帝还是了解你这位皇后狡诈品性呢! 赵霁无声望着眼前的皇帝,急火攻心般的痛苦弥漫胸腔,紧紧蹙眉,声音苍老道:“陛下联合诸侯王族绞杀,又抹去一切有关太虚大祭司记载,很显然已经是赢家,何必如此多疑?” 皇帝猩红眉眼望向眼前垂垂老矣的老妇人,情绪激动的出声:“你不懂,朕是想赢她,但是朕没想过要她的命,这些年赵霁任性妄为骄横恶毒,对诸侯王族成员肆意妄为的诛杀,还对朝政专横夺权激起众怒,朕若不能分化祭司力量,往后她更会瞧不起朕,甚至逼位,所以朕一定要赢她!” 语落,殿内空幽冷寂,皇帝眼眸却无声处浸润水光。 赵霁见此,却轻蔑一笑,抬手拿起那面禾玉宝镜,清晰照落自己垂垂老矣丑陋面容,嗓音里透着沧桑的出声:“陛下联合诸侯王族对太虚大祭司迫害绞杀,那就不要后悔,如此惺惺作态,实在难看。” 张琬听的一个字都不敢坑声,暗想这两人到底是仇敌还是情人,真的好难区分! “你、你到底是谁?”皇帝听着这老妇人说话傲气尖锐语态,不免恍惚认真问。 而张琬还没出声,却见幕后主使一手拖住自己,另一手转动禾玉宝镜后的环扣,这才知晓它原来另有机关。 光斑浮动时,皇帝伸手想要来拦时,却落了空,眉眼错愕道:“阿霁!” 画面朦胧,张琬再睁开眼,自己又回到秘境祭台。 赵霁轻咳出鲜血,将宝镜安置祭桌,抬手调试铜镜角度接受微弱月光,视线落在虚浮变化的禾玉宝镜,虚弱出声:“现在只有一次机会,你想找你母亲,还是想去见秦婵?” 张琬没想到幕后主使这时候还给自己出难题,犹豫问:“我母亲当年到底是怎么了?” 赵霁虚弱的抬手撑着案桌,冷笑道:“看来秦婵终究是错付,你还是自己去问你母亲吧。” 语落,无数面铜镜角度微妙变化,一霎那间光束投落,张琬根本来不及言语! 这个幕后主使真是太不讲道理,自己只是问问而已,干嘛直接就给自己做决定? 张琬非常怀疑幕后主使压根就没想让自己去见秦婵,真卑鄙! 光亮骤然熄灭,从不认输的赵霁看着自己手背的血肉,一点点干枯蔓延全身,轻嘲道:“没想到斗了那么多年,她竟然觉得自己只是把她当做傀儡,真是输的一败涂地啊。” 可即便如此,赵霁也不想死在皇帝面前,相反,赵霁要让皇帝找她一世,如此才解恨! 语落,幽暗处落得寂静,只余空幽祭铃清灵响起,如风吹林间,了无痕迹。 而此时整个人犹如从高处坠落般的张琬,心口一紧,猛地睁开眼,暴雨倾盆而下,眼睛都险些睁不开! 张琬才发现自己飘在宽广河道,手里抱着浮木,再无别的东西。 “咳咳、救命!”张琬被浪涌险些淹没,呛得半死,一身狼狈的唤。 幕后主使,她还不如直接弄死自己得了! 幸好没多久,张琬见到船队,连忙大声唤:“救命!” 那只船周遭皆是祭卫,其中一道身影撑着伞,于雨中朦胧浮现,张琬的满心期待在见到那人面容时,变成茫然与惊讶。 “姑娘,你怎么落水?”这女子一身绛紫长裳,体态丰腴,美目柔而不媚,说话声音透着世家女的矜贵。 “啊、我你……”张琬脑袋乱成一团,目光直直盯着眼前疑似看陌生人一般的熟悉面容,突然有点不知如何应答。 她,怎么长的跟阿贞姐姐这么像啊? 可是她竟然不认得自己哎,到底怎么回事? “再发呆,你可就要被淹死了。”女子素手撑着伞,面露温柔笑意的说,可话里分明一点都不在意张琬的死活,仿佛纯当看热闹解闷的样子。 “我说、我说,只是不小心掉进水,还请您大发慈悲吧。”张琬双手抱着浮木,可怜的很。 女子目光看了看张琬真诚模样,才抬手示意祭卫动作,出声:“我看你长的倒不像是个贼人,上来吧。” “谢谢!”张琬连忙握住一祭卫伸来的竹竿,很是艰难的爬上船,气力不足跌坐在地,视线却一刻都不曾离开眼前贵气逼人的女子,仍旧觉得她太像阿贞姐姐。 于是张琬抬手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脸,疼的倒吸了口气,掌心揉着脸,暗叹竟然不是梦! 女子见之,饶有兴致道:“原来是个真傻子。” “……”张琬觉得这揶揄调侃人的语气也特像阿贞姐姐取笑自己时的正经模样。 真的不是阿贞姐姐在故意捉弄自己嘛?! 半晌,张琬爬坐起身,抬手拧着湿漉漉的拧着衣裳,目光仍旧有意打量这位女子,才发现她腹部微隆,像是有孕,这才收敛胡思乱想,迟疑道:“不知救命恩人贵姓?” 女子玉手捧着茶,长甲抹着娇艳花汁,清丽明媚,像株明艳动人的牡丹花,格外招眼,轻笑道:“这船上到处都是太阴祭司的祭旗,你还问我是谁,莫非你的这双漂亮眼睛也是个摆设?” 张琬沉默,真是没想到有人会比阿贞姐姐还爱揶揄人,一时有点不太适应,迟疑应:“那请问您是太阴祭司的什么人?” 很显然张琬此时不想追究也是个什么意思?! “太阴祭司身旁除却我一个夫人,难道还有别的谁?”女子话语变了味道,有些危险。 张琬如鲠在喉一般的摇头,才终于明白这女子是谁了! 她是太阴祭司那位被献祭的原配越氏贵女,也是秦婵的娘亲,以及自己的丈母娘! 这一天天过的真是太刺激了。 张琬努力平复跌宕起伏的心境,才把目光重新看在妇人的腹部,很是努力接受阿贞姐姐在胎中孕育的事实。 不过幕后主使说让自己见母亲,突然变成见丈母娘,张琬真的是万万没想到! 第140章 暴雨数日都不曾停歇,河堤多处破损,放眼望去,犹如汪洋大海,完全不见官道。 张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国都街道坐船,视线瞧见许多被淹的房屋,又望向远处高台宫殿,才明白为什么宫廷和祭庙重要殿宇修建这么高。 记载中古王朝国都曾经出现数次大水,当然这种情况并不多见,基本都是数十年才见上一回,所以张琬还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不多时,船只停在靠岸处,张琬看见许多身着灰白衣袍的太阴祭徒们静候恭迎,其中那位有些阴险的巫长史,很是眼熟。 女子蹙眉,被人簇拥着上岸,张琬亦跟随踏在结实地面,还有些恍惚不真切。 如果可以,这辈子张琬都不想再坐船。 “你不傻的话就撑着伞回去吧。”语毕,女子示意祭徒赠伞,随即弯身上马车,不再多言。 “嗯,多谢救命恩人。”张琬面热的行礼应道,暗想未来丈母娘性子,真不知该说热情还是冷淡。 这情绪变化之快,简直令人摸不着头脑。 不多时,车马悠悠离开眼前,祭铃声悠悠飘远,张琬收回视线,探目眺望被及时围堵的半个干净国都,莫名有些紧张。 这时阿贞姐姐都还没出世的话,那娘亲就一定健在! 张琬撑着伞,徒步行进,不少无家可归者成了流民。 此时的张琬满心期待与忐忑,从来只听老嬷嬷提及过娘亲,具体模样压根没有见过呢。 待一路走到亲王府时,已经又累又渴,还没等张琬出声,门口侍卫严肃阻拦唤:“站住,谁准你擅闯亲王府!” 这话一出,张琬迟缓反应过来,现在没有人认识自己。 雨水哒哒的落在伞面,张琬只得退步保持安全距离,犹豫道:“我有事想见亲王,可以劳烦通报吗?” 语落,侍卫满是敌意打量,出声:“你是奉谁之命?” “我、我是奉太阴祭司夫人命令前来拜访王妃。”张琬眨巴圆眸掩饰心虚的说着。 说起来,张琬也不知娘亲跟阿贞姐姐娘亲认不认识,所以纯粹就是在赌。 反正张琬因为衣物湿透换的正好是太阴祭徒的衣物呢。 半晌,侍卫侧开身道:“原来是奉太阴祭司夫人之命前来,请进。” 张琬睁大圆眸满是不可思议,自己以前从来没听说娘亲跟阿贞姐姐娘亲认识啊! 从庭院而入,张琬被侍卫带着路,心里想些有的没的。 当初自己出世就跟阿贞姐姐订婚,想来不仅仅是母亲跟太阴祭司认识,说不定真可能是母亲跟太阴祭司夫人也有过往来。 毕竟大家都在国都居住,又同是达官显贵出身,想来认识也不奇怪。 许是因为这两人都去世的很早,而母亲不怎么常提娘亲的事,所以张琬才理所应当的以为没联系。 如此一番设想,张琬亦逐渐进入内院正屋,还未见到娘亲,便先闻到一股浓郁药汤味道。 随即,张琬听到帘布遮掩内里传来呕吐声,侍卫抬手阻拦,汇报:“王妃,太阴祭司夫人派人来拜访。” 语落,老嬷嬷领着三两婢奴从内里出来,张琬看着年轻的老嬷嬷还有些新奇,可视线落在婢奴端着盆,顿时只剩骇人。 按照时间,自己这时应当还没有出世,那母亲怎么就病的如此严重? 半晌,帘布被婢奴撩开,张琬看到一位面色稍稍苍白的女子正蹙眉饮着茶,她的眼睛清灵澄亮,秀眉樱唇,娇柔美丽,真的好像自己! 啊、不对,应该是自己像她才对! “你奉你家夫人之命来做什么?”王妃抬眸看了过来,神情有些意外,又道,“怎么瞧着你如此面生又面熟呢?” 张琬本以为自己会紧张的说不出话,又或者哭哭啼啼相认,没想迎上娘亲目光,却只有安宁。 相比较起来,娘亲比阿贞姐姐娘亲要更显亲和,哪怕她此时并没有笑,可能人的气质就是如此不同吧。 阿贞姐姐她娘亲虽然常笑,可张琬总觉得她并不是特别热切的人,而且很喜欢取笑自己?! 这么说起来,阿贞姐姐大部分时候沉默寡语不爱笑,可能更像她母亲太阴祭司多一些。 张琬缓过神道:“我是奉命来向王妃问安。” “你家夫人有心,只是那药不管用还难喝。” “药?” 张琬并没有明白话意,视线落向娘亲腹部,并没有起伏,想起老嬷嬷曾说娘亲身体不安,并不适宜有孕。 现在一对比,张琬才更是清晰发现问题。 娘亲和阿贞姐姐娘亲年岁相近,母亲跟太阴祭司年岁亦是如此,她们又都已成婚,自己却比阿贞姐姐小四岁。 可见娘亲备孕时间之长,思量至此,张琬满是心疼的看向娘亲,上前出声:“既然难喝,您就别喝了。” 王妃看着满面诚挚的祭徒,视线落在她漂亮扑闪的眼睛,恍然大悟道:“难怪觉得眼熟,你长的有几分像我。” 张琬被说的怪不好意思,面热应:“王妃说笑,我没有您好看。” 虽然容貌是很像,但是娘亲明显更柔媚怜人,像春风里的桃花,而张琬觉得自己有点呆板木讷,并没有多少鲜活灵动。 “不会,我瞧着你就很投缘,要吃么?”王妃抬手从一侧端起糕点递近,苍白面颊露出些许笑意,如春风和煦。 张琬红着脸没敢接糕点,自责道:“您真是大好人,我不该骗您。” 王妃眼露疑惑的关切问:“怎么了?” “我其实不是太阴祭司夫人派来的人,对不起。” “那你为何现在不继续欺瞒?” 王妃将糕点放回一旁,有些好奇打量她的衣着行头,倒不像恶徒。 张琬一时却不知怎么讲明自己的离谱来历,只得出声:“我跟母亲走失,没想国都暴雨涨水,被太阴祭司夫人相救,又听说王妃宅心仁厚,所以才来投靠。” 至于朝暮术这类听起来就匪夷所思的事,还是暂时掩饰隐瞒的好。 语落无声,张琬以为娘亲生气,指腹捏着衣角,低垂脑袋,不敢去看娘亲神色。 忽地,寂静处屋外传来脚步声,张琬顿时更紧张,明眸无助的看向眼前娘亲。 “王妃,今日你身子如何?”张亲王踏入屋内关切问询。 “嗯,好多了。”王妃回神应。 语落,张亲王坐在一旁,目光看向一动不动的张琬,出声:“这人是做什么?” 张琬明显感觉到母亲的目光比娘亲要凌厉许多,顿时更不敢胡乱开口。 这时王妃神情柔和看着张琬可怜模样,出声:“她是太阴祭司夫人派来慰问的祭奴隶,我看她人机灵性子讨喜,所以打算留在府里使唤。” 闻声,张琬心间泛暖,娘亲真是好心人! 张亲王端茶动作一顿,视线落向张琬,蹙眉出声:“亲王府里多的是婢奴,这一个外人不合适吧。” 这话说的张琬心又凉了半截,母亲一直都这么严肃的嘛。 “她可不一样,你瞧她的脸,很是标志讨喜。”王妃很是认真的探近身言笑道。 张亲王迎上王妃巧笑倩兮的明眸,面色微热,随即狐疑的目光随之投落出声:“抬起头。” 这说话的语气,张琬总觉得母亲要拧断自己的头! 当即张琬没敢犹豫直直迎上目光,却见母亲冷淡移开目光,心里有些受挫。 “既然王妃留你在府邸,那就安分些,下去吧。” “是!” 张琬都以为做好被扫地出门的准备,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 母亲果然很爱娘亲呢,否则怎么都不可能留一个外来的婢奴在内院。 于是,张琬就这般正式留在亲王府,每日里做的事很简单,就是陪娘亲! 张琬很是珍惜能跟娘亲待在一起的机会,可随着时日,却发现很多跟自己想象不同的事。 原来母亲跟娘亲并不总是和和美美,相反母亲对娘亲有些冷淡。 母亲朝务繁忙,闲暇之余还要应酬宴客世家往来,这些张琬自小都有经历。 可母亲因此频频拒绝娘亲提议出游,甚至冷言冷语相待,张琬不禁有些生气。 “你身为王妃不与世家夫人们往来也就罢了。” “整日只想着像在澧州一般,出游玩乐,岂不是有失皇家身份?” “我看你的病一直不好,分明就是贪玩心太重,如此怎能怀有子嗣?” 母亲的语气相比较阿贞姐姐生气时,并不算咄咄逼人,可一字一句却满是责怪。 娘亲并未应答言语,只是哭红着眼,自顾回内院。 那日之后娘亲再没有提过出游,甚至连内院都不怎么出,整日避着母亲。 张琬从来没有这么觉得母亲讨厌,怎么能凶娘亲呢! 一日夜里,张琬端着人参汤入内院,却发现母亲默不作声站在屋外,当即顿步,观察局势。 母亲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关闭的纱窗,许久才进入屋内。 烛火情形照映两人身影落在纱窗,娘亲不搭理的坐在矮榻,母亲仍旧静立,轻叹的应:“近来得了闲,真不出去了么?” 娘亲不为所动的应:“不去,我要回澧州。” 语落,母亲弯身探近,语气有些急切道:“现在到处都在治水,路途艰辛危险,你一个人回澧州做什么?” “我自然回澧州重新改嫁,你重新寻一个新妇与你绵延子嗣吧。” “别说气话,我从不曾有如此念想,你、你莫哭。” 张琬欲凑近听话,以免母亲欺负娘亲,谁想向来刚直不阿的母亲,却忽地弯身亲向娘亲,满是讨好! 纱窗暗影重叠,呓语阵阵,张琬红着脸迅速跑离内院,暗想原来母亲哄人也就只会这么一招么? 春雨变化之快都不及娘亲跟母亲,她们置气又复合,一切好像恢复先前的相安无事。 张琬只觉自己成了一个傻子,白白担心的不行。 不过最明显的变化,娘亲又开始喝药,张琬看着娘亲犯呕就很想阻拦她。 哪怕不利于自己的出世,张琬也很想娘亲能够好好活着。 “王妃这么不喜欢喝药,何必非要喝呢?” “因为亲王喜欢想要孩子。” 这话说的张琬没有任何立场劝阻,只得转而提醒道:“可是您的身体如此不好,生产难关可能会要命。” 王妃含着蜜糖解苦,明眸显露认真道:“如果真有孩子,我自然就会做好一切风险准备。” 见此,张琬心间有些复杂。 “亲王难道也忍心让您冒如此危险?” “这并不只是亲王的念想,我也希望亲王第一个孩子是我的孩子,并不想让别的女人夺了去。” 张琬一时没有再言语,暗想原来娘亲对母亲这么不放心的嘛。 印象里母亲对逝去娘亲一直都很是想念,所以没有再娶。 可娘亲活着的时候却好像对母亲有些患得患失。 一对比,张琬突然觉得阿贞姐姐真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妻子。 阿贞姐姐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病殃殃的就责怪半分,更不会因为子嗣问题而跟自己不开心。 虽然阿贞姐姐的爱有时过于浓重,甚至足以令人窒息溺毙。 但张琬知道,只要自己爱阿贞姐姐,阿贞姐姐也会给予自己所有的爱,绝不会伤害自己。 “你别太担心,亲王府不缺巫医药材,所以我不会有事,对了,近来可有找到你母亲消息?” “没有。” 张琬收敛思绪,不好再继续言说将来变故,只得沉默。 王妃看着眼前满面忧虑心思的婢奴,越看越觉得她亲近,软声哄道:“别担心,待洪水消退,兴许会更好找人,明日跟我同亲王一道出去郊游踏青散散心吧?” 张琬配合的颔首,想到踏青,又想起阿贞姐姐,心生担心。 现在虽然没有幕后主使阻挠,但是张琬一个人也不用朝暮术。 更被提现在还不知禾玉宝镜的下落。 张琬在愁闷苦恼之中,随同出府踏青,山岭郊外春光灿烂,山花烂漫,林间芬芳气息弥漫,一幅好风景。 远远看着娘亲跟母亲一同说笑,孤零零的张琬心里更想阿贞姐姐了。 日落时分,张琬有些困顿的厉害,没想队伍却遇上恶徒。 兵刃相碰,厮杀声响起时,张琬顾不及慌张,抬手捡起一把剑,想要去保护娘亲。 可母亲那一边很显然似乎更危险,张琬握着剑,快步逼近。 张琬本就剑术修习的马马虎虎,剑锋相触,虎口疼的厉害,完全不敢松懈。 幸好,母亲侍卫很快解决几名匪徒护卫周身,其中一侍卫刀剑划开蒙面者的黑布露出苍老面容。 张琬却一下认出是母亲,抬剑挑开一侍卫剑锋,探步上前走近唤:“母亲!” 这一声远处的亲王和王妃两人都听的清楚。 亲王眉眼骤然凌厉道:“真没想到你是内应,来人格杀勿论!” “别,她或许有苦衷。”王妃却只觉心生不安,试图出声阻止。 张琬没想到局势会骤变,还欲多言,肩旁却被提住,随即被带着逃离远处。 夜色朦胧,山林里有些冷,篝火亮起,张琬被放开钳制。 满面苍老的母亲坐在一旁,额旁留着细汗,认真道:“琬儿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来找母亲,您为什么要杀自己呢?”张琬上前搀扶母亲身体,检查她手臂的血痕,很是不解的出声。 难道母亲真的是像幕后主使所说来阻止自己出生么? 可这话,张琬不敢问,因为害怕伤心。 “因为你娘亲她本可以不死,一切都是我的错!” “母亲您说什么?” 语落,张琬并没有得到回应,而是听到剧烈咳嗽声。 张琬连忙拍抚母亲身背,视线落在她苍凉眉目,心有不忍道:“我见过娘亲,娘亲说愿意承担一切风险,若母亲现在杀死自己,那娘亲一个人往后该怎么办?” “琬儿你、你劝过你娘亲?” “嗯,母亲不也是来阻止娘亲因生我而离世吗?” 语落无声,半晌,张琬忽地被揽入怀中,耳旁听到母亲虚弱道:“傻琬儿,母亲只是恨自己,大祭司能为琬儿冒险生育长乐,可母亲过去却以皇族身份为傲,从来没想过替你娘亲承担风险。” 张琬抬眸诧异的看向满头白发的母亲,眼眸亦凝聚着泪光,哽咽道:“这不怪母亲,而且娘亲也不会责怪母亲,现在要想办法找到禾玉宝镜,带您离开要紧。” 朝暮术的反噬非常厉害,若母亲继续待下去一定会像幕后主使那般死亡。 一夜天明,张琬背着受伤的母亲偷偷进国都找巫医诊治。 偏僻小屋内里药汤气味弥漫,张琬喂母亲喝药,忙前忙后,面颊热出细汗。 “琬儿你真是不该来的,朝暮术的代价很可怕。” “母亲别担心,我没什么事,不过现在找到禾玉宝镜才是最重要。” 语落,母亲虚弱摇头道:“禾玉宝镜下落不明,除非两大祭司尽力搜寻,你一个人怎么能找得到?” 张琬安抚的出声:“母亲放心,琬儿大概知道禾玉宝镜在哪里。” 当初阿贞姐姐说老越王妃用禾玉宝镜和涅槃珠试图拿自己来复活阿贞姐姐娘亲。 换句话来说,老越王妃肯定最有希望找到禾玉宝镜。 一日,两大祭司为洪水过后的瘟疫,主持祭祀驱邪神,国都内许多的百姓参加。 张琬来到吴王府,打算守株待兔,找寻人影。 那位老越王妃此时应该没出嫁,所以此时还是吴氏贵女。 如此守了两日,张琬终于看见那位年轻的老越王妃,她鬼鬼祟祟的离开府邸。 一路尾随,张琬看到另一位熟悉之人时,不禁睁大圆眸。 那位身怀六甲的未来丈母娘,不会是在偷情吧? “你终于肯见我了!” “阿柒,我来是想告诉你不要再寄信物,否则她一旦发现,你会死!” 张琬明显能感觉阿贞姐姐娘亲跟人关系匪浅,否则她也不会唤这么亲昵称呼。 “可我宁愿死也不要你跟她在一起!” “阿柒你当初胆怯不肯与我出逃,那就该知道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何必还要拿着过往来叨扰。” 闻声,张琬傻眼的看着那位将来的老越王妃跪在太阴祭司夫人面前,声泪俱下哀求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这情景看的张琬都有些不忍,可阿贞姐姐娘亲却没有动容,轻叹一声,蹙眉道:“阿柒,她那人眼里向来容不得沙子,现在结束对你我都好。” 话语声消停,阿贞姐姐娘亲离开此处,只余伤心绝望的另一人,痛苦道:“她那样一个残暴不仁的性子才不会对你好,只有我!” 夜色朦胧,张琬跟踪买醉的老越王妃,有些怀疑自己的推测。 禾玉宝镜,看起来不像在这个伤心酒鬼的手里哎。 难道要等阿贞姐姐娘亲被献祭,伤心酒鬼才会想要找禾玉宝镜救人? 那自己得等多久啊?! 张琬突然觉得有必要回去跟母亲重新商量对策。 可张琬才刚转过身,脖颈被抵住锋利短刀,视线看到一张像极阿贞姐姐的清丽秀美容貌,却只觉浑身发毛! 因为很显然这并不是阿贞姐姐,而是去而复返的未来丈母娘! 救命,未来丈母娘她不会一直在看自己跟踪伤心酒鬼吧?! 真要如此,未来丈母娘对伤心酒鬼,好像并不是说的这么绝情嘛。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未来丈母娘被自己撞破奸情,她还拿着把刀,这分明是要杀人灭口的样子呀! 传说太阴祭司因为未来丈母娘跟人偷情,不仅献祭她,还处死越氏主族血脉,这可是越炘亲口跟自己说的灭族惨案。 这么一设想,未来丈母娘她好像更加没有道理不杀自己! “你看到什么?” “我什么都没、没看到啊。” 语落,脖颈短刀更加贴近肌肤,张琬吓出一身冷汗,连忙道:“请您手下留情,今日之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 女子手握短刀,蹙眉出声:“这么说,你是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到了?” 语落,张琬才发现自己被狡猾的丈母娘套话,随即隐隐感觉脖颈肌肤刺痛,当即心都吓停了! 呜呜,这下真的再也见不到阿贞姐姐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0-150 第141章 夜幕深深,一辆华贵高大车马匆匆行驶进入巍峨高耸的太阴圣殿,而张琬却像个粽子般被五花大绑,整个人有点想吐! 幸好车马穿过森严守卫的通道和广场,终于安稳停下来。* “您深夜未归,祭司很是担心,属下找寻多时,还请先入殿吧。”巫长史恭敬的虚伪道。 张琬亦被拖拽落地,视线看向身形一顿的丈母娘,随即对方也投来意味深长目光,分明满是警告意味! 先前张琬都以为自己要死在丈母娘手里时,没想这位巫长史忽地出现,于是就变成如今这般危险情况。 虽然张琬脑袋不算太灵光,但是对于这位卑鄙阴险的巫长史,印象实在不算好。 丈母娘偷情一事,怎么想都必定是有人告发才败露,所以现在无疑非常危险。 “这人得罪祭司夫人,属下一定处置妥当。”巫长史亦察觉到目光,认真道。 张琬闻声,小脸苍白,心想那还不如被丈母娘用刀捅死算了! 关于祭祀里的处罚手段,以前阿贞姐姐曾提过些许,张琬只觉变态恐怖至极! “不劳烦巫长史费心,我自会折磨处置,来人把她带回内殿。” “可她得罪祭司夫人,属下就算听命,想来祭司亦不会放过盘问她。” 语落,夜风中充斥火星子一般的味道,张琬噤若寒蝉,不敢吱声。 寂静处,丈母娘神情满是不屑,眼露愠怒出声:“既然巫长史已经自作主张通报祭司,那我这就亲自带她去见祭司。” 语毕,张琬被押解跟随进殿,视线看向冷脸的丈母娘,心里七上八下。 今夜巫长史肯定不是巧合的出现,她兴许就是想抓奸,所以才护住自己想带回太阴圣殿做证据。 丈母娘想来应该也发现巫长史的心思,所以才这么生气吧。 张琬光是设想,都觉得步步惊心。 那位太阴祭司给张琬最大的印象就是阴鸷且嗜杀成性,还是六亲不认的那种! 献祭发妻,还屡次三番的想拿阿贞姐姐来给她冒险,简直是禽兽不如的恶魔。 不多时,张琬穿过如宽广山谷一般的前殿,终于看到太阴祭司。 年轻时的太阴祭司长的令人意外清秀玉白,气质泠然出众,虽然样貌不算极美,可阿贞姐姐身上那股天上冷月般气场,明显像极此时的太阴祭司。 “夫人身怀六甲却深夜不归,真是让人不放心。”太阴祭司神情平静投落目光,语气不急不缓的出声。 “祭司多虑,如今都已有孩子,身旁诸多祭徒祭卫看守,我能去哪?”丈母娘神情显露不满应声,便要落座。 随即张琬看到太阴祭司匆匆起身,抬手搀扶丈母娘,圆眸不禁流露惊诧! 这真是那个阴沉可怕的太阴祭司嘛?! 而且太阴祭司右手此时也是完好的呢! “那不知夫人今日去了哪?”太阴祭司并未回到原位,而是就坐一旁,姿态端正,不苟言笑。 语毕,张琬感受到阴冷目光,心间倒吸了口冷气。 果然太阴祭司还是那个太阴祭司,真是变化莫测。 不过审问的太阴祭司严阵以待,反倒是被审问的丈母娘饮着茶,仪态散漫中透着妩媚,娇贵却又傲然,不以为然道:“整日待在圣殿实在无趣,祭司又忙于祭祀事务,我出去透气,总好过被那位巫长史像苍蝇一般盯着吧。” 张琬莫名觉得丈母娘更像是在内涵太阴祭司。 因为太阴祭司面色一沉,并不太好看,不悦道:“那夫人也不该甩掉祭卫,否则若是有个万一,如何是好?” 语落,殿内气氛凉飕飕,张琬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 没想,丈母娘突然溢出轻笑,笑意很浅,不达眼底,分明是毫不畏惧,生疏至极的出声:“祭司多虑,我又不是祭司养的金丝雀,国都之内,还没有人会不识好歹。” 太阴祭司神情依旧平静,只有墨眸里透着冷色,转而看向殿内另一碍事人,出声:“那不知这人该如何处死?” 张琬无语,这太阴祭司吵不过,干嘛扯到自己呀?! “不急,她只是一个流民罢了,我打算把她拴在内殿戏弄几日。” “夫人,这是戏弄,还是不舍?” 这话一出,张琬脑袋有些糊涂,太阴祭司说什么呢? 此时丈母娘脸色更是骤变,一双妩媚笑眼浸满冷霜,愤愤出声:“秦芜你什么意思?” 这模样比先前知晓张琬偷听时,还要可怕一百倍! 本以为太阴祭司会动怒,谁想她只是神情漠然的移开目光,仿佛毫不在意般的应:“没什么意思,我要准备参加秘境,还请夫人操劳圣殿事宜,不要生出事端。” 语落,张琬傻眼,这两人到底什么情况呀? 明明是抓奸情的太阴祭司,竟然被直呼大名呵斥。 而偷情的丈母娘,竟然理直气壮,真是让张琬下巴都险些合不上。 怎么感觉事情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啊! 原本以为会血雨腥风,却因丈母娘的发火,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张琬也因此被留在太阴圣殿,又或者说,真的被栓在太阴圣殿。 不知太阴祭司是真的事务繁忙,还是因为怕丈母娘生气,当真没有再露面。 白日里张琬捧着盆栽举在头顶,一动不动当花桌,目光看向不远处作画的丈母娘,心想她这哪是戏弄,简直就是折磨人嘛。 张琬直觉丈母娘大抵是因为太阴祭司察觉奸情,而心里不痛快,所以发泄。 因为那位阴险的巫长史,此时也被丈母娘折腾的够呛。 举鼎,可是个力气活,哪怕巫长史站着不动,张琬都能感觉到她的崩溃。 这么一对比,张琬瞧着自己手里小巧的盆栽,突然觉得丈母娘对自己还算照顾。 如此两日,巫长史意料之内的病了。 早间张琬独自一人受难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我给你一个老实交待的机会,如何?”丈母娘手里挑着飞镖。漫不经心道。 张琬捧着靶子,瑟瑟发抖的点头,暗叹巫长史病的真是时候啊! “你为何跟踪吴氏贵女?” “我以为她身上有禾玉宝镜,所以才跟踪,没有想到会碰上您。” 语落,飞镖从丈母娘手里脱落,张琬吓得一愣,赶紧闭上眼。 幸好没有预想的疼痛,张琬才睁开眼瞧见靶子上的飞镖,满是敬佩! 丈母娘不紧不慢的又挑了一枚飞镖,出声:“你最好不要撒谎,想拿禾玉宝镜做什么?” 张琬心又悬到嗓子眼,结巴的应:“我没、没有撒谎,拿禾玉宝镜是因为有很重要的事。” 语落,丈母娘稍稍停顿动作,流露新奇趣味。 “传闻禾玉宝镜可以窥测过往将来,我却不怎么相信,你不会犯傻信了吧?” “我没有犯傻,禾玉宝镜真的有神奇作用,您能帮我找禾玉宝镜吗?” 忽地,丈母娘舒展眉头笑出声,揶揄道:“我看你真是傻的可爱,再说我凭什么帮你找禾玉宝镜?” 这话说的张琬窘迫的面热,只得如实道:“因为我会在未来跟您的女儿结亲,所以现在我必须用禾玉宝镜回去见她。” 语毕,丈母娘笑的更加开心,而张琬则更加窘迫无地自容! 唉,丈母娘怎么就不相信呢。 半晌,张琬才听到对方收起笑意,饶有兴致道:“你说你未来会与我女儿结亲,可未来的我,必定不会答允,所以你们的婚事不可能成。” 张琬欲言又止看着丈母娘,心想那时您大概都成累累白骨了吧。 这话过于残忍,张琬说不出口,只得闷闷说:“既然您不相信的话,那就算了吧。” 果然这种事太过离奇古怪,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没有人会相信呢。 “虽然不可信,但是很有趣,不如你说说现在未发生,将来会发生的事,若是编的精彩,我兴许会饶了你。” “现在未发生将来会发生的事么。” 张琬掂量着轻重缓急,不敢随便开口,谨慎出声:“您想问您自己的事,还是太阴祭司,又或者是您的女儿?” 闻声,丈母娘并不犹豫的应:“那就说说太阴祭司吧,那人去参加秘境,至今也不给个信,真是无情无义至极。” 这话里满是埋汰不喜,可是张琬却觉得丈母娘对太阴祭司并非如表现那般冷傲不在意。 如果真不在意,丈母娘难道不应该先关心自己和秦婵的将来么。 “太阴祭司秘境试验,结果可能不太好。”张琬犹豫出声。 “不太好是什么意思?”丈母娘微微蹙眉道。 见此,张琬忽地有些后悔出声,吞吞吐吐的应:“不太好的意思就是可能会失败,而且很危险,她断了条右手臂。” 讲道理,整条手臂都断,已经不止是危险,完全可以说性命攸关。 断臂危险,失血更加致命。 语落,丈母娘没有言语,美目低垂,长甲抹着艳丽花汁,漂亮精致,葱白指腹捧着茶盏,却并未饮用,让张琬有些猜不透心思。 从先前交谈来看,这位丈母娘并不信所谓禾玉宝镜预测,而且对于太阴祭司也很是冷淡。 可是自己真说太阴祭司秘境试练有危险,丈母娘却一幅阴云密布的模样,面上连冷笑都没有,冷静的异常。 半晌,许是张琬探究目光太过明显,丈母娘迎上视线,不冷不热道:“那个人痴迷修习祭祀术法,多年从无差错,你就算想讨个饶,也得编排个可信,这话真是无趣。” 语落,茶盏微重扣在案桌发出清晰声响,张琬禁不住吓得哆嗦了下,暗想做人真难啊。 这还只是说太阴祭司相关,若是说丈母娘她的将来,那自己怕是会被弄死不可! 于是张琬没敢出声,只想着寻个法子逃出太阴圣殿去见母亲。 这回张琬被抓的突然,想来母亲必定会担心。 可张琬没想到自己说的事情,很快就得到验证。 那日之后张琬被安排清扫庭院,丈母娘亦不怎么找自己麻烦。 忽地一祭徒面色慌张的入内,不多时丈母娘匆匆出了院,面色不复往日言笑明媚,阴沉沉。 张琬有些好奇,却不得擅自行动,只得一直守院门。 可这一等就是整整一天。 夜里张琬也没见到丈母娘,便只得回屋休息。 谁想,张琬在睡梦之中被人唤醒,狼狈且茫然被押至堂内,视线看到衣着光鲜的丈母娘,满身沾染不少鲜血,面颊苍白,双目失神,不禁心生错愕! 还不待张琬询问言语,丈母娘急匆匆走近,探手猛地抓住张琬的肩,嗓音透着颤出声:“你告诉我,秦芜、祭司她会死吗?” 张琬亦被这阵仗吓得够呛,更害怕丈母娘的长甲戳到自己眼睛。 阿贞姐姐说过最喜欢自己的眼睛,这要是瞎了,那可怎么办呀! “您冷静,太阴祭司她肯定能挺过去,不会死的。”张琬一动不敢动的乖巧应声,暗想丈母娘真是比阿贞姐姐还要反复无常。 “真的?”丈母娘面色稍稍缓和,眸间却还带着后怕,谨慎问。 张琬抬手作发誓状的应:“真的,我绝对不骗您,还请您冷静别惊了胎。” 孕育胎儿,可是很危险的事。 语落,丈母娘这才稍微拉开距离落座,顾自收敛惊慌失神仪态,稍稍恢复几分镇定。 张琬亦松了口气,起身备茶,欲言又止的看着失神的丈母娘,委婉提醒道:“不过太阴祭司断臂之后,可能性情大变,所以您该小心些。” 最好赶紧跟那位情人断了往来,才是要紧。 当然这话张琬不敢直说,否则丈母娘恼羞成怒,又该杀人灭口了! “我知道。”丈母娘抬手搭在腹部,目光幽深的看向张琬,微微叹出声,“不过禾玉宝镜我会替你去找寻,至于别的事你不要掺和。” 语落,张琬看着对方匆匆离开屋院,心里有些担心。 丈母娘性子太过傲气倔强,太阴祭司更不善言谈,两人真是太容易出事。 一日,张琬寻机会偷偷跟着院落祭徒入太阴祭司住所察看情况,见到守在一旁的丈母娘。 “祭司现在是要绝食吗?” “出去。” 语落,碗盏破碎声起,众祭徒纷纷跪地。 榻上太阴祭司面色苍白如纸,半截右臂绑着血带,整个人透着沉沉死寂,已经有些像张琬印象里的可怕模样。 而丈母娘一身茜色锦花衣裳,面上亦是恢复往日明艳,全然不见那夜惊慌失措,淡淡道:“只是一条手臂而已,你只要活着,往后有的是机会,何必如此丧气。” 这话说的张琬都觉得丈母娘有些太无情。 果不其然,太阴祭司目光阴鸷的愤愤出声:“你凭什么让巫医断了我的手臂!” “你那条手臂本就保不住,难道把整条命搭进去才甘心?”丈母娘毫不惧怕的应声。 “祭司是要主持王朝祭祀礼法,若我只有一条手臂,便彻底是个废人,你为了你那个情人,可真是处心积虑,毒妇!” “秦芜你是疯了吗?” “我疯,那也是被你逼的!” 太阴祭司神情明显越发激动,仿佛要同归于尽,当即挥动手臂。 猝不及防,突兀啪的一声响起殿内时,张琬都来不及任何反应。 只见丈母娘玉白脸侧落下鲜红掌印,神情亦是错愕,美目间渐渐凝聚冷冽,朱唇气的颤抖,愤愤出声:“秦芜你最好打死我和孩子,否则我真是受够你的猜忌监视!” 闻声,张琬惊得站起身,劝道:“别,这可使不得啊!” 阿贞姐姐还在肚子里,她是无辜的啊! 语落,两道目光齐齐落向张琬,丈母娘是不可思议,太阴祭司则是汹涌杀意! “你算什么东西,来人带下去押入死牢!”丈母娘先一步出声训斥。 张琬睁大圆眸被祭徒押离出殿,心想丈母娘这么不讲义气的嘛?! 整个人被押入昏暗狱内时,张琬还有些懵,已然无计可施。 阿贞姐姐的娘亲和母亲吵架不合,真是太可怕太不讲道理了。 真是谁掺和,谁就倒霉啊。 不知过了几日,张琬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却在深夜被突然秘密的带出牢房。 夜色朦胧,张琬重新回到内殿院内,丈母娘面上已经不见红印,脂粉艳丽,却也没有往日笑意,很显然跟太阴祭司还在闹不合吧。 “那日你是因为担心腹中胎儿,才出声的吧?” “嗯,当然也有因为您的顾虑。” 丈母娘抬眸看了过来,轻叹道:“我想知道我跟祭司将来境况,你不必详说,只告诉我是好,还是坏?” 张琬犹豫的出声:“坏,很坏的那种。” 坏到,张琬都不忍心直说,只想赶紧劝分。 “我知道了。”丈母娘垂眸掩饰神伤,淡淡道,随即抬手落在一旁漆匣,“禾玉宝镜就在匣中,听闻此物十分危险玄妙,你会用吗?” 张琬有些意外丈母娘的坦荡冷静,相比较起来,太阴祭司好像才是不冷静的那个人呢。 “我不会。” “你不会,那你是如何得知将来之事?” 事已至此,张琬很是坦诚道:“禾玉宝镜可以启用朝暮术穿越时空,我当初是被坏人挟制来,所以才一心想回去。” 语落,丈母娘神情复杂,目光打量张琬道:“我收回当初言语,你脑袋虽是有些傻,但也没机会欺负我女儿。” “……”张琬窘迫的没有言语,一时分不清丈母娘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贬自己。 语落,丈母娘轻笑,自顾道:“我会尽快去帮你找懂朝暮术的祭祀中人,否则让我女儿空等你,岂不白白糟蹋光阴。” 张琬眼眸一亮,暗想不管夸还是贬,丈母娘真是好人! 而这般过去半月,太阴圣殿里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一则是关于丈母娘偷情,因为那日跟太阴圣殿不合,愈演愈烈,很显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另一则是关于太阴祭司秘境失败,这无疑是一次足以致命的打击,声望受损,威信不足。 对外有太阳祭司夺权,对内亦有狼子野心者伺机而动,连皇帝亦有意打压推波助澜。 民间献祭除罪之说,渐而愈演愈烈,暗潮涌动,直直逼向卧病在床的太阴祭司。 压力之大,张琬都可想而知,但是丈母娘却并无惧怕之意。 一日早间,大雾中张琬被带领出内殿,掌心接过装着禾玉宝镜的漆匣,犹豫道:“您接下来要小心,实在不行就离开太阴祭司吧。” 反正只要生下阿贞姐姐,那丈母娘完全可以躲起来避避风头。 “放心,我自然做好准备,只是现在她有难,我脱不得身。”丈母娘面色从容不迫应声,掌心护在身前,神情复杂。 张琬一愣,才发觉丈母娘好像并没有那么厌恶太阴祭司,相反她很关切太阴祭司,才会试图稳住局势。 断臂,是因为太阴祭司中毒不得不做出取舍,所以丈母娘那夜才会满身是血,惊慌失措。 想来,丈母娘是亲自护在太阴祭司榻旁,不离身侧的目睹治毒,才会被溅了一身血。 这般决定,绝非一般人能够做的出来,更何况王朝贵族对于肢体残障之人,向来视为轻贱不祥。 可丈母娘却还是选择不顾非议保住太阴祭司的命。 若丈母娘真另有私情,那就该任太阴祭司死去才是,张琬突然不太明白她们之间复杂扭曲的关系。 难道丈母娘博爱到两个都喜欢?! “说起来,我总算想起为何觉得你眼熟,原来是像那位亲王妃。” “您,连这也能看出来!” 丈母娘目光打量张琬容貌,轻笑道:“本来只是有所怀疑,王女倒是应的实诚,不过这般总好过我女儿将来吃苦。” 再一次被套话的张琬陷入沉默以及反思。 待马车悠悠行驶出太阴圣殿,张琬探目望向雾中静立的身影,忽然觉得以丈母娘的心思,她若不想被献祭,完全能想到法子保住性命。 毕竟张琬本以为传闻中被献祭的太阴祭司发妻是位柔弱温良女子。 可现在张琬觉得自己真的傻,阿贞姐姐的娘亲,怎么可能是个善茬呢。 马蹄声碎,张琬收回目光看向车内丈母娘寻来的大师,只见这人裹得严严实实,便欲言语交谈。 “你……” 话语还未说完,张琬脖颈被紧紧扼住,冰凉触感格外诡异,随即目光低垂,惊诧发现青铜手臂! 难道是来抓奸的太阴祭司? 不对,她应该还躺在病榻养伤治毒吧。 随即张琬直直迎上眼前苍老眼睛,才想起另一种可能。 当初那位一心抓奸的太阴祭司,该不会跟母亲一样,用朝暮术寻来了吧! 第142章 无数箭支横发,嗖嗖声不停,马匹发出痛苦啸声,随即不稳倾倒。 本来被扼住脖颈的张琬,狼狈的被匆匆带出马车,目光看到一群来者不善的黑衣人,真是热闹。 心想,丈母娘安排的秘密出逃,好像也不怎么秘密的样子啊?! “既然是太阴祭司车马,那就是太阴祭司的人,杀!”为首者握着长剑,快步逼近,下令。 刀光剑影,血肉飞溅,蒙面的太阴祭司手持长剑迎击来敌。 见此,张琬护住禾玉宝镜,想偷跑,却被长剑拦在身前,脖颈一凉,只得乖乖被擒! 正当众人包围越发危急时,太阴祭司袖中一挥,浓黑烟雾缭绕,模糊视线。 张琬亦是一双睁眼瞎,仓皇的被拎住衣领,带离险境。 “追!”声落,黑衣人不依不饶。 暮色时分,残阳如血,染红山岭林木,潺潺流水间漂浮鲜红血迹,从浪白瀑布蜿蜒而下,不见踪迹。 张琬一路逃得疲乏,整个人跌坐在溪石旁,目光警惕看向负伤的太阴祭司,犹豫问:“您是怎么来到这里?” 语落,长剑逼近,划过空中,凌厉剑风随即逼近,令张琬呼吸一滞。 太阴祭司蹙眉咄咄逼人道:“该本尊问你才是,为何会跟本尊夫人牵连,她还把禾玉宝镜给了你?” “我是被幕后主使挟制而来,您的夫人知晓我的身份,所以把禾玉宝镜给我,想让我早些回去。”张琬一动不动的解释,生怕自己小命不保。 “你为什么没有受到朝暮术的反噬?”太阴祭司视线如刀一般审视问询。 张琬心生迟疑,自己涅槃骨的事,太容易遭人算计,便隐瞒道:“这事我也不知道,我母亲她也遭受术法反噬,所以才想着赶紧用禾玉宝镜带母亲离开。” “当初你母亲在祭陵跟本尊争禾玉宝镜,没想到她亦来了。”太阴祭司稍稍收敛神色,自顾将长剑收回剑鞘,席地而坐。 这端正身姿让张琬觉得阿贞姐姐真是更像太阴祭司。 不过张琬发现太阴祭司似乎没有受朝暮术的影响,很显然已经勘破朝暮术要领。 “您能帮我用禾玉宝镜启动朝暮术吗?”张琬大着胆子请求道。 太阴祭司冷冷斜睨过来,不怒自威出声:“本尊为何要帮你?” 这话问的张琬有些心如死灰,不过转念才想起自己和阿贞姐姐大婚时,太阴祭司被困在祭陵,生死未卜。 所以太阴祭司大概还不知道自己跟阿贞姐姐结亲一事。 “其实我已经跟您的女儿结亲,所以您的夫人才愿意帮我。” “呵,难道她有告诉你秦婵是本尊的女儿?” 语落,张琬险些哽住,视线看向面色铁青的太阴祭司,满脑袋已经被震惊两个字塞满! 阿贞姐姐容貌确实更像她娘亲,但是性情习惯明显更像太阴祭司无疑啊。 “那倒没有,不过祭司夫人真的很在乎您,否则她此时该离开才是。” “本尊的家事用不着你来插嘴,把禾玉宝镜交出来!” 过于诚实的张琬怎么都没想到太阴祭司翻脸不认人,竟然还要抢禾玉宝镜。 当即张琬死死抱住禾玉宝镜退到溪石旁,胆怯道:“您实在太过分,明明祭司夫人让您帮忙,现在居然出尔反尔想让我交出禾玉宝镜,这是唯一可以回去见您女儿的办法,所以我宁愿跳下去淹死,也不能给!” 语落,周遭一片冷寂,只余潺潺溪流声哗啦翻涌,张琬忐忑却不敢掉以轻心。 两人无声对峙,良久,太阴祭司面色不善,执剑踏步走近,一幅毫不留情模样。 张琬顿时心都凉了半截,随即向后倾,心一横,当即整个人向后失重坠落! “啊!”虽然有准备,但是张琬仍旧吓得出声。 可张琬却并没有扑通一声落入瀑布溪水,反而悬空停滞,被提上溪石。 太阴祭司面色不善的收手,而后离身冷眼旁观,阴沉道:“走吧。” 张琬吓得失魂落魄,还有些没缓过神,目光怔怔看向太阴祭司冷漠面容,出声:“去哪?” “朝暮术,自然要进国都祭庙秘境,你最好机灵点。”太阴祭司很是不耐烦的应道。 “是!”张琬迟钝的点头,心里存疑。 刚才太阴祭司还一幅凶神恶煞模样,她现在怎么又突然愿意帮忙,难道是什么诡计! 夜色深时,张琬先带太阴祭司去找母亲,三人一碰面,气氛有些危险。 母亲目光警惕与太阴祭司对望,出声:“祭司费尽心思来这里,目的是为何?” “本尊自有本尊的事,与你无关。”太阴祭司冷淡回应。 张琬站在两人中间只觉比受千刀万剐还要难受,试图缓和道:“母亲现在当务之急是带您回去,所以我们得随祭司去祭庙。” “好。”母亲神情略显迟疑的颔首道。 语落,三人匆匆行进国都街道,身影藏于暗处。 祭庙内的守卫不少,张琬本担心母亲,谁想看着母亲翻墙而入,才突然发现自己是唯一累赘。 三人一路有惊无险的进入祭庙秘境,行走在过于空幽漆黑通道,让张琬有些害怕。 待行进宽敞处的祭祀场地,太阴祭司将火把光亮点上,抬手道:“你把禾玉宝镜拿来。” 张琬犹豫的摇头,退后的出声:“您先前还不肯答应帮助,现在为什么突然改口?” “你倒是警惕的很,但本尊只是想要用禾玉宝镜找那个贱人,现在不过顺手帮你而已。” “您可真是执着啊。” 太阴祭司蹙眉出声:“少废话,现在准备仪式,否则本尊没时间跟你耗下去!” 张琬顿时没敢多言,低头看着掌心颜色越发浑浊的禾玉宝镜,心想太阴祭司大概还不知道禾玉宝镜已经出问题。 上一次幕后主使送张琬来时,几乎是一次就毁。 想来因为未来的禾玉宝镜被摔碎,以至于之前各时空存在的各枚禾玉宝镜,亦渐渐失去威力,大不如从前。 张琬探手搀扶母亲来到祭台,视线望向已经站在祭桌前的太阴祭司,有些担心她会察觉端倪。 半晌,上空数百枚铜镜反射的月光朦胧撒落,张琬心里才松了口气。 可是此时母亲却突然离开身侧! “母亲!” “琬儿,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母亲想再陪陪你娘。” 张琬被皎洁月光穿透时,身形已不能动作,满眼皆是不舍。 母亲,她待在这里活不了多久的! 光亮,一瞬间熄灭时,秘境之内恢复昏暗。 祭桌前的太阴祭司居高临下的看向张亲王,出声:“你这么老谋深算的人,竟有这么一个毫无城府的傻女儿。” 张亲王回眸迎上太阴祭司阴冷目光,坦然应:“大抵你还不知我的傻女儿,还是你女儿孩子的母亲。” 语落,太阴祭司显露不满,却也没心思争论,抬手欲取禾玉宝镜,才发现已然石化! “怎么会这样!” “看来我女儿还是有些长进呢。” 见此,张亲王轻笑一声,太阴祭司沉着脸,只恨不得捏死人畜无害的张琬! 可恶,自己竟然被一个小辈戏弄! 朦胧昏暗之际,张琬猝然醒来,只觉眼前有些过于黑暗。 张琬缓和适应好一会,才踏步摩挲行进,黝黑通道之内悠长而冷寂。 “有人吗?”张琬的声音被回音不断放大,显得有些诡异,仿佛置身无人地狱之境。 好一会,没有半点回应,张琬掌心摸着石壁,行走在石道之内,眼前完全看不到半点光亮。 黑,太黑了! 张琬睁大圆眸亦看不出多少光亮,渐渐走的有些精疲力尽,昏昏欲睡。 “请问有人在吗?”话语无声,张琬半停在原地,有些绝望。 张琬想着自己这一回的惊险遭遇,又想着再也见不到的母亲,眼眸不禁湿润,哽咽道:“阿贞姐姐……” 怎么办,自己好像也再见不到阿贞姐姐了。 想到这里,张琬低头抹眼泪,又沿着石壁走了好一会,嘟囔道:“不行,死也要先见阿贞姐姐一面!” 否则,张琬觉得自己会死不瞑目! 如此一想,张琬才恢复些许斗志! 可张琬一时忘记谨慎,脑门突然砰地撞到石壁,当即疼的捂住前额。 这一撞张琬疼的险些灵魂出窍,眼前扑闪无数星星,晕乎乎的厉害。 而寂静处,忽地响起笨重声响,石门缓缓展开时,银白光亮撒落,台阶之上一道纤长玉立身影跃入眼帘。 这场景好熟悉啊! 张琬保持呆愣动作,不敢掉以轻心,有些怀疑自己撞昏了头。 那身影静立其中,不言不语,周身纷飞的冷白银辉,让眼前人如梦如幻,仿佛水中冷月,稍纵即逝。 张琬不敢眨眼,甚至有意放低呼吸声,心间很是怀念,泛着酸涩发胀。 寂静无声处,张琬小心翼翼的从暗处走出,脚步停在光与暗的交界,视线可怜巴巴的望向眼前一身玄衣长裳的阿贞姐姐,犹豫的唤:“阿贞姐姐是你吗?” 语落,张琬身形不稳,整个人被揽入温凉柔软怀中,鼻间嗅到熟悉清香,才确信并非幻想。 “琬儿,真的是你吗……”原本不出声的人,将薄唇贴在张琬耳廓,呢喃道。 张琬能感觉到自己被阿贞姐姐紧紧拥住的力道,哪怕有点疼,却仍旧顺从动作,抬眸张望眼前清瘦玉白面颊,鼻尖泛酸应:“嗯,琬儿好不容易才回来见阿贞姐姐。” 语落,张琬没忍住眼泪。 “琬儿别哭。”秦婵垂眸看向红着眼的张琬,掌心紧紧捧住她脸颊认真道,随即薄唇贴在眼角,吻去泪痕。 动作轻柔,张琬却格外清晰感触到温凉呼吸喷落脸颊,柔软的,湿润的。 张琬微愣,有些害羞,指腹揪住眼前人一角宽袖,稍稍恢复几分心神,矜持道:“阿贞姐姐我脸有点脏,你……” 上回阿贞姐姐就因为自己脏兮兮的模样而拒绝亲近。 可张琬话语还未说完,却被堵在唇间。 幽静圣坛,并无其它人,因而细微的低吟呼吸都能格外清晰。 半晌,张琬依偎着换气,羞得埋头,信赖的任由阿贞姐姐抱着自己脑袋。 许久,张琬才缓和面热,耳旁听着阿贞姐姐微快的心跳声,坦诚道:“阿贞姐姐,我好想你。” 这一回张琬最深的感触就是再也不想经历分别。 语落,阿贞姐姐却没有反应,张琬疑惑抬眸,却见她沉静美目凝聚淡笑,面颊刚退下的热意又有重来的迹象,便欲拉开距离。 可还不待张琬动作,眼前人却圈紧着修长手臂,就像矜傲仙鹤舒展羽翼,不容质疑。 “我也是,如果可以真想把琬儿一口一口吞入腹中,才安心。”秦婵瞧着怀里人一幅纯情至极模样,低垂头颅,亲在她额前,许诺般喟叹。 张琬看着近在咫尺的清冷玉白面容,才发现她那锋利冷傲的眼角眉梢都透着绯红,少了些淡漠,多了些柔情,像染上胭脂的玉菩萨,越看越令人着迷。 并非对于皮囊的喜爱,而是觉得阿贞姐姐整个人充斥着一种过去从来没有过的宽和,带着神性。 哪怕阿贞姐姐说的话有些古怪可怕,但是张琬知道她这是表露想念自己。 别的人,阿贞姐姐才不会这么又搂又抱,还不嫌脏的亲呢。 张琬越想心跳的越厉害,连忙转移心思,出声:“对了,阿贞姐姐怎么会在圣坛啊?” 此时张琬才发现圣坛跟初次相见时,多了不少变化。 这里没有龟壳卜卦之物,而是堆叠很多的玉石,还有许多面玉镜。 “自从赵霁把你带走,禾玉宝镜亦毁,我只能不停找寻古*法制作玉镜。”秦婵并没有松开揽住怀里人的手臂,视线落在她沾染泪水楚楚可怜的圆眸,有些心疼,抬手欲给她擦拭满面泪痕,方才露出缠绕纤长指间的纱布,其间鲜血浸染,分外显目。 张琬亦发现不同寻常处,抬手忙捧住阿贞姐姐的玉手,视线落在纱布血污处,满是不忍揭开察看,眼窝渐渐湿润,模糊视线。 制作禾玉宝镜,这其中难度可想而知,阿贞姐姐说的真是太过轻巧。 很显然阿贞姐姐是把自己关起来制作禾玉宝镜,可这样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如果自己一直不回来,那阿贞姐姐这辈子岂不就耗死在上面了。 “琬儿别哭,没事的,只要你能回来,我做什么都值得。”秦婵收回被握住的手,将人紧紧揽入怀中,美目低垂,遮掩其间暗色涟漪,偏执道。 好一会,张琬才忍住抽泣,怪不好意思的避开眼前人灼灼目光,鼻音略重的出声:“阿贞姐姐以后不能这样伤害自己,我会心疼的。” “真的?”秦婵有些意外张琬如此直白言语,面上流露惊讶,玉手探向她身前,一本正经的检查。 “当然是真的,阿贞姐姐是我最重要的人。”张琬红着脸捂住好看的手,满是认真的应声。 从见识阿贞姐姐的母亲娘亲吵架,张琬觉得自己应该多对阿贞姐姐表露关心在意,否则若阿贞姐姐变成太阴祭司那样,才可怕呢! 语落,阿贞姐姐美目轻弯,细长眼睫微微颤,连带投落的剪影都美的无可挑剔,而原本满是冷冽眸间,此时只有无限和煦暖阳,清润嗓音透着愉悦应:“琬儿,你是不是忘记小长乐了?” 张琬看的险些心神恍惚,摇头出声:“小长乐以后也会有她喜欢的人,所以只有我跟阿贞姐姐是不变的。” 小长乐,母亲对不起你,张琬默默补充道。 不过先前母亲就是这样对自己交待,所以张琬觉得自己说的也没错,良心稍微减少谴责。 秦婵欣悦的颔首应:“说的有道理,看来你还不至于因为小长乐就忘记我这个发妻。” 张琬一愣,所以阿贞姐姐这是在套自己话么? 不得不说,阿贞姐姐跟丈母娘有的时候真是很像! “对了,我用禾玉宝镜回到过去,还见到娘亲和阿贞姐姐娘亲,而且母亲和太阴祭司她们也在。”张琬想起自己经历的那些事,连忙说道。 “是么。”阿贞姐姐反应寻常,仿佛一点也不意外,而且很不在意她母亲和娘亲的过往。 张琬欲言又止的不知该不该提她娘亲的情事。 可张琬猛地又想到另一件事,睁着圆眸,恍然大悟的出声:“所以当初阿贞姐姐是故意隐瞒我母亲去向,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一声?” 秦婵指腹揉着张琬发红的眼角,更是无奈的应:“你母亲去到过去,是为阻止你娘亲的难产,我若告诉你,难道你会因此高兴?” 事实上秦婵当初非常害怕张琬因此而出事,所以才把禾玉宝镜藏的极深。 如果张琬真有什么意外,秦婵会先一步杀死她母亲。 哪怕张琬恨自己入骨,秦婵也绝对不会手软。 而张琬并不知眼前人的心思,只是迟钝意识到当初一切都是自己的误会,心间更是感动糊涂,愧疚的出声:“对不起。” 自己却因此跟阿贞姐姐闹不和,简直十恶不赦的坏人! 阿贞姐姐明明是怕自己因母亲而伤心胡思乱想,结果自己却怀疑迁怒她。 “没关系,这事我会跟琬儿慢慢算账偿还,不许耍赖。”秦婵抬手轻勾了下张琬下巴,仿若逗猫一般,动作轻柔而暧昧。 张琬面热,却也没有躲避挑逗,支支吾吾的颔首应:“嗯,我知道。” 真是羞耻,张琬竟然一下就明白阿贞姐姐说的偿还是什么意思! 这些年自己果然被阿贞姐姐带坏了! 第143章 冬雪纷飞,苍茫大雾,巍峨宫廷檐下凝结一排排冰锥,晶莹而锋利。 幽深寝宫之内,却暖如春日,青铜宫灯静燃,无声处,细细流淌些许低吟,暧昧矜持。 纱帐朦胧遮掩曼妙光景,一双纤长玉手轻落在乖巧匍匐在前的乌黑发间,黑白交映,更衬的肌肤莹白,力道很轻,却显露几分难耐至极的局促。 “琬儿……” “我在。” 张琬抬头直勾勾看向眼前染上绯红的玉白面颊,早已不复往日清冷姿态,沉敛美目间微微流露的一抹妩媚风情,足以勾人夺心。 原来阿贞姐姐喜欢这样的亲近方式啊。 正当张琬心间生起浓浓成就感时,却没想被揽住怀,随即身形一转,落了下风,茫然唤:“阿贞姐姐不要了么?” 秦婵拿起手帕擦拭张琬面颊染上的湿润,迎上她亮闪闪目光,难得显露羞耻,避讳视线的出声:“你倒也不必像做功课一般这么严谨,不知风趣。” 语落,张琬的成就感碎了满地,有些无辜。 “那我们收拾整齐去处理政务?”张琬视线落在眼前散落青丝坦诚相待的玉白身段,只觉过于香艳,面颊通红的应声。 今日弄到这般时辰着实是没料到。 语落,张琬还没动身,便被玉手按住肩,不得动弹。 “不急,小长乐有巫长史陪同听政,所以琬儿专心陪我就是。” “好、好吧。” 阿贞姐姐这是几个意思呀?! 不过虽是荒唐,张琬却乐在其中,纱帐平晃,更是被阿贞姐姐的主动,勾的面红耳赤。 说起来,从前阿贞姐姐就不是什么羞涩性情,她惯会索取。 如今阿贞姐姐许是年岁渐长,花样越发繁杂,张琬却不像从前那般躲闪,视线落在眼前招展身段,痴迷而专注。 过去张琬光顾着害羞,却不知阿贞姐姐这般动情模样,简直美的惊心动魄。 “琬儿,我好看吗?”秦婵垂眸迎上乖巧配合注视的张琬,心间一乱,动作亦失了分寸,微微俯身,吐息轻唤。 “嗯。”张琬觉得此时的阿贞姐姐太过蛊惑人心,目光对视,都会被勾走魂。 语毕,却见阿贞姐姐清媚撩人的溢出轻笑,掌心捧住张琬的脸,薄唇轻啄,宣誓般道:“那琬儿要一直这样看着我。” 薄凉而黏腻的吻,却像烈酒一样让张琬晕乎乎,仿佛只有跟随阿贞姐姐,才不至于从浪潮中淹没丧命。 小别胜新婚的滋味蚀骨销魂,可代价就是张琬险些下不了榻。 论身体康健,阿贞姐姐向来比张琬强。 因而张琬虚的腰酸背痛时,阿贞姐姐已经在翻查小长乐听政记录。 年节将近,朝事繁忙,张琬不忍心小长乐独自承担本不属于她这个年岁的重担,才劝阿贞姐姐给她放假。 早间,大雪洋洋洒洒的飘落,朝会过后,张琬正批注着奏折。 阿贞姐姐却不似过去整日捧着竹简,她现在几乎整日不离身侧。 而那双沉静内敛美目,无声注视,实在难以令人忽视。 张琬红着脸撑不住多久,只得偏过头看向身侧人,出声:“阿贞姐姐不做些别的事吗?” 秦婵玉身端坐,素手捧着茶,坦然迎上目光,认真的应:“现在陪着琬儿就是我最想做的事。” “我看元日年节就要到,阿贞姐姐以前不都很忙的吗?” “如今元日年节祭祀由十二位巫史轮流负责,所以我可以专心陪着琬儿。” 张琬欲言又止,心想陪自己当然没问题,可是一直这样盯着自己,真的很难视而不见嘛。 半晌,张琬沉默的选择由着阿贞姐姐喜好。 从奏折堆中张琬审核宴会事宜,意外的发现除却越氏和吴氏王族,竟然还有齐锌。 当初齐锌跟皇太女张妤一同勾结幕后主使作乱,国都百姓亦陷入慌乱恐惧。 “阿贞姐姐,齐锌她怎么会来参加宫宴?”张琬现在还不知当初蝗灾和叛乱怎么被平定。 秦婵解释道:“齐锌是内应,张妤死在她的手里,其它蠢蠢欲动的诸侯势力,亦被越炘和齐锌两人围剿诛杀,至于国都蝗虫则花费月余才得以消灭。” 这消息真是出乎张琬的意料,喃喃道:“齐锌她受制幕后主使,竟然会选择做内应?” 语落,秦婵神情不太热切的凉凉看向张琬,幽幽出声:“是啊,齐锌说是报答陛下恩情,我怎么从不知道你跟她有恩?” 张琬莫名觉得话语有些危险,谨慎道:“可能是当初老齐王因禾玉宝镜而离魂失常,齐锌曾求助我吧。” “是么,可我看齐锌并不像重情重义之人,否则也不至于争权夺利,冷眼看她长姐入宫冒险送死。” “这样说的话,好像也是啊。” 语落,张琬结束问话,继续埋头翻看奏报,并不想点燃阿贞姐姐猜疑之心。 午后,两人一道用膳,张琬布菜盛汤,劝道:“阿贞姐姐多吃些。” 许是因阿贞姐姐把她自己封在圣坛,她如今玉白面颊瞧着仍旧有些过于清瘦。 秦婵接过汤碗,稍稍缓解几分猜忌心思,视线落在张琬白净面颊,倒是有几分勾人姿色。 不过幸好张琬并非三心二意花花心思的人,秦婵暗自想着,眸间戾气方才压制眼底。 “对了,我想元日年节带小长乐祭拜母亲,皇祠能开吗?”张琬想起当初阿贞姐姐下令封皇祠,心里还有些愧疚。 “当然可以,我那时担心你睹物思人伤身,现在你能想开自是再好不过。”秦婵没有迟疑的应。 其实秦婵一直希望张琬能够早些接受她母亲的离世。 张琬感动的泛着泪花,颔首出声:“嗯,阿贞姐姐最好了!” 秦婵瞧着张琬水光明亮眼眸,玉白面颊微微泛热,从袖中取出绣帕贴在她眼角细细擦拭,揶揄道:“你这般哭,待会让小长乐瞧见,恐怕该误会我欺负你。” “……”张琬立即止住汹涌的感动,自顾收拾眼泪。 半晌,张琬睁着眼认真问:“这样应当看不出来了吧?” 秦婵哑然失笑的颔首,葱白指腹轻点了下她挺巧鼻头应:“你还说不在乎小长乐,我看分明口是心非。” 原本秦婵缠着张琬不上朝,一来是想多与她亲近,二来是想检查她的身体。 可张琬担心小长乐独自一人承担朝务劳累,又担心小长乐早朝会睡不够,所以秦婵才陪她待在大殿处理政务。 “没有,我最喜欢跟阿贞姐姐待一块。”张琬下意识眨了眨眼,掌心捧住握住阿贞姐姐温凉玉手,解释道。 现在张琬不舍得跟阿贞姐姐闹不愉快。 秦婵见张琬真诚模样,玉身微微靠近,轻啄了下她樱唇,而后若无其事的移开,淡淡道:“那就原谅琬儿方才一心自顾看奏报冷落我的罪过吧。” 张琬猝不及防的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半个字。 自己哪有冷落呀? 原来稍不留神就会让阿贞姐姐不高兴,看来越炘说得对,还是得多说些好听的呢。 否则张琬都不知自己哪里惹阿贞姐姐不高兴。 不多时,小长乐入殿汇报课务,张琬眼疾手快的招呼:“小长乐肯定饿坏了,一块用膳吧。” 小长乐眼露迟疑看了看母皇身旁的母后,并不敢贸然动作。 自从上回母皇突逢变故,母后性情大变,连同朝事政务都一并抛诸脑后,只把她自己关在圣坛。 小长乐都没有机会探望会面,巫长史汇报母后着了魔,非要制作什么宝镜。 至于更具体巫长史也没有说,只隐晦提及母皇可能遇害,母后受不了打击。 “坐吧。”母后忽地出声,召回小长乐心神,连忙上桌端坐,姿态却偏向母皇。 母皇笑着盛汤布菜至面前,小长乐乖巧进食,目光看了一会,才发觉这是以前那个呆呆傻傻的母皇,心间有些怀念与庆幸。 “小长乐吃肉丸,才能长高呀。” “小长乐尝尝菌菇汤,好喝!” 话语接二连三响起,张琬忙的恨不得多给备个碗,好让小长乐多吃些。 没想,阿贞姐姐却不紧不慢的出声:“陛下,食不言寝不语。” 张琬有些茫然,自己平时跟阿贞姐姐两人用膳也没少说呀。 可等看到阿贞姐姐面色略微有些冷时,张琬立即安分停声,转而盛汤递近,满面讨好笑容。 糟糕,好久没跟小长乐一块用膳,有些激动,竟然忘记阿贞姐姐! 小长乐于一旁乖巧扒拉肉丸进食,脸颊鼓鼓囊囊,目光瞧着母皇悻悻的模样动作,有些不明白。 但是小长乐喜欢母皇布置的肉丸,跟自己平日里吃宫廷御厨做的味道不一样。 小长乐甚至觉得母后可能给母皇单独安排御厨。 巫长史说过,母皇身体不好,自小就跟着母后养病,所以母后一手负责母皇的衣食起居。 比如母皇夏日不能喝冰饮,这就是母后的命令。 当然小长乐也会被母后禁止一些事。 不过小长乐还是觉得母皇更可怜,因为母后对母皇管制的格外严,而且如今更是寸步不离。 小长乐至少可以在住处偷偷摸摸吃些冰饮。 母皇很显然会被母亲牢牢握在掌心,一刻不停。 正当小长乐觉得母皇越发可怜时,却见母皇忽地笑意盈盈。 原因无她,仅仅只是因为母后给母皇布菜。 小长乐不懂,却觉得此时的母皇很像近来新学的一个成语。 大抵甘之如饴,再贴切不过了。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的落下,元日年节宫宴,诸侯王以及十二位巫史等朝廷官员赴宴。 青铜编钟余音绕梁,偌大宫殿内里酒宴陈桌,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阿贞姐姐饮酒,小长乐则饮奶羹,张琬本并不饮酒,视线落向盛放奶羹器具。 谁想小长乐满是认真的主动问:“母皇,要喝奶羹吗?” 张琬莫名感觉到这句真诚话语里的强悍杀伤力,余光暼向同十二巫史商量事的阿贞姐姐,转手端了杯酒盏,出声:“母皇是大人,不喝奶羹。” 语出,张琬觉得自己在小长乐眼中应该形象会厉害许多! 然而,张琬并不敢喝酒,因为阿贞姐姐一定会发现。 宫宴也有祝酒的来往,越炘上前参拜,纨绔眉目多了几分沉稳,小声道:“陛下,我可是帮您大忙,当初午日节龙舟落水一事,赶紧劝劝您的那位大祭司吧。” 张琬愕然,没想到阿贞姐姐竟然还记着午日节的事,当即应:“放心,一定劝阻。” 自己午日节落水,阿贞姐姐迁怒越炘,怎么都是无辜。 越炘如释重负的叹道:“那就好,否则大祭司找麻烦,不死也头疼,共饮。” 张琬迟疑,没有饮用,颔首应:“你放心,那回是我的错,真是不好意思。” “不必客气,咱两好歹也是那么多年的交情,只是酒量得多练啊。”越炘发现张琬没有喝酒,忍不住调侃道。 不多时,越炘退离,张琬窘迫的打算命人换杯水酒,否则旁人来敬,一直不喝也不是个事。 谁想,这时齐锌亦上前参拜,张琬才只得暂时停住换酒。 “上回真是多谢,否则战事复发,恐怕难以平定。”张琬很是认真的感激道。 “陛下言重,我也是为自己着想,毕竟大祭司有对付克攻蛊的药,幕后主使则完全是个疯子。”齐锌上前恭敬解释道。 张琬听齐锌这么一说,想起阿贞姐姐的疑惑,方才问:“那你解释说报恩是为何?” 齐锌神情微愣,视线看向眼前张琬如幼时那般澄亮干净明眸,自惭形秽道:“因为我就是当初在陛下及笄宴投毒之人。” 语落,张琬意外却也没有那么意外,视线左右观望,方才出声:“我知道,不过现在一笔勾销吧。” 如果让阿贞姐姐知道,齐锌肯定会死。 齐锌眼露意外的问:“陛下这样都不恨我,莫非是早就知情?” 当初及笄宴,张琬可是差点就死了。 张琬摇头出声:“最初没想过,但是后来细想,我在跟你饮酒就再没喝过别的,所以还是你最可疑。” 不过张琬想到齐锌母亲离魂失常死的很惨,她又陷入克攻蛊的折磨和齐国内斗,本身处境艰辛。 所以张琬没有再追究深想。 语落,齐锌神情从惊诧渐渐变得平和,眼眸却露出悔恨,愧疚道:“其实我本来是想要找寻涅槃骨来复活母亲,因为当初禾玉宝镜是我想展示能力才献给母亲,没想却中了计。” 张琬眼露震惊,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原来曾经那些流言是真的。 齐锌垂眸掩饰眼底翻涌的猩红,堕落般喃喃道:“陛下,我很该死吧?” “你也是受骗,并非故意为之,别多想。”张琬收拾心间震惊,试图安抚道。 如果齐锌真是有意谋害她母亲,想来当初也不会拉下脸面来求自己。 只能说,幕后主使真是太会拿捏人心。 “可我已经没想过会获得原谅,实在荣幸之至。”齐锌低头擦着眼泪,抬手举杯道。 这一杯,张琬很显然没有理由推辞,当即仰头饮尽。 只是一杯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张琬暗自说服道。 国都深夜里祭祀诵唱之声不曾停,火光跃动,照亮莹白积雪,反射些许白净。 可怜的小长乐,兢兢业业的观礼赐福,而母皇和母后却不知去向。 爆竹声中,两道身影藏于暗处,乍一看,一人强势逼近,另一人被迫做低。 可强势逼近的张琬,反被吻的眉眼水润,明眸更是亮闪闪,白净面颊红扑扑厉害,憨笑般的回味道:“胭脂,好吃。” 秦婵被堵在梁柱之间回吻,神情却坦然自若,一手揽住娇俏身段,另一手轻触张琬桃红面容,微烫,无奈道:“你喝酒了?” 胭脂,过去秦婵从来不会涂抹装扮,以色侍人,这种事实在不是太虚大祭司所为。 可今日难得想给张琬一回惊喜,她倒好全给吃了干净。 “嘘,一小杯,别告诉阿贞姐姐呀。”眼前人说的认真,脸颊乖巧贴在秦婵温凉掌心,身段更是近乎失力的依偎,仿佛柔若无骨的小娇妻。 秦婵思量至此,失笑的拥住人,以免张琬滑落在地,垂眸迎上她熠熠生辉明眸,到底舍不得训她。 小酒鬼长大还是一样惯会撒娇,偏偏秦婵喜欢的心头发烫,情难自持。 “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你?” 话语说的磕磕巴巴,张琬明显醉的上头,努力睁着眼,只觉得眼前有好几个阿贞姐姐。 秦婵蛾眉微挑,指腹捏着张琬不乖乱晃的下颌,带着些许怨念的唤:“你不认得我,还敢亲?” 看来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张琬碰酒,秦婵暗自想着。 此时的张琬很是努力想要看清哪个是阿贞姐姐,因而并未注意话语,待抬手摸到温润面颊,方才安心的凑近,脸颊贴贴,轻嗅熟悉幽香,喃喃道:“阿贞姐姐别跑,琬儿抓住你啦!” 闻声,秦婵眸间流露无奈,自己哪里有跑过? 一杯酒,张琬竟然能醉的这么厉害,真是难以置信。 秦婵沉静目光倒映醉鬼娇憨面容,视线迎上她欢喜赤诚眉眼,喉间略微干涩,到底还是不想与酒鬼置气,随即手臂环住娇软的人,掌心替她拢紧外袍遮挡风雪,仿佛抱着自己的心肝,感受贴合的心跳。 力道不轻,却也不敢重,既怕她摔着又怕弄疼她,如此矛盾,秦婵觉得这种牵挂与克制,并不带任何欲。 这只是发自内心的珍视,秦婵现在算是彻底明白当初张琬说的爱护之意。 哪怕以血肉滋养亦不愿其凋零,大抵不过如此吧。 第144章 天光大亮,风雪消停,巍峨宫殿矗立高台之上,静寂无声,万物俱籁想来也不过如此。 忽地从寂静宫殿内里匆匆传出阵阵跑动声响,小长乐正乖巧练字,好奇歪头看了过去。 只见母皇一脸惊慌失措的神情,目光打量四周,走近低声唤:“小长乐你母后呢?” “母后领十二巫史和诸侯王去朝拜祭祀天神,并且吩咐长乐等母皇一道用膳再去祭拜先皇帝。” “这样啊,那母后有没有生气呀?” 张琬完全不知昨夜是怎么回的寝宫,因而很是慌张。 小长乐想了想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母后,并未有什么不寻常,摇头应:“不知。” 除却关于母皇的事,母后很少会生气,通常都会直接处刑。 张琬听着这回答,心里七上八下,只得自我安慰,阿贞姐姐没把自己扔在冰天雪地里过夜,那应该没有发生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吧。 不多时,张琬用膳服药,便同小长乐走宫道去皇祠。 脚下积雪踩的沙沙作响,小长乐犹豫的仰头看向母皇,软糯的出声:“母皇雪太滑,长乐害怕。” 张琬还沉浸在阿贞姐姐丢下自己去祭祀的事,闻声垂眸望向裹成团子的小长乐,粉白玉琢般精致,探手将其抱起,怜爱的念叨:“那母皇抱小长乐吧。” 小长乐短短的手臂半揽着母皇,唇角上扬,矜持的点头应:“嗯。” 其实小长乐就是想让母皇抱抱自己。 从母皇回宫,母后看的紧,小长乐也不好要抱抱。 待一路走到皇祠,张琬才放下小长乐,让随行祭卫停留等候。 两人进入皇祠内里,长生香味缭绕,数百年来的帝后灵位位于其间。 张琬牵着小长乐焚香叩拜,又同她摘抄祭词。 一晃神,便在皇祠待了大半日。 火光浮动,张琬烧着祭词,有些感伤的看向母亲和娘亲的灵位。 那时母亲执意要留在当年,却并没有改变娘亲的难产,想来一定很难过。 “母皇哭了吗?”小长乐奶声奶气的真诚问。 “没,只是被烟火熏染眼睛不适而已。”张琬缓和伤思,面热的含糊应声。 当着小长乐的面哭,若是让阿贞姐姐知道,兴许得笑自己是个爱哭鬼。 幸好小长乐不像自己,否则阿贞姐姐得哄两个爱哭鬼。 那场面张琬都不敢细想有多狼狈。 “对了,小长乐以前有祭拜过吗?”张琬收拾情绪出声。 “没有。”小长乐应的诚实,明亮眼眸直直看向母皇眼睛,有些存疑。 母后今日出行前曾交待,若是母皇哭的伤心就不要在皇祠多待。 张琬被小长乐过于明显的关注目光,看的有些不太自然,转而问:“那小长乐有跟母后去祭拜以前的太阴祭司吗?” 小长乐见母皇好像没有很伤心,方才收敛目光,乖巧应:“母后从不带小长乐祭拜任何人。” 当初很多人都传母皇病逝,可是母后却连葬礼都没有举行。 以至于,小长乐觉得母后不喜欢参加丧葬。 闻声,张琬陷入沉默,阿贞姐姐真是有点过于亲缘疏淡了。 说起来,当初那位利用禾玉宝镜穿过去的太阴祭司没能提前知晓老越王妃是情敌,也没有改变丈母娘的献祭。 那太阴祭司岂不是什么都没做? 午后,天色迅速黯淡,张琬带着小长乐离开皇祠。 傍晚时分,阿贞姐姐并没有回宫,张琬只能跟小长乐用膳,而后送她回住处休息。 夜色朦胧,风雪又起,张琬独自回到寝宫,并没有去休息。 阿贞姐姐很少会忙到彻夜不归,更别提她如今几乎整日不离身,今日许是因为风雪而耽误时辰。 深夜里,张琬独自翻看着奏报等人,哈欠连天时,殿门徐徐展开,传来些许声响。 张琬起身下高台,视线落在一身雪白狐裘的高挑人影,才发觉阿贞姐姐玉白面颊微微泛红,想来是被冷风吹的吧。 “快备姜汤来。”张琬吩咐道。 说话间,张琬上前走到正解下狐裘给巫长史的阿贞姐姐身前,抬手捧住温凉玉手,软声唤:“早知会这么晚,该唤我去才是。” 秦婵由着张琬牵握上座,视线落在她认真神态,薄唇微抿,淡笑道:“你个酒鬼不知几时醒,若等你怕是会耽误的更晚。” 闻声,张琬面露窘迫,无言以对。 待祭徒端上姜汤,张琬接过碗,递近唤:“那阿贞姐姐先喝些暖身子,再用膳吧。” “膳食就免了,我不怎么饿,你可用过?”秦婵接过姜汤,握着羹匙问。 “嗯,我今日跟小长乐一块用晚膳,还给她温书。”张琬见眼前人慢条斯理饮用姜汤,一时也没有再多开口。 烛火摇曳,让阿贞姐姐看起来远没有过去清冷,微微染上些许朦胧柔美,如月静谧,唯有薄唇泛着嫣红,无声诱人。 半晌,秦婵放下羹汤,手握绣帕擦拭唇间,偏头迎上一双明亮圆眸,略微疑惑出声:“怎么了?” 张琬没想会被抓住偷窥目光,面热的摇头应:“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醉酒没干什么错事吧?” “那自然是有的。”秦婵很是正经的应。 “啊?”张琬一下有些紧张。 当初自己醉酒跟阿贞姐姐撒娇闹成国都人尽皆知的笑话。 昨日是宫宴,这要是出糗,毫无疑问整个王朝都会知晓! 张琬顿时没有旖旎心思,担心的问:“我又做什么了?” 秦婵见此,这才收敛些许不满,语重心长道:“你吃了我的胭脂。” 语落,张琬沉默,暗想这也算错事?! 哎,不过张琬都没看出来阿贞姐姐抹胭脂! 张琬思绪变化的重新打量阿贞姐姐面容,秀眉细长,美目如漆点缀,玉鼻挺巧,薄唇嫣红,完全看不出装扮痕迹。 “阿贞姐姐今日也抹了胭脂么?”张琬好奇探近的问。 没想,前额却被玉指抵住,随即张琬被嫌弃的推开些许距离。 秦婵满目幽怨的看向仿佛还想尝试的张琬,明显没有想起半点记忆,无奈出声:“你以后戒酒吧。” “为什么?”张琬疑惑问。 “以免将来谁抹了胭脂,你都要醉醺醺的去尝一口,试试好不好吃。”秦婵指腹顺着张琬面颊滑落,捏住她绵软耳垂,话语吐露到最后,尽是怨念。 张琬顿时倒吸了口冷气,连连点头,不敢犹豫的应:“阿贞姐姐说的是,我以后再也不喝酒,轻点吧!” 原来自己喝醉酒竟然会胡乱亲人,真是臭流氓! 见此,秦婵才松了手。 满面通红的张琬掌心揉着发烫的耳垂,心虚不敢去看阿贞姐姐,只得嗫嚅解释道:“我从来没想过亲阿贞姐姐以外的人。” 所以,真的不是臭流氓呀! 语落,秦婵瞧着张琬都快无地自容的模样,这才没再置气,抬手挑起她下颌,细细端详,出声:“这么说你只想亲我么?” 张琬羞得无地自容,欲言又止的应:“那当然,我最喜欢阿贞姐姐,这可不是骗人的。” “你倒是嘴甜。”秦婵满意的应声,才关切打量张琬眉眼,“不知今日去皇祠,可有哭鼻子?” “没有,只是有点想念母亲。”张琬见眼前人没有追究自己的醉酒罪责,当即松了口气。 秦婵轻叹道:“你这般在意你母亲,我看还是把皇祠封住,免得你睹物伤心。” 张琬茫然的出声:“啊、倒也不必如此吧。” 阿贞姐姐有时候心绪,真的是变化莫测。 “那你怎么还一幅苦闷模样?” “我看起来很苦闷嘛?” 张琬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并没有多少变化呀。 见此,秦婵有些忍俊不禁,戏弄道:“你不妨给我笑一个做比较?” 单纯的张琬丝毫没有防备,配合的弯眉笑,明眸眨巴的出声:“怎么样?” “嗯,很不错。”秦婵轻笑的弯眉,葱白指腹抚上张琬白嫩面颊,仿佛软玉一般细腻柔滑触感。 当初秦婵想要用玉石雕琢张琬,就是因她肌肤生的无暇,甚至比婴儿还要娇嫩。 小长乐都比不得张琬,真是令秦婵有些想不明白。 明明张琬也有些岁数,可瞧着跟年少时几乎无差,唇红齿白,乌发明眸,一幅青春正好的朝气模样。 这时张琬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脸蛋渐渐白里透红,圆眸带着羞恼,却又说不得阿贞姐姐,只得怨念道:“阿贞姐姐真是比你娘亲还爱寻我开心。” 想当初,阿贞姐姐的娘亲见面就说自己傻子,现在阿贞姐姐还这般戏弄自己寻开心。 真不愧是母女啊。 语落,秦婵眸间笑意微微敛去,指腹停在张琬眼角眉梢,细细描绘,漫不经心道:“你被带到过去见过她?” 张琬没有隐瞒的颔首应:“嗯,阿贞姐姐娘亲很好看,还是她帮助取得禾玉宝镜呢。” 语落,脸颊上的指腹离开,阿贞姐姐有些不甚在意的沉默。 “阿贞姐姐不喜欢听你娘亲的事吗?” “谈不上不喜欢,只是无感而已。” 这话说的张琬语塞,四舍五入还不是不喜欢嘛? 见此,张琬也不想让阿贞姐姐不高兴,便起身同她去洗漱沐浴。 夜幕深时,纱帐内好不容易落得一片寂静,张琬红着脸看向异常粘人的阿贞姐姐,微微呼吸不畅,抬手撑住她玉肩,又怕她冷,便遮住被褥间两人缝隙,出声:“这么晚阿贞姐姐还不睡吗?” 秦婵微微伏身枕在一旁,肌肤相贴,呼吸缠绕,美目低垂,神色不明的问:“琬儿,你觉得她当年本意会不会不想生下我?” 语落,张琬险些没有回过神,迟缓的看着阿贞姐姐姣美面容显露落寞神色,有些心疼的贴近道:“不会,阿贞姐姐娘亲很在意阿贞姐姐。” “难道她有跟你说过?” “没有。” 秦婵抬手缠绕张琬一缕发,冷着脸应:“那琬儿岂不是在骗我?” 张琬很是无辜,明眸看着阿贞姐姐闷闷不乐的模样,探近亲了下薄唇,讨好道:“没有,阿贞姐姐娘亲知道我跟阿贞姐姐成亲,才特意帮忙,她还担心我欺负阿贞姐姐呢。” 语毕,秦婵抬眸看向张琬,迟疑出声:“那她为什么宁愿死都要抛弃我跟母亲?” 张琬一时无言,努力思索,才开口说:“具体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关于阿贞姐姐娘亲的流言有假,她很在乎你和太阴*祭司,所以才不顾流言危险都要守在断臂病重的太阴祭司身旁。” “但她也确实在外边有个情人,不是吗?”秦婵指腹缠绕两人的发丝,编织成结,幽深美目满是在意,执拗道,“如果琬儿在外边有别的女人,我就算死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张琬听的险些心梗,自己哪有呀?! 不过阿贞姐姐跟太阴祭司心性如此相似,或许当年就是耿耿于怀才造成那般结局吧。 “我不会的,只要有阿贞姐姐就够了。”张琬没好说自己现在已经有点吃不消。 平日里阿贞姐姐就贯会想些新的亲昵方式,夜里张琬常有迷糊睡过去。 “那单雪呢?”秦婵心情不好的翻起旧账,掌心探着身前的心跳,不放心的问。 整个脑袋都糊涂了的张琬,一脸茫然的问:“这跟阿雪姑娘有什么事?” 看来阿贞姐姐心里不痛快,自己都要跟着遭殃呢。 秦婵察觉掌心的心跳并无变化,才放下警惕,淡漠道:“算了,反正那个人跟老越王妃就是不清不楚,否则怎么会连尸骨都被盗了去。” “怎么会这样啊?” “那老越王妃死前一直都怀疑是我把她尸骨藏匿,可我派人去墓时,根本就没有尸骨。” 张琬心生意外,猛地想起那位穿到过去的太阴祭司,顿时睁大圆眸,猜测道:“那会不会是穿过去的太阴祭司把阿贞姐姐娘亲的尸骨带走?” 语落,秦婵没有立即回应。 而张琬以为阿贞姐姐不感兴趣,便没有再出声。 当张琬昏昏沉沉的想要入睡时,耳旁却响起阿贞姐姐若有所思的清浅话语声。 “如果是母亲藏匿她的尸骨,那可能会在一处地方。” 奈何张琬实在困的厉害,并没能睁开眼皮出声询问。 而随着时日变化,冬雪消融,张琬忙于政务便忘记此事。 待到春光明媚农忙时节,张琬随同阿贞姐姐出国都,欲探察农田春耕情况。 小长乐被可怜的留下独自监国,张琬暗暗觉得阿贞姐姐实在有些苛刻。 明明可以带上小长乐一块的啊。 可阿贞姐姐不答应,自然张琬只有听命的份。 仪仗队从山岭官道行驶而过,张琬看着地方越发偏僻,回头问:“阿贞姐姐我们这是去哪?” 秦婵合上手中图卷道:“这里是母亲任太阴圣女时的一处静修地,据说她曾经被关在这里生育我,后来就荒废至今。” 张琬一听,只觉得太阴祭司真狠。 待穿过茂密林间,两人下马车徒步,张琬同阿贞姐姐踏上台阶,视线落向依山傍水的庄子,才发现倒是个清静之地。 不过很显然许久都没有居住,院门锁都积上许多灰尘。 待推开堂门,张琬吓得一愣,堂内摆设成灵堂,牌位棺椁更是俱全,只是没有刻名。 秦婵失笑的抬手揽住胆怯的张琬,随即迈步上前。 “这棺椁里不会才是阿贞姐姐娘亲吧?” “打开看看,就知。” 闻声,张琬有些迟疑,这样打开别人的棺椁会不会太失礼呀? 不过很快棺椁就已经被揭开,张琬下意识挽住阿贞姐姐手臂,却没想到里面会是两具相拥的尸骨。 秦婵目光落在其间细细观察,两具尸骨完整且没有遭到损毁,那衣袖下的青铜右臂很是熟悉,半晌,缓缓合上棺椁。 “阿贞姐姐她们是谁啊?”张琬一时弄不清状况。 很显然,这不可能是那位老越王妃的所为。 其次太阴祭司有专设的陵墓,没必要放在荒山野岭。 “这自然是母亲和她的合葬棺椁。”说话间,秦婵视线落向堂内悬挂挽联字迹,认出是母亲的字,思索道,“可能当年的献祭她并没有死,大抵是因朝暮术而过去的母亲暗中救助她,两人便待在这处。” 张琬眼露不可思议的出声:“你母亲为什么不直接劝阻两人和好,反而这么大费周章隐瞒另一个自己呢?” 秦婵收回视线,淡然道:“两个母亲谁能轻易相让,若换作是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张琬顿时小脸一红,指腹捏住阿贞姐姐的手,想起当初在禾玉宝镜看见阿贞姐姐对她的前世动刑,很是不怀疑这句话! “不过如果换作两个琬儿,那就不一样了。” “啊?!” 说罢,秦婵美目含笑牵着张琬离开堂内。 从院门出来的张琬神情复杂,圆眸带着介怀与忐忑,碎碎念叨:“阿贞姐姐不会真的喜新厌旧吧?” 这说不定又是阿贞姐姐在逗自己玩呢。 毕竟阿贞姐姐时常干这种事。 秦婵薄唇轻抿,幅度微妙变化,清浅笑意却自美目流转宛若盈盈秋水,视线投落明明在意却又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张琬,饶有兴致的戏弄道:“这可不算喜新厌旧,你身子不好,若是多一个陪我,或许会更尽兴呢。” 语落,张琬整个人都要碎了! 这真是那个谴责她娘亲用情不专的阿贞姐姐嘛?! 幸好禾玉宝镜已经毁坏,否则张琬觉得阿贞姐姐真可能干的出来! 想当初,阿贞姐姐可是能同时玩弄皇太女张妤和王女齐颖以及十二皇女三人于股掌之间! 两个自己,完全绰绰有余啊! 张琬突然发现坏女人这个称呼,真是太适合三心二意的阿贞姐姐! 第145章 四月,张琬才同阿贞姐姐结束春耕播种的视察回国都。 张琬一路上见过许多百姓疾苦,从前知王朝百姓崇尚祭祀,只以为盲目崇拜鬼神。 如今,张琬才更深刻的了解祭祀中人亦是负责王朝百姓方方面面的事务。 春耕动土,治病防疫,这些都由祭祀中人指导百姓行事,给予食物,驱除病邪,谁能不心生崇敬呢。 因而当仪仗队伍行驶回国都时,许多百姓来送阿贞姐姐,人群绵延不断,参拜呼唤声用山呼海啸来形容都不为过。 因而,张琬便又想起自己当初的提议。 宫殿之内,张琬翻阅奏报,思量的出声:“阿贞姐姐,我一路看来百姓最紧要就是食物和治病,若能下派巫史和巫医开课教授百姓农耕医术,想来必定会是大好事。” 秦婵并没有欣然答允,而是反问:“朝廷已经有巫史和巫医协作处理农务防疫,民间亦有祭徒巫医诊治,何必还要多此一举操劳?” “可祭徒巫医带着祭祀的神秘,百姓并不知真正的治病是药草,而不是天神啊。” “王朝天神祭祀盛行数百年之久,百姓亦无人质疑,你此举劳民伤财,实在不妥。” 语落,张琬眼露黯然,视线落在并没有退让的阿贞姐姐玉白面颊,她神色倒谈不上冷淡,只是跟热切很显然毫无联系。 所以阿贞姐姐是在觉得自己的提议无用么。 可张琬只是不希望百姓活在蒙蔽无知当中啊。 殿内一时两人无言,直至小长乐入内来陪同用晚膳,亦察觉到母皇的异常。 母后,向来是不苟言笑的冷清,小长乐揣摩不出心思。 而母皇则简单的多,她往日里见到自己总是弯眉含笑,嘘寒问暖的热情。 可现在母皇好不容易回国都,却只埋头用饭,不言不语。 小长乐犹豫的看了看母后,猜想可能母皇是被母后欺负了。 母后并不是那种暴怒性情,但是冷着脸训人时,真的很可怕! 夜幕无声遮掩宫殿,宫道之内一大一小两身影行进,随行的祭徒巫史离得并不近。 小长乐仰头看着送自己回住所的母皇,不知怎么出声安慰。 许久,宫殿内里母皇仍旧坐在榻旁,小长乐忍不住疑惑的问:“母皇不回去吗?” 张琬想起阿贞姐姐不容置疑的神色,有些置气的应:“嗯,今夜母皇陪小长乐睡吧。” 小长乐见母皇如此说,不好拒绝,只得乖巧点头。 兴许是母后气的把母皇赶出寝宫,小长乐觉得自己应该收留可怜的母皇。 于是小长乐生平第一次腾出自己的床榻和锦被。 烛火摇曳,纱帐内呼吸声绵长,小长乐望向一闭眼就睡着的母皇,还有些不太适应被人搂在怀里睡觉。 夜深时,小长乐才歪着脑袋昏昏入睡。 星河斗转,时日变化,不知觉渐入初夏。 本以为母皇只是睡一夜的小长乐,怎么都没想到,母皇竟然陪睡半月之久。 明明平日里母皇都很好说话,而母后更是寸步不离身侧,两人从未有过置气不合,因而小长乐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一日早间,张琬要去上朝,忽觉衣袖被扯住,才发现小长乐指腹小动作,她人睡眼惺忪的困顿,睫毛弯弯,更觉乖的可爱,弯身亲了下她额前,软声:“小长乐今日不必去听政,多睡会吧。” “嗯。”小长乐信赖的颔首,迷迷糊糊的被哄入睡,完全忘记母后交待要背书的事。 待天光大亮,小长乐匆忙入殿,很是担心受训。 没想却见高台帷幔之内身影模糊重叠,母皇似是发出难受的声音。 莫非母皇被母后处罚了? “母皇!”小长乐稚声唤,担心迈步踏上高台,却见两道身影骤然分离。 “怎、怎么了?”张琬看着突然出现的小长乐,心脏险些吓停,视线落在她小小身板,脚步声更是不明显,简直就跟突然冒出来一样! 相比之下,秦婵就冷静许多,掌心握着绣帕不紧不慢擦拭张琬唇角染上的胭脂,清冽嗓音透着严厉,正声道:“长乐,你今日懈怠了。” 小长乐当即乖巧听训,明亮眼眸却打量母皇母后,不由得困惑。 刚刚明明听到母皇好像很难受的声音,可是现在母后看起来对母皇又很是照顾,真是奇怪。 张琬心虚的避开小长乐灼灼目光,转而埋怨的看向眼前的阿贞姐姐,无声控诉罪责。 自从上回议事不合,张琬就躲在小长乐住所,本想着阿贞姐姐会心软答应。 谁想阿贞姐姐竟然真就半月不找自己,甚至连早朝都不陪同。 张琬越想越觉得阿贞姐姐喜新厌旧,没有以前那么在意自己。 可张琬虽然想向阿贞姐姐示软,却还是很想执行自己的想法。 王朝百姓愚昧无知很容易被人控制误导,当初幕后主使就是凭此兴风作浪,更闹起天下战事,不知死伤多少人。 虽然如今没有幕后主使,但是张琬仍旧觉得不除祭祀迷信,往后王朝一定也会有新的麻烦。 所以张琬才决定瞒着阿贞姐姐私自下令要编农耕医术等册目,以寻替代巫史祭徒指导百姓日常生活。 当然张琬并不是直接给众朝臣下令,而是给齐锌和越炘她们两诸侯王,让她们先在封地秘密收集相关古籍和编书者,以备后用。 没想密令才下达不久,今日就被阿贞姐姐找上门。 可张琬并不知阿贞姐姐识破,傻乎乎的以为她是来和好。 这才中了阿贞姐姐的胭脂计,还险些让小长乐撞见! 而秦婵平静的无视张琬的幽怨控诉,转而自顾自说教小长乐。 自从张琬跟小长乐一块住,她就真的一日都不曾来找自己,简直负心薄情。 更别提向来严于律己的小长乐竟然亦跟着张琬变得懒散。 秦婵看着这一对不乖的母女,只觉存心气自己,大的动不得,小的总要说教。 “你是皇太女,将来要继承大统,现在就如此不思进取,将来岂能……” “哎呦,我的头好晕。” 张琬眼见阿贞姐姐对小长乐越说越严厉,当即一倾身装晕的倒在阿贞姐姐怀里。 果不其然,大殿内里立即停下阿贞姐姐训斥声。 午后,张琬额前裹着药巾,安分躺在寝宫榻上装病。 小长乐眼巴巴的站在一旁,见母后召集巫医去外寻治病之策,方才上前,奶声奶气的担忧唤:“母皇,这回又病的很严重吗?” 自小的印象里,母皇每一回生病都是生死攸关的危险地步。 张琬瞧着小长乐严肃中透着担心的可爱面容,心都险些融化,连忙撑起身抱住她的小身板,哄道:“小长乐放心,母皇这不是没事嘛。” 真是罪过,小长乐到底比阿贞姐姐要单纯好骗,张琬不小心忘记提醒她了。 “那母皇真的不会死掉吗?” “不会,母皇只是担心小长乐被你母后训斥,才装的呢。” 小长乐闻声,一双明亮眼眸里满是震惊,原来呆呆傻傻的母皇也会撒谎! 而且竟然连母后都没有发现,小长乐突然有些佩服母皇的勇气。 张琬却被小长乐看的心虚,清嗓子解释道:“其实母皇前阵子偷偷做了一件母后不高兴的事,所以才趁机躺几天装病,小长乐乖孩子,可别学坏。” 好说歹说,张琬见小长乐相信自己不会病死,这才重新趟回床榻,掌心在额前重新盖着药巾。 傍晚时分,小长乐告离寝宫,灯火朦胧,张琬蹙眉喝着苦药,真的非常想吐! 怎么感觉这药比以往任何的药汤都要苦呢? 秦婵落座一旁,神情淡漠看着楚楚可怜模样的张琬,挑眉严肃道:“若再装病,你可就不止要喝半个月的苦汤。” 闻声,张琬傻眼的看向阿贞姐姐,懊恼出声:“难道我装的不好吗?” “整个宫里除了小长乐,谁会信你突然头疾发作?”秦婵用绣帕擦拭张琬的唇间药汤,无奈中透着怨念冷冷道。 自从张琬当年在大婚日突然发病,此后秦婵每日都会给她诊脉,为的就是不想再发生那般突然的噩耗。 更别提今日秦婵训斥小长乐,往日里张琬早就出来劝和。 这回张琬一字不发直接头晕。 虽然那一瞬秦婵未曾细想,确实真的担心不已。 可秦婵同巫医们给张琬诊脉商谈,再细细观察,才确定张琬是在对自己装病。 如此一想,秦婵真是又气又想笑。 这么大一人为了偏袒小长乐,竟然装病骗自己。 可若说张琬计划周密吧,自己一问她就承认,真是比小长乐还不会隐瞒心思。 闻声,张琬很是挫败的抬手取下额前药巾,自顾坐起身,视死如归般应:“那阿贞姐姐要罚就罚吧,不过诏令下达,我不会改的。” 阿贞姐姐她不会真重罚自己的吧,张琬暗暗心存侥幸的想着。 秦婵收敛心神,美目凝望眼前人认真模样,薄唇微抿,轻叹出声:“你以为我若不许,那道诏令会安稳送到齐地和越地?” 张琬一怔,圆眸带着不可思议看向沉静内敛的阿贞姐姐,面颊后知后觉的浮现笑意,念叨:“那阿贞姐姐是答应了么!” “我就算不答应,你不也要一意孤行?” “可我还是希望阿贞姐姐答应,这件事不仅对百姓有莫大好处,而且往后阿贞姐姐也不必那么辛苦操劳。” 秦婵抬手轻刮了下张琬挺巧鼻头,淡淡道:“你少给我卖乖,这件事不仅会影响祭祀根基,难道就没想过民智一开,将来皇权亦可能会不稳?” 张琬下意识眨巴眼眸,而后认真的看向眼前人,才知她是替自己思量,满心感动的应:“没关系,如果百姓不需要皇帝,我就跟阿贞姐姐归隐山林。” 这话说的秦婵都不好继续劝说,明明是想恐吓张琬,谁料她倒是想得开。 皇帝,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哪里是能兵不血刃的退让。 不过张琬没有经历夺位,想来她也不懂其中复杂艰辛。 秦婵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想太多,张琬大抵还不知推行诏令的难度。 神权与皇权,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分出胜负,势力盘根交错,百姓也不是那么好开智,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算了,现在且让张琬折腾吧。 若张琬真能做到让祭祀力量感到危机而蠢蠢欲动反攻,秦婵自有应付手段。 总归不会让张琬白白落入争斗的危险。 “既然你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我还能怎么办?” “那阿贞姐姐这是答应啦?” 秦婵轻笑不语,指腹挽起张琬脸侧细发于她的耳后,意味深长的出声:“这当然是看陛下自己的能耐,我除却是陛下的皇后,也是太虚大祭司,所以总不能太过偏颇吧。” 更何况若是太虚大祭司过于偏向皇权,祭祀势力容易心生异端,还不如一人红脸一人白脸稳住局势,徐徐图之。 张琬瞧着眼前人温柔缱绻模样,险些就被迷了心神,迟钝道:“那阿贞姐姐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慢慢想吧,若是事办不成,可别再跟我闹分居。”秦婵宠溺的探近亲了下樱唇,指腹捏住张琬下颌怨念道。 果然张琬这个皇位得来太容易,她甚至都不怎么懂制衡之术,只有一腔仁爱热血。 秦婵突然觉得教好小长乐真是迫在眉睫,毕竟再想重造张琬,实在道阻且长,更何况自己亦于心不忍。 张琬红着脸连连点头,心想阿贞姐姐不阻挠就很好,别的自己哪敢闹。 当日,张琬果断搬回原本的寝宫。 小长乐很是不明白母皇和母后的变化,有些不舍的攥住母皇手指,乖巧的唤:“那母皇以后还会来陪长乐一块睡吗?” 虽然母后是不会允许小长乐过于粘人的要求,但是母皇不一样。 从小长乐见到母皇至今,只要自己提的要求,母皇都会偷偷的答应。 奶羹冰饮还有各种糕点糖果,母皇总能想到办法塞到小长乐掌心里。 当然母皇也不会多带,因为甜食吃多牙疼,每每总是会让小长乐漱口,生怕坏了牙。 张琬抬手揽住小长乐,让她坐在自己膝上,实在无法拒绝小可爱,点头应:“当然,午时小憩母皇会常过来多多陪小长乐,我们拉钩好不好?” 小长乐弯眉笑着点头,很是乖巧的应:“嗯。” 这笑容实在太过可爱,以至于张琬都生出愧疚,有些不舍得离开。 如果阿贞姐姐愿意的话,其实小长乐完全可以跟她们住一块。 那该多好啊。 当然张琬知道阿贞姐姐不会答应,所以没好说出来让小长乐白高兴一场。 夜深时,张琬回到寝宫洗漱歇息,殿内寂静无声。 张琬以为阿贞姐姐已经休息,蹑手蹑脚的行进床榻旁,谁想刚钻进纱帐,整个人便被一双柔荑揽入怀中,清香扑鼻时,薄凉的吻袭来,带着些许不满的意味。 纱帐垂落,却遮掩不住曼妙春情,衣裳叠落,张琬迷糊的被动坦诚相见,才知阿贞姐姐白日里的吻真是克制。 假如把此时的阿贞姐姐比作捕猎者,那张琬就是砧板上的鱼,赤条条,毫无遮掩。 而当一袭乌黑墨发垂落身前,划过张琬温润肌肤,带来些许沁凉的痒。 仿佛湖面微微泛起的圈圈涟漪,悠远渗透,抓不着却又无法忽视。 不多时,张琬鼻间轻哼唧,主动贴近伏身的人,却听到清浅勾人的淡笑。 “还以为琬儿是真清心寡欲呢。”秦婵美目凝望羞红着脸的张琬,不紧不慢的调戏。 “……”张琬突然很想装死。 幸好阿贞姐姐还不至于的恶劣到非要让张琬羞死过去。 不多时,张琬浑身泄了力道,软绵的有些累,明眸水润未消。 可张琬却被轻揽住脖颈,被迫坐起身,目光看着近在眼前清媚诱人的阿贞姐姐,视线落在她墨眸间翻涌的涟漪,才知她意犹未尽。 秦婵圈住张琬,怜爱的轻啄她泛红眼角,不欲让她这般懒散睡过更去,满是认真道:“陛下床榻上这么不努力,那朝事上我可不会太顺着陛下心思。” 这半个月的冷落,秦婵不说,可不代表完全不计较。 小长乐不懂大人的事,可张琬她也不念着自己,实在该罚。 张琬一听,哪敢怠慢,倾身凑近亲了下眼前人薄唇,面热出声:“别,我会加倍努力的。” 语毕,张琬羞得不敢去看阿贞姐姐白里透红的面颊,埋头轻啄,耳旁听着清浅低笑,只觉得自己都要烧起来。 这世上绝对没有人会比阿贞姐姐更懂得如何蛊惑自己的心。 阿贞姐姐甚至都不用言语,只要一个眼神对视,张琬都能没出息面红耳赤,仿佛初次同她寻欢作乐。 因此阿贞姐姐没少取笑张琬,可张琬哪里好说是阿贞姐姐越发光华照人。 从前尚且还有些清冽雪枝般冷冽,可如今一颦一笑掺杂佳酿的醇香,风情万种。 远比张琬元日年节宫宴偷喝的酒,更要醉人。 看来明日的早朝,注定又要推迟了。 第146章 盛夏热浪翻涌,蝉鸣此起彼伏,不曾消停半刻。 烈日当空,成堆的奏报被送入宫殿,而后又被陆续送出宫廷发往各处,宫道内人来人往,忙碌不停。 张琬本以为破除百姓迷信,最难的是寻有识之士和收集古籍,可好不容易编书成册,竟然会被以泄密天神为由而在各州城遭受抵制。 午后,张琬忙的没时间去看小长乐,特意着人去告知,方才拧紧帕巾搭在眼前假寐。 温热水息萦绕眼部浸润疲乏,张琬心里想着奏上那些妖言惑众的抵制言语就觉得荒唐。 明明好不容易才编集各类书册,百姓们竟然听信流言,害怕触怒天神而不愿学。 若天神有这么厉害,何必劳烦祭司巫史们在人间行事,分明是有人蓄意捣乱。 正当张琬越想越心浮气躁,忽地听闻细微脚步声临近。 这声音很显然不是阿贞姐姐,因为步伐很短,来者气息亦有些明显。 说起来,从阿贞姐姐答应不干扰张琬新令,就不怎么跟自己一块批奏。 不多时,脚步声停在榻旁,张琬抬手掀开眼前帕巾,没想却是双手抱着荞麦软枕的小长乐,只见她正忸怩犹豫模样,亮闪闪的眼眸里分外清亮,可爱至极。 夏日本就热,午后更甚,小长乐的脸蛋泛着红晕,气息亦不平,软声唤:“长乐可以跟母皇一块小憩吗?” 张琬撑起身,抬手擦拭小长乐光洁额前细汗,随即将她抱上榻,怜惜道:“母皇住处不设冰鉴会很热的。” “没关系,小长乐有母皇给的软枕,不热。”小长乐乖巧的躺在里侧乖巧应。 “那好吧。”张琬虽是这般答应,却还是寻了把扇,以免热坏小长乐。 语落无声,张琬抬手扇着风,目光落在闭眸入睡的小长乐,指腹轻擦拭她小小鼻尖的细汗,无奈又觉得暖心。 自从张琬答应午后小憩陪小长乐,每日里她都会等自己。 今日张琬实在疲乏心累,才没有额外时间去找小长乐。 可明明已经安排人告知,谁想小长乐竟然不怕热的穿过宫殿来找自己。 这一点真是不像阿贞姐姐,反倒像自己小的时候,有些粘人。 可张琬视线落在小长乐一板一眼的平躺睡姿,又觉得她还是更像阿贞姐姐。 良久,张琬见小长乐没有出汗睡的安稳,方才停下扇风躺在一旁,眼前蒙着帕巾,困顿入睡。 窗外光亮明媚耀眼,殿内青铜熏炉静燃,淡雾缭绕,寂静处,只余地面光亮流转变化,展示时辰变化。 云团舒展,一道高挑身影进入殿内时,裙摆似浪轻涌,帷幔纱帘朦胧透着婀娜身段,宛若一尊静谧玉像。 待一双纤长玉手撩开纱帘时,秦婵动作微顿,美目低垂落在已经钻进张琬怀里的小长乐,眸间收敛几分意外。 这孩子倒是对张琬亲近的很。 秦婵抬手轻拾起张琬掉落枕旁的帕巾,眼见她也睡的恬静,便没有出声。 随即秦婵欲从榻旁离开,却见小长乐迷糊眨动眼眸,四目相对,她还有些没回过神,眼睛仿佛麋鹿一般澄澈清透,确实比刚出生时好看不少。 秦婵摇头,示意不要出声。 小长乐从混沌中回过神,心生敬畏的颔首,并不敢忤逆母后。 于是秦婵自顾离榻,坐在殿内矮榻旁,掌心调着香。 张琬日常用的熏香都是秦婵调制,其间多是有安神效用。 过去张琬常受梦魇影响,因而秦婵一直都有注意调理。 此时小长乐亦整理妥当,小心翼翼的跃过母皇下榻,怀里抱着荞麦软枕,上前恭敬的行礼,问安:“母后。” 小长乐很怕母后因此训斥自己,更怕母后再也不准自己来找母皇一块小憩。 可母后神色反应寻常,看不出半点心绪,玉手摆弄案桌各类香薰之物,认真而专注,缓声:“天热体乏,长乐近来当多休息。” 小长乐不敢相信的颔首应:“是,母后。” 今日母后难得的宽和好说话呢。 语落无声,小长乐看着母后在添香,犹豫的要告离。 忽地,秦婵探目而来,视线落在小长乐怀里的荞麦软枕,美目显露疑惑道:“这软枕长乐是要抱着做什么?” “回母后,母皇说荞麦软枕夏日睡着清透舒适,所以就送给长乐。” “你母皇倒是大方,竟然舍得把此物给你。” 小长乐听着这话有些不明所以,明眸直直看向端庄文雅的母后,拘谨出声:“嗯,母皇说这荞麦软枕是母皇逝去的娘亲赠予,所以长乐也会很爱惜。” 总感觉母后好像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呢。 闻声,秦婵有些面热,便也没再多言,让小长乐离内殿。 当初秦婵见张琬实在爱惜那荞麦软枕,所以才亲手制作。 谁想误会就此深种,竟然如今连小长乐都信以为真。 事到如此,秦婵更不可能戳破自己当初的谎言,只能无奈轻叹。 但愿,小长乐往后不要把这个误会传的更远。 殿外烈日悄无声息的西垂降落,傍晚时分,晚霞如火一般遍布天际,连同风中亦残留灼烧的气息。 张琬掌心合上一份奏报,满心激愤,便下令召见越炘齐锌商谈。 谁想越炘因得暑热没来,便只余齐锌入宫。 茶盏陈列,张琬招待齐锌入偏殿坐席,满是不解道:“真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把染疾跟烧书联合一起,现在可如何是好?” 齐锌蹙眉思索应:“陛下,烧书并非偶然,必定有祭祀力量惑众,现在只是开始烧书抵制,往后恐怕会更嚣张。” “你的意思是祭祀中人在搅乱浑水,那看来得下令彻查。” “陛下,祭祀力量盘踞王朝数百年,这一旦彻查,冲突可就在所难免了。” 闻声,张琬稍稍恢复些冷静,垂眸看向茶盏倒映自己纠结面色,迟疑出声:“那就先小心提防秘密探寻,如果有人再纠集闹出乱子,那就秘密抓起来审查究竟。” 齐锌摇头道:“其实臣以为无须查探,亦可知背后主使,恐怕是那位大祭司的授意。” 王朝祭祀之风盛行已久,疆域遍布各地的祭庙,更是比衙门更有威严。 如果朝廷推行书册教学,无疑是在破坏大祭司根基。 “不会的,此事绝对跟大祭司没有半点关系。”张琬相信阿贞姐姐说到做到,因而果断否定齐锌无凭无据的猜测。 齐锌神情略微有些意外,视线落在张琬认真模样,只得出声:“陛下就这么相信大祭司不会夺权专政?” 当初齐锌对于大祭司跟长姐和皇太女之间的斡旋,亦是有所了解。 那位大祭司从来都不是重情重义之人,否则也不至于让长姐付出性命的代价。 更别提大祭司连她亲生母亲葬身祭陵都不曾去搜寻尸首安葬祭拜,可见无情无义至极。 张琬颔首坚定道:“我相信她,所以此事肯定另有存心不轨者。” “既然陛下如此说,那臣收回前言吧。”齐锌并不信大祭司,可是对于张琬的话却绝不怀疑。 两人这般商议至深夜里,张琬很是感激齐锌的献策解惑,亲自送她出大殿。 夜幕深深,张琬回到寝宫,已经临近子时。 可阿贞姐姐却意外的卧在榻旁看书,张琬沐浴更衣,踏步走近,好奇唤:“阿贞姐姐怎么还不休息?” 从生育小长乐之后,阿贞姐姐很少会像以前那般少眠,基本上多是休息养身。 秦婵微抬眸看向眼前一副无辜模样的张琬,将笨重竹简随意扔给她,幽怨道:“陛下跟旁人倒是亲近,我岂能安心入睡?” 语毕,张琬还不待反应过来,却见阿贞姐姐自顾躺下,只留一袭乌发的清冷窈窕背影。 张琬摸不着头脑的收拾竹简,而后放下纱帐,还有些不太习惯躺在外侧。 过去阿贞姐姐总是会让张琬睡在里侧,今夜倒是破天荒的反常。 半晌,张琬小心翼翼探起身,垂眸瞧着阿贞姐姐闭目静眠模样,一时分不清她是否熟睡。 张琬只得抬手小心整理两人锦被缝隙,夏夜本不冷,可阿贞姐姐因雪蚕毒而体质特殊,因而并未安置玉席。 若是从前,张琬通常夏日会跟阿贞姐姐分睡两处。 可如今张琬不舍得跟阿贞姐姐分榻,小心翼翼的自身后抱住阿贞姐姐,以免压住她的乌发,鼻尖轻嗅幽香,才觉安心。 正当张琬亦有些困顿时,原本背对着的人,忽地怨念般出声:“我看小长乐多是跟你学坏,这般抱着如何入睡?” 语落,阿贞姐姐随即转过身,玉白面颊微微显露不满,甚至都没有整理滑落的几缕乌发。 张琬却被那些贴近阿贞姐姐纤长玉颈的乌发吸引目光,更觉得有些刺眼,抬手替她整理不听话的几根墨发,脑袋里思索自己的错处,犹豫出声:“阿贞姐姐是因为我让小长乐留睡内殿,才不高兴么?” 真没想到阿贞姐姐连小长乐的醋都在意,张琬心间有些想笑,但是面上不敢表露半分。 毕竟真惹恼阿贞姐姐,今夜说不定会被踢下床呢。 谁想阿贞姐姐却抬手握住张琬的手,而后移置薄唇,微咬了口。 力道不重,轻微感知牙齿存在,可张琬却被那嫣红薄唇吸引心神,痴痴的看着,只觉魅惑万千。 “你个呆子,我指的是齐锌,她对你倒是忠心耿耿。”秦婵想咬疼张琬,却又真咬疼她,最后变成暧昧的亲吻。 张琬稍稍恢复些许心神,努力正经的看着阿贞姐姐,喉间却略微干涩,声音带着哑的出声:“齐锌是来商议政务,*阿贞姐姐误会了。” “那为何越炘不入宫,怎么就齐锌一人?” “因为越炘得暑热告假,所以才只有齐锌一人。” 秦婵无奈,心想张琬竟然真以为越炘得暑热,她大抵就没想过越炘是在狡猾逃避危险。 朝堂因张琬新令而明显出现分歧,皇帝与大祭司,孰强孰弱,明眼人一看便知。 越炘不想卷入冲突漩涡,可齐锌竟然毫不畏惧,秦婵都怀疑张琬给她下迷魂汤。 否则齐锌跟张琬据说幼时就不和,如今却能舍得如此冒险,实在是令人想不到有其它的可能。 正当秦婵思量如何让张琬把齐锌打发回齐地时,没想眼前忽地投落暗影,薄唇落下绵软,令人意外。 轻盈而温吞,张琬很喜欢如此亲昵,秦婵倒也没有回拒她的主动讨好。 待唇齿分离时,秦婵神色无差,目光落在脸颊红的像偷喝酒一般的张琬,指腹难耐的触碰,美目流露浅笑,语气却故作冷淡道:“陛下不会以为这样我就不追究了吧。” 张琬迎上阿贞姐姐沉敛美目,仿若光滑如镜的湖面,清晰照映自己的狼狈与羞涩,呼吸急促,却很认真应:“我不会喜欢除阿贞姐姐以外的任何人,所以阿贞姐姐不要生气,好不好?” 对于阿贞姐姐的情绪变化,张琬并不总能寻到解决办法。 更别提阿贞姐姐心思想的深,张琬满腔热情的提出新令,却不知会遇到这么多阻挠。 可阿贞姐姐很显然早就有所预料,自己远远不如她。 所以张琬从来都不担心阿贞姐姐夺权,过去是母亲叮嘱,今日是齐锌提醒。 她们都很关心自己,张琬自然是感激。 可张琬却知道她们无一例外的都不了解阿贞姐姐。 因为阿贞姐姐如果真想要皇位,张琬根本没有警惕防备的必要。 这个皇位一半是母亲的辛苦,另一半就是阿贞姐姐的谋划,她完全不必如此麻烦。 语落,秦婵有些意外张琬的坦诚直言,葱白指腹停在她红扑扑面颊游走,最终停在娟秀眉心,动作轻柔。 “可你近来因为那些琐碎事不仅冷落我,还整日烦闷愁眉,我怎能不生气?” “对不起,我以后会早些回寝宫。” 张琬愧疚的伏身亲了下阿贞姐姐,只是单纯的表达歉意,并没想做停留。 可脖颈却忽地被环住,完全由不得张琬退离,形成禁锢。 秦婵凝望着伏在身前讨好模样的张琬,指腹轻落在她的唇间,挑逗出声:“陛下只是道歉就没有赔礼么?” “那阿贞姐姐想要什么礼?”张琬有些羞的看着眼前人,真是不太习惯阿贞姐姐一本正经的调戏自己。 “陛下以后见朝臣应当要设帷幔屏风,如何?” “啊?” 张琬满脑袋里都是近来阿贞姐姐教的那些花样,没想却听到如此正经话语,一时愣住。 秦婵蛾眉轻挑,严肃道:“陛下跟朝臣离得太近,我很不喜欢。” 虽然张琬对齐锌没有意,难保齐锌不会像单雪一般纠缠张琬,秦婵可不想再给自己寻不痛快。 张琬从惊愕中回过神,自然是点头应的痛快,目光落在身着素衣内裳的阿贞姐姐,只觉她过分柔美,伏身轻啄,羞耻的埋头,含糊道:“那我再多送阿贞姐姐一份赔礼吧。” 语落,秦婵随即察觉到宽衣解带的动作,有些意外张琬今夜的热切。 真是难得,笨木头也有开窍的时候么。 第147章 骄阳似火,巍峨宫殿四角朝天飞扬,其下檐铃发出阵阵清灵声响,飞鸟惊扰的扑扇羽翅跃入云团,不见踪影。 午日节,王朝各地都要驱邪焚香,宫廷之内更是筹备繁杂。 清晨,艾草熏雾自各处宫殿袅袅升起,祭徒们身影忙碌。 而今日不用理朝事的张琬沐药汤浴,难得同小长乐在一处。 一方长桌前堆积着各样食材与糯米,张琬挽起宽袖,掌心包裹着粽叶,认真中透着紧张。 “母皇怎么会想起包粽子呀?”小长乐乖巧守在一旁,稚嫩双手捧着宽大的粽叶无所适从,眼露疑惑出声。 “因为民间父母都会亲自给孩子包食粽用以展示自己的虔诚祈求孩子无病无灾。”张琬其实也想带小长乐出宫玩,毕竟宫外新鲜热闹,她可能会觉得更开心。 可自从上回午日节出宫落水,张琬哪敢再向阿贞姐姐提出宫的事啊。 小长乐眼眸一亮,仿若繁星闪烁,肉嘟嘟面颊透着开心,满是认真的稚声应:“嗯,长乐会吃掉母皇包的大食粽!” 张琬被小长乐过于可爱的笃定神态逗的弯眉直笑,出声:“不必勉强,这是待会要跟母后三人共食,如果小长乐一个人吃,肚子会不舒服。” 如果不是张琬这会手里不方便,真想抱着小长乐,亲亲她的小脸蛋呀! 小长乐一听,心里亦松了口气,想起以前母后曾提及母皇一个人吃太多食粽而身子不适。 幸好母皇吃一堑长一智并未忘记,否则小长乐怕自己不吃完,她会全部吃掉。 待好不容易张琬笨手笨脚的包裹住馅料丰富的大食粽,便准备生火。 小长乐崇拜的看着火光凭空跃动浮现,振振有词的念叨:“母皇好厉害!” 宫廷之中小长乐从来都只知御膳房准备食物,却不知食物要用火来烹饪。 张琬面热的看着小长乐难得一见流露敬慕,心间自傲油然而生,出声:“小长乐想学的话,母皇可以教你。” 当初跟着阿雪姑娘学会基础的生火烧水,没想到还有这用处。 “好!”小长乐很是自信的应声。 读书识字背诵文章这些小长乐一直都做的很不错,因而信心满满。 张琬亦觉得小长乐肯定能学会,简单教她添柴以及注意火焰以免被烧伤,便自顾去加水上蒸笼好煮食粽。 一开始,张琬余光还注意着小长乐的动静,只见她挺直身背坐在板凳,小手一根根加着柴火,安全又谨慎,真是很不错的生火小能手! 可一个不留神的功夫,张琬只是去外面水缸提半桶水,没有想到御膳房里渐而翻涌起浓烟,至于小小身影的小长乐,竟然完全看不见! “咳咳、小长乐?”张琬心急的连忙冲进大雾呼唤,当即被烟雾呛得不轻,嗓子难受的很。 语落,眼前的烟雾越来越浓,张琬正欲迈步往里侧寻人,忽地裙裳被扯住,垂眸看到满面灰扑扑的小长乐,当即将人抱起出屋。 而此时其它的祭徒们亦纷纷赶来,张琬垂眸上下检查小长乐,眼露担忧,急切道:“怎么样,你有没有烧着烫着?” 自己真是太大意,小长乐平日里再如何聪慧乖巧,她也还是个不过膝的小娃娃,怎么能独自看火呢。 张琬越想越是悔恨,连眼眸都泛起湿润,如果小长乐受伤出事,自己都不知怎么向当初辛苦生育的阿贞姐姐交待! “母皇别哭,长乐没事。”小长乐抬手去擦母皇的脸,却落下灰扑扑印迹,只得改用衣袖擦擦,“可是火被小长乐弄没了,对不起。” 张琬瞧着小长乐神智清醒,方才止住沮丧后怕,视线落在她灰扑扑小面颊,失笑道:“没事,再生火就是了。” 可小长乐忽地将脑袋埋在张琬怀里,胆怯的小声道:“母皇,母后来了!” 语落,张琬心都险些吓停,身段僵硬的转过来,视线落在冷着脸的阿贞姐姐玉白面容,很是少见的看到久未出现的冷冽怒意模样。 烈日不减威力,枝条晒得蔫巴巴低垂,蝉鸣甚是喧嚣,寂静宫殿内里却悄无声息,一大一小两人跪坐在席团,巫长史不敢出声。 而此时坐于高处的秦婵,目光沉沉的投落两人灰扑扑的面容,幽幽出声:“巫长史带皇太女下去沐药汤清理仪容,另外让巫医诊脉调理安神。” “遵命。”巫长史应声。 小长乐却意外的没有顺从听令,犹豫道:“母后,今日都是长乐闹出乱子,还请您不要处罚母皇。” 张琬一听,心间感动,真是乖女儿! “可你母皇是皇帝,如此冒险行事,实在有失天家颜面。” “母后训的是,那长乐作为皇太女也要陪同受训。” 语落,张琬很是意外小长乐的忤逆,更明显感觉到阿贞姐姐的不悦,连忙缓解出声:“小长乐不必担心,你母后宽宏大度,不会过重处罚。” 当然前提是阿贞姐姐没有被忤逆激怒,否则一切就说不准。 毕竟阿贞姐姐从前就很是不喜忤逆她的心思。 因此,张琬没少吃亏受罚呢。 小长乐半信半疑的看向乐观的母皇,而后又望向高座冷酷的母后,最终还是听话的起身随从巫长史告离。 母后待母皇一向是与众不同,兴许今日会额外开恩呢。 不多时,殿内只落得两人,秦婵冷冷道:“还不起来?” 张琬当即起身上台阶,讨好的看向仍旧冷着脸的阿贞姐姐,出声:“今日都是我的错,不仅让小长乐受惊吓,还害的阿贞姐姐生气担忧,我愿意接受惩罚,还请别生气。” 秦婵美目凝望满面狼藉的张琬,又气又想笑,抬手捏住她的绵软耳垂,无奈出声:“你看看你现在像个皇帝吗?” 张琬歪着脑袋顺势坐在一旁,对于自己脏兮兮的脸蛋茫然无知,解释的应:“今日是午日节,我只想做阿贞姐姐和小长乐的家人,不想做皇帝,这才亲自煮食粽送福。” “你这哪里是给我送福,分明是送灾。”秦婵话语说的依旧冷淡,掌心却取出绣帕给张琬擦拭脸颊上的小黑手印。 这印迹一看就是小长乐的手笔,秦婵不禁暗叹张琬太迟钝。 张琬并未躲避阿贞姐姐的动作,顺从她的照抚,明眸瞧着她玉白面容神色有所缓和,心里才松了口气。 可还不待张琬出声,却听阿贞姐姐不紧不慢的又道:“大火无情,你若出了事,我怎么办?” 张琬顿时心像被揪住一般泛疼,自责的垂眸,掌心捧住脸侧的温凉柔荑,出声:“对不起,我思量不周,阿贞姐姐打我骂我都可。” 是啊,如果今日真出了事,阿贞姐姐又变成一个人。 “我打你,还不得我来照顾,平白添累。”秦婵掌心没好气拍开张琬的手说着,力道却无比轻柔,美目流露怨念,“再说自你我明确心意,我几时再对你处罚?” 当初秦婵曾经是几度升起想杀死搅弄自己心绪不安的张琬。 可那时秦婵并不知喜爱为何物,更不懂张琬对于自己的特别,只知母亲都是如此训导自己,才用错方式。 因而秦婵如今很是在意那个坏女人称呼,更不想它在张琬心间生根发芽。 张琬见阿贞姐姐满面委屈,远比阿贞姐姐满面愤怒更不安,连忙道:“我错了,阿贞姐姐是天底下待我最好的人,自然不舍得我出事。” 真没想到阿贞姐姐会那么在意过去,张琬以为阿贞姐姐的性子,不会太纠结过往。 就像当初阿贞姐姐在姻缘树下说希望一笔勾销重新开始,她就真再没像过去那般随意处罚吓唬自己。 哪怕自己曾因为母亲误会阿贞姐姐,她也不过是冷落置气,并不处罚自己。 更被提阿贞姐姐误会自己听信谗言杀她,她也只是要同归于尽,而不是愤怒的先下手为强。 不知不觉间,阿贞姐姐真的变了很多呢。 秦婵听着张琬直白言语,清冷面颊透着灼烧的烫,掌心忙从张琬脸颊移开,很是计较的出声:“我看你就是说的好听,否则不知你我过往的小长乐,怎么都担心我会处罚你?” 张琬一脸无辜,这也是我的错嘛?! 如果不是阿贞姐姐平日太过严苛,小长乐才不会担心。 可这话张琬当然不敢说,毕竟阿贞姐姐对她自己要求更严苛。 小长乐,又是阿贞姐姐的骨肉,想来难免会有些要求与期待。 所以张琬在不耽误小长乐身体情况,基本都配合阿贞姐姐对小长乐的教导。 “其实小长乐很敬佩阿贞姐姐,从来没有说过半句坏话不满。” “那你也从来没有跟小长乐哭诉关于坏女人事迹?” 张琬心间一梗,阿贞姐姐记性真是不要太好啊。 “绝对没有,我以前都是心里悄悄的说而已!”张琬举手发誓,以免阿贞姐姐疑心生暗鬼,从此生了间隙。 秦婵目光落在张琬满面真诚模样,这才消了些许怨,神情缓和的出声:“算了,这回就不与你追究,往后别再冒失。” “哎,知道!”张琬殷勤应声,心间如释重负,才想起那个被遗忘在灶台的大食粽! 暮色时分,小长乐沐浴更衣,饮用安神茶,满心忐忑看见入殿的巫长史,出声:“可是母后有事?” 巫长史恭敬应:“陛下请皇太女一道用膳。” 小长乐疑惑且担忧的起身,待进入大殿,才发现母皇并未受罚,稍稍安心。 “这食粽有小长乐的功劳,快献给你母后尝尝。”张琬掌心搭在小长乐身背,满是鼓励道。 小长乐仰头看了看右侧的母皇,而后又望向左侧的母后,还是第一次坐在这么重要的位置。 从出生以来小长乐印象里母后不喜跟人亲近接触,所以从未抱过自己。 小长乐甚至跟母后一直保持分桌而坐,更被提共食。 若非母皇病愈苏醒,又一直疼爱小长乐,所以总是尽可能邀请小长乐用膳,否则小长乐都没机会跟母后一桌。 当然哪怕是跟母后一桌用膳,小长乐亦多数是坐在一旁,偏向母皇,并不居中。 因而小长乐此时很是紧张,小小身背挺直,抬手端着碟递近,出声:“请母后尝尝。” “长乐有心了。”母后执筷品尝,神情平静道。 不过即使这样,小长乐也已经很满足,弯眉笑应:“多谢母后夸奖。” 张琬见小长乐眼眸亮闪闪却又矜持稳重的小大人模样,心里也跟着高兴。 这顿食粽吃的并不多,夜幕无声落下,张琬特意备棋盘让阿贞姐姐跟小长乐下棋。 至于张琬,当然坐在一旁努力夸夸啦! 待到就寝时候,小长乐起身告离,母皇忽地捧腹出声:“方才喝多茶水,小长乐让母后陪你回住所吧。” 语落,母皇挤眉弄眼的提示,小长乐很想说母后不瞎,她看得见。 可随之母皇就匆匆行入内殿,小长乐木讷的站在一旁,指腹捏着衣袖,不知该不该独自离开。 半晌,母后亦从座位起身,清冽嗓音透着无奈的出声:“走吧,否则难为你母皇拙劣的表演。” 小长乐迟钝的颔首,待随从母后行进宫道,才反应过来,母后真的在送自己。 夜色朦胧,朗月繁星,宫灯摇曳照落母后身形更是颀长,小长乐视线落在母后垂落身侧的手,想去牵。 可是小长乐又怕母后会生气,只得乖巧的迈动小腿,努力跟随行进,以免落后太多。 忽地,母后顿步,小长乐疑惑的仰头问:“母后,怎么了?” “长乐平日里跟母皇都是如此回住所的吗?”秦婵垂眸俯瞰眼前小长乐,一板一眼的问询,只见她的漆眸间有着谨慎与畏惧,无奈轻叹。 果然就不该答应张琬拉近关系的提议,秦婵真的不太会。 自小,秦婵没有娘亲,更没有跟母亲有过亲近接触,因而也不知如何相处,才算为人母。 幸好这一方面有张琬,她那人虽是算不得聪慧灵通,但很懂得关心照顾旁人,对小长乐更甚。 虽然秦婵并不喜张琬对于任何人都如此宽和亲近,但是张琬性情自小就如此,真是拿她没办法。 当年张琬因为一面之缘误会自己是被囚的哑巴,竟然就要带自己去亲王府,可见她真是善心泛滥成灾。 而此时的小长乐。只觉得今夜的惊喜太多了。 母后竟然会问自己跟母皇如何相处,小长乐视线又一次落在母后的手,纤长骨细,远比玉石更无暇莹白,鼓起勇气的抬手轻握,稚嫩声音透着激动而微弱的应:“母后可以牵着长乐吗?” 让母后抱自己,小长乐不敢,更怕被拒绝。 “可我的手很冷,长乐不怕冷么?”秦婵下意识想收回手,又瞧见眼前小长乐紧张的连细密眼睫都在颤,只得放缓话语,轻声提醒道。 雪蚕毒的存在,让秦婵总是体质异于常人,小孩子并不容易承受。 语落,小长乐倏忽间松开绵软小手,秦婵心间亦有些说不上的空落。 正当秦婵欲和手藏于袖间时,却再次被轻握住,只不过隔着薄薄的细软物件。 小长乐裹着绣帕握住母后的手,认真应:“母后,这样就不冷了。” 秦婵迎上小长乐亮着星光的眼眸,才发现她很是坚定,微愣,移开目光,牵着她行进宫道,轻声道:“你倒是比你母皇聪明多了。” 若是换作幼时的张琬,她只会瑟瑟发抖的抓紧自己的手,口是心非的说一点都不冷。 小长乐被夸的开心,仰头瞧向母后清丽秀美面颊,隐隐发现那冷冽眉眼里的柔光,心想母后提及母皇时,真的跟平日里完全不同呢。 夜幕深深,秦婵回到内殿梳洗,待入榻时,便看见一双满是澄亮期待的明眸,故作不知的放下纱帐,出声:“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 小长乐性子和喜好并不像张琬,容貌也并不很像,眼睛却有几分相似,亮闪闪,格外招眼。 可张琬又不是只有几岁的小长乐,她的眼睛如今却仍旧熠熠生辉的亮丽,青春朝气。 而且张琬的眼睛有时瞧着比小长乐还要清亮灵动,大抵是她的性子有些过于纯真质朴缘故吧。 张琬满是好奇的拉着阿贞姐姐上榻,凑近念叨:“我在等阿贞姐姐嘛,怎么样,小长乐是不是很开心?” 秦婵并未立即应答,而是长身缓缓平躺一旁,任由张琬满怀期待的目光注视,薄唇微抿忍住笑意,半晌,淡淡应:“还行吧。” 幸好小长乐的心性比张琬要更沉稳,才不如她这般不知遮掩直白表露心思,就像只湿漉漉眼神的小狗狗。 当初在太阴圣殿的圣坛里见面,秦婵就觉得张琬很像可怜的小狗狗。 自己不理不睬,她也会跟在一旁喋喋不休,热切而莽撞,呆头呆脑。 “那阿贞姐姐有抱小长乐吗?” “没有。” 语落,张琬还欲询问更多,没想便被揽入温凉柔软的怀抱,鼻尖嗅闻清香,有些心神恍惚。 可怜的小长乐,还是没能要到她母后的抱抱呢。 秦婵低垂修长玉颈,亲了下张琬喋喋不休的樱唇,幽深美目显露嗔怪道:“我说你怎么床榻之上总是兴致怏怏,原本全用去抱小长乐,难怪没力气。” 张琬无言以对,面热的被动接受阿贞姐姐夹杂有别于炎炎夏日的清凉热吻,迷糊的反思,自己哪有兴致怏怏,明明很有活力呀! 不过相比较阿贞姐姐的兴致体力,张琬真的是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第148章 晨光熹微,轻盈霞光投落进窗棂,无声撒在寂静宫殿,驱除灰暗时清晰照出由珠宝玉石镶嵌的内里陈设,金光灿灿,富丽堂皇。 静谧处,梳妆台前一身素衣内裳的女子,身段昳丽,墨发垂落,秀丽容貌,整个人更显清丽出尘。 张琬迷糊醒来,并未在枕旁见到阿贞姐姐,撩开纱帐一角,探目望到的就是如此美景。 一时张琬没有出声打扰,赤条条身上裹着薄被,视线落在阿贞姐姐对镜梳发娴静姿态,暗想果然人好看,做什么都透着赏心悦目呢! 阿贞姐姐做事通常一丝不苟,盘发梳妆更是如此,繁密乌发服帖柔顺,让她尤为雅静典雅,仿若画卷神女。 虽然张琬觉得阿贞姐姐无论什么装扮都是极好看,可挽着墨发的阿贞姐姐周身增添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婉柔美。 这是过去阿贞姐姐很少会有的感觉,张琬不由看的入迷。 半晌,张琬视线新奇的跟随阿贞姐姐动作落在梳妆盒,只见是胭脂。 最初张琬知道阿贞姐姐抹胭脂时,还很是意外。 因为阿贞姐姐以前是不会在意这些,尤其是装扮外貌,最为不屑。 待见阿贞姐姐玉手染着花桨研磨的胭脂,轻点薄唇,张琬看的有些喉间干涩,不自觉的吞咽。 这胭脂的味道,张琬再清楚不过了。 正当张琬低头反省自己太过好色时,阿贞姐姐缓缓偏过头,美目显露几分期盼的问:“琬儿,觉得这胭脂好看么?” 虽是询问胭脂,但是阿贞姐姐并未举起胭脂盒,张琬只得将视线重新落在那艳而薄的唇间,痴痴点头应:“阿贞姐姐抹什么都好吃、不对,是好看!” 秦婵看着散落长发裹着薄被的张琬,只见她一双漆亮眸间透着灼灼目光,美目轻弯,甚为满意。 这些年的朝夕相处,秦婵再明白不过张琬的喜好。 随即秦婵顾转过身继续收拾面容,视线透着铜镜望向榻上脸颊越发红的张琬,清冽眸间笑意更浓。 而张琬则恨不得把犯傻的自己裹成缩头乌龟,再也不出来见人! 半晌,张琬才重新抬起脑袋,想起阿贞姐姐先前言语,不免自作多情。 难道阿贞姐姐是因为觉得自己喜欢,才会如此装扮么? 越想越觉得没错,张琬心里掩饰不住的溢出欢喜,笑眼盈盈,一副痴呆模样。 秦婵透过铜镜瞧着张琬如此憨笑娇容,有些意外她会这么喜欢,心间微热的埋汰,真是小色鬼! 不多时,张琬自顾穿戴整齐下榻,还不知自己被误会成小色鬼,凑近到阿贞姐姐跟前,眼睛亮闪闪的张望,面热道:“阿贞姐姐今日真好看。” 秦婵动作微顿,美目落在眼前长的白净乖顺的张琬面颊,不自然移开对视目光,淡淡道:“贫嘴,我每日不都是如此么?” 张琬连忙绕到另一旁,笑着改口唤:“方才说错了,阿贞姐姐每一日都好看。” 只要想到阿贞姐姐是因为喜欢自己而装扮,其实别的反倒不那么重要。 秦婵面热,有些意外张琬的热切,抬手将染着胭脂的指腹递近她面前,轻抹在她唇间,揶揄道:“我看你是想吃胭脂了吧?” 幸好,这般总算是勉强堵住张琬的话。 张琬顺从的由着阿贞姐姐给自己抹胭脂,暗喜闺房乐趣,心间有些荡漾,却又觉得不妥。 大清早寻欢作乐,太羞耻! 一日之计在于晨,张琬觉得自己不能缠着阿贞姐姐荒废度日,这样还怎么给小长乐做榜样呢! 宫殿之外的蓝天,云团舒展,飘忽不定,时日变化,盛夏渐入初秋。 朝务繁忙时,农林牧渔等书集的推行发布,非但没有进展,反而闹出更严重的冲突。 午后,张琬翻阅送来的奏报,其间竟然出现殴打抓捕传授学识的书吏,诸侯封地和国都接连出现类似时间,简直可恶。 而齐锌去齐地办事调察,张琬便召见越炘,接连好几道诏令,她才入宫。 越炘进入大殿,看向高座隔着帷幔都难掩一副义愤填膺的张琬,犹豫提醒道:“陛下,这敢对朝廷官吏动手,恐怕在祭祀地位里身份不低,不如先跟大祭司通通气?” 本来越炘就不想掺和这起一看就很危险的新令推行,所以才频频请病告假。 那位太虚大祭司的手段,越炘再清楚不过,如果真出事,张琬是皇帝,她们又是两口子,怎么也不会没命。 可别的人,越炘觉得太虚大祭司肯定不会轻易放过,所以闲杂人等真没必要掺和两口子的不合,否则很容易误伤! “放心,这事大祭司不会阻止,所以朕决定命你带兵抓捕国都之内的闹事者。” “可这其中若是牵扯到祭祀相关势力,一般皇帝诸侯都无权越矩执法,臣觉得恐怕不行吧。” 语落,张琬目光落在推三阻四的越炘面容,眼眸微暗,轻叹道:“新令对百姓利大于弊,你若实在不肯帮忙,那就不勉强,走吧。” 越炘沉默,张琬性子不比那位太虚大祭司,向来是个极好说话的人。 自己这样拒绝她似乎显得太不近人情。 “其实抓人也不难,但是就怕会激化祭祀势力和皇权,陛下真有如此决心?”越炘并不是不知新令的优势,只是畏惧盘踞王朝数百年来的祭祀力量,不愿冒险。 更何况这事还是皇帝掀起,一般诸侯王更不会卷入,而是选择坐山观虎斗。 若非皇帝是张琬,越炘当初连密令都会烧毁,当做没看见,明哲保身! “当然,只要你愿意帮忙,一切都会鼎力支持,绝不会退缩半步。”张琬顿时眼眸亮着光,欣然应。 越炘望着张琬澄澈朝气神态,心知她不是争权夺利的性子,一切都是为利民,才只得起身行礼道:“那臣就舍命陪君子,遵令!” 毕竟话都说到这份上,越炘再继续退避求全就太不仗义了! 再说,谁让张琬就自己一个朋友呢,总不能让她真成为孤立无援的傀儡皇帝吧。 夜幕深深,残月静悬,国都各处街道空寂无人时,忽地兵马伺机而动,火把光亮犹如长蛇一般移动逼向祭庙,形成包围之势。 而此时宫闱之内,张琬独自在殿内踱步,实在紧张忐忑。 这些敢在国都之内违令作乱的人,必定是强大的势力作为依仗。 祭祀中人除却作为太虚大祭司的阿贞姐姐,恐怕就只有阿贞姐姐亲自任命的十二位守宫巫史,才能够有如此大能耐和胆量。 如此思索,张琬一方面担心越炘的行动失败,另一方面亦在想如何不与祭祀力量扩大冲突。 祭祀中人如今大多都已经同朝廷官员参与朝政,盘根交错,真要稍有不慎,恐怕会有大乱。 张琬当然相信阿贞姐姐不会背信弃义,所以才怀疑十二位守宫巫史中有势力蠢蠢欲动,想来她们必定会尽可能挑拨离间,造弄是非。 深夜里,张琬还没等到越炘消息,只能回寝宫,以免让阿贞姐姐久等。 可张琬没有想到寝宫之内并不见阿贞姐姐身影,只余巫长史恭敬道:“大祭司今夜有事出宫,还请陛下早些休息。” 这个时间阿贞姐姐出宫,不会如此巧合吧?! “糟糕,快备车马,朕要出宫!” “陛下恕罪,大祭司有令,您哪儿也不许去。” 语落,张琬确认阿贞姐姐知道自己和越炘的计划。 宫灯摇曳,烛火猩红,变化之时,国都祭庙外街道,火把坠地,照清地面堆积的尸首与鲜血。 国都官卫们不少倒在血泊之中惨叫,越炘手中长剑滴落浓稠鲜血,麦色面颊渗透着细汗,目光落在毫不退让的祭卫们,镇定质问:“你们敢杀官卫违抗圣命,难道是要造反吗?” 祭卫之中一位守宫巫史,面露自信,不急不缓道:“越王言重,我等从来只听令太虚大祭司,所以任何胆敢挑衅冒犯者,杀无赦!” “守宫巫史不惜违抗圣命也要包庇罪犯,恐怕太虚大祭司不一定知情吧?”越炘想着张琬那般坚定相信太虚大祭司,这才敢出声反驳。 “越王休要胡说,杀!”守宫巫史不待多言,眼露狠意下令。 语落,祭庙内又出现许多人马,越炘毫不怀疑今夜如果是张琬前来,恐怕也会被杀。 这群祭卫早就已经眼中没有皇帝,简直猖狂。 正当越炘决定拼命时,忽地远处响起阵阵清灵声响,此时越炘还在生死关头的紧张之中,无暇注意。 不过许多祭卫先行注意到黑暗中的太虚大祭司座驾。 “大祭司,越王以下犯上,冲撞祭庙,还请您处置!”守宫巫史先一步出声。 越炘此时满脑子都懵了,暗自后悔,果然不该信张琬那颗过于单纯的脑袋! 太虚大祭司怎么可能会允许有人摧毁祭祀根基,这分明早就知晓守宫巫史所为! 此时座驾之内,玉身端坐,秦婵目光落向那守宫巫史以及周身祭卫,淡淡道:“谁允许你私自破坏皇帝新令?” 守宫巫史一愣,神情骤变,低沉应:“皇帝不敬祭祀礼法,试图泄露天机,属下是依照天神指示行事,若大祭司要包庇,实在是失职。” 语落,众祭卫们神色不一,越炘本来死了的心,稍稍恢复些活力。 这位守宫巫史原来是私自行令,那她真是不想要命啊。 秦婵目光淡淡扫过守宫巫史不敬面容,幽幽道:“真可惜,本尊已经给过你机会。” 语落,本就安静的国都,夜幕之中残月高挂,朦胧光辉却被团团黑影遮住,霎那间陷入黑暗。 初秋的夜风并不算沁凉,温热的鲜血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成团云雀像嗜血的恶魔。 守宫巫史挥剑击杀逼近的云雀,却还是被啄瞎一只眼睛,顿时疼的惨叫! 那鲜红的眼球骨碌地转动落地,历经当年战事厮杀,越炘自觉见多识广,却还是忍不住弯身作呕。 狠,真是太狠了! 张琬她知道自己娶得这位发妻如此狠嘛! 血夜见明,朝臣们陆续进宫参加早朝,不少人被宫门悬挂的尸首,惊得胆怯。 而尸首悬挂的祭词符纹才是关键,其余十一位守宫巫史认出是太虚大祭司的字迹,当即惴惴不安。 皇帝的新令是万万阻止不得,否则哪怕是守宫巫史,亦只有死路一条的份。 而在昨夜寝宫等大半夜的张琬,实在撑不住闭眼,再迷糊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错过早朝。 张琬一路匆匆跑进入大殿,只见阿贞姐姐坐在高座,踏步上前,气息不平唤:“阿贞姐姐怎么知道我派越炘定于昨夜出手?” 秦婵掌心翻看奏报,抬眸看着张琬慌张面色,淡然道:“整座宫廷到处都是耳目,尤其是大殿内的风吹草动,我若不知才奇怪。” “可昨夜那么危险,阿贞姐姐怎么都不提前说一声?” “陛下*不也没与我通报要让越炘去抓捕守宫巫史?” 语落,气氛明显有些冷寂,巫长史识趣的退离。 殿内一片寂静,张琬哑口无言。 沉默半晌,张琬见阿贞姐姐仍旧面色冷淡,才只得服软,解释道:“对不起,我猜阿贞姐姐可能也不知是有守宫巫史作乱,所以想帮忙抓住不轨者。” 这些年张琬一直都没能帮衬阿贞姐姐,才想着出一回力。 再来,张琬也知道阿贞姐姐的太虚大祭司身份,并不允许她太过明面偏袒自己新令。 毕竟哪有大祭司主动拆解祭祀根基的道理啊。 所以张琬想着自己能解决最好,阿贞姐姐也能少受些非议和为难。 “可你有没有想过昨夜之事,如果不能一击致命,反而会授之以柄,那后果就不是只杀一位守宫巫史能够解决的事。” “我、我知道,所以很是努力调令国都人马配合越炘抓捕。” 说话间,张琬坐在阿贞姐姐一旁,上下打量检查,心有余悸得探手欲检查,碎碎念叨:“莫非阿贞姐姐受伤了?” 秦婵轻拍开张琬的手,很是无奈的望向她,指腹捏着她的耳垂,出声:“十二守宫巫史的权利远远超出你的想象,她们当初就是两大祭司底下德高望重者,你平日里瞧着脑袋笨拙,性子柔弱,没想胆子倒是大的很。” 如果不是秦婵察觉张琬的行动,恐怕她的那些人马和越炘昨夜都凶多吉少。 那些都是张琬能够调动的亲信势力,如果全部毁之一旦,往后谁都可以捏死她。 棋差一着,就会满盘皆输,哪怕有秦婵稳住狼子野心者,到时张琬也会被冠上大不敬的污名,往后更会处处受掣肘。 更别提新令,亦会至此作废。 张琬歪着脑袋配合的很,悄悄揉着被拍开的手,视线见阿贞姐姐并无大碍,才松了口气。 “阿贞姐姐说的是,我以后该多同阿贞姐姐商量,再不敢贸然行事。”张琬讨好的亲了下眼前人侧脸,试图缓和气氛。 其实张琬不找阿贞姐姐商量,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当初说好不能麻烦阿贞姐姐。 谁想阿贞姐姐行动之快,让张琬都始料未及。 秦婵薄唇微抿,视线落在张琬眼底的淡青,到底还是舍不得再说她,低头回亲了下她的唇,力道却不轻。 又或者可以说,咬更为贴切。 “唔!”张琬毫不设防的疼出眼泪,满是震惊。 对于张琬的怨念,秦婵视若无睹,美目却浮现淡笑,薄唇缓和力道,转而轻轻的抚慰。 半晌,张琬有些无力的依偎呼气,明眸水润润的亮,唇瓣发麻,嘟囔道:“我可是担心阿贞姐姐一整晚呢。” 秦婵失笑的拥住身娇体软的张琬,垂眸看着她略显苍白的面色,心生怜惜的出声:“你现在知道新令推行之困难凶险,还要继续吗?” 语落,张琬迎上阿贞姐姐沉静美目,并不见生气怨恨,才敢应答。 “当然继续,如果现在停止,阿贞姐姐和越炘昨夜的辛劳不就白费了吗?” “你倒是挺会为旁人考虑,可我看越炘她应该不想再陪你冒险。” 张琬眼露疑惑,还以为越炘负伤,没想却看到越炘的奏报。 【臣回封地静养,还请陛下勿念,若有朝政要事,陛下同太虚大祭司商议,必有奇效。】 张琬看到奇效二字时,满是不解,抬眸靠向饮茶的阿贞姐姐,出声:“阿贞姐姐知道越炘是怎么了吗?” 秦婵玉手端茶,一副娴静淡雅姿态,美目里透着平静安宁,散漫的应:“我猜越炘是因观看昨夜的处刑受到一些感悟吧。” 昨夜里秦婵对越炘接受张琬私自调令一事,可是直言不讳的给予警告。 话语里平平无奇,张琬听的糊里糊涂,暗想阿贞姐姐知道自己脑袋笨,干嘛说话还这么高深莫测?! “对了,你这回打算如何答谢我呢?”秦婵慢悠悠的出声。 “……”张琬红着脸手一抖,险些捧不住掌心的奏报,视线看向明明同样熬夜,玉白面容却依旧容光焕发的阿贞姐姐。 完全看不出半点疲倦,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另外,阿贞姐姐最近会不会有些需求太频繁了呀! 第149章 时日变化,秋叶泛黄凋零,大雪纷飞,清晨霜白浓郁遮掩宫廷楼阁,若隐若现。 自从国都那位守宫巫史被处死,祭祀中人有所收敛,朝廷新令得以平缓推行各州城。 宫灯高挂,风中摇晃,殿内却分外寂静,青铜熏炉淡雾飘动,增添些许朦胧。 此时一双素白纤长玉手撩开纱帐,让床榻内里落入些许光亮,照出不合时节的旖旎春色景象。 两人皆是衣裳不整裸露大片雪白肌肤,墨发垂落,亦遮不住暧昧红印,踏雪寻梅也不过如此。 张琬忙羞的抬手拢紧衣裳,视线避开那沉敛美目里的直白打量,嗫嚅出声:“真要带小长乐去参加祭祀考核仪式么,她还那么小啊。” 秦婵对于张琬的纯情羞涩反应哑然失笑,自顾系着身前衣带,虽是遮掩曼妙身姿,却反而勾勒的体态更加魅惑,无奈道:“你啊,总把小长乐看成瓷娃娃,这样只会让她变的无用,将来如何继承大统制衡王朝诸多势力?” 这话说的张琬顿时说不出反驳言语。 “那阿贞姐姐怎么不带我一块去啊?”张琬觉得自己陪着小长乐或许会起到一些安慰的作用呢。 “小长乐对你有着过重依赖,你在她会存着偷懒或侥幸心思,所以不许你去。”秦婵抬手轻触张琬白嫩脸颊,拨弄她脸庞的柔顺青丝,指腹缠绕不舍,话语却分外不容置疑。 当然除此以外,秦婵也有别的思量。 语落,张琬明亮眉眼显露沮丧,失力的将脸颊落在温凉玉手,撒娇般的贴近掌心蹭蹭,念叨:“那我不说话只看看还不成吗?” 秦婵不语,薄唇轻抿,压抑着笑,眸间倒映贴在掌心像猫儿一般撒娇的张琬,暗叹她真是越活越幼稚,小长乐都不会如此娇气。 可心里虽是如此埋汰,但秦婵的指腹却轻拨弄张琬下颌,仿佛逗猫一般悠闲趣味。 半晌,张琬亦迟钝发觉自己动作变了意味,红着脸离开掌心,故作稳重出声:“好吧,既然阿贞姐姐主意已定,那就不打扰,记得早些回来。” 秦婵有些遗憾的由着张琬垂落的发丝抽离自己指间,方才收回掌心动作,颔首应:“当然。”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的飘落,宫门中行驶出太虚大祭司浩浩荡荡的车马,清灵祭铃声悠悠响起,飘渺空远。 小长乐很少跟母后一同坐车马,更被提母皇不在,小小身背挺的格外直,不敢有一丝松懈。 今日随同母后参加的祭祀仪式是授封王朝圣女,小长乐会识字起就开始听巫长史授课,自然知道它的重要。 王朝祭祀力量之大,远远超出母皇的权利,所以母后是要让自己以皇太女的身份兼任祭祀圣女。 因而小长乐心里既紧张又高兴,这场祭祀无疑代表着母后对自己莫大的重视。 越想小长乐心间越觉得母皇说的对,母后对自己并没有表现的那般不在意。 待车马进入恢宏气派的祭庙大殿,鼓声阵阵,十一位守宫巫史静列前首,更显庄严肃穆。 小长乐跟随母后行进,想起自己前阵子听闻母皇派人处置国都祭庙的一位守宫巫史,心里还有些担心母皇。 因为小长乐翻阅书卷,知晓皇帝是没有资格干涉祭祀中人,只有大祭司有权利。 而母后也曾跟小长乐提及十二位守宫巫史是位高权重的长者,不可轻易处置。 可母皇竟然处死国都的那位守宫巫史,小长乐以为母后会很生气。 谁想,母后并没有任何言语,而其余十一位守宫巫史更没有动作,国都之内反倒更加彻底执行母皇的新令。 小长乐觉得其中肯定有母后帮忙主导,因为母皇从不训斥处罚人,更别提如此杀伐果断的行为。 或许,今日母皇不出现祭祀仪式亦是母后想缓和跟祭祀中人矛盾,更是淡化自己皇太女的身份用以减少阻挠吧。 待行进到大殿高台,火光跃动,祭徒们诵唱跳祭舞,祭祀仪式就此开始。 大雪纷飞,午后天色黯淡,很快就陷入昏暗,宫灯早早悬挂,映衬昏黄光亮。 张琬一个人在殿内心神不宁,掌心翻阅奏报亦看不进去,心间满是懊恼。 早知就拉下脸皮再多跟阿贞姐姐说说,或许也不用自己一个人干等大半日。 天色不知觉越发灰暗时,国都祭庙灯火通明,小长乐手里握着祭剑如释重负般完成圣女的剑舞,稚嫩面颊透着细汗,身背挺直聆听母后卜卦祭词。 圣女祭祀仪式并非一次完成,而是有年限的考核秘境,现在小长乐才只踏进一只脚而已。 待盛大的仪式结束,十一位守宫巫史亲自参拜护送车马队伍。 清灵祭铃悠悠响起,小长乐才想抬手擦拭面前细汗。 忽地,母后递来一方绣帕,雪白丝帕上绣着小兔,有些眼熟 “多谢大祭司。”小长乐不适应的改口,掌心接过擦拭面颊,鼻尖闻到淡淡幽香,这跟母皇身上的味道很像。 说起来,母皇身上佩戴一方有些年月的小兔佩囊,小长乐再细细打量绣帕图案,顿时寻到合适解疑答案。 小长乐一直觉得这般端庄文雅的母后会如此喜爱母皇,真是最不可思议的事。 当然这一想法王朝许多人都有,小长乐过去就听到过不少言论。 论身份,母后是时隔三百年后第一位太虚大祭司,权势滔天,更制止当年诸侯动乱。 母皇相比之下则显得逊色,可母后却从来都是顺着母皇,甚至说是溺爱纵容都不为过。 小长乐从书上看到这两个词时,莫名就想到母后母皇。 秦婵并不知小长乐的心思,回想那十一位各怀鬼胎的守宫巫史,微微蹙眉,严肃道:“长乐以后当更勤勉尽责,今日那些守宫巫史势力,往后都要靠长乐来处置瓦解她们,这才是母后给你的考验,若是失败,你会万劫不复。” “长乐遵令。”小长乐还不太明白具体缘由却乖巧颔首。 母后说万劫不复,那一定会很危险的。 语落,秦婵无声望着毫无迟疑的小长乐,回想起张琬对她怜惜不舍,稍显缓和的说:“你就不怕吗?” “长乐不怕,因为母后很厉害,所以长乐也想变的很厉害。”小长乐很崇拜母后,却一直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可母皇说母后看起来很严肃冷漠,但只要不撒谎忤逆,母后会很宽和。 秦婵意外小长乐的直白,暗想她自小就性子沉稳话少。 想来除非张琬怂恿小长乐,否则她只会一问一答,再不会多言。 秦婵心间复杂,视线落在小长乐认真面颊,并不怀疑她的话语,抬手轻触她发间,柔和道:“你母皇心太软,并不适合大刀阔斧的赶尽杀绝,但母后相信你能完成你母后的新令。” 祭祀的权利必须要被牢牢把控,最好的办法就是小长乐将其合二为一,以皇帝袭承祭祀神职,那么她就可以将祭祀力量渐渐分化,合为皇权。 这件事在数百年的王朝可能从未有过,但是小长乐的血脉却恰好有机会,所以秦婵对她格外严厉。 毕竟那些守宫巫史虽然厌恶皇权,但小长乐如果亦是圣女,她们就会心存侥幸,猜想将来尚且有斡旋地步。 这亦是秦婵亲自给守宫巫史们布置的假象。 机会稍纵即逝,若是错过,那就会反受钳制,到时战事必定再起,小长乐就只能听天由命。 小长乐颔首,虽然还不太懂母后的深意,但是却能感受到母后的认真,心间更觉得自己要努力! 飞雪之夜,张琬等到心心念念的两人,连忙检查小长乐。 秦婵瞧着张琬一副自己会把小长乐送入地狱一般的担忧模样,心间很是不乐意。 张琬还丝毫不知自己惹恼枕旁人,视线见小长乐精神奕奕的模样,仿佛不像是去参加祭祀考核,而是背着自己出游?! “今天忙碌一日,用膳吧。”秦婵自然自顾落座,没眼去看张琬宝贝小长乐的紧张模样。 巫长史听令,随即命祭徒奉膳,暗想皇帝真是一如既往的迟钝啊。 随即三人用膳,张琬询问小长乐今日祭祀事宜,关切道:“小长乐多吃些,必定紧张坏了吧?” 小长乐脸颊鼓鼓囊囊的咬住鸡腿,摇头矜持应:“母皇放心,长乐有母后陪同,不紧张。” 眼见小长乐应答如流,神色亦看不出异常,张琬才松了口气。 毕竟阿贞姐姐自幼就天赋异禀,难免要求过严,真的担心小长乐会因为无法通过祭祀仪式而伤心的一蹶不振啊。 待用膳后,张琬撑着伞送小长乐回住所,宫道飞雪飘落,分外冷冽。 “小长乐真不要母皇抱么?” “母皇,长乐已经进入圣女考核,往后当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才能对得起母后的嘱托。” 张琬见小长乐如此奋发图强,只得牵着她行进,暗想她还真是听阿贞姐姐的话。 夜深时,张琬回到寝宫,没想内里灯火熄灭大半,一片寂静。 张琬独自迈步走到榻旁,只见阿贞姐姐早已入睡,猜想可能是太过忙碌了吧。 因而张琬并没有出声打扰,待梳洗过后,便躺在外侧睡觉。 可张琬没有想到阿贞姐姐往后接连数日都是如此。 迟钝如张琬,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某日夜间,直白询问。 谁想阿贞姐姐素衣内裳半躺在床榻翻看竹简,美目都不曾抬动的散漫应:“陛下多虑,休息吧。” 这话一出,张琬更加不安了。 平日里阿贞姐姐很少唤陛下,多数是心存不满的时候。 若是从前阿贞姐姐不高兴,她必定表现的极其明显,现在反倒让张琬有些摸不着头脑。 张琬想不明白缘由却知道如何讨阿贞姐姐喜欢,伏身去亲薄唇,试图缓和不悦。 可这回却不怎么管用,阿贞姐姐兴致怏怏的不为所动,仿佛一尊清冷淡漠的玉像。 唇齿分离,张琬有些受挫与茫然,目光投落眼前熟悉的美丽面容,心生不安,低低唤:“阿贞姐姐不想要么?” “最近有些疲乏,早点休息吧。”阿贞姐姐话语说的平淡,还不忘轻拍张琬的肩,温柔的拒绝。 张琬更觉蹊跷,暗想阿贞姐姐这般模样还不如冷着脸生气呢。 可张琬不可能去打扰阿贞姐姐,只能固执从身后抱住她。 大雪之中元日年节亦随之来临,夜里本该正是阖家欢乐的时候,张琬却因为伤寒而没有参加宫宴与祭祀仪式。 宫殿内的张琬心情沮丧的很,本以为生病阿贞姐姐就会恢复对自己的担心在意。 谁想阿贞姐姐竟然丢下自己去主持宫宴和元日祭祀。 一时之间张琬脑袋里冒出无数种可能,最终都指向一种的答案。 阿贞姐姐她可能没有那么喜欢自己了。 越想张琬眼窝越发湿润,因而连带小长乐入内都没有察觉。 “母皇怎么不喝药,很难受吗?”小长乐穿着厚厚的冬衣,迈步上前,眼露关切的问。 “没、没,母皇已经好多了。”张琬连忙收拾情绪,从榻上坐起身服药,眼见小长乐脸颊冻的红扑扑,煞是可爱,“今夜宫廷里有很多事,小长乐怎么来了?” 小长乐犹豫的应:“母后在大殿主持宫宴,所以长乐想来看母皇。” 其实是母后让小长乐如此,所以才敢中途离席。 但是母后又不让小长乐告诉母皇,真是很奇怪。 “小长乐乖,母皇没什么大碍,外面大雪未停,你来回折腾很容易生病。” “没关系,母后说长乐很康健,母皇用些膳吧。” 小长乐看着一旁清淡养病的膳食,并未被动过,想起母后的交代。 母后真是神机妙算,竟然知道母皇不会用膳。 而张琬还不知自己被看透,眼见小长乐这么孝顺,只能配合食用清淡无味的药膳。 阿贞姐姐可能已经不那么喜欢自己,但是至少还有小长乐,她总不能狠下心抛妻弃女吧! 虽然张琬心里有些没谱,毕竟阿贞姐姐若是下定决心,还真不能以常人心思来判断行为。 待服药用膳,张琬恢复不少精神,又怕小长乐待着无聊,便唤:“小长乐要跟母皇下棋玩吗?” “母皇生病要多休息,长乐最近也不怎么下棋,主要在看古王朝的皇帝策论。”小长乐恭敬的应声,并不想体弱多病的母皇操劳。 张琬一听,小长乐未免太好学了吧! 那些策论张琬都没怎么了解,好奇问:“小长乐不如给母皇说说?” “嗯,近来长乐在看三百年前的一位先祖皇帝,她曾一举拆分太虚大祭司之职压制祭祀力量,连母后都说先祖皇帝制衡之术很厉害。” “原来是那位先祖皇帝,母皇还见过呢。” 说完,张琬看到一向乖巧的可爱女儿,忽地伸展小手搭在自己额前,神情严肃的奶声奶气唤:“母皇那是三百年前的先祖皇帝,您莫不是烧糊涂了?” “……”张琬无奈又想笑,轻轻握住小长乐的小手,将她拉在榻旁坐下,心想这孩子可真严谨,“放心,母皇真的没事,方才一时说错,应该有所听闻。” 真要说见过,其实也没错,不过恐怕会吓到小长乐。 张琬想起那位先祖皇帝跟幕后主使的结局,突然联想到自己和阿贞姐姐,顿时笑不出来了。 “母皇,长乐在宫廷藏书的笔官记载里提及这位英明神武的先祖皇帝在寝宫有一个宝室,其中藏着她最重要的东西,您听说过吗?” “寝宫有秘室,从来没见过。”张琬收敛心神,目光好奇的张望偌大的寝宫,暗想反正闲着也没事,“那母皇陪小长乐找找吧。” 于是一大一小两人,认真的绕着梁柱墙壁,从外至内的行进探查。 这处寝宫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张琬漫步都走出汗,可也没发现异常之处。 小长乐牵着母皇的手,视线落在墙壁绘制壁画,狐疑出声:“母皇,这好像跟祭庙里绘制的天神壁画都不一样?” 张琬提着宫灯,走近细细观望,隐隐有些眼熟,恍然大悟的应:“嗯,这应该是三百年前那位太虚大祭司。” 同时亦是那个当初掀起王朝血雨腥风的幕后主使。 随即张琬探手试图摸索壁画机关,还真找到当初关押阿雪姑娘地方一样的设置。 “小长乐小心些。” “嗯。” 不多时,笨重挪动声响起时,墙壁展开露出一道半人宽入口,并不深,入目就能到底。 张琬这才牵着小长乐进入其中,宫灯摇曳,里面最多的是各样竹简丝帛,其次是衣物饰品和一些个人物件,除却蒲团,并无落座休息处。 这里与其说是宝室倒不如说是储物室,每一件物品都被折叠摆放的整齐,可见主人的珍视。 张琬从成堆的竹简中随意抽出一册阅读,才知这里是那位先祖皇帝给幕后主使衣冠室。 而这些竹简应该都是她们相识相交的书信见证。 小长乐翻到的是另一卷,疑惑的唤:“母后,先祖皇帝以前不是皇太女吗?” 自小就成为皇太女的小长乐,理所当然的以为所有皇帝都是如此。 张琬垂眸看着小长乐捧着的竹简记录应:“是啊,最初先祖皇帝只是一名皇女,而当时她被立为皇太女的祭祀卜卦,竟然是圣女赵霁主持。” 这位就是后来的太虚大祭司,所以她们应该很早就已经合作结交,又或者说是联盟互相利用。 竹简太多,张琬根本看不完,小长乐发觉不是宝室策论,更没兴致翻看,渐渐有些犯困。 张琬察觉小长乐脑袋低垂困的不行,只得捧住最重的一卷竹册,随即抱起她出密室。 风雪交加,爆竹声中,秦婵举行完元日祭祀,却不见小长乐回来复命,便以为张琬病的离不开身。 当即秦婵命巫长史安排祭卫送诸侯王和守宫巫史等离宫事宜,匆匆乘座驾回寝宫。 朱红殿门展开,寝宫地下有火道,因而很是温暖,秦婵没在外殿看见两人,自顾入内。 待秦婵将纱帐撩开,小长乐睡的安稳,张琬却捧着一方竹册抽泣的眼泛泪花,可怜巴巴。 秦婵原本同张琬置气的心思消散干净,抬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亲着眼角的泪,怜惜哄道:“琬儿乖,别哭了。” 早知张琬这么不禁冷落,秦婵绝对不会独自留她在寝宫伤心成这般模样。 闻声,张琬红着脸哽咽的眨眼止泪,眼睫却湿漉漉的越发稠密,视线落在眼前恢复亲昵的玉白面容,抬手环住眼前人,嗫嚅道:“阿贞姐姐,我们不要像她们那样,好不好?” 秦婵美目浮现疑惑与忧虑,视线担心的打量怀里我见犹怜的张琬,掌心贴着她光洁额前,暗想莫不是烧糊涂了? 这寝宫除了张琬和小长乐,哪来的旁人? 若真是如此,秦婵非得悔恨终生不可!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ND】 第150章 榻上笨重而古老的竹简被徐徐展开,其间墨迹虽因年月而渐渐失色,仍旧足以清晰阅读锋利而端正字迹,可见行笔者苍劲有力。 竹简首句,便带着陈旧的回忆语态。 大雪未停的元日年节祭祀仪式,那才是我第一次见到赵霁,可赵霁却从来不知道。 赵霁在漫天飞雪之中挥剑祭舞的模样,美的锋利而摄人心魄,无数人仰望,那也是我第一次抬眸观望苍凉苦寒的雪景。 王朝太虚大祭司的权利通天,赵霁是祭祀圣女,将来的继承者,尊贵至极。 赵霁自傲又骄横,她把戏弄打压王公贵族为乐,毫不在意旁人,任性妄为。 我总是能看见赵霁周围跟随许多达官显贵,其中亦包括我的那些皇姐皇妹。 母妃的不受宠,源于家族的衰落,我不甘心却又碍于自尊,总是这般远远望着赵霁同旁人言谈饮酒,妒忌她们,鄙夷自己。 可时日越长,我越是被赵霁吸引,她明艳动人的妩媚让自己生出勾引的心思,这才有了赵霁以为的初次见面。 春雨湿寒,枝头绿芽还未冒出头,得知三皇姐宴会邀请赵霁,我冷的浑身发颤,徒步行走,耳旁听着圣女车马悬挂的祭铃声由远及近,心间却滚烫的厉害。 无数色彩斑斓的彩蝶自身侧袖中飞出,环绕身侧时,许多行人注目惊呼! 终于那道华贵车马亦在一声清傲冷俏的声中停在我的面前。 赵霁撩开帘布,玉白指腹抓住一只蝴蝶,视线直白而饶有兴致的打量而来道:“这时节五皇女哪来的彩蝶?” 我撑着伞的右手冻的泛红,反而握的更紧,心间意外赵霁记得自己,面不改色道:“今日车马损坏,若圣女愿顺路一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诚然,我这是在赌一个机会。 雨声滴答伞面,一如我的心跳。 半晌,我赌对赵霁喜欢新奇寻乐的兴致。 赵霁意味不明的溢出轻笑出声:“请。” 我知道赵霁看穿自己的心思,她身旁从来不缺谄媚之人,怎么会不懂呢。 可赵霁欣然答允,那就意味允许自己挑起她的有趣。 车马缓缓行进,我亦因此渐渐跟赵霁有了更多的往来。 毕竟世上新奇有趣的事很多,我也愿意花心思去讨赵霁的欢喜,从而谋取更多。 从衣物饰品到金银财宝,赵霁打赏的向来大方,可我表现的兴致怏怏。 而赵霁渐渐意识到我的野心,便收回一切兴致,冷落我。 当时的皇太女地位稳固,另外三位皇姐母妃也是诸侯王族出身,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我又一次成为无人问津的穷酸五皇女,甚至因为被赵霁抛弃,招来更多奚落蔑视。 “五皇妹过去出淤泥而不染,最不会阿谀奉承,原来是看人啊。” “我看五皇妹就只这一身看的过去的衣袍,恐怕还是圣女可怜打赏的吧。” “倒不如这样,五皇妹也去抓蝴蝶给姐妹们瞧瞧新奇,或许多赏些金子让你安葬你母妃?” 语落,杯盏坠地,我第一次同人赤手空拳打斗,输的更为狼狈。 整个夏季我都躺在床榻养伤,狰狞的伤疤渐渐愈合,可看不见的深处却在逐渐腐烂。 我可以接受身体血肉的腐烂,却不能接受自己如此平庸的死去。 秋日,我渐渐去主动结交其他的朝臣贵家,只要有世家宴会都会去。 当然,我多数时都是被冷落忽视,偶尔也有再碰见过赵霁。 赵霁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同我言语,她一双魅惑贵气的美目里只有鄙夷和不解。 大抵出生起就拥有一切的赵霁,并不懂人为生存是可以抛弃一切。 而我也认清自己永远无法攀附赵霁,转而向其它贵家女求娶姻缘。 婚姻,是可以改变财富地位的一种方式。 终于在我写出多份书信后,国都有一位大臣之女愿意同我会面往来。 那是在国都最豪华奢靡的园子,达官贵女常聚集于此,夜色之中,灯火通明倒映在池面,瑰丽无比。 我花费重金定雅间,独自等了半宿,那位大臣之女却没有赴约。 真是极其恶劣的戏弄,我很生气却不可能去报复,只得独身穿过回廊欲出园。 没想,却又见到赵霁,她端着酒笑意璀璨,眸间满是戏谑的看了一眼,而后淡漠的移开。 赵霁身旁许多人手里握着箭支在投壶,想来是为哄她开心。 见此,我心间怒火无来由的生气,只觉得这些谄媚的人就像当初的自己。 而自己对于赵霁而言就是其中一条狗,不喜就踢走,毫无怜悯。 可我却没有气的离开,而是踏步进入那处阁间,无比镇定的出声:“这等游戏实在太无趣。” 只见赵霁抬眸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说:“想来五皇女是有新的乐子?” “当然,这楼层之下就是池水,可取长绳随意截取长短,众人择选,若人系之坠落而不入水,则为赢,如何?” “你这分明是不要命!” 语落,众人纷纷面露惧色,不少言语讽刺。 而我站在赵霁面前,只等着她一人的答复。 那夜整个园内都知道赵霁设的一场危险戏局。 从高楼之上独自坠落的我,其实是抱着必死的心。 可我没有想到赵霁会随同一道跃下高楼,呼啸夜风拂过耳旁,心跳血液静止,任何声音都消失不见。 赵霁手臂环住我的脖颈,似是呢喃般轻笑道:“这确实很有趣,五皇女不仅野心勃勃,还很会拿捏人心。” 语落,我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赵霁的心跳融为一体,随即一个吻猝不及防的落在唇间。 赵霁的心思很难猜,我不懂这个吻,心间却难以抑制的欣喜。 随后。赵霁恢复过去的往来,亦接受我的野心,并且助力我参与争权夺位的宫斗。 当然赵霁并不会平白无故助力,我成为她纱中宠,一样供她助兴的物件。 皇女们的争斗凶狠而残酷,我也有过险些生死未卜的负伤时候。 可高傲冷血如赵霁,她只会轻笑的说:“我看不上太没用的人,五皇女若是这等能耐,这场戏就到此为止吧。” 明艳笑意配上凉薄话语,却让我如坠冰窟。 “当然,我一定会为圣女上演一场最有趣的戏局。”那时我确信赵霁只是把尔虞我诈的皇位争夺当成一场戏,而她是置身事外的座上宾,没有与我有半分私情。 所以我不能输,否则又将继续陷入那个腐烂的漫长夏日。 无尽的杀戮在随着我被封为皇太女诏书那一刻,终于得到些许喘xi。 母皇病逝,我得以继位,一切似乎将如拨云见雾般,重新开始。 可成为太虚大祭司的赵霁,她却没有成为皇后。 哪怕我再三请询,赵霁只是兴致怏怏的抬眸,散漫而无情道:“皇后,很没意思。” 那一刻,我知道赵霁她腻了。 而成为皇帝的我,仍旧没有权利要求赵霁做任何事。 我恼羞成怒的渐渐不再听令赵霁的行事,朝政法令如此,选后纳妃也是如此。 可赵霁很显然不喜欢不听话的木偶,她言语越发激进,行为更是步步紧逼。 一次争执之中,赵霁面颊不再有半分笑意,反而冷冽陌生,威胁道:“你这个皇帝是本尊赏赐,那本尊也能收回,让你往东就最好不许往西。” 我那时毫不怀疑赵霁的话,而皇位是自己唯一可以攥在掌心的东西。 若没有它,赵霁只会更加毫无忌惮,再次像当初那般随意丢弃的自己。 所以我不再同赵霁争执,选后纳妃的事亦再没有提,一切归于平静。 可赵霁何等聪明的人,她知道我不再花心思讨好,便在各种政务祭祀中处处刁难。 这些刁难无非就是是让我像赵霁身旁那些侍宠一般对她解衣宽带供她取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看似成为赵霁掌心的傀儡,实则却渐渐在背地里跟诸侯王族达成联盟。 那场大火不仅是要烧毁赵霁的亲信巫史祭卫,还有她养在宫外的那些侍宠。 过于赵霁没有权势,她就没有机会离开我。 可齐王为首的诸侯王的兵马,却先一步动手,她们下令封死入口。 我带领官卫赶到时,大火已经漫天燃烧,将黑夜烧成白昼,红的像血一般显目。 至于赵霁,我不知道她的下落。 但不知道下落,有时也是一个好消息。 毕竟赵霁那么聪明,手段高明,她兴许逃离险境,正在某一处准备报复我。 所以我一直在等赵霁来报复,她那么傲气的人,不可能不来。 可没想到最后一次看见赵霁时,她成为一位老妪在我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知道赵霁经历什么却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错。 此后赵霁竟然永远都不曾出现,我只*能每夜捧着这封谢罪书忏悔,祈求那个传闻知晓通天之术的人能够知晓我的罪过。 古老竹册翻阅到尽头,秦婵很是随意的放置一旁,目光落在眼泪汪汪的张琬,无奈中透着疑惑的出声:“所以你是怎么因为这一册过往而联想到我们?” 张琬明眸满是怨念的应:“最近阿贞姐姐不就已经开始腻了我吗?” 这样下去,阿贞姐姐说不定以后也会找很多侍宠。 秦婵蛾眉轻挑,指腹捏住张琬绵软脸颊,一眼看出她的猜想,没好气的出声:“你又没有生出选后纳妃的心思,又没有忤逆不顺,更没有心生反骨,我何必腻了你?” 那位先祖皇帝自卑又自傲,处处忤逆才惹得赵霁不悦,她孤独终生,纯属活该。 可张琬除却哭哭啼啼,心思手段简直一目了然,再者秦婵根本不会给她半点背叛的机会。 张琬被问的恢复些许自信,郑重其事道:“对啊,我都那么听话,为什么阿贞姐姐还要冷落我?” 秦婵沉默,美目低垂迎上张琬灼灼目光,玉白面颊透着淡粉,欲言又止的别扭道:“还不是因为你一门心思落在小长乐身上。” 语落,张琬满眼睁大,表露不可思议,目光直直看向眼前清冷面容。 阿贞姐姐竟然是因为自己太在意小长乐而不高兴?! “我跟你历经多少事才得如今亲密关系,可小长乐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得你的爱护,难道不值得生气?”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小长乐是阿贞姐姐的骨肉,我是爱屋及乌嘛。” 张琬险些就被过于理直气壮的阿贞姐姐说服,连忙解释。 秦婵却很是不乐意,冷着脸道:“你若觉得我说的不对,我也可以搬回祭庙。” “别、别!”张琬一下没了冷静,连忙半搂住眼前人,生怕真就跑没影,讨好的轻啄薄唇,四目相对,腼腆又认真,“阿贞姐姐不开心,我多会注意,再不会粗心大意冷落阿贞姐姐。” “真的?” “当时,我还想以后跟阿贞姐姐游山玩水呢,才不要分离。” 张琬撒娇的枕着阿贞姐姐肩窝,忍着羞耻的倾诉念叨。 秦婵抬手轻环住张琬柔软身段,而后将她按在怀里感受心跳,垂眸叹道:“琬儿,我很无理取闹吧。” 毕竟其实张琬并没有做错什么,相反她比那位先祖皇帝听话乖顺太多。 张琬羞羞的埋头出声:“不会,我喜欢阿贞姐姐的在意,最喜欢。” 虽然并不明白阿贞姐姐的不安,但张琬知道阿贞姐姐是喜欢自己,那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如果当年先祖皇帝和赵霁她们能知道这一点,或许就不会变成那样的结局。 所以张琬才忍着羞耻,格外认真的表露自己的喜欢。 秦婵望着张琬羞答答的清澈眉眼,实在过于纯情,低垂亲吻她的眼角。 赵霁太过大意,才没有防备先祖皇帝,而自己绝不会。 张琬的每一寸,秦婵都会不遗余力的探寻,绝对不会让她有自己不知道的心思。 正当两人半缠绵的躺在床榻时,秦婵掌心摸索衣带,没想却被张琬揽住,美目有些不满。 张琬呼吸不平的换气,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小长乐,惊心动魄的弱弱道:“阿贞姐姐今夜不行的。” 好险,差点忘记小长乐的存在! 语落,秦婵明显不太高兴,正欲出声,却又被亲了亲。 只见张琬面颊红晕的讨好道:“就一次,我改日加倍努力偿还!” 秦婵原本很气,却戛然而止的消散,哑然失笑,轻叹的应:“好,我记住了。” 说来亦是神奇,张琬似乎本身天然的具有平和亲近她人的能力,只要她想讨好,基本上秦婵就没有不受用。 正当秦婵欲拥着张琬入睡,谁想她脑袋拱来拱去,满面犹豫道:“阿贞姐姐,我们要不换个位置?” 秦婵茫然的顺从姿态,待见着小长乐被张琬抱着躺在两人中间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太好哄! “张琬你什么意思?” “阿贞姐姐,小长乐明早起来一定很开心,所以我的偿还再加倍如何?” 秦婵瞧着张琬一副债多不愁的样子,薄唇紧抿,幽幽道:“好,这可是你说的。” 到时,张琬再如何求饶,秦婵也决不心软! 一夜风雪不停,殿内却分外暖和,小长乐迷糊睁开眼,不敢相信的发现自己睡在母后怀里! 而身后的母皇正脑袋拱着自己后背,小长乐小身板根本没有半点抵抗能力,这才明白缘由。 小长乐紧张的看着母后这张过于美丽的睡容,完全想不起昨夜发生的事。 不多时,母后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小长乐吓得赶紧闭眸,果不其然感觉到母后的动作。 不过令人意外的母后并没有冷淡推开自己,而是微微环住手臂。 小长乐鼻尖嗅到更加冷冽清香,禁不住激灵的皱鼻,顿时听到母后声音:“长乐醒了?” 闻声,小长乐没敢装睡的睁开眼,视线落在母后面颊,下意识畏惧的想退避。 可母后却拦住动作,声音细微透着温柔,出声:“长乐别动,你母皇昨日睡的很晚,让她多睡会。” 小长乐乖巧点头,偏头发现母皇的眼角有些肿,才知母后为何格外和蔼可亲,犹豫出声:“母后会不喜欢长乐靠太近吗?” “还好,长乐呢?” “喜欢,长乐喜欢跟母后靠近。” “这样么。”母后若有所思的应,再度收紧手臂,小长乐反倒有些怪不好意思。 半晌,母后才缓缓拉开些距离,认真道:“今日即是新的一年,长乐往后少跟母皇撒娇,别让你母皇粘着你太紧。” 小长乐一本正经的听从,完全不知道自己母后其实更黏母皇。 当然小长乐更不知母皇因为满足自己要跟母后抱抱的机会,背后付出多大的代价。 新年至上元节,整整半月母皇就没上过早朝,据说一直在寝宫养病。 更奇怪的是连母后也不上早朝,而且拒绝小长乐的问安。 春暖花开,积雪早已消融,正是一幅生机勃勃景象。 张琬视线落在一旁各样的道具盒,而后看向眼前端庄文雅的阿贞姐姐,只觉得面颊烧的慌。 这阵子过的真是荒唐,不得不说阿贞姐姐太过见多识广! 秦婵不紧不慢的系着衣带,视线落向面颊红晕未退的张琬,饶有兴致道:“陛下以后说加倍偿还,要谨慎。” 张琬沉默的颔首,心想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说这两个字! 这般乖巧模样惹得秦婵心情极好,溢出清冽淡笑。 宫殿之下的檐铃发出的清灵声音都不及阿贞姐姐柔美浅笑。 张琬红着脸移开目光,视线望向窗外明媚日光,枝头花枝招展,却不及阿贞姐姐半分美丽。 绿芽开花,莺飞草长,不知觉间,春夏交替而过,光阴变化,岁月流逝。 早间,两鬓霜白的巫长史奉上奏报给年仅十四就监国的皇太女。 当初的小皇太女如今身段渐而纤长,神态举止像极太虚大祭司。 两份锦盒皆有封条,张长乐先行拆开母后的锦盒,其中只有一份来信,面色严谨而认真,仿佛阅读朝务般紧张。 【长乐亲启,近日行进西州海域一带,听闻政务不懈,甚为欣慰,望勤加勉励。】 阅毕,张长乐心间减缓几分忐忑,视线转而落在母皇的锦盒,面颊显露几分稚气与期待。 母皇的锦盒除却书信,还有大海螺,非常好看。 【小长乐,母皇很想你,西州海域有很多漂亮的地方,海鱼也好吃,据说把大海螺贴近耳朵会听到海浪的声音,要照顾好自己呀!】 张长乐弯眉腼腆的笑,掌心迟疑的捧起海螺凑近耳旁,寂静处,仿佛真听到微弱的海浪声。 无尽的海浪翻涌变化,浪潮拍打礁石,海鸟跃过碧蓝青天,沙滩处有两道女子身影。 一道身形颀长而稳重的静立,另一道则时不时的弯身忙碌。 “你不是已经给长乐送去一个最满意的海螺了吗?”秦婵见张琬乐此不疲的收集海螺无奈道。 “所以我得挑个更满意的海螺送给阿贞姐姐。”张琬弯眉笑着应。 语落,两人难得默契想到一处,秦婵玉白面颊微微发烫,出声:“我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斤斤计较。” 自从当年秦婵表露自己会计较张琬偏心,她就凡事准备三份。 一份给小长乐,另外两份给自己,办法虽笨,不过秦婵知道张琬能如此安排已经是努力花费心思。 张琬掌心轻握住阿贞姐姐温凉的手,认真道:“没有,我就是想送给阿贞姐姐。” 秦婵迎上张琬澄亮清透的圆眸,不自然的移开目光,牵着她踏过海浪,出声:“我知道。” “那我再捡几个吧!” “不行。” 张琬有些可惜,看来阿贞姐姐真不怎么喜欢大海螺呢。 无奈,张琬只好放弃捡漂亮海螺,由着阿贞姐姐牵着行走,海风拂面而来,温暖的让人昏昏欲睡。 张琬懒洋洋的依偎着阿贞姐姐,明眸落在好看的侧脸,发现小海螺耳坠,笑意盈盈的唤:“阿贞姐姐的新耳坠真好看。” 秦婵动作微顿,神色寻常的对视目光,略带怨念的出声:“是么,我看你忙着捡海螺都没发现呢。” 语落,张琬沉默,果然阿贞姐姐还是很不喜欢受到忽视啊。 见此,张琬只得讨好道:“不会,阿贞姐姐比海螺好看多了。” 语出,轮到秦婵陷入沉默,其实并不太愿意跟海螺作比较。 张琬这个笨蛋很显然不懂风花雪月的情趣。 秦婵抬手将张琬脸旁碎发挽在耳后,无奈出声:“我看你倒像个海螺。” 顿时,张琬笑的止不住声,整个人半倒向眼前人,眼眉弯弯,念叨:“好吧,我是个海螺。” 这话说的秦婵算是体会到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只得抬手环住柔若无骨的张琬,不再同她胡言乱语。 寂静处,浪潮翻涌,霞光撒落海面波光粼粼,张琬目光专注的看着平和柔美的眼前人,嗫嚅道:“阿贞姐姐好喜欢你。” 秦婵偏头的看向张琬清亮明眸,轻笑应:“风太大,你说什么?” “我、我好喜欢你。” “风太大,你说什么?” 张琬迟缓的发觉自己被戏弄,羞涩的红着脸,直勾勾看向作坏的阿贞姐姐,那沉敛美目倒映点点霞光,格外勾人。 风浪潮起,霞光湮灭之际,张琬心跳飞快,大声道:“我说我爱你!” 语落,张琬羞得想要跑,却被手臂禁锢动作。 海滩处,两人身影重叠,亲密的吻被风吹乱的发遮掩,秦婵垂眸露出眼底浓郁的爱恋,暗想其实自己早就知道了。 当初秦婵信誓旦旦说自己学会爱再教她,可秦婵发现真正懂得爱,反而难以启齿。 不过现在和将来,秦婵可以用自己余生来向张琬回应自己的爱。 本文无番外,彻底完结,感谢观看!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