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越萍》
1. 我死了?
“来人啊,有刺客——”
商瑶青的脑子突突地疼,嘴巴还没来得及张开,只恍惚察觉眼前有一道白光闪过,“嗤拉”一声,伴随而来的是剧烈的疼痛。
脖颈上有鲜血喷洒而出,尚且温热。
熟悉的感觉。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商瑶青意识到了什么,她好像又死了一遍。
商瑶青原本是个社畜,加班途中猝死过去,醒来,哦不,还没来得及醒就又死了。
再次醒来时,昏黄的烛光在她眼前晃,眼皮有些沉重,商瑶青睁开了眼。
“嚯。”
入目的是一张很俊美的脸,皮肤很白,眼窝有些深,青黑色的眉很重,好像特意画过,眼睛很平淡,仿佛没有焦距似的看着前方,神情是克制过的不耐烦。
商瑶青:……白无常?
暂且没理明白是不是死过两次了,未知的环境让她很好奇,至于为什么不是恐惧,死人好像不用怕这些吧?
“来人啊,有刺客——”
外边突然有一股巨大的力将她整个人往外拉,商瑶青本能反应扯住面前能扯的东西。
“咚”一声巨响,她倒在了地上。
“啊!太子,快来人啊!刺客谋杀太子了!”尖锐的声音刺得人耳膜发疼。
白光再次闪过之前,商瑶青这次有了反应能力,她看见了隐在薄薄的床帐后方,惊讶的脸。
是刚刚那个俊美的男人。
头发很黑,唇瓣很红,像暮春滴过水的红牡丹,面如月季一般灼丽,但神情却很淡漠,即使是有些惊讶慌张的神色也很冷静,像被秋月洒下来的光辉浸染过。
在心底惊呼到一半,商瑶青顿觉脑袋剧痛,竟该死的熟悉。
毫无疑问,她又死了。
再次醒来之际,眼前迷迷蒙蒙有一层水雾,好像待在仙境。
怎么回事?
脑子里充盈的记忆好像就发生在刚刚,商瑶青猛地睁开了双眼,浑身也跟着一震动。
“我靠!”
憋了挺久的话,终于说出口了,她忍不住开始大喘气。
思考了半分钟,商瑶青确定她的世界观是时候需要做出一些改变了。
她穿越了!
好像意外获得了穿越不死的功能?
脖子还隐隐作痛,商瑶青摸了摸,脸上露出后怕的表情,心有余悸。
环顾四周,左边有一个木质边框的屏风,中间处是白鹤与山的图画,上面绕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雾。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商瑶青会很有兴趣去仔细欣赏。
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她低头一看,“卧槽,”嘴快过脑子,她竟然□□地在一个浴桶里。
现在可以完全确定不是在拍戏了。
她每次穿越都会提前一会儿,那是不是证明,马上就又要死了?
商瑶青眼睛瞪圆了,倏忽起身,捞起旁边的衣服就往身上套,索性放在一边的里衣不算太复杂,很好穿上。
“昭训?您在做什么?”一女婢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此时就站在屏风尾处,惊讶地看着商瑶青的所作所为。
两人对视,均是难以言喻的无措。
商瑶青苦命地笑,她面容隽丽,并非倾国倾城的美貌,但螓首蛾眉,脸上像笼罩着一层高山上淡淡的云烟,如远山芙蓉,有种隔绝人世的美。但一笑起来,那点子不好相处的气息便散没了。
“我在穿衣服。”商瑶青答。
小湘缓步走上前,语气很平静道:“昭训既然要穿衣服,唤我便是,哪里劳烦自己动手?”
正要捆好的衣带倏地到了小湘手上,商瑶青想着按兵不动,脸却不可控地红透了一片,匆忙撇过头去。
突然察觉到一阵凉意,她有种不好的预感,低头一看。
果真,身上凉飕飕的,刚刚穿好的啥都没了!
“啊!”商瑶青羞耻地低低叫了声,捂住了上身,惊恐地看着小湘。
小湘也被她的行为吓到了,慌张解释道:“昭、昭训,我是看您身上还有水,这样穿衣服会着凉。”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现代南方人,商瑶青甚至没去过北方的那种大澡堂,现在赤裸面对一个陌生人,真是比让她吃泡面没有调料包还难受。
好不容易收拾好,商瑶青换上了寝衣。
商瑶青的目光落在面前的烛火上,装作不经意道:“现在就去睡觉吗?”
她感觉肚子空空的,应该是这具身体还没吃饭。
小湘表情有些许不自然:“太子殿下已经在寝宫中等您了,您若有事还是等着明儿再说吧,不能让殿下久等了。”
商瑶青的手被热气蒸得通红,修长的手指捻着衣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原来见到的那个男人就是这个人口中的太子,而自己,将在见到太子的不久被认作刺客而死。
长叹一口气,她猛地低头扶额。
“昭训?您怎么了?”这一下,又将小湘吓得不轻。
想着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商瑶青没有第一时间抬头,而是抬手晃了晃,表示她没事。
小湘看着商瑶青的脸色,误以为猜中了对方的心思,出声道:“昭训也别太伤心了,太子殿下虽然性情暴戾、不通情理、动辄杀人,还老是处死东宫里的下人,但他是太子殿下诶,整个京城,谁不想嫁给太子殿下?”
那可是将来的后妃。
这是人类的发言?商瑶青表示不解,这段话的意思不就是虽然苦瓜又苦又涩,可它是苦瓜诶!
“那你来?”商瑶青肩膀往上顶了顶,又伸手扯了衣服。
小湘顿了一会儿,忽而抬脚走到一旁的柜子处,说着:“姑姑让我拿样东西给您。”
被几个婢女拖着要走时,商瑶青死死扒着门框不放,就差哭天喊地了:“一定要去吗?下次行不行?”
“要不然我V你们一人五十?”她哭了。
“昭训若是还要为难奴婢们,那就只能给您绑起来侍寝了。”一凶狠面容的中年妇人冷声道,她正是刚刚小湘口中的姑姑。
商瑶青忽而不挣扎了,还拢了拢寝衣,温声道:“走吧。”
熟悉的配方,把人一骨碌丢到床上,下人们纷纷退去。
“太、太子殿下?”商瑶青试探开口,面前的男子正是上次惊鸿一瞥的人。
“嗯,”杨善玄面容平静却有一股挥散不去的病气,反衬得他更加俊美,他此时正捧着一本书,只抬了下眼皮,又懒散地放下去,随意道:“你叫什么名字?”
商瑶青头顶一阵一阵的热,正要脱口而出自己的名字,忽然又意识到不对,想起刚刚那群奴婢门喊她的话,言语中底气十足:“昭训。”
杨善玄先是皱眉,半晌,放下了书,“你说你叫昭训?”
“回殿下,妾的名字是昭训。”商瑶青现在都想点份国潮外卖表扬自己了,还好古装剧没少看,说话的格式肯定对了。她偷偷地在下面翘了一下嘴。
“圆周率是多少?”
“3.1415926535……”
“殿下——”这声音哀哀切切,饱含情思。
“叫我老乡就好。”
五分钟后,商瑶青盘腿坐在床沿,嘴里嚼着会掉渣的糕点。杨善玄手里端着被茶,随时防止商瑶青出意外。
“你是说你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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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三次了,除了正常猝死那一次,其余的都是我让人杀了你?”可能是老乡见老乡,杨善玄拿出了他无比亲和的表情。
“对,”商瑶青边嚼边咽,言语有些含糊不清:“本来重生就没来得及反应,结果直接被人一剑封喉,我靠,现在还疼。”
说着,她往上凑了凑,“你看一眼有没有痕迹?”
杨善玄的眼眸有些难以言喻的晦暗,这人比他猜想中还更天真,语气却很好:“没了,但你要是有心里阴影的话,后面可以涂点药膏。”
“不用了,反正我本来就死了。”商瑶青倒不畏惧这些,在随时会丧命的异乡遇到一个现代人,远比死亡带给她的情绪冲击大。
经过了职场的多年浸润,能坚持活下去,已经是她对本人最大的善待。
“话说,你怎么认出我是现代人的?”商瑶青疑惑道。
杨善玄看了她一眼,随后开始笑,笑得前俯后仰,忍不住一手捶打床铺,弄得商瑶青头脑发懵。
她擦完手,有些羞恼地推了推对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能看出来是被嘲笑了,还是第一次见面,不仅难为情,在心里多少还有些怪罪他。
“你别笑了。”
“抱歉,”杨善玄直起身,将茶递过去,好声好气解释道:“我问你名字,你说你叫昭训,就猜到是因为你一醒来那群奴婢就叫你昭训。”
“对。”商瑶青大方承认,理由确实如此。
杨善玄调整坐姿,看起来是要好好说道,“那你可知道‘昭训’4二字在这东宫是何意?”
“‘昭训’是太子妾名号之一,同类可比‘太子妃’,即他人叫你‘昭训’和叫我‘太子’一样,并非你的名字就是‘昭训’。”
这次说完,他倒是没再堂而皇之地笑了。
商瑶青闭眼,看起来是非常完全不想面对这一切。
“还饿吗?我让人送点饭菜进来?”杨善玄贴心地问。
“不用,”商瑶青摆摆手,“我对杀我的人还有点儿心理阴影。”
“对了,你是什么时候穿越的?”
杨善玄转了下身,顺着方向下了床,声音有些远了:“来了有一两年了,我都以为我就要在这个地方葬送大好年华,幸亏遇见了你,要不然我都要活不下去了。”
商瑶青摸了摸鼻子,一时没有说话。
很快,杨善玄回来了,手上还拿着一个黑乎乎的盒子,还没到便递去她的方向。
“一点吃的,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商瑶青觉得惶恐,但还是道过谢之后接了,异世之中,遇到同类,传递热烈的情感是人之常情。
而且,目前看来,她所能信赖的人好像也只有眼前这位同类。
跃动的烛光下,杨善玄的脸皎然若霜雪,眼珠忽明忽暗,像流光溢彩的珠宝,身形高大,头发尽数拢好,浑身上下没有一样饰物,像一捧冰雪初落峰顶,通身寒光却不尖锐,如同磨得光滑润亮的圆珠,美丽不去锋芒。
他自上而下看人,便如同看一个生杀均在他手的宠物。
商瑶青直觉危险,一抬眼,却正正好看见杨善玄的侧身,刚刚的危险气息好像一息间散尽了。
她有些茫然。
“虽然你重生了几次,但为防止意外,接下来的时间,能不死尽量不死。”
他的声音很低,虽是劝诫,语气却好似警告,过于直白地让人感受到压迫。但商瑶青没有不快,她性情纯良,以前哪怕在职场上遇到压迫,也是窝囊地忍着,何况现在对方的提议是为了她好。
“嗯。”
“你已经来了好几年了,那对这个世界应该很了解吧?”
2. 太子宠妾
“或许吧,”不知道为什么,杨善玄说这话时仿佛特意降了声调,“这个朝代的官制和历史上的唐朝高度相似——《西游记》的作者是谁?”
“吴承恩。”商瑶青嘴快,但一脸茫然。
“抱歉,我警惕一点。”
“理解。”嘴上这样说说,商瑶青忍不住心思发散,一朝被蛇咬才会十年怕井绳,虽然不排除面前这人就是一丝不苟的人,但说不定可能是被人伤害过呢?
除了她和杨善玄,还有别的穿越者?
不仅如此,因不被信任而出现的微弱的不悦也在滋生。
流淌在二人中的时间好像凝固的油蜡,明明是流动的,却已经有了形质,好像摸得见又看得着,令人惶恐又心颤。
道不清的思绪。
半晌,商瑶青意识回笼,这才发现声音已经停了,她立即看向杨善玄。
对方长身玉立,好似事不关己,站在桌子旁倒茶,衬得有些清高。
商瑶青也并非心迹统一的君子人物,看到这幅画面,内心只有两个字——做作。
一秒钟不到,她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对方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倒个水,她就因为外貌而对人产生了偏见,实在是太冒犯了。
还好只是在心里冒犯了一下。
商瑶青长叹一声,缓了缓神色。
长且卷翘的眼睫毛如同在打拍子一般上下动着,察觉面前仿有一片阴影落下,她抬眼,呼吸顿止。
说不上是否是心虚,耳后一直绕到眼下,竟然泛起薄红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她在为她的走神道歉。
杨善玄摇摇头,说:“没关系,我继续讲?”
得到商瑶青的允许后,他开始从这个朝代的人文风物开始讲起。
寝殿中的茶水被他们喝完了,这才堪堪大致讲完了。
“你是只遇到我一个穿越者吗?”
东宫不是寻常地方,就连寝殿夜里的烛火都有百十来台,照得这殿中盈盈光辉如同白昼。
杨善玄慢步到床前,正好在床与桌子的中间,商瑶青的目光跟着他走,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现在都不用直觉了,杨善玄这个人,非是‘危险’二字就能概括的。
《墨子·亲士》有云,水黑则渊。当水体呈现黑色时,人们在表面难以窥见其底部的状态,往往意味着其深不可测,如同深渊。
商瑶青看着这人的背影,竹青色外袍没有多余的花纹,头顶上是盘好的丸子头,让人很容易联想到这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但只要转过身,或许仅仅只是让人窥见其中一二,便能顿悟真相的天翻地覆。
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恐惧。
害怕,以至于让她在一秒内手脚发凉。
前两次的事情实打实地发生在她身上,如果没有相认呢,那么她很大概率还需要死一次,而再死一次,她能不能活过来也是未知数。
所以,一个能因为某种理由将一个生命置于草芥的人,会是好人吗?
封建王朝的太子有充分的理由这样做,但面前这位杨善玄不是现代人吗?
可能是她太理所当然了,突然的穿越和连续的死亡又重生都让她的大脑与身体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骤然见到一个身份相同的人,便顺理成章地以己度人,认为杨善玄和她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
他们就是异世王朝中唯一相似的彼此。
可是,杨善玄的表现有些过于冷静了,商瑶青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是,只有你一个。”杨善玄说这话时,仍旧没有转身,他看着枕头下露出的一角寒光,银色刃边好似随时能够消失的光芒。
再晚相认一会儿,他的匕首就会丢到‘昭训’身上,随后理所应当地处死这个刺客。
商瑶青抿唇,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但她并不打算现在就离开这个危险。异世当中,杨善玄是他目前唯一能够相信的人。
生死有命,哪怕再死一次,想到这里,商瑶青也仅是眼中有些微的低落而已。
“东宫现在有一个太子妃和一个良媛,她们和我关系不怎么样,但听说私下里关系不错。你要是不喜欢她们,不必要交际。”
顿了下,他又道:“明天我会封你为良娣,为正三品,地位在太子妃之下良媛之上。若是你不喜欢交际,不用理她们也行。”
“良娣——都要做什么?”目前为止,商瑶青觉得杨善玄还是一个可靠的人。
杨善玄转身,施施然在她对面坐下,可能是在这个朝代混久了,身上也有一些不一般的气度了。他不紧不慢地喝了杯茶:“良娣需要辅助太子妃管理内务,参与宫廷社交,还需日日向太子妃请安,随侍在太子妃身边。”
商瑶青转过脸,头一次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但还是很抑制自己的语气:“有点儿像给太子妃做妾了。”
杨善玄也是头一次被噎得说不出来话。
半晌,他才收敛好情绪,道:“不过,你不用做这些。”
“为什么?”商瑶青很少将眼睛瞪得这么大。
杨善玄被她看得一愣,眼神匆忙下移,看见的是商瑶青身上穿的是他的外袍,夜里寒凉,他给她加的,此时看到,却莫名觉得有些口干。
“因为你是太子宠妾。”
“还没好好和你说过我,”杨善玄面色平静,但语调却平白沉了许多,好像将要将一个精彩绝伦的恐怖故事,“原本,我因为穿越成为太子庆幸,但时间越久我越觉得不对劲,我是魂穿,没有原主的记忆,也不清楚在我之前都发生过什么。”
他继续说了下去,“有一次,我心血来潮用银簪在我寝殿的茶水试毒,这是看古装剧学的,然后就测出来真的有毒,有人给我下了慢性毒药。”
商瑶青目瞪口呆。
烛火将二人的脸衬照成同一颜色,恍恍然晕染同样的光辉,好像天生就该处于一个方位。
天定的伙伴。
“那现在——”
“现在好了很多,”杨善玄莞尔,浅淡的笑意显得他更加无辜,“我培养出了一部分自己的势力,只是,我服用了太久的慢性毒药,至今还在调理身体。”
“我会派人在你身边保护你,太子妃与良媛二人,都是朝中不同势力派在我身边监视我的人,你既然是我的人,势必会被他们针对,要是遇到危险,我不一定能第一时间赶到。”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让商瑶青差一点儿眼泪都要下来了。跃动的烛火如同她的心绪,几番晃动,更同深夜森林中形单影只的游魂,久久没有归处。
能察觉到的危险是真的,但待她的好也不是假的。
“谢谢,但你身上的毒?”她试探性地问。
“不用担心,我有可以信任的医师。”杨善玄很平静地回答,甚至还有一些笑意,看起来很是友善。
-
日光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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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纸,从不同方向投射进屋内,将屋内浮动的微尘都照得分明,好像正在跃动的小人。
商瑶青头发杂乱,衣服睡得起了好几条皱,手习惯性去摸床头的手机,几下折腾过后手心还是一阵空,她才缓缓回过劲来。
自己正在折腾穿衣服,小湘带着人从外头进了门。
一连串的女婢们鱼贯而入,均穿着统一的服饰,低着头,在商瑶青眼前停下。
“见过良娣。”
“咳咳、”商瑶青努力恢复看古装剧的记忆,局促地动了几下手,“跪安不是,起来吧。”
“良娣,奴婢们伺候伺候您梳洗。”小湘到了商瑶青的面前,开始给她寄衣带。
一刻钟后,商瑶青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失神。
竟然还是同一张脸,在她的再三要求之下,头上是小湘帮助的简单的发髻,钗环也没几个,且根根素净,仅有一支雕刻青色菡萏的珠玉流苏有些不一般的显眼。
商瑶青身高腿长,骨架偏大,身形偏瘦,一身银白色的蜀锦,在日光下照着,裙身仿若流淌着带有细碎华光的小河,流光溢彩不外如此。
“良娣,可是现在传膳。”
“现在是几点……什么时辰了?”
“回良娣,已是巳时三刻了,殿下上朝前特意吩咐过,府中不许人来打扰您。”
还没在心里换算好具体的时间,商瑶青嘴快了,“那你替我谢谢他。”
半晌,小湘尴尬地笑笑:“良娣说笑了。”
吃完早饭,小湘来请示,“良娣,殿下昨夜吩咐过将您的院子收拾出来,现下已经收拾好了,可要现在搬过去?”
说是搬过去,其实就只要现在的商瑶青劳驾动两只腿而已。
“可以。”
隔着老远,商瑶青便看见了一个大大的招牌,上面写这几个字,她定睛一看。
好样的!没一个认识的!
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湘惊喜道:“良娣,银竹院便到了,这可是东宫最大最好的院子了,当年太子妃想要,殿下都没同意。”
“啧。”商瑶青直觉不好,她可不想拿上宫斗的剧本。
小湘却不懂商瑶青的意思,还一个劲道:“殿下是真心喜欢您的,这个院子不仅是全东宫最大的,而且还是离殿下书房寝殿最近的,可见殿下对您的宠爱。”
商瑶青只感觉再听下去这种封建遗留她就要暴起了,语气冷下来:“要不换你来。”
小湘照旧愣了下,笑了两声又介绍起了院子里的东西。
参观完毕,两人均是浑身酸痛,面前站着将有十几个仆人,男女都有。
“按你们的规矩做事吧,”商瑶青状似懒散地招了招手,将小湘唤在身边:“现在是不是该给他们点钱,我们有钱吗?”
小湘点头,“殿下已经吩咐过了,这些应付人的事情交给我就行。”
“感谢。”
“我看看这是谁——”一道声音自门外入内,有些尖锐和不合时宜的开心,商瑶青突然想起来了《红楼梦》里王熙凤出场的画面。
她坐直了身子,眉毛动了动,手什么时候攥紧了衣角都没有发觉。
“听声音是许良媛。”小湘提醒了一句。
门口走进几个人,为首的两位衣着打扮都华丽的女子不难让人猜到她们的身份,正是太子妃和良媛。
“是太子妃和许良媛。”
3. 讨好型人格
没等人到近前,商瑶青“登”一下起身,朝着她们的方向就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见过太子妃。”她头低着,看样子还有几分怯懦。
“良娣虽出身小门小户,但何至于行下人的礼。”这声音并不尖锐,反倒是有些许少女的娇俏,让人听着心中欢喜,虽然话语内容并不善意就是了。
商瑶青抿唇,她确实是仿照小湘她们给她行的礼,朝声源处望去,并不因此感觉到不堪,只是有些面对未知人之常情的紧张与好奇。
按照电视剧情节,接下来自己就得被两方势力联手打压,想到这里,商瑶青还有点期待。
沉浸式体验了。
“见过良娣。”按照规矩,许良媛确实也需对她行礼。
太子妃今日穿了一身宝蓝色绣花的裙子,头上戴着的是镂空雕花的金钗和鹅黄色的绒花,佩戴的耳环也是镶着珠宝的金饰,妆容精致明艳,很有气势,像极了权势熏染下的产物。
商瑶青突然感觉,面前的太子妃比杨善玄更像太子。
看人像是在看自己的掌心,一点儿不克制。
身为一个常年服从领导指挥的社畜,商瑶青第一反应是要给她卖命。
“放肆!别以为你有殿下的宠爱,就能对太子妃不敬!”
“良媛误会了,良娣的意思是、是……”小湘支支吾吾的,一时不知道该看谁。
许良媛气势顿足,哼一声道:“你说啊,是什么?是你家良娣不讲礼数、仗着殿下的宠爱无法无天,封了良娣就敢不来拜见太子妃娘娘,是妄图教唆太子殿下宠妾灭妻吗?”
“良媛慎言!”商瑶青上前一步,眼中多了些凛冽,“殿下昨夜亲口嘱咐我不用遵循东宫的规矩,难道太子妃与良媛在东宫能越过太子殿下吗?”
商瑶青有些惶恐,在情况尚且不分明的时候,就和人打擂台,简直太冲动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杨善玄带去不好的影响。
不料,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惹上了对面阵营,太子妃的表情又青又绿,许良媛更是直接耐不住情绪:“你这低贱的玩意,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得了殿下的欢心,让殿下为了你宁愿破坏宫规,谁不知道殿下他——”
“闭嘴。”一声怒喝。
商瑶青看向骤然出声的太子妃,对方的脸色比刚刚更加难看,还有些躲闪,似乎在隐藏什么东西。
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娘娘何必阻拦,大家既然同在东宫,有何事是不能让我知晓的?”
许良媛一脸忿忿,颇有股不说赢不罢休的气势,还要再说,但被人一把抓住手腕,遂止住话头。
将许良媛拉到身后,太子妃正视商瑶青,语调婉转:“妹妹不如请我和许妹妹入室一谈,都是殿下的枕边人,理该熟悉熟悉。”
“良娣。”小湘低低地喊了声,表情似是焦急无奈,仿若下一秒会遇上掉性命的大事。
商瑶青看着太子妃看她的眼神,竟然从中看出了几分怜惜,她有些奇怪。
“是我疏忽了、”
话未说完,门的方向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良娣慢着!”
众人的目光顿时集结在了那个方向。
-
直到坐上马车的那一瞬间,商瑶青还觉得有些不真确。太子妃貌似有话想和她说,却被赶来的太子心腹匆匆阻止。
“还有多久能到?”商瑶青问。
就在刚刚,正要请太子妃和许良媛进去详聊,却被一个自称太子仆从的人拦下,说是应太子的要求带她出府。
“杨善玄想做什么?”她喃喃自语道。
“什么?”小湘疑惑地看向商瑶青,在得到她否定的答案后,一掀帘子,答道:“良娣,还有两刻钟能到。”
一刻钟是十五分钟,两刻钟是半个小时,商瑶青深呼了口气,深切感觉到了现代人在古代的弊端,没有手机,连个打发时间的东西都没有。
小湘听到商瑶青叹气,惴惴不安道:“良娣,是有何事吗?”
商瑶青看了她一眼,安抚道:“没事,只是觉得有些无聊。”
说着,她又突然想起来了,问道:“小湘,我问你件事,你要如实地回答我。”
“好的,良娣。”她说这话时神情无比认真,还带着一份虔诚,好像一个正在加冕的士兵。
仿佛知道接下来要进行的话题不道德,商瑶青便拉着人说悄悄话:“我入东宫之前,曾听说东宫后院不合,你可否是东宫的老人,告知我一些在这后院生存的需注意的事项,难免我犯了太子妃的忌讳。”
小湘的神情却有点儿莫名的轻松,解释道:“良娣无需在意这些,殿下特意嘱咐过,您在东宫中行走便如同他一般,无需在意太子妃。”
“这于宫规不合。”
总得先搞清楚生活的环境是怎样的,不能事事依靠杨善玄,和人家萍水相逢的,对方也没有理由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
“良娣是当真想知道……”小湘的表情还有些为难,几次抬眼看向商瑶青,似乎是欲言又止。
两刻钟后,马车停在一处酒楼下方。
东宫并不设置在皇宫内,而是类似于公主府一类开设在了外面,占地极广,行走也更加自由,不必有皇宫出入的规矩。
明珠酒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之一,占据极好的地段,里面足有五层楼高,还有一层地下室,虽说只用了三层,但每天亦是贵人云集,一天的流水能超过一个规模不大的省的收入。
堪称变态!
商瑶青被人请到楼上,此时杨善玄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点完菜屏退无关人等后,只剩下两人面面相觑。
“昨天忘记和你说了,我需要上朝,你想出门的话让小湘帮你安排。”杨善玄率先开启了话。
商瑶青心中有一些犹豫,面上也显示出几分不自然来,她自己也觉得奇怪,都是不认识,她和小湘相处得就不错,面对理当有情结的杨善玄,怎么她就一直觉得紧张。
“怎么了?”杨善玄看向她,眼里不乏担心。
他这样问,商瑶青干脆说了:“我是想问,咱们有办法回去吗?”
她本来是想问一些关于杨善玄的事情,并肩同行,总得了解多一些才好。但思来想去,又觉得不合适,贸然打探对方的隐私,不是她的行事风善玄的头微微低着,仿佛真的心有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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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瑶青火候不足,自然看不出来杨善玄暗戳戳地做戏,只当对方人品高雅,将做不到的事情拢成自己的错误。
倒让她十分难为情了。
商瑶青微抿着唇,睫毛扑动着,情绪看起来很低落。
带着香味的碗被举在眼前,浓郁熟悉的香味让商瑶青罕见不知所措,眼睛很亮地眨着,有几分小鹿的茫然。
“这是……奶茶?”
茶白色的液体看起来非常浓稠,混杂着几根漂浮在上面的茶叶,绞作成一根根长条。浓郁的香味不容置喙地钻入她的鼻中,飘起了几缕白雾又香又烫,让人恨不得将脸贴上去才好。
商瑶青接过,嘴角不自觉上扬。
杨善玄笑着,声音偏低:“你是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朋友。”
奶茶碗还被捧在手里,温热的杯壁让商瑶青的掌心很舒服,她有些恍惚,人际关系单纯的她并没有经验直面这种场面。
幸亏,杨善玄是一个会周旋的人,他熟稔转换了话题:“我记得以前很流行奶茶,这个牛乳是去过了腥的,你可以尝尝,看口味是否合适。”
他说的以前,应该是他穿越的时候,商瑶青猜测。
微烫的杯壁刺得她指尖一缩,心脏好像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这就是朋友吗?
有些荒唐地,商瑶青突然有那么一秒钟庆幸穿越,她以前整天就是工作加班,公司的摧残让她常年保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甚至让她到了厌人的状态。
“谢谢,我很喜欢。”
她尝了一口,奶味很浓,有些无法磨灭的腥味,混杂的味道说不上多么上乘,但出于某种特别的心绪,商瑶青自动将这杯奶茶的味道在心里提高了。
杨善玄对她的反应好像毫无期待也并无惊讶,微低着头,目光停留在桌面上,似在思考,语气有几分忧重:“不瞒你说,我穿越来这么久,对于这件事情毫无头绪,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回去的办法了。”
商瑶青连忙放在奶茶,安慰道:“你也别太忧虑,或许只是缘分没到,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这话停了之后,室内一时间有些沉默。
杨善玄突然抬眼,表情仍旧无波无澜,“商瑶青,你是讨好型人格吗?”
“你怎么看出来的?”商瑶青惊讶,双眼睁大了,定定地看着他。
杨善玄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了然地点点头,暗叹道:“原来真是。”
商瑶青又追问了一句,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你在现代过的好吗?”
商瑶青一愣,想了想,认真答道:“不好,我原来的目标是干到四十岁就退休养老,为了筹集足够的资金,我工作很拼,经常加班到深夜。但是,相比于这里,我宁愿回去忍受天天加班的生活。”
她向来不是一个问1说1的人,将问题与当下情境结合,也是将市场与需求结合,才不至于方向背道而驰。
杨善玄的眼睛闪了一下,眸光很亮,商瑶青的聪明对于他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了,“你在事关自身利益的事情面前,第一时间却是安慰我,明明我们刚认识不久,可想而知,你重视我超过正视自己的需求。”
4. 亲密
“高敏感型人格、讨好型人格,你应该出社会没几年,但绝对不是学生了。”
“啧,”商瑶青不知道该如何表明对这通分析的意见,但她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你读心理学的?”
“算是吧,”杨善玄侧了下头,眼神中一闪而过不善,很隐秘,“觉得你社会化程度挺高的,比学生的表现更成熟。”
恰好现在有人敲门进来上菜,二人同时收敛了神色,竟然是莫名其妙有了默契。
等人都走完之后,商瑶青脑子里还是穿越的事情。
精致修长的手指拿起了筷子,在色香味俱全的菜间穿梭,不多时,商瑶青面前的碗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丘。
“瑶青,你还在想什么?”他的嗓音很淡,却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友好。
商瑶青回过神,才注意到面前碗里堆满了的菜,愣了会儿,才匆匆道了谢开始吃。
二人都很安静,连对于擅长循循善诱的杨善玄也一反常态地沉默,一句介绍菜品的话都没有。
那只箭直冲眼前而来时,商瑶青抬起的头眼神里也尽是茫然,好像一瞬间没有生死,只是对未知的好奇,更是一丝的恐惧都找不到。
最开始只是窗纸被刺破开的细微声音,凌厉的箭破开面前稳定的空气,先到的是一阵风,甚至来不及闭眼,商瑶青眼睁睁看着这之箭直直地朝她而来。
天旋地转,她屏住了呼吸,眼睫微颤,杨善玄的脸离她极近,肤白五官却浓艳,一双眉青而黑,如远山苍峻的树木,唇不点而红,恍恍然像极了绝世仙子。
他抱住了她,二人面对着面,身体紧紧依靠在了一起。
离得这么近,商瑶青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对方的身体,很硬,因为呼吸而很轻地起伏着。
“嗷、”很低的一声响。
杨善玄偏过头去,脸上似有一些痛苦的神色。
二人相拥着滚落到地上,一抹已经晕开的鲜红从商瑶青的眼前划过,她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身上压着不小的重量,商瑶青并不十分轻松,借着方向查看对方为她挡箭的伤口。
长箭不知何时已经被当事人拔下,手臂上伤口一圈周围都是献血晕染过的暗红色,鼻尖充斥着血腥味,足以猜到伤口的严重程度。
商瑶青心有余悸,又十分惊讶道:“你怎么把箭拔了,这样容易失血过多。”
杨善玄的脸色几乎在顷刻间就变得一片苍白,额头因为剧痛冒出了点点冷汗,眼皮微掀,“不好意思,有点儿强迫症。”
“现在能喊人吗?”
“别,”来不及解释太多,杨善玄将她往桌下的方向拢,“我出去看一眼情况。”
商瑶青猛然伸手,顾不着对方的头会被撞到,一下把人塞进了桌布底下,脑袋撞到桌缘,果然发生不轻不重的声响,杨善玄一声未吭。两人对视间,呼吸喷薄。
落地桌布底下,一片漆黑。
杨善玄却能看见对方眼神中闪动的光,很温柔、坚韧,却不强势的光芒。他从未见过,却只一眼,便深深迷恋。
只看了一眼的商瑶青动作很快,撕下一片长且宽大的衣角碎片,二话不说往杨善玄的手臂上捆。布料一接触的瞬间,鲜血染红了个彻底,出血已经很严重了。
“你行动不便,我出去就好。”
险境总是能激发人脑细胞的活跃,意识到不能大喊,联想到对方曾告诉过自己的事情,不难让人想象到情况的复杂。但商瑶青还是站出来了,这是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但可能就是那点激素喷涌的英雄主义,让她在一瞬间抛却了生死。
她却不知道,在她离开之后的黑暗中,杨善玄的表情极为平静,甚至有意思愉悦的享受,嘴角微微往上扬,是一个非常小的弧度,让人一眼很难注意到。
但他很开心,杨善玄感受到,心脏内是绝无仅有的欣喜。
刚刚他要是不出手,那支箭射向的是商瑶青的脑袋,她必死无疑。
他低头看了眼受伤的手臂,眸中有些看不懂的情绪,但绝不会是后怕或者恐惧,甚至似乎是跃跃欲试。
话放出去了,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门边挪。
街道上还传来不少人声,还是往日热闹的动静,但此时却不能缓解商瑶青心中丝毫的恐惧。
真是奇怪,起初面对确切的死亡,她都没有现在这么深入心肺的害怕。
木门上方是窗纸配着细长的木条糊在了一起,下方就是实打实的木板了,商瑶青蹲下身,加快速度挪到了门口。
一鼓作气伸手去推门,她双腿跪着,倾身向前。
只用了一丁点儿力,明明只有一条狭长的缝,但很快,那条缝正以商瑶青无法思考的速度变大,露出来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
估计是没想到有人会跪着开门,那人还没注意到地上的商瑶青,而是先在门内扫视了一圈。
他的面容很平凡,但面向很凶,是放进人群里一眼就能区分出来的那种,眸光很锐很尖,像刀刃上的反光,让人望之心生惧意。
商瑶青也不外如此,她几乎是滚到了后面,惊恐地看向这个脸上带血的男人。
她没有说话,虽然很想问这人是谁,但内心的恐惧让她无法开口。
男人脸上的血还在流动,是介于酸奶和水之间的质地,一看就很新鲜。
“那个狗太子呢?”
他带进来满满的血腥味。
他看向滚到窗底下的商瑶青,头发有点乱了,但面容仍旧是沉静的美丽,没有惊呼,也没有哭泣,眼中愤怒的情绪多余害怕。
没有犹豫,没有思索,凭借本能,男人拿着还沾血的大刀直直往商瑶青的方向砍,若是角度合适,说不定她能被分成比较平均的两块。
她闪身一躲,一下便钻到了男人的背后。
可能是没料到她会躲,男人在原地停了一下。
等他回过头来,迎面而来一个花瓶,花瓶碎裂在脑袋上,掉在地上的声响极大,沾着血的碎片散落四方。
从碎裂瓷片的厚度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很沉很扎实的瓷瓶。
男人被巨大的力拖倒在地上,他抱着头,嘴里大声喊疼。不多时,身为杀手的素养让他忍着痛恢复状态,嘴里咒骂着商瑶青,一个扑身要将人杀了。
片刻后,他还站着,只是全身没有力气,死不瞑目。
隔着那具弯曲的背,两人又对视了。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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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的是,商瑶青头发散乱,脸上毫无血色,双目惊神地看向前方,温热的血喷洒在她的脸上,形成一道非常特别的弧度。
她杀了人!
同样的,在背后捅刀的杨善玄脸上也溅到了血,他神情担心,并非是和商瑶青一样的惊惧。
据他的观察,以商瑶青的品性性格,让她杀人比她被人杀都难受。脑子里还是新时代的观念,却已然身处封建时代,手上一旦沾了血,容易产生很大的心理阴影。
效果比想象中的好,他在心中想。
他上前搂过她,轻声安慰:“不要自责,是他想先杀你在前。”
-
夜晚,静寂时分。
屏风也挡不住氤氲的热气,白茫茫的水雾遮挡住屏风的颜色,房间里的一切好像都变得恍惚,似乎不约而同蒙上了一层白纱。
宽大浴桶里的热水偏烫,适应了之后却觉得很舒服,白汤上面漂浮了满满一层的花瓣。
浴桶里的女人神情放松也掩不住眉眼间的疲惫感,眉心微微皱起,热气将她清越的五官衬得更加冷淡疏离。
她不笑时,是那种明晃晃的不好接近,就像浅蓝色的玻璃。
喜欢、但是捂不热。
窗外不时传来虫鸣,令人有些心烦意乱。
商瑶青的手指轻轻地搅动着热水,她的手指一处红一处白,神情思索。
不对不对,事情有太多不对。
说是不对,又好像是太过巧合。
太子被刺杀,还是在京城有名的酒楼中,楼内三死五伤,听着数字挺唬人的。但明明记得,酒楼里的人多如牛毛,只死这么几个倒显得很奇怪了。
一回想到那个画面,她的脑子就疼,只好止住思绪。
商瑶青只觉得心烦意乱,什么都想不通,匆匆洗完跨出浴桶擦干穿好衣服。
长发披散在身后,一身纯白色的里衣,夜晚的时间这样穿还是觉得寒凉,她正想唤小湘给她找件厚一些的中衣。
“咚、咚、咚,”小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良娣,可是洗好了?”
商瑶青应了声,没太放在心上,转身去倒水了。
热水沐浴很是舒服,过于贪恋那种感觉,这个热水澡泡了半个时辰,她已经口干舌燥了。
“帮我找一件可以穿的衣服,外面会很凉吗?”
一直没有等到回答的商瑶青转头,却看见正站在门口一脸无辜的杨善玄,对方与她的目光相接,随后在她的视线里,轻轻地笑了下。
很轻柔,很好看。
十分钟后,商瑶青终于穿上了她心心念念的中衣,确切地说,是她加在里衣上面的寝衣。
“我受伤不方便昭告其外,不好屡次传唤大夫,只好麻烦瑶青你了。”杨善玄的语气很轻,也很柔和,二人像多年好友。
因为白天的生死相依,两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对彼此增加了不是一丁点儿的信任。
甚至亲密。
“好。”商瑶青低头,借着烛火开始给他上药。
借着烛火,杨善玄也开始肆无忌惮地看人,烛光照在他含笑的脸上,像夜晚索人命的鬼怪。
“不好奇吗?”
“什么?”
5. 精神洁癖
杨善玄伤在右臂,原本还不是太大的事,但背后捅剑时用了力伤口失血加多。
“为什么不方便昭告天下我受伤了?”他说。
商瑶青愣了下,手上的动作更轻了些,时不时吹几下,语气很缓,好像在哄人:“你有你的理由,我不方便问。”
跃动的烛火将她的脸照得更加柔静,神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冷意。
“瑶青,或许,我还没有和你说过我。”
屋内寂静,只有两人他说话的声音。
“刚穿越过来时,因为没有原主的记忆,我暴露过很多次,但因为身份,别人明面上都不会对我怎么样。我在这里小心翼翼,没有人和我同频,甚至在好几次被刺杀时,我想的都是死了算了。”
“直到遇见了你,你的遭遇很离奇,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描述我见你时的感受。相比于说起来我们两个互相依靠,或许更准确的应该是,如果没有你,我会坦然赴死。”
商瑶青惊愕地看着他,连手上还在处理的伤口都忘记了。
杨善玄看着注视着她,二人的距离很近,正深深地对视,仿佛要将目光投射到对方眼中最深处。
“你……”商瑶青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是一个善良的人。但本质上,她和杨善玄的性格很像,二人的骨子里都带有待人疏离的冷意。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商瑶青面色也有了几分犹疑,倒不太担心杨善玄的精神状况,而是思索自己的后路。
她虽然善良真诚,却绝无贸然与人深交的打算。
杨善玄安静地看着她,好像很期待她继续说下去。
没办法,商瑶青只得硬着头皮道:“我理解你,与时代的思想的产生巨大差距是很让人难受的事情,而且我们还需要装成和这里的人一模一样。”
用了这个描述,她突然想起来了外星人,觉得有点儿搞笑,但面上没显露出来。
“既然你视我为活下去的理由,那接下去也不要放弃自己。”
屋外的月光合时宜地撒入屋内,与红黄色的烛火交织在了一起,恰如重叠的两具影子。
接下去的日子,两人相处不错,也水到渠成关系亲密了起来。偌大的东宫,商瑶青也确实只觉得有杨善玄这个好朋友。没有多余的理由,纯粹是只能和他聊上天。
二人算得上志趣相投,经常泡在一起研究些古代没有的东西,聊起天来也一下就到了天黑。东宫一时无人不知太子喜欢极了商良娣,甚至有传言太子要宠妾灭妻。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在东宫的后院,商瑶青就一次未见过太子妃和许良媛了。
杨善玄皮相甚佳,对商瑶青也是无微不至,二人的思想更是出奇的契合。她觉得,哪怕是在原来的世界,也未必能遇上这么能聊得来的人。
商瑶青心动了。
情感是生长在心脏中间的小树苗,一点一点连续不断的爱意滋养,不知不觉间便会长成参天大树。
她知道。
但她并不打算做什么。
她不是及时行乐的人,相反,关于未来的每一步,她都希望一切都在控制中。
换句实在的话讲,商瑶青不是主动的人。对于爱情,每一个男女都或多或少会有一些向往,但她不会迈出任何一小步。
“良娣,厨房做了汤,可要给您送来?”是小湘的声音。
商瑶青放下书,朝人摆了摆手,示意上前说话。
她手上是时兴的话本,刚穿越不久时,她发现这个朝代的文字不是简体字,自己当然一字不识,一本书都看不了。还是杨善玄主动提出来教她识字,教了有一个多月,总算把常见的字都给认全了。
那段时间,两人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杨善玄平常忙,时间比较碎片化,教学的效率不高。于是只好晚上也要点灯学,这才让教学连贯起来。
不过,这样造成了东宫之内无人不晓商瑶青的盛宠。
“殿下喝了吗?”她问。
天气渐冷,东宫众人均是换上了暖和的衣袍。
“回良娣,未曾,殿下今日一上午都在处理政事,连送进去的点心都不曾用过。”小湘说着,边抬头观察商瑶青的神色。
商瑶青在东宫里的身份提高,连带着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起来,东宫里不少人都想讨好她。
商瑶青想了想,吩咐道:“盛一碗出来,我送过去。”
一刻钟后,她端着碗出现在了书房的院前。
因为杨善玄早前的吩咐,商瑶青去太子寝宫和书房都无需通传,更没人敢拦。
还没等她进门,前方就传来一道声音。
“商良娣?”
商瑶青抬头看过去,来人是东宫的门客,前不久刚提了太子舍人,乃是杨善玄的心腹之一。虽出身乡野,但少有神童之名,如今写得一手好策论。
“见过商良娣。”
“赵舍人。”
杨善玄偶有议事不避商瑶青,这也让她将他身边的人都认了个全,故而太子身边亲近的人呢可以不认识太子妃,却绝无可能不认识商瑶青。
“良娣这是来给殿下送汤?”赵修看了眼她,问道。
商瑶青对这印象很不错,容貌上乘,举止端正,对待下人也是温柔有礼,俘获了东宫中不少姑娘们的欢心。
“是,这汤鲜美味足,舍人不如趁热也喝一碗?”她笑着提议道。
赵修连连摆手,“不敢不敢,我殿下与良娣金尊玉贵,我吃点别的就行。”
商瑶青没有强求,二人顺着话题聊了起来,最后还是小湘提醒汤要凉了,两人才分别。
咚咚咚三声响。
听到里面的应声,商瑶青才推门进去。
看见她手上端了汤,杨善玄从桌旁起身,伸手接了过去,商瑶青顺手便关了门。
“我听他们说你一上午没吃东西了,过来给你送碗汤。”她说。
两人在书桌旁面对面坐下。
“他们总是在你面前添油加醋,还劳烦你跑一趟。”杨善玄挪开了别的东西,看样子是打算开始喝了。
书桌上有几摞高高的公文,看起来事情很多的样子。
商瑶青静坐了一会儿,起身到侧边的书柜上拿了本书,又坐了回去道:“你趁热喝,喝完了我顺路把碗带走。”
“你还有别的安排?”杨善玄抬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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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瑶青摇摇头,“看你很忙,我就不打扰了。”
“快忙完了,”杨善玄解释道:“你不然坐会儿,正好也要到吃饭的时间了。”
商瑶青想了想,点头应好。
杨善玄吃东西的动作偏慢,动作也很缓,就好像是有人逼他吃一样,商瑶青有些理解不了,她觉得东宫呈上来的每道膳食都很美味。
虽然看着书,但心思很明显不在这上面。
“瑶青,在想什么?”
突然听到问话,商瑶青还有些懵,撑着头,茫然地抬眼看人,有些无措地问了句:“汤好喝吗?”
随后,只见杨善玄无比自然地将装好了汤的勺子递到她面前,离她不过分寸距离。
“可以尝尝。”
片刻,二人均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均是不约而同选择了岔开话题。
吃完饭,两人去花园消食。
走着走着,商瑶青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疑惑道:“说起来也挺奇怪的,怎么好久都没见到太子妃和许良媛了?”
杨善玄笑了下,“你和她们也有交集吗?”
“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很久没听见她们的消息了,我怕出了什么意外。”商瑶青解释道。
杨善玄自然不会主动说出这一切是他的手笔,只是顺着说下去:“我都习惯了,我们相互厌恶,能不见最好不见。”
商瑶青早知道他们关系不佳,却一只没有过问是什么原因,当下突然有了兴趣,多问了一下。
“皇子姻缘多是联姻,你是太子,她们背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你不需要平衡各方势力之间的关系吗?”
两人停在一处树下,风一吹,纷扬的花瓣随之落下,柔软的花瓣轻轻贴在脸上,淡淡的金光落在各处,像极了撒下的碎金片,一闪一闪。
杨善玄顿了下,似乎在思索措辞,片刻,他道:“我确实未曾和你说过我与她们为何结怨。”
日光透过树间分叉打在二人脸上、手上,裸露的皮肤之上,这似乎代表他们的行为也无比光明。
他的语调有些幽深:“太子妃是皇帝赐婚,许良媛是皇后赏赐的人,都是高门贵女,我不想害人,都在完婚前找她们说过,许她们太子义妹的身份,只要她们与我一同抗婚。”
听起来还是个蛮正能量的故事。
“但无一例外,她们都拒绝了。我不喜麻烦,她们入门以来也一直是冷眼以待,索性她们有背景,故而在东宫也并无下人会明目张胆轻视她们。我本以为这样下去也就算了。”
“只是,”杨善玄有些停顿,神情也有了几分厌恶,似乎是很难以启齿:“她们为了有孩子,竟然联合皇后的人绑了我要圆房。”
商瑶青惊讶地看向他,却只看见一个泛起绯红的一闪而过的侧脸。
“我这人有点儿精神洁癖,受不了和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我抵死不从。”
杨善玄背着她,微低着头,让人无法探知他的情绪。
良久,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辛苦了”。
“此事闹得有些大,陛下差点儿废了我的太子之位。”杨善玄转过脸,神色已经缓和。
6. 进宫
“那你现在?”商瑶青惊呼道。
“暂时不会被废,”杨善玄安抚道:“我当时连夜便去了外省体察民情,现在我翅膀硬了,他们暂时拿我没办法。”
“那就好。”
他娓娓道来:“我曾说过不愿意你与她们相处,东宫比之后宫权利争夺也是旗鼓相当,她们有世家背景,更有帝后支持,你却有太子的宠爱。我冷落她们太久,她们未必不会对你下手。”
商瑶青听出来了,杨善玄顾不了她的方方面面,必要之处只能切断联系。
“我理解的,多谢你了。”她有些心惊,还好没有真拿宫斗剧本。
杨善玄的表情稳定到没有任何起伏,声音很淡:“她们曾处死过好几个原本在东宫中与太子有过关系的女人。”
不用思索,商瑶青就能明白对方说的太子是杨善玄的原主。
她久久说不出话来,心中现在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后怕来得多。
看来,杨善玄对她的保护比她想象中的程度要更深。
商瑶青的脸色登时有些白了。
“不过,你现在也不用太害怕,我派了人在她们身边,不会让她们有机会在你身上下手的。”
即便被安慰了,商瑶青也没有感觉到太轻松。可能是这段时间过的有些太轻松了,倒让她对于活着十分留恋。
“我想了一下——”语气有些凝重。
杨善玄停步望着她,目光平静中带着不可掩饰的灼热,可惜商瑶青并不顾及。
“要不然你找一个理由,我离开东宫吧。”她道。
杨善玄眉心微跳,眉目很深,却扯出了一个笑:“如果是担心安全,我能保证我有生之年都会保你平安。”
商瑶青笑了下,像枝头清雅的茉莉,雪白的肌肤恍如白云层层剥下的白纱,明静的面容如同一块完整美丽的玉,光华流转。
“谢谢你,但并不是这个原因,其实我早就想先告辞了。”
醉人的花香丝丝缕缕飘在人前,稍有不注意便会被掠夺心智,光影将二人分隔开。
弥漫的花瓣在她之上,肤白带笑,眉目柔静,好似天上仙子,与这飘扬的花瓣是同源而生,她是她自己的仙。
光华流身,目不移视,杨善玄不知觉间放缓了呼吸,无法挪开眼神。
相反,商瑶青并未看他,语气怅然:“总是麻烦你保护我也不好意思,但这不是主要原因——我已经有了一定的生存能力,可以支撑一个人生活。”
“再有,”她默了会儿,又道:“有一,便有二,再有三,既然有你我,也会有其他人,我想试试看能不能找出规律。”
她说这话时,脸上虽然还带着轻松的笑,但语气却坚定无比。
杨善玄看了她,许久不说话,最后,只长叹了一口气道:“你要走、便走。”
空气恍然凝滞,商瑶青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语气的变化。
就在这时,有一个下人匆匆跑来。
在东宫,贵人面前疾驰乃是重罪,可以杖责的。只两人都不是会开口教训的人。
“参见殿下、良娣。”
商瑶青见她步伐不稳,生怕人摔了,连忙上前伸手去扶,问了句:“可是有何要紧事?”
天冷,她却看见了面前这人额上还有几颗明显的汗珠。
第一次被贵人关心的小沉十分诚惶诚恐弯腰感谢,他身份低微,本来是没有在贵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却体格轻健,今日事情紧急,让他来跑了这个腿。
“宫里来了人,说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要将商良娣带进宫问话。”
一石激起千层浪,恍如彩色烟花在夜空炸开。
-
坐在去皇宫的马车上,商瑶青的内心十分忐忑,她不断在调整呼吸。
偌大的马车上燃着熏香,飘起了层层虚幻的白烟,缭绕在二人周围。
“要不然我现在让人送你回去,我去和皇后说清楚就行了。”杨善玄看她的脸色不好,适时开口。
“不用了,你关照不了时时刻刻,佛挡杀佛,神挡杀神,她真要处死我,你能赶上给我收尸就OK。”
车内都是易燃的布毯与木头,没有点蜡烛,只车外挂着四个还算亮的灯,随着布帘一下一下地动,时不时钻进来些许光亮,衬得二人的表情都不明。
杨善玄没挪动过视线,语气很冷:“她杀不了你。”
商瑶青身上是繁重的衣裙,头上的首饰却并不太多,没有几分贵气。
皇后的人是下午到东宫的,她却不能当时就走,入宫前会有一系列繁琐的步骤,这样一折腾下来,也将将到了晚上。
杨善玄已经用最简洁明了的话归纳了皇后这个人,以及可能会对她做的事情,也算有备无患。
很快到了地方。
一个大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很明显在候着他们。
最先下车的是另一辆马车的嬷嬷,也没有和同事寒暄两句,立马就与大太监站在一条水平线上,等着人下车。
皇宫森严,自然不必多说。
杨善玄先下了车,随后在下面握着商瑶青的手,扶着一步一步下来,就好像如珠似宝地在护着一样。
他们平常肯定不可能这样,这还是杨善玄和她说的,有外人在的时候必须要恩爱再恩爱,防止出任何意外。
果不其然,那嬷嬷与大太监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见过太子殿下。”
“良娣。”
几人的语气平常,没有任何风雨欲来的趋势。
不多时,他们一行人七绕八绕,穿过长长的宫墙,到了目的地。
商瑶青看着宫苑华丽庄严的外表,内心百感交集,粗略看几眼,偌大的宫苑不同角落都有各司其职的宫人。
他们一走进去,都有人行礼。
商瑶青内心愈发紧张,却莫名想到原本的自己都没有经历见家长的场面,现在倒是体会到了,一时间,她欲哭无泪。
这时,一只手被紧紧握住,她抬了头,对上一双在夜色烛灯下显得深沉的眼眸。
这一瞬间,她似乎体会到了依靠的感觉。
她一来到这个陌生世界,就有杨善玄这个几乎包揽了她的一切的伙伴,而杨善玄自己呢,她无法想象对方只有自己的时间是如何度过的。
内心的不被理解也是造成一个人躯壳或精神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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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充分理由。
光影吝啬地分出了一部分在她的眼皮上,在这样严肃的场合,商瑶青忽然想起来以前在手机上看到的一个新闻,一个患有白化病的棕熊被动物保护组织错认是北极熊,送到了北极熊。
虽然很悲惨,但她后面好像也看到了这只是营销号编的一个段子。
想了想,莫名感觉她和杨善玄还挺适配这个故事的。
她想笑,但是暂时没有不顾及世俗眼光的能力。
“别紧张,一切有我。”
那嬷嬷与大太监见二人浓情脉脉,只隐秘地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并未吭声。
“母后可在殿中?”还是杨善玄率先开了口。
大太监连忙出声回应:“回太子殿下,娘娘已等候您多时了。”
明明点名要见的人是商瑶青,却并不提她,全因为以儿子的妾的身份不狗上台面。
真要说起来,良娣算是东宫中很高的位分了,仅次于太子妃与太子侧妃之下。但一个在外人眼中身无长物,甚至引得太子传出宠妾灭妻流言的人,太子的母亲有能有何等好脸色。
将将要跨进内殿,里面忽而传出一道声音。
“大胆商良娣,还不跪下!”声如洪钟,气势磅礴。
商瑶青被吓得一震,下意识就看向了身侧的杨善玄,对方也是第一时间看向她,伸手紧紧将她往身边揽住了。
“要跪吧?”她问,一瞬间的胆怯散去,态度沉静下来。
谁料这时,忽而从两边冒出来了几个身形壮硕的宫女,硬生生使力将二人拉开了。
“瑶青!”
几乎是一瞬间,二人都看向对方。
商瑶青被人踢了膝窝,跪倒在地,发出沉重的两声响。
“放肆!本宫让你跪都敢不跪!”一道威严的、刻意压重了声线的女生从内传出。
正是皇后。
“母后恕罪,是儿臣让商良娣不跪,母后要责罚也须责罚儿臣,莫牵扯无关的人。”
里面有细微的说话声响,显而易见是没有特意让外面听见的想法。
片刻,里面出来了一个笑意涔涔的宫女,上前对杨善玄行了一礼,声音亲和:“参见太子殿下,陛下近日总因政事烦忧,您是太子,娘娘想着让您去为陛下分忧。”
“来人,送殿下去御书房。”
当今陛下励精图治,时常处理政事直至半夜。
杨善玄眉头一皱,奋力挣脱了两个大力的宫女,朗声道:“君臣有别,陛下为君,孤为臣,岂容僭越。”
商瑶青被他拉起,绝望中掺杂冷静地舔了下嘴唇,心里清楚今天晚上绝对会有一场硬战要打。
“太子,看来你是要不服本宫的管教了。”
中间的帘子被人掀开,一端庄华贵的女子在她人的搀扶下缓缓出了门,来到他们面前,却不屑于给予二人一个眼神,最后在殿中放着桌子的榻上坐下。
她的坐姿很端正,不像一个母亲对待儿子与儿媳妇,倒像是将要审判犯人的官吏。
“儿臣不敢。”
杨善玄对待皇后的态度不近不远,甚至因为赐婚的事情而过于冷淡。
7. 性向
“罢了,既是你的妾室,生杀都在你手上,你说不跪就不跪吧。”她从容地饮了一口茶,表情很淡。
大宫女极有眼色地将二人引到了侧边的凳子上。
无关的人被大宫女用眼神示意退下,殿内目前只剩下了四人。
“参见皇后娘娘。”商瑶青适时行了礼。
皇后将茶盏随手放回原处,语气漠然中还带着嘲讽:“起来吧,莫让太子觉得本宫冷待了你。”
“夜已深了,母亲已见到了瑶青,若无要紧之事,还请允许儿臣带人告退了。”
杨善玄步步紧逼,唯恐落于下风,一步不及便万劫不复。毕竟皇后的手段,比起东宫中那两位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商瑶青都感知到了他的紧张,有些疑虑地微微侧过了眼。
相比于杨善玄表面的强势,皇后倒是要将事情揉碎了来讲,表情有几分严厉:“我原还不愿意相信那些传言,如今一看,才发现你真是迷障了。”
特意压低了嗓音:“太子妃是你的结发妻子,许良媛的爹也是有实权的人,你从前冷待她们我只当你公务为重,如今为了这么一个没名没分的人,你竟然还敢禁她们的足。”
商瑶青心里惊愕,面上也是这个表情,她说怎么见不到了,合着院门都不能出。
杨善玄轻嗤了声,声音在当下安静的氛围中格外明显,“不关着难道纵容她们故态复萌对待瑶青,旁人我不屑于管,但瑶青不行。”
他说完,看了眼商瑶青,眼神似是安抚。
不知道为什么,商瑶青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不用多说,杨善玄对她做的事情,早已超过了一个普通庇护的范围。
皇后似乎是被他起到,好半晌没开口,只是面色冷厉地看着前方。
“京城上下多有传言你宠妾灭妻,你究竟想如何?”
杨善玄丝毫不让,冷冷回怼过去:“宠妾灭妻,灭的哪门子妻,不用新郎去成婚的妻子还是将儿臣下药的妻子,若真是如此,那孤也只能祝太子妃早日守寡。”
好狠,连自己都咒,商瑶青在旁惊得恨不能将自己缩成个鹌鹑。
这话果然效力很大,一瞬间,皇后与大宫女都变了脸色。
皇后真是非常想让人给杨善玄拖出去,咬牙切齿劝:“太子妃毕竟是未来的皇后,你二人本就应该互相敬重,你不给太子妃体面,亦是在毁你自己的声名。”
杨善玄真的不是吃素的,一秒都没有迟疑,“母后既然这么不忍心,反正当初都是陛下赐婚,倒不如让她现在就来当皇后,何劳苦苦等候?”
商瑶青直接听愣了,第一次听到这么高级的骂人,平时看着杨善玄挺正儿八经一大小伙儿,没想到阴阳怪气的技能已经登峰造极了。
皇后不愧为皇后,虽然生气,但还是没有爆发,有种表里不一的平静感:“你这个年纪,确实容易将情爱看得重些,本宫也不想多加干涉,但流言不得不平,也需稳住陛下与几位大臣的心。”
几位大臣,自然是指太子妃身后的势力。
前朝后宫,总是密切不可分的。
“莫让陛下觉得你是个耽于情爱的废物。”
这话属实是有些重了,但事态要是再发展下去,皇帝未免不会出手。到那时,便不会是几句训斥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商瑶青在心里想着,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今天算是她连累杨善玄了,对方帮她挡了绝大部分的伤害。
皇后的眉眼展平了些许,将原本的计划说出:“只要太子妃怀孕,一切的事情都会解决。”
她终于有时间喘息,接过大宫女递上去的茶水。
商瑶青下意识皱眉,望向杨善玄,也发现对方并没有看她。
见杨善玄没有反驳,只当他态度软和了,乘势道:“你若有了嫡长子,不喜太子妃也就不喜吧,届时也可与你喜欢的人要个孩子,左右不会占了长的位分。”
商瑶青微低下了头看远处的地板,目光有一丝不悦。
封建王朝会吃人,鲁迅老师诚不欺她!
人是群居动物,身处一个思想观念坚固并且理所当然的朝代,没有人会不被撼动。
她突然明白了,明白了杨善玄将她看作依靠的原因,也明白了自己仍然执着回去的原因。
正确,原来也是一种错误。
如果给她杨善玄在这里的生存背景,她未必能有对方的坚强。
几百年一成不变的思想,没有血与泪的代价是无法扭转的。即便付出同等的,乃至倾尽所有的本金,也不可逆地是小于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的回报可能。
就像现代的世界,所谓的新世界,男性还是默认的第一性。
这是一件无比丑恶的事情。
在人的眼中,植物会开花结果,人也必须延绵子嗣,所以世界的规则一成不变地在逼迫女人的子宫是人类文明延续的载体,却忘记了,文明,本就在阻止不文明的延续。
没有哪一刻的内心是如同当下的恐慌,她很害怕,并不是害怕在这个更加丑恶的地方死亡,而是害怕自己二十多年的思想前于一具□□的死亡。
商瑶青的手开始发颤起来,不断小幅度地呼着气,仿佛预见了多年后无法言说的自己。
人总是因为身体的起伏而忽视灵魂的震颤,恰似好的生活比好好生活更加重要。
杨善玄微长的眉毛似连绵的青山,他眼有郁色,嗓音很沉:“为了一个随时能处死她的人生一个孩子,母后,这不荒谬吗?妇人生产之痛远甚剖心取肺,您难道忘了您当然痛哭的日日夜夜吗?您难道不知晓后宫女子因生产剧痛化作的累累白骨有多少吗?”
他字字珠玑:“惠帝在位三十余年,史书记载因生产而亡不记名号的妃子便有不下百人,母后,您告诉我,妇人生产当真是我一句话的事情吗?”
一个杯子堪堪擦过杨善玄的额边,瞬间便碎裂在了朱红的柱上,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商瑶青被迫跪在了地上,膝盖骤然发疼时她脸上表情一遍,但没说话,只在身旁与她一同跪着的人低着头。
“娘娘恕罪息怒。”大宫女磕了头,也拉着商瑶青在磕。
皇后暴怒,就差站起来指着杨善玄的鼻子骂了,华贵的首饰挡不住她目眦欲裂的神情:“你如今与我论这些作甚?哪个女人不要生孩子?你看见的是生孩子死的女人,本宫却能看见不生孩子才要死的女人!”
“你当真爱她爱到迷失心智了吗?”
良久,大宫女膝行几步垂首往上递送了一个小药瓶。
“娘娘保重身体。”
二人的争辩无果而终,长夜漫漫,不知又有谁要泪湿枕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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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泪湿枕头的第几个夜晚。
商瑶青和杨善玄被留在宫里过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后看他们不爽,所以连夜将他们赶去了一处空余的殿内。
鹊楼殿是先长公主在皇宫内的居所,一整座院子不如几个后妃一起住的院子大,当下却只住商瑶青和杨善玄两个人,也显得过于空荡了。
两人都没有带相熟的下人,只能由皇后宫中的宫人侍候。
鹊楼殿久不住人,屋内陈设也搬走了不少,人一进去,总感觉空旷得有种特殊的寒意。
“你觉不觉得怪怪的?”商瑶青有些害怕,她不是党员,所以活着一直不是很有底气。
杨善玄看她一眼,脸上还有些事不关己的漠然:“怎么,你认床?”
商瑶青摇头,低声道:“没,我总感觉这地方有点儿危险。”
杨善玄莞尔,语气冰冷:“皇宫嘛,随便哪座殿搬出来都死了不下一个村的人数。”
商瑶青放开轻轻牵住的手,敌对地说:“你信不信我卖你求生。”
他们今天晚上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别别,”杨善玄极有眼色地拉人回去,态度很好道:“开玩笑的,宫里有守夜的规矩,不用害怕。我就在你隔壁,你有事大喊一声就行了。”
商瑶青也不可能真生气,纯粹就是玩玩,“行吧,就只是睡一晚上。”
还没到屋前,二人分别被宫人带往不同的屋子,说是先去沐浴。
商瑶青没设防,还态度很好地对侍候她的那个宫人道:“方便让人帮我点一下安神香吗,我怕晚上会害怕睡不着。”
宫人愣了下,面色很是奇怪。商瑶青没当回事,尊重且理解,对方有对方的原因。
氤氲的热气蒸腾着白皙的脸,略显棕黄的药汤下面沉着厚厚一层切好的药材。
商瑶青惊得连让宫人们先出去都忘记了,想了一会儿,才道:“娘娘是想赐死我?”
她只能猜到这桶水底下泡的是毒药,而不是纯正补身体的药。
四个宫人你看我我看你,一个出来解释道:“良娣说笑了,兰姑姑特意吩咐过的药浴,对你的身子有用,也能更好伺候太子殿下。”
商瑶青有点儿不敢洗了。
五个人暂时陷入了僵持。
好半晌,还是一个宫人出声提醒汤要凉了,商瑶青才动作很慢地开始宽衣解带。
“我不喜欢沐浴的时候有人在边上,你们先出去吧。”这个理由是真实的,但她其实也打算装一装,不洗算了,还是小命重要一点。
她看见四个宫人交头接耳了一阵,最后,只有两个出去了。
剩下两个一个半蹲在浴桶旁边搅药材,另一个上前就要去拉开商瑶青的里衣。
商瑶青吓得差点儿尖叫,对方比她还矮半个头,温热的手指碰到她的脖颈,她忍不住还颤抖了下。
内心在狂喊,别搞,姐们我恋爱开放度很高的!
不错,在高中看见最好的两个同性朋友接吻的时候,她就清楚了自己的性向。
可能性向也谈不上,工作的时候遇到了太多极品的人类,她甚至觉得她爱上了自己的床。
她花了足足半个月的工资购置的“恋人”,每天都在床的怀抱中睡去,那是她最惬意的时光。
种族都不是问题。
8. 依兰香
一刻钟后,宫人将商瑶青送到了屋门口。
她推门进去,烛火已经点好,不多,但很奇怪,分布得很散,甚至连角落上都有,似乎是刻意让人不方便去熄灭。
花香很浓郁,商瑶青低头往身上一闻,只感觉只是进来一秒钟就粘上了。她四处一看,才发现屋内放着三四个熏香炉。
商瑶青原地呆滞,咽了口口水,怀疑是药浴没毒死她,打算熏香香死她。
想到这个离谱的可能,她忍不住低低地笑出了声。
对于医药并不精通的商瑶青自然不会想到,这么浓郁的香怎么可能是安神香。
屋内不大,布局也很简单,应该是个偏殿。
商瑶青到桌上想倒口水喝,不知为何,泡了那个所谓的药浴之后身上腾腾的热,虽然没有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但异常口渴。
还算厚的外袍被她脱下挂在架上,也不打算熄灯了,径直朝床的方向走去。
乍一拉开床帘,她目光凝滞,惊得要立马跳起来。
床上的人看穿了她的想法,登时便起来,一手盖住她的嘴唇,一手紧紧揽住了她的要。
商瑶青感觉到腰间好像被一根巨大滚烫的铁链捆住了,她差点儿跪下。
二人同时倒在了床上。
杨善玄从喉间溢出一声转了调的哼。
不像是摔的,倒让人十分难不臆想连篇。
外头点了灯,照得有一层床帘子挡着的床上也十分明亮。
“小声。”极其难受地用正常的语调说完,杨善玄的表情是肉眼可见的难受。
商瑶青点头。
嘴巴被放开。
二人看着对方目前的情形,终于是默契地转过头去。
杨善把被子一边递给她,“不好意思。”
商瑶青应了声没事,内心已经在骂人了。老天奶来了也想不到那群人给她准备的寝衣竟然是薄纱的,这也不是夏天,非说是药浴完会很热。
更恐怖的是,她们竟然连里衣的没有准备,只说泡完药浴之后睡觉不能穿任何衣服,否则会挥解药性不说,还会引得毒性入体。
搞得她现在,里面什么也没穿。一层透明的若隐若现的纱衣,和什么也没穿没两样。
头都大了。
但是她状况还不是最差,杨善玄可真是□□。
一床被子非常难在不碰到双方的身体下完全遮盖住自己。
顾不及当下的气氛,商瑶青只能非常小声地道:“我去拿衣服,你先别转过来。”
灼烫的呼吸触碰到耳后时已经将将要散完了,杨善玄闭眼,耳朵红的像是放进锅里煮过一遍似的。
被子里的忍不住动了动。
“嗯。”
片刻,商瑶青伸手动了两下被子,依旧很小声道:“可以了。”
杨善玄转过身,额前的头发都湿了许多。
商瑶青没有坐回床上,而是搬了一个凳子在床边坐下。看见杨善玄的脸,她张着嘴,好一会儿不能呼吸。
半晌,才道:“你也被下/药了?”
听到她的问话,杨善玄一怔,激动地抖了两下,不可置信地回道:“你也是?”
商瑶青回想到那一桶底的药材,简直不想睁开眼,凝重地点了点头,“很多。”
“现在怎么办?”她问。
潮热将杨善玄烧得要神志不清了,被子盖在身上,如同火焰在灼烧他的皮肤,甚至会有不堪的反应。
思考能力变弱以至于他没有意识到商瑶青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如他的糟糕。
事实上,商瑶青的脸一片滚烫,还有一层粉嫩的红,将她原本清丽堪称冷淡的脸衬出了几分艳丽。
她看着床上表情痛苦又特殊的杨善玄,内心忍不住生出了些许怀疑,药效这么强吗?难道是补过头了?
“你很难受吗?”再后知后觉,商瑶青也看出了杨善玄的不对劲。
“我出去找医生。”
杨善玄蓦地拉住了她的手腕,额间不断有汗水低下,嗓音很沉,似乎在可以克制,“别去。”
滚烫的手心烫得商瑶青禁不住抖了两下,眼神迟疑,她快速地撇开眼去。但因为担心,她又转头俯身查看男人的情况。
她拍了拍他的脸,轻声喊道:“怎么会这么严重?”
杨善玄迷蒙着双眼,一只手还在紧紧抓着商瑶青,似乎要将人的骨头都捏碎才乐意。
“下的药不一样。”他睁开了双眼。
商瑶青有些呆愣地盯着人看,杨善玄往常白皙的脸庞此刻早已布满绯红,眼尾上挑,猩红的眼底还浸润着晶莹的泪珠,嘴唇异常红润,此刻正抑制不住地小口呼吸着。
他的眼睛在发抖。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商瑶青的手离那张浓丽可怜的脸一寸之遥。
她猛地收回了手。
“抱歉。”不经历这么一遭,商瑶青还想不到自己竟然能这么色胆包心。
杨善玄此刻真是彻底确定了对方并没有和她被下同一种药。
自制力即将面临崩塌,他扯住被子改盖在了头上,“瑶青,抱歉,你今晚可能要打个地铺了。”
商瑶青原本是以为二人不会在一个房间,现在看见杨善玄的种种不对劲的表现,又恍然联想到对方与她说的一个经历。
她有些不敢相信:“你妈给你下纯/药?”
她说话很小声,即便如此,她还是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确保没人之后才勉强放下心。
思考了不到半分钟,商瑶青突然朝门口走去。
“瑶青。”杨善玄的嗓音早已沙哑。
商瑶青顿住了脚步,怕人掉下床,又连忙调转脚步回去。
“我现在去找人,你是太子,没人敢不管你。”
杨善玄不管她挣扎的手,眼眸盯住商瑶青的力道同比于他的手抓住对方的手腕,一字一顿说:“倘若我说,我、得、救、你、便、死、呢?”
商瑶青内心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什、什么意思?”
“皇后这是用同样的手段,让我也厌弃你。今日只要你敢踏出这个房门半步,你必死无疑。”
商瑶青后知后觉心底蔓延出一股冷意,她甚至四肢发冷。
“但你、”
没有说完,商瑶青陡然转了话,用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人按回床榻里去,“你是因为我才会这样,我不能让你死。”
“你死了,我不会活下去。”
说完,商瑶青刚刚起来的身体就被拦腰摔在了床上,好一阵的眼冒金星。
在拦住那截纤细但不失肌肉紧实感的腰腹时,杨善玄探出去的头,目光在那几个香炉上停留了几秒。
“抱歉,瑶青,你很疼吗?”
“还好。”她还算神志清醒,借着对方的手臂半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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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
杨善玄是半坐起身的,乌黑的长发有几缕掉落在了商瑶青的手上。
鬼使神差地,商瑶青并没有拂开。
她还想细问,却乍然看见一抹刺眼的猩红,浓稠朱红的血珠似连线一般掉落在被子上。
察觉到她的目光,杨善玄也看了过去,随后便事不关己似的将手放回了被子下面。
看起来没有任何想要解释的欲望。
“瑶青,劳烦你转头,我需要去衣柜查看还有没有多余的衣服或者被子。”
商瑶青倏然抬眼,一手抓住他的头发,一手搂住脖子,跪在两边,朝杨善玄压了过去。
嫩滑的唇直接碰在了他的脖子上方,很痒,没有章法地乱亲一通。
“我救你,快点。”
头皮被扯得微微刺痛,如果没有感受到那处接触到的皮肤的震颤,杨善玄还不能特别明确对方的想法。
他的嘴唇勾了起来。
不用言说,杨善玄知道自己这张脸是怎样的光景,又知道它究竟有多讨女人喜欢,对商瑶青,也是格外的有效。偶尔的午后,她总是看着她的脸发呆,他并非一无所知。
眼睛里的笑意与嘴角上扬的弧度一同落下去,杨善玄抬手,很轻地将商瑶青的脸掰正到面前,“瑶青,我不需要你的可怜。”
商瑶青管不了那么多,一瞬间,她以为被下那种药的人是她。
“你就当不是可怜。”
她第一次觉得杨善玄是个啰嗦的人,说完这句话,她又埋头沿着脸的边缘亲。
进无可进的心跳,挡无可挡的气息。
杨善玄眸光很亮,眼睛无知觉般滑下一滴泪来,仿佛握着绝世珍宝般迎合上商瑶青的一只手,十指紧扣。
她们紧密不可分。
在他眼里。
依兰花香燃了彻夜,烛火跃动直至熄灭。
伴随着男人的声音,一盆盆水被递送进去,又端出去,来往的宫女均是面红耳赤,话也说不出来。
-
晨光熹微,花香缭绕。
昨夜数位宫人的其中一位,此时正无精打采地赶回睡觉的地方。
“你今日怎么这么困倦,没偷偷打个盹?”
宫人面色一红,却还是有彻夜未睡的疲惫,叹了口气说:“你是不知道,我在太子殿下与良娣的殿外守夜,一刻未停歇过。”
发问的宫人只知道昨夜动静还挺大的,毕竟还让几个人起来去快点儿多烧水,但再怎样半夜也应该睡了,竟然折腾了一整夜吗?
“许是那药太厉害了?”她是受皇后指示给太子准备药的人之一。
宫人心烦,语气也差:“胡话,我亲口听到了兰姑姑说,她们准备的药也就撑个把时辰,哪能那么久。分明是……是太子殿下他自己——”
对方张大嘴惊呼,良久,“太子殿下真是好身体。”
许是打开了话茬,守夜的宫人也暂且不困了,“现在还在叫水呢,还没歇下。”
又是一声惊呼。
她再接再厉道:“早年东宫还有传言殿下不举,没想到如今竟然完全相反。殿下更是生生扛过去药性也不碰太子妃,这才有那些莫须有的流言。”
“真是羡慕良娣,能得到殿下的专一宠爱。”
“哼,良娣有什么好羡慕的,我还羡慕太子呢,有权有势,美人在怀,美死我算了。”
9. 确定关系
日光撒进去,恍如碎金掺银的纱衣,一片一片地落在地上,说是仙神眷顾也不为过。
床帘挡住的床榻上突然传出来声响。
商瑶青眼睛还没睁开,先龇起牙来了,喉间露出很轻的一声:“我靠。”
很好,记忆在极短的时间内全部归位。
手脚并用地起身,但酸痛让她不自觉蜷缩着身体,无奈,她只能手撑在床上跪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脑袋倒是疼痛非常,相比于身体是愉悦与疼痛交杂后的酸痛,大脑真像是搭错了哪根弦。
她低头一看,很好,有衣服,身上也很干爽,商瑶青表示勉强还算满意。
外边突然传来敲门声,一声一声的,很清脆。
“进。”要面子的商瑶青连忙坐下,不至于再让别人看见她那种样子。
一阵脚步声传来,神色暂且迟缓的商瑶青还没意识到对方的身份。
“瑶青,我方便看看你吗?”是杨善玄的声音,再清晰不过了。
商瑶青抿了下嘴唇,她还很紧张,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又短暂释然了,伸手去拨开帘子。
一双素白纤细的手轻轻拨动床帘,骨节分明的手指让人观之难忘,如果这上面没有几块零星的痕迹的话。
杨善玄的眸光不善。
他抬手,将另一边的帘子挂好。
二人真正对视间,倒是商瑶青先挪开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看人。
“先坐吧。”她开口,身体往里挪了些许。
“我已经让厨房去准备饭菜了,可能都会比较清淡,你别介意。”杨善玄说话愈发轻柔了。
“谢谢。”商瑶青不知道该说啥。
“现在几点了?”她问。
杨善玄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神似是风雨欲来的平静,“你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是早上十点多。”
“我睡了二十四个小时!”商瑶青表示誓死不认。
“还多。”杨善玄平静地回。
此时有些后怕,商瑶青拍着胸脯道:“还好我现在醒了,要不然就变成植物人了。”
“不会,我会陪你的。”
商瑶青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她心一怔,恍然很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我们还在皇宫吗?”
“对,”杨善玄知道她在想什么,“等你吃完饭,我们就回东宫。”
“这次的事情,是我的错,我会让她们付出代价。”他低垂着眼,看上去很是惹人怜爱。
商瑶青想安抚他,但理智告诉她最好不要插手别人的事情,也只能说:“你也是受害者,别太应激。”
她其实并不清楚杨善玄的势力。
“给我喝避孕药了吗?”
杨善玄貌似是有点儿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说道:“这里所谓的避孕药要不然含有水银要不然就是药性强烈终身难以受孕,还会让身体遭受难以言喻的损伤。我没……在里面,等过几天我找医生来给你推拿,这是最稳妥的方法。”
“水银?是剧毒?”商瑶青脑子里高中的化学知识已经寥寥无几了,但还好有些东西还有记忆。
杨善玄将拿进来的衣服放在床上,一件一件捋平,解释:“水银有剧毒,可以杀死在女性身体内的精/字,同样的,水银对其它器官也同样会有一定的不好影响。”
“那我还是不喝了。”不是商瑶青充分信任对方,是她没有任何办法,而且她记得,昨天晚上,确实是他说的那样。
“但可能需要你戴一段时间的麝香,抱歉,是我的错。”
“你今天的态度很怪,能别这样吗,我从来不觉得这样就是谁欠谁,我不给你负担,你也别给我精神上的负担,行吗?”商瑶青有些无奈地问。
这样一遭下来,两人间的尴尬都消散了不少。
“不行。”杨善玄的神情很淡,脸上少见地出现了伤心与纠结交杂的情感。
“什么?”
杨善玄突然很认真地看她,目光是与他的神情截然不同的灼热:“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我的想法,但唯一一点能确认的,商瑶青,我爱你。”
“原本,我以为我只是能为你去死而已,因为我想没有你的陪伴,我只会不断的厌烦直至死去。但在之后,我爱你,我向往我能和你一起死去,我会永远陪伴你,我们的骨灰会融合在一起,我们永不分离。”
商瑶青惊讶得要说不出话来了,她想和他说,他的动心只是吊桥效应,他们是同类,所以才会聚在一起,才会营造出不可分离的假象,没有真正的爱情的实质。
如果在现实世界,她们完全不可能交汇。
她们称不上爱情。
但商瑶青发现她说不出来。
“你……”
“别说,”杨善玄的脸上登时有了几道再明显不过的泪痕,“我不敢听你的答案。”
他不是一个多有情绪的人,更不擅长喜怒形于色,正是因为如此,他的眼泪才显得弥足珍贵。
杨善玄班半张脸被他自己挡着,看不清神色,只能从指缝中看见源源不断的泪珠。
商瑶青睁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看他,无他,杨善玄的脸实在是让人心生怜惜却又忍不住更加冒犯。
断了线的泪珠在商瑶青的心里有了深深的痕迹。
青年压抑的哭声在她耳边响起,秀发垂落在她的肩头,鼻头微微发红,发颤的眼睫毛被垂垂欲落的泪珠沾湿。
不得不说,那一刻,她心动了。
生理性心动了。
杨善玄的声音很好听,像珠玉,如山谷间悠扬的风,但美人垂泪,轻声啜泣,没人能忍受得了这幅姿态。
一瞬间,激素超越了理智。
再回过神来时,商瑶青已经捧着人的脸拥吻了起来。
舌尖有些许咸涩的口感,她有些发懵,这才发现,她沿着杨善玄的眼尾一直亲下去,泪痕也被她用另一种液体留下的痕迹代替。
她很懵。
脑子里出现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这算是猥/亵吗?
眼睛眨着,恍然与事件另一主人公对视。
反应了好几秒钟,杨善玄像是狂喜,主动迎合起她的吻,并片刻便占据了上风,强势渐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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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已经确定关系了吗?”他急不可耐地问。
商瑶青虽然行为大胆,可她还是一个擅长羞涩的人,习惯性忽略问题,躲开目光。
察觉到她的躲避,杨善玄直接抓住商瑶青的手,随后就碰自己的脸,泪珠手心最痒处正好压住他微微翘起的唇。
“没有确定关系也可以耍流氓吗?”
他泪眼朦胧地看人,偏生眼神是上翘的,很容易让人觉得心思不正,但奈何这张脸太好看了,像山林上空飘过的多彩的烟云。
商瑶青直直注视他,呼了一口气,说:“我早就喜欢你了。”
开了头,剩下的话也自然而然了许多,“你救我,好心好意地对待我,我早已经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刻,我喜欢上你。”
“你说你只有我,没有你,我照样也活不下去。”
这是经此之后彻底的认知,他们,是异世之中承接彼此的唯一载体。
“所以,这次之后,皇后还会找我的麻烦吗?”商瑶青问,应该没人会喜欢生死掌控在她人一念之间的感受。
“不会,她不敢。”说到别人,杨善玄的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冷淡,说:“这次是我的疏忽,才把你牵扯进去。我已经同太子妃和离,至于另一个,她也愿意以我义妹的身份另嫁。”
“至于皇后,我将她安排在东宫的人都撤走了,哪怕是不撕破脸皮,她也不能干涉我了。”
商瑶青点了点头,她其实对这些关系不感兴趣,但是既然对方说了,她也会恰当给出一些回应。
“不给一些奖励吗?我可是很辛苦。”大概是知道了商瑶青最喜欢他什么样子,于是他特意摆出一副无辜的脸来看她,微掀的眼皮好像正在缭绕的情丝。
“你要什么奖励?”商瑶青远没有这么多心眼,身份的转变,让她此刻还有些冲淡不了的尴尬。
但她有情感上头的冲动,轻轻地挨上他的脸,濡湿的感觉在杨善玄的嘴唇上一点点浸染开。
-
收拾一番,其实没什么要收拾的,就是吃完了东西消消食,二人踏上了离宫的马车。
临上车前,商瑶青在问:“需要去向皇后辞别吗?”
杨善玄在下边稳稳托住她的手,以前,他们平常最近的接触也只会是隔着几层衣服布料触碰对方的手腕。
闻言,杨善玄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缓声答道:“皇后称病,特允我们可以自行离开。”
到了东宫,二人坐了一会儿,下了几盘五子棋。
前院突然有人来请杨善玄,府中门客齐聚,说是举办了什么活动。
刚确定关系的小情侣正是浓情蜜意的好时候,杨善玄是说什么也不愿意走,还是商瑶青劝走的。真不是她有谦让的好品质,而是实在看不下去直勾勾盯着她看的某人。
搞得她也一阵一阵的脸红。
等人走后,她就拉着小湘下五子棋。
古代足不出户打发时间的活动很少,一坐一天唠嗑也是常有的事。起初,还觉得很轻松,后边纷至沓来的便是极度的无聊,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倦怠。
10. 穿越者
商瑶青觉得有些危险。
她得想想她该做些什么事。
尤其是现在,她已经和杨善玄确定了关系,原来说的搬出去的事情二人也没有继续管了。
“小湘,你觉得我应该做点儿什么吗?”莹润的手指夹着玉制的棋子,但心思并不全部在棋盘上面。
“良娣指的是什么?”小湘很是不解。
商瑶青坐直了身子,给她分析道:“你看,我现在每天都很无聊,是不是该找点事做,就是找一份工作。”
两人认识了这么久,小湘多少也能适应商瑶青偶尔与这个世界的差异,她想了想,道:“您现在每个月也能领月钱。”
“至于做事的话,您在东宫是有名号的人,其实也是有事情要做的。就比如现在,太子殿下后院中只有您一人,您需得结交四方宾客,认识众位大臣的家眷,时不时举办宴会,偶尔帮忙操办皇宫大小事宜。”
“不仅如此,东宫的后院算是归您管了,管家来协助您管理,东宫的一应事项,包括咱们这些下人,甚至偏院府中门客产生的一应事项,按理说现在都归您管。”
商瑶青闭眼,她是想找件有意思自己不排斥的事情长久地做一下,而不是想累死自己。
“这些原来是太子妃在做?”
她记得以前古装剧里,确实是只有正室才能有管家的权力。
小湘回答:“是,殿下公务繁忙,不常过问这些事。前太子妃一进门,管家的权力自然是得给她,她出身世家,出嫁时便有家中母亲为她准备好了能干的管家婆子,平时也无需她太过忧虑。”
团队的妙处。
商瑶青突然有些可惜,她本科的时候有过管理学的课,肯定是说到过团队,上课时候的手机实在是太好玩了,一个点都没记住。
她有些懊悔,虽然知道可能也没什么用。
看出了商瑶青的萎靡,小湘开心地给她传递消息:“良娣福气好,殿下怜惜您家无显贵,虽是将东宫中馈明面上交给了您,但将那些累活都交给了管家与几位嬷嬷去做,你还加了月例。”
能加钱,还不用干活,饶是商瑶青,也忍不住憋出了几声笑。
“殿下真是太有良心了。”她感叹道。
小湘觉得这话有些奇怪,但她,没有反驳,她知道商瑶青是认字的,平时海会写写诗词,在她眼里,已经是很有文采的贵人了,心地还非常良善,可能这就是有文采的人的夸人方式。
她真是忍不住感叹良娣与殿下的大好姻缘,虽说商瑶青现在只是一个良娣,但以后肯定会是四妃之一,说不定殿下宠爱,还能当上贵妃,那身份地位便是天差地别,连带着她也沾光。
但是,很多时候,她总觉得良娣有些太过清冷了,与殿下客气珍重有余,却无过多的亲热温存。
她想了想,又道:“当初您被提拔良娣,照宫规应当是要让宫里的女官和嬷嬷前来教导您规矩。但殿□□谅您性子散漫,硬是挨下了御史的弹劾,没让宫里的人进门。”
说到这些,商瑶青多少有些惭愧,没有想到在此之前,杨善玄承受的真的比她想的多得多。
有下人端着托盘过来,堪堪到了二人边上止步。
“见过良娣,今日新鲜买的老母鸡,刚熬好汤,厨房赶忙就给你送来了。”
鸡汤的香味四溢开来,许是里头的茶树菇也煮得冒了香味,此刻两种香味融合着,让人食欲大开。
小湘起身,从善如流地在袖子下面塞了点东西给送汤的这人,嘴上却笑骂道:“一碗汤,哪里要你说这么多话。”
那奴才笑得眉不见眼,整颗心都扑在底下的银子上了。
“殿下可用过了?”商瑶青问。
“已经让人送过去了,良娣若是吃了觉得还喜欢,差人来厨房说一趟就行,还温着许多呢。”
等人走后,小湘又坐回原来的位置。
她揭开盖子,水雾争先恐后地散出来,香味十分浓郁,连带着人的身上都好像沾染了。
小湘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笑着对商瑶青道:“一看便是美味,良娣可要现在用?”
商瑶青头也没抬,似乎毫无兴趣,只说:“你喝吧。”
东宫的良娣甚是喜欢美食,为此,东宫可是有数十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大厨,确保良娣能够日日不腻。
当然,商瑶青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小湘非常坚定,义正词严:“那不行,主子面前奴婢吃东西,那算什么话?”
商瑶青可真是佩服她,将汤碗往人面前推过去,笑了笑:“我是没胃口,难道你忍心辜负牺牲的老母鸡。”
小湘闻言显然意动,但还是摇了摇头,没有退缩的想法。
商瑶青真心拿她没办法,但也不想放着一个小姑娘在身边馋得流口水,就说:“我想去藏书阁找几本书看看,你不必跟来,这碗汤你端到你房里喝了,莫要浪费。”
这样说完,小湘还有些克制:“您素来不认路,我不跟着怎么行呢?”
商瑶青起身,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我正好四处走走散散步,再说了,东宫哪一处没有人,找人问一声便行了。”
说完,她也不管对方怎么样,直接先走了。
不得不说,东宫的风景还算不错,虽然许多院里没有住人。但为了防止显得荒凉,大部分的院子也是天天有人去打扫。
道路两边是连绵的绿植,偶能见到几个更鲜亮的色彩,商瑶青边看边在内心赞叹杨善玄的品味。
她的院子到藏书阁的距离不近,低头专心走路少说都要十多分钟,何况是现在走走停停。
正好是一处人不多的小路,旁边还有几个人在侍弄花草。
突然看见一处黄白的五色花瓣,形似月季,但这个时间,本来应该没有月季的。商瑶青刚停下想问问究竟是什么品种,但‘哐’一下,有人撞进了她怀里。
手心处骤然传来一种粗糙的触觉,像廉价磨手的纸块。
她低头去查看,正是一张裁剪不齐的纸。
“明天早上八点,城东安心药材铺见面,别告诉太子,只要你一个人!!!!!”
简直是没有由头的一句话,但商瑶青心下一惊,连忙朝人跑走的方向看去,结果自然是空空。
不仅如此,她四处看了好几圈,只能看见原来那些正在劳作的人,没有多出任何一个身影。
离谱到商瑶青完全有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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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为她出现幻觉了。
她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去看纸条,不到片刻就做好了决定,是生是死她都得去会一会。
原因无他,纸条上的字是简体字,后面还赤裸裸地加了五个感叹号。
简体字!
感叹号!
穿越者!!
巨大的惊讶过后,内心开始极其复杂,她原本以为她会十分惊喜,在前几天以前得知这个答案,或许她就会是原来自己预想的反应。
但现在,貌似有一些东西掩盖了这种喜悦。
她和杨善玄在一起了。
当初的情窦初开,她原本自认为没有戳开的必要,毕竟哪怕是异世相依为命,各自都有不同的路要走。
但确定关系的激情过去之后,商瑶青也不觉得他们的感情能持续太久。
一方面,受制于时代特性,如果杨善玄必不可少会有别人,她不可能坚持。另一方面,能够天长地久的恋人实在是少数,可以说,商瑶青不相信彼此。
由于性格方面的自谦,她其实更害怕自己先变心。
责任或许能框架住一个人的行为、外在,但很难落实到精神上面。
刚在一起就想到出轨,实在是有违天理伦常,商瑶青连忙摇摇头,将脑子里不安全的思想全部晃掉。
她连忙将纸条塞进了袖子里,还做贼似地往周围看啊可能有没有人在住意她。
不要告诉太子是什么意思?
如果知道她是穿越者并且还想相认的话,没道理特意写一个避开太子。能写避开太子必然有两个因素,一,知道杨善玄也是穿越者,二,靠近杨善玄会有危险。
即便知道只要明天就能得到答案,商瑶青还是忍不住现在就开始分析,恨不得将整个脉络剖析出来。
因为这件事情,她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书都没翻几页,也看不下去。
“瑶青?”
听到有人在喊她,她心脏一紧张,连什么时候书掉了都没发现。
还是人都走到面前了,杨善玄捡起书,拍了拍上面的灰,笑道:“在想什么,连我叫你都能吓到?”
“在想你!”没多思考,商瑶青实话实说了。
岂料,听到她说的话,杨善玄先是一怔,随后便第低头笑了起来,忍耐着不不发出声音,看样子还是不好意思。
商瑶青面有窘色,虽然话不错,但显然不是对方理解的意思。她也不可能现在多嘴去解释一遍。
“我也在想你。”杨善玄突然弯腰,眼睛很闪地看向她,声音轻柔:“一整天我都在想你,如果我们能每时每刻都不分开就好了。”
其实,到今天,他们的关系转变时间太快,以至于适应的时间太短,很多时候,两人的表达都非常委婉。
转得像是在绕山路十八弯。
即便周围没有人,两人的声音依旧很小,还没有学会光明正大底气十足地谈恋爱。
“我知道了。”
两人腻歪了好一阵,才要去吃完饭。
天气逐渐转冷,两人于是已经在室内吃饭,本来是有下人在一旁随侍,但他们两个吃饭,一直都是下人们做好准备工作,确认一切无误之后就下去了。
11. 第三个穿越者
深夜,绣金的床帘时不时晃动一下,屋内留了几盏烛火,借着微弱的烛光,金线流动的光影在夜里格外美妙,像仙子起舞的曼妙舞姿。
床上的人正在翻来覆去,剩余的一点睡意也要消磨掉了。
商瑶青睡不着,脑子里全部是下午那张纸条的身影。她有直觉,那个给她递纸条的人绝对不简单。
杨善玄需要早朝,加上两人刚确定关系,所以他们没有直接睡在一起,杨善玄还睡在她隔壁房间。
但是,这里面最值得重视的一点就是‘避开太子’。
要是只是单纯想和她相认,直接在东宫就行了。避开东宫的人,也是避开杨善玄。
究竟是什么程度,值得一个人做几重保障?
而且,对方要是不信任杨善玄的话,又是用什么样的资本去相信她?
这也正是令她最匪夷所思的一处。
那个人不用猜就知道是东宫的,而她和杨善玄的亲密东宫无人不知,如果真的有紧急大事,对方是怎么确认她值得信任?
难道这是针对她做的一个局?
不过,商瑶青也觉得她就是钻牛角尖了,明天就能知道全部答案了,她只能哄着自己尽快睡着,因为那厮在纸条上约的时间竟然是早上八点。
她恨得牙痒痒。
有点梦回牛马上班时间了。
-
次日早。
小湘要去准备马车,早上的风大,又说着要多加件毯子在车上。
商瑶青连忙阻止她,只说:“不用马车,走着去就行,随便逛逛就好,要有喜欢的东西买下让人送上门就行。”
再怎样考量也不能违背贵人的意思,小湘便没去让人套马车了。
还在思索今天的商瑶青为什么能起这么早,几乎是赶着鸡叫的时间起了,虽然也不算太早,殿下也早就坐上了去皇宫上朝的马车,
但对于这个常年睡不醒的商良娣来说,简直是奇迹。
商瑶青没听过安心药铺的名字,想来应该没什么名气,只是一间小店,很难找。
她出门只带了小湘,没有特意去带护卫,因为她常年不在外露面,不用担心有专门针对她的刺客。
周边都是高门大户,开在这边的店都是些卖贵重东西的店,就连米,都卖的比城西的米贵了三倍不止。
说是,特供贵人。
但可能确实是更好吃,商瑶青吃过。
先带人进去一间打造首饰的铺子,挑好几个样式付了定金之后,又转头进了一家生意很好的定做衣裳的铺子。
这铺面可是十分大,连着有三层,就是这样,人也是来来往往的塞满了整个厅子。
商瑶青内心一喜,拉着小湘就进去了。
小湘起初还怕人群拥挤,让商瑶青不悦,结果一进去,看见里面的衣裳布料就走不动道了。
泛着淡淡的光彩的、媚而不妖的粉紫色衣裳料子把她彻底吸引住,忍不住上手去触碰。
即便是见过东宫中贵人的衣服,也会被这里的衣服布料样式吸引。
简直要不可自拔地爱上了。
看见小湘痴迷的表情,商瑶青立马知道时间来了,她眼疾手快地拦住一个正在奔走的小二,在对方出声之前先亮出了手心处的银子。
接下来的一切,发展得正如她想象的顺利。
她必须要快一些,小二的说辞只能镇住小湘一时半会儿,别真让人等急了觉察到不对。
根据小二给出的地址,她七拐八拐,从一个巷子的转角丝滑钻到另一个巷子,手心处滚烫不已,似乎连接着她正在跳动的心脏。
脚步生风,有种梦回高中下最后一节课争分夺秒去食堂吃饭的感觉了。
安心药铺!
到了!
果真不负她所想,真是一家藏在犄角旯旮的药铺。
她今天不坐马车,也是不想单人行动时被注意到。给她塞纸条的人既然能猜到她是穿越,必然是东宫见到过甚至是比较熟悉她的习惯的人,既然在东宫做事,那约的地方只能隐蔽,却不能太远。
思来想去,拖住一个小湘还是容易。
要见到对方,貌似也不难。
可能是实在太偏僻了,此时一个客人都没有。
临到阵前,商瑶青倒没有半分畏惧与胆怯了。来之前还要想想对方有没有可能是坏人,结果现在,只能硬莽了。
听到有人走进来的声音,店铺老板低头不知在看什么东西,头也没抬地道:“我家大夫出去了,看病的劳烦等会儿再走一趟。”
商瑶青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屋内的装设,声音很淡:“有劳店家通融,我找个人。”
听到她说话,老板先是抬头看,随后语气惊疑地问:“夫人可是姓商?”
“确是。”商瑶青回答。
几分钟后,商瑶青被带到后院。
想不到这药铺后方也是别有洞天,竟然有一个小院,里面还用木板隔出了两块地方种菜。
将人带到后,药铺老板打了个招呼,径直回前屋去了。
“商夫人。”
商瑶青看着前面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内心一时百感交集。
这就是第三个穿越者吗?
面前的人很年轻,目测没有三十岁,面白无须,眼睛很大,有漂亮的眼窝,但黑眼圈很深,像熬了大夜的网瘾重度患者。
“你也是……”她突然有点迟疑了。
不确定前路的危险,她已经非常不明智地赌了一次,临到现在,气魄仿佛更好用光了。
相比于她的惴惴不安,顾述的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商瑶青心头一动,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地嘴唇颤抖:“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横眉冷对千夫指——”
“俯首甘为孺子牛。”
“北国风光——”
“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没人再有质疑的思绪,商瑶青忍不住上前几步,与双向奔赴的顾述抱在了一起。
“家人家人!”
“我叫顾述,顾左右而言他,表述。”
商瑶青笑容明媚,伸出手去,“商瑶青,商人的商,瑶池的瑶,小青的青。”
两人又激动地握手。
没开始聊起来,商瑶青先说了:“现在聊天不方便,我时间不多,咱们快点约一下下次的时间。”
顾述懂事又贴心,没问原因,直接说:“明天上午十点的样子,城外静安庙,寺庙后面的水塘边,只要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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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
“可以。”
她今天出门要见人还要带上小湘,也是给自己留一个安全保障,如果她太久没有回去,小湘必然会叫人去找她。而当下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又是约在寺庙那种人多的地方,她自然没有再叫上小湘的必要。
“最重要的一点,千万别和太子说你见过我。”顾述强调到。
商瑶青虽然不明所以,但是鉴于对方的二次强调,她尊重顾述的要求。
顾述说送她到巷口去,商瑶青拒绝了,她想着一个人的脚程总归快些。
紧赶慢赶到了地方,已然过了很久,她看见正焦急地拉着小二理论的小湘。
商瑶青眉心一跳,借着层层的人群,顺便抬手挡住一边的脸,往里面挤着去。
片刻,从里侧随手拿了几块布料的商瑶青钻了出来。
她轻手轻脚走到小湘背后,伸手拍了两下小湘的右肩,却移动上半身躲在了左肩。
小湘先是一懵,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商瑶青的脸缓缓从另一个方向移动到她的眼前,她才有了表情。
小姑娘的脸色还泛着白,眼角却有点红,看来是又惊又怒。
可得好好哄哄,商瑶青想到。
“良娣,你要吓死我了!”
商瑶青摸摸她的脸安慰,哄了两句,将布料递给面前的小二,又给人使了个眼神,“让老师傅按照我的尺寸做好来。”
“先头在量尺寸,这不是又挑了几块喜欢的料子,小二,辛苦将我原来试的那几种也做好来。”
她原来就没试,想用什么布料,还不是这个小二说了算。
当下,小二喜笑颜开地应了声就走了。
余光瞥到小二手上的两块布料,小湘心里却有些奇怪,良娣不爱招摇,衣裳颜色喜青厌红。
这次选的两块布料一个却是玫红色的妆花缎,另一个则是几色的彩晕锦,虽是美不胜收,但实在招摇太过,不是商瑶青一贯的风格。
“你若是看上了什么,便一起拿了,记在我账上。”商瑶青看出小湘神情不对,以为她还在想刚刚的事情,灵机一动转移话题。
小湘果然回神,踌躇了一阵,还是道:“小湘只是一个奴婢,不敢冒犯良娣。”
“啧,”商瑶青低下头去打量她,“我把我挑的送你?”
小湘连声拒绝,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月俸高,衣服也还有许多能穿的,倒是想为我姐姐求一件。”
“你姐姐?”商瑶青有些惊讶地反问。
小湘点头,“我十岁时发了一场高烧,穷人家的孩子命贱,家里说是都看命,不花冤枉钱去治了,是我姐姐不忍心看着我就那样死了,答应了一家的求亲,拿出彩礼钱来给我治病。”
“她当时才十四岁,这些年,夫家对她不错,但都是穷人家,前几年还生了个孩子,还需日日担忧温饱的生活,姐姐一年到头都穿不上一件新衣服。”
她进东宫当了奴婢之后,便时时寄钱过去给姐姐,本意是让对方改善生活。
谁料,这笔钱又会在过年的时候给回到她手上,姐姐只说,再怎样,她也有个家,有个可以依靠的人,但小湘只有一个人,手上必须有点钱。
“辛苦了。”商瑶青说完,让她去挑布料。
12. 和亲
入夜,商瑶青罕见没有和杨善玄待在一起。
此刻,她正盯着底下的书本思考。
今天白天,顾述说的话虽然不多,但是所强调的内容却别有深意。
他似乎格外针对杨善玄?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在得到商瑶青的准允之后,小湘推门而入。
见到商瑶青在看书,她默不作声地去添了几根蜡烛。若是以前,她还会好好劝上几句,说些“晚上看书上眼”的话,但现在只会不发一言地去点蜡烛。
商瑶青此人,看着温温和和凡事好商量,但她潜意识里觉得该是她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在听到他人的请求活着劝告时,往往表面会友好应下,但私底下绝不会改,并不在意将这份固执展现在他人面前。
小湘是无奈,但她也知道要是她敢急言令色对待,祖宗的坟头日后怕是能长出大树。
“良娣,可要上碗热汤或是点心?”小湘问。
初冬的晚上已经刮起了风,取暖设备有限,加之一旦得了病就很难好,包括风寒这类的小病。通常这个时候,人们会选择在晚上喝一碗热汤,补充热量。
商瑶青却摆了摆手,“不用了。”
见她兴致不高,小湘将要出口的话也止住了。
“你我还算相熟,何必在我面前吞吐。”商瑶青的指尖还停留在书页上,言语却意有所指。
见小湘还在迟疑,商瑶青倒了杯茶放在对面,又把人摁着坐下。
小湘果然着急忙慌要起来,“良娣,这怎么行,您是贵人。”
“又不是没坐过。”商瑶青淡淡道。
“要说什么?”
夜风好像一瞬间变大,吹动没有关紧的门窗,发出轻微但不可忽视的声音,吹得人心各异。
商瑶青直觉和顾述相认的事情不会简单,但至于为什么她会继续这件事情,一方面,是因为没有不继续的必要,另一方面,其实能感受出来,杨善玄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并非出于恋爱中的占有欲,想要知道对方所有事项。
她和杨善玄都是很独立的人,哪怕遇到问题,很多时候不是不去分享,而是觉得依靠自己就能解决,哪怕会更麻烦。
对于杨善玄的很多事情,商瑶青感觉到了自己的漠不关心,也同样是刻意避嫌。
这边商瑶青还在内心思忖,眼睛向下看着,并不明显是在发呆。
“哎呀,良娣,我就跟你说了吧。”小湘突然叫得有点大声,吓了商瑶青一跳。
手一抖,茶差点撒出来了,“其实也可以好好说,我暂时还不会耳背。”
“传言殿下将要娶邻国来和亲的公主做太子妃了!”
见商瑶青还事不关己的样子,小湘简直是恨铁不成钢,“听闻那和亲公主十分骄纵,连她父王的妾室都杀了好几个,要是她真的做了太子妃,您可怎么办啊?”
“好凶残。”商瑶青害怕地搂住了双臂。
“良娣不要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看见小湘嗔怼的脸色,商瑶青尴尬地笑笑,解释道:“那真要娶也没办法,总不能我破坏婚礼吧,我又不嫌命长。”
小湘有时真觉得良娣是在装傻,“良娣,谁让你破坏婚礼了,是做别的。”
看她神秘兮兮的,商瑶青有心配合:“哦?爱卿可尽言。”
“只要您怀孕,不论是在公主进府前还是后生产,这都会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若您遇害,答案昭然若揭,和亲公主肩负两国平安的重任,看她也不敢在东宫造次。”
说着,小湘很兴奋:“届时您不仅有殿下的宠爱,还有一个孩子傍身,太子妃虽有权势与地位,但您已有了立身之本,前路必然无所惧。”
商瑶青深呼一口气,她想表达的东西有点多,却不大想说话。
她不确定和一个思想这么明确的古代人说自己不婚不育的观念是否应该,是的,她一直是一个不婚不育的人。
直到现在回想时,才发现,前世的一切恍如黄粱一梦。
如果不是存留在脑海的思想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商瑶青真的要恍惚以为她就是一个古代人了。
太安逸的日子是会让人变得麻木。
“小湘,我不会有孩子的。”商瑶青突然直起身,很严肃地看着小湘。
“这件事情我会去和杨善玄求证,如果他真的会另娶别人,我会在走之前把你调去一个清静点的地方,你不要觉得油水少,我只是希望你能不受针对。”
不是商瑶青不懂审时度势,只是知道底线一旦退让,那原本的原则也会荡然无存。如果还是以前的状态,她和杨善玄是朋友,那么她对于对方的一切都无话可说。
但现在不一样,他们是情侣,即使是在人命浮萍的古代,她也不可能因权势和地位去妥协接受爱人出轨。
在她的原则里,这是一件荒谬的事情。
但要是真有这么一天了,商瑶青的设想也只是她从容离开,没有影视剧里的大吵大闹,她会理解对方的想法,也尊重对方的决定。
“另娶别人?良娣、”不知怎的,小湘突然眼眶发酸,似有两行眼泪要下来。
在她的认知里,太子哪怕暂时不会有太子妃,但日后登基了,不仅要有皇后,还会有三宫六院,以良娣的出身,要是坐上贵妃的位置,也必然是皇帝滔天的恩宠了。
另娶别人?
就要离开吗?
“这是什么意思?良娣,我不明白。”小湘可怜地咬着嘴唇。
商瑶青的眼神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我不能在你一无所知的前提下向你灌输一个完全没有先兆的思想,那样对你很不公平,也会给你的生活带去困扰。”
“但是小湘,基于我,我只能和你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会离开,这应该会给你带去一些不便,我很抱歉。”
“大家都有做选择的能力,你应该能看出来,我和殿下是两情相悦,既然是两情相悦,又怎么可能容得下第三个人?”
商瑶青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话这么多,大概是小湘说的话有点刺激到了她。
至于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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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觉得有必重申一遍她的想法,人是会被环境改变的生物,她没有改变环境的能力,那必然要去适应改变的环境。
但如果有一天,她被环境同化了,那么她所感受到的快乐有绝非是真正的快乐,而是精神被啃食的麻木。
“良娣,可是可是……”
“可是男人三妻四妾是应该的?”商瑶青接话道,她叹了声气,将人推向门边,“好了,正好现在夜还没深,你陪我去殿下的书房看看。”
在路上,为了防止小湘又问出孩子的事,商瑶青只能先发制人:“你家中就你姐姐两人?”
“也不是的,我有三个姐姐,中间的两个姐姐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隔壁村,一个早夭,被家里人结了阴亲,还有一个弟弟,但是小时候吃红薯叶子撑死了。”
三言两语,概括了一个家庭的脉络。
商瑶青忍不住内心唏嘘。
“那现在在你父母身边的岂不是只你一人?”
小湘摇摇头,“我已经好几年都不回家了,逢年过节也不回去,我给他们带钱,但是他们只给我吃馊了的饭菜,还说要把我绑去嫁给富商当小妾。我求了东宫一位管事的姑姑将我的户籍迁到这边来,每月给一些钱回去,若是他们来闹事,那我就一分钱也不给了。”
东宫的制度和皇宫差不了太多,原本到了一定年岁,也能出去过大好人生,没必要蹉跎在这儿。但迁了户籍之后,真的就要生是这群人的人,死是这群人的鬼。
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你很聪明,那已经是当时的你做的最好的选择了。”
商瑶青心里敬佩多于感叹,说实话,在这群古代人面前,她自觉拥有超世的思想,难免自矜自傲。
但现在了解到小湘的生平,她联想到自己,要是当初穿越过来成了奴才,未必能够活下去。以前工作的辛苦虽然也是实打实的,但和在这个朝代成为一个会随时被践踏精神和□□的奴才,她忍受不了。
听到她的夸奖,小湘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能遇见良娣,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良娣性情人品都是一等一的好,对小湘没有说过一次重话,良娣教我识字,让我看账本,还把我视作心腹,良娣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不知怎的,看着小湘的笑脸,商瑶青蓦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伸手给小湘拨了拨头发,“傻孩子,苦尽甘来,你以后会更好的。”
其实她刚非常自然就想到了那句“吃点好的吧你”,但她不想破坏氛围。
“良娣,”小湘突然停步,说话还很迟疑,“其实您原来说的离开,我是能懂的。父母要把我嫁给富商当小妾,村里人都说是去过好日子,日日能穿绸缎吃好米,不用给人为奴为婢。但我不愿意,因为我觉得不好。您不愿意过大家说的好日子,我也支持您。”
低头对上了少女明亮的眼珠,还有脸上喜悦明媚的表情,商瑶青感受到灵魂被击中了。
“谢谢你。”
丑小鸭能变成白天鹅,也能变成铁锅炖大鹅,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13. 道歉信
屋漏偏逢连夜雨。
等商瑶青到书房门口时,守卫却将她拦下了。
“殿下不在里面?”她问。
夜色昏暗,这里不是书房里头,烛火也自然而然不多,守卫的脸隐藏在夜色中,让人很难通过他的表情去猜出任何一点想法。
守卫吞吞吐吐的,好久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湘都忍不住了,直接道:“守卫大哥,我们良娣往常来这书房都无需通报,殿下是否在里面你也不给个准话,怎还拦着良娣?”
商瑶青静静观察这人的反应,但夜实在太黑了,让她很难看出有效的内容。
“贵人恕罪!”被逼急了,守卫也只能大喊一声。
商瑶青无意难为对方,微抬手将还欲发作的小湘拢到了背后,声音沉了下去:“若是殿下在里面,还劳烦阁下代我通传一声,若殿下不在里面,也劳你现在告知于我,何必让我继续等下去呢?”
守卫又磨磨蹭蹭了一会儿,正想说话,却听见了衣摆挥动的声音,他茫然抬头看去,商瑶青已经走了好几步了。
身形没动,却伸手欲拦。
片刻,守卫便心中一惊,已经预料到了这是闯了大祸,但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
转眼,盛宠的商良娣就消失在了原地。
惊惧之间,守卫吩咐好另一个人警惕一点,竟然转身就跑进了院中。
看起来事态紧急。
此刻,正躲在墙后的商瑶青缓缓收回了头,对上了小湘不安的目光。
“良娣,这样会不会不好啊?”
“《孙子兵法》计中计,都是文学名著了能有什么不好?再说了,他要是真说了,被逼着说的东西,是思考后的结果,是经过人为加工的,真相没有这么多的赘余。”
这次是真走了,商瑶青转身就走,回了房间。
小湘不断猜测:“会不会殿下是在里面宠幸了一个下人,那守卫才不敢说的?”
商瑶青脸色平静,“别猜了。”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小湘自认为是二人间爱情的见证者,对于某些甚至没有捕风捉影的东西都惶惶然不能安心,当下便问道:“良娣,您不担心吗?”
“担心他喜欢别人?”
“也不是喜欢,”小湘纠结措辞,“外头的人不好控制,但咱们宫里有人想要上位,良娣您一只手指就能捏死,为何您不想想呢?”
“大概是因为……我比较善良?”
小湘丝毫不怀疑这个答案,甚至于她想替良娣做这个恶人。在她看来,男人是可以管教的,往上管不了,往下偷腥还料理不了吗?
殊不知,这个想法与商瑶青也是千差地别。
商瑶青恋爱记录稀少,更厌恶一段时间网络很火的“男人都是指定性动物”,真要喜欢一个人,无关性别,只要都喜欢,心脏会指令这个人去如何与另一半契合。
不要为不爱找借口。
“退一万步来讲,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即便有可能违背了道德,违背了公序良俗。”
何况,她没真觉得杨善玄出轨了。
“那您刚刚还生气了……”小湘不解地说到。
商瑶青脸色和缓,揽住小湘的肩膀,两人的身影在月光的照射下重叠在一起,亲密无间,好似多年密友。
“底下人做什么,都是上级的示意。只许他不见我,还不能让我情绪攻击一下,岂不是白白辛苦我的脚程?”她嬉皮笑脸道,看着确实不像生气了。
这次的小湘聪明了,她灵光乍现道:“您是在借那个侍卫去表达对殿下的不悦!”
见主人公没有反驳,她兴致勃勃地往下分析:“您早就猜到等您走后,那个侍卫会去报信,生气也只是想让殿下害怕,但其实您一点就不放在心上!”
“真聪明,明天就送你去上学!”商瑶青夸赞道,她倒是想说直接送人去高考,但是客观条件不允许。
商瑶青时时用这种夸奖的话术,偶尔能实现,对于这种不可能的,小湘也自然知道是玩笑话。
不放在心上?
不可能没有担心的地方,在之前,商瑶青从没有刻意地去干涉对方,但也清楚她已经知道了很多关于对方的秘密,现在有了连她都不能知道的东西。
以她的身份,换句明白点的话,都是穿越者,她现在还靠着人家活,商瑶青真想不到有什么东西是要特意藏她的?
谋反?
不对,杨善玄知道她不会举报。
杀人越货?
没必要一国太子亲自出手吧。
难道是关于她的?
更不对了,关于她的才更要告诉她,杨善玄知道她无法接受关于自己的事情没有知情权和决定权。
难道,真的是出轨?
商瑶青念着这两个字,心中却没有太负面的情绪。
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
-
次日一早,晨光正好。
这已经是商瑶青的第二次早起了,小湘在心中感叹奇怪,问了句:“良娣,您今天也要出去吗?”
商瑶青坐在镜子面前,小湘在背后给她梳头发,梳什么发髻基本由小湘的心情决定。
“是。”
小湘有些兴奋:“我刚好从书上学到了一种新的发髻,叫做蝴蝶珠髻,佩戴以珍珠金玉,十分漂亮。我再为良娣挑选一件鲜亮的衣裙,一定特别美。”
“不用,”商瑶青精神恹恹,还打了个哈欠,“梳简单的就行,我一个人去走走,复杂的怕弄乱。”
里间收拾床铺的女婢突然走了出来,向商瑶青行了一礼。
商瑶青的目光还停留在镜子里她的脸中,每日惯例地欣赏着。
小湘率先发问:“怎么了?”
女婢弯身恭敬地举过一页信递到胸前,“奴婢从良娣的枕旁发现了这样东西,还请良娣过目。”
闻言,商瑶青转头,一伸手就接过来了。
果然是一张不厚不薄的信。
“回去收拾吧。”
“是。”
小湘没再说话,只安心地继续给商瑶青梳起了头发,嘴角却隐隐有了上扬的弧度。
她虽然没看清楚字迹,却看见了信的最末有太子殿下的印章。
确切地讲,是一张道歉信。
商瑶青心情很好,信的最前面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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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道歉,而是说了昨晚的月光甚美,再是为昨晚的未见道歉,又告诉了她里面确是有一位不方便相见的客人。
言语简洁,下笔有力,一丝多余的墨迹活着涂改痕迹都没有,看起来就是誊抄的美文。
直至最后一段,商瑶青眸光微闪,杨善玄写了一首词。
月影误别谢娘,莫留错。然而凉风轻水舞双颊。
郎君泣,桥头会,掩面泪。如似夜鬼寻梦见所依。
“啧,”商瑶青想骂句装货,但偏偏,她又确实喜欢对方这种装装的调子,“昨天晚上殿下来过了?”
小湘笑得开心,“是的,您睡下不久就来了,不让守夜的人叫醒您,硬是在床边不点灯坐了小半个时辰。”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让人觉得无聊。
但商瑶青还是笑了。
小湘有意解释完全,“殿下看完了您,又回去了,看起来公事甚是繁忙,倒是专门来看您的。”
“最近几天有什么大事吗?”商瑶青甚至于不怎么出门,自然也不清楚外面发生的事情。
小湘想了想,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凑巧有一次听见了管家与账房先生闲聊,好像……宫里那位身体突然就要不行了,近几日上朝,都让人办了屏风过去。”
“据说——”
商瑶青紧张地四处看,弯着身一条腿跪在凳子上,咽了口口水:“皇帝要不行了?”
小湘正要继续说下去,被她的这一番操作吓了一跳,毕竟两人现在说的可是敏感话题,偏偏面前这人还半点斥责不得,她点了点头。
“继续说。”
小湘看着她,声音更小了:“堂上不知为何点了几十炉熏香,将那群大人们熏得人不见人的。”
“这怎么可能?”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哪里有这么奇葩的皇帝?
再说了,又点熏香又放屏风作甚?
难不成要升天?
没听过升天用熏香升的,要升也得是开炉炼丹,才更有说服力。
“不是不是,这不是关键。”可能是遭受到反驳,小湘更急切了,“宫里传出来的话,陛下身边伺候着的太监宫女们,时时能闻到腐肉的味道。这个月已经拖出去捂死了好几个。”
“腐肉、死了好几个?”商瑶青的脸上充斥着不信任。
小湘生怕她不信,趁热打铁道:“正是,都是因为熏着在陛下面前吐了的。”
“像灵异故事,”商瑶青将信将疑的,腐肉的味道,难不成死了很久?她怀疑地看向小湘,“我让你告诉我点儿大事,又没让你编故事来与我说。”
“我没有编故事,”小湘放下了梳子,急得差点就要抱住商瑶青了,“这件事是真的,不仅如此,我有一个好姐妹在宫中,她上次出宫便告诉我,陛下已经连续几个月没有宠幸妃子了,除了贴身伺候陛下的几个内侍,还有几位特定的臣子,无人再看过陛下的脸。”
这话可让商瑶青来了兴趣,她神情好奇,但也有战栗,缓缓开口:“你说,陛下有没有可能已经是死人了?然后,他不愿意见别人,是因为脸上长了尸斑,甚至可能眼珠子都不能转了,不能让别人发现,所以才要躲起来?”
14. 秘密
这样荒唐的猜想,大部分人都会嗤之以鼻,但小湘还真的认认真真思索了一番,才答道:“但是陛下还能说话,还能行走,死人应该不会这些吧?”
商瑶青卷住了小湘的一缕头发,好奇地问:“子不语怪力乱神,你难道会相信人能死而复生或者只死一半?”
聊到这种禁忌的话题,两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竟然是大早上的都感觉到身身边环着一阵阵凉风。
“实话不瞒您,我年幼烧得糊涂时,真就见过鬼,我虽然迷迷蒙蒙的,但我知道那就是鬼,而且只有我一个人能看见,我姐她们都看不见。”
商瑶青不禁为之侧目,“那你现在看我是人是鬼?”
小湘惊呼一声:“您当然是人了,发烧好了之后,我就再不能看见那些东西了。”
“你不害怕?”商瑶青目前的情绪还是复杂许多,她不敢全信,但自己都是穿越的了,貌似也没有不相信的理由。
“当时太小了,现在渐渐忘了,也谈不上害怕了。”
商瑶青点点头,“小湘,我从前只以为你蕙质兰心,现在才发现你还胆识过人,有勇有谋,可惜,生不逢世。”
小湘没听出来这是商瑶青的真心夸奖,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收拾好后,小湘在门口送商瑶青出门。
“良娣,真不要我陪你同去吗?”小湘可怜巴巴地问。
“不用了,我就是走走,很快就回来了。”
商瑶青笑着,她当初和杨善玄说的确实不错,都已经在这儿生活了快一年,她也确实认为自己已经有了独立生存的能力。
小湘还是不舍得,只好叮嘱道:“良娣可千万要小心看路,若是累了就歇一歇,或是给钱让店家的人来府里报信,我去接你。”
“知道了。小操心鬼。”商瑶青笑得怜爱,捏了捏她的脸。
等她依言到了静安庙后院的池塘边,一眼就看见了顾述。
对方穿了一件灰色的袍子,虽然干净,但也显得很清贫,像贫寒的学生。
两人打了招呼。
这家寺庙并不太大,也并没有举世闻名的高僧坐镇,故而,庙里的人流量也不大。
两人找到一处树荫间的亭子,冬冷夏凉的地。商瑶青突然想起来了早上讨论的皇帝的事情,忍不住身上打了个寒颤。
顾述看见了,问道:“你冷?”
两人都穿得不多,一看就知道是以前不爱穿秋裤的主。
“没,刚想起来一个恐怖故事,没事。”
顾述点了点头,没在追问下去。
“你在东宫工作?”想着先寒暄一会儿,商瑶青率先开启话题。
“现在已经辞了,东宫不安全,你也尽量快找时间走。”顾述突然严肃,收起了笑。
商瑶青并没有感觉奇怪,而是反问:“是因为太子?”
顾述还奇怪了一会儿,才点头道:“是他。”
“据我所知,他穿越的时间应该是三年前,他和你说的是这样吗?”
“是。”商瑶青将杨善玄原来和她讲的一些事情挑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说了。
顾述听后,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道:“或许,我应该先和你说说我的事。”
“我原来是一个大学生,穿越的原因很荒唐,我的舍友在宿舍抽烟,他们还说我抽到了二手烟,要我给他们A钱,我不愿意,结果吵架的时候,不小心吸到二手烟呛死了。”
“啊!”商瑶青皱着眉看向他,嘴角抽搐地向上。
苍天作证,她可没有一丁点儿嘲笑的意思。
只是,好仓促又现实的死法。
“真话。”顾述非常痛苦地点头。
出于人道主义且实在看不下去的商瑶青只好又安慰了两句。
顾述收拾好心情,继续道:“我长话短说吧,我也是三年前穿越过来的,至于为什么会在东宫工作,也是因为我要找杨善玄,也就是太子。”
商瑶青面色一怔,皱了下眉又很快松开,不发一言。
“落水、行为大变、提出青苗法等等等等,完全能够确定他就是一个现代人。”
说到尽兴处,他手舞足蹈起来,“我当时已经要孤单疯了,然后我就经历了很多努力,去东宫工作,为的就是有朝一天老乡见老乡。”
商瑶青自己在脑子里补了一句“两眼泪汪汪”。
“直到——”
商瑶青直觉这是重点,闻言坐直了身子。
“我发现了这里的秘密。”
“什么?”商瑶青往前倾过去,她真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对面无论是谁,她同样给予丰沛的情绪价值。
“这个世界会出现源源不断的穿越者,而且,穿越者对于这个世界,似乎是一种养料。一旦暴露身份,穿越者无一不会遭遇不测。于是,我怀疑这个世界的规则之一就是猎杀穿越者。”
“但令我奇怪,如果猎杀穿越者是一个普世的规则的话,穿越者在这个朝代却并没有公开。于此,只能有两个可能。其一,这个规则只处于这个世界最高层的权利架构中。其二,这个规则处于穿越者内部,也就是穿越者自相残杀。”
商瑶青一惊,对方说的东西未免荒诞,但她都经历穿越了,现在对于她来说,非到必要才是无须质疑。
“但当然,二者可能同时存在。”
顾述忽然停下他的那些肢体语言,认真地看向商瑶青:“我知道我说的东西可能非常无厘头,但是这些都是我根据这个世界的事实提纯的原理,我本科就读于北京大学的逻辑学,我很清醒,能够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很抱歉,我目前无法确定是否相信你,但我会仔细思考你所说的话。”商瑶青抿唇,显然,她惊讶于对方的学历,但她很镇定。
“我能理解,谢谢你。”即便是人之常情,但顾述还是很难不有那么点沮丧。
“但是,这一切和太子又有什么关系?”
顾述突然就神情更严肃了,“我曾经千方百计想要和他相认,但是,他身边发生了一件事。我在东宫听到的版本是,有一个疯疯癫癫的人自称是太子的老乡,本来是舞不进东宫的,但是太子点名要见他。”
他沉下声:“当时我已经在东宫干活了,但身份低微,一直没有机会顺理成章地见到太子。那个人被带进去不久,东宫的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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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就对外称那人发了癫病,侍卫将其击杀了。”
“但很奇怪,我并没有看见有人去扔他的尸体,一具尸体,应该没必要留在东宫过夜。东宫的人说了谎,但一个人不会凭空消失,我没有在东宫再看见过那个人的身影,于是,我怀疑,穿越者一定是一个有用的群体。”
“物理意义上的有用。”
商瑶青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指紧紧扣住身旁柱子的边缘,冷声说:“你的意思是杨善玄会杀穿越者?”
顾述说的不可能是假话,一个人的表情可以平静,但眼里的恐惧和手脚的颤抖做不了假,她甚至看见对方因为害怕而颤抖的眼皮。
而且,她感觉,仅是一个可以称作偶然的事件不足以令一个人恐惧成那种程度,事情应该不止这些。
顾述没有说话,但商瑶青知道,他是默认了。
“但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潜台词是,不怕她和他是一伙的吗?
“我猜出来了你不是,杀过人的人和普通人不一样,你身上的气质告诉我你对这件事情甚至一无所知,他在护着你。包括当时,我和你对峙,如果我察觉出你有一点不对,我们今天也不会见面。”
她听出来了对方的句句肺腑,但现在,她依然很难去相信。
抛开个人感情角度,没有任何一项她所能够确定真实性的时间作为论据。
如果有一天,她和杨善玄被迫摊牌,对方给出了另一个逻辑合理的说法,她会相信他。
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
良久,她说:“那你告诉我,是想做什么?”
顾述思考了很久,抬起头说:“第一个原因肯定是救你,即便是杨善玄可能不会伤害你,但是,我并不建议你将希望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他的人品、脾性,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打在商瑶青身上。
对,她知道。
杨善玄面对别人和面对她,几乎是两个面孔。发现这个事实,只是很偶然的一个午后。但是,接受自己的伴侣是一个道德不高的人不是一件太简单的事情。
两人从未对质过。
直到现在,商瑶青潜藏心的解释也只是时代,时代的变化,这个世界要求对方去这样做,杨善玄也是被迫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侥幸没有被发现我的身份,哪怕听到哪里有人再性情大变,我也不敢跑去相认了,更不敢私下打听那些人的消息。”
商瑶青猛然抬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你现在和我已经相认了。”
对方冒的风险远比她想的大。如果顾述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话,那么如果杨善玄在她身上察觉到任何一点不对,顾述的结局不会好。
商瑶青突然剧烈地喘了两下气,她不知道是该评价荒诞还是想死。
她记起来了一件事情,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关系,“我刚穿越的时候,被杀了两次,直到第三次才活到现在。而且,两次活过来,时间线都往前拉了一会儿,不多。”
顾述突然非常惶然地捂住了脸,语调都在抖:“我自杀过两次,都没死。”
15. 年纪大了
杨善玄静静站了有十分钟,隽丽的眉眼间好像笼罩着一股挥之不散的烦闷,抬脚朝前方走去。
“有不懂的地方吗?”他俯身问道,表情轻松好似平常,可能是声音过于温柔,哪怕是突然造访,也并未惊吓到对方。
商瑶青侧头看他,声音有些哀怨:“你今天怎么忙了这么久?”
杨善玄的眼神很沉,即便表情轻松也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轻易不敢冒犯。
他就这样看着商瑶青好一会儿,直看得商瑶青偏过头去。
将人盯害羞了。
杨善玄一手拦腰抱住商瑶青,突然用力,另一只手稳稳拖在她的大腿后方,把人抱坐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后背抵在坚硬的石桌边缘。
商瑶青低低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弓腰要起来,杨善玄自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灼烫的手掌紧紧贴住屁/股下方,商瑶青感觉烫得像要烧起来了。
“干什么?”
“亲你。”言简意赅。
温热的吐息若即若离地扑在嘴唇附近,杨善玄的眼皮很轻很浅地动着,艳红的舌尖从唇瓣舔到了下巴,一点一点留下痕迹。
杨善玄显然已经情动,脸上微微泛出薄红,呼吸还在克制中,但早已乱得一塌糊涂。
商瑶青的双手插进他的发间,微微用了拉开的力气。
渐渐地,仿佛做够了温和的戏码,杨善玄紧贴着她喘息了一下。
他的手很烫,察觉商瑶青有四处躲闪的意图,杨善玄桎住人的腰,往里又靠近了。
想一块滚烫坚硬的铁。
唇舌蓦然滚烫起来,侵略的气息恍然好似喷涌,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激烈甚至大过愉悦。
好半晌还没听,商瑶青双手把他肩膀往外推,试图让两人歇一歇或者慢着点儿。
但杨善玄似是装傻,似是不愿意,分毫不退不说,竟然愈有家中的趋势。
突然,一声闷响爆发在二人耳中。
好几秒钟后,商瑶青才感觉到臀上爆发出的痛意。
说是痛,羞/耻的意味更足。
商瑶青泄露出一声转了调子的音。
“我想让ni/爽/,宝宝。”杨善玄的亲吻落在她的耳朵上,说话时的气息也自然而然尽数附在上面。
商瑶青眼睛迷迷蒙蒙地看着他,恍如有一层光影附着在中间,不光脸不清楚,连她的意识都不甚清醒。
杨善玄骤然伸手握住她的一只手腕,随意地放在他的脖子上,哑声道:“可以摸一摸吗?”
结束之后,商瑶青倒在他身上休息。
两人的手臂都圈揽着对方,脑袋沉在对方的肩上,无比眷恋这份拥抱的温暖。
平时都是稳定又安静的性格,一时间这么亲密,让人有些难以适应。
至少商瑶青是这样的。
“今天下朝后,陛下留我在御书房里说了会儿话。”
他在解释第一下的问题,商瑶青突然想到。
“说了什么?”她问。
即便双方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语气还是很真切的。
“打赢了仗,邻国要送公主过来和亲。”
商瑶青一下突然想起来了两件事,昨天晚上小湘和她说的“和亲公主要嫁给杨善玄”,另一件就是早上的“现在的陛下有可能是个死人”。
她一瞬间心情很是复杂,一时间没有合适的言语可以表达。
“你……”她顿了下。
杨善玄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是罕见的温柔:“最近可能都会有点儿忙,但是过完这一阵就好了。”
“忙、是因为什么?”商瑶青问话有点儿犹豫。
实话说,她至少想知道关于皇帝的那件事情是不是真的,听起来真的非常悬疑。
杨善玄想了想,还是如实答道:“陛下身体不好,可能是大限将至,三皇子有异动,恐时局将变。”
陛下身体不好、
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身体不好,商瑶青在内心安慰自己。
商瑶青想到一个可能更迫切的问题,“杨善玄,你要当皇帝吗?”
他是太子,他一直在权利的深潭中筹谋,当上皇帝也是他顺理成章的结局。
她总是这样连名带姓叫他。
“瑶青,我不得不当皇帝。我是一个年轻的、有大臣支持的太子,如果是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当上了皇帝,我们必然走向死亡。”
商瑶青沉默了起来,她是和杨善玄在一起了,也因为这个关系搁置了搬出东宫的想法。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愿为了他进宫。
待在一个地方,守着一个男人,一年到头不能换一个地方。
这简直是在剥夺她的人权,她受不了。
杨善玄并没有承诺所谓后宫只有她一个人,因为在他看来,这本来就是一个理所当然、不需要另外强调的事情。
“陛下是……年纪大了吗?”
在杨善玄这里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简直难如登天,但商瑶青并不想错过这次机会。
顾述怀疑太子,而她和杨善玄朝夕相处,在此之前,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对。最高的权力机构,再联想到小湘早上说过的堪称存活在灵异故事里的皇帝,不难把两件事情扯上关系。
杨善玄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丝毫未变:“不是,吃丹药吃死的。年关将至,不仅这件事情,许多官署都需要将沉积的公文案件整理,我可能有时候会留宿宫里,你不要等我。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和小湘一起出去玩。”
商瑶青微微皱起了眉,这句话让她有了思考。
“你曾经、有见过其他的穿越者吗?”她思忖良久,还是忍不住发问。
“没有,你是第一个。我们以前就说过这个,你忘了吗?”杨善玄的眼珠微微动了下,落在对方身上的目光似有实质。
商瑶青撑着桌缘起身,声音平静:“有点儿忘记了,最近没什么要干的,无聊就喜欢胡思乱想。”
杨善玄给她拉好凳子,轻柔地抚弄她的发丝,满眼都是柔情,“要不要学一点东西,像以前上学一样,古筝、长笛、书法,还是别的?”
“不想学,”商瑶青想到以前十多岁的日子,表现出来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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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烦躁,“读了十多年书,读到厌烦了,再不让我毕业我就要炸学校了,全部炸掉,一个不留。”
看见她的样子,杨善玄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双眼睛都眯起来了些许。
二人相互靠着好一会儿,直到有下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询问他们是否要现在上晚饭。
入夜,一片寂静。
寒冷的冬季,吵闹的虫子们都销声匿迹了。
被子鼓起好大一块,两个人面对面躺着,在黑暗中用眼睛一点一点描摹对方的脸。
鉴于杨善玄在之后的日子可能会早出晚归甚至不归,商瑶青今晚特许他可以上她的床。
微弱的睡意很快被情动的激烈所取代,商瑶青只觉得自己的脸如同有火在烧一般滚烫。
杨善玄这张脸,哪怕是看个阴影都会忍不住心动。
但她不知道,她对对方的吸引力并不弱于此,甚至于到了一种磅礴的状态。
“你会有危险吗?”
杨善玄在黑暗中亲吻她的脸颊,动作轻柔到几乎不像他,“会,但是能够解决。”
“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不仅是字面意思,商瑶青还是打算从杨善玄这里撬出一点别的消息。
杨善玄动作没停,但想了会儿,“过几天皇后会举办一个诗会,皇帝不出席,但到场的人不少,主要是为了给西北将军的女儿和清河崔家的儿子赐婚。”
商瑶青思索一番,“诗会?都快过年了,为什么还要多举办一个宴会为他们赐婚,等到过年的那个筵席不行吗?”
杨善玄回答的干脆:“不行,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他复又解释道:“清河崔家是一个很有渊源的家族,有一句俗语是‘十个皇后,九个姓崔’,崔家当代的家主也是女人,当今皇后也姓崔。不过,也正因为此,崔家的男人并不按寻常的路培养,他们通常不被要求像寻常大臣的子弟一样需要封侯拜相,更多地,对于他们最完美的决定就是做一个平庸的臣子。”
察觉到商瑶青略带疑惑的目光,杨善玄接着说:“当一个品阶不高的臣子,总好比断送家族的命运。历朝历代,没有皇帝不惧怕功高盖主的臣子,而世家的影响力愿意一个大臣大。既然选择在后宫扎根,已经能够保证家族的荣华,前朝便不能插手了。”
“我明白了。”
急着给母家搭上将军的线,还拥有一个壮年的儿子与快死的老公,甚至两个月的时间都要等不及了,答案不言而喻。
安静了一会儿,其间只有两人呼吸的声音与杨善玄亲她时轻微的声响。
“我去的话,里面的人会打我吗?”说不好奇宴会是不可能的,但她以前看电视的时候,倒也看过里面有以权压人狠狠欺负一个人的场景,主要是害怕受到皇后的针对。
“不会,他们不敢,但你可以打他们。”
商瑶青登时就笑了,笑声像一阵风刮过的风铃声,她打了他两下,笑骂道:“别闹,我才不打人。”
两人又笑着靠在了一起。
很久,杨善玄突然睁开眼,沉声问了句:“瑶青,你会永远在我身边吗?”
16. 善良
次日一早,商瑶青悠悠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了。不仅如此,她伸手一摸,被窝都是冷的。
杨善玄已经走了,估计是很早就走了。
照例是小湘过来伺候她洗漱,好声道:“良娣,您今天还要出去吗?”
商瑶青突然被问住了,脑子转了下,回道:“出去,让厨房帮我做两样点心带着,再套一个马车。”
闻言,小湘也开心了,既然要做这么多准备工作,那必然是要带上她。
确实如小湘所想,商瑶青正要出门时,转过身来对着小湘说:“若是你今日无事,可否陪我出趟门?”
商瑶青的面容很静,眼眸却像一池偶有跃动的水,沉静的同时又不失活泼。
她近几日都算不上开心,她已经习惯了东宫的生活,习惯了饭菜有人端上来,她也不需要说谢谢。甚至有一次,一个下人没有及时认出来她自然也就没有向她行礼,从心中出现一刻微妙的不满的时候,商瑶青就知道她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
这个地方正在慢慢将她杀死。
离开,似乎刻不容缓。
一丝微风拂开她脸侧的秀发,商瑶青秀丽清雅的面容上出现了一股浓重的忧郁。
小湘一时有些看呆了,她从未见过这样忧心忡忡的商瑶青,连被皇后召见的那日也没有。
连生死尚且不足以成为忧虑,那还有什么是值得思考?
她想不到。
“小湘。”商瑶青出声唤醒走神的小湘。
小湘回过神来,立马露出甜甜的一个笑,言语上却矜持很多:“能陪良娣,是小湘的荣幸。”
商瑶青被她逗笑,伸手点了下她的额头,亲密地道:“你是从哪儿学来的油嘴滑舌,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商瑶青与顾述一直在联系,顾述暂居在静安庙,偶尔帮忙做一些活。不得不说,商瑶青相信了他的说辞,只是两人暂时不清楚事情的全貌。
而杨善玄也如同他说的那样早不见人晚不见人,两人这么久了竟然一次照面都没有打过。
池塘里有颜色漂亮的锦鲤游来游去,商瑶青半趴在边缘的石栏上,正往里面撒着鱼饲料。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她问。
顾述没有停下扫地的动作,心平气和道:“在我遇到你之前,我想的是过这个年之前就离开京城,然后不再回来。”
他不敢确定以前的行为有没有暴露,也不想贸然有任何动作,但只要是顺着年前的大部队走,人多,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商瑶青点点头,内心忧思很重。
看最近东宫的情况,包括原来杨善玄和她说的话,大概这个年过去,他就要当上皇帝了。
她丝毫不怀疑杨善玄会想和她结婚,成为夫妻,但是,她不觉得他们能走到那个地步。
“现在呢?”她有些萎靡地低下头,好不容易交到这么一个好朋友,即将分别的不舍是非常浓郁的。
“我想和你一起走。”青年的语气很坚定。
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商瑶青很是惊愕地回头看。
对上她的眼神,顾述有点儿慌乱,连忙摆手,扫把也因此掉在了地上发出好大一声响,“不是那个意思,好朋友的一起走。”
手忙脚乱地解释完,他说起原因:“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个好朋友,如果再让我一个人的话,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但我——”商瑶青踟蹰地开口。
顾述正视她的眼睛,风雪将二人的身影衬得有种难言的冷漠,他的声音却很温柔:“你比我更了解你自己,想不想离开,你是清楚的。如果在京城,我们一直都会有隐患,刀尖悬在脖子上的感受真的非常不好受。”
“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之后给我答案。”
“不用,”商瑶青很直接地回视他,“我很开心能有你这个朋友,但是我有牵挂,杨善玄就是我的牵挂,至少在现在,我不能放弃他。没了我,他可能会活不下去。”
因为爱,才会软弱。
因为善良,才会怯懦。
一个人会背弃另一个人,但爱不会。
提到杨善玄,顾述的态度几乎是急切,他忍不住上前了两步:“他不是一个好人,最近又莫名其妙消失了几个人,那些事情和他不会没有关系,他却半点相关的东西都不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也会成为那些消失的人中的一个。”
商瑶青抿着唇,脸色却很严峻,她像是默认了对方的说法,好半晌,她才下定决心道:“我和他朝夕相处,他也是穿越的,不会丧心病狂到杀害同胞的地步。你尽量在这几天就准备好离开吧,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好好问问他。”
“你还要去问他?”顾述简直要发疯了。
“他不会拿我怎么样,况且,谁主张谁举证,没有证据之前,以我和他的关系,我相信他是无辜的。”商瑶青在这个时候倔的像一头驴。
顾述现在真的要气得口不择言了,所以他强忍着不说话。
商瑶青见他脸都憋得通红,在漫天的白中还显示出几分紫色,她嘴角抽动了两下,有些不安地说:“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她怕有人能憋话把自己憋出事。
顾述性格不错,平时爱笑也爱说话,但不喜发生争执,能躲能避完全不愿意跟人有冲突。故而,他和商瑶青认识这么久,愣是没有说过一句重话。
像是大学宿舍里舍友要抽烟A钱的人。
想到这个死亡笑话,商瑶青不道德地笑了。为防止被顾述看见而谴责,她又马上咳嗽了几声掩饰心虚。
“先不说你和讲开他能不能告诉你实话,那他要当皇帝,你还真要老死在皇宫,到时候你和外面的世界、和我跟阴阳两隔有什么区别?”
这话果然戳中了商瑶青的心肺管子,相比于顾述的情绪激动,她只是微微沉下了脸色,虽是认真听的样子,但好像并不太服气。
其实商瑶青并非不服气,旁观者清不错,来到这个世界,她甚至想经常去不同的地方好好看看,也算是不枉这趟用命运换来的旅行。
看她那个不成器的样子,顾述继续说:“再把话说得不好听一点,要是你们之中随便有一个人变心了怎么办,他的选择很广阔,但你却连后路都没有,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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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保有朝一日你想分手,你们能够好聚好散吗?”
看见商瑶青的表情松动,他就知道他说的东西对方肯定曾经想过,现在他只是添一把火而已:“不平等的爱情你也想要吗?商瑶青,继续和他在一起,你总有一天会违背你自己的。”
在这个世界看着自己的爱人、自己陷入泥沼,变得和周围的人一模一样,以前的自己死在无知无觉的富贵中,活过来的是一个有着同样面孔,灵魂却寡淡丑恶的人。
太恐怖了!
商瑶青一直非常抗拒想到这种画面,原因无他,她能确定,只要她们一直在一起,商瑶青无法确保她能够坚持本心。
“这个世界,”顾述用堪称悲凉的眼神看着她,他是做过斗争的人,“它会把你吃掉。”
把我们都吃掉。
-
回东宫的路上,商瑶青的状态还有些恍惚,以至于沿着熟悉的路,快要到东宫了她都没有发觉。
她还记得,在有一定自保和生存能力之后,她想过离开的。
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呢?
到现在,答案好像要不够明确了。
而如今,不离开的原因是什么呢?
“瑶青。”
“啊?”
商瑶青无措地抬头,却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淡漠的、从容的,都是他,都是杨善玄。
“瑶青,你在想什么?”因为看出来了,所以问。
杨善玄久违地站在大门边,似乎是专门等着商瑶青回来,看得出来他刚刚洗过澡,长长的头发有一半都拖在背后,脸颊有种水雾蒸腾过后的润泽,宽大的中衣外面套了一件带毛领的厚袍子。
他身形偏瘦,冷风将他的脸冻得一块儿红一块儿白,乌黑的头顶上沾染了几许掉落的白雪,只有轻微的一点点。
相比于商瑶青因为走了路而有一定的热意,杨善玄的身上很凉,冷风将他贯彻了个彻底。
见到的第一眼,在怜惜来之前商瑶青又止不住地心动了。
她快步上前去,搓热双手,贴在杨善玄快冻僵的脸上,语气焦急:“你怎么出来了,外面一直在吹冷风,里面也可以等,管家他们怎么都不劝住你,要是感冒了,还得受罪。”
“你一整天都在外面,瑶青,你心疼我。”
未竟之言——我会也心疼你。
并非是不好意思说,只是有一些话,往往点到即止最为美妙,也最有效力。
商瑶青抱住他,眼泪都要下来了,“我下次会早一点回家。”
“不要离开我太久,我会害怕。”
世界上有太多事情在人与人相遇之时就注定了,爱情使人盲目,也使人背弃原则。
爱,是唯一一个不能够追逐的东西。
权势、利禄、功名,无一不会是人们努力的结果,而爱情,往往像随波逐流的小船,自然地相恋、自然地在一个时刻许下永不分离的承诺。
爱,从来就不自由。即便是最随性的男女,也会陷入爱的池沼,无法自拔。
爱具有无上的至高性。
没人能不在爱中低头。
17. 诗会
杨善玄最近几天确实很忙,连续好几天都宿在了皇宫,这次特意挑了个还算好的天气出宫,也是专程来接商瑶青去皇宫参加那推迟了好几天的诗会。
这次陪着商瑶青的人不止小湘,还有一位精通亲眷关系和皇宫规矩的女官。
马车行驶到大门边,周围也已经停了许多辆马车,或华贵或素雅。
杨善玄甫一站稳,立马转身伸出手,商瑶青被他稳稳托住。
商瑶青这次的打扮正式了很多,鬓边是一支很响很漂亮的金步摇,金镶玉的簪子与她的妆容相得益彰,口脂有一些过于红了,显得不好接近。
她两只手腕上各有三只镯子,两只金的夹着最中间一只玉的,一晃动手腕,便叮当作响。
起初,她还觉得这样太隆重了,但这个想法仅持续到她真正步入宴厅的那一刻。
大殿的墙壁上重彩耀眼,美丽的彩绘如有灵魂一般陈列其上,朱红色的长柱直直地通到天花板上,雕梁画栋,流光溢彩,不外如此。
宴厅十分大,来往的宫人比贵人多出了一倍,行走其间,无不是面容姣好低眉恭顺。
贵人们言笑晏晏,没有男女分席的拘礼,多的是年轻的男女们凑做一团嬉笑。
商瑶青心中不免紧张,握住杨善玄的手紧了紧。
“没事。”
他拍了拍她的手。
小湘没有陪着一起进来,而是让那个女官陪侍在商瑶青身边。
杨善玄侧过头来对女官多叮嘱了几句,都是原来讲过的,现在重复提起,不过是想让商瑶青不要太紧张。
皇后身为这场宴会中身份最尊贵的人,自然会压轴出场,即便她是宴会明面上的主办人,多的是人愿意为她分忧。
杨善玄的身份不一般,他们陡一进入宴厅便有人上前寒暄。
“太子殿下。”是一位年轻的臣子带着他的妻女前来拜见。
杨善玄颔首。
身边的夫人一只手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她看起来,比她的丈夫要大上不止五岁。
温握蝶笑着看向商瑶青:“这便是商良娣吧,明眸善睐,这般好的年纪好的相貌,我瞧着心中不知道有多欢喜。”
商瑶青有些无措地笑笑,这显然不是寻常的交际场,她根本就没有应对的经验。
“瑶青鲜少外出,许是不多认识人,这位是礼部尚书的长女温夫人。”杨善玄适时解围,说话也轻声细语,并不在这种场合刻意躲避什么。
“原是温夫人。”商瑶青腼腆一笑,倒是真将一个刚进门的小媳妇的情态做了个十足十。
“我闺名唤温握蝶,我应是比你年长几岁,若是不嫌弃,唤我一声温姐姐也好。”
温握蝶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待在后宅的妇人,言辞举止温文尔雅,却不失交际中应有的长袖善舞,比她的丈夫更加像一个臣子。
就在这时,商瑶青的腿上突然传来一股陌生的触感,力道却不重,她有些惊讶地低头看去。
竟然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抱住了她的腿。
她低头看下去时,正好看见一张有着两个大大的眼睛的脸。
小女孩看着很健康,皮肤不是京城男女一贯追求的白皙,倒有点儿偏小麦色了,许是经常在外面玩。
她抱住商瑶青的腿,用她认为舒适的力气,“漂亮姐姐。”
温握蝶与年轻臣子对视一眼俱是一惊,都想伸手抱回小女孩,谁料小女孩竟然是对着商瑶青张开了双手。
“要漂亮姐姐抱。”
看见那双好似沁着水雾的大眼睛,商瑶青禁不住内心一软,将女孩抱了起来。
“mua!”
在场几人都是十分惊讶,杨善玄反应很快,竟然要把小女孩扯下来,却被商瑶青侧身挡住,自然也挡住了杨善玄那幽怨的眼神。
“赵卿!”他的声音不大,但其中意义并不隐晦。
“殿下恕罪。”夫妻同声答道。
“没事。”商瑶青放任那女孩将脸贴在她头发上,还有兴趣地给了个眼神安抚杨善玄。
看着这个场景,温握蝶忍不住想的更多,看来传言太子对他亲封的良娣极尽宠爱用情至深是真的,如今一看,只怕日后身份会更加显贵。
商良娣平时根本就不与京城的贵妇圈子有交流,岂不是一个人都不认识,想着,眼睛又瞟到对方身后一位穿着官服的女官,心下明了。
她面上完全没有任何小心思的迹象,笑着提议道:“良娣相比对这些人都眼生,不如让我为良娣引荐几位夫人,咱们女人也有话题聊,免得与他们这群男人凑在一起。”
商瑶青下意识看向杨善玄,得到对方还算赞同的目光,她也就点了点头,与温握蝶并行走了。
“赵卿,贵夫人的小孩当真是可爱!”即便都要走远了,杨善玄的目光还跟着商瑶青。
“这是我女儿,今年已经六岁了,平日不爱读书习字,也不爱刺绣女工,倒没事便看着府里的护卫舞刀弄枪,如今瞧着,跟个小黑煤炭似的。”
温握蝶从商瑶青臂弯中接过小女孩,没抱起几秒钟就放在地上牵着走。
六岁的小孩,肉又瓷实,重量已然不会小了。
“她父母都很好看,日后长开了也不会逊色。”商瑶青夸赞道,感受到小孩对她没有来的亲近,她也很是喜欢对方。
“我如今的丈夫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自我与先前一任的丈夫和离之后,她便一直养在我身边,只是不大爱说话,瞧着便与我和夫君都不亲近。”温握蝶解释道。
商瑶青内心有些感叹,但不知道该感叹些什么,只能安慰道:“小小年纪便如此稳重,日后定是能成大事。”
温握蝶轻轻一笑,对她说的话不置可否,突然又另起了个话题说:“太子殿下对良娣一人专宠,在京城官家女儿们的圈子里早成了一段佳话,大家都对良娣甚是羡慕。”
商瑶青笑笑,对于这些言论,她并不太舒服,却还是笑了笑道:“殿下他确实对我很好。”
还在门口时便有人注意到了商瑶青,毕竟是太子殿下牵着手带进来的人,身后跟了个女官,现下还有尚书女儿亲自作陪,身份不言而喻。
不断有人上前攀谈,从发簪夸到了裙尾,让商瑶青笑得脸都要僵了。
最后,还是温握蝶看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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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瑶青的神色勉强,从中斡旋总算是散了一拨人。
有上前交际的,也自然有故意冷待的,便是一对身份地位比温握蝶还要高的人。
太子身边的人,日后不出意外便会成为后妃,本来是巴着还来不及。
不过是觉得商瑶青并非出身世家,良娣的身份再尊贵也是妾室,加之前段时间太子殿下为了这位良娣与相濡以沫的太子妃都和离了,难免让商瑶青背上了善妒的声名。
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
不少朝臣的家中也只有一位妻子,原因还不少,本家家规森严、妻家家规森严、妻子彪悍,或是妻子身份高过丈夫。所以说,本朝家中不纳妾的臣子还是不少的。
但是,不纳妾与只有妾是不一样的。
商瑶青不是傻子,自然也能察觉到某些人不怀好意的目光,但她并不在意。今天这个宴会,对她来说本来就是可来可不来,现在来了,也只是想体验。
宫女通传的声音响起,众人俱是分散到两边,向着中间行礼。
殿内让出了一条很宽敞的道路,即便是如此,从门口走到最上首的座位,皇后也走了快两分钟。
可见路程之长。
待到那宫女的声音又响起,这次是让大家可以起来了。
顺着众人的目光,商瑶青也看向上首的皇后,那个明艳的女人。
不难看出皇后是一个沉浸在权力欲海的人,到了她这种状态,早已不在乎所谓皇帝的宠爱。她是皇后,是和皇帝平分天下的人。
天下万民是皇帝的子民,亦是皇后的子民。
她说了几句话,大意无非是让大家吃好喝好,许多的年轻女子男子也可以借此机会认识,大家也无需拘束,可以喝酒作诗唱歌。
在来之前,商瑶青还以为这个诗会作诗是类似于飞花令一样,没想到是现在有人想说就说,若是觉得写得好,便可当庭唤来宫人上好纸墨,随时念就有人记录。
但最好是真的写得好,因为一旦让宫人写下,不好的话,大家都听得出来,怕是明里暗里要被嘲笑。
场上的氛围一时很热闹,男子饮酒作诗,女子也丝毫不逊色。
甚至有一新科进士写了一首词,唤人来对,竟是一个十三岁女孩对出了一首,遣词造句精妙无比,丝毫看不出会是一个十三岁孩童之作。
温握蝶却显得对这种场景兴致缺缺,问起商瑶青:“良娣可会作诗?”
商瑶青原本还在发呆,被这样一问,不好意思地笑笑:“勉强认识几个字,读过几本书,不会作这些精巧的东西。”
温握蝶顺着她的话讲,“偏巧我也不喜作诗,我认字不少,四书五经也都通读过,就是一拿起要写诗作词的笔了,脑子就空空如也。”
商瑶青被她的经历逗笑。
坐得好好的,面前突然投下一片连绵有起伏的阴影,她有些茫然地抬头去看。
“这位、便是商良娣了吧?”
听到声音,两人同时起身。
“是我。”察觉来者不善,商瑶青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但一对上对方充满恶意的打量的眼神,她心里就不舒服了。
18. 杨弱檀
温握蝶脸色变了变,有意在其中周旋:“这位是沈太傅的小孙女沈小姐。”
商瑶青微微朝对方颔首,“第一次见面,沈小姐。”
沈言妙长相圆润可爱,身材并不高挑,却仰着鼻子看人,她是家中幺女,父母老来得女有了她,上头有了温文懂礼的哥哥姐姐,却将她宠成了一副天塌下来都要看好戏的性格。
可是比纨绔都纨绔了。
“哼,”沈言妙从鼻腔里发出一生气来,语气犀利:“本小姐却是早闻商良娣大名,一个低贱的狐媚子,出身没有,琴棋诗才也没有,却有一身勾引人的手段逼得太子殿下与发妻和离。”
见商瑶青好整以暇地看她,她觉得是对方怕了,更来兴致了:“这样手段的人还要参加今日的诗会,也不怕哪位夫人会沾染身到狐媚气。”
已经不算稚子了。
商瑶青还没生气,温握蝶先变了语气,“沈小姐说的是何话,太子殿下后院的事情,如何容许我们来讨论?”
因为是公共场合,温握蝶虽然语气严厉,但声音很小,生怕旁人听见了。
身后的女官上前一步,对商瑶青耳语道:“面前的沈小姐是前太子妃的妹妹。”
难怪,商瑶青豁然开朗,但脸色不好,即便有原因可追溯,但被骂可不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情。
“哦?你们不能,那本宫可以吗?”
几人的目光瞬间移向声源地,一位面容不怒自威艳丽到像把刀子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穿着一身靛蓝色宫装,随着她的步伐,头顶上硕大的金步摇一晃一晃,十分吸引眼球。
“四公主,性跋扈,建议暂避锋芒。”
商瑶青皱了下眉头,低下眼去不看人,内心恶心积攒,看来今天多半得忍下这口气了。不过她也不气馁,来日方长,她一定会报复回去。
“四殿下,您来了!”沈言妙惊呼一声,显然,她与公主相熟。
“抬起头来。”四公主的声音与她本人一样,具备高位者与生俱来的轻慢,却很好听,恍若山谷中被大风吹起的盘旋的花。
商瑶青不过一下思考,立马意识到了这话是对她说的,虽然难免觉得有点儿奇怪,却还是依言做了。
恍然对上一双漂亮锋利半分笑意的眼眸,简直不需要半秒钟,商瑶青觉得身上好像有蚂蚁在爬,爬满了她整个背,一口一口地咬,刺痛感让她忍不住想要在地上打滚。
杨弱檀此刻正堂而皇之地打量着商瑶青,她的目光像极了一条毒蛇,冰冷黏腻的触感几乎要传遍商瑶青的四肢百骸,双眸微微眯着,嘴唇勾起的弧度也显得漫不经心。
简而言之,不是好人。
商瑶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杨弱檀嘴角的笑意加深,平白有几分真心实意:“二嫂嫂。”
听她这样称呼,沈言妙当即便不满意了,却不敢拿这个神经病怎么样,只能怨毒地盯着商瑶青。
没错,杨弱檀、当今四公主是个神经病。
这并不是一个秘密。
杨弱檀年幼丧母,寄养在当今皇后膝下,奇怪的是,她有一张与皇后七分相像的面容,这也使得皇后对她比对亲生儿子还更好,简直有求必应。不仅帮她培养在朝中的势力,还纵容她的许多恶行。
四公主性残暴,曾当街虐杀民众,即使事出有因,也是史书无法掩盖的恶行了。
即便闹到府衙,皇后也最多出面罚她俸禄罢了,转头就用自己的私库好好补偿了一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
不可谓不是母女情深。
“四殿下。”商瑶青沉言,她很讨厌对方,第一眼就讨厌。
“二嫂嫂美貌天成,难怪能让二哥三千弱水只饮一瓢,就是不知道,若有一天——”她的笑容中多了些许恶意,凑过去在商瑶青耳旁小声说话。
宴厅嘈杂,杨弱檀对在商瑶青耳旁说的话,在场之内,竟是只有商瑶青一个人听见了。
话一说全,她已是怒不可遏,双目愤怒地盯着杨弱檀,好像在盯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右手在身侧抖动了两下,她差点儿就要忍不住扬起手给对方一个巴掌。
但这样做的后果也瞬间在她脑海中显现了出来,对当朝公主大打出手,她怕是嫌命长。
见她的脸色不好,温握蝶连忙靠近关心,温声询问情况。
商瑶青不语,面色气得有些发青了,她深呼一口气,直觉不能继续下去。
三言两语,她就要被这群人气得五脏六腑都出窍了。
没办法,她嘴笨,总是不知道反驳什么,又不能直接动手。
“温夫人见谅,我突觉身体不适,想出去吹吹风。”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也不顾温握蝶要带她出去的提议,转身就走。
随时在身边的女官为她引路。
从偏门走出宴厅,绕过几方长廊,总算是听不到宴厅里的声音了。
商瑶青停下来,十分疲累地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已经后悔今天的这趟旅行了。
女官察言观色要伸手为她揉捏太阳穴,却不知为何,刚碰到的第一下,商瑶青眼睛瞪得如铜铃大地远离了她。
两人一时有些尴尬地对视。
女官先反应过来,朝她躬身行礼:“良娣恕罪,是我僭越了。”
同一时间,商瑶青的声音也响起:“抱歉,我过激了,不是你的原因。”
女官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讶,却很快收敛好所有情绪:“良娣仁心。”
半晌,女官才继续开口:“良娣,是否需要我让人去找太子殿下?”
商瑶青想了想,声音几乎要消散在风声里:“不用了。”
女官恍觉心痛,已经想到商瑶青无权无势又不愿意麻烦太子,最后一个人忍下所有委屈的故事线。
下一秒,便听到一道清脆的冰雪砸落在地的声音:“我有时间自己会说。”
看起来,这位良娣倒也不全是委曲求全,女官蓦地笑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而感受到喜悦。
告诉杨善玄,这是必然的,即便是对方在来之前已经和她说过了,必要时刻可以用行动反击,但她也不想做先动手的那个人。
说话声混合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漫天的风雪声都压不住来人的轻狂。
商瑶青面色陡然冷峻。
“二嫂嫂走得好远,辛苦我走一趟。”
正是刚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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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不久的四公主,原本,对方在殿内于她耳旁说完那句令人作呕的话之后,杨弱檀就自己走了,没想到现下竟然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
商瑶青没说话,静静看着杨弱檀从不远处走来。
“四殿下。”女官恭敬地行礼,脚步向前,挡住了商瑶青的一侧。
杨弱檀极不耐烦地“啧”了声,天冷,她本就时时头疼,好不容易遇到个感兴趣的玩意儿,现在被人明晃晃地警告,她自然是不乐意。
“苏女官,我记得你如今的上司是意捷女官。”
意捷女官,正是杨弱檀的人。
杨弱檀此人,虽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经病,但总体来说瑕不掩瑜,对于权利的把控到了无可指摘的地步,前朝后宫,有不少掌实权的都是她的人。
若不是当朝女子不能为官,怕是鹿死谁手未曾可说。
“回殿下,正是。”这样说着,女官仿若浑然不觉她的不耐烦,仍旧地方不挪。
杨弱檀变脸跟川剧变脸一般具有戏剧性,明明上一秒看起来就像要把女官革职了,但下一秒,她突然直视女官背后的商瑶青,又马上换上一副轻浮的笑脸。
“二嫂嫂,外面天寒地冻,二皇兄托我照顾你,不如二嫂嫂去我殿中小憩一会儿?”她语气飘然,如同飘在空中带着脂粉的香帕,打在商瑶青脸上,她几欲作呕。
几次三番欺负到头上。
商瑶青上前一步,竟然主动避开了那特意挡在她面前的女官,正好能够正视杨弱檀。
她字句有力:“四公主,你知道你的为人比阴沟里的污水还要不堪吗?”
原来的退让,已经让她越想越气,现在送上门来了,再退缩的话她就真的是个伪人了。
女官惊愕地抬头看向她。
“良娣。”
铺天盖地的白几乎要把所有的颜色遮盖住,来一场鱼目与珠不可辨认的骗局。
商瑶青步步紧逼:“你言语猥亵我,说出来的话比乌黑肥硕的老鼠还要肮脏,等你什么时候死了,你的尸体也会拿出来被人鞭尸,因为你就是一个恶心的人。”
两人的目光紧紧对接着,意义却截然不同。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骂杨弱檀,她半弯下腰,单手扶着额头,宽大的袖口被风吹起鼓成了一个包。
“你骂我?”她极其不可置信地对质着。
“你会不得好死的。”真正骂出来了,心中倒是一片平静,商瑶青甚至非常有闲情逸致地给她扯动了下嘴角。
点到即止、点到即止。
半晌,就在商瑶青以为面前这人不回击也该有所顾忌了,但岂料对方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第一声笑声出来时,将她吓得后退了半步。
杨弱檀笑得站不稳,跌跌撞撞地在地上转圈,样子非常奇怪。
商瑶青皱着眉又往后退了。
看见情况不对,杨弱檀带来的宫人连忙去扶,嘴里还不停地哄着什么,几个人使力,半拉着将人带离了。
“二嫂嫂,你真是个天仙!”笑声与这句说话的声音不断远去,却无比清晰地映在商瑶青的脑子里。
她厌恶地移开了眼,内心却忍不住多了几分胆寒。
19. 菩萨顾我
等她们回到场内时,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一个方向。
商瑶青尚且不明所以,女官将她引至一侧,细心为她解释:“诗会的其中一个环节正是由当朝探花出题,在场之人诗歌词赋任选一种,若有一人之佳作夺得魁首,便能请求皇后娘娘一件事情。”
商瑶青点点头,示意她知道了,眼神在场中四下搜寻。
女官先是一怔,随后心领神会,解释道:“公务繁忙,陛下刚刚召殿下去御书房谈事。”
说到“陛下”,商瑶青面色稍有不霁,小湘的话和顾述的说辞交织在了一起,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探花已经出了题目,不少人纷纷低头思索起来。
“菩萨顾我”
当朝儒释道三者并行,当权者不提倡亦不反对,但是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说出极具宗教信仰的名词,可见是真爱了。
虽说是再明显不过的意象,但是不好写,有不少人都紧皱着眉头。
商瑶青也随波逐流地思考起来,只是把脑子里的东西都翻来覆去想了一遍,最多只能想出来“菩萨蛮”,多的真是一无所知。
她忽然低头笑了下,感觉自己有点儿蠢。
女官注意到,去查看她的情况,商瑶青轻咳两声,掩饰尴尬。
这探花虽然取了一个抽象的题目,但他本人看起来却非常老实,见有些冷场了,当即唤人取来纸笔,做了一首《菩萨顾我》的词。
吟唱的太监是特意选出来的,声音清润如山涧清泉,十分悦耳。
商瑶青忍不住多看了那人两眼。
词作一出,不停有人拍手叫好,氛围一时极佳。
皇后也有了笑,发话让众人集思广益,不要浪费这么好一个题目。诚然,单论这个题目来讲,既有禅意又感念天道更关乎人常。
气氛很好,但偏偏有上门挑衅的。
“听说商良娣文采斐然,经常与太子殿下吟风弄月,好不惬意,不如现在也让商良娣为我们作一首诗?”
众人的目光在说话的人与商瑶青之间流转。
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商瑶青,但跟周围人讨论几句之后就能确定,纷纷向她看过去。
商瑶青看向沈言妙,脸上表情有种平静的不好看,很显然,她想骂人。
对方笑得嚣张,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对啊!我就是在挑衅你,你能拿我怎么样”。
商瑶青迎了上去,不躲不避地看她,目光如炽:“听说贵府家风严正,相比沈小姐诗才定然比我好上许多,何须旁人打样,不如现下赋诗一首,让我拜服才好。”
沈言妙万万想不到这个锅还会被甩回来,当即就不乐意了,正要出言反驳,没想到身旁就出现了一张小凳子,上面放好了纸笔。
她脸色一变,指着商瑶青就要发作,“你——”
“还请沈小姐作诗。”女官极有眼色,刚刚就是她让人放上前的纸笔,现在她接过等候在旁的婢子手上的笔,转而站在了沈言妙的身侧,要亲自为她记录。
她是女官,有品阶在身,比之寻常大臣的女儿都要更加尊贵。
“沈小姐还不作诗吗?”商瑶青平静地添火。
这沈言妙应该是平时为人就不怎么样,虽有交好的闺秀小姐们,但现在也个个跟鹌鹑一样,低下头不发一言。
沈言妙环视一圈,发现大家的目光几乎都落在了她身上,脸色极差,恨不得当堂给商瑶青两个嘴巴。
人群中隐隐有了议论的声音。
“莫不是肚子里没墨水,作不出来?”商瑶青转瞬即逝地笑了下,上扬的嘴角明晃晃是嘲讽。
见到这一幕,沈言妙更生气了,两眼一睁,撸起袖子要上前和商瑶青大战。
“你这个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
平日里仗着她祖父的身份,连皇子公主们都对她和颜悦色,怎么可能受到此等奇耻大辱?
自然不会有人给她这个机会,女官急忙上前拦住她,还边示意一旁的宫人来拦。
“咚!”一声,商瑶青已经摔在了地上,头上钗环晃动的声音十分清脆。
“你这贱人!我根本就没碰到你!”沈言妙目眦欲裂,她竟然没看出来,商瑶青原来是一个这么有手段的人。
温握蝶收敛了一闪而过的笑容,赶忙做出一副关心的表情去扶起商瑶青,顺便关心对方的状况。
即便如此,她并没有先去反驳沈言妙,因为一个商瑶青,而去和沈言妙结下梁子,目前看来还不太值。
不过,不费太多代价得到太子枕边人的好感,她愿意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商瑶青微微低着头,也不说话,看起来就是一副被欺负的样子。
“住手!”正是一片哄闹的环境,从上首传出来了制止这场闹剧的声音。
有宫人从下方走到台上与皇后耳语了几句,便见到皇后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苏女官与另外几名宫人赶紧放开了沈言妙。
要说这沈言妙也是个没脑子的,第一时间被放开了,竟然不是去找皇后哭诉,而是冲去商瑶青的方向,看起来是非动手不可了。
“言妙。”
听到声音的沈言妙脸色一僵,顿时停住了动作。
“好了,不就是一首诗吗,不愿意作就不作,吵起来作甚。让本宫看看有谁已经作出了好诗,拿上前来也让大家看看。”皇后金口玉言,面色平静地接过宫女递过去的茶杯。
毫不掩饰地转移话题,意思不要太明显。
商瑶青脸色冷峻,沈言妙和她都没讨好好处,但皇后的偏向已是再明显不过。
这场闹剧勉强算是平息,只不过两位当事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而已。
“良娣,太子殿下在偏殿等您。”
商瑶青霍然抬眼,见到的却是一位十分眼生的宫人,她的面貌有种诡异的平凡,好像哪怕多看几眼,也会在一转眼时将她的脸忘记。
她低着头思索了一会儿,在宫人再次催促之前,她扶着桌子起身,莞尔:“走吧。”
一旁的温握蝶有些奇怪,欲言又止。宫人要出声解释,却被商瑶青提前了:“我再待下去,怕是沈小姐又要来闹事。”
闻言,温握蝶也不再拦了,只温声劝解了几句,多的动作也没有。
商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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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无心掩饰,表情也变得肃然,等二人来到一处偏僻的院内。她也索性不装了,停下问道:“你的主子还不出现吗?”
宫人身形一顿,也不转身,回道:“良娣何意?奴婢正要带您去见殿下。”
商瑶青嗤笑一声,表情却是死寂的静:“哪位殿下?”
背景的雪好似缠在身上无尽的毛线,只消情动一念之间,万千丝线裹揽在身上,好像要绞死人的麻绳。
“你知道?”宫人转了身,颤声反问。
“我要见她,”商瑶青强调道:“见四公主。”
“你怎么知道?”宫人诡异的脸上愈发显得奇怪,本来不做表情时还好,一做出表情来,有种脸皮与五官有不同的活动方式一样。
商瑶青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是见到这张脸,她又忽然改了主意,“我要见她,自然是因为她身上有有吸引我的地方。比如,她为什么说要救我一命?”
恍若有些东西要从二人对峙的宁静中破空而出。
但很久,宫人只是垂首,“跟我来吧。”
一刻钟不到,商瑶青被带入一间奢华的宫殿内。
这座宫殿很奇怪,外表看着没什么不同,布局却与其它宫殿大有不同。就比如现在进的这间屋子,屋内一应器具是肉眼可见的珍贵。
在阳光的照射下美轮美奂、流光溢彩的琉璃盏也不过随意地被放在桌上的一角,窗边青白色的瓷瓶里面放着两株红、白色梅花。
但这间屋子十分大,即便已经放了很多东西,但还是很空荡,好像在留出地方来随时给人跑来跑去。
“人呢?”商瑶青的手心微微发汗,要不是为了验证心中的那个猜想,她绝不会这样铤而走险。
宫人缓缓退至一旁,身形还未挪出多远,脖颈处却被抵上一根冰凉的东西。
她略微一怔。
“我来这里,不是和你们这些人打哑谜的,要不然让我见到四公主,要不然就是你我同归于尽。”
谁料这宫人神情淡淡,甚至言语还有畅快之意:“奴婢贱命一条,良娣尽管拿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由远及近的不止大笑声,还有接连不断的鼓掌声,似乎对她这一说法极其认同。
“美人面如平湖而胸有惊雷,好好好,好极了。”
不用花太多心思都能辨认出是谁的声音。
冰凉的簪尖刺入温热且有脉动的脖颈中,渗出一点鲜红的血珠,她调转方向,转而面向从屏风后缓缓挪步出来的人。
令人奇异的是,杨弱檀一头长发仅用一根长长的金簪虚虚拢好,身上是十分宽大的袍子,很大,风一吹感觉能鼓成一个气球。她脚上没有鞋袜,腊月的天,直接踩在了地板上。
商瑶青有些难言地皱眉,双目如炬。
“你为何说太子要杀我?”商瑶青问。
“啊哈哈哈哈哈哈!”不知道这句话又有哪里戳中了此人的笑穴,杨弱檀那张好看的脸上毫不掩饰地出现大笑的表情,笑得前俯后仰。
真是一个神经病。
商瑶青闭眼,她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多余的没有效率的沟通。
20. 二嫂嫂真娇
好一会儿,杨弱檀才终于慢慢止住了笑,上扬的眼角处隐隐有湿迹。
“你既然都问我了,难道还不知道原因吗?”她的语气有种难以形容的癫狂,带着某种开心。
商瑶青正要开口,却听到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当然是因为皇兄杀人成性,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种话,实在无厘头得很。
但不知道为什么,当下的商瑶青,内心真的有一种隐隐赞同的趋向。
并非是她所能控制,就好像是她的本能驱使她去认同对方话里的意思。
杨弱檀美眸微勾,一步一点向商瑶青走近,她绕着商瑶青走了一圈。
“我要见到证据。”商瑶青冷声开口。
杨弱檀看她的眼神却称得上痴迷,冰凉的手指在她的手背上轻点了几下,还在颤抖着,声音同样是如此:“你的身体好香——要不然我去和皇兄说吧,叫他把你送给我,我会为你打造一座最漂亮的宫殿,里面放上永远不会凋落的鲜花,但它们,不会有你香的。”
商瑶青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她精确地抓住了话语中的关键点,确切来讲,应当是杨弱檀送到她面前的关键。
“我身体的香味很吸引你吗?”她问。
进入这个皇宫开始,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杨弱檀的表现的背后意思往往会因为她精神病的身份弱化,而商瑶青却在某一瞬间意识到了一个不可争的事实。
一个精神病,往往说谎,也带着不可抗拒的事实。
太子要杀她?
杨善玄要杀她?
是什么让杨弱檀在她面前说出这种一般人根本不屑一顾的说辞,还大费周章让人来请她?
身体的香味吗?
杨弱檀与杨善玄的共同点?
他们是兄妹,有血缘关系,而一切的关系,都来源于他们的同一个父亲,是皇帝,也是这个王朝传承的血缘。
太乱了!
商瑶青的脑海里没有任何答案,但是一切又似乎呼之欲出。
在这个朝代,穿越者似乎拥有了不死的身躯,别人杀不了她,自己也不行。
一个世界总有主宰者,他们可能不必然高高凌空,但绝对有超乎寻常的规律。
而一个人脸性命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上,那他的存在,意义又是什么呢?
所谓的不死,是馈赠,还是阴谋?
所有的一切,曾经都被她刻意忽视,但当无限接近答案时,心脏会代替她本身做出决定。
正如当下。
杨弱檀突然发现,看着这双眼睛,她竟然忍不住想要逃离。
她伸手触碰到那根簪子,本以为商瑶青会毫无动作,却没想到对方神色一凛,那根簪子竟是径直朝她而去。
杨弱檀一时躲闪不及,正要被刺到时,原来被掣肘的宫人出手了,她身形一动,欲伸手去夺那根发簪,却见商瑶青调转发簪,朝她而去。
发簪被两个人紧紧握住,正当宫人深呼一口气。
商瑶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倒了杨弱檀,骑在对方身上,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贴近了道:“说啊,说为什么我的身体这么香,是你吃一口能延年益寿还是杨善玄吃一口能多活十年?”
蓦然,她超后大哄一声:“没看见我掐着她脖子吗?再过来一步她就死!”
背后不足一步之遥,正是刚刚那个出手的人。
一声将她叫停。
已经顾不得太多奇怪了,为什么一座偌大的公主的宫殿,竟然宫女、守卫都没几个,他们闹了这么一通,再怎样都会有人出现,除非有人特意吩咐或者默认她这次就是一进无出。
可为什么?
明明她现在还是太子良娣,明面上的太子宠妾,众人都需避其锋芒。
不仅是这座宫殿,这整个皇宫,都处处透着奇怪。
“延年益寿、多活十年?”
杨弱檀忽而开始低低地笑,语气像是冤死的魂魄:“你好聪明、你好聪明啊!杨善玄知道吗?”
商瑶青微眯着眼睛,双手只用了虚虚拢住的力气。
宫人低垂着眼,单膝跪在一旁,从白瓷瓶里倒出来一个·黑乎乎的药丸,沉默着塞进了杨弱檀的嘴里。
仅仅是一枚小小的药丸,散发的药味浓郁到好像周围都裹上了一层黑气。
商瑶青忍不住皱眉,但她却看见杨弱檀微张着嘴,一口一口地嚼着,脸上还有笑意。
吃完了药,杨弱檀看起来好多了,至少不像刚刚会莫名大笑了。
果然有精神疾病,商瑶青想。
“想知道真相吗?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杨弱檀微笑着引诱她。
她生得像带刺的玫瑰,漂亮到野心尽显,如果这张脸在对立面的话,哪怕立场不同也忍不住欣赏。但要是这张脸用来伏低做小引诱的话,太少有人能承受住。
眉目锐利如匕首上的寒光,眼尾是少见的上扬,正如杨弱檀这个人,离经叛道,却让人无法苛责。
商瑶青静静地看她,仿佛在思考她说出来的话的可行程度。
片刻,她渐渐低头,越靠越近,她甚至能感受到杨弱檀身体因兴奋而无法抑制的颤抖。
她却恍然抬头,极快地伸手打了她一巴掌,又很快收拢回去,加了力气以作威胁。
“我要知道你们的勾结。”
一巴掌的力不大,却将杨弱檀的脸直接打向了一侧,她先是不可置信,随后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再是眼皮发抖,呼吸剧烈无比。
“二嫂嫂真娇。”
商瑶青没听清她这一句话,却听到了一道熟悉的音色。
“瑶青。”
-
“杨善玄。”
忽而起了狂风,卷起地上的白雪砸在不同的地方,发出或轻或重的声响。
一片的白将商瑶青原本就淡漠的脸色衬得发白,她好像与这雪融合到了一处,眼里的哀怨抵挡不住。
蓦地,她转过脸,一行清泪从眼中滑下,她的脸重新有了血色。
“所以——你在杀人。”她的语句不是质问,更多是出于不知道是对对方还是自己的悲伤。
“这个世界在杀人,我只是、只是迫不得已。”杨善玄低着头,他的面容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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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开在最高枝头盛极一时的山茶花,眉眼都染上的花朵的芬芳。
但只要有心之人一旦靠近或者触碰,便能发现他浓丽的面容并非是花朵的娇丽,而是艳鬼的骇人。
“那有一天呢?有一天我也会成为你的养料是吗?”她失望地看着他,没有怨毒,只有失望。
那是一种只会对心爱之人露出的神色。
因为是爱人,所以一切的质问都变得怯懦。
真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已经毫无咄咄逼人的勇气与精力。
她应该揪住杨善玄的领子,狠狠打上他几拳,再把刀刺入他的心脏,消灭这个该死的人。
“不要、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求你了。”
杨善玄抱着她,力气很轻,他好像知道他要失去她了,甚至不敢用力。
灼热的液体滴在商瑶青的脖子上,好像也浇灌在了心上,这真的是一个非常滚烫的温度,滚烫到好像仅仅一滴泪水,就将她的四肢百骸要烧灭了。
“杨善玄,我了解你,你有苦衷的,为什么这么做?只要你告诉我这些不是你做的,我愿意相信你。”
她闭眼,眼里却干涩到刺痛,再无一滴泪流下。
脖子上却越发灼烫,泪水会变凉,滚进被衣服层层裹住的身体里,一点一点刺激皮肤,直到忍受不住。
她听到哭声。
这不是第一次,曾经,兴之所至时,她也曾让他哭过几次助兴。
她原本以为,如果她是昏君,杨善玄一哭的话,她会为他妥协一切的。
但最初的相知相恋,情投意合地在一起,不过也是他们自认为有相似的灵魂。
“风太大了,我们进里面聊吧。”商瑶青拍着他的背,语气平静到似乎友好。
杨善玄似乎愣了一下,才转过身拉着人的手进殿。
商瑶青先双手圈住他的脖子,闭着眼凑近杨善玄的脸,滚烫的呼吸冲淡了雪天的冷漠。
再是迎合,杨善玄把她抱在腿上,他们自然而然地开始,自然而然地亲吻,得到了彼此。
白雪将天地映衬得更亮,还带一点细闪。
空气里还有存留的味道,杨善玄靠在她心脏的位置,感受着这样的跳动。
曾经,他爱情是两个无聊的人之间虚假的游戏,在其中但好像又无限的脱离,没有人能真正沉沦,因为身边的一切都会比所谓的爱情更加重要。
爱情是两个人心知肚明的彼此算计。
但真正触碰到一点可能时,他开始焦虑,开始患得患失,太过理所当然的爱情是不是会在某一个时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迷恋、沉沦,最后不可自拔。
“青青,我错了。”他说,泪水浸透了商瑶青的肩头。
这一天,他们聊了很多,天南地北,过去未来,忏悔、哭泣、求爱,不过都是其中微不足道的环节而已。
风声拍打着窗户,好似失去婴孩的母亲失智的尖叫。
他望着她的眼睛,眸里是他要摆出来的真心,一丝一丝缠绕住他的欲望,遮挡住他的本质。
爱把人变得迷惘,也将人折腾得面目全非。
21. 唐僧肉
“所以,你说这个世界是针对穿越者的一场屠杀局?”顾述问,他的脸闷着,只露出一双圆滚滚的眼睛。
马车的另一边是同样包裹得很严实的商瑶青。
“可以这么理解,穿越者的设定对于皇室来说更像一种‘唐僧肉’,但并不是吃肉,而是扒皮抽血,但是又不能杀死他们。”
“穿越者在这个世界是杀不死的。”顾述低声道,他一手撑着头,俨然是在思考。
“其实我很奇怪,我们都是因为正规的死亡而来到这个世界,换而言之,有个东西给了我们新生,那必然需要付出一定而代价。”
顾述换了个坐姿,有些紧张地交叠了双手,“而我们来到这里,没有任何任务,也没有关于这场变故的信息,这更像一个顺理成章会发生的故事。我自杀过,但没有任何变化。你曾经被这里的人杀过,于是有时间回溯。”
“既然有变化,那就一定有相关联的东西。”他皱着眉,根本想不通。
商瑶青的脸色很差,任谁知道自己是个没有三徒弟的唐僧都会崩溃的。
经杨善玄的口,她知道了穿越者的骨血可以供拥有皇室血脉的人延续生命,甚至变得更年轻,但穿越者是无法死亡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看见自己成为他人的容器。
也就是,亲眼看着自己变成一具还有生命的尸体。
“瑶青、商瑶青?”
“啊?”商瑶青回过神去看马车里面唯二的另一个人。
“你想什么这么入迷?”顾述有些好奇地问。
商瑶青叹了口气,情绪低迷地说:“因为不能死而不想死,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虽然很绕,但顾述还是听出来了。
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也是一件被大多数人所抗拒的事情。但真正不死是因为不能死,远比活着是因为不想死更加恐惧。
生命的希望无限接近于零。
闻言,他的神色也变得失落,却安慰道:“能多活一次,已经是惊喜了,至于别的,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救世主不是每个人都能当的,至少你我不能。”
对啊。
哪怕知道现在有一群穿越者被抓起来扒皮抽血又怎么样?
不管是不能还是做不到,他们是不会去救的。
商瑶青低头,许久,声音有些哑:“顾述,你觉得我们要怎样才能回去吗?”
“你要回京城?”
话一出口,顾述就意识到了不对,商瑶青应该不是这个意思。他们现在早已经坐上了南下的马车,只等到下个地方买上船票,不到开春就能到温暖的南方。
“回我们的地方?你疯了,我们原来都死了,早就不兴土葬了,先不说能不能回去,尸体都没了,当僵尸都当不了,骨灰也能承载魂魄吗?”顾述惊讶问道。
商瑶青原本以为人活着都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但看的更多、懂的更多之后,她才慢慢意识到,大部分人的活着,都只是活着和为了活着而已。
她总是千思万考,想得太多,看到一个土豆,恨不得想到当年张骞出使西域。
想到这里,她诡异地笑出了声。
实在是忍不住。
“你、你……嗯?”顾述防备地看她,身体侧对着她,似乎随时做好了准备下车逃走。
商瑶青忍不住又笑了两声,但随即被严肃的氛围感染,拉下嘴角,“没事,我就是想到一点好笑的事,没事。”
也不知道顾述信了没有,但他还是屁股往一边挪了点。
“咳咳”商瑶青清了清嗓子,“杨善玄说了,他不会抓我们。”
顾述也煞有其事地分析道:“按照他告诉你的说法,现在的皇帝也差不多得死了,他当上皇帝了,身强体壮的,段时间都用不上咱俩这个同龄人。”
商瑶青点点头,脸上疲倦之色很明显,也不知道是因为连日来的舟车劳顿,还是因为突然发现枕边人是个杀人狂魔。
或者换个说法,变态折磨狂。
她可能也会变成受害者之一。
想着想着,忍不住全身一凉。
“但是——”
顾述欲言又止,商瑶青看向他,示意有话快说。
顾述欲盖弥彰地咳了两声,看见商瑶青并不愉悦的脸色,“这个‘唐僧肉’可没说只有皇帝能用,那要是那几个皇子公主什么的要用到呢?毕竟太子知道,他们未尝不知道。”
一听这话,商瑶青的神色有些愣怔,想到那个实打实精神病的四公主,更觉得头疼了。
“我们有多远跑多远吧,要真发现了就求主保佑吧。”商瑶青敷衍道。
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要是对方有心,她避无可避,倒是不能牵连到顾述了。
她刚想开口和顾述说清楚,却听见他的话,“你还是基督徒?”
果然对上一张匪夷所思的脸。
她摇头,“没有,电影看多了。”
“那就好,要不然每个礼拜做祷告还蛮麻烦的。”
-
目视之处是滚滚的流水,川流不息的河水迎来送往,是静止也是运动,更是高中政治知识的一部分。
正如现在,距离很近又好像很遥远。
河风特有的味道将人吹得清醒,空气中好像藏着细小的颗粒,肉眼看不到,却能在一呼一吸间感受到其的存在。
这是他们上这艘船的第三天。
还要七天,他们就能到达这趟旅行的目的地——苏州。
说苏州有些广泛了,其实是打算一个地方一个走过去,但可以先挑一个地方落脚,玩一段时间休息一段时间,或者干脆喜欢一个地方留下来打工也说不定。
想到要打工,商瑶青忍不住眉头揪做了一团。
她转身往回走,打算回房间躺一会儿,虽然是冬天,但这个日光晒得她有些发晕。
这艘船很大,正是临近年关,人也很多,加之今天有很大的太阳,很多人挤在甲板上看太阳,一时之间行走都显得有些困难。
她往里走,没发觉任何不对。
手心处传来一阵粗糙,她眉头一皱,等进到房间,狭小的房间只堪堪放下了一张床和小桌子,这已经是非常好的条件了,船上的大通铺平均多出了容载量一半的人。
刚见到的时候,顾述还感叹,他算是见到古代版春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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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一点儿都没夸张。
商瑶青张开手心,赫然是一张折好的纸,一展开,与正常的纸一样大小。可见,折成纸条般大小废了不少的心思。
入目是熟悉的字体。
她看过杨善玄的字,很漂亮,很锋利,也不像她眼中的他。
以前还觉得是爱让彼此的形象变得美好,后面才知道,爱是很难去提高一个人的,只会遮住另一个人的眼睛,或者迷惑她的神志。
简而言之,爱情是人类愚蠢的催化剂。
出走不过短短七天,这已经是第三封信了。
打开窗户,河风裹挟着一股淡淡的泥土的腥味飘进来,有些发冷。
日光透过薄薄的信纸投射了一部分在玄色的桌上,是简体字,并不煽情,却好像通篇都在叙述情意。
诸如“红梅白梅并蒂,他想折,却苦于无人在身边陪伴”,又比如“被子很冷,像沾满了他的泪水”。最后的最后,却是“说好只是暂时分开,而不是分手”。
商瑶青的嘴角勾起来,小女儿的情思在这场日光下也变得淋漓。
门上有声音,她应了声之后就有人推门进来了,是送饭的小船员,今年不过十一二岁,跑船的年龄却已经有六七年了。
商瑶青收起信,在小魏的手心里塞了几个铜板,又朝他笑笑。
小魏也不认生,给他钱他就收着,热情地说上几句好听的话,也算他给出的报酬了。
“姐姐,明天咱们这艘船会在随堰停两个时辰,随堰的小物件很多,特色米酒是一绝,姐姐要是感兴趣就可以下去玩一趟,只需要注意点时间回来就行。”
商瑶青笑着道谢,还夸对方又长高了。
小魏刚走,后脚门就被人推开了,是顾述来找她吃饭。男宿女宿隔得远,他们也不是常常在一起,通常是吃饭的时候会约着一块,其余时候出去玩了想到对方就行。
两人将饭菜放在一块,因为他们交的一样的钱,所以菜品、份量都一样。
商瑶青将刚刚得知的消息告诉顾述,就当旅游了,反正来都来了。
本以为对方会举双手赞同,谁知道顾述“嚯”一下放下筷子,表情还有点儿复杂,说:“那小子给我说的是,随堰的风俗产业很有特色,南风馆也有,让我千万别错过了,我天哪,这小孩跟个人精似的。”
“啧,”商瑶青挑眉,“他怎么看出来的?”
顾述没明白她的意思,回问道:“怎么看出来什么?”
商瑶青表情平静,一脸事无关己问道:“看出你是同。性。恋,推荐你去南风馆嘛,这么久了,我都没看出来。”
顾述眉头皱得十分深,无语地看着她:“不只是你,我活了二十多年,也没看出来。我正儿八经喜欢女人,他就随口一说,附带的。”
商瑶青点点头,她也不是特别在意。
“还好是你,要是别人就不好解释了。”
商瑶青懂他的意思,两人也断断续续认识小半年了,友谊不算地久天长,但也绝对惺惺相惜了。
毕竟,没有手机的地方,聊到凌晨三点都是善待自己了。
“你有打算吗?”顾述问道。
22. 产妇
这次出来,用的是顾述的计划,勉强算是周全,但这里的治安不比新时代,他们也不能贸然天南海北地走,还是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有个实在的身份。
商瑶青有不少钱,银票和金银细软放在包袱夹层和里衣里面绣好的口袋里。
这些钱,让他们花一辈子都花不完。
但人也不能一辈子坐吃山空,无聊还是小事,要是染上恶习就是大大的不好了。人要是钱多又闲,就十分容易想到赌。博这个消遣方式,还是在管得不严的古代。
商瑶青思考一会儿,说:“找份工作?”
顾述也在思索可行度,反问:“你的专业能帮你在古代找到一份什么工作?”
商瑶青绷不住笑出了声,非常有喜剧状态地自嘲:“帮我在土葬的大环境下选择火葬。”
这趟旅程虽然最开始时有一些知道真相后的悲痛,但现在,他们已经逐渐消化掉这种情绪,转而开始好好思考接下来的生活。
顾述也笑了,笑得筷子都要拿不稳。
半晌,他才道:“那如果是没有技术含量的,服务员?销售?或者我去当个说书人,专门说这里没有的故事,到时候我就扬名天下了。”
商瑶青扶着脑袋想了会儿,还没出声,顾述的下一句话就又来了,“算了算了,我口才也不太行,太白话了,还是换一个。”
“要不然我们开家店?”商瑶青提议。
顾述闻言来了兴趣,追问道:“主意不错,开什么店比较好呢?”
“竞争小、不需要太多人手、可以不要赚太多钱、不需要维护太多关系的,或许我们可以开个书坊?”
她想,书坊里面有人看书就行,也不需要花太多精力维护,不赚钱也没关系,就当消遣了,反正她现在有很多钱。
顾述摇头否决:“不好不好,现在其实也有版权认知的,很多书不仅需要版权方也就是作者的授权,还需要到官府开专门的文书,很麻烦。”
两人安静下来。
他提议道:“要不然开间药铺,请几个大夫坐诊,这样咱们自己看病也方便。”
这次遭到了商瑶青的否决,“不不不,开药店最好自己要具备一定的药理知识,要不然大夫瞒天过海太容易了,我们连药都分不清就像开药铺,会有很多预料不到的事情发生。”
创业之路中道崩殂。
两人望对面兴叹。
“要不然咱们做肥皂?不是说肥皂、玻璃、火锅都是穿越者的标配?”顾述弱弱地道。
相比于杨善玄周旋到事事恨不得从祖宗八辈开始考虑,顾述即便是细心,但也难免显得剃头担子一条热。
又想到那个人,商瑶青忍不住调整了下坐姿,以掩饰神色的不自然。
“或许我们可以先玩一段时间,到时候再实地考察。”
两人非常高兴地做好了决定,毕竟,谁能拒绝体验花的不是自己赚的钱的快感。
至于未来,快乐就是未来。
到了小魏口中说的随堰,不巧,正是小雨。
空气中细小的雨丝连绵得像游子的愁绪,一根一根,飘向远方,又飘向家乡,但更多却落在脚下这片距离最近的土地。
到了这儿,已经是耕种水稻的南方了,方言也大多是晦涩难懂的软言软语。
街上行人不少,有的打了把伞慢慢地走,手上拿了不少东西,有的则不打伞,小雨将他的头发和衣服淋湿了小半,但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一旁的小巷里。
商瑶青今日换了身较薄的灰色长袍,细密的雨中携带的冷气像无形的针直往她身体里钻,冻得要命,还有种又酸又麻的痛感。以前在京城,小湘包揽了她的穿衣和出行,绝不愿意她穿这样薄的衣服在外受冻。
两人共撑一把伞,雨水落在伞面上,发出悦耳的声响。
他们来到一个小摊子前,挑了几样小物件,又不经意道:“老板,听说你们随堰的米酒可是一绝。”
随堰伴河而生,一年四季来来往往都是外地人,老板也是个个人精,瞬间明白了,“二位要是专为米酒而来,时间紧,便可顺着这条街走到最末再转个弯,绕到那间随堰大酒楼,来上一碗米酒与他们的招牌菜,就是不虚此行。”
“要是时间不紧呢?”商瑶青听出来的他的话中有话。
那人“哈哈”地笑,“要是不着急,你们朝着对面这条街的最末进去,里边有一家最小最破的酒肆,那就是咱们随堰最老的米酒。能喝上一碗,才是真正来了随堰。”
两人站得离摊子不近,生怕伞面上的雨水滑落在对方的商品上。
“只是他家的酒味浓,只消得喝上一碗,任你是个剽形大汉也得醉倒两天两夜。”老板说着,还摇头做回味状,看样子他是十分陶醉。
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不同的意思。
一刻钟后,两人到了那家酒肆。
果然是很老的店铺,店面也小得可以,摆不下几张桌子,门口的围布发白到透光,酒香从他们踏入这条街上时,就已经闻了个彻底。
顾述先上去询问价格,又说着要打包,却不想,那老板看他一眼,直接回绝了:“我家酒没有带走的说法。”
两人好不容易来一趟,又不可能在这儿喝,于是乎还想继续争取。
大概是来来往往遇见同种类的人太多了,老板直接说:“你走出这条街,再顺着往下走,到了一家最大的酒楼,他家的酒能带走。”
见老板实心实意,两人也不是嗜酒如命的性格,于是走了。
并肩穿行在落雨的小巷里,顾述问道:“照理说,古代打几两酒回家小酌也是常事,怎么他家只能堂食,他要我付打包费也行啊。”
他有些想不通。
“各人有各人的怪癖,说不定人家是秘方不能外泄,别想太多,我们抓紧时间去下一家,马上还要赶回船上。”商瑶青开解道。
两人回到船上时,手上拎着不少东西,大部分都是吃的,不是在路上奔波就是在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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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直没有机会吃好的。
顾述的房间和商瑶青的一样大,小小的桌子甚至放不全买的食物,有一些只能先放在地上。
正吃得欢畅时,外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阵喧闹声。
相视一眼,一起走到门边,刚打开门,正好看见小魏着急地跑过去。
顾述眼疾手快,长手一捞,直接把人放在了眼前,问:“小魏,跑这么快作甚,咱们船要沉了?”
商瑶青十分无语地撇过眼。
小魏虽还只是个小孩,脾气好的不像话,即便听到这种话,也是十分有耐心地回答道:“公子你快别说笑了,是丁排有个妇人要生产了,她们那儿人多,挤得无处下脚,想着要腾间房给那妇人生产。”
说完,他就跑了,事情是当真非常紧急。
“丁排?”顾述喃喃。
商瑶青想了下,“丁排是大通铺,一般一个房间能住下十五个人,照这艘船超载的情况,现在起码住了二十人,倒真的很难办。而且船上房间都满了,哪有多余的?”
“也不知道船上有没有医生。”
商瑶青沉稳纠正:“大夫可能有,但是稳婆不一定。”
两人分析了好一阵,才决定要不然出去看看,能帮上什么也说不定。
等到了地方,他们才发现最多只能起到一个看热闹的作用。
地面上跪着一个痛哭流涕的男子,他身形中等偏瘦,脸色蜡黄,此刻正抓着面前一个男人的裤腿,不要脸面地大哭。
那个还站着的男人也是一脸为难,双手摆着,两条腿有后退的趋势,却一直被男人抓着,无法有大的动作。
两人听了一会儿,却因为双方都不标准的官话而一头雾水猜测了好几个版本还是感觉不对味。
于是,商瑶青先和旁边一位衣着鲜艳的妇人搭话,“阿姐,这是发生了何事?怎得哭成了这样,船上的人也不管管吗?”
妇人看过来,商瑶青习惯性笑了下,显得她素白不施粉黛的面容更加亮丽,妇人一怔,貌美的女子不少见,面前这人清绝出尘又不失灵动倒是从未感知过,她不禁一喜。
“阿姐?”见对方好像怔住了,商瑶青不得已再次出声提醒了一下。
“哦哦,你问这个啊,地上的那个瞧见了没?他家媳妇要生了,船上没有稳婆,求着那个老大夫进去给要他媳妇接生,人不愿意,可不就现在这样了。”夫人三言两语,一下就把事情全貌勾勒完了。
商瑶青与顾述对视一眼,正要退出去,妇人却一把抓住商瑶青的手腕。
她笑眯眯地道:“妹子啊,你今年几岁,家中可有婚配,住在哪儿?我夫家还有个弟弟不曾定亲,他相貌甚佳,手脚也勤快,今年才十八,正是好婚配的年纪。”
商瑶青呵呵地笑,“已有婚配已有婚配。”
听她这样说,妇人的脸上露出点遗憾来,但还抓着她的手不放,“妹妹你的手可真嫩啊,脸俊手又好,一看就是精心养出来的,真招人喜欢。”
23. 杨善玄
商瑶青还是第一次被人“爱不释手”,加上这么不遗余力的夸赞,脸颊处迅速上升两片绯红,她有些吃不消。
片刻,这妇人换了一副表情,低声在商瑶青耳边道:“你别看这男人现在深情款款的模样,指不定多窝囊。”
商瑶青表示疑惑,将还等着的顾述抛在一旁,专心听面前的妇人讲话。
“我听说是成婚十年没带媳妇回她娘家,这次大过年的挺着大肚子回去,原是去奔丧,她娘家父母竟是一夕都去了。这个还算完,怀胎十月,不说身边带个稳婆备着,竟是还要带着媳妇挤大通铺,一个临近生产的妇人,和二十多三十几人挤在一块儿,能不动胎气不?”
那妇人也是心痛,百感交集下竟然要落下泪水。
商瑶青知晓了事情全貌,相比于责怪男人的无用,内心的情绪说是复杂更加贴切,无论是在现在,还是在另一个时空的地方,世界依然没有变得足够富足,也会有人持续努力,却无法满足温饱。
很难去辩驳其的答案是时代的苛责,还是那些人的无用。
里面的尖叫声还在持续,声声不绝于耳。
人群从后面破开一条道,有一群人一同来了,还拿了个类似担架的东西。
船员帮助散开人群,走到跪地痛哭的男子身边说:“还跪着干甚,几位好心的大姐愿意帮你家媳妇接生,他们虽然不是做稳婆的,但都生产过,有位贵人愿意空出一间房来给你媳妇生孩子,还不赶快跟着我们把你老婆抬过去。”
男人惊喜,立马跟打了鸡血似的爬起来。
从头到尾,倒也没见到那位贵人的模样。
事情解决了,人们都散了开来,直到半夜,船上才渐渐听不到那生产的妇人哭喊的声响。
第二天,依旧下着小雨,不同于前一日的幽情,这次倒莫名很是阴沉,半空中好像团聚着灰气,让人很难去看清眼前的事物。
商瑶青抱着两件衣服打算送给昨天生产的那位妇人,她本来想送一些吃的给人补充营养,但想到容易出事,她只能挑出两件最厚的衣服好送个人御寒。
一出这个楼层,她便在转角处遇见了小魏。
小魏也看见了她,很高兴地上前打招呼,又看见她手上抱着一团东西,问了句是什么东西。
商瑶青正好想让小魏带她去那妇人现在的房间,事无巨细全说了。
谁料,小魏神色萎靡,“既如此,小姐也无需跑一趟了,那妇人昨夜便死了,肚子里据说还是双胎,一尸三命,着实令人唏嘘。”
商瑶青僵在原地,半晌没有反应。
最后小魏怕她路上精神不济会出事,坚持要送她回房间,商瑶青从袖子里拿出小礼物送他,强勾出了笑目送小魏离开。
-
苏州,不愧是被称作烟雨江南的地方。
白雪仅在地上有很薄的一层,像是似有若无的点缀,天色很亮,但不是晴朗的那种亮,而是通透、白色的光亮,感觉画质都提高了好几个度。
烟雨江南,烟雨中的自然最是美丽,但是现在的样子,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商瑶青与顾述两人各带了一个包袱,相比于边大多数大包小包的人,他们已经是十分轻松了。
在下船的路上,商瑶青又遇见了她原来搭话的妇人。
“妹妹,你家也在苏州?”也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家乡,妇人的口音也明显了不少,说的虽然还是官话,但味道就是变了。
商瑶青显得很是惊喜,有认识的人总好过一眼摸瞎,温柔地笑:“不是不是,早就听闻苏州风景如画,我与兄长十分向往,才想着相伴而行。”
顾述朝妇人莞尔,十分端着。
两人身上都有一种见到不熟的人的窘迫感。
妇人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顾述,又转头笑着说:“看起来却是不大像。”
妇人也是携家带口的,还跟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有些认生,躲在她娘背后,却拉着她爹的手,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向商瑶青和顾述两位陌生人。
几人到了岸上,身边都是要离开或是要接人的人。
因为对方东西很多,商瑶青和顾述还帮忙提了几样东西。
妇人很热心肠,且越看商瑶青越欢喜,拉着人的手道:“妹子你年纪轻,我占你个便宜,我与我丈夫都姓刘,我单名一个茗字,你叫我茗姐可好?”
商瑶青依言唤了一声,对方的热情让她心慌,但直觉猜到茗姐没有恶意,于是乎忍下了这份不自在。
“我叫商瑶青,茗姐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好不容易报完姓名,刘茗得知他们兄妹二人在偌大的苏州城里竟然没有落脚的地方,又急哄哄拉着人去自家落脚。
这次换商瑶青担心他们自己的为人了,竟然有人热心到这种地步,难道不怕她和顾述是坏人吗?
好说歹说之下,他们只同意托刘茗帮忙留意一下出租的房屋,今天肯定是要先住客栈的。
“大哥、大嫂!”
只见一个身形高壮的男子站在前方,身侧有一架马车、一架牛车。
商瑶青与顾述相对视一眼,趁着他们相认,不敢耽搁,赶紧就溜了。
-
夜间的苏州城还是热闹的,街上行人如织,叫卖声仍旧不绝于耳。
商瑶青推开窗,夜晚的凉风吹散她心中的倦意,赶路许久,她本应该很累,但迟迟不打算睡去。
她忧心忡忡,脸色也不好,本就冷淡的面容又因为不悦的心情而显出锐利,不同于美丽的鲜花的锋芒,这份锐利像山的棱角,像河水的冲击。
半夜,棉被的闷热让商瑶青喘不过来气,她恍惚间半梦半醒了。
身上有几处是滚烫的,腰间好像环着一条热水袋,不断地在发着烫,这份烫却让她十分舒适。
背后也紧贴着一股并不寻常的滚烫,寒冷的冬季晚上,商瑶青迷糊中往热源处靠近。
五秒后,她猝然睁开眼,迅速起身,又在半空被环住腰一把扣下。
商瑶青低呼一声,被抱着转了个身,单手撑了下床,因为她的动作,被窝里有一阵的冷风。
“宝宝,先睡觉。”
温热的唇瓣贴在脸上,商瑶青眼皮无措地抖动,连呼吸都要忘了。
是杨善玄。
她陆路换水路都要了十多天的路程,不知道杨善玄是从哪天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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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能赶着她到的半夜到。
大概是真的很累,杨善玄的呼吸很沉,眼皮重要完全动不了半分,手臂像铁铅似的压在商瑶青的身上。
日上三竿,商瑶青推门进来。
她去找大夫开了退烧药,此刻正端着煎好的中药进门,也不知是不是太累了,今日一早她醒来就发现杨善玄不对劲,浑身发热,脸上还有异常的红。
毋庸置疑就是发烧了。
这个时间,哪里不是天寒地冻的,一定是赶路太急,换衣服又来不及,背上的汗水从热变凉,由此反复,就发起了烧。
商瑶青不敢想象,杨善玄赶路究竟有多急。
她正好端着药,却看见杨善玄已经起身了,坐在床上,全身上下只有一件纯白色的单衣,非常单薄,身形一显无余。
“怎么起来了?”
他垂着头,靠近外侧的脸庞有头发挡着,好像有一层很薄的汗贴在了上面。
杨善玄低着头,好像在看什么东西,没说话。
商瑶青觉得有些奇怪,她正把药碗放好,一转头,却看见杨善玄那张神情不明的脸。
“宝宝,要分手吗?”
他们之间,其实很少用这些亲密的称呼。
因为二人性格的原因,平时相处在一起,已经觉得非常满足了,撑死了再满足一方面的精神需求,多的就很少。
杨善玄没有抬头,漂亮的脸在稀薄的汗水下有种澄澈的美感,脸颊处有一层很淡的绯红,汗水浸润在上面有细小的光点,很漂亮,像一闪一闪的小钻石。
看清楚他手上捏着的东西,商瑶青瞬间慌了,她急忙上前就要夺过去,却被躲开。
“杨善玄。”
她的脸上是无奈,伸手去给他拽被子,又说:“你生病了,先喝药。”
“我现在只穿了一件衣服,你都不心疼我吗?”
商瑶青只是一转身,便听见了这句话在背后响起。
心疼的情绪战胜了太多,她解下外袍,披在杨善玄的背后,又在后面垫了两个枕头。
她的声音有些闷,生硬的温柔:“有没有出汗,我去给你买件衣服换下来好不好?”
杨善玄手中捏着的正是她写的信,上面是她的字迹,杨善玄会很清楚。信的内容无非是,两人三观不合,因为一时的激动在一起,最后才发现稀薄的爱不足以支撑太不合适的人继续在一起。
只是,商瑶青为了彰显自己的决绝,特意在信的最后加上了一句话。
“你滥杀无辜残虐同胞,为了一己私心毫无原则,和你这种人继续在一起,只会是折磨。”
原本,这封信应当在明日挑选一个好时机寄出去,然后过个十天半个月,远在京城的杨善玄就会收到信,二人就会好聚好散。
满满一页纸的墨色字迹说不上很好看,但也足够让人看清了,信被很好地放在信封里,可见这已经是主人深思熟虑的结果。
不会再更改。
商瑶青俯身靠近他,要去查看他的后背有没有被浸湿,却被杨善玄一把搂进怀里,二人的气息交织在一起。
并不出乎意料,杨善玄的身体十分滚烫,他还在发烧。
24. 粗暴
商瑶青闭眼,声音很淡:“你和我,当初,也未必是爱情。”
没有人能改好的。
与其说她不信任杨善玄,只是觉得不是所有恶行都值得解释,抽人骨血为了供养另一个人。哪怕这件事情不是出于杨善玄的本心,他是被迫的,又怎样呢?
如果不是他们在一起了,她也会成为那些没有见面的穿越者中的一员。
抱着同类相认的情怀赶赴,结果是被当成血库养着,她不敢想象那一刻的绝望。
精神上虐杀一个人远比□□上的虐杀更为难。
也更加痛苦。
男人抱着她的双臂在发抖。
“你和我说过的,只是暂时分开,我来找你了,我们不分开,不分手。”
细密的吻落在她的脸上、下巴上,锁骨上积聚的泪水像一片小小的湖泊,一晃一晃地荡着。
那是他的眼泪。
是他的情感。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杨善玄还是忍不住,靠在她锁骨上,呜咽出声,细碎的声音好像细雨银丝落在心上。
商瑶青以为她会心软,但是她并没有。
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不可谓不了解对方。杨善玄不是知道错了,只是害怕和她分开,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可能是因为爱情。
但是上天推动的爱情本身就是无法承受打击的。
“我们可以先冷静一段时间。”这种情况,她再说出这样绝情的话,真的是显示出十分不近人情了。
杨善玄抱着她的手臂不断在用力,“你说过会永远陪我的,瑶青,没有你我会死的,我活不下去的,我只有你了,不要离开我好吗?我知道错了,你看着我,我会改的,求求你,原谅我好吗?”
“我只有你了。”
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力气,商瑶青狠狠挣脱开他,瞪着他疾言厉色:“不原谅,我有什么资格原谅你?杨善玄,我已经分不清楚你说的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我也分不清楚时至如今和你相处的哪一分哪一秒你想的不是用我的血满足你的欲望。”
她看着他,眼睛里不是失望,是愤怒、恐惧、后退:“我和你待下去一天,我的脑子里都会是你用谎言包装你自己,然后一点一点杀我,最后我死了,你还要包装成我爱你。”
“这太恶心了,这很恶心,杨善玄,我看着你的脸都要吐出来了。”
有人情感凌驾于原则之上,有人原则高贵于情感。
“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不知道你究竟有没有真心,你爱我吗?还是你在演一场戏,我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疯狂、歇斯底里,商瑶青甚至声音都是刻意压低过的,她好像很怕被人因为这种事情注意。
杨善玄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沾湿卷翘的睫毛,又一滴接一滴地落下,他不需要发出声音,因为一切都显得苍白和无力。
“咚咚咚”突然传来敲门声。
两人俱是一顿,商瑶青身形挺直,看向门口。
“瑶青,你醒了吗?我下楼买了早餐,给你买了一份。”是顾述的声音。
商瑶青很快回答:“我不饿,想再躺一会儿。”
顾述没有多纠结,应了声之后就走了。
屋内两人同时听到了脚步声远去的动静。
商瑶青拿着药碗走向床上的杨善玄,咚一声把药碗放在床边,“你先喝汤,我去给你买件衣服。”
床上的杨善玄却突然开口:“他叫你瑶青,他要代替我吗?”
他一天只睡不到四个小时,差点儿把马都跑死了,来到苏州城,因为已经非常晚了,他只能囫囵洗了个冷水澡,只想早一点看到商瑶青。
这样,不发烧才是怪物。
商瑶青很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会让他代替我吗?”床上的人仍然坚持不懈。
商瑶青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她觉得当下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二人都分开冷静一下,但很显然,现在根本就做不到。
真要算起来,她和杨善玄正儿八经谈恋爱的时间根本就不长,但他们也不是分手就能彻底分开的关系。
“没有。”她已经提过分开,本来以为以杨善玄体面的性格,这段过往就会如微尘一般消散,而不是横亘出现现在这样尴尬的局面。
“我先出去了。”她拉开门,也不管后面的人的脸色,直接走了。
苏州的闹市非常热闹,女子美丽,男子俊俏,操着一贯让人一知半解的口音说话。
商瑶青匆匆买好了衣服,又打包了一份馄饨拿着,她怕杨善玄赌气不愿意吃顾述买的食物,毕竟是一个病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饿肚子。
等她再进入房间时,杨善玄只穿了一件单衣坐在桌子旁,眼睑垂着,手上仍旧捏着那张信。
商瑶青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表情冷淡地将馄饨在他面前放下。
“你先吃点东西吧。”
说话间还能呼出去一团团的热气,在这样的天气,就是裹着厚袍子,都恨不得不漏出半根手指头,偏偏还有人穿单衣就像感觉不到冷暖一样。
杨善玄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得笔直。
他外表看着并不健壮,但也绝不瘦弱,肩膀很宽,脊背很直,已是绝佳的身形了。
“瑶青,我能处理好那些事情的。”
商瑶青忽然觉得无趣,原来的歇斯底里已经耗光了她所有力气,她不想沟通,只想等到时间事情自动解决。
她没说话,一张脸阴沉无比。
“如果我说,当初我不那样做的话,我活不下去,你能原谅我一点吗?”
商瑶青挣脱开他的手,嘴里吐出的话更是冰冷:“再纠缠下去没有意义。”
她想说的话能说的话都已经在信上写完了,她既没有善良到将一群不认识的人的死活归揽到自己身上,更没有软弱到杨善玄几句话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过。
究其根本,她不过是认为两人的三观根本就不适配,杨善玄不会仅仅只瞒下这一件事,也不会只做过这一件事。
“这间房留给你,我再开另一间。”
言外之意,别去找她。
房门合上的声音再次响起,杨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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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上面,肉香味顺着热气飘出来,汤上面有一层翠绿的葱花,浮着淡淡的油点,很漂亮,也让人很有食欲。
裸露在外的双手已经被冻得赤红,但杨善玄浑然不觉一般也不去穿好衣服。
半晌,确定了她真的不会再回来,杨善玄收起来还有点儿可怜又凄惨的神情,转而冰冷一片。
他坐了很久,冷风透过窗户夹缝吹到他身上,他也浑然不觉一般承受着。
密密麻麻字迹的信被他撕成一块又一块,他的目光阴暗而晦涩,不规则的纸片被他一张一张塞进嘴里,然后面无表情地咀嚼,随后是吞咽。
直到那张纸彻底消失。
-
因为杨善玄,商瑶青也没心思玩了,也不打算租房子,就想先把人耗走。
“所以,太子在你房间?”顾述只感觉头都大了,没抱什么希望地再次确认到。
商瑶青把事情整合了一下,美化了一下语言就把事情说了。
没办法,她在这个世界朋友不多,以前还能和小湘聊聊,现在对方也不在身边。
顾述有点难言地按了按太阳穴,思索良久,还是问:“所以,咱们现在怎么办?”
商瑶青脸色不霁,相比于伤心,现在更紧急的貌似是她该如何和杨善玄好聚好散,依照对方体面的做派,她本以为不会有太大风险。
“耗着呗,他应该也不是那种热脸贴冷屁股的人。”这样说着,她却没有太大把握。
顾述也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先放着他几天,他要是不走再说。”商瑶青勉强做了决定。
顾述点点头,他也不太方便干涉别人的感情事宜,想了下,只好先提议道:“咱们换个客栈?”
商瑶青本来想拒绝,但是想了很久,她还是答应了。
“我今日出门,恰好遇见了船上那位大姐,她说是她家隔壁有间空房出租,只是房主要年后才回苏州,让我们要是有时间可以先过去看看地理位置。”顾述突然想起来了这件事,也就顺道提了。
“住近一点也好,毕竟认识,我看他们一家也都是好人。”顾述补充道。
“过段时间再说吧,杨善玄应该也待不久,他还要回去他的太子。”凛冽的风吹过来,商瑶青只感觉她的脑袋都要思索不过来了。
“他不是太子了,你不知道吗?”顾述很惊讶。
商瑶青同样惊讶地回望他,“这么快就被废了?”
心中有了不好的感觉,为什么不是太子了?难道是因为所谓的解决那些事情,然后就被等着续命的皇帝废了?
这么粗暴?
顾述回答她:“不是,皇帝暴毙,他要登基了,时间就是年后,现在他虽然还是太子的身份暂理国事,但实打实就是皇帝了。”
他还加了句,“我以为他和你说了。”
商瑶青心中此刻说不上那种情绪占了上风,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一句:“应该是他觉得没必要说吧。”
“或者是他认为你不喜欢?”顾述提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
25. 可怜
商瑶青愣了下,眼神有些难辨,没有说话。
两人陷入了沉默。
顾述自身的情感经历也并不丰富,当下既不明白小情侣心中想法,更提不出任何有用的建议。
但是,他看着商瑶青,还是有些不忍心:“瑶青,或许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也是被逼的,这个事情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商瑶青叹了口气,嘴巴张开了下,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顾述谈不上是否看好这段感情,他和杨善玄不熟,但劝和不劝分大概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他既然已经在改了,或许你可以试试再给他一次机会,毕竟你还喜欢他不是吗?”
不是心疼自己的付出,更不是心疼这段感情。
就是单纯还喜欢他,还有爱,心是会痛的。
顾述再迟钝,他也能看出来商瑶青外泄的情感,也不想看着有情人分离吧。
良久,商瑶青终于说:“感情……分手之后过一段时间就会没有感情的,我和他,都会有别的生活。”
这句话,不知道是说给她自己听还是别人。
她重新在客栈开了一间房间,特意挑选了一间不远不近的,既不用时时想到,也不显得她在刻意躲着。
谁想到,接下去的几天,那间房沉默无比,商瑶青几次外出都没有看见过有人进出。
忍耐了几天,她拿出银子托小二去看看,但不能说是她嘱咐的。
只见小二进去不到一分钟,立马大喊道:“快来人快来人!这里有人晕倒了!快来人!”
商瑶青本来就密切关注着那边,情况一出,她立马就跑过去了。
随后赶到的还有顾述,他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杨善玄晕倒在地上,上半身趴在床沿上,屋内有一股几乎消散殆尽的药香味。
管不了太多,顾述背着人去了医馆。
-
半夜,床上的人悠悠转醒。
医馆没有特殊情况不准留宿,杨善玄的病虽然严重了些,但只要家属关照得当,也不是什么棘手的病症。
两人对视了许久。
商瑶青先低下头,却是杨善玄先开口:“怎么不去睡觉?”
大概是很久没说话,他的嗓子很干涩,声音也哑了许多。
商瑶青起身,从桌上的茶壶里面倒了一杯水,昏黄的烛火将她的脸衬得并不那么润泽。
“冷水,你先将就一下,我等会儿去打热水。”说完,他把杨善玄扶起,没让对方接手,直接拿了水杯给他喂下去。
茶水放了一天,冰凉的感觉从口腔一直到胃,半身的热意都要被驱散了。
喂完水,商瑶青要起身,手腕蓦地被拉住了。
发烧的人体温都很高,杨善玄也不例外,他梏住商瑶青的那只手热得像一块碳,发红的那种。
“别走好吗?”声音很可怜,有刻意的示弱。
分辨清楚这句话代表什么,商瑶青的精神还有几分恍惚,她有些不敢确信这是杨善玄能说出的话。
太可怜了。
她没有拂开他的手,而是认真地解释:“大夫说你一醒就要喝药,我去把煎好的药温一下,顺便打点热水。”
“我喝冷的。”几乎是话赶话,杨善玄没有留下一个停顿的口子。
“不行,会减弱药效。”商瑶青本来还想再说说耽误治疗,现在再减弱药效,那干脆别治了,听天由命。
她正要走,杨善玄却一步下床,“我自己去,你先去睡觉。”
商瑶青看着他,即便是并不明亮的环境,依旧能看清楚对方那欠佳的脸色,脸上有团被闷出来的潮红。
很淡一层。
同样的,杨善玄的眼中,商瑶青的眼下有挥散不去的青黑,不算很淡,但也不会很明显。
是因他而存在。
一个不好的表象。
商瑶青没忘记她现在身上的钱都来自对方,哪怕是出自人道主义,她也不可能大半夜让一个病人自己去熬夜。
感觉很凄惨的样子。
她伸手,要把人推回床上去,“你现在还没退烧,真的是不要命了,外面很冷。”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客栈的厨房里面面相觑。
因为提前吩咐过,厨房特意为他们留了一盏小灯,当然,只要记得负担蜡烛钱就行了。
“我听说了,皇帝暴毙,你要当皇帝了。”这一次,商瑶青没有用疑问句。
杨善玄抿了抿唇,昏暗的环境让商瑶青生出了一个非常荒唐的错觉,她好像从来就不了解对方。
在做什么、做了什么、要做什么统统不了解,她不是一个喜欢窥探谁的人,更何况对方是自己的对象。
不仅如此,她也并没有把自己的太多事情一股脑地说出去,在她看来,似乎感情与其他东西无关,只要相爱就好。
但是这段感情进行到现在,好像已经逐渐忘却太多事情。
“恭喜。”良久,商瑶青只能说出来这么干涩的一句话。
杨善玄猝然抬头,似乎十分不可置信,他好几次张嘴,眼睛明暗交织,似有千般云雨翻腾过、
“这不是我想要的。”
突然,商瑶青感觉是有一股气横亘在她的胸口,她似是赌气道:“这就是你想要的,不当皇帝就得死,那就当皇帝。”
杨善玄直直地看着他,似乎有很多话想说,眼中的情绪隐灭在黑暗中,只看的见一双漆黑的眸子。
很沉。
“瑶青——”
商瑶青却突然抬头,很认真地看他:“我不想谈恋爱了,我很认真地再次考虑过,我们分手吧。”
寂静的黑暗中,除开柴火因为没有晒得太干而被烧得发出一些不明的声响外,好像只剩下二人的心跳声以及可以忽略不计的呼吸声。
杨善玄咽了几下口水,声音很低:“瑶青,不能这样的,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你不能这么折磨我。”
良久,商瑶青的耐心告罄:“杨善玄,我知道你有非做那件事不可的原因,我也理解不全是你的错。我和你分手,也仅仅是因为我们的观念不适宜继续这段感情。”
“你喜欢我,所以当下觉得痛苦,但时间会抹平一切,你能当上皇帝,会有很好的生活,忘记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杨善玄低头,神情几乎要消散在黑暗中,“这对我不公平。”
商瑶青怔了下。
“这对我不公平,瑶青。”
她不想跟他讲道理,也没觉得讲道理就有用,谈恋爱分手然后好聚好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结局。
“等病好了,你回京城吧。”她实在不知道,再拖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杨善玄看起来也不是会为一段感情要死要活的人。
此起彼伏的风声将二人所剩不多的温情吹散,变得冰冷、孤独,无所寻迹。
商瑶青起身欲走,她得干点别的暂时摆脱当下这个欲死的氛围。
还没彻底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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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遭遇到一股天旋地转,她遏制住嘴里将要爆发的惊呼,快速扬起手打了杨善玄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爆发时,两人都吓了一跳。
一个不知道能打到,一个不知道会打。
商瑶青反应过来,急忙伸手去安抚,又连忙道:“抱歉。”
杨善玄却并无任何反感,言辞恳切:“你还喜欢我,会心疼我,多心疼我一点好吗?”
“我当初、我当初也不是故意的,他们没有死,如果我不参与的话,他们也是一样的结局,我不需要他们为这具身体续命,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商瑶青已经不想再听到关于这件事情的任何说法,十分愤怒地挥开他的手。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愤怒过后,又开始往回收情绪,她真的不适合和人吵架。
“人和人在一起不合适就得分手,我说了我们三观不合,我不想和一个变态谈恋爱,这个理由可以接受吗?”
她双眼猩红地看着他,被气得不轻。
杨善玄看了她很久,外面大片的白也不过仅仅映照进来稀薄的光亮,两人的脸都被蒙上了一层黑暗的笼罩,这是最好的面具,双方都窥不见彼此的真正面貌。
杨善玄还在发烫的手掌触碰到她的手腕,灼烫的热意沿着手腕一寸一寸往上延伸,骇人的热气从指尖遁开,身体比大脑先一步有了反应,全身抖了两下。
“杨、”
“瑶青,你摸摸我的脸,我说过,我是因为你才活下来的,这样说,你还是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她以为她向前看能看见预料之中的表情,却发现,杨善玄的脸隐匿在彻底的黑暗中,眉眼也带了厚重的阴影。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可以心软一点吗?”他说。
商瑶青的心抖着,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杨善玄是让她沉沦的存在。
手掌下是温热的皮肤,被带着摸清楚任何一寸皮肤,再不断往下,指尖被迫轻轻点到那块突起的地方。
一时间,分不清楚究竟是杨善玄在动,还是商瑶青的手指在发抖。
他滑动了下喉结,商瑶青的手指尖也随之一颤,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似乎要借这样隐秘的手段排解。
他在引诱她。
时间缓缓流淌,无声的、安谧的,被你我他忽视的。
“无论有没有这件事,我们都无法继续。”商瑶青放下手,她的情绪开始变得舒缓,但好像更多只是无奈。
“我想要安稳的生活,不想和你回京城,也接受不了你当上皇帝、当皇帝的价值观。我也是穿越者,我不想给一个人当移动血包。”
杨善玄的眼睛好像一瞬间失神了,茫然地看向前方,正是商瑶青的方向。
他的唇轻微地抖着,肩膀无措地上下起伏,好像下一秒,他就要痛哭流涕了。
“你一开始,没有想过让我成为他们的一员吗?”
“你曾经,不被我的血液引诱吗?”
穿越者的血液、筋骨、皮肉会引诱拥有皇室血脉的人,好像身上的蛊虫会随之骚动,没有人能抵抗生理上的吸引。
更何况,那是来自食物的鲜美。
到现在,商瑶青回望过去,杨善玄对她的喜欢、对她的不可自拔,没有这些成分的加成吗?
“让我回去做什么呢?在你不喜欢我的时候随时用我的血吗?趁现在你还爱我,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我怕以后真的会死在你手上。”
26. 拐卖
次日一早,商瑶青几乎是惊醒的。
她一打开门打算先去洗漱,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
顾述正在门口徘徊,看起来是想敲门,但碍于某些原因,他只是在门前走来走去。
“你在这干嘛?”她有些奇怪地发问。
“当然是关心你,我听说他昨天晚上醒了,猜到你今天肯定会早起去看他,我陪你一起去。”顾述解释道。
商瑶青越过他往外走,脸上还有睡眠不够的疲惫,“不用你陪,你又不认识他。”
她能看出来顾述对杨善玄的排斥与惧怕,为了她做到这一份上,很难得,但也很没有必要。
顾述跟在她身边,十分有条理地道:“那小子都不拿人命当人命,我怕他预谋对你动手,多一个我,至少更有胜算。”
商瑶青一愣,这倒是她没有想过的角度。
片刻,她还是好言劝道:“真不用了,好歹曾经在一起过,他不是那样的人。”
顾述仍旧不放心,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不进去,就在外面等着,你有事就叫我。”
商瑶青还欲拒绝,但看见顾述坚定的眼神,她于是只能默认。
等收拾好了到了门口,她先敲了门,没听到回应,商瑶青没有在意,只当是人还没醒,反而减小了动静,放轻了声响进门。
半分钟后。
顾述看着一脸严肃开门出来的人,唇语道:“吵架了?”
他看见商瑶青的脸色不好。
“他不在里面。”
顾述:“这么早,他去哪儿了?”
“总不能是去吃早饭了吧。”他喃喃道。
接下去的几天,杨善玄就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在客栈出现过一次。
两人在苏州玩了好一阵,将当下出名的地方都去了个遍儿,旁的人家只坐等过年了,只有他们两个浑不在意一般往外跑。
那户人家提前回来了,让商瑶青与顾述去看房子。
房主不住这儿,他们在城西有另一个院子,而且常年在外地,哪怕回家,也不在这边歇脚。
刘茗仍旧是那样热心,帮着烧水又送水果,热心得像马上要卖出去毒苹果的女巫。
商瑶青勉强算是有租房子的经验,知道租房子再好都不能第一次就做决定,打算多挑几个时间段,再来看房。
房子的地理位置还算不错,但就是有点儿太大了,她和顾述两个人住,那个院子满打满算起来都有六个房间了。
两人都有点儿纠结。
看完房后,房主先走了,刘家人留他们吃饭。
商瑶青看出,面前的刘茗有意将他丈夫的弟弟介绍给她,对方没有直白挑明,她也不好强硬拒绝,只能现在这样尴尬地相处下去。
当然,只有她一个人尴尬。
“你二位快多吃一些。”
商瑶青与顾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忧愁,面前的桌子上摆满了时令水果,一个个上面还沾着水滴。
刘家不算大富大贵的人家,只能说是小有家底,能摆上这么多水果,便是很大的诚意了。
商瑶青赶忙出手,拉住还在忙活的刘茗:“茗姐,这么多水果零嘴,便是再来十个我也吃不完,你不要忙活了。”
刘茗只是听她说话就觉得开心,于是顺着对方就坐在了面前。
几人开始拉起了家常。
他们说不清楚自己的来历,于是只能编上几句再顺着对方的猜测讲,含混过去。
聊着聊着,天色就要昏暗下去。
商瑶青与顾述默契地一同起身告辞,却被刘茗拦下,坚持要让他们留下来享用晚饭。
用了好几个理由,刘茗这句话劝了又换下一句,没办法,商瑶青只以为是十分想促成她与刘家弟弟见面,想着还不如趁此机会说清楚了,也刚好就别再考虑隔壁的房子。
苏州的人民都这么热情吗?
商瑶青想了想以前在苏州的精经历,立马抛开了这个想法。
-
等到再次醒来时,商瑶青晃晃悠悠地睁眼,脑袋还没清醒就意识到了危险。
她瞬间清明,奋力想坐起身,却发现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丁点儿力气。
身下是晃晃荡荡的马车,几簇干草戳到身体几块露出的肌肤,有些发痒。
商瑶青努力瞪大眼睛,眼前尽是黑暗。
她只记得,彻底晕过去之前,是发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大概是她直言拒绝了刘家人为他们弟弟的求婚,她起身想走,却发现顾述刚站起来就跌倒在地上。
起初,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转得慢了,她还没有意识到不对。
直到自己要去扶他时,晃晃悠悠也倒在地上,一侧的面庞接触到湿冷的地板,很是不好受,她想抬高脖子,却发现睁大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真晦气,还以为能给阿弟找个媳妇,我看她那么漂亮,又正好无父无母的,以后进来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还不愿意。”
好像是、茗姐的声音。
“都说好送出去了,我看他们不像性子沉闷的,未免夜长梦多,别留在家里多生事端了。”
刘茗的语气听起来还有几分忿忿:“本来想用牛车送的,现在还得多出钱雇马车,呸。”
随后的几句话商瑶青就不记得了。
她立马意识到是发生了什么事,当即便气得两眼一黑,差点儿要晕过去。
通过外面的声音意识到这架马车还在行驶,虽然目不能视,但也不能坐以待毙。
她奋力移动身体,手脚都被捆住,商瑶青怀疑身上也被下了某种药物,她现在全身无力。
一点一点挪动位置,这也花了她好几分钟的时间。
脑袋靠在墙上,一点一点往上攀着,直到顶开那个因为风吹而不断进出的车帘,其实只有很小一块。
等好不容易缓过来一阵之后,她借用脑袋顶出去,月光洒落几寸,马车内也有略微的光亮。
她看清了此时车内的一切。
顾述被人捆得很惨,全身都缩在了一起,只占据马车一角的位置,而她则是手脚分别被捆住,也算不上多好的情况。
马车内垫了一层薄薄的干草,大概是让他们在路程中不至于太难受,但很显然,根本没有用。
商瑶青现在是不仅浑身无力,而且还有种麻麻的痛感,实在是一路颠簸,哪怕是没有被下这种动弹不了的药,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体力。
商瑶青忽然闷哼一声,咸味在口腔中溢开,然后是更清晰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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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神经感受到,晃了两下脑袋,总算是恢复了点儿意识。
她侧躺下身,向顾述所在的角落缓缓爬行。
“顾述、顾述。”她轻声唤着。
总得两个人一起逃才合适。
叫了好几声都没见顾述有任何要醒来的迹象,商瑶青气急了,伸腿踹了两下,她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怕外面的车夫注意到。
别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没有得到回应,遂放弃。
商瑶青转而观察起了马车内的环境,空荡,只有地上的干草和她与顾述。窗户也是小小的一个,目测无法从这么一块小口中钻出去,那就只能是面前这个马车门了。
外面的车夫毋庸置疑也是一伙儿的,他们要是逃走时不想被发现,只能趁着对方哪时候歇脚时跑。
还得把握时间,要不然没准就要被卖了。
当务之急还是先想办法搞醒顾述。
大概是经过了刚刚的刺激,商瑶青觉得脑子清醒了很多,也不会十分全身无力了,她的体力正在慢慢恢复。
顾不上思考为什么顾述还没醒,她趁着马车行驶,时不时就踹一下顾述,试图把人给踹醒。
果不其然,随着一声痛哼,顾述果然悠悠转醒。
不过他的情况可是和商瑶青不同,全身都被捆着,经历这么久,商瑶青体力也恢复了半成,连忙挪过去给他解开绳索。
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顾述也没有大惊小怪,而是第一时间就查看周围的情况。
等解开了绳索,商瑶青贴心将她手腕间绳索的方向对准顾述,却等了好久没等到对方的动作。
“啧。”正是关键时间,她难免有点儿烦躁。
一下转头,发现顾述正尴尬地看着她,有气无力道:“没力气。”
好吧,商瑶青于是坐下等他恢复力气。
为了尽快恢复力气,顾述不断地想让自己的手和腿用力,商瑶青看着都觉得辛苦。
“我们应该是被拐卖了。”她克制着音量道。
现在的处境再明显不过,目前不是追究原因的好时间,还得先想想办法怎么逃出去。
想着,商瑶青偷偷挪到马车门口,掀起一点点帘缝,果然不出她所料,只有一个车夫。
他和顾述有两个人,在体力恢复八成的情况下,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但是对方也有可能有武器,她刚刚晃了下脑袋,没有传来意料的珠钗晃动的声响,确定了目标,是求财的,并且脑袋上的没有了,身上应该也被搜过一遍了。
大概身上什么也没留下。
环顾周围,没有任何能当作武器的东西。
不对!
还有绳索!
她看向那团被解下来的绳索,勉强是有了点安心的感觉。
随后,顾述给她解绳子就花了十多分钟,可见根本没恢复多少体力。
商瑶青将自己的想出的套走办法托盘而出,得到顾述的认同,但是目前两人的体力都不太够,很容易被反杀。
五分钟后,马车轮滑过宽敞的官道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声,像有什么东西开裂了一样。
“停车。”
粗大的麻绳牢牢把住车夫的脖颈,他突然受惊,竟然害怕地直接刹停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