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烟笼笼》
1. 相识
“现在下山吗?”少年身负两剑,一剑古朴,一剑精巧。
云烟缭绕间,是不绝的山路。
山门之上,青衣女执扇而立:“下山。”
嘉和四十二年的大肃,俨然一片盛世太平。余杭最大的酒楼浮云楼里,往来宾客讲着这风云时事。
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皆在这酒楼之中。
楼中客人开始杂乱的闲聊起来,也难怪江湖众人喜欢在此打探消息。
“听说易家四少爷又离家出走了,啧,我怎么就没个首富的爹,由着我没事离家出走玩玩?”
“要不然怎么说这大户人家讲究,会玩!时相家的小公子,听说前段时间也离家出走了。”
“也不知道这隔了二十年的武林大会能不能开成,不是说九州令要重新现世嘛?”
“九州令不是在前太子手上嘛,太子自焚,武林盟主又被人灭了门,我看难说啊。”
“听说武林第一美人半月宫宫主也会来,若能一见,死而无憾呀!不知剑仙大人会不会来?”
一位着青色罗裙的少女从楼上下来,那少女手拿一纸扇,扇上是一幅林檎山雀图,背面写着《橘颂》,书法风流恣意,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因其执扇,众人只能见其眉眼,桃花灼灼,灿若朗月,左耳上坠着青色流苏耳坠。
其后一位少年,看着比这位少女小些,月白劲装,腰间一剑,背后一剑。长发梳成高马尾,面目清冷,凤眼敛寒,左眼角一颗小痣,平添几分风流。这二人便是初初下山的宋枳风和宋湛星。
只见两人落了坐,宋枳风拨弄着左耳流苏,百无聊赖地唤道:“小二,一壶西湖龙井,再来两道苏杭的特色菜。”
说完便拿着扇子敲了敲湛星的头:“星星,又想什么呢?清清口,吃饭!”
不待他回答,宋枳风又笑着说到:“听说这次武林大会是为了当年灭门的青光门讨回公道。”只见她歪头笑看了下四周,拿扇子轻轻抵住下颌,似又觉得颇为好笑,“讨回公道,早干什么去了,人都死了,要这公道做什么?”
湛星瞥了一眼,没有答话,给自己倒了杯茶。一位青衣少年举杯过来搭话,脸上笑的几分不羁,腰间还坠一支玉箫,颇有些白马春山足风流的意味。近前便向着两人行了一记江湖礼。
青衣少年刚欲开口,门外便传来苍老如钟的吟诵:“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久留。”众人望去,是个衣着褴褛的老乞丐,口中来回说着那两句,于这闹市格格不入。
那小二想必是常见那老乞丐:“这老货,平白毁人心情,想来疯久了,成日这些疯言疯语。”说着笑着对着少女:“客官,您二位的菜齐了。”
青衣少年终于逮住了机会自我介绍了一番,笑着抱拳:“在下任风起,任性的任,起风的风,风起的起。”
宋枳风看了一眼那少年,眼眸微转,俏生生的回道:“在下宋橘,宋玉的宋,橘颂的橘。”她抱有几分警惕,若是平常,名字说便说了,只是最近七星阁正处于风口浪尖,此刻说出,徒增是非,便说了自己的小字。
湛星见师父已答,便也跟上:“宋炤,列星随旋,日月递炤的炤,字湛星。”
“看两位举止有礼,衣着体面,想来是哪家贵人家的公子小姐,对此江湖不怎熟知,不如在下带路两位同游余杭可好,在下不才,不日要前去参加武林大会,总要准备些盘缠。”任风起灿然一笑,没有半分羞赧。
“不如我们借些银子给公子,还省了公子些许功夫。”宋枳风轻捏扇柄,瞥了眼任风起右靴。
“瞧姑娘说的,这多不好意思。姑娘公子若不嫌弃,不若与我同往武林大会?武林大会上尽是武林豪杰,看小公子佩剑不凡,想来这个年纪亦是向往快意恩仇的江湖。”
他又朝着湛星说话:“小公子,你就不想拉着你姐姐去展示下你武艺,在武林大会上成为一位众人称赞的少侠?”
“唉,公子此言差矣,我可不是他姐姐。”宋枳风拿纸扇止住任风起朝向少年的手。
任风起笑容滞了滞。枳风又看了眼他,紧又问了句:“不知公子门派?”
“好说,在下山海北海阁一名普通弟子罢了。”
枳风听任风起这话,饶有趣味的笑了,右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
“山海可是出了名的富足,门下弟子多有武林豪杰,王侯将相,哪里又会短了自己弟子的盘缠?
你手上的扳指和茧是常年射箭的才会有的,北海阁善机关术,偏爱机关小巧的弩,便是弟子练射箭,想必也不会勤奋到如公子这般。”
枳风这般说着,复又看了看任风起面上一闪而过的异样。
“公子藏在靴里的匕首,是前些年官府兵刃的形制。想来是官府的大人,无甚行装,想来便是在苏杭本地的大人了,要去武林大会,便不可能是一般的捕快,自然也不是一般的官员。
有权让官员可以离开值守,要么为了大案,要么为了打探消息。武林大会未开,也不曾听说有什么大案,公子怕是绸缪探听。武林大会一来一回不少时日,能给官员那么长时间的外勤,必然是达官显贵。在余杭,那便是靖王,公子说我猜的对不对?”
湛星极其后悔没有捂住她的嘴。
宋枳风有个毛病,便是逢人便猜人家身份。
“姑娘好生聪明。任某也猜猜姑娘。”说着凑到枳风耳旁,“三山四海不见仙,朔望之间天上客。金玉叶隐黄沙渡,霜雪花碎漫星河。未去三山四海便能得见七星阁少阁主,是任某幸事。”任风起语气肯定,嘴角轻勾,几分得意。
被人猜出身份本无事,只是最近江湖上的一首歌谣里面有一句:“山海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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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难觅七星。”紧接着又有一句三山四海不见仙暗指她。
宋枳风不解,她鲜少以七星阁少阁主的身份面向世人,又怎会流传出关于她的歌谣,更不知何人将主意打到七星阁?
宋枳风笑了下,“所以你打定主意同我们一起去武林大会,为什么?我总得知道个理由呀。”
“如姑娘所言,在下身份问题,总不太好以本来身份现身武林大会。故而姑娘公子亦可将在下当做仆从。在下长年在外奔波,很多杂事在下也是干的来的。”
“比如?这我得好好想想。”宋枳风勾唇一笑。
这便是答应了,任风起松了一口气。
倒也不是说非与二人同去武林大会不可,只是宋橘的音容笑貌同他一位故人有几分相像,且都是姓宋,便有些他乡遇故人的欣喜。
只是他不敢说,这世间谁都不可信。
正此时,几个莽汉在茶楼门口闹事,拉扯着对面月云苑衣衫半袒的花楼姑娘出来,可怜姑娘哭的梨花带雨,哭喊救命。
路旁看热闹的有之,唾骂姑娘不知廉耻者有之,熙熙攘攘的众人就在那里看着围观。
上前阻挠这恶事的,竟只有一位僧人和一个白衣公子,二人纵是有心,却是无力,被人推推搡搡,看起来倒是比那姑娘还有些惨。
任风起有些看不下去,刚欲出手,宋枳风的扇子已然飞出,一个回旋,便将那莽汉抓着姑娘的手划破,枳风纵身轻跃,众人只见罗裙翻飞,她便陡然落在姑娘身前,扇子已安稳握在她手中。
只是湛星和任风起看着好不做作。
见她近前,两人也跟了过去。莽汉见吃了这等亏,愠色更浓,不再顾虑,当即握着拳头便往枳风打去,枳风右手合了扇子,歪身朝这几人手腕打去,身影闪了几闪,顷刻几人便倒地不起。
那姑娘因着刚才枳风扇子使得莽汉撤力,直接摔在地上,此刻上身微微爬起,含泪望向枳风。枳风扶起来她,不经意间瞥见姑娘手臂纹着星纹,也没多问。
任风起吊儿郎当地脱下自己外袍:“美人与美酒都是合该被怜惜的。”枳风扶她到僻静处给了些银子让她离开此处,那姑娘感念她救命之恩,左手捂着被扇的肿胀的脸颊下跪道谢。
只是那姑娘定定了瞧向枳风,像是熟识,却也未多动作,只是趁枳风扶她时,凑到枳风耳边说了句话:“醉翁之意不在酒。”
事已了。
宋枳风没说什么,思绪回追甚远,回想起来当年的一些旧事。
任风起见宋枳风还在那里愣愣发呆,便在枳风眼前挥了挥手:
“橘子姑娘,橘子姑娘?”
宋枳风方才回过神来。
此时,酒楼外的老乞丐又从众人面前走过,嘴里不停呢喃着:
“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留……”
2. 同行
话听多了,众人便觉得有些邪乎。
那位僧人和白衣公子亦来道谢。
“贫僧兰因,从流明寺来,去往武林大会。多谢施主出手相救。”那和尚朝着宋枳风施了礼,眉眼温和出尘如莲华。
流明寺兰因,寂如方丈的弟子,自小聪颖,寂如方丈西去参禅,首开译场之时,十一岁的少年兰因谙解大小乘经论,被寂如方丈选入译场,成为九位缀文大德之一。
那白衣公子也忙道谢:“在下千秋,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枳风见那千秋眉若远山,眸若星子,五官精致疏朗,清风朗月一般,又看他头上的梅花簪,忽的想起来江湖传闻中的一个人,白衣圣手,神医千秋。
竟在余杭遇到了这几等人物。
“小女山海宋橘,这是徒弟宋炤,字湛星。”
“在下任风起。”
到底是在王府混的,任风起极有眼力:“酒楼有餐食,不如大家去楼上边吃边聊?”
想来人多,枳风便让小二撤了原来那桌,携众人去了间雅阁,重点了一桌素斋。
兰因要去武林大会,枳风便问兰因可愿同路,兰因欣然答应。
因着年岁相仿,除了寡言的湛星外,众人竟聊的格外投机。
江湖八卦,风趣轶闻,一群恰当年的少年。
浮云楼的菜色果真一绝,吃完任风起才想起自己外衣没了,有些冷…
“我说橘子姑娘,你看我这衣服送出去了,不若你让这小兄弟借我件外袍,不然我在这大街上的,多不体面?”
宋风枳看着任风起笑得露出了大白牙,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眉间不由抖了抖。
“你带衣服了?”,宋枳风回头问向湛星。
“没有。”湛星面无表情地回答。
“你们去武林大会不带些行装吗?”
“轻车简从啊。”枳风抚了抚左耳的流苏。
“不是,你们师父就没提醒过你们要带行李吗?”任风起难以置信。
“提醒过,但我不喜欢扛行李。”
“这不是还有宋炤小兄弟吗?”
“他也不喜欢扛。”
“......”
无奈,任风起将目光转向了兰因。
兰因双手合十,“施主,若不嫌弃...”
看兰因那实在算得上“单薄”的小包袱,任风起实在不忍心再借兰因的。
这人便又看向了神医千秋。
可怜千秋不久以前还是个路人,现在任风起居然觉得他都可以借他衣服了。千秋浑身一颤,“在下...在下不过一届医者,像...像是有钱的样子吗?”
任风起见小神医小脸通红的咳嗽,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
索性脸皮磨厚点,求着枳风提前付他些工钱买身像样衣服。枳风见他如此,颇为好笑,挑了挑眉戏谑道:“美人与美酒都是合该被怜惜的。”不过还是随他去了家成衣店。见那人刚进去便大大方方的试起了衣服,宋枳风也挑选起来。
一进去便看到了一身红色圆领袍,复又看到几身劲装,也是时下少年郎较为喜欢的颜色,便央了湛星去试。
“柜家,可有女装?”
“有的有的,您请随我来。”
宋枳风正要迈步,回首却看到兰因和千秋呆愣愣的站在门口,有些尴尬。便让湛星陪着千秋去试衣服。
闻言,湛星面无表情地走来强拉不好意思的千秋。千秋低着头,又悄悄看了掌柜一眼,见掌柜忙着待客,无暇理他,便跟着湛星挑选。
拒绝不了,千秋只好脸色通红的道谢:“多谢……谢谢宋姑娘。”
枳风复又利落的安排起兰因。
她琢磨兰因这人大概只会穿僧衣,便差使店里的伙计给他挑双鞋。
“好嘞,客官,我这就带大师试鞋。”
“兰因大师跋涉许久,想来大师的鞋不便赶路了,阿橘便送大师一双鞋,权当大师带路的谢礼。”
“阿弥陀佛,如此便多谢施主。”兰因双手合十,没有拒绝。
宋枳风看了看那边挑衣服正欢的任风起,笑着叹了口气。
……
一柱香后。
宋枳风自己置办了许些,师父给的银票不少,没必要苛待自己和徒儿。
任风起鸟枪换炮,换了件儒青色的衣衫,腰间别着白玉萧,与他本人实在难以联系。
枳风颇有怀疑:“看任公子也不太像会吹箫之人。”任风起听此未曾还嘴,到底拿人手短,他眯着眼摸了摸玉箫:“略通略通,不曾有很深造诣。”
可怜湛星少年老成,偏偏被自己师父要求穿个鲜艳点的衣裳,一张冷脸跟鲜红圆领袍成了鲜明对比。
至于神医千秋,只挑了件素净的白衣,价钱连任风起那件零头都不到。
枳风暗道:现如今江湖行医都已如此不景气了?亦或者真名士自风流,不拘外物。
“诸位时辰不早了,不如我等启程?”兰因右手转着念珠道。
“嗯,让星星去买辆马车。”宋枳风也觉得如此,便点头同意。
“我们人不多,直接去驿站牵几匹马便是了。”任风起提醒道。
“骑马怪累的,还不得背着行李?”枳风反驳。
任风起不乐意了,少年人自当鲜衣怒马。这便跟枳风论起选去武林大会的交通工具。
一旁的小神医不明所以,见宋枳风一行人要走,千秋立马抱拳道:
“今日与君结识乃千秋之幸。既然诸位将要启程,千秋便在此告辞。”
“神医可愿同我们同去?”枳风问道。
任风起复又解释道:“武林大会多有高手切磋较量,伤损在所难免,且二十年来未曾开过武林大会,恐有变故。
神医心怀苍生、救死扶伤之名,在下虽区区小卒也有耳闻,武林大会上众人恐也十分瞻仰神医风采,却未曾一见。若能神医前去,是多少人的幸事?”
千秋刚欲张口解释,任风起又道:“阳春三月,一路向西,风景最是动人,不若神医随我们一同前去武林大会,游山玩水,悬壶济世?”
枳风怕他顾虑行路银钱:“若是盘缠神医亦不需担心,神医既与我们同行,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情。
听说这次四春亭的三江神医都会去武林大会,神医也可以医会友。”
看着小神医被他这一番话哄得几分意动,任风起就知道,这事成了!
果然,千秋郑重地点点头,“那这一路便劳烦任兄与宋姑娘了。”
饶是任风起觉得此事已了,但看到这人如此郑重其事,颇有种欺负老实人的负罪感。
天色已晚,枳风便又安排众人浮云楼歇息。
夜黑风高夜,藏着江湖不知多少隐秘事。宋枳风回想起此前那个女子臂上星纹,便唤来酒楼掌柜吩咐道:
“此次武林大会,恐多生变故,魔教碎星谷现身余杭。即刻传信回山海。”
“是。”
掌柜回话完便禀报了近两日还未传开的江湖消息。
“今日北边传来消息,剑仙第五澄与魔教封步云大战,已然仙逝,魔教众人正全力追杀其子第五霁。”
“清霜夜雨谢十灯,镜渊春风雪麒麟?”
掌柜点了点头:“我们探子得到消息再传过来时,已经过了两日了。”
枳风手指沾茶,在桌上随意涂画。
“从镜渊山庄到附近的门派都要几日的行程,第五霁怕是有伤在身,依他的行程估算,他能到达且敢跟魔教抗衡的门派,只有山海蓬莱阁和半月宫。”
“若是他去蓬莱阁,阁外方圆十里尽是阵法,足够抵挡一阵。
若是去半月宫,宫主缪葦然深明大义,只是时至武林大会,她怕已不在宫中。
无论去哪,碎星谷怕都会挑些事端。”
说罢,宋枳风轻摇手中扇,窗外树影婆娑,明月伴晕高悬:
“树欲静而风不止,江湖要起风了。”
掌柜走后,湛星巡视了一番,便将门窗关好问道:
“我们为何要与那几人同路?”
枳风懒懒托着脸:“任风起吗?他脸皮厚啊。再说有人干活不好吗?”
“我是说兰因和千秋。”
“流明寺已近五十年不问江湖中事,这次兰因代表流明参加武林大会,十有八九与九州令重现江湖有关。
他孤身一人,没什么武功,万一出事,或者有重要东西丢了,我怕流言都指向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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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千秋,他买东西的荷包上有隐沙门内门弟子才用的暗纹,但并未听闻有他是隐沙弟子。”
“你怀疑他们身上可能有九州令?”
“我可没说啊。”枳风无奈摊摊手,又正襟道:“你可还记的前些日子流传的两首歌谣?”
“清霜无影,影月无形。
流明无量,隐沙无争。
青光无尘,半月无锋。
山海可期,难觅七星。”
“十五年前的江湖上七大门派。
除去我们所在的山海,已被灭门的青光门、举办武林大会的清霜派,流明寺、隐沙门的人都已现身余杭。
影月楼定然是要去的,就是半月宫不知赶不赶的巧。
若碎星谷真是冲着九州令,怕已经行动了。”枳风自觉点到即止,自己松快往床一躺,便让湛星回去:“哎呦,我好累啊星星,你也赶紧歇着去吧,夜里挺凉,盖厚点。”
翌日,众人启程,本只是宋枳风要带湛星要坐马车的,偏偏神医千秋有些晕马,自不能让他骑马。到底是神医,自己服了随身带的药之后便窝在一角睡了。
余兰因一人骑马又有些奇怪,便也请了兰因上车。马车够大,四人倒也不拥挤。
任风起本也想钻进马车,却被枳风一脚踹出去。
“出去驾车!”
任风起叫苦不迭:“在下如此风流倜傥,怎能……”
话还没说完,任风起心中便生一股危机感,本能的把头往左一偏,一片金叶子便堪堪擦过他的耳朵,插在马车的边棱上。
“不服憋着。”
金叶子入木三分,尾端微颤。
任风起咽了一口唾沫,“怎能……怎能不为橘子姑娘驾车呢!在下荣幸之至!”
天空洁净无痕,余杭的阳春三月,还伴着氤氲花草香气的暖风。
“有歌声?”
宋枳风不厌其烦的在马车里扇着扇子。
“有吗?”任风起扭了头看了看,也没见有人唱歌。
“是真的,不过听不真切。”
“长江千里,烟淡水云阔。”
“怎么听着有些悲伤。”任风起纳闷道。
“春景明丽,伤者自有其伤心之处。余杭繁华,却也屡经战火。”兰因仔细听了真切。
“许是有人旧恨未尽,言不得。”枳风淡定喝了口茶,“不过对于那边画舫上的贵人来说,怕只是闲愁。”
“别人的闲愁旧怨同我们有什么相关。就应醉酒提剑上高楼,斩尽人间万里秋。”任风起扬手抽鞭,好不快意。
“这诗倒是挺搭你的名字。听着自在极了。”枳风从窗口探出头去,江南春景,尽收眼底,朝远处笑道:“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且待我归来,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她话题转变太快,任风起笑了笑,也没回什么。
兰因向来是捧场的:“西湖最美的时节便是三四月了,施主若是回来早些也可从此游历一番,别有一番风味。”
宋枳风将头伸回来,笑道:“那便看,宋某是否与西湖由有缘了。
以前听我爹说起过,我祖籍临安(即余杭)。可惜啊,难得来此竟是匆匆掠过。
不过缘之一字,不可强求。”
“世间万物,自由缘法。贫僧以为,佛云不可强求,便是尽人可尽之事,未曾尽过,也不算求了。”
“多谢大师指惑!只是诸人诸事非至行至末路,非得罢休。”宋枳风若有所思。
“哟,橘子姑娘,您还有想强求的人呢?”
任风起驾车无趣,便想起来逞这口舌之快。
“我求什么,又真的能求到什么?”枳风半玩笑答他,继而靠着窗边托着腮,“看着各位无聊,不如我给各位讲讲最近的江湖之事?”
“贫僧洗耳恭听。”
“据说魔教碎星谷正在追赶剑仙独子第五霁。
剑仙和碎星谷本没什么过节,杀了人还追杀人家儿子,我猜是碎星谷想要得到些什么东西。”宋枳风摇扇笑起。
“也不知何物使魔教如此丧心病狂?不过有传闻说是九州令。”
众人听到此处,都为之一滞,静默起来。
3. 旧事
宋枳风摸着左耳流苏,无辜地环视众人。
哎,各怀心事。
车中一片沉默,宋枳风觉得甚是无趣,往前一扑刚好扑到湛星身上。
湛星坐的靠外,猛的一个激灵,若非任风起眼疾手快扶了一把,这师徒二人怕是要栽下来。
宋枳风未曾想着会吓到湛星,一阵自责。
“好星星,别生气,我真不是有意吓你。我没想到你想事情那么认真嘛。”
湛星端着他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说了:“哦。”
此后的宋女侠,像个犯错的丫鬟。
“星星你累不累啊,我给你捶捶肩膀?”
“不必。”
“星星,你热不热啊,我给你扇扇?”
“不必。”
“星星……”
“不必。”
“我说橘子姑娘,你这消息挺灵通啊。”任风起看师徒俩这令人尴尬的互动,只能找些话来聊。
“哪个门派能没些自己的情报网?再不济,去吹雪斋买些也是方便。”宋枳风这边也没停下给徒弟扇扇子的手。
这边任风起头也不回:“吹雪斋一条重要情报价值千金,岂是我等穷人买得起的?”
宋枳风来了兴趣:“欸,做人嘛总归要往前看,有些追求,万一那天我们几个中的谁把吹雪斋买了呢?”
“宋施主说笑了,吹雪斋难就难得在他得到消息的方法,江湖鲜少有哪家门派能将情报做的同吹雪斋相比的,便是买下,恐也难如吹雪斋今日盛况。”兰因笑着加入群聊。
各门各派都有些自己情报网,山海更甚。运筹帷幄之间,决胜千里之外,是自家的追求。门派机密不可说,不可说...
趁着宋枳风掀开轿帘同兰因说话之时,任风起又悄悄靠近湛星,小声问道:“哎阿炤公子,你师父为什么只有左耳上有耳坠?”
湛星斜瞥了一眼枳风,“她眼馋一位师伯的耳坠,便想打耳洞,打了一个她嫌疼,死活不打了...”
枳风这边眉头一紧,感觉这两人正在说自己坏话,“宋湛星,你说什么呢!”
正说着,前方山林飞出一群惊鸟。
“吁吁……”
任风起赶忙拉起马车,骏马双蹄腾空,不安的哼着粗气。
此时,马车四周树上一群黑衣人手持弯刀,这些树上的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在这的?
宋枳风银牙轻咬,她的轻功放在山海,恐怕除了商空无人及她。而今竟没有一丝察觉。
星碎无痕,雪落无声。
碎星谷的人追来了。
车外,任风起数了数黑衣人大概有二十人左右,分散于四周,站位极其诡异。
他回头看了湛星一眼,只见那小鬼也难得的眉头微蹙。
兰因看着黑衣人,面色沉重道:
“星流阵,碎星谷的绝学。师傅说过,星流阵变幻莫测,难以破阵。”
兰因不禁握紧了手中禅杖,“诸位小心。”
“哼,论奇门遁甲还有宗门能比得过我山海?”
说罢,宋枳风从马车中跃至前面马上。
与此同时,黑衣人也动了起来,刀气从四面八方涌来,或刺、或劈、或砍、或撩……
宋枳风展开扇子就是一转,挡下了几式。
只见其面不改色,转头对着任起风说:
“星流阵一般二十四人,变化颇多。却同撒星阵有共通之处,任风起,快吹你的萧,能多难听,就多难听。”
宋威的撒星阵,骑兵至则声金,一军分为数十簇;金人随而分兵,则又鼓而聚之。星流阵非是战场兵法,通讯的声音常人无法听到,但可以干扰。
一群从小分辨这种极细微声音的人,有些声音怕是比砍他们一刀要可怕。
宋枳风此刻有些担心的便是他们五人之中,兰因和千秋恐不会武功。这两人多少是因她玩笑而卷入这场危险,出什么事,难辞其咎,
任风起听枳风说完,没有犹豫,摘下腰间的萧在手中旋转一圈,放在嘴边轻轻吹奏。
萧声响起,鬼哭狼嚎...可见之前这人说自己略通吹箫,水分大了去了。
饶是宋枳风等人早有准备还是被这难听到爆的萧声给镇住了,一点都不区分敌我。
果然,任风起不负众望,星流阵的章法全被打乱。
星流阵,主是一个合击之阵。
阵法一破,逐个击杀,便简单多了。
宋枳风扔出扇子,扇子划出弧线轻易的割断了几人脖颈。湛星拔剑相应,也解决不少。
只是任风起只顾吹他难听的萧,背后无人回护,正有两个冲他背后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任风起听到千秋一声叫喊:“任少侠,闭气。”箫声戛然而止,那两个杀手倒地不起。小神医还在轿门口带着些恰到好处的笑。
任风起心道,不愧是神医,用毒亦是出神入化。拔出剑来,解决了剩下几个杀手。动作行云流水,十分潇洒。
见他使剑的样子,枳风便觉得有种异样的熟悉感,又说不准在哪见过,便问任风起师从何处。
任风起手轻轻拂去脸上的一点血,嘴角微勾:“在下自小聪颖,当年剑绝前辈偶遇我便指点了我一二,说我是武学奇才,世所罕见。”
宋枳风面色一滞,将声音放小:“这周围还有人。”说着,便将兰因、千秋、湛星塞进马车,同任风起一同坐在辕座,驱着马车向前疾驰。
这群人倒不同刚才那一伙人,虽是轻功卓绝,但并未有甚规矩的队形,应该是常年独自作战的杀手。
“哈哈哈哈哈,小橘子,好久不见。”
枳风松了一口气,是友非敌,对众人来说不是件坏事,对枳风就不好说。
此时踩在一片绿叶上的紫衣人,便是之前师祖曲无尘所说的梅师叔——影月楼楼主梅子酒。是枳风前·相亲未遂·对象们的顶头上司,疑似为枳风师叔瀛洲阁阁主章济舟的追求者。
果不其然,梅子酒上来就问枳风的相亲状况…
“梅师叔,不提这个事,我们还是朋友,我还能给我师姑讲讲您英雄事迹。”
梅子酒当即闭嘴,也意识到这荒郊野岭,实在是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便继续赶路去往最近的客栈。
客栈凑活似乎能凑活,同其他人不一样,任风起敏锐的近乎妖异,这是家黑店,吃人的那种。
梅子酒按住任风起的嘴:“掌柜的,三间上房。再来三桌素菜,三壶清茶。”
小二便过来问道:“客官不要些荤菜下酒?”
“素菜清茶。”
任风起望向梅子酒,饶是心中好奇却不好当众问询。
客栈的菜味道平平无奇,甚至可以称得上难吃。待上楼休息时,梅子酒便直接将枳风五人拽到一个房间去,嘱咐了句:“看好这两个不会武功的。”
饶是几人觉得枳风与他们同一房间不太好,也知道梅子酒刚才的嘱托的严重性。
守夜是枳风,湛星,任风起三人轮换守的。铺了两床被子在地上坐着,还能将就躺下。
不会武功的两人,甘心的当着咸鱼,睡在床上翻身都不翻身。
枳风实在坐着无聊,便尝了尝梅子酒带来的青梅酒和点心。
小酌几杯,忽然想到当日有星纹的姑娘同她说的那句:“醉翁之意不在酒。”
谁是醉翁?何为酒?
若是结合时事,酒莫非指九州令?醉翁是不是碎星谷?
碎星谷若是不在意九州令,为何最近频频动作,饶是山海消息通达,竟找不出一丝不对。看来要去吹雪斋打听下消息。
“什么酒,好香?”
任风起睡下一会便醒来了,不客气的倒了一杯青梅酒就喝。
“你小点声,湛星睡着了。”
任风起往旁边看了看,湛星正枕在枳风腿上睡着。醉卧美人膝?有点羡慕。
“他经常睡不好,时常梦魇,也不知曾经历过什么。”
“他不是你徒弟吗?”
“我跟师傅捡到他的时候,他还很小,四五岁那里吧,瘦骨嶙峋,就在破庙里发着高烧。我那个时候也在发烧,抱住他不撒手非要带回师门,师父说他只能收一个弟子。我说没关系,他就是我徒弟了。”枳风闷着喝了一杯酒,“那时候我总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便不想让那个孩子也被抛弃在这破庙里自生自灭。尽管我师父当时已经请了大夫,还给他了一些银两。”
“然后他成了你徒弟,真幸运,多幸运啊。”任风起接话,又似乎是自言自语。
“他刚到师门的时候,每夜每夜的梦魇,师祖心疼的天天晚上陪着他睡,情况才好了一些。”
任风起复又喝了一杯酒:“家门遭变,亲朋背弃,恶人欺凌,左不过这些原因。”
“你呢?年纪轻轻能成为靖王亲卫,倒是很厉害的。”
“我啊,就是个孤儿,我这种人无牵无挂的,最适合做这种刀口舔血的事了。”
“我本来不是孤儿的。”枳风无奈的笑了笑,一口饮尽。任风起看了她脸上若隐若现的酒窝,有些失神。
“还记得前日的月云苑姑娘吗?很多年前我也曾想救一个青楼姑娘,可我护不住她。她临死前给我爹说了几句话,我爹就把我托给师傅,头也不回的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任风起听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也没说什么,给她递了张手帕。又倒了两杯酒,递她了一杯,自己又喝了杯,两人再没说什么,无言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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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坐至东方破晓。
前尘旧事于枳风竟如上辈子一般。
宋枳风她爹是个江湖里的文化人,连带着宋枳风的名字都带着几分江湖,几分文气:宋玉的《风赋》“枳句来巢,空穴来风。”还有几分与宋老爹的职业有点关系,总的来说就是这名字与她家有缘极了。
宋枳风他爹曾无数次慨叹过自己的青春,也曾高居庙堂,也曾江湖快意,宋枳风觉的她爹说书说得逍遥,偶有几分愁绪。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宋枳风从小就生了一张会忽悠的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度让宋老爹嗅到了同行的危机感。
宋枳风四岁的时候,就已经听他爹讲遍了过往的经典话本。宋枳风五岁的时候,靠着上蹿下跳和讲奇闻异事,成了四五镇的孩子的头儿,一时间,孩子里风光无二。
宋枳风不记得她娘,可能见过,但没有一点印象,宋老爹没给她说过,她也从来没问过。就这样,宋枳风跟她爹天南地北的走着,浑浑噩噩过到将近七岁,到了一个叫赵旺镇的地方。
赵旺镇是个北方小镇,小是真的很小,学过排兵布阵的却都懂的,这里是个兵家必争之地。宋枳风跟着她爹在赵旺镇最大茶楼说书,她爹说书她就在旁边听着,到时候帮忙收个赏钱。
人家有的觉得他爹学识不错。请他当个教书先生,重金相聘,她爹不愿意。枳风不懂,天南地北的跑哪有呆下来安宁?她问她爹的时候,她爹说要找她娘和弟弟,所以哪都要找找。
茶楼不远是个青楼,茶楼对面还是个首饰店,烟花地多的是花容殊色,对面正有个姑娘在店里挑首饰,姑娘生的并不妖艳,她的扇子挡着脸,杏眼微挑,生的甜甜的好看,唤作杏娘。
杏娘看着枳风合她眼缘。小孩都听母亲的话,不让小孩靠近她,这个小姑娘却是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甜甜的对她笑着,说了一句:姊姊,你生的好美。
杏娘看着枳风在哪坐的无聊,连忙招呼她过去在首饰店陪她挑选,末了又送她了一对镯子,玉的成色不算极好,也是相当不错了。不过枳风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姐姐那么喜欢她。
初来赵旺镇的时候,她见过这个姐姐,俏若三春之桃。厚着脸皮走上前去夸她漂亮,这个姐姐直接坦白的说自己是烟花女子,不值得这样称赞。
枳风不懂,但她就喜欢看美人,非要把自己刚买的点心给这个姐姐。美色误事啊!可惜这个习惯一直到枳风长大都不曾改掉。
后来枳风问宋爹缘由,宋爹说,这些青楼女子,若非走投无路,谁会在这地方窝着,早找郎君嫁了。可出入这种场所,又能有几个好郎君呀,这些姑娘都是可怜人。
说罢,宋爹还望了望窗,“你母亲其实也曾不幸流落风尘。可是爹喜欢她,特别特别喜欢她,做梦都想娶了她。橘子,各人有各人的无可奈何,永远不要听这些人云亦云,事情不知道前因后果,也不要随便评判对错。”宋爹没有再说什么。
往事平静的如一潭湖水,风起便掀起一阵波澜,于枳风而言,杏娘待枳风极好,小孩子生来就能感受外界的善意恶意。
那天杏花微雨,正是早春好时节,一个夫人将杏娘拖出来,指使着仆从乱棍打着杏娘,杏娘也只有被人按着打的份。
枳风跑过去护着杏娘,被人甩到一边去,吃痛的坐在地上,也没哭,忙去喊自己爹帮忙,宋爹赶来时,同一位侠士一同出手救下杏娘,不过杏娘已经被打的半死。
当年的场景大多如今日,尽是看热闹之人。宋爹枳风带着人去医馆,杏娘自知要死,便喊住宋爹:“我见过您,不是在酒楼,但我一直不敢确认是您,直到今日看到您武功,宋...师叔,小少爷他还在人世,求您快去找他。我当年阴差阳错活了下来,隐约看到两人抱着小少爷离去...求您...”
杏娘说到此,便已气绝。枳风当时伤心极了,不停的哭,看到自己父亲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悲痛,欣喜还是懊悔。
那位同宋爹一同出手的侠士,也跟来了,说想要收枳风为门下弟子,虽未听清两人说什么,但宋爹当时就答应了。
枳风觉得父亲答应的太快了,转念想着,大概因为父亲有了弟弟的线索,便急着要去寻找,那位侠士一说收徒,便要立刻甩开自己,挺好的,挺好的,反正自己就是个累赘。
心里想着这般,还是拗不过那口气,便问那侠士:“便是我拜你为师,你这辈子便只能收我一个徒弟。”
那侠士笑了笑:“自然。”
那侠士便是枳风现在的师父,山海掌门,七星阁主商空,那年的商空也不过如任风起这般年纪,却是整个人清清冽冽的,不似尘世中人。枳风只记得,师父抱她离开赵旺镇的时走的路,有一辈子那么长。
4. 吹雪斋
湛星醒来时,枳风满身酒气。因湛星枕着她腿,她只斜靠在桌子上小憩,眼角还残有泪痕。
任风起也一改嬉皮笑脸,盯着窗外飞鸟静静发呆。兰因和千秋躺在床上,一夜好梦。二人起身瞧见守夜的三人似乎不太对的状况,不由有些愧疚。
此时梅子酒敲门喊话,让众人尽快收拾行李离开。进来他见枳风还睡着,只让湛星背她出去。
掌柜一看便是精明人,小到看不见似的眼睛一缕精光,小胡子就唇一撮,对梅子酒等人毕恭毕敬。
因着本身为了同枳风他们会合,梅子酒等人都是轻功行路。他让手下先去前方驿站找几匹马,自己则搭了众人的马车。
千秋上车就睡,再加上醉酒不醒的枳风,车厢里挤了不少。
任风起赶着马车走了一段路才问到,昨天晚上为何要住店:“那是黑店。很重的血腥味。”
“所以呢?”梅子酒答的很平淡。
“他们对你很恭敬。”
“你想说我可能跟他们有什么勾结?影月楼的名声要是不能震慑住个黑店,便是在江湖上白混了。黑店不食荤,辰时不留人。这是黑店的规矩。”
“他们劫人,杀人,食人。”
“所以你想回去为民除害?方圆三十里便是食人岭,深夜疾行,死路一条。这种地方开的下去店的人,又能开什么店?”梅子酒又言,“你止住这黑店食人,却止不住这世道食人。你知余杭繁华,却不知许多地方易子而食。
君子目下无尘,官府中人自然看不惯我等江湖宵小,但行事之前先问问代价别人能不能承受,就算你跟橘子阿炤三人会武功又如何,你考虑过同行的兰因和千秋吗?”
任风起一惊,枳风识出他身份,是他有意试探。可如今一身行头都已换过,梅子酒竟还能识出他是官府中人。
“这世道总会变的。”湛星难得说了句话。
“我辈老了,世道如何,终究还是要看年轻人。”梅子酒拍了拍腿大笑。
行路两侧的树木愈加丰茂,远处除了几声飞鸟,寂静的再无生息。
——————
余杭以北,云山深处,芳菲满山,便是半月宫。
“宫主,宫门外有一个人浑身是血,他佩剑是凌沧剑。”一个绿衣女子忙来忙来禀报。
殿上女子穿着绾色的纱衣正半寐在贵妃椅上。听这消息,女子忙起来换上常服一同去看。
见那人此刻正软塌塌地倒在半月宫宫门前,气息微弱。
“找人将他抬到客房,先让梓扇给他治伤。”绾衣女子又叮嘱了另一半月弟子,“将痕迹全都清掉,吩咐下去,最近从未有人来过半月宫。”
这绾衣女子便是缪葦然。
三山四海不见仙,朔望之间天上客。
金玉叶隐黄沙渡,霜雪花碎漫星河。
朔望之间,便是半月,缪葦然十六岁初任半月宫宫主时,清霜论剑,技惊四座,艳压群芳,人称半月仙子。
凌沧剑是当年晚婚晚育的剑仙第五鸿为了庆祝长子第五霁出生,将镜渊山庄的稀世陨铁交于山海西海阁阁主贯丘曲打造的宝剑。可见剑仙对儿子寄予的厚望。
第五霁也确实遗传了父亲极高的剑术天赋,当下武林才俊之中,也鲜有可同他相比的武学天才。
昔日清霜论剑,少年一身白衣裹挟着月光,如今身上血肉同白袍粘连一起,难分难辨;如墨的长发被凝固的血揉搓的一绺一绺,与当年瞧着无半分相似。
繆葦然叹了一声,镜渊春风雪麒麟,如今落到这副田地。
所幸,第五霁未曾伤及根本,天灵地宝养着,总会能留条命。
第五霁睡了三天,江湖上已经传开了第五鸿的死讯,一代剑仙陨落,似乎合该那么悲壮。
剑仙的死成为江湖各派讨伐魔教最后的导火索,武林大会除了九州令现世外,另附了其他意味。
“这是哪里?”少年的声音沙哑,虚弱,眼神似行将就木的老人。
“此地是半月宫,在下半月宫宫主繆葦然。魔教暂时不会追查至此,少侠尽可放心修养!”
两人是曾见过的,第五霁忍着痛忙说:“魔教要去流明寺,请宫主尽快传信告知让寂如方丈。”
繆葦然一惊,江湖上纷纷传言魔教要去武林大会,第五霁却说要去流明寺,莫非是魔教调虎离山。
说着当即修书一封,飞鸽传至流明寺。
此时,马车的众人已经过了食人岭,短短两日,竟已遭遇两次刺杀。
“你们捅了刺客窝了?”梅子酒甩着剑鞭上的血。
“最大刺客窝的头子不是您吗?”枳风有些好笑。
不过这车上谁值得魔教接二连三的刺杀呢?每次的刺杀毫无章法,根本看不出冲着谁,还是说把众人杀尽便好?
百般猜想之时,枳风察觉脚下有块云纹令牌。江湖上不曾听过哪个宗门用云纹的令牌,莫非是官府?
梅子酒将枳风、任风起丢进车里,自己坐在车外驾车。
以内力传音众人:“还有另一波人在此地周围,实力在方才刺客之上。”
“师叔祖,我们这是去哪里?”湛星见梅子酒将马车方向一转,朝着官道驶去。
“宁国。”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兰因一笑,“我们要去吹雪斋。”
万国咸宁,大肃吹雪。
吹雪斋就在这里。
梅子酒带众人去了宁国最大的酒楼风然楼。
“风然楼,什么怪名字?”任风起禁不住吐槽。
“一间雅阁,天凉了,要靠南窗户的,来份熊掌,一壶北峪的酒。”梅子酒进来便对这伙计说道。
“这些够吃吗?”千秋怂怂的问了句。
梅子酒平日见的少年如枳风古灵精怪,如湛星沉默寡言,或如任风起一般跳脱,如今见到千秋老实巴交,不由喜从心来。
这人放声大笑,拍了拍千秋的肩,而后直接搂着千秋的肩上楼去,慈祥的像看儿子,江湖上这种正常普通可爱的年轻人太难见到了。
“放心。绝对够你们吃的,今天我请了。”
六人跟着小二来到雅间。雅间里站着一个男人。那人穿了件暗青冰蚕锦袍,单看五官各个挑不出来什么特色,组合起来却显得十分和谐,微微笑意恰到好处的点缀。
“诸位,请入席。”那人合掌轻拍,便有小厮捧着菜一个接一个的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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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用。。”
饶是几人都是见过市面的人,也都吃了一惊,先上来的几盘茶点玲珑剔透,众人面前各有一份,每份各不相同都是花朵形状,空气中氤氲着真实的花香。
枳风面前是栀子花茶点,刚咬下去,一股花香在唇齿中晕开,甜而不腻:“能否请问个问题?”
那人眯眯眼:“姑娘请讲。”
“你们大厨卖...唔唔唔。”湛星听她前半句,当即捂住她的嘴。
“橘子,别乱开玩笑,风然楼的茶点方子可是千金不卖。”
“姑娘喜欢便好,稍后我便让人将方子写下,赠予姑娘。”
梅子酒掏了掏耳朵,试图重新听一遍。
小厮鱼贯而入,桌上的菜色同茶点一般,极为精巧,杯中的茶用以漱口的茶,是余杭新产的雨前龙井,菜色无一荤菜,用心程度可见一般。
枳风悄悄同湛星说:“瞧着吧,总有一日我要把吹雪斋这个茶楼买下来。”
湛星习以为常,低头夹了一筷子菜,冷漠拒绝了与师父的交谈。
“容在下介绍,在下沈七洲,是这小茶楼的主人,不知诸位来此要买什么消息。”沈七洲眯着眼,笑容像只狐狸。
枳风将云纹令牌拿出,示与沈七洲:“一、这个令牌的出处。
二、碎星谷的最近的所有动向。
三、最近江湖上流传的两首诗的来源。”
“哦,哪两首呢?诸位既然来了想必知道吹雪斋的规矩,一问千金,姑娘这是三个问题,自然是三千两黄金。”
“想必沈先生必然早已知晓我的身份,自然知晓我要查的是哪两首。”枳风漫不经心的拨弄着左耳的流苏耳坠,“怕我等师门拿不出钱吗?”
“既然如此,姑娘请静待消息,三日内,某必将消息传与姑娘。”说罢向众人行了礼,“待会会有小厮领着各位入房歇息。诸位慢用,某先告退。”
待那人走后,几个小辈开始讨论起吹雪斋的经营策略。
任风起还不忘笑梅子酒两句:“好家伙,说好的大叔你请,最后还是橘子姑娘掏了钱。”
“开个酒楼卖消息,我怎么就想不到呢?”枳风有些懊恼,“那么好的菜色居然是赠品。”
湛星怕极了枳风的临时起意:“你不会真的想买下这里吧......”
“阿弥陀佛,这里的菜色倒是极好的。不过师父做的素斋也是一绝,诸位可待武林大会后,同贫僧前去流明寺。”这话粗听不可思议,细听仍是不可思议,德高望重的寂如大师精通做菜,竟有些难以想象。
“宋姑娘若是喜欢茶点,在下家中倒是有一些精致糕点的方子,家母嗜甜,因而父亲行商各地收集了许多,待回到余杭寻来赠与姑娘。”千秋谈吐含笑,满目赤诚,竟让枳风都有些不好意思。
想到千秋身着朴素,可见其父行商亦应辛劳。这人却十分大方的将父亲千辛万苦收集来的方子赠与她,枳风百感交集,竟凭空生出几分愧疚。
这哪里还吐的出拒绝的话语?枳风竭力判断自己将要达出的每字俱是真诚。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神医!”
窗外黑影闪现,梅子酒眼角微动。
5. 绑架
待众人吃饱喝足,一个小厮捧着锦盒进来。
“这是风然楼送予姑娘的点心方子。”枳风打开盒子一看,十份鲜花糕点的方子,用料配比极为精细,便是像她这种不善厨艺的人,比照方子,想来做的也不比市面买来的味道差。枳风激动收下,明白了,回去让师傅做。
“各位客官的厢房已安置妥当,小的带诸位过去瞧瞧。”
众人随着小厮进入风然楼后院,小桥流水,雕梁画栋,假山之间便有凉亭,流水潺潺,两岸绿竹掩映。
泉眼下以明珠为石,养着各色锦鲤,植着蓝色睡莲,如今阳春三月,竟已早早的开了花。院子里有株三人合抱那么粗的花树,花枝延申至二楼某间房间的窗台,似在叩响窗扉。
楼的内里精致却不浮华,房顶嵌了七彩琉璃,引光入室。厢房里别有洞天,仅走廊里就已陈列了近十位当世大家的书画。
每个厢房里有当今时事的话本,史书上被人以春秋笔法一言以蔽之事,在话本上写的极其精彩。还有江湖上有些大侠的趣事。
被子用的是上好的锦绸,窗帘是吹风流光的鲛纱,熏香如幽潭青竹,如云雾飘渺,如山间清泉,似有似无的花香。连同众人的喜好都十分贴切。
“这位白衣公子房间是云山渺,青衣公子是青云间,大师的房间是明月霜,红衣小公子的是空山雨,姑娘的是南风渡,梅楼主是清虚境。姑娘的房间窗台便是花枝,如今贵客临门,花开正当时。”小厮领着众人一一参观房间。
云山渺有医学孤本,青云间有剑道武谱,明月霜里点着檀香、放着蒲团,空山雨、南风渡里有墨玉沙盘,连同清虚境里都有本小册子,记录了每次武林大事上瀛洲阁阁主的言谈喜好。
吹雪斋这服务体贴到可怕。
末了,小厮还特地嘱咐了句什么时辰会有晚膳,“如今天色还早,诸位可在房间歇息,也可去街上走走,体验下我们这的风土人情,诸位赶巧了,今日会有上巳节庙会,热闹的很。”
“巳者,祉也,除病求福祉。”
“那晚上会有花灯吗?”枳风忙问。
山海隐世,连带着枳风和湛星也未曾参加过。
“有的,庙会晚上多有花灯,有许多人靠此糊口,少不得大晚上在城里卖花灯。”
“那,都有什么习俗呀?”
“姑娘可去踏青,城郊的桃花林此时正是繁盛,临着水滨,很是漂亮。待晚上诸位归来,便可去小店兰汤沐浴。”
“要不我们先歇会儿?晚上去看花灯?”枳风说起花灯,眼睛分外亮。
“你们年轻人去吧,我就不去了,玩的时候小心点,”梅子酒推开房门就进去了。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此时的上巳节灯会,也同上元节一般热闹。
整个宁国城街上布满花灯,小贩连绵不绝的吆喝声也是十分热闹。
吹雪斋还特地为几个出门看庙会的年轻人准备了衣服,还贴心的给枳风准备了首饰,坚定了枳风要将风然楼买下的决心。
枳风的衣服是以烟霞锦和停云纱制成,水色的罗裙穿在枳风身上很是合身,头上的蝴蝶步摇栩栩如生正好同罗裙相称。
好大的手笔,烟霞锦和停云纱有价无市,倒是她捡便宜了。
其余几人衣服样式倒与成衣店的相似,衣服材料不知好了多少倍。
不过几人之中,只有枳风同湛星对此好奇,一脸没见过啥市面的样子。
街市上,有几个俊俏的青年,刚要送她芍药,便被任风起一手推过去了。
“姑奶奶,人家送你芍药是心悦于你,想同你成亲的,你就行善积德,别祸害人家小伙子。”
枳风瞪着任风起笑道:“我听的不真切,你再说一遍?”
“任少侠说的对,宋姑娘还是不要收芍药的好,以免...以免生出许多麻烦。”千秋也温和的劝着枳风,说着还不忘用眼神示意旁边还未送芍药,却在围观的青年小伙们。
见旁边有位卖芍药的大婶,任风起慌忙叫住那人,要将大婶整篮花买了。
枳风疑惑的看了看他,大大的眼睛充满疑惑。
“看我干嘛?付钱呀。这样就没人挡路了。”
一捧花拿在手里,吸引了一路人的目光。枳风便抽了一朵,其余便扔给湛星。
“手里没空了。你自己拿着吧。”可怜辈分最小,年龄最小的湛星,竟沦为拎包工具人,杂七杂八的挂了一身。
“我来吧。”千秋便忙去湛星那搭把手,也顺手接过那芍药。
“额,任风起,你要不拿去送姑娘吧,从这条街送到那条街说不定能送完。”枳风开始打趣任风起。
任风起想了想,拿起千秋手中的花束便回头跑去。
“你们在此地不要走动,我去那边把这处理了,再去买几个橘子。”
“任少侠...掉了一支。”千秋捡起地上的芍药,此时任风起已经跑的找不着影。
再回来时,任风起已经没了芍药,怀里抱着纸包里有几个还带着叶的柑橘。
见到众人,就示意他们分下橘子。
“花我给了刚才路上的乞儿,让他们去卖。”
几人继续逛街,其中有一个老板的花灯很是好看,枳风舍不得只买一个回去,就在那细细看着,挑来挑去。一片人流涌来,将几人冲散了。见地上有位摔倒的老人,她忙要去扶,忽然闻到一种奇异的香味,刚一恍惚,就发现被人捂住嘴巴往巷子里拖。
她斜眼看去,旁边几个彪形大汉,还有一个正在用绳子绑住她的手脚。
几人绑着她进了马车,渐渐远了喧嚣。半个时辰那里,到了间破庙。
那位老人此时也跟来,看她似在看一件待价而沽的货品,眼神让人觉得恶心。想来那香是软筋散之类的,枳风只觉得浑身无力,缚在她身上的绳子难以挣脱。
居然就那么中招,回去肯定要被他们几个笑了。
想来这几人是见她今日华冠美服,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绑来索要赎金。
还好众人不知她扇子是武器,此刻还挂在她腰间。
枳风刚要按动机关,那个老人便扯下她堵嘴的布。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你爹娘叫什么?”按理说,一般人家的姑娘碰到这事,总也得梨花带雨,这位倒是平静的很,除了几次挣扎外,不哭不闹,想来也见过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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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找不到,爹也没了。”枳风瞥了一眼老人,复又扭回头去。
“我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拿出明晃晃的大刀,刀尖对着枳风,“没有家人赎的小娘子,便会被卖去青楼。”
“哦,那你卖呀。”这次眼都没抬。
“护法...大哥,别同这丫头讲话,她现在嘴硬的很,饿上她两天便好了。”
护法?碎星谷吗?
魔教再落魄也不至于护法出来搞这绑架的买卖吧......
他们总共六人,有三人想着去打猎,已经离开了这破庙,余下的只剩下在小憩的老人和两个烤着地瓜的彪形大汉。
扇子上有精巧的机关,按下扇柄上便会弹出三指长的小刀,吹毛断发。
枳风将手移过去,便将绳子割断,只是一个不慎将手上划了个口子。又用扇子将脚上的绳子割开。那两个彪形大汉,刚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双手经脉已然被废,若是及时医治还能干些力气活,但这种绑架打劫是做不了了。
到底担心自己体力不支,枳风复又冲着两人眉骨砸去,两人疼的躺在地上。
老人从背后拿刀砍来,枳风未转身,右腿踩了下地,从鞋子脚尖处也冒出三寸长的尖刀,朝着身后捅了过去。老人当场倒地。
那边出去捕猎的几个人已经回来了,见枳风此时脚上还沾了血,便冲着枳风砍来。
“宋姑娘退后。”
只见千秋冲着三个大汉扔了几个小球,炸开出来许多粉尘,三人轰然倒地。然后千秋就跑去旁边呕吐了。
发现枳风不见时,众人问了问路人才知枳风被人绑走了,四人慌忙借了马赶来,没想到她会那么快就把匪徒解决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姑娘无事便好。”
“正巧你们来了,把他们几个绑起来送官吧。”
千秋倒是秉持神医的品格,救死扶伤,将几个强盗的伤也止了血,包扎上。
忽然看到枳风的手也在流血,便也细心包扎了起来,还打了个蝴蝶结。
弄完便同枳风道歉:“抱歉,宋姑娘,我知姑娘此时有些恨这些人,只是身为医者,我不能眼睁睁的看到他们死在我面前。
枳风也没说什么,冲着千秋粲然一笑:“神医不必介怀。神医的手本就是为救人而生的。那些人虽有罪,然罪不至死。”
“世人皆言:侠以武犯禁。却不知对付这种无赖的时,还是交给官府来的实际。”任风起已经将几人都扔上马车,熟练的驾起车来
枳风上了马:“那我们走吧?再去看会花灯吗?”
衙役也是第一次见到被人打的那么惨的劫匪,慌忙去禀告知州,回来时竟还给了几人五十两的赏银。说是那里人已经绑架过几家姑娘索要赎金了,已经被官府通缉,这是通缉令上的赏银。
枳风到底还是去街上逛了一圈,买了五个花灯拿在手里,却丝毫不显滑稽。花灯的的光照在风中翩飞的裙上,流光溢彩,与那双灿若辰星的眼睛极其相称。回头冲着众人一笑,眉眼弯弯:“你们走快点呀!我们回去吃宵夜!”
三山四海不见仙,所言不虚。
不是风动。此夜,有人心动。
6. 山海
众人回到风然楼时,沈七洲面上仍有焦急之色,见众人平安归来,总算松了口气。那几匹好马也是问风然楼借的。
枳风不见时,风然楼派出了一半的的人手去找。
梅子酒已不在客栈。
“姑娘受惊了,小店兰汤已经为诸位备好,姑娘可去兰汤舒缓下身心。”沈七洲此时也不是眯眯眼了,脸上挂着牵强的笑。
枳风潇洒摇扇:“小风小浪,不足以惊到我?”
复又问了句:“我饿了,还有吃的吗?”
“诸位可先去兰汤,稍候我们便将餐食送过去。”沈七洲没想着枳风会来这句,忙差人去做饭。
兰汤引温泉入池,泡以兰草香料。三月的天带着些凉意,湖上薄薄雾气氤氲着淡淡药香花香。
男汤和女汤仅一墙之隔,不过似乎吹雪斋近日生意萧条,整个女汤,唯枳风一人。侍女托着菜肴流水而来,脱了外衫进了汤池,娇花照水,极是赏心悦目。
“姑娘看看想吃哪个,奴家拿给您吃。”
枳风毫不客气的享受着这美人投喂的快乐,身后的两个侍女给她濯发讲解。
“这是西域的照海花精油,能养发。姑娘的头发倒是生的极好,跟绸子似的。”
另外四人在一墙之隔的男汤,听的真真切切。他们这边膳食倒是送过来了,只给他们放在岸边。
若是小厮下水服侍他们用膳,算了,想想恶寒。
“我说阿炤啊,你师父今晚不会受什么刺激吧。”
“今天受刺激的是劫匪。”
“哦哦哦,是是是,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吓得手里的东西都丢了,满大街的找师父来着。”任风起歪头托腮,一脸贱兮兮。
兰因镇定的打个圆场:“阿炤忧心宋姑娘,人之常情。”
“我俩熟到你可以直接叫我阿炤了吗?”湛星朝任风起翻了白眼。
“我们跟你师父差不多大,你就算是小辈,长辈叫小辈名字,多大点事儿,这不显得我慈爱吗?”
湛星还没说话,对面的女汤传来一阵笑声:“哈哈哈哈哈,任风起,你了不起哈哈哈哈,居然能把湛星气到一句话说十二个字以上。”
湛星索性不说话了,靠在池边闭目养神。
“你们几个小子还挺自在的,我听说橘子丢了,忙着去召人寻人,你们倒好,回来了也不知给我报个平安。”梅子酒倒了一大碗酒,张嘴就喝,硕大的海碗喝了两碗。
见梅子酒怒目,任风起也有些怂:“这不是没想到橘子姑娘那么能干嘛,我们到那,橘子都快把人解决完了...忙着将匪徒送官,再将橘子姑娘送回来歇息,就忘了知会您了不是。”
梅子酒看了看旁边的千秋,便走过去慈眉善目的冲他说:“你给我讲讲具体经过,我不信这油嘴滑舌的小子。”说罢还瞪了任风起一眼。
任风起暗自忖度,自己好像没什么地方惹到梅子酒吧。
“前辈,我等过去之时,宋姑娘已经将留守几个匪徒制服,外面的几个匪徒,我用迷药迷晕了过去。宋前辈若是不信,可等宋姑娘从兰汤出来时亲自问询。”千秋咽了下口水,“没有知会前辈您...是因为...逛灯会来着,我等忘了。”
旁边的任风起只想一头钻进水里吐泡泡,梅子酒还算大气隽秀的脸上密密麻麻写着三个字:你完了。
作孽啊!
“橘子姑娘是山海中人,前辈为何对橘子姑娘如此照顾?”
咳,小辈面前难道让他说是因为瀛洲阁阁主说‘若是阿枳伤到一星半点,再不许他踏进瀛洲阁半步吗?
不能,绝对不能。
“我同她师父师祖都交好,再说将来她若嫁给我阁中弟子,便是我半个影月楼之人,岂有不护着她的道理?”
“嫁到影月楼?”四人都有些吃惊,连带着湛星都有点懵,啥时候的事?
梅子酒也觉得好像玩笑开的略大,不过转念一想,若是橘子嫁到影月楼,或者影月楼的人入赘山海,见瀛洲阁阁主定是更容易。
竟也是个可行的好方法!
“你们玩吧,我先回房了。”走时还端了两盘菜。
兰汤后,几人相聚在亭中喝茶。
枳风看着几人略带同情的眼神,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刚才早早的离了兰汤,随着侍女一同去看一只白孔雀了。
“今天绑架我的人,我听那几个大汉叫那个老人护法。不过按理说魔教护法,不至于那么缺钱去绑架人吧。”
“或许此时,魔教就是缺钱呢?”任风起想了想。
“缺钱,他直接抢首富易家不是更快吗?再不济这吹雪斋、山海、半月宫,镜渊山庄能有多少钱?”
还在喝水的千秋呛了一口,咳个不停。
枳风转念一想:“如果那些不是碎星谷的人呢?还有哪个门派有护法这种职位嘛?”
“理论上只有魔教有。”
“算了,费脑子,我不想了,睡觉去了。”枳风一扭头,看到旁边的假山壁上,题着几首诗。
“任平生风起,富贵绸缪,不过十杯兰月霁雪,橙黄橘绿之洲。
鉴半世光景,月华清照,却为三盏酒醒寂凉,海晏河清云归。”兰因顺着枳风的目光看去。
“这是...山海子祖师的词。”枳风、湛星师徒两人有些懵。
这首词两人都背过,词意思似乎也没什么不同...但这首传说是山海子离世前,梦中场景之作,预言六甲子内必逢盛世。
这首诗只有山海和皇室知道有此故事,词本身相较山海子怀永安绝世的名篇,也不及让人传诵的地步,为何吹雪斋连这首词都刻在石壁上呢?
“算了算了,睡觉去。”枳风拿扇子挡了挡哈欠,转身走了。
任风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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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好奇:“阿炤,你来讲讲?”
“不讲!”湛星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任公子可知山海子怀永安?”兰因见他实在心痒,便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于任风起。
“自是知道。山海便是为开国皇帝的怀相所建,平定天下后功成身退,是个奇人。”
“这位怀相,文采卓绝,武功超群,通奇门遁甲,可窥测天机。想来宋姑娘与阿炤公子如此震惊,大概便是窥天机之作。”
任风起着实有些好奇:“话说山海弟子真的能窥天机吗?”
“山海八阁,只有七星阁可以。山海于朝堂关系不同于一般门派,也有人说,得七星者,天下半定。开国皇帝曾有遗诏,后世皇帝如遇七星弟子入仕,必以相位待之。今上登基之时曾亲请山海掌门曲无尘出山相佐,曲无尘拒绝出山,言...”
“言什么?”
“言今上面相,必为中兴之君。无需多此一举。而今上登基时,家国风雨飘摇,饿殍遍野。”
任风起吸了口气。
千秋问道:“只要是七星弟子便以相位许之,若是七星弟子一齐入仕呢?”
“山海七星,若无生死相隔,一师只能收一徒。且山海隐世,想来不至于祖孙三代一同当丞相去。”任风起见千秋不知江湖事,忙跟他解释,“所以江湖上最近所传的‘山海可期,难觅七星。’倒也是真的。
“多谢,任公子叫我千秋便好。”任风起见千秋的谦谦君子之风,心里暗想,怪不得梅子酒那么喜欢千秋,懂事礼貌的孩子谁不喜欢?
“千秋也不必喊我任公子,叫我阿起便好。”说着还扭头对着兰因,笑容璀璨,“大师,你也是。”
“如此,两位唤贫僧兰因便好。”兰因微微一笑,温和出尘。
一夜过去,睡眼惺忪的枳风听到几人亲切的称谓,手中的莲子百合粥差点没撒,她昨天去睡觉错过了什么?
“星星来了?”任风起还贴心的往旁边挪了挪地方。
湛星看了看有些吃惊的枳风,又看了看任风起,淡定的入座。
枳风更懵了:五个人的友情终究是有点挤了是吗?她不该在桌上,她该在桌底。
待梅子酒进来时,枳风感觉这四个人更怪了...
还好此时沈七洲进来打破了这谜一般的气氛。
“姑娘的第一个问题,有结果了。”沈七洲便将之前令牌拓印的图样展示给众人。
“这般图样只有皇室暗卫会有,能有皇室暗卫的除了当今圣上便是几位王爷了,还有...”沈七洲顿了一下,“还有前太子殿下。”
众人屏息,沈七洲复又继续说道:“只不过这几位的令牌有细微的差别,但皇室的暗卫令牌不为外人道,只能查到此处。此问题问金不收。”
“至于另外两个问题,吹雪斋会尽快调查清楚,两日内必有答复。”
7. 天机
待沈七洲走后,醉醺醺的任风起悄悄地喊了枳风去凉亭。
枳风不明所以,倒还是跟去了,到那便看到了任风起有些扭捏的表情。
究竟她不对劲还是这些人不对劲?
任风起拿食指摸了摸鼻子。
枳风正要猜测他要干嘛的时候,他便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橘子,听说山海七星阁可窥测天机?”
“对。”
“能不能帮我算算?”
“你?找我?出来给你算命?”冷静冷静,枳风克制住自己拿扇子抡他的冲动,扭头却见任风起神情落寞。
任风起用仅他们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我曾有家仇,已然十数年,未曾得报,能不能帮我算算,何时...何时我家仇可了?”
“窥天机者不祥,干天机者有殃。”枳风见任风起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来,到底还是心软了,“生辰八字,左手掌摊开。”
还没反应过来的任风起慌忙将手掌摊开,正要说生辰八字时,枳风拿扇子止住他说话的嘴,“沾点水,写地上。”
任风起不疑有他,忙将八字写在地上。
“我并不能算你何时大仇得报,只能算你大概的前程祸福。”枳风将任风起的手放在桌上,看了几眼,“浮云遮月之象。”
“怎么解?”
“早年无忧,突逢巨变,乃遮月之象,风起云收,便可见月白于青霄。”
“还是听不太明白...”虽是不太明白,任风起还是惊叹于最后一句。
“大概就是,等待适当的时机,跨过去这个坎,便可顺遂。”
任风起听后还有些呆滞。
“我也只能帮你到这了,人太熟了算的不一定准哈。”
任风起此刻两道眼泪刷的一下,夺眶而出。
枳风搜遍周身也无手绢,便将扇子展开递给他,“给,遮着吧。”
说完将杯的水泼在地上,便转身离去。
扇子上还残留着少女指尖的余温,任风起拿起扇子掩着面,伏在手臂无声痛哭。
月白于青霄吗?
另外三人见任风起在凉亭上一动不动的呆着,有些担心,却又不好过去,见枳风过来忙问:“阿起如何了?”
枳风看了一眼任风起,叹了口气:“无妨,年轻人嘛,多少有些脆弱,别去劝啊,越哭越凶。”
说罢,便摆摆手回房了。
另外三人见她如此说,便也松了一口气,原不该让他喝那么多的。
枳风回到房间便找些话本来打发时间,不想碰到一个暗扣,弹出了一个格子。
她朝格子中看去,里边静静的安置着一幅画,枳风将画卷展开,是一幅美人图。
泠泠然如春水去波,人物之神韵,刻画极好,可见作者画时之用心。
右下角有句诗:山黛远,月波长,暮云秋影蘸潇湘。
字有筋有骨,不似当下读书人科举偏爱的字体,一笔一划有世家底蕴,但更像是故人的字。
虽是好奇,可这画原是藏于暗格之中,枳风不便去问询沈七洲画的来历,便将画束好,重新放于暗格之中。
————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如这城的名字一般,街上可见的繁华安宁。行人熙熙攘攘,小贩吆喝不停,一幅烟火人间。
枳风走到摊前逛玉,摊主堆笑介绍起来:“姑娘,这玉是上等和羊脂玉料,仅此一支。看姑娘面善,我就亏点卖给你,只要二十两银子!”
摊主又拿起来一对翡翠耳环,“姑娘,您再看看这耳环,镶着南洋珠的,您瞧,这么大的珍珠。您若都要,就打个对折,三十两银子。”
“他骗人,那都不是什么好玉。”声音的主人来自于此刻正坐在地上的小乞丐。
“嗨,你小子,讨饭去别的地讨,别在这耽误老子做生意。”说着上去就要打那小乞丐,那小乞丐正要闪躲,枳风持扇挡住摊主。
“再便宜些,我就要了,别为难这孩子。”
摊主慌忙赔笑,要了枳风二十两银子,便匆忙走了。骗到一个是一个,万一小姑娘反应过来就麻烦了。
枳风走近那孩子,瞧着比湛星小两岁,脸脏的分不清五官,只剩一双眼睛明亮。
那孩子觉得枳风不信他,愤愤扭过头去。
“他真是个骗子。”
“我知道,可你哪能直接对着人家说是骗子?”枳风冲着他歪歪头,“若是他武功高强,你怎么办?难道要让我这个弱女子帮你打吗?”
湛星听不下去,翻了个白眼。
那小乞丐委屈的嘴巴撇着,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君子行善于天下,而他不遵守礼法,蓄意骗人,就是不对。”只是嘴巴没收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枳风忙让湛星给她手帕,小乞丐的脸本就满是脏污,如今一哭,眼泪横流,面上纵横交错,四通八达。
枳风给他擦干:“我领你去吃点东西?”
小乞丐的泪一时便止住了,红着眼看着枳风,点了点头。
枳风带他到了最近的酒楼,给他点了几个菜,又点了份桂花糕。
不过还是让店家先给他打了盆清水洁面。
小乞丐生的唇红齿白,脸上还有淡淡的婴儿肥,一双桃花眼生的极好,眼珠黑而亮,因刚刚哭过,眼圈和鼻头微微泛红,也不知怎么折腾成那个样子的。
小乞丐狼吞虎咽,枳风和湛星捧脸瞧着,也不知他多久没吃东西了。
正吃着,他忽抬起头来试探的问:“姐姐,我能要份葱油鲈鱼和梅子茶吗?”
枳风便喊了小二加菜。
待上来桂花糕的时候,小乞丐咬了一口,又哭了。
“姐姐,你真好……好久没人对我那么好过了。你当我亲姐姐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说着便抱住了枳风离他较近的一只手。
枳风摸了摸他的头,迎面射来湛星的一记眼刀:不许带回去养。
“别哭了,你有没有家人呀?”
“有。”
“既有家,你怎会在这乞讨?”
“他才不管我的事,从我娘死后就对我整天凶巴巴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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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
“你偷跑出来的?”
小乞丐被人猜中心事,撅着嘴点点头。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父亲怎么会不管你的事呢,哪有父母真忍心孩子孤零零远行在外的?”
“当...真?”
“嗯,真的。所以你就赶紧回去,免得你父亲找你找的着急了。”枳风解下腰间的荷包,给了他,“路上当盘缠,花的时候别太显眼。”
那小乞丐接过荷包,没有要走的意思,站起来端正朝枳风行礼:“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姐姐可否告知姓名家址,小弟名弦误,改日定当相报。”
“家址不必了,我叫宋橘。”说着摆摆手便走了。
枳风却未曾注意到,弦误同画中女子生的有三分相似。
回去的路上,枳风想起自己回答弦误的那个问题:真的吗?他自己都不信。
湛星这时候兴师问罪:“你刚才是不是想让我收他当徒弟?”
“假的。”
“真的吗?”
“真的!”
两人走后,弦误拿着荷包去买了身粗布衣裳,又寻了个客栈洗澡,总算比先前好些。
刚出来便瞧见贼手冲着老人身侧的钱袋伸去,弦误大喊一声:“老人家,你身后有小偷。”
那人见被人发现,慌忙朝钱袋伸去,老人借势抓住他的手一扭,一转,一扔,那人摔了三米远,疼倒在地。
“好孩子,你过来。”老人背对着他喊道。
“谁,我吗?”弦误指了指自己。
“对,过来孩子。”老人朝他招手,待弦误走至老人面前,才发现老人双目无神,盲人?
这老人胡子拉喳,年纪一把。衣着朴素,几处油渍酒渍,腰间挂个半新不旧的酒葫芦,背上有把拿破布包裹的剑。这行头也没比弦误先前好但哪里去。
老人让弦误伸出手来。弦误不疑有他,将手伸了过去,老人顺着他的手摸到他肩膀。
“虽然筋骨资质极差,却分外有侠气,不错,这徒弟老夫收了。”
“哎,什么?可我为什么要拜师?”
老人长叹一声。
“老头子我一生孤独求败,如今参加武林大会竟也只能孤身前往,后继无人啊,后继无人啊!”
弦误一听武林大会,便眼睛一亮,来了兴趣。他偷溜出来,除了要气气那个不关心他的爹以外,还要去瞧武林大会。
“您说要去武林大会?那您能带我见到谢千盏掌门吗?”
“见谢千盏有什么难的,老头子的毕生武艺都传授给你,你想打谢千盏都行。”
“那我拜您为师。”
“好,那你就跟老头子我走吧。”老人没想着这小孩那么容易答应。
“不,礼不可废,我现在便去找荐师和证师,准备拜师贴,再找家客栈行拜师之礼。”
老人见弦误一张嘴安排的明明白白:“小小年纪怎那么多规矩,像我等江湖剑客,最不必尊守那规矩,苍天在上,日月为鉴,你在地上冲我磕三个响头,便是我徒弟了。”
8. 宣城
枳风回去时,任风起已然酒醒了,正在同千秋、兰因说笑。见枳风过去,忙起身走来,将扇子给她,笑着冲她道了句:“多谢!”
至于之前发生的事情,大家都默契的再没提起。
晚膳时,沈七洲已经手撑着头睡过去了,想来等了许久。
听到动静,沈七洲缓缓睁开眼睛:“沈某恭候多时。”说着正了正衣冠,“那两首诗出自朝廷,如那云纹令牌一般,恐出自当今圣上、几位王爷或者如今四位相爷。吹雪斋查到的最近的官员,便是宣城太守邱自贞。而这位太守大人三日前溺水而亡。”
“那这位太守,背后之人是谁?”
“巧就巧在,这位太守出身寒门,在朝中并无倚仗,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被圣上重用。”
沈七洲话里有话,有些事不是查不出,而是不能查。
能够让一个三品大员平白无故的溺死,权力可见一般。
“至于魔教,所有的动向暂未查清,但魔教在此地附近的动向已经查明白了。”沈七洲不紧不慢的饮了口茶,“魔教少主封漫河已经将魔功霜雪飞花练成第九重,最近出关了。虽不知具体方位,但闭关之地就此地附近。”
“若是迎回出关的少主,恐怕也不需要调动那么多人马吧?”枳风想其之前山海所传消息,已经三处有魔教人马集结。
“本来是不需要那么多人马的,而巧就巧在,封漫河失踪了。”
众人一惊:“失踪?”
“封漫河将霜雪飞花练就第九重后,初练第十重功法时走火入魔,将手下打伤上,自己坠落山崖。”
沈七洲见众人屏气凝神,又来了个大喘气。
“所幸,山崖不高,下面是急流。而这急流的流向,却是朝着将要举办武林大会的清霜派的。”
“如今天下英雄齐聚清霜万剑山,魔教教主担心女儿遇到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正道人士,故而派除了众多人马前来寻找封漫河?”兰因报出自己的猜测。
沈七洲颔首:“如大师所言。”
“那为何我们路遇几次碎星谷截杀?”枳风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沈七洲眼睛笑眯眯,顿了一下:“第二个问题同样不收问金,这是新的问题。”
闻言,枳风展开扇子扇了扇,挡着脸冲沈七洲翻了个白眼。
“算了。那剩下的动向明日之前可能查到?”
“自是可以,姑娘且静待一天。沈某即说三日内,必然三日内便可查到。”
枳风对魔教动向并非很有兴趣,只是她总觉得碎星谷动向同最近江湖中事有着莫大关联。
“梅师叔呢?”枳风忽然发现梅子酒自从今日一早便不曾出现过。
“梅楼主今晨说是有事,问小店借了匹千里马便出去了。”
“他去哪了?”
“这,沈某当真不知。”
“沈掌柜,不知此地距宣城多远?”
“宣城离此地不远,马车走上一天便到了。若是快马,也就三四个时辰。”
另外四人看了看枳风,忽然了然。
“那就烦请沈掌柜的借我们五匹快马,我们去宣城逛逛。再给我们准备五身夜行衣。”
“当真的只是去逛逛吗?”沈七洲放下茶盏带众人行至马厩,又吩咐小厮去取五件夜行衣。
“自是可以。诸位随我来。”
虽是马厩,却无一丝臭味,反而有一股淡淡的草香药香,里面二三十匹马,放眼一看全是西域良种,有价无市。
任风起已经开始算一匹马得是他多少年的俸禄。
沈七洲特地帮枳风挑了匹温顺的,通体乌黑,四蹄踏雪,“这是履云,性格最是温顺,可日行千里。”
那边,千秋问道:“能不能不骑马?”不过还是一咬牙,“算了。”
此刻的神医颇有股视死如归的豪情,撸起了袖子,拿银针往自己内关穴上扎了两针。
任风起不由得拍了拍手:“佩服。”
枳风看的颇为好笑,便将履云的缰绳,递给千秋:“沈掌柜说履云温顺,想来会稳一些,神医骑这个吧。”
“多谢宋姑娘。”当下有些窘迫,千秋红了耳朵。
五人人快马加鞭赶往宣城。
枳风的三个问题,第二个才是她最为关心的。
因这两首诗流传同时附着一句传言:“号令江湖的九州令,在山海中。”加上本身山海不同于其他一般门派,便更易被推至风口浪尖。
刚才沈七洲一番话,更让枳风断定,想动山海的是朝堂中人。
如今山雨欲来。
赶至宣城时,城门已闭,城门外兵卒拦住了几人去路。枳风本想先离开,再想其他办法入城。任风起已然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
“卑职有眼无珠,参见任大人。”
“王爷派我等来此有要事要办,不得透露任何风声,违者当斩。”
“是是是,快放行。任大人,诸位请。”
任风起面上冰冷,瞧不出来任何情绪,完全没了平日的玩世不恭。
待进了城门,任风起问道:“我们要去宣城太守府?”
枳风点点头,“不过,先去福来客栈。”
福来客栈,此时业已关了门,开门的是掌柜。
见几人身着夜行衣,掌柜也并不惊讶,让他们先将马栓至后院马厩。
再看看枳风、湛星神色如常,想来这福来客栈是山海所属。
“神医、大师,我们三人先去探探底细,你们在此歇息便好。”几人相视一下,点了点头。只有千秋因为晕马还在马厩旁吐着。
待三人走后,兰因轻笑:“其实,小僧也是会些功夫的...”
他过去给千秋拍背背,嘴角有淡淡弧度:“所以我们俩是来干什么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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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三人正要翻墙进入宣城太守府时,几个蒙面刺客忽然向他们袭来,枳风拿扇一档,交手间,只听那蒙面刺客小声的喊了句:“枳风?”当即示意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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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手。
蒙面人撤下黑布,剑眉星目,生的很是英朗。
枳风也认出来那人,梅子酒的部下。
“长秋。”
那青年点点头:“此地不是谈话之地,随我来。”
随着长秋,几人来到一个不显眼的小院。
一推门,十几个黑衣人转头看向他们。
为首的更是一身杀气,走过去便拎住枳风和任风起的后领:“你们三个长能耐了?大半夜的不好好的在风然楼的房间睡觉,跑到这个地方想看凶杀现场?”
消失了一天的梅子酒竟在这?
枳风战略性摇扇,任风起愤愤不平指着湛星:“明明是三个人,为什么只拎我俩?”
“我就两只手。”梅子酒说着将目光转向枳风,“上梁不正下梁歪,湛星都是跟你学的。”
枳风也没反驳,拿扇子挡了挡脸,“梅师叔知道我们目的?”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偷鸡摸狗。”梅子酒松开了他俩衣领,叹了口气,“你们是来查宣城太守的死的。”
没用问询,梅子酒便将事情都交代了:“宣城太守出事的荷塘木桥上,留了一枚影月楼独有的竹叶镖。
有人想将邱自贞的死归到影月楼。
刚巧有个好事的小辈做完任务,凑热闹去看下宣城太守府发生了何事,他眼尖瞧见,便趁乱将其取了出来。”
“但也不一定只有一枚。所以这是影月楼夜探太守府的理由。”任风起顺着梅子酒的话继续说。
梅子酒两根手指揉了揉眉头:“没错,我起初怀疑有内鬼,但最近在这附近的全是我的亲信,再加上影月楼向来只接暗杀贪官污吏的单子,邱自贞为人正直,也算得上造福一方的好官,不会有人敢私自接暗杀邱自贞的活。
我又看了尸体,邱自贞也确确实实像溺水而亡。”
“有没有太顺利了一些?”枳风忽然开口。
“若如师叔所言,有人要嫁祸影月楼,那么一枚竹叶镖没了,还会有另一枚,怎得现在也未传出影月楼与太守之死有关?”
枳风顿了一下:“若我要栽赃嫁祸,伪造证据而已,一个没了还有一个,总有办法成功。如此看来,恐怕幕后之人并不在意邱自贞怎么死的,在意的是邱自贞死。”
“你是说我们都想错了方向?”梅子酒听明白了,猛地一拍手,“嗯,没错,而且我觉得这丧礼太急了,过两日便下葬。太顺其自然,反而有些不自然。”
“筹备丧礼的是刺史云林,云林有问题?”江浙一带属靖王封地,任风起倒是很熟附近几郡的官员。
“三品大员意外离世,还未等朝廷消息,便草草下葬的,怎么看都蹊跷。”
任风起皱眉:“刺史云林此人,八面玲珑,倒也有些能耐,朝堂交好者不计其数,有什么理由让他下了杀邱自贞的心?”
“怎样才能会会这位刺史?”
“云林此人不贪财,但好色,我们可以明日去宣城的兰香院碰碰运气。”
9. 青楼
枳风盯着飘纱裙时,黑着脸瞪着任风起,这就是你想的接近云林的办法?
任风起惊觉不妙,忙赔笑:“云林见过我。我不能明着去找他。接近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扮成舞姬。”
看着枳风愈来愈黑的脸色,任风起声音渐小。
“扮舞姬?我帮你扮呀。”枳风挑挑眉,嘴角勾起了个弧度。
山海八阁,各有所长。其中便有易容术,八阁因一脉同源,故而若是想学其他阁中本事,也是可以直接去学,更不必说枳风这种七星阁的独苗苗。
不到一个时辰,萧萧肃肃的蓝衣公子,便成了风华绝代的舞姬。
任风起摸着自己的脸有些不可思议。揽镜自照许久,“我见犹怜啊。”
说着还冲梅子酒抛了个眉眼。
“长秋,你陪橘子还有这家伙一同去,保护好橘子。阿炤你在这待着,我还有事问你。”梅子酒扶额,有些生理不适。
枳风换了身雪青的圆领袍,银线勾勒鹤图,长发高束,活脱脱一个纨绔少年郎。
不似许多侠女偏爱劲装,枳风喜着轻盈飘逸的衣裙。
湛星都鲜少见她女扮男装。
到了兰香院,枳风摇着扇子,大摇大摆的搂着自己的舞姬“阿绮”进去。
老鸨见她通身的气派,忙赶来招待“哎呦,小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吧。”说着还不忘冲楼上的姑娘招招手,“如花,似玉还不快下来服侍小公子。”
那如花、似玉便近前相偎,枳风也不客气,支使着两个美人一个按肩,一个捶腿。
末了,纤纤玉指还不忘摸摸姑娘的脸。
“阿绮,还不喂小爷吃东西?”
那舞姬着装的“阿绮”轻轻的点点头,捻起兰花指剥了个葡萄喂给这小公子。还蹙起眉毛,泪眼盈盈的冲着周围看了看。
枳风顺着他刚才目光方向看去,见一个清瘦的男人,样貌平平,笑得恰到好处,打扮颇有讲究。
那便是刺史云林。
枳风又往旁边看了看,将还在剥葡萄的‘阿绮’揽至怀中。
阿绮惊呼一声,美人梨花带雨,只得朝着四周求助。
几个想要起身给“阿绮姑娘”出头的人,瞧见旁边的人站起来,纷纷又坐了回去。
“这位小公子,你吓到这位姑娘了!”
“滚!别扫小爷的兴!”枳风倒了杯葡萄酒,捏起‘阿绮’的下巴,“喝!”
只见这位姑娘泪眼盈盈,颤巍巍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听他这般无理,那人也不恼:“小兄弟此言差矣,强扭的瓜不甜,何须逼迫美人呢?美人同美酒都是合该被怜惜的。”
枳风听到这,忽然一个没绷住,笑了起来,打趣看向“阿绮”
“小爷的女人,关你什么事?”说着还往阿绮的腰上一掐。
“阿绮”疼得蹙眉,含情目中秋波暗送,似是求助。
三言两语,云林也大概摸清了情况。眼前这小子不知道哪抢来的美人,倒是风华绝代,将兰香院的头牌都比下去了。
这女子似是个哑巴,不过美人无需话多,够美就够了。
云林打量了枳风,想来这小纨绔好对付,只是他身后的护卫怕是武功高强,不能贸然出手。
“我见小兄弟面善,不知可愿与某一同饮酒游戏?”
“哦?什么游戏说来听听?”
“来人,上骰子。”
小厮忙递上两枚白玉骰子并一个骰子筒。
“我们便比大小,若是小兄弟赢了,我便将这枚玉牌送与你,若是我赢,这位美人我便带走了。”
说罢,便开始摇骰子,骰筒扣在桌上:“小兄弟,大还是小?”
“大。”
“如此,我便猜小。”那人的脸有一刹僵硬。
枳风按下他开骰筒的手:“慢,我来开。”
“看到没,大,我赢了!”小纨绔高兴拍拍扇子。
云林依旧笑容不改,枳风觉得差不多了,便嗤笑一声:“不必了,小爷可从来不戴这种不知道哪个旮旯捡来的玉佩。”
旁边那人的侍卫替主子愤愤不平:“这可是贡品,千金难买。”
“切,说什么玩游戏,不就是瞅上了小爷的女人了嘛。”说着捏了捏阿绮的脸,“去,伺候伺候他,跟没见过什么世面似的。”
只见“阿绮”缓缓的走过去,坐在那男人旁边,颤巍巍的给他倒了杯酒,眼圈通红,何处不可怜?
小纨绔似是醉了,抬手一招:“如花、似玉,扶小爷上楼歇息。”正上着楼,忽地醉醺醺的转过去冲着护卫说:“让‘阿绮’待会来房里伺候爷。”
那侍卫也只站在楼上从二楼门前,远远的看着他们,见此情景,那人便握住“阿绮”的手,“是某无能,今日竟救不出姑娘。”
“阿绮”摇摇头,含泪冲着他笑了,倒真真是颠倒众生。
“姑娘莫怕,某虽不才,也一定想出法子,救出姑娘。”说着将一个纸包悄悄递给‘阿绮’,“这是某为防身带的蒙汗药,姑娘若是怕,便将这药拿着防身。到时若有难处,可来刺史府找我。”
见那护卫下来,云林便松开了“阿绮”的手。
美人的手柔弱无骨,触手温润,带些淡淡的馨香,云林暗自回味。
‘阿绮’走到楼梯时,还不忘回头泪盈盈的看上云林一眼。
进了房间,枳风便将如花似玉都打发走了,只留下长秋和‘阿绮’。
“怎么样呀,阿绮姑娘?”此时的枳风慵懒的坐着,活脱脱一个纨绔。恍惚间,任风起似又见故人。
任风起摊开手掌拿出药包,“来,给你俩喝的。”
“什么呀,这是?”
“谁知道呢?小女给两位下了药,便要去投奔云大人了。”说着还不忘抛个媚眼。
“别恶心了。都查到什么?”
“身上的玉佩是朝廷贡品,身上的香料是西域进贡的的美人醉,领口露出的内衬,我虽不知是什么料子,但却是跟王爷穿的有些相似,至于这包药,回去让神医看看。”任风起似又想起了什么:“他的右手腕上面有几道血痕。我趁给他斟酒时看到的。”
“怎样的血痕?”枳风问道。
任风起撸起长秋的袖子,手指微曲,顺着长秋的胳膊往下一捋,比划了一下:“大概是这样的伤痕。”
三人相视,心中了然。
“那现在怎么办,公子?”任风起扭了扭腰。
“歇一会再走,路上把他们甩掉,回福来客栈把衣服换回来。”
“我总觉得我们忘了什么?好像也没漏掉什么?”任风起咬着拇指。
枳风一时也没想起来:“什么事呢?”
看了一眼任风起,枳风便笑眯眯招了招手:“过来,我帮你修一下。”
素手整个覆在任风起整个脸上,稍微往下一搓,美人的妆容便凌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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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脂也溢出了嘴角,更显可怜。
三人下去时,枳风瞥了一眼正在楼下喝茶的云林,嘴角勾起桀骜的笑。
云林看了看小纨绔身后,妆容凌乱的美人,淡定的喝了口茶,冲着自己的侍卫使了眼色。
那侍卫点点头去尾随三人。
待三人走到一个幽深的巷子里时,枳风扇了扇扇子:“有尾巴。”
侍卫刚想跑,一转身却被人打中后颈,不省人事。待醒来时,三人早已不知去向。
“废物,跟个人都能跟丢了,自己去领罚。”兰香院还温文尔雅的文林,此刻正摔着茶盏,“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逃出宣城。”
福安楼里,终于将女装换下的任风起,无比的怀念男装的质感,总觉得那身女装打哪都漏些风。
“千秋,有没有查出这粉是什么?”
“这粉的成分倒是很简单,绝命草,死状同一般老死无异,银针插下不会发黑,一般的大夫绝对查不出来。”
“那你怎么查出来的?”
“我……又不是一般大夫,这粉溶于水中无色有甜腻的味道,仅凭这一点无法断定。绝命草与照海花粉混在一起会发黑,多亏了风然楼送宋姑娘的香囊里有照海花的干花。”
千秋神情肃穆:“同照海花一样,这草只有西域才能生长。能在江浙一带拿到这种草,也不是一件易事。”
“有没有可能云林私通外敌,被邱自贞发现,情急之下,云林杀了邱自贞,伪装成溺亡。”任风起猛地一个想法在脑海中涌动。
兰因一阵见血:“也有可能云林就是用这种药杀害邱自贞的。”
任风起刚要再说些什么,瞥了一眼看到客栈外面,一群人打起来了。
定睛一看,那群黑衣人围着的少年,身着月白劲装,正一人拿剑护着一位紫衣姑娘。
再一看那少年的脸,就不得了了:“橘子,她何时出去的?怎么又换了身男装?”
三人慌忙赶去,任风起上去一脚踹向两个黑衣人,拔剑同他们打了起来。
黑衣人见抵挡不过,便撤了。
“橘子,你什么时候用剑了?你用扇子的吗?”伸着手就要去摸剑,被一手挡了回去。
往日的熟悉面容一脸生人勿近,连带着桃花眼中都冷若霜雪。
“多谢少侠相助,不过在下素来不喜别人碰佩剑。”说着还行了一礼。
“橘子你怎么回事?”任风起刚要靠近,便被拳头挡了回去。
任风起一个回掌,对招纠缠之间,顺势凑到那人耳边问道:“橘子,发生什么事了?”
回应他的是一拳。
任风起吃痛,那人表情毫无波澜:“这位少侠,多谢刚才相助,在下不喜别人近身。至于橘子、柿子的,你大抵认错了。”
兰因、千秋慌忙出来打个圆场:“阿起,我们有事回客栈再说。”
“兰因,千秋,你们看到了啊,她先打的我。”任风起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兰因大师?千秋神医?”那人愣了一下。
“不如我们去客栈边吃边聊?这位姑娘也请一同,贫僧作保,阿起他绝无恶意。”
僵持之间,枳风身着天青罗裙持扇走来:“看什么热闹呢?我梳妆完人都没了...”
枳风顺着三人目光朝对面的少年看去,两人面容如对镜自照,枳风扇子一个没拿稳摔到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10. 双生
三人看看枳风,复又看了看那个执剑少年。
竟生的如此之像。
“不若我们先回客栈,坐下细聊?”千秋出来打了圆场,缓和当下谜一般的局面。
福来客栈掌柜还特地给他们安排了雅间,可即便在雅间,也并没有改善什么氛围。
枳风深情漠然,却被微红的眼圈出卖。少年冷漠的眼神中只是透着几丝困惑不解。
“这位少侠,在下任风起,方才在下下失礼,将少侠误认成橘子,实在抱歉。”任风起冲着那少年抱了抱拳。
少年冷漠点头:“无妨。”
任风起暗想,这少年一点都不可爱。
“敢问少侠名讳?师承何处?”兰因温和的敬了少年一杯茶。
“在下谢十灯,师承清霜派。”
“镜渊春风雪麒麟,清霜夜雨谢十灯?”其余三人一惊。谢十灯,同镜渊山庄第五霁一般,武学天赋极高,同龄人中鲜少能与他比肩。
只是传闻脾气秉性如门派名字,冷冽清寒,武林之事,鲜少露面。清霜论剑虽有出面,也是戴着面具,鲜少人知其真容。
枳风平日里鲜活的样子全无,坐在一旁强颜欢笑:“山海宋橘,大名宋枳风。”
“贫僧兰因,这位是千秋神医。”兰因起身介绍自己和千秋。
谢十灯也只是冲着两人抱拳。
三个非当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任风起只得拼命给枳风使眼色。
不过还是谢十灯先开了口:“敢问为何姑娘同在下如此相像?”
任风起扶额,少年,这是把天快聊死了。
此刻竟有些怀念闷闷的湛星,虽是话也不多,但比这个少年讨喜多了。
“依少侠所言,我脸长得像你是有所图谋?”枳风一改往日的好脾气,对这少年,也对那些陈年的旧事。
“在下并无此意。姑娘若是这样想,在下也没有办法。”
“那公子何意?我自己的脸生来就是这个样子,父母给的容貌,难道偏是为了同你谢十灯长得像?”
见她发火,枳风两侧的任风起和千秋忙一人一边拉住枳风袖子:“冷静冷静。”
枳风闭眼深吸气,别扭道:“我年少时,母亲抱着我双生弟弟在街上失踪,后来父亲带我寻至赵旺镇,在此地似得到弟弟的线索,便将我交给师父从此一去不复回。”
看了一眼坐的直愣愣的谢十灯,枳风咬了咬内嘴唇:“这就是我知晓的全部,若是问我你爹娘在哪,无可奉告。”
“在下...在下是雪天被人遗弃在林中,被师父捡到。众众前尘,在下并不记得,是师父偶然提起,我当时不过两三岁,躺在雪地里发着高烧,醒了什么也不记得。身上也并未有什么证明身份的东西,只有脖子的长命锁上刻了生辰八字。”
“嘉和二十六年,槐月廿二?”
谢十灯点点头:“是。”
“嗨呀,别把气氛搞那么凝重,橘子你橙子弟弟找到,不应庆祝下吗?阿秋,阿兰还有这位姑娘,不妨我们去加菜?”
任风起便拽起兰因和千秋,那紫衣姑娘看了谢十灯一眼,便也起身同他们离开。
刚到客栈大厅,就见湛星同梅子酒一同赶来。
任风起上去一把抱住两人:“梅叔、星星,你们可来了,我想死你们了。”
湛星面无表情的同任风起说道:“昨天,你们,没有,回来,找我。”却也未曾推开任风起。
梅子酒被这一声‘梅叔’吓到了下,环顾千秋和兰因也松口气,忙问:“怎么了?”
“这,宋姑娘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双生弟弟,前辈不妨亲自去看看,我等...”兰因复又看看任风起和千秋,“我等...点完菜便过去。”
梅子酒和湛星不疑有他,便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两人就在那坐着,也不说话。
“橘子,我回来了。这位是?”
“前辈好,在下清霜谢十灯。”
“谢十灯啊,谢掌门的爱徒啊,早有耳闻,早有耳闻。在下影月楼梅子酒,同你师父早年相识,不过碍于平日事务繁忙,只得同千盏兄信里往来。你若愿意便唤我一声师叔便可,师侄你在这切莫拘束,有事找师叔帮忙。”梅子酒很是自来熟,从清霜掌门的情况,问到清霜扫地大爷的情况。
湛星没说什么,只是拉起枳风的手腕:“出来。”
枳风也乖乖让湛星牵着走出了房间,见到兰因等人,便将自己的贴身的一块玉饰交给兰因:“告诉他,若是他,他日有事,便去山海寻我。他的名字,若我那么多年没记错的话,他叫宋然殊。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
末了,还冲那紫衣姑娘行了一记江湖礼:“姑娘是他同伴吧,敢问姑娘芳名?”
“漫儿。”紫衣姑娘回了一礼。
“还请以后姑娘多多照拂我这弟弟了。”说完,枳风便拉着湛星上楼。
身后的谢十灯从房中跑来,对着枳风喊了一句:“姐姐,其实我...我很高兴遇到你。”
枳风只是回头答了声:“嗯!”冲他扯出一个淡淡的笑,眼圈微红。转身上楼。
谢十灯不复先前的冷漠,倒是真心实意的冲着众人抱拳,“师门不日召开武林大会,诸事繁忙,在下便先赶回去帮忙,诸位保重,武林大会再见。”
说罢,便带着漫儿走了。
苍鹰长啸,在福来客栈盘旋而下,掌柜看到苍鹰腿上的信件脸色登然变得难看起来,急忙跑上枳风的房间外叩门:“姑娘,有要事相商。”
“张叔,进来便可。”
掌柜进来赶紧关好门窗,同枳风禀告:“少阁主,北海阁消息,武林大会延期三月了。”
“延期?为何延期?”
“清霜掌门在山下被杀手联合刺杀,掌门师弟谢孤鸿代掌大局,延期武林大会。清霜派众弟子前往四春亭,路上又遭人劫杀,为剑绝所救。
清霜弟子损失惨重,也知无力再护住清霜掌门和四春亭,只得向最近的北海阁求助。眼下曲仙师已赶往北海阁,如今少阁主可前去北海阁细商?”
“星星,去把谢十灯追上,告诉他直接去北海阁。我去同梅师叔他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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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暂时不去武林大会了,大会延期三月。我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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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星将去北海阁,诸位可愿一同前往?”
“如此,贫僧便先回余杭,来时师父病着,不知如今可好。改日再去北海阁拜访。”
任风起思忖了下:“我倒是无事,可以一同前去。”
“如此,神医可愿同去,北海阁不善医术,如今清霜掌门重伤,碎星谷的人将通往四春亭的路全部设伏。还望神医相助。”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千秋翩翩一拜。
“我与长秋近日也要前去余杭,可与兰因大师同路。”梅子酒似有凝重之色。
几人便兵分两路,枳风、湛星、任风起、千秋四人赶往山海北海阁。
梅子酒、兰因、长秋赶往余杭。
路途遥遥,星月相随。
快马加鞭行了两日,眼看就要到北海阁山门口,才想起来些事情。
借的吹雪斋的马忘了还了...
买的消息还没要...
罢了,来都来了,改日再还。
一至山门,便有八人飞花踏叶而来:“来者何人,赴我北海阁?”
见是枳风,忙将剑归鞘。
“阿枳,你来啦!可想死师兄们了。”一个为首的青衣少年冲着山头挥剑,“师妹和小师侄回来了。”
又有十几个弟子赶来。
任风起看了看这阵势,咽了口唾沫:“橘子啊,你这...怪受欢迎的。”
“师兄,听说清霜掌门来山海了?”
那个青衣少年刚要回答,枳风懊恼拍手:“师兄,完了!我忘了同先行的师兄们传信说不去清霜派了。”
枳风无助的挠挠头发,远处传来洪亮的的一声:“等你想到,鸭子都飞了。”
只见山门上正有一老人,清癯俊秀,仙风道骨,赭色素袍,此人正是枳风祖师,曲无尘。
任风起、千秋不敢造次,忙朝老爷子行礼:“晚生任风起\千秋拜见前辈。”
“好好好,免了免了,阿枳的客人,便是我山海的客人。”曲无尘飞身而下,拿手指敲了敲枳风头,“阿枳啊,离家那么久也不知道报个平安。你师兄他们,我一早便给他们传信了,丢不了,让他们先去西海阁,你师叔不会饿着他们。”
枳风的众位师兄也相簇而来,连带着任风起和千秋的行李都扯着上山了。
任风起悄悄同湛星说:“星星,你师叔们好热情,不像传说中仙人谪居,超脱世外。”
“山海只是隐世,不是修仙,哪里来的超脱世外?”
“哈哈哈哈,有道理。”
众人行至山里,山林清幽,流水潺潺,逐渐展露人前的清幽古朴的建筑,便是北海阁。
空山新雨,地面有些青翠的苔藓,细碎的阳光透过竹林,洒在远处戏水的林檎翅上,安逸的让人浑身舒畅。
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座满是岁月木石痕迹的建筑里,有着最为精巧的机关。
空山鸟语,北海惊铜。北海的机关术极其精妙。
秋荻来犯大临边境,北海阁曾助朝廷铸造了攻城掠地的百发机弩,一时名声大震。
而北海阁阁主孟图时年十六岁,当真少年英雄。
11. 清霜
谢十灯与那位漫儿姑娘,早他们半天到北海阁,靠着枳风的信物和清霜掌门弟子的身份,盘查了一下便放行了。现在正在清霜掌门那边帮忙。
“阿图在闭关,你最近几日不要去打搅她。”
曲无尘同枳风说完,便说要书房歇着,还神神秘秘的将湛星喊走。
众人也不甚在意,千里奔波本就疲乏,路上吃的也仅是果腹。
山海的菜肴做的极好,再加上兰因没来,不必特地吃素斋,三人在桌上吃的舒坦极了。
“嗝~橘子啊,要不待会,你先领我们去看看谢掌门,再带我们逛逛这山林景色?”
“行啊,你们快吃。”枳风已吃的差不多,扇着扇子品着茶,“我已飞鸽传书吹雪斋,想来过两日便能收到消息。不过宣城的事情还未查清,只能我们再去探查,总得知道这些事谁是幕后推手。”
“影月楼还在查吗?”
“影月楼去余杭有事,走之前倒是特地去邱自贞书房翻找了一番,可惜什么有用的线索都不曾找到。”
千秋听着两人交谈,埋头还吃着饭:“如果说那件事情最早是从邱自贞那里传出,有没有可能实际是云林那里传出去的,最后杀了邱自贞,断了线索?”
枳风停了手中扇子,扭头看了看任风起,又看了看千秋:“有道理,或许同邱自贞死这件事一般,我们都被云林搅乱了方向。任风起,云林此人同当朝哪位王爷或大臣交好?”
闻言,任风起叹了一口气:拿筷子捣了捣面前的八宝饭:“跟邱自贞完全相反,云林八面玲珑,朝中鲜少与人交恶,听说便是清正严明如贺相,都不曾对他有甚不满。从他交际来查,恐怕很难。”
“待过几日,我们再去趟宣城。”
正当正午,山中三月的风还带些凉意,吹的人倒是很舒服。
“我老早就想问了,橘子,你这天扇扇子,冷吗?”
枳风冲他笑笑不说话,食指与中指之间夹了三片金叶子。
“这天儿是有点热啊哈。”
清霜掌门被安排置北海阁南面的院子,没什么遮挡阳光的乔木,整个院子温暖而古朴,带着些雨后初晴的潮湿水汽。门口有几个清霜和山海的弟子。
“师妹来了?这两位是?”
“这两位皆是我赴武林大会时结识的朋友,这位是任风起...少侠,这位是千秋神医,听闻谢掌门有恙,特地带请神医前来相助。”
那弟子听此便冲着两人抱拳,“幸会任少侠,千秋神医。”
“幸会幸会。”
几个清霜弟子也连忙冲着三人抱拳:“多谢少侠、神医前来相助。”不过见到枳风容貌还是禁不住多看了两眼。
“你们赶紧进去吧。”说着便给三人开门,领着进去。
谢掌门此刻正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室内仅有谢十灯几个弟子照顾。
“清霜这次遇上两次劫杀,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如今受伤的弟子还在隔壁修养,若非曲仙师来北海阁的路上正巧碰着,难说……”一个稍年长的清霜弟子冲着千秋抱拳,“便由神医多加担待了。”
“少侠不必客气,医者本分。”千秋熟稔的切脉施针,“谢掌门此虽伤及心脉,但掌门底蕴深厚,再加上这几日山海天灵地宝供着,好好修养,功力还是能恢复伤前七成左右。只是腿伤便是痊愈了,遇上阴天下雨,还是刺痛。”
“这,武林大会已延期三月,不知掌门可能在武林大会前恢复?”那弟子扶额长叹,“师叔说‘延期三月已是无奈之举,若是三月之期已过,清霜恐难向众位武林豪杰交代。’”
“我等未曾想魔教埋伏于通往四春亭的忘忧谷上。”
那弟子愤愤的往墙上锤了一拳,许是想到谢掌门还在养伤,又收了力气,“不过,若说魔教早早埋伏,又不似那般,缪宫主同雪麒麟少侠是从四春亭出来的,虽说碎星谷在追杀他们,出谷时倒没遇上埋伏,可见我们过去时,碎星谷也是刚刚赶过去的。若是当时听缪宫主的便好了。”
“缪宫主说什么?”
“缪宫主言‘四春亭悬壶济世,实不忍我二人将祸事引去。诸位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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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请四春亭救治,不妨暂避山海北海阁或绕道隐沙门,如此稳妥一些。’我等当时只顾掌门伤重,虽有思虑,还是铤而走险,前去四春亭。”
“镜渊山庄、半月宫、清霜派都卷进去了,江湖这风实在是大得很啊!”枳风说完便同几人告别:“碎星谷之事蹊跷颇多,在下先去派人查探一番。神医先忙,明日我们四人再聚一下,商量宣城之事。”
不知为何,枳风无端心慌,总觉得自己哪里有所错漏,连带着没有看站在一旁的谢十灯。
那位漫儿姑娘这会门口不远的石上坐着,似在看山川美景,山壁上有几株杏花,昨日一场雨,生生打开了几朵花苞。
“山中无历日,寒尽不知年。姑娘想来不曾来过这深山野林,可还习惯?”枳风走近。
“我也是在这种山中长大的。”漫儿也没有扭头,背对着枳风,似在看天,似在看山。
“如此便好,若有待客不周之处,姑娘便去同我讲,我来帮姑娘解决。”
“多谢。”
任风起同枳风走了不远,便悄悄问:“橘子,你说这位漫儿姑娘会不会是你未来弟媳?”
闻言,枳风翻了个白眼,不过头还是扭过去看漫儿,见面这几次只是匆匆掠过,未曾仔细端详这位漫儿姑娘。
容貌倒生的极好,一双凤眼,本应娇媚些,却被眼底的冷漠冲淡,手上倒是有个带铃铛的银镯子,显得还有些少女生气。
“走吧,我带你去书房。”抛却其他事情,现在还得催催吹雪斋的信。
千秋为清霜众人诊治完已经傍晚,山鸟归巢,鸣声不断,山中更为幽静。
有弟子陪他用了晚膳,还一路同他讲了许多山中趣事,直到将他送至房门口。
他正打算歇歇,窗外一道黑影闪过,千秋悄悄跟去,不知走了多远,走到一处流水环绕的竹林,林中有一小居,黑影行至院后边便消失无踪。
许是为了敞亮,窗户倒是开的极大,再以纸糊上,房间里泛着橘黄的光晕,窗边的影子不难看出是个老人拿着画卷。
12. 喜欢
千秋没敢动弹,只见那老人长叹一声,这都第二十三个了,你这一个个排除的,阿枳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应是如太师祖您和师祖一般,仙风道骨,姿容俊秀,才华卓绝,武功高强之人。”是湛星的声音,想来那位老人便是曲仙师曲无尘了。
曲仙师摸了摸胡子,深感赞同的点了点头:“嗯,应当应当。她有没有说过比较喜欢的类型?”
“好像听她说过白衣君子之类的吧。影月楼的人估计不太行。”
“你说的有理。”曲无尘猛地一拍桌子:“阿炤,你师父带回来的那两个人倒是都瞧着不错。你说她有没有点什么意思?”
“您是说任少侠和千秋神医。”
“对对对,那个青衣的孩子看着就有活力,讨喜!”
湛星听起来有些不对劲,这话在讽刺他吗?
“若按你说的,阿枳喜欢那个白衣的孩子?”曲无尘又沉思了下,“白衣君子,仙风道骨,姿容俊秀倒也对的上,能称得上神医,也可算是有才。只是这武功嘛,遇到什么危险,莫非指望我阿枳护着他?”
千秋本无意听这祖孙俩谈话,还慢慢的退回去,奈何纸实在不隔音,全被他听了进去。
刚才还白皙如玉的脸上渐染了一点绯色,耳尖也红的不加掩饰,千秋揉了揉自己有些发烫的脸,自言自语:“宋姑娘喜欢我?”
是夜,风声习习,鸟鸣幽幽,小神医躺在床上,醒了一宿。
“阿秋,醒了吗?”任风起在千秋门外敲了敲,便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扇着扇子的宋枳风。
“阿起,宋姑娘,早。”
“早,神医脸色不太好,是病了吗?”
任风起听枳风这话,便凑近看了看千秋的眼下一片乌青:“阿秋,你这睡不好是认床吗?”
“许是床有些硬,我待会再吩咐人抱床被子过来给神医。”
想起昨天的事情,千秋登时有些脸红:“宋姑娘不必叫我神医,叫我千秋便好。”
“阿秋,你这脸有些烫,不会是发烧了吧?”任风起摸了摸千秋的脸,复又摸了摸千秋额头,“也不烫,哪里难受没?”
“我让人将饭菜送到房中?清霜之事劳烦你操劳了。”枳风往旁边走了走,打开窗子,由着清晨的阳光倾泻进来,枳风周身似裹了层纱,在那里站着发烫。
“不必麻烦,没什么事的,我同你们一同去用早膳。”
饭桌上,两人见千秋面色如此,倒是很贴心的给千秋不停添菜。
任风起很是殷勤的剥了个蛋黄给他。“阿秋,我尝着这咸鸭蛋腌的很好,黄里流油,给你尝一个。”
“这是笋羹,开胃健脾,用今年的新笋做的很是新鲜,千秋你尝尝。”
看着枳风笑着给自己介绍菜色,千秋皱眉疑虑,莫非宋姑娘当真心悦于我?
“橘子,你们这儿的饭太好吃了,要是王府不要我了,能收留我吗?”盘里的小馒头被任风起吃了一半,碗中的羹也见底了。他这模样,倒让枳风怀疑靖王府的吃食得有多差。
枳风又将菜多些的盘子给他俩转了转:“吃吧,吃完带你们逛逛北海阁。”
看着别人吃饭百无聊赖,枳风用扇子遮着打了个哈欠。本是个自然的小事,千秋却忽然想起自己二哥,说嫂嫂刚相中他时,一举一动都特别注意仪态,哈欠都要用袖子掩着。
宋姑娘果然心悦于我。
“北海阁内机关重重,触碰到了,虽不至殒命,却十分麻烦。”枳风先带着两人去了演武场,许多山海弟子正在训练。倒是一套很精妙的拳法,与当下时兴的打法很不一致。
“这是山海子祖师传下来的拳法,可强身健体,以柔克刚。”
“橘子,我可以偷师嘛?”
“这拳法倒不是什么武林秘籍,你若想学,有空来此跟着师侄们练便好。”
“这拳法虽慢,确实有助于舒展筋骨,强健体魄。”千秋也对此拳颇为赞赏。
枳风见两人在那看拳看痴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今日不是带你们打拳的,待会逛完有空,你们再回来看。”
“再往前面是孟师叔会客的大厅,不过师叔闭关了,暂时就不过去了。从旁边绕过去,后面的房子都是存放些精巧玩意的,不便带你们进去。我们去后面的小花园。”
两人跟在枳风身后,周遭鸟语之中,掺杂着些许金属碰撞的咔咔声,微小而有规律。
永远不要相信姑娘口中的小花园真的是什么小花园。
还未走近,便听水声拍打。枳风所言的小花园,引瀑布水为池,飞珠溅玉,银白如空,而后又由着流水顺势流往山下。池浅而水清,映着苍苔幌着光。
园中种了许多杏树,昨日还仅有几个骨朵,今日一股脑地开了满园。
千秋笑了笑:“我本以为山海隐世,想来更喜幽兰。”
“哪有什么喜不喜的,活得好,便已足够。杏林春色,不逊于空谷幽兰。山海也不是为了世人对自己的看法行事。”
“小师妹,怎么跑这来了?是来看师父新养的狸猫吗?”正赶着那边来了个来取水的北海阁弟子,见枳风几人,忙把手中的东西放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来人是孟图弟子孙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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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那狸猫是什么样的?”枳风来了兴趣。
“白的,还是双鸳鸯眼的,生的可漂亮了。”这弟子见旁边还有外人,便悄悄靠着枳风说话:“长秋送的。”
好大的八卦,枳风冲那弟子了然的眨眨眼。
落到千秋眼底,不免有些酸涩。
他走着神,并未注意到有团白绒绒的东西朝他走来。
感觉脚下有甚动静,正是刚才枳风他们谈及的狸猫,此时肉乎乎的小爪正往他飘飞的衣摆上扑:“啊!”
千秋慌忙拉着任风起逃开,任风起不知所以,由他拽着跑了起来。
猫儿想是喜欢极了千秋,见他跑了,蹦着去追,慌忙之间,千秋冲着一间房子冲去。
“别开!”枳风同孙修之,有些后知后觉,说起时,两人已经进去了。
两声惨叫,从房中传来:“啊!”
枳风拿扇子拍了拍头,生无可恋道:“完了!”
深吸一口气,她便朝着那门走去,谁知一推便推开了:“咦?”
孙修之见她有些好奇,略显尴尬的同她解释:“自从师妹那次...误闯之后,师父便将所有触发从里锁门的机关拆了。”
进去便看到被个多面笼子困着的千秋、任风起还有那只小狸猫,正吊在半空。
笼子缝大,倒是可以容猫通过,不过那猫儿像是喜欢极了千秋,趴在千秋腿上不下来。吓得千秋,一只手抱着笼子栏杆,一手抱着任风起胳膊,双眼紧闭。
那边任风起腾出一只手正打算撬锁。
“别想了,这是北海阁特制的锁,玄铁所制,你撬不开,里面的机关要是行错一步,可能就锁死了。”
任风起听枳风这话,怂的眨巴了几下眼;“橘子救命!”
“宋...宋姑娘...”千秋本想睁开眼睛看向枳风,却又察觉到腿上的小狸猫正在他腿上爬,抱着任风起的胳膊更紧了。
“阿秋,你别动啊,我有些畏高。”任风起这时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往千秋靠了靠。
“师妹,师父闭关,恐怕只有你和曲仙师能解的快些了。”
枳风长叹一声:“师兄,能把他们先放下来吗?”
“不行吧,这个跟之前那个还不太一样,升降的开关也在锁里。我给你搭个梯子去吧。”
上面的两人一猫都快成了团,枳风还是先伸手将猫从千秋身上拽下来。
千秋正紧闭双眼,闻到一股淡淡的照海花香。随后腿上一轻,没了束缚。睁开眼时,看到在梯子上背光而立的枳风,只觉得她蹙眉解锁的样子,宛若神女。
13. 兔子
“橘子,这要多久呀?”
“两个时辰吧......你别晃。”
“为什么要那么久?”
“这个锁从里面解方便些,在外边有些结构看不到,老实呆着。”枳风边看锁,边腾出一只手拍拍笼子。
耽搁久了,山海弟子一个接一个来。
许是为了礼貌,一个个都神情肃穆。
任风起暗自腹诽,一张张苦瓜脸对着他二人忍得辛苦,还不如直接笑他。
“师叔是在解七七八八锁吗?”
“是啊,这种锁太难解了,我上次解了两天。”
“可惜师祖不在,不知师叔要解多久。”
二人此刻尴尬掩面,只求枳风快些,哪怕能少一人看见。
七七八八锁实在听着不太正经,若是平日,任风起怕是要打趣一阵,不过眼下任风起已无颜提及。
恰逢其时,曲无尘迤迤然走近,瞧见关在笼子里的俩大小伙子,云淡风清地闭眼冲着枳风颔首,示意枳风继续。
千秋收了收表情,竭力虔心维持风度。
那边,山海弟子有眼色的给曲无尘搬了椅子,曲无尘坐在椅子上神情淡然,似在看先生讲学那般,眼睛却在任风起和千秋身上移来移去。
“宋姑娘若是累了,不妨歇歇。”千秋见枳风额头上已有些许汗珠,忙掏出一块洁白的帕子,想要递过去。
“不必了,解到关键步骤两手是不能松开的,否则便要重来。”枳风依旧没有抬脸,一滴汗珠顺着枳风鼻尖滴到地上,在有人心中激起一片涟漪。
恍惚间,千秋鬼使神差拿着帕子去轻轻擦枳风额头的汗,等千秋回过神来,左手已经隔着帕子摸上姑娘洁白如玉的脸。指尖瞬时烫的惊心,左胸紧促跳动。
“阿秋?”任风起见千秋有些不对劲。
千秋忙收回手,悄悄地搭上自己脉搏,有些快。
“失...失礼了。”
“无事。”枳风还是埋头解着锁。
这般肌肤之亲,宋姑娘也不在意嘛?宋姑娘莫非当真心悦于我。
一时间,千秋都未曾注意自己嘴角笑得张扬,也未曾注意下面,老爷子眼中带刀的寒意。
谢十灯也难得找了过来,手上捉了两只小兔,见曲无尘在此,慌忙拎着兔耳拱手:“见过曲仙师。林中捉了两只野兔,想送姐姐养着。”
谢十灯扭过头去看向枳风,“不过想来姐姐现在没空。”
虽他依旧一脸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相较先前话语要软和一些,千秋看向这个与枳风相貌酷似的少年。
他的脸更显清瘦,有些棱角,不比姑娘的脸还有些肉感来的娇俏,也不知笑起来是否同姑娘一般,有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眼睛虽也是桃花眼,却眼底含霜。没姑娘那般灵动可爱,笑一下便整个人都暖了似的。
谢十灯注意到千秋的目光,回望过去,那人眼神直勾勾且有些嫌弃。
他不明所以,并未想到自己何处得罪了这位神医。
但这是师父救命恩人,他还是恭敬朝着千秋点了个头。
千秋此刻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任风起不放心的摸了摸千秋的额头:“好像是有些烫。”
“阿起,我没事。”千秋冲着任风起扯出个笑,聊以宽慰。
“任风起你别乱动。”
“两个人在里面,你怎么只训我?”
千秋眼睛一亮,对任风起更愧疚了些愧疚。只是嘴角又往上了些。
远远的,湛星朝这边走来。
任风起心道,山海所有人都在这儿了吧……就算今日从这笼里出去,他还有何颜面见人?
千秋已无心去想自己处境,像一只安静抱窝的鸡。
过了一个半时辰,咔的一声,笼子开始下降,至地面时,整个多面体笼子开始展开,两人总算出来了。
因笼子一散,骨架张开碰到了梯子,枳风站在梯子上,幌了一下,整个人便向下坠。
“阿枳!”
“橘子!”
“师妹!”
“师叔!”
“宋姑娘!”
众人一股脑地都要去接,只见枳风一个翻滚,踩着要倒的梯子一截,一个轻踏,而后便稳稳落地,丝毫没有给出去接她而此时依旧高举的几双手留些面子。
“我没事,我好饿!”枳风潇洒开扇扇风,左耳的青色流苏随风飘起。
曲无尘颇为满意,捋了捋胡子:“散了吧,阿枳累了那么久,先去用膳。”
北海阁众弟子人群中不知何人变着声喊了一句:“我们解这七七八八锁解了一两天,怎么没见您觉得我们累?”
被曲无尘用身上的扣子弹到了脑袋,嗷了一声。
枳风欲接过谢十灯手中的两只兔子,只是谢十灯有一只手下意识的向后缩了一下。聪明如宋枳风,便指了指谢十灯的右手下的兔儿:“两只不全是给我的?那我要左边这只。”
左边的兔子更肥一些,枳风心满意足的抱着兔子走了,后面还跟着湛星三人。
枳风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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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着棵古树,虽是三月,已然亭亭如盖,湛星帮着给搭了个简易的窝。
“我想吃烤的。”你无法理解美少年一边搭着兔窝,一边想把兔子烤来吃。
“兔兔那么可爱,你为什么要吃兔兔?”枳风听他话撇了撇嘴,“还小呢,还得再养几个月才够我俩吃。”
任风起看了看预谋的二人,又看了一旁仍在状况之外的千秋,四个人的友情到底是有些挤么?
“原来没有我俩的份了吗?”
“你要在北海阁住到这兔子能烤着吃吗?”湛星闻言,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星星,你越来越不可爱了。”
湛星冲他翻了个白眼,没再理他。他此刻有些心事,本只想来枳风这躲躲清净。
有时有些不太靠谱却又对他格外照顾的师父,不管他出身依旧十分接纳他的师门,几个看着不太正经却又心怀江湖道义的朋友,多幸福,多美满,一眼就可望去的简单一生。
想起又是一阵怅然。
“我想吃兔子...”湛星些许失落,抬眸望向枳风,带着些撒娇的委屈。
枳风为难,便对着任风起和千秋两人:“要不我带你们去山上捉些兔子?”
“行啊,给我们星星捉着兔子烤来吃。”任风起笑着熟稔搭上湛星的肩。
“还未曾有过如此山间野趣,劳烦姑娘带路。”千秋依旧白衣翩翩,未曾察觉自己眼角眉梢满是笑意。
四个人到了山中便开始拿着棍打草,看看能不能惊出来只兔子。
“这兔子也是孟师叔养在这一片山林的,吃完可千万别说漏了嘴。”
任风起倒是惊出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兔子,几人忙向那边包围过去。趁着另外三人不注意,千秋掷了一根银针,远处另一只灰色的兔子倒在地上,抽了几下,便不动了。
千秋过去拎起那只兔子,银针已没入兔子躯体,千秋朝兔子另一侧施了点内力,银针弹到旁边的树上,只留下一个极细的孔。
整个兔子看不出一点伤,枳风摸了摸兔耳朵还热乎,应该是刚死的。
“它刚才撞到树上,许是撞到了肺腑,抽了两下便死了。”白衣君子拎着兔子还是白衣君子,总能让人信服,虽说有些荒唐。
兔子被料理的飞快,湛星连佐料都揣在怀里,难说不是蓄谋已久。
周围松竹环绕,乱石盘踞,几人清出一片草,架柴烤起兔子。柴火噼里啪啦作响,湛星熟练将兔子翻面撒上孜然。
枳风闭目托腮,享受此刻安宁。
14. 阴谋
“神仙日子,还有烤兔子吃。”任风起掏出匕首就要割肉。
“用师父的。”湛星有些警惕的看着任风起,生怕那把匕首是任风起之前藏靴子里的那把。
“切!”
枳风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看刀把刀鞘这匕首也有些年头了。上面镂刻着灵蛇纹,这不是中原的制式。
刀身泛着寒光,表面纹理双蛇交缠,又似乎是中原的锻造方法,不难看出这匕首大有来历。
而这把大有来历的匕首,正被枳风用来切着兔肉。
枳风先将兔子腿分了一人一只,余下的部分片下来,盛入盘中,又给几人的盘中匀了匀肉。
千秋看了看其他几人盘中的肉,盘中却未如他所料多上一块肉,心头没由来的酸了下。
因着几人烧烤的原因,几人多多少少沾些灰尘。枳风灰紫的罗裙,边角已经染上了醒目的炭黑色。更不必说千秋的白衣。湛星今日穿的黑色,脏污虽是不明显,脸上却也花了。
姑娘无比自然的拿起手绢,给那玄黑色的少年轻柔的擦着脸,右脸的小酒窝一直显着,灿烂的有些晃眼。
“你们吃的好快,我盘中的肉还未用,你们分了吧。”枳风吃了只兔前腿,已有七分饱,看三人盘中都见底了,将盘都往三人跟前放了放。
“阿秋,你多吃些,想来今日吓到了。”任风起好心的挑了块大的肉夹给千秋,丝毫不记得被吓到的还有他。
“我就闻着哪有味,你们四个知不知道这是阿图特地养的兔子?”
身后冷不丁的传来一句话,众人都吓了一跳。
来人仙风道骨,鹤发童颜,不是曲无尘是谁?
湛星了然,将自己盘子递给了曲无尘,曲无尘瞧了一眼,未有动作,脸上也未曾有些表情。“师祖,吃一口,你尝尝,我烤的。”枳风直接夹了一块放到曲无尘嘴边。许是抵不过枳风的撒娇,曲无尘像样的尝了一口:“味道尚可。”
“前辈坐下歇会?”千秋慌忙靠旁边走了走,将刚才坐的大石头给曲无尘腾出来。
曲无尘也不推辞,掸起衣袍,端坐在石上。“前辈再尝尝?这些我们还未曾用过。”任风起也将刚才枳风那盘肉递了过来。
“你们这些小鬼头。”老爷子无奈的叹口气,语气十分亲近,“让你们来是帮忙的,结果你们来烤北海阁的兔子。”
曲无尘看了看站在一旁诚惶诚恐的千秋,少年五官精致疏朗,清风朗月一般,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颇有礼仪;“孩子,你叫千秋是吗?”
“是,晚辈千秋。”
“不必如此拘谨,我都说了,你们是阿枳的朋友,便是山海的客人。清霜派的事情多亏你施以援手。这点我山海也会铭记在心。”
任风起也在一旁站着,少年的心却随着远处的飞鸟没入山林。湛星偷偷踢了任风起一脚,召回了他的思绪。
“任风起,有朝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好名字。也不知何门何派,教出这般俊秀的孩子。”
不,不是“有朝一日乘风起”的风起,是“穷巷秋风起,先催兰蕙芳”的风起。
有个名字挂在嘴边,任风起却觉得它堵着喉咙。三月还带些凛冽的山风都吹不平他此时揉皱的心。
“在下无门无派,不过一个江湖小卒,得江湖很多前辈指导,才有幸学了身功夫。”
曲无尘看着他大笑起来:“老夫老了,但也不是两眼昏花,你是朝廷的人。”
任风起心里一紧,想来枳风、湛星倒是接纳自己,应该不会提过他的身份。但山海隐世,想来是不愿让他这种官府中人留着的。
“师祖...”
“在下...近两日叨扰了,待会在下便下山去,也不会同人提起北海阁位置。”
曲无尘笑得更甚:“老夫说话有那么吓人吗?老夫只是看出来你身份,又没说其他的。我都说了,来者是客,阿枳、湛星愿同你们亲近,带你们来此,便是接纳了你们。你且放宽心在这呆着吧。不过...”
“不过,阿图的兔子别再吃了。”曲无尘便起身走了,仿佛什么都没问,却又什么都知晓,留给众人一个飘忽的背影。
几人都吐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枳风总感觉湛星看向她的眼神带些同情。
肉都吃的差不多,几人便撤了。枳风算着吹雪斋的信件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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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同湛星去传信的地方看看,谁知还没来便看到几个年幼些的弟子在那焦躁的看着信件。
见枳风来了,一个娃娃脸的少年忙递给枳风信件。
“师叔,你快看!”
信上寥寥几句:靖王欲说掌门出仕。
仅八个字,事情便大了去了,历来七星阁出仕只为辅佐帝王,靖王这名不正言不顺的藩王前去拜厄,其野心昭然若揭,也欲拉山海卷进夺嫡的泥沼之中。
枳风看了眼任风起,纵是再熟悉的朋友,扯到这种事情还是要有些防备,却也没说同任风起什么。
“给我师祖去看一眼吧。”枳风将信折起,递给刚才的娃娃脸少年。
天空有鹰盘旋,是吹雪斋专用的信鹰,枳风高举扇子,吹了口哨,那鹰便落在枳风扇上不动了
“宋姑娘亲启:碎星谷人马多向清霜派、宣州、余杭、临京还有四春亭。”
“宣州至清霜一线在寻找封漫河、余杭同临京之事不可探查。应与靖王有关。”
“两首诗的出处确与云林有关,但也只在书房搜到两首诗的初稿。云林最近暗派手下去寻找位阿绮姑娘,若是找到那个姑娘,想来会更好好查一些”
枳风扶额,寻找的那位姑娘,想来便是任风起,那事情查不出来有些可惜。
但如今阴谋乍现,也不必拘泥某事。
如今碎星谷此举无甚章法,仿佛要将整个武林搅入风云。余杭、临京还有何处是碎星谷的目标?
余杭东北侧是山海蓬莱阁与半月宫,西北是山海瀛洲阁与隐沙门,东南是山海七星阁与东海阁,西南是清霜派,而临京附近有山海方丈阁,其他的小些的武林世家不计其数,碎星谷是冲哪着里去的?
枳风默默背着那首诗:
“清霜无影,影月无形。
流明无量...”
猛地一个念头在枳风脑海乍现,流明!
她只想着余杭周边的的各门各派,却忘了本就在余杭的流明寺。
流明无量,流明寺秉持慈悲善念,度化众生而无量。如今碎星谷要将这佛门无量之地染血吗?
碎星谷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15. 清王
三人见她神情不对,远远瞅着,也不敢多说话。
枳风摩挲扇子,试图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串起来,可仍有太多迷局。
也许这背后不止一方势力。
如今清霜派在北海阁没什么危险,便是碎星谷来了这里,凭着地势同机关术,也难以攻克。她没必要在此久留,只是她此时应该去哪?
去宣城查明真相,还是去余杭相助流明寺,亦或者回七星阁防着靖王?
枳风暗暗看了任风起一眼,芥蒂是会有些,却未曾想着迁怒于他,几人多少有同生共死的交情,靖王之事与他甚是无辜。
“千秋,不知清霜掌门的伤势何时才会好些?”
“再过五日,伤口结痂,之后再细细调养,便不会有什么事。”
“谢掌门何时才会醒来?”
“昨日是要给谢掌门剜肉,故而药中放了些麻沸散止痛,若想谢掌门醒来,停了麻沸散便好。”
枳风轻叹:“谢掌门无事便好,如今北海阁孟师叔闭关,还好有师祖还可主持大局,我有事要离开北海阁一趟,你们两个可放心在北海阁呆着,湛星会在这里,抱歉了。”
撇下客人提前离开略有失礼,不过碍于任风起是靖王的人,枳风也不便解释。
“我与阿起本就是来帮忙的,宋姑娘不必道歉,待谢掌门伤情稳定,在下不日便要归家。”
“对,既然武林大会延期,我过几天也该去临京述职。橘子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下午枳风便收拾好行囊,告别了众人。
姑娘梅青的罗裙,在风中翻飞、远去,消失在这密林尽头。
曲无尘和湛星在那站着不语,祖孙俩的表情相似的出奇。
枳风平日不着调,但若是她真决定去做什么,没一个人能拦得住。
大家都默契非常的没有问枳风去往何方。
几天后,任风起和千秋也开始整理行囊。
若是可以,任风起愿一直待在这世外桃源,了此残生。临京路远,注定少不了波澜。
千秋有些舍不得任风起和湛星,特地做了些常用的药品赠予。
唯有湛星一次又一次的告别。
枳风一路向东,余杭和七星阁都在这个方向。
她也没想到还要独自过去食人岭,一半天险,一半人为的险地。只不过上次经过时是白日,现在已是明月当空,要是曲无尘和商空知道这事,枳风指定挨训。
密林尽头传来绵延的狼嚎,枳风找了棵粗壮的树,在下面点了堆篝火,烤了烤行囊中的胡麻饼,又喝了点水。
环看四周后,未察觉危险,便攀上树休息。
刚闭上眼,便远远听人求救。
枳风听声音有些远,便背上行囊骑马赶了过去,正见一华服男子同周围几个小厮似的人被狼群围攻,枳风点了火把,冲着狼群投去。
火把短暂照亮,映出狼群一双双幽绿的眼睛。狼群朝她扑了过来,枳风拔起腰间剑便是一砍,后面的狼不断向枳风扑来,枳风眼见来不及砍杀,便将剑插上马臀,马儿一声嘶鸣,猛地狂奔,枳风握住缰绳,拉了那华服男子上马。
带头嚎叫,尾巴高抬,想来便是头狼了。
枳风便驰马朝那头狼冲去,快到时,她一个侧滑,脚钩住马镫、马鞍。举剑将头狼一击斩杀。
头狼已死,狼群便开始有些畏缩,缓缓退却,同众人僵持,枳风掏出火折子扔给身后的几个小厮:“点火把,把他们轰走。”
小厮颤颤巍巍接住,好不容易点着了几把火把。
狼群怕火,僵持之下,到底还是退了。
小厮千恩万谢,华服男子下了马也朝她行个礼:“多谢女侠救命之恩。在下归海清,今日救命之恩,某铭记在心,必当有还。”
今上第七子清王归海清,世人也称逍遥王,游山玩水、不喜朝政,于皇室算是个另类,却也刚好是未曾卷入夺嫡之争的一位亲王。
枳风刚才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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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此人衣料华贵,未曾细细看此人容貌,如他名字那般,整个人风神俊朗,明月清风一般。虽说这位应该已经三十七岁,脸上也未曾有沟壑以示沧桑,看起来似不到而立之年。
枳风回了一记江湖礼:“王爷客气,在下只是一个普通山海弟子,师门祖训心怀善念,于情于理,在下都当出手相助的。不知王爷为何深夜行路食人岭?”
“我等从西南游历至此,未曾听说此岭之事。再加上此次带的人多一些,想来无甚大碍,便在这里歇息。”
这位王爷自称“我”而非“本王”,倒是待人有礼。
只不过枳风心里暗道,您一个王爷,大晚上的这般心大,这等危机意识,还好没夺嫡去,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王爷也不曾被狼群吓到,此时在旁边笑盈盈吃着肉干,喝着水。
小厮惊魂未定还给他铺着垫子,皇室的侍卫当真负责。
“如今天色已晚,女侠不妨在此处同我们将就一宿,我让顺子给你收拾。”那边收拾的人很有眼色的又拿出一层布铺在地上。
看他们确实不太安全,枳风便也只好决定呆一晚上,免得那群狼反扑:“不必。我在树上睡便可。”
破晓之时,枳风便醒了,远远的天际有一片开始泛红,林中鸟鸣渐起,食人岭似又重新有了生机。
按照枳风近两日的行进速度,再过三日,便可抵达余杭。
清王同他的侍卫们也醒了,侍卫开始熟练的做起了晨食,这王爷果真是个王爷,哪怕流浪在荒郊野岭,吃饭还是如此有仪式感。
这饭食自然也有枳风的那份,枳风盲从剑鞘缝里抽出跟银针,临行前千秋千叮咛万嘱咐,要她千万同陌生人吃饭时,一定要先用银针试下毒。
于情于理,却是不方便让他们看到自己用银针试菜,枳风只好不顾及自己的形象的端起碗来,将大拇指悄悄按着银针来测。
无毒,想来他们也没有下药,便将杯中饮物一饮而尽。
16. 桃花冢
实在不是她防备心重,万一小厮想杀清王呢,她可不想稀里糊涂交代在这里。
说来奇怪,枳风总觉得昨日闻到一丝气味,似是从清王身上玉佩散发。昨日的狼群似也冲向的是清王?
可惜千秋不在,不然定能闻出这是什么味道。
“我与手下要前去临京,不知姑娘前往何方?”
枳风放下碗:“在下前去余杭拜访下朋友。”
“余杭如今可是繁华,是个好地方,你那朋友倒是住的舒服。”清王微微一笑,风流恣意。
枳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王爷的玉佩好生别致。”
“这玉佩是走过一地碰上的小玩意罢了。姑娘若是喜欢便赠与姑娘。”
“怎忍王爷割爱,在下不爱带配饰,磕了碰了有些可惜。”枳风连忙摆手。万一哪日因这玉佩被人说是山海七星与清王有勾连,她找谁说理去。
清王被她逗得发笑:“年纪轻轻,倒是谨慎。”
“不知王爷为何夜行食人岭?外界早有传言,深夜行岭,死路一条。”
“说来怕姑娘不信,我们特地白日经过此地,却在此地迷失方向,转眼天便黑了,只好在这岭中歇息。幸而昨夜遇到姑娘,救命之恩,我定当涌泉相报。”王爷说着说着脸便正经起来,朝着枳风拱手一拜:“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枳风忙扶起清王的手:“王爷客气,在下宋橘。若是王爷要前往临京,就从此处往那边直行,行至溪处,逆流而行,便可出这食人岭。”
怕清王他们不能理解,便又随手捡了树枝,在地上大概画了份舆图,并将随身的罗盘一同给了他们。
辞别这群人,再往前行进不远,就会出了食人岭,偏偏这马不知怎么回事,似有癫狂之象,驮着她到处乱冲。
是她昨日拿剑戳的太重了吗?明明已上了金创药。
偏生让这马一折腾,枳风忙着控马,转而就在这深山密林迷了道路。
她抬头望天,偏生江南的天仿若美人面,说变就变。
晨起还可见旭日东升,现下已阴云漫天。
向阳而生,树木多半会繁茂些。凭着大概的树木长势,枳风大概辨别了南北。
只是密林深处,树木长势也相差无甚,又有地势之故,还不知这判断准不准,先出了密林再做打算吧。
想起罗盘外送,枳风顿时有些心疼,不过想来那群人若无罗盘更是步履维艰。
好好的天皇贵胄,好生在临京呆着不好吗?没事乱跑什么,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保不齐哪天就将命留下了。
顺着大致的方向,枳风行了许久,才看到前方的路变得亮些,树木长势也松散许多,想来快出这密林了。
收紧的心情也随着渐敞亮的大路变得轻快起来,枳风拉紧缰绳,夹了下马腹:“驾!”
前方桃林环绕,粉霞如云,还有几只蝴蝶花间飞舞,枳风却对这提不起兴趣,她走错方向了。
她这是走到哪了,是食人岭的南边吗?不过她实在不想再去密林之中转圈圈,只好顺着这桃林往前走。
“林近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莫非这里便是书中记载的桃花源?
这桃林尽头还真有一座山,枳风打马向前,如若此地果真是桃花源,便赶紧来个人告诉她方向。
行至桃林尽头,并未见山有小口。
桃林尽头,落英之下的是一片坟冢。枳风下马走到离他最近的碑前,这碑上仅有一字:“兄”,占的位置不大,像是要留白待日后再补。
同它相挨的刻着的是“嫂”字,想来是座合葬的墓,再往旁边同样是个合葬的坟茔,碑上刻着“姊”、“姊夫”。再往后的便有个“父”,“侄”,枳风围着这片坟冢,转了一圈,碑上大多都刻着名字,没有姓,只有前面的十几个,连名字都未留上,仅用立碑人对墓主人的称呼来刻。
想来是怕仇家寻仇,破坏坟冢,刻意的省去名姓。枳风看了看此处的风水,是片安眠的宝地。想来建这些坟茔的人,必定费了极大的周折。单是带着棺椁穿过食人岭便不是件易事。
这桃树粗壮,想来业已十几年,许是当年那人手植。
不过此事,于她无关。
她还是想想怎么找到去余杭的路,前面的山尽是些下悬崖峭壁,再次辨别方向后,她只好顺着山边而行。
一人行在荒郊野外,疲累危险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无聊。上次过岭时,身旁还有人陪她玩笑打闹。
百无聊赖之际,枳风趴在马身上:“不是说老马识途吗?虎子你认不认路?”
枳风身下的马不理她,慢悠悠的颠着。不知行了多久,天色渐晚,终于在不远处枳风看到了人烟。
是个山林小院,远远的便见到炊烟袅袅。
枳风到人家门前停了马,扣了扣门扉,门中稍时便走出来一个阿婆,颤巍巍的给枳风开了门。
见枳风生的俊俏,阿婆防范的心一下少了一半。
“小娃你有啥事吗?”
“阿婆,不知这儿是何地啊?往余杭怎么走呀?”
“啊?啊哦,我也不太晓得,要不你在这歇着等会我娃,他认得路,我人老了,走不动,深山野林的也没想着出去。”
枳风谢过阿婆,将马栓好后,便随着阿婆进了屋。
房屋陈旧,却收拾的很整洁,放了些兰草,屋里淡淡的泥土味道,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小娃,喝点水吧。”阿婆用碗给她盛了些热水,枳风还是同清晨那般悄悄地用银针试毒,而后才放心喝下。
“娘,我回来了!”声音的主人有些着急,噌噌的推门进来,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麻布粗衣,一张长得清俊的脸上透着股聪明劲。恰好就撞见了枳风正捧着碗喝水。
看着坐着的漂亮姑娘衣着精致,还不等枳风起身,少年便指着她同阿婆说到:“娘,我不是说我现在不想娶媳妇嘛,你从哪拐来的姑娘?”
枳风吓得喝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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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阿婆当即给少年屁股上来了一拐杖:“你别吓到这小娃。”
“哎呦,娘,疼!”
枳风站起同他解释:“在下不小心迷了路,阿婆便好心让我在此等公子归家。”
这少年难得被姑娘唤作公子,又是个生的那么漂亮的,登时红了脸:“好,好的。”
察觉自己答得似乎不对,少年又补了句:“我叫张二,姑娘你要去哪?”
“在下要去余杭。”
“余杭?姑娘从哪边过来的?这地儿离余杭还是挺远的。”
“是从宣城那个方向过来的,路过食人岭迷了方向。”
“什么?”张二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有些难以回答,“若是从宣城到余杭,途经食人岭确实最快,不过你该往东南面走,这里是食人岭西南面。”
枳风暗暗安慰了下自己,至少是往南走了。
张二见她神色还可,继续说了下去:“这儿到余杭,骑马要走三天,我给你画个图,你顺着图过去。”
告诉方向了,还要给她画份舆图,冲这个,枳风都该向他抱拳致谢。
“这天那么晚了,小娃你要不今晚先在我家住下吧,这方圆百里的荒山野岭,不安全。”阿婆好言相劝。
“你就听我娘的吧,再往前几十里的山上有狼,我待会把我的房间腾出来给你住,我在那边的小房子里打地铺。”张二也同意他娘的看法,还颇大方的让出了自己房间,“娘,饭啥时候好啊?”
“做好了,在锅里凉着呢,你去舀碗。小娃,你也饿了吧,多吃些。”
是菜粥,阿婆还贴心的给她添了滴香油。如此朴实之情,若是枳风再用银针验,总有些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粥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却是个热食,喝过后浑身会暖和些。
“你就在这住吧,被子都给你铺好了。”张二又给她挤了挤窗户,免得晚上风吹的咯吱咯吱响。
枳风环顾房间四周,收拾的很干净,不过几个物件落入她眼底:“公子家人有人曾是太子羽卫?”
正在收拾的手顿住了,少年眼中慢慢不安,手抓紧了桌角:“你是谁派来的?”
“在下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见这房中物件,公子衣装推测出来的。”
张二这才松了一口气,握在桌角的手,力道也少了几分。怪他,早知道收起来了,谁知这姑娘是个见多识广的,能认出来这是什么。
“烦请姑娘看在我今日相助的份上,别同外人说起。”
“自然。”也不怪张二如此紧张,当年的太子羽卫,在太子还未自焚前,就已经被今上以谋反罪行刑了。
谋反之事,罪及全家,想来这是为何阿婆同张二藏匿于这山林之中,与世隔绝。
“不过公子就没有想过出去看看吗?”
“最多也就去附近的镇上,跑远了,万一惹上什么麻烦就糟了。”
“外面那么大,还是要去看看的,少年郎志在四方,朝廷之外,还有江湖。”
17. 霍行
枳风见张二同阿婆在这深山野林惶惶度日,不免有些心酸,太子谋反至今已十五年,张二和阿婆也被无形的禁锢在这里。那时的张二也不过三四岁吧。
索性同张二提了一嘴,至于他是否心向往之,于她无关。
“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枳风读起来《桃花源记》时,总心感可悲。为避秦时乱,逃离至世外之地,百年不曾出,此为避世。百年后的桃源人,成了秦的遗民,竟不知是这世道抛弃了他们,还是他们弃了这世道。
何其的相似?
盛世求安,乱世求治。师父同她讲:山海隐世而不避世,她起初并不明白,避世同隐世有何区别。
她再年长些,修的是帝王术,学的是窥天机。三山四海经论,千秋万代史籍,八阵三才奇门,十拳八剑武艺,她尽数要学。山海为治世而存,而非为了安隅不问世事。
如今盛世太平,靖王求商空下山岂不可笑?
疲乏了一天,枳风睡的很沉。再醒来时已经巳时,阿婆做了些野菜窝窝,煮了米粥。
临行时,还给她行囊中添了几个窝窝,枳风不好推辞,谢过之后便收下了。
枳风打马而去,向东而行,消失在张二与阿婆的视野之中。
张二去她房中收拾床被,却摸到了块硌手的东西。被子之下,有东西被布帛包裹,
待他解开那布帛,里面赫然是一锭黄金。帛上有字,想来是用烧黑的柴火棍写的。
“多谢收留,江湖再见。”
他攥着这布帛许久,才将它折起收好,将那锭黄金拿给阿婆去看。
骑马三日,枳风终于抵达余杭。
余杭同她前些日子离开时并无二致,繁华依旧。
特地赶来此地不为别的,只因余杭有人假扮山海弟子刺杀余杭太守未遂。
栽赃嫁祸似乎也太过明显,以至于枳风难以猜到这些人的后招。
余杭太守霍行,一时间枳风竟难以想到什么形容词形容他。有治世之心、治世之能,整个人却是官场最不起眼的那种人。他可以始终默默地为百姓做实事,兢兢业业。也就是这般的霍行让余杭废墟中重生,繁华如斯。
霍行大概就是那种平淡且坚定的人。
嘉和十八年倒可称得上人才辈出,群星璀璨。昔日的状元郎时琛、探花郎宋睢现今都已位列四相。同年的榜眼,天赋必然是有的,霍行似乎早早参透“平平无奇才是真”的人生沧桑。
除了宋睢勉强有个落魄士族的名声外,时琛、霍行皆为寒门。无权无势行至今日,其中艰辛困苦,不言而喻。
这样的人,应只有被挡路的才会觉得碍眼。
不知太守这个位置是有多惹人狠,宣城邱自贞,余杭霍行,接下来将是哪个太守?
宣城嫁祸影月楼的人,是否同在余杭嫁祸山海的人是同一波人?
枳风绞尽脑汁,始终觉得哪里有所错漏,思绪如被迷雾层层笼罩,模糊里透着点东西,却又看不真切。
回到浮云楼,枳风先让掌柜的去查与霍行同年及第的两位相爷,自己便进了房间休整一番。枳风躺在床上,头沉得要死,索性直接脱了外衫扔在床头,而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馨香,头疼轻缓了些,沉沉睡去。
“如今这山海弟子啊,竟如此胆大包天行刺太守!”
“听说啊,还有人见他们潜进流明寺中,不知找个什么东西。”
“你那准吗?”
“我外甥的姑婆的二表舅的姨家的孙子,就在那附近打更,看的真真的。”
枳风点了壶茶,坐在浮云楼边角扇着扇子,面朝着窗外东子湖,春光万里,碧波无痕,阳光洒在湖面上,澄澈如镜。
远处的画舫传来阵阵清波般的妙音,闻声可醉。
铮的一声,琵琶弦断,继而画舫之中传来女子惊呼,刀剑相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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枳风从窗一跃,踏着水波跃上画舫顶端,几个蒙面人见她,当即拔刀砍了上去,只不过看着像是首领的人边打还边游说枳风:“此事与你无关,此时收手,我等还可放过你,剩下这些得罪了我们七星阁少阁主,全都得交代在这。”
“嗯?”这谁?
枳风反手将扇子甩开,割了其中一个蒙面人的喉:“我劝各位刺杀时,先将脑子带上,不然人没了,去哪给你们留个全尸?”
为首的那个蒙面人,见这少女眼眸似堆着霜雪,一身寒意。虽不知是谁,但招式行云流水,武功不在他们之下,想来是哪个武林世家的姑娘。思及至此,这些蒙面人讲了信号,急忙撤退。
地上的美人颤颤巍巍,缩在一个华服男人怀中,梨花带雨,不敢动弹。
那男人拍了拍美人,慢慢的将她扶起,又转身同枳风行了一礼,“多谢女侠相助,在下临安裴氏裴安之。”
那人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衣袍虽只是青竹素袍,用的却是找遍余杭也难寻一匹同样的料子。到不知该如何说他,刚经历过生死,现在还能笑得没心没肺。
裴安之不知枳风如何腹诽于他,只将随身的一个小金龟摘下送她,言若有事可去裴府找他。
临安裴氏,当时盛极一时,太子妃死后,裴府也日渐落魄。而裴府现今仅有一个烂泥还不太能扶的上墙的裴府三爷裴安之裴暄。
“公子不必客气,行侠仗义乃侠者本分。”
裴安之临行前特邀她七日后前往裴府赏花。
枳风回浮云楼时,菜都凉了,刚喊了小二重新作份热菜,就忽然听到:“这会山海正同流明寺打着呢,可热闹了。”
所以说,怪不得吹雪斋要建个风然楼,消息和吃结合在一起,实乃经商致富之道,总有一日她要买下风然楼和它的厨子。
至于流明寺,若连这种事情都无法解决,流明寺又何德何能,成为当今六大武林世家之一?
18. 宝贝
枳风成日在余杭城内骑马游逛,去各大人流密集之地寻找线索。
华衣坊、长街夜市、奇货阁、百里香馆等枳风皆逛了个遍,甚至于还扮作学子去了几家颇为有名的书院,仍未寻到什么线索。
稍有线索,总有意外使这条线戛然而止。让人不得不怀疑浮云楼有什么眼线。
说起来枳风本应该去郡守府拜访霍行,虽不知霍行和山海究竟是哪个因哪个受了这无妄之灾,但事关山海清名,也理应前去。
只是口说无凭,枳风担心引来什么误会,索性当作不知道,待她查清那群人是谁,再拜谒霍行不迟。
山海暗线遍及余杭,这般难以查探,定是与官府或当地世家有所勾连,裴安之的帖子倒是个机会。
临安裴氏、云氏、叶氏虽说日渐落魄,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称的上余杭的三大世家。易家!还有易家,只不过易家同前面几家不同,前面几家说起来也称得上清贵,易家却只有富贵,泼天的富贵。
易家是商贾之流,以至于枳风差点将它忘却。易家发迹没多少年,是余杭首富,亦是大肃首富。想来也是鼎铛玉石,金块珠砾。
料想裴安之的帖子,足以使她见到三大世家中的女眷,只是这易家如何去得?想来裴氏这等世家想来是看不起商贾之流。
枳风已经没头没脑地逛了七天余杭了,到了裴安之说的那日,枳风早早的使人更衣梳妆,掌柜准备的衣服偏素雅一些,若是枳风行为举止注意些,倒也可以说得上大家闺秀。
收拾好后,枳风一抬脚越至马上,长发与衣袂飘飞,好生潇洒。
不过还是被掌柜拽下马来,塞进马车里。
一路上熙熙攘攘,枳风就将轿帘放下,想着路上还能眯一下。
只是恰好有马车与她同路而行,那马车轿帘不曾放下,从枳风那个角度看不到车内的人,却能看到一只羽毛绚烂的大鹦鹉踩在窗沿上对着车里人喊道:“富贵起来,富贵起来。”
枳风心生好笑,不知何人训出来的这只鹦鹉,说的话倒是吉祥。枳风吹了声口哨,那鹦鹉闻声转过头来,圆溜溜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她,还歪了歪小脑袋。稍时,那鹦鹉扑棱了扑棱翅膀,转头对着窗下:
“富贵起来,有美人!富贵起来,有美人!”这鹦鹉那句吉祥话倒是舍不得丢。
里面仍不见人回应,鹦鹉就对着枳风抖了抖羽毛:“美人看我,美人看我。”逗得枳风笑着冲它招招手,它居然真飞到枳风窗沿,万物有灵,果真如此。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宝贝,我叫宝贝。”
“那你主人叫什么名字呀?”
“吉祥如意,发财富贵。吉祥如意,发财富贵。”怎么又说起来这吉祥话了,枳风倒是喜欢极了这只鹦鹉:‘宝贝宝贝,我叫橘子,我住在浮云楼,你有空可以飞来找我玩。’
“好的美人,好的美人。”
枳风拿脸蹭了蹭宝贝:“乖宝贝,回你主人那去吧。”宝贝就扑棱了下,飞到原先那坐马车。枳风细细看了看那马车,车身红木做的,镂以金边,虽不逾制,也足见车主富贵。何况这般通人性的鸟儿,想来也是千金难寻。
裴府门前倒是停了不少马车,大多是来参加裴家赏花宴的。
枳风下车后便给守门的递上名帖,相较于其他闺阁千金被人前呼后拥,枳风身旁清冷的可怜,只有一个山海的小辈跟在她的身后。
古朴而厚重的朱门,彰显了主人家的昔日何等荣光,只是哪怕是因太子谋反案牵连削爵成侯府,依旧有着难以磨灭的世家尊贵。
可惜了,剩下一个并无甚能力,醉心于歌楼画舫的裴安之,不知还能不能撑起来这侯府门楣。
家丁见是枳风的名帖,忙遣人带她进去。
已经许多姑娘在花园玩闹着,三五成群,比这三月的花儿更显娇艳。站在亭中与两个姑娘谈笑的,想来即是裴夫人了。
裴夫人也是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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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公卿之后,据说当年艳绝京城,及笄便嫁给当时的闵国公世子,也就是前几年故去的闵国侯裴献。裴夫人育有一女一子,女儿是前太子妃裴咏絮,儿子便是枳风前些日子救下的闵国侯裴安之。
那边裴夫人见她来了,忙起身朝她走来,枳风竟不知这位裴夫人如此随和,满脸堆笑。
“你便是阿橘姑娘吧,想着你好久了,如今可算把你盼来了。”裴夫人牵住枳风的手,带着她去了凉亭。
旁边的丫鬟有眼力的给她倒了杯茶,见枳风拿起杯子,裴夫人忙跟她介绍:“这是头茬的雨前龙井,也不知你们年轻人喝不喝的习惯。”
“喝得惯的,多谢夫人。”枳风朝着裴夫人一笑,嘴角有个小酒窝。
裴夫人说着说着就抹起了泪:“那日多亏了你这孩子,否则安之他,可能就回不来了。”
“夫人不必挂怀,侯爷吉人天相,想来那日无我,也会有其他侠客帮助侯爷。”
枳风说的谦虚,裴夫人笑着擦掉眼泪:“你这孩子真会说话,我呀,见了你就欢喜。笑起来多好看呀。”说着还从手上的一只镯子褪下,给枳风带上。
“夫人,这是您的陪嫁。”旁边有个丫头提醒她,裴夫人却自顾自的将另一只给枳风。
“啊呀,这小姑娘真可人疼。你以后啊,多来侯府玩,直接门口进来就是了。”
裴夫人倒也非刻意恭维,枳风的笑不同于在座的闺阁小姐,笑起来或才情卓然,或大方得体,枳风笑起来总带着一股自信,哪怕只是勾着嘴角,都让人觉得灿烂而张扬。这种笑像极了她两个孩子,一个阴阳相隔,一个多年未曾归家。
枳风见裴夫人对她的亲近不是装出来的,也不知是怎么了,不像仅是她对她儿子的救命恩人的感激,倒像是透过这双皮相、这双眼睛看到谁。
三刻钟后,许多佳人姗姗来迟,赏花宴这才算是开始。
一个衣着华贵的姑娘朝她走来,身后还跟了几个女孩子。
19. 比试
那姑娘就如同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一看便是被娇养长大的姑娘,嫣红的罗裙,衬得她更显娇嫩。
枳风不明所以,这姑娘朝她走过来是要干什么?
“给裴伯母请安了。”那姑娘上去便抱着裴夫人的胳膊,看上去极为亲密。原来是找裴夫人的。
“你呀,来的正好,这是安之的救命恩人宋橘。”裴夫人又拍了拍枳风的手:“阿橘,这是云氏顺安侯府的大姑娘鸣玉。”
“阿橘妹妹好,我叫云鸣玉,你唤我阿玉便好。”
天子垂珠以听,诸侯鸣玉以朝。她生在公侯之家,叫这名字倒是颇为贴切。
“你们年轻人聊着,我去那边陪几位夫人说说话。”
“夫人但去无妨。”
“伯母去吧,阿橘妹妹这有我呢。”
裴夫人走后,云鸣玉拉着枳风的手前去了株花树下。
“橘妹妹今日穿的有些素净,不知橘妹妹家里是做什么的呀?”这问题多少让人有些不舒服,枳风不愿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什么叉子,何况裴夫人对她很好,总不好在人家家里闹些什么事。
“无父无母,流落江湖,幸好遇到了师父,得以拜入师门。”
云鸣玉听着笑了,虽是温温柔柔的,却带着些居高临下。
“不知阿橘妹妹师门何处?可是在余杭。”
“山中小门小派,不值一提。”
“那妹妹来余杭可是寻亲或是有其他要事?”
“闯荡江湖,见见世面罢了。”
“啊?”云鸣玉温温柔柔的用手轻捂嘴唇,以示吃惊。“想来定是辛苦极了,不若妹妹来我家,我刚好缺个贴身侍卫。妹妹救下安之哥哥,想来武功定是不错。”
“多谢阿玉好意,不过不必了。”
云鸣玉看着枳风的眼睛平静的不起波澜,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方才裴夫人对着那个宋橘很是亲切,她从幼时常常登门才稍微入了裴夫人的眼。裴夫人这赏花宴只是个名头,谁不知这是裴夫人特地为儿子相看姑娘特地办的。
虽说这宋橘无甚身份,那张脸却长得极为俊俏,尤其那双桃花眼,万一安之哥哥被这人迷住该怎么办?安之哥哥可从未邀请什么女子来赏花宴。
枳风并不想同她呆着,不过也许从她下手查下云氏。
“阿橘,待会我们便入座吧,你同我坐在一起。”
枳风点点头,随着她入座。还有个山海的小辈,枳风不愿她一直站着,便将座位腾了半个让她坐下。
“别怕,过来坐就好。”
那小辈犹犹豫豫,还是坐下了,小声说道:“多谢师叔。”
“待会你想吃哪个我给你夹。”
云鸣玉见枳风拉着旁边侍女模样的姑娘一坐下了,同自己对面的几个姑娘递了眼神,偷偷地笑她没甚规矩。
裴夫人携着几位夫人入座:“本想着这侯府地花开了,想拉着姑娘们一同赏赏花,谁曾想这姑娘们生的太美,将这花儿生生比下去了。”
“我这有几件彩头,不若你们比比,谁赢了,我便给谁。”
姑娘们笑着呼应,闵国侯府的彩头想来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宝贝。
六个侍女捧着彩头到众人之间展示。红珊瑚钗、蓝田玉笛、夜明珠、翡翠笔、金丝玉镯,还有个白玉雕就的棋盘。分了六场比试:琴、棋、书、画、舞、诗。
枳风对这彩头不是很感兴趣,还不如那只会说话的鹦鹉稀罕。
“阿橘妹妹想试试哪个呀?也可以都试试。”
“棋吧。”
云鸣玉倒是没想到她是这个回答,还以为她出身乡野,什么都没怎么学过:“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只是侍女来收写着她们想要参与的比试项目纸条时,云鸣玉偷偷又加了张纸,将六个比试都替枳风写上。
因这多个贵女六项皆参加,也无人注意到枳风的条子多了一张。
可怜枳风刚看一会姑娘们弹琴,便有个侍女唤她。
“再下个便是姑娘了,姑娘可准备下。”
枳风有些奇怪,有人给她加上去琴试了?
是裴夫人吗?
枳风上去弹了首《破阵曲》,便回到座位上和小师侄吃点心。虽说山海不教弟子弹琴,但曲无尘这名字一听就知道琴技不错?
云鸣玉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还有五个比试,怎么也得让她丢脸一回。
山海善奇门遁甲,围棋与之相通,故而枳风上去便大杀四方。不过对弈到最后,有个姑娘的棋下的倒是颇为有趣,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步步设局,虽最后不敌枳风,但也只输了半目。
那姑娘是叶府的三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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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叶北嘉,无论棋局如何,神情总是淡淡的。即便是着橙红的鲜衣,依然清逸出尘。
“是小女不才,姑娘好棋力。”
“姑娘谬赞,在下能赢多亏姑娘未曾用尽全力。”
叶北嘉同枳风点了头,脸上终于有了些笑意,“宋姑娘如不嫌弃,可来叶府与我一同对弈切磋。”
“定当奉陪。”
枳风的书法是丢她的爹启蒙的,又是后来商空和曲无尘一个字一个字教着写的,不同于闺阁女子的娟秀字体,枳风的字大气而带些锋芒。因而字被评为中上,可这般字体又让云鸣玉无从嘲笑。
枳风的诗、画也是她爹启蒙的,可笑的是无论她多想忘记那个人,她身上的一切都有那个人的影子。看了看周围的风景,枳风画了幅花下的云鸣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纵是云鸣玉有心找茬,也只好承认枳风画的她比真人更添了几分娇俏。
至于诗试是飞花令,倒不是让这些姑娘作诗,而是看谁能对的最久。枳风无意出风头等到剩下几个姑娘便有意说错一句,退了场。
舞...这个东西,枳风真没学过,上去耍了会扇子,姑且算是扇子舞,勉勉强强也算中等。
六场比试下来,枳风算是赢了三场,得了红珊瑚钗、蓝田玉笛、和白玉棋盘。她的小师侄抱着盒子很是开心,也不嫌重。
裴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看枳风的点心块用完了,又吩咐人给她拿了些,又盛了碗醴酪。
墙头上,几个少年正远远的看着院子里的姑娘比试。
“我去,蓝田玉笛,我也想要啊,之前在奇货阁我眼馋了许久,谁知道被裴家买了。”
“那姑娘什么来头?”
“看不很清,应该挺漂亮的。富贵,你不爬上来看看?”
“富贵美人,富贵美人。”一只鹦鹉在墙头上扑棱着翅膀对着墙下的红衣少年喊道。
墙上的几个少年听了鹦鹉的话乐了:“你看你家鹦鹉都知道看美人,你怎么不知道。”
“我...见过更美的姑娘,再说从小到大你们趴过多少次墙头了?”
墙下的红衣少年,长发用个红发带绑成高马尾,额前碎发下绑着红玛瑙抹额,眉若远山,眸若星子,五官精致疏朗,只是耳尖有些红。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20. 流明尸骨
待枳风回到浮云楼之时,商空已经传来消息言:“靖王已去,无需挂碍。”虽料定师父定会回绝靖王,得到消息枳风还是松了一口气。
如今这余杭许多事情还未查清,她一时走不开。
行刺裴安之的那一群人,想将罪名嫁祸至山海,只是图什么呢?
不过枳风此刻已经无甚时间去想这一行人的意图。掌柜禀告枳风,流明寺出事了。
按理说本与她无关,这事出的巧就巧在,一个流明寺废弃的井,上面盖着的井石,被一个香客意外撞倒了。
这能有什么事呢,好巧不巧,里面有三具的尸骨,两句成人,一个少年。从这些尸骨身上的饰物便可推断,这是当年青光派弟子的尸骨,而那个幼年的尸骨身上还有青光门少主的信物。其中一具尸骨手中,抓着山海才有的弩箭。更巧的是,这位香客的丈夫庾志是余杭名士,亦是山海方丈阁阁主谋三师的弟子,按照辈分来说枳风该唤一声师伯。
故而,香客一眼认出尸骨手中是山海弩箭,便是铁板钉钉。
三具尸骨,牵扯住三大门派。
越怕事越会来事,枳风只好前去流明寺看看情况。
流明寺大门如枳风所料,一是被看热闹的群众围着,二是被衙门的人挡着,挤也挤不进去。索性枳风找了个较偏的外墙,轻而易举的翻了过。墙内是个偏僻小院,想来是平日僧人们休息的地方。
“谁?”只听沙哑的一声问,枳风忙躲在树后,只见一个僧人推开窗扇,探出头向外环视了下,似是呛了风,咳了两声。
枳风细细看去,那僧人如今虽满脸病容,却是张很是熟悉的脸,是兰因。
枳风也不再躲藏,朝着兰因招了招扇子,不过有些做贼心虚,只用气声同兰因喊道:“兰因,是我!!”
兰因看到窗外的青衣少女,摇着扇子向他走来,不觉冲她笑了笑:“阿橘?你怎么来余杭了?”
枳风看了看四周,摆摆手示意兰因离窗子远些,“外面不适合说话,我进去。”
说罢,便一跃进了兰因房间。枳风进来便看了看四周,将窗户关紧。本想再关紧些门,枳风却发现门已从外锁住。
“你怎么了,要将你锁在房中?是生病了?”
枳风看了看兰因脸色苍白,嘴唇未有一滴血色,三月的天里,枳风已经想穿些轻薄的纱衣了,兰因却还裹着半新不旧的夹袄,像是落难的菩萨。
“我无事,往年旧疾,只不过这几日发作了,怕吓着他人,才让人锁上房门。”
“要不我去寻下千秋?他之前说要回余杭,想来这几日应该到了。”
“何必麻烦阿秋跑来一趟呢,再说余杭这么大,你倒是不好联系阿秋,免得白费番功夫。”
枳风发笑:“你真没事?若非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都觉得你在撒谎。既你无事,我便将碰到的事讲与你听。”
枳风将事情全盘托出,兰因见她想去那口废井,便给她指了方向。
“话说梅师叔在你们分开时,他有同你说去哪了吗?”
“并未,发生何事了?”
枳风扇了扇扇子,眉毛微蹙:“倒也没什么,只是山海最近不能联系上梅师叔,我总觉得有些心慌。”
“梅叔武功高强,想来无事。”
“你不知,我最近心慌的厉害,噩梦缠身。而上次我心慌时,我爹毫无征兆地走了。”
“你不必可以放在心上,许是前些日子赶来余杭未曾好好歇歇?”
枳风点点头,耳上的流苏也随之摇摆。
辞了兰因,枳风便过去那个废井,一个女子正依偎在一个男子怀中,想来那男子便是枳风几面之缘的师伯了。
“姑娘,请不要靠近这边。”几个衙役拦住了枳风。
“在下山海弟子宋橘,闻此事与我山海有关,故前来相看。”
那边正在安慰妻子的男人闻声看来:“她是我小师侄。”
衙役这才将枳风放过。
“师伯。”
庾志眉头紧皱,冲着枳风点了下头。怀中的女人一直在哭,庾志一直抚着她头,而后才抬头同枳风说道:“在这看着吧。”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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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尸骨都已被抬了出来,被白布盖着,以待仵作过来验尸,衙门的人现在还在井底捞些东西。
枳风只能等到验尸时,才能看下尸骨。尸骨上往往会有些刀痕剑痕可辨是否独门暗器所伤,不过想来十几年过去,应该成了森森白骨,从这白骨上找找证据,何其困难。
最近之事,流言对山海不利,却未伤及山海实质,似在逼迫山海出手。
井中排查的衙役上来,拿着块带泥的玉佩。看到洗净后的那块玉佩,枳风也不禁拳头攥紧,那是曲无尘的贴身玉佩,制式与现今曲无尘身上的一般无二,在井中这玉佩也有了些沁色,定是在封井前放进去的。
一时间枳风慌了神,看了下庾志。庾志冲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慌。
有没有其他可能,枳风不肯将曲无尘想做杀人凶手,何况曲无尘又有何理由杀害青光门少主。
“这孩子真是可怜。”青光门之事衙门也曾听说,十五年前青光门一门被屠。如今井中这三具尸骨,想来是青光门拼死护送出来的,想让这孩子活下去,可惜即便换了一个地方终究没能长大。
如果是青光门派人拿着山海的信物前去托孤呢?
青光门旧址最近的便是山海西海阁,或许是他们要去托孤?可为何人会死在余杭?
余杭与青光门、西海阁可是所离甚远啊,若是托孤何必舍近求远前来流明寺?
衙门排查至傍晚收工,她便等到傍晚,只是依旧没什么证据去验证枳风猜想。
待枳风回到浮云楼,当即飞鹰传书北海阁,自己打算夜里偷偷去验尸。只是也不知能否看出些端倪,要是小神医在这便好了。
夜半,枳风刚要溜出去时,浮云楼有来客。
掌柜将兰因带至枳风门前,兰因面色依旧苍白,只是换了身薄些的僧服,紧紧的捏住了手中念珠。
“兰因,你来干什么?”
枳风已经换好了一身夜行衣。
兰因微喘,应是跑来的:“别去!”
还未说完,兰因整个身子向前栽去,直直倒在枳风门前。
21. 万花楼
枳风只好先将兰因扶起,背到床上。楼下的掌柜听到咚的一声,赶来便看到一身夜行服的枳风站在床边。床上躺着刚刚进来的高僧昏迷不醒。
掌柜的眼神略有试探:“少阁主,这大师...”
“晕倒了,快去请大夫。”
传闻兰因大师自小体弱,不宜学武,因而只在佛法上有所造诣,并未习得流明功夫。结伴去武林大会的那些天,枳风本以为传言尔尔,过于夸张,谁知真的是这样。
兰因拖着病体阻拦于她,想来定有他的理由。枳风索性去了房中密室,换成常服。
床上的兰因面色苍白,浑身在抖,是觉得冷吗?
枳风不明所以,只好又抱了床被子给兰因盖上,又拿汤匙给兰因灌了杯白水。抬起兰因的头时,枳风只觉得触手冰凉,不似常人。若是风寒纵是病人觉得极冷,身上也该是发烫的。
枳风又摸了摸兰因额头,也是凉到不行。她只好将白帕用热水洗过搭在兰因额头。
又过了两刻钟那里,掌柜才将老大夫带来,老大夫切了脉,摇了摇头:“脉象如此紊乱。”
老大夫在兰因身上失了数针:“他这似是内力阻滞,先施了针让他好受些,但老夫就是个大夫,医得了普通人,可不懂江湖内功之类的。”
施针后,兰因表情倒是没先前那般痛苦,只是大夫说了治标不治本,枳风只好让掌柜派人在余杭城内,寻找位白衣梅簪的神医。
如此深夜,只得让兰因慢慢熬过去了。
兰因很早便醒来了,枳风还在榻上睡得歪七扭八,整个人趴在榻上,一条脚已经伸出了榻,脚尖刚好触地。
他本想起身,发现自己身上有些沉重,身上至少有四床锦被,脑袋上还盖着块白帕。
想来昨夜发病定将枳风吓到了。
此时他虽有意识,却浑身无甚力气,又不好将熟睡的枳风喊醒,只好看着房间燃烧的火烛,念诵佛经。
掌柜清晨来敲门时,枳风迷迷糊糊的刚醒,见床上的兰因已经睁了眼睛:“少阁主,兰因大师这是不是醒了?”
兰因冲掌柜和枳风轻笑了下:“贫僧身体已无大碍。”
“哎呦,没事了好啊,昨夜快把我二人吓坏了。老夫倒是不要紧,我们少阁主是个姑娘家。”掌柜见他醒了实在高兴,又猛地拍了下自己脑袋,“我这就去让大厨去做些清淡的小菜。”
说完掌柜就跑了,留下有些睡眼惺忪的枳风。
“阿橘,能否帮我把被子掀两层,现下我浑身无力。”
“哦,好。”枳风将兰因身上的两床被子抱走后,又将兰因身后垫了两个枕头,扶他坐起来,再端着碗白水让他喝了些,才回榻上躺着。
忙到现在枳风也不过睡了两个时辰,还是困得要死。
兰因见她困顿模样,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只是这张脸总让人想到菩萨慈悲。
掌柜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一幕,没说什么,只将枳风叫醒:“少阁主,早膳好了,不如起来用些。”
枳风还没睡够,还是乖乖起来去洗漱,还好发簪也不怎么乱,索性弄了弄就出来了。
桌上已将餐食摆好,是些对病人有益的菜色,枳风指了指桌上:“兰因,你想吃那个?”
“都可以的。”
枳风盛了一盅粥,又拿出个碗将每个菜都拨了些。
兰因刚要接,便发现胳膊不争气的抬不起来,一时有些羞赧。
“你歇着吧,我帮你。”枳风舀了勺粥吹了吹,喂给兰因,“烫你就给我说。”
“无碍。”
掌柜再进来时看到这一幕差点没吓着。暗自腹诽,若是曲仙师知道如今少阁主都会喂人粥了,不知该多欣喜,只可惜兰因大师是位出家人,可惜了。
掌柜没敢打扰,摇摇头便出去了。
“你昨日为何阻止我前去?”
“昨夜,我依稀听到有人说要请君入瓮。我自小听觉异于常人,再加上听说了昨日之事,想来是有人想逼你或者山海出手。上次见你与湛星便是在浮云楼,我只想着到浮云楼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碰到了。”
“那你是怎么出来的?你那地方离大门可还有几个值守的弟子,想来那些人也有暗线守着。”
兰因有些不好意思:“昨日看你翻墙,我便效仿了,倒是出入方便。”
枳风暗道自己教坏了光风霁月的大师,猛然间想起一事:“所以寂如方丈等人不知道你出来?”
兰因点点头。
“那待会我偷偷送你回去?”
“不必担心,这几日师父他们不会管我,只会每日往我房间的小窗里送些餐食。”
“那刚好,我已派了人去寻千秋了,想来能医你旧疾。”
“你且听我说,昨日我听那几人说到万花楼这个地方,你不妨派人去此地搜寻,许会有些线索。”
与聪明人打交道果然轻松,兰因此举帮了枳风大忙。
连书院等地都想到了,枳风却独独漏下了这里的烟花地。
枳风嘱托掌柜照顾好兰因,就换了身男装,打算先去庾府,待到傍晚再去万花楼查探一番。
庾府小厮见她身上的山海信物,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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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放行。庾志似已料定枳风会来,在凉亭中早早地焚香烹茶,“来了?”
“师伯。”
“你昨日未去夜探,我很欣慰。”
枳风一时有些心虚,差点就去了,只是被耽搁了。
“牵扯到至亲之人,很难冷静,我知道。你是个聪明孩子,再聪明的孩子也只是个孩子,这些事你不必担心,师伯会替你料理好。”
这位师伯师承方丈阁谋三千,若交予他枳风自然是放心,只是...
“多谢师伯好意,师祖的清白,山海的清白我都会一一调查。师伯帮忙我很放心,可这不代表我就该袖手旁观,我也不想在长辈的羽翼下活着,我只盼有日能为各位长辈撑起一片天。”
庾志凝视着枳风的眼睛,明亮璀璨且坚定。恍惚间她还是那个扑在商空怀里哭的孩子,想必几年后这江湖之中定有她一席之地。后生可畏啊!
“那师伯拭目以待,你遇事也不要莽撞,不然要我们这些长辈有何用处。”
“是。”
“过来陪我下几盘棋。”
浮云楼中,一群少年正在浮云楼吃着饭:“富贵,你怎么想着请我等在浮云楼用膳呀?”
“还不是宝贝,从那天回去就一直在家喊:‘浮云楼有美人,富贵快去。’说的我娘一直在笑我,还给了我些银子让我干脆过来玩玩。”
“哎呦,我们几个倒是撞上大运了,难得你小子离家出走后还有零花的。”
“哈哈哈哈哈,我们这是讨着巧了,来来来,敬富贵。”
几个少年举杯相碰,只是见红衣少年闷闷不乐。
“富贵啊,怎么了,觉得过来没见着美人有些遗憾?”宝蓝衣装的那个公子冲着红衣少年开了个玩笑。
红衣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杯中的酒:“我近几日似乎总在想一个姑娘。”
“姑娘?”几人闻此一惊,“你这是喜欢上人家姑娘了?”
“我也不知是不是喜欢。”
一个拿扇子的少年冲着周围几人挑挑眉,像回事的扇了扇扇子:“我有一法来测测你喜不喜欢那姑娘。”
“什么办法?”
周围几个少年有些坏笑:“我们今晚去万花楼。”
“万花楼?不行,怎么去那等烟花之地?”红衣少年忙推脱。
宝蓝衣装的那个少年一把勾住红衣少年的肩:“你想哪去了,只是带着你去听听曲,看看你对其他姑娘有没有那种感觉。”
“对对对,阳曦他说的没错,我们快点吃,吃完西市还有几场斗鸡呢,晚上我们再去。”
22. 倾心
《闲话地志》中记载:每至临安夕暮,高楼百千丈,红练千垂,朱灯万盏,辉列夜空。笙歌慢弦,罗玉生香。
这写的是七十年前的临安城,也是现在的余杭。
枳风骑马到了万花楼,还未进门,便有一阵香风袭来,十几个姑娘站在门口揽客,各色的达官贵人揽着姑娘调笑。
枳风今日着了身宝蓝锦袍,腰间系着云纹金缕带,玉簪束发,加之她脸又生的好看,刚一进楼便惹的几个姑娘频频看来。
当然,看过来的不只姑娘,还有坐在二楼听曲的几个少年。
“啧啧啧,这脸长得,不比富贵差啊,这楼里的姑娘都被比下去了,来这嫖,也不知是谁便宜了谁。”
红衣少年心中一沉,夹了块肉塞到这人嘴里:“别说话了,听曲吧你。”自己思绪却已然飘远。
“宋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哦?千秋你为什么在这?你居然在这万花楼...我看错你了千秋。”
“不,阿枳你听我解释,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我喜欢仙风道骨,姿容俊秀,才华卓绝,武功高强的白衣君子,而不是一个只知斗鸡听曲、成日无所事事还会逛花楼的小纨绔。”
红衣少年的猛地一锤桌子:“不,不行。”
“富贵,你咋了?自言自语什么呢?什么不行。”
“阳曦,你刚才路边摊上那个面具还留着吗?”
“留着啊。”宝蓝衣装的少年拿出一个丑丑的青铜面具,“我刚还记得你说它丑来着。”
“不你听错了,我说的是我丑!”红衣的少年飞快地将面具戴在脸上。
“我说富贵啊,你现在啊就跟个一夜失足的小娘子似的。”
“别瞎说。”
歌女抱着琵琶弹唱起来:“淮左明珠,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
“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楼下的喝酒的宝蓝衣袍少年,怀中正搂着一个姑娘。姑娘娇柔绮丽,媚眼如丝。那少年抬手举杯,与周遭人相和。
“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
那少年眼中桃花灼灼,与他眼神有一时交错。
“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那少年面色绯红,与那姑娘相言甚欢。
“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
那少年被姑娘搀扶上了楼梯,似要进入雅间。
“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
“哎,富贵你干什么去。”
红衣少年推开珠帘跑了出去,矗在楼梯边缘,静静的看着宝蓝衣袍的少年携着姑娘同他身旁经过。
“穗儿姑娘好生有才,也不知哪个地方看的这万花楼最美。”
“自然是二楼的高台,还有莺儿妹妹唱曲,清雅极了。”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
“富贵,你怎么回来了。”红衣少年掀起珠帘,一时间,玉石相鸣,清脆动听。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好!!!”宝蓝衣袍的少年,往高台上掷了几张银票。
执扇公子将红衣少年的肩勾住,悄悄在他耳边问了句:“怎么了,喜欢上那小子怀里的姑娘了?别伤心,哥帮你。”
红衣少年还未来及阻拦,那拿扇公子已经过去同那宝蓝衣袍的少年搭话去了。
“这位兄台,不知可否让这姑娘陪我兄弟们一会,在下愿出双倍银钱。”
宝蓝衣袍的少年,嘴角轻笑,放在姑娘身上的手已经松开了。
“姑娘愿意便好,在下不做阻拦。”说罢,少年纸扇轻扇,斜眼瞥了高台外的一处,随即拨开珠帘走了出去。
高台上的歌女又起一曲:“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
红衣少年轻掀面具,痛饮一杯。留着一旁的穗儿姑娘有些无措。
“背飞双燕贴云寒。”
“不是,富贵怎么了?”赭衣少年悄声问道周围三人。
“不知,到底是少年心思难猜啊。”执扇公子摇摇头调笑。
赭衣公子不经意间看到高台对面:“那边怎么打起来了?”
“独向小楼东畔、倚阑看。”
红衣少年抬头望去,宝蓝衣袍的少年正拿着扇子同十几人在高台对面打斗。
“富贵,别去那边,危险。”
四人见红衣少年跑开,忙跟了上去。
阿枳,你等我。趁身后的几个少年不曾注意,红衣少年拔下身上的珠饰朝那些人掷去,三人应声倒地,只见背后有一血色小孔。
“浮生只合尊前老。雪满长安道。”
红衣少年往后吼道:“你们回去。”
而后想也不想的纵身一跃,拉住还在同十几人械斗的宝蓝衣袍的少年,朝着楼内红绸踏去...
“故人早晚上高台。赠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身后数人尾随其后,红衣少年一手拽着红绸,一手环着少年的腰,对着高台栏杆一踩,跃至万花楼三层。
三层为达官贵人观景处,同外部相连。二人从观景台跳下,出了万花楼。
那十几人跟了出来,刀剑冲着他们砍来,红衣少年手中无甚武器,只好顺手将身旁人头上玉簪拔出,碎作几节。
“借公子发簪一用。”碎掉的发簪没入几人身体,挡了一部分这些人的攻击。
这些人起了杀心,枳风便手转纸扇,稍时便抹了几人脖子。剩下三人,见不敌他二人,似是要撤。枳风一跺脚,鞋尖冒出三寸长的匕首,冲着三人一扫,一人左脚被断了经脉,另一人刀剑冲着枳风腿脚砍来。她纵身一转,手中的折扇直冲那人喉间,一击毙命。最后一人急急往后撤去,胸口被硬物击中,稍时便断了气。
被断了经脉的那人紧接着被红衣少年卸了下巴:“他要服毒。”
“多谢少侠相助,在下山海宋橘。眼下这人在下要带回去。”
“姑娘请便。在下易富贵。”
枳风被拔了发簪,一头乌发随风绻缱,与她身上宝蓝衣袍甚是相配,即便血迹在她衣袍上蜿蜒,月光洒在如玉的脸上,依旧不染纤尘。
“告辞。”枳风冲着易富贵点点头,吹了口哨。
“告辞。”这红衣少年衣着张扬,虽之前未曾见过,但枳风总觉莫名熟悉。只是许是刚刚一战,枳风只觉身体疲乏无力,见街道一只白驹飞奔而来,枳风便扯着被卸掉下巴的这人飞身马上,疾驰而去,消失于月色之中。
屋顶上的富贵风中凝视着佳人离去的背影,而后他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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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下。与他一同的四个少年见他这般身手不觉惊叹。
“怪不得富贵你每次离家出走都这般顺利,原来是会这等功夫。”
富贵揭了脸上面罩,灿然一笑,随手将它扔给宝蓝衣衫的公子:“保命用的,指着这功夫逃跑呢。”
“话说你刚才为何跑出去?”
“哦,我以为那是阳曦。”
“什么?我刚刚可是一直没出去啊,不过富贵啊,冲你这么奋不顾身的来救我,我过两日带你们去我叶家的庄子上去踏青。”
“叶阳曦,你这多不要脸啊,本来不都商量好等富贵回来就一起去玩,你这倒会拦功。”赭衣少年朝着那人背上,拍了一掌。
“云宜,你暗算我,你要过两天不带你家的桃花醉过来,看我翻不翻脸。”
执扇的那个公子脑袋凑近富贵:“怎么样,确定你喜不喜欢那个姑娘没?”
富贵郑重地点点头:“嗯,我喜欢。”
余杭城繁华如昼的夜晚,运河两岸枳花似雪,不知何处起了微风,氤着花香,就着月光,扇动了少年的心。
枳风回到浮云楼后,就将人交予掌柜,掌柜示意几个小厮将人带下,冲着枳风抱拳:“属下知道怎么做。”
“兰因如何?”
“大师已然好多了,脸色也不似昨夜那般苍白。”
“那便好。”枳风一级一级走上楼去,去密室一点一点用皂子搓洗着手指上的血迹。
宝蓝色的衣衫上被溅得血点格外鲜明,枳风换了身常服才去见了兰因。
“回来便听掌柜说你好多了,脸色确实好些了。”
兰因五感异于常人,哪怕枳风穿着素净的罗裙,身上满是照海花香,他依旧嗅到了一丝酒味夹杂着血腥味。只是他什么都未提及,坐在床上淡然一笑:“可用过晚膳?”
“你这一说,我还有些饿了,待会再让后厨给做些夜宵,小馄饨什么的,你吃不吃?当下的莼菜倒是鲜美。”
“好啊,我也有些饿了。”
“嗯。我去说下,一会就好了。”
枳风嘱咐厨房后就去了密室,那人禁不住吓全招了。
“我说我说,我们几人本是江南一带的水匪,有人花了大价钱买我们冒充山海弟子挑事。还说九州令就在山海,若是我们能混入山海盗的这九州令,再给我们黄金万两。我们哥几个想着就算没有黄金万两,到时候要是拿到九州令也能在江湖上混的顺风顺水,就把这活揽下来了。”
“幕后之人是谁?”
“我这实在想不起来了,啊不,我想起来了。”那人眼睛瞪得大大的,露出些丧心病狂的喜悦,“他肯定是位达官贵人,我记得他那双官靴,他的手下叫他...”
这人忽然七窍流血,声断气绝。
“这人体内有蛊,想来幕后之人知行动失败,便催动母蛊杀了这人。”
枳风闭眼喘息,线索又断了。不过流明寺的那三具尸骨应与他们无关,只是又牵扯进朝堂,三王四相到底是哪位?还是当今龙椅上的那位?
到兰因门前时,枳风就闻到房间传来一阵香气。兰因已经在桌前品茶了。
“好了?”枳风拿汤匙搅了搅馄饨,汤上还滴了几滴香油。
“嗯,就等你了,都快凉了。”
23. 临京风云
一只鸽子飞入临京的一家高门深院,稍时便飞走了。
“相爷,余杭那边说是青光门少主尸骨现世。”
被称为相爷的人负手而立:“那就让余杭的这水更浑一些。欲要取之,必先予之。”
另一宅院书房内,上好的徽砚被摔做两半,墨汁洒了一地。
地上的人跪着不敢抬头去看上位之人。
“那么多年,没想到他还是藏不住自己的野心,如何才能成大事。若是让那人查到什么,还要应付那疯子的反扑。”
“相爷,王爷他也只是一时心急。”
“心急?另外两个王爷可还在眼睁睁的瞪着,找他错处呢!他也不想想,裴家还有人喘着气呢,裴家背后那人还喘着气呢!”
有些地方疾风骤雨,有些地方风和日丽。桃花树下,一人素袍敞衣在榻上饮酒。
“相爷,小主子还没答应。”
“切,真不像他爹,他爹像他那么大的时候,满心满眼的治国理政、天下安危。”
“相爷,这桃花酿虽好,可不宜多饮啊,不是说好留下些招待那位吗?”
“待会就到了,我先喝两盅,可不能便宜了他。”
也有人见风雨欲来,临窗观雨。
“为了个莫需有的东西,争得丑相尽出,搅得整个临京不得安宁。”
“相爷说的是,只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恐怕这才只是个开始。”
“来日方长。”
余杭城贴满了寻找寻找神医千秋的告示,提供线索者有重金相谢。富贵跟着几人看完斗鸡回来,正巧看到浮云楼的小厮在贴告示。
富贵细看告示,发现最下角不起眼处画了个折扇和橘子,莫非是阿枳在找他。
心中有些窃喜,富贵急忙推了同几人约好去看的马球,回家换了身白衣便悄悄地溜到浮云楼。
掌柜见富贵白衣如雪,面如冠玉,跟枳风所描述地神医一致,忙恭敬地领着富贵去了兰因房间。
富贵跟在掌柜身后,正巧碰到兰因同枳风用着午膳。
“千秋,你来了?”枳风连忙起身。
兰因只是点点头,唤了声“阿秋。”
“我看整个余杭城到处都贴着告示,我见下面记号,想着是你,唯恐有甚急事,我便直接赶来了。”
“哦哦哦,对,是兰因,前天夜里兰因犯了旧疾,直接倒地上了。我摸着他头上冰凉,盖了几床被子都不见好,找了大夫也只能止止痛,我与掌柜没有办法只好遣人寻你。”
夜里?摸着?富贵虽是很多问题想要宣之于口,只是治病要紧。
富贵摸上兰因经脉,脉象紊乱,内力所致,只是究竟是什么内力如此霸道阴寒,常年累月积攒成毒。
“阿兰,你随我去内室,我去给你施针。宋姑娘不妨去取些酒来。”
枳风顺手将房间一角地板扒开:“千秋要什么酒啊?我房间里藏了些青梅酒,还有些梅雪醉。”
这房间是阿枳的?富贵努力不去回忆枳风刚才话中那些字眼:“哪种酒更烈一些?”
“梅雪醉。”
“那就梅雪醉。”
枳风抱了一坛梅雪醉进了内室,还贴心的给倒了两碗酒,而后就站在一旁。
“宋姑娘要不你先出去下?我要施针的话可能不太方便。”
一旁扇扇子的枳风忽然被点名,才反应过来:“哦哦哦,好,那我先去房里候着,你们结束喊我便是。”
兰因依旧浑身无力,富贵只能让他褪了衣衫,盘坐在床上。待他在三十六穴上施针后,端起一碗梅雪醉,递到兰因面前:“阿兰,若我还另有他法,我定不会让你破戒饮酒。我记得有句诗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且忍一忍,信我可好?”
往日云淡风轻的脸上,如今满是为难,富贵也知兰因身份,佛法中长大的兰因恐也不愿这般:“阿秋,我信你,只是我...”
“算了,是我的不是,那把酒洒在你身上应该不算破戒吧?”
“不算,只是这床是阿橘的,弄脏便不好了。”
阿橘的?阿橘的?富贵脑中只剩下兰因那三个字,心烦意乱之下,忙拿了根针往自己腿上一扎。
兰因见他举动有些不解:“阿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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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富贵看着兰因疑惑的双眼,慌忙笑着解释:“我腿麻了,扎一针就好。施针后不宜移动,想来宋姑娘也不会介意。”
见他坚持,兰因只好点点头。富贵将整坛梅花醉泼到兰因身上,自己盘腿坐到床上,双掌拍到兰因背上施加内力。
兰因只觉内力浑厚清澈,带股暖流,比先前好上许多,只是千秋竟有如此功力?
富贵见他身上排除了些许黑汗,撤了内力,又在兰因背上飞快施了数针,他摸了摸兰因脑门,如枳风所言,触手冰凉。
过了一刻钟,富贵将先前的针全部撤下,又在兰因背上猛地施加内力,待兰因一口黑血喷出,便撤了力。
“阿兰,感觉如何?”
“倒是舒缓些。”
“本想用烈酒借着内力将你寒毒逼出,只是让你有些为难了。泼在身上不及那般有用,须分多次治疗。”富贵拿帕子给兰因擦了擦唇边的血,便出去喊了小厮去买些药放入洗澡水中。
几十种草药煎过后导入浴桶后散发着股奇异的苦和香,总给兰因一种富贵要把他炖了的错觉。
“这些草药也是拔毒的,想来这毒很久以前便在你体内了,只是不知你体内是如何积攒的寒毒,眼下药物有限,你这毒还有种解法,便是西域的吐火草。如今商人虽可在边境七城贸易,可吐火草只在西域一小国国内生长,恐怕也不好拿到。”
“无妨,阿秋挂心了,陈年旧疾,治不治都一样。”
“总会有办法的。”富贵似又想到什么,“阿兰,我有内力这个事情您能不能帮我保密啊?”
“自然可以。”兰因什么时候都笑得像三月底的春风,带着菩萨的慈悲。
“再过半个时辰便好了,这毒彻底解决之前,你再不能用寒性的食物了。”
“好。”
富贵转身去吩咐小厮按他规定的食物备菜。兰因望向富贵,白衣如雪,少年如同清风朗月,这样好的人是他挚友,他这样的人老天竟也降下一丝怜悯,让他得以结识他们几人。
兰因闭上双眼,双手合十,满携着虔诚,朝着远方一拜。
24. 奇货阁
湛星在任风起和千秋走后,就辞了曲无尘,决心下山去找枳风。虽先前枳风未曾言明去往何处,湛星料想枳风可能会回七星阁。直至曲无尘收到浮云楼的飞鹰传书。
待曲无尘回了信,湛星就下了山,快马加鞭,赶往余杭。
枳风收到曲无尘传书已是两日后,曲无尘信中写道:“二十年前,曾赠一玉佩于青光门掌门,以谢青光门相助阿空之恩。弩箭许是当时旧物。山海与此事无关,切莫心急。若你无甚急事,可静待余杭,待至真相水落石出,为青光门三人收敛尸骨,办场后事,以慰青光满门。另,阿炤已动身前往余杭。”
读完信,压在枳风胸口的石头终于落下,枳风忙派人传信去庾志,请他将此事与查案之人言明。
楼下大厅里,来了四个鲜衣少年。
“小二,来坛好酒,再将你们这的招牌菜统统上来。”
“哎,好嘞,各位爷,您稍等,马上就来,”
“富贵这两天怎么都有事,难得我斗鸡赢了钱请客。”
“他不会又离家出走了吧。”
“那天不是说带你们去我家庄子上玩嘛,富贵都答应了,后天咱们早早的去他府上截他。”
流明尸骨案还在调查,枳风正无所事事的在榻上看着话本。兰因这几日治病的原因也并未回寺,枳风托了掌柜前去流明寺知会了寂如方丈。横竖十几年前,兰因不过个四五岁的孩童,衙役也并未管他。至于富贵,每日治完兰因后就归家,只留在浮云楼用下午膳。
“少阁主,这是叶府三小姐下的帖子,请您去叶府别庄赏花下棋。”
“叶北嘉?什么时候?”枳风躺在榻上翘着腿,将脸上的话本往下挪了挪,露出一双眼睛。
“后日。”
“想来她是要与我对弈。”枳风把书又往上推了推,“她是请的我一个人还是带着小师侄?”
“这,叶姑娘还真写了,说是您若自己去不自在,也可带着朋友前去。”
“那就带小师侄去吧,她上次玩的倒是开心。”被师门派来历练的小师侄,每日在余杭城内行侠仗义捉小偷、街边摊上找零食。枳风想到那个小她几岁的小姑娘,天天没心没肺的模样就觉得可爱。
小师侄听了这事激动了好久,本来白日跑的没影,倒是消停的在客栈呆了整天。
“师叔,我们要带些吃食什么的吗?”
“不用。”
“师叔,你试试这件衣服好看吗?”
“好看。”
“师叔,我们要不要带神医和大师他们过去呀?”
“兰因应该不方便,千秋待会可以问问他去吧。”
“师叔,你喜欢什么色的裙子,我给你准备?”
“我都行。”
对比之下,枳风总有种自己很文静的错觉。
那日得的彩头,枳风留了那个蓝田玉笛给商空,白玉棋盘也给曲无尘留着,红珊瑚钗就给了小师侄。
不过细细想来,若是前去叶府,是不是还要准备些礼物,基本只负责收礼的枳风,绞尽脑汁也不知送个什么合适的东西。就拉着小师侄和千秋一同去奇货阁挑些礼物,留下掌柜的看兰因泡澡。
“那个掐丝攅玉簪怎么样?”
“师叔,我看那个叶姑娘应该不喜欢太招摇的首饰。”
奇货阁总共四层,三人从一楼挑到四楼,怎么都选不出来礼物。
“师叔,叶姑娘既喜欢棋,不妨送些孤本棋谱?”
“可以,可我也不太会挑啊。”
“啊?”
“我这棋当时就是跟我家老爷子学的,为了赢他,让师父直接教的我,看的棋谱也是些山海的书,名字什么的都已失传。这让我怎么挑去?”
“那要不直接把留给曲仙师的那棋盘...”
“那棋盘我从她手上赢过来的,我再给她当礼物,我们真的不会被轰出来吗?”
小师侄挠了挠头:“好像也是。”
“听闻奇货阁还有些镇店的东西,我们去问问?”
枳风点点头,千秋倒是很懂行似的,跟小厮说了几句,小厮就跑去唤掌柜的。
掌柜的看到三人,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往白衣少年那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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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欲说话,就发现那双眼睛正盯着他,暗带威胁。
“三位请来这边,歇着,我让底下人给您几个呈上来。”
“你们店有没有那种跟围棋有关的东西?”
“有有有,我这就让人带上来。”掌柜点点头,下巴上的山羊胡一颤一颤地。
“千秋,你对这挺熟呀。”
富贵暗道不好,脸上却面不改色,依旧微风和煦的一张脸:“我自小在余杭长大,混着混着便熟了。”
“对对对,四...我们余杭本地的,咱们自小看着长大的。”
“原来如此,不知掌柜可是蜀中人士,我听着口音有些像。”
掌柜摸了一把汗:“姑娘猜的不错,我祖籍蜀中。”
小厮很快将宝贝呈上,是两盒玉制的棋子。
“这白棋是用极品和田玉做的,黑棋是用墨玉做的,三百六十颗棋子皆无一点瑕疵,这可是有价无市啊!”
掌柜说完便见富贵瞪了他一眼。
“那不知这宝贝是何价钱?”
掌柜有些无助的看向富贵:“一千两?”富贵又瞪了一眼他。
“本是价值千两的,我看你们与这棋有缘,头一回有人来直接点名要跟棋有关的。就给你们便宜些,一百两。”
这回富贵不瞪他了。
“好,就这个了,给我包起来。”枳风掏出来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直接递给了掌柜。
掌柜的心在滴血,不过想来这奇货阁是易家的产业,宝贝又是四少爷自己卖的,才想开点。不过四少爷什么时候开始会拿宝贝哄姑娘开心了?
小师侄就喜欢抱宝贝,抱了一路都不曾撒手。
“千秋,今日多谢你了,明日去叶府别庄,你可愿与我和小师侄同去?”
“叶家别庄?”上次叶阳耀说要请他去玩的好像就是他们家的庄子,富贵慌忙回绝:“我便不去了吧,再给阿兰施针一日。”
“也好,你们两人两人明日想吃些什么,直接同掌柜的说便好。”
富贵点点头,心里已暗暗谋划着如何让说服兰因帮他。
25. 路途闲话
“阿兰!!!十万火急啊!”
“怎么了?”兰因难得见平日谦谦的千秋抓狂。
“阿兰,帮我,明日我有事需要离开一天,但我要明日一整天都在这。”
“帮你打个掩护?”兰因心思何其通透,笑着颔首。
“多谢啦,不过你不问我什么事?”
“帮不帮取决于我,说不说取决于阿秋。”
富贵不好意思的挠挠鼻子:“明日我先给你针灸后再去,我会早些来找你。”
四个少年辰时去易府门口截的人,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见一身白衣的富贵从外面回府。
“富贵你干什么去了,呜呜呜。”富贵上去捂住了云宜的嘴,喊着四人走到一处偏僻院墙。
“一起进去?”
“富贵啊,这我们没那么见不得人吧...”
“为什么你自己家大门不走,你爬墙?”
“你们不进来的话,就去大门那等我,我换好衣服就去找你们。”富贵一跃,攀住墙头,周身一转,就到了对面。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离家出走那么顺利了。”
“怪不得轻功很好,原来是这样练的。”
再出来时,富贵已经换成了张扬的红衣,手里还拿着一个铜制面具。
“宝贝也来了?”叶阳耀看到富贵身后飞着的鹦鹉。
富贵扶额:“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天天吵着美人,爷带它出去见见世面。”
“走走走,今个你来,我们坐马车去。”紫衣的少年扯住富贵。
“不过我们得早点去占地方,我妹也请了客人,我俩商量的谁先到那,谁就占那个风景最好的亭子宴客。”
“跟几个姑娘家抢什么,我们去玩我们的就好了。”云宜不解,“咱几个还能在亭子旁流觞曲水,作诗不成?”
“好像也是这回事,不过景真的挺好看的,就算不占,我也得带你们先看看。”
如众人所料,富贵一上车便在马车里睡了过去,宝贝就窝在富贵腰上睡。
“等秋天带你们去我云家的红叶山庄去,漫山遍野红的跟血似的,要是摊上好天气,衬着霞光就更好看了。”
“你还能快活到夏天嘛?我可听说你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叔叔,将来可能会争爵位,你个小世子还不悠着点。”
“我们都猜啊,你爹娘可能看你不争气,就...”紫衣少年挑挑眉,冲着云宜坏笑。
“就什么啊,你倒是说。”
“估计就给你找个差事,历练去了。”
叶阳耀见云宜的白眼:“阿岫,你就别吓他了,霍大人不也推着你去科举了吗?”
听着自己伤心事,霍岫长叹:“别提了,老头子被刺杀后,整个人都不知道怎么了,这些天一直在让我准备科举。”
“好歹霍大人当年也是榜眼及第,可能也有些恨铁不成钢吧。”霜衣少年在那边摇着扇子哂笑。
“同是天涯沦落人,阿睿你竟也笑我。”
霜衣少年摊了摊手:“都一样,都一样,我爹也不想想,我们齐家哪里出过读书人。算起来,我们五人竟只有阳耀和富贵最闲。”
叶阳耀看了看躺那睡觉的富贵:“别,我大哥嫌我成日无所事事,也想给我谋个一官半职。还是富贵好,有三个哥哥,自己只要在他家悠哉悠哉的混吃等死就好。”
四个人聊了一路竟还有些惆怅,只有富贵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丝毫不知自己成了众人艳羡的对象。
叶府的别院,依山而建,院子里种了好些梨花桃花,雕栏玉砌,处处透着底蕴,观赏起来确实极佳。
富贵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先带上了面具。
“富贵,你最近很喜欢戴面具?”
“觉得还怪好看的。”
叶阳耀有些不解,不过也随他去了。
五人刚刚走近亭子,便被一月白劲装的少年拦住,少年墨色长发束作马尾,左眼角有颗小痣。
“你是谁?为何会在我叶家别院之中?”叶阳耀生平第一次被人在自己家拦住。
“阿炤...”富贵脱口而出,意识到不对忙改口道,“啊这儿真好看!”
湛星闻言看向他,带着一丝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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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
“富贵,你这是哪的口音?你离家出走都跑哪去了?”云宜嫌弃的摇摇头。
“星星,不得无礼。”
众人只见花树后,走出一位青衣少女,桃花灼灼,眸若星子,手上拿着一把折扇,其后一名少女形容尚小,生的倒也很是娇俏可爱。
“美人美人,橘子橘子。”宝贝见着枳风,忙扑棱过去,停在枳风肩上,还拿小脑袋蹭了蹭枳风的脸。
“在下宋橘,这是家徒宋炤,并无甚冒犯之意,还请诸位谅解。”
湛星听此才站到她身后。
“叶阳耀!不是说好谁先到就是谁的嘛?”远远的传来一声娇叱。
枳风倒是没想到叶北嘉居然会发脾气。
“哎呦,姑奶奶啊,我们也就刚来,还不知道有没有人呢。”
“嘉妹妹好。”霜衣少年摇着扇子,冲着叶北嘉打了个招呼。
“我怎么看这姑娘有些眼熟啊,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云宜细细看了下枳风。
叶阳耀见云宜盯得眼都直了,偷偷掐了下他。
眼前的这位姑娘,叶阳耀倒是认出了她便是当日万花楼中富贵相助的那个少年,只是让叶北嘉知道他们几个去了万花楼,再给他爹娘说了,惨的还是他。
枳风看向几人身后的富贵:“在下多谢那日几位少侠出手相助。”
叶阳耀松了一口气,另外三人平日被骂惯了,今日被人称作少侠感谢,倒是有些害羞。
富贵倒是不卑不亢冲着枳风点了点头,眼睛却瞟上了正在蹭枳风脸的宝贝。
“你们什么时候帮阿橘了?”叶北嘉满脸写着不信。
“就那日,我荷包被小贼偷了,多亏这几位少侠帮忙制服了小偷。”
几人听她解释忙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路见不平,合该拔刀相助。”
旁边的湛星看了看几人,还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暗暗将此事记下,他可不信还能有人把她荷包偷了。
“阳耀,北嘉,还不带客人入座?你们几个小子,我刚才在那边就听到你们声音了。”
26. 叶氏
来人约莫不惑之年,精神奕奕,虽身着常服,却遮不住周身气度,想来这位便是叶家家主叶坤。
江南一带的文人名士多是出自叶家,当年大肃战乱北迁,叶家众多儿郎弃笔从戎,是叶氏三郎带兵将江淮一带守住的,否则秋荻大兵将南下将大肃整个吞下。也因为守住了江淮一带,才有了如今大肃挥师北上得以收复失地。叶家三郎北上时战死,叶家的儿郎折在战场六个,大战之后只剩下叶坤父亲一脉,叶坤父亲领了爵位,却决心归隐,叶家就这样守在了当年叶氏儿郎血战死守的余杭,从此潜心修书治学。
“侯爷。”枳风向那人行了礼,身后的湛星同小师侄也随之行礼。
叶坤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不过神色如常,笑容更甚。
“父亲。”
“叶世叔!”
“这位便是北嘉请来的客人吧,好生聪慧,你们年轻人玩你们的,不必管我,我去命人给你们准备些好酒好菜。”
说罢,叶坤就走了。
叶北嘉领众人入座,大肃民风开放,饮宴也不必分男女席。
叶北嘉坐了主位,其余人无所谓坐哪儿,顺着坐下。
枳风左边是小师侄,右边是湛星。
富贵刚巧坐在湛星对面,瞧着湛星视线从未离开过他,着实有些心虚。
霜衣少年很是积极,连带着今日扇子:都不扇了“各位还未曾知道我们名字,在下齐睿。”
云宜也顺着站了起来:“在下顺安侯府云宜。”
“叶阳耀。”
“霍岫。”霍岫像回事的抱拳。
“易富贵。我同姑娘说过的。”富贵说完便挨了一记湛星的眼刀。
“刚才在下自我介绍过了。在下宋橘,左边的是我小师侄虞巧,右手边的是我徒儿宋炤,字湛星。”
枳风也未曾想到,今日余杭的世家子几乎都出现在这宴会上了。本以为裴云霍齐四家许不会同易家为伍,是她想茬了。
这易富贵那日武功倒是不错,且武功招式也不似寻常花拳绣腿,有些像军中招式,又不那么像。
“宋姑娘?”
“啊?叶公子请说。”
“我这妹妹素来孤僻,我家的这庄子她谁也没请过,想来姑娘定有过人之处。”
“额,棋逢对手,一见如故?”
霍岫猛地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跟北嘉妹妹下棋的姑娘。”
齐睿慌忙捂住霍旭的嘴。
“你们怎么知道?”齐睿扭过头便看到叶北嘉的一张冷脸。
湛星看富贵的眼神又嫌恶了几分。
富贵着实冤枉,却又有苦难言,早知阿枳在,那日他便爬墙头上去看了,也不至于平白遭了牵连。
“我们...听鸣玉姐姐说的!”
北嘉挑挑眉:“哦?真的吗?我不信。”
“哎,话说这位小兄弟怎么那么早便有了字?我等着实艳羡啊!”
“齐睿,你何必顾左右而言它?”
“叶阳耀?”叶北嘉看向缩在一旁的哥哥。
“嘉嘉别生气,我们真就想看看赏花宴的花。来来来,你最喜爱的龙井虾仁,哥哥跟你赔罪。”
“你们怎么能如此没有规矩?冲撞了哪家小姐有你们挨罚的。”
几人忙道:“是是是。”
枳风本以为叶北嘉是个出尘之人,却未曾想到她此刻身上带些如此可爱的烟火气息。
跟哥哥打打闹闹多好,湛星那么乖,一点都不好玩。一旁默默吃菜的湛星未曾想过自己因为太乖被师父嫌弃了。
看着这几个少年在一旁认错,枳风当真觉得热闹可爱,嘴角不禁有了弧度。枳风忽然想到谢十灯那张跟她无比相似却又冷若冰霜的脸,若是同她一同长大,谢十灯会不会笑得像她一样。
富贵跟着一同道歉时,抬眼见姑娘家脸上挂着甜甜的笑,一双眼睛笑得像月牙,脸颊上酒窝若隐若现。
“易公子?你为什么一直盯着师叔看?”
霍岫给富贵递了一个赞叹的眼神。
“我...我没。”
“我师叔那么好看,你为什么不看?”
“不是...我..宋姑娘...”
枳风揪住虞巧的后领:“别闹。”
为什么觉着这位易公子那么熟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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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用膳,我们待会去摘桃子。”叶阳耀提醒众人。
“桃子?”霍岫抬头。
“对,这庄子上移植了些早熟的春桃,待会可以摘些尝尝。”
“好耶!难得阳耀请客,不得摘一袋子回去?”
“还一袋子,给你摘一车送过去好不好?”叶阳耀冲他翻了个白眼,复又冲着枳风几人,“宋姑娘几位可愿一同?”
“恭敬不如从命。”
叶北嘉本人与她表象有着极大的反差。到了那边就几下爬上了树:“阿橘,你接着,我都是挑的个大的。”
那张看不出来喜怒哀乐的脸,实在像极了枳风认识的一人。
“师父,你有没有觉得叶小姐很像一个人。”湛星在一旁也是一张没甚表情的脸。
枳风听他一说,笑意浮在脸上:“我也觉得哈哈哈哈。”
虞巧看着这师徒二人犯了迷糊,谁?她认识吗?
富贵在桃树上见枳风对着湛星相谈甚欢,不由得将手中的桃子捏紧。“富贵富贵,手下留桃,这可是这会摘到的最大的一个。”
霍岫宝贝的掰开富贵的手,吹了吹差点就被捏烂的桃,很是心疼。
“我说富贵啊,宝贝去哪了?”
“对啊,宝贝呢?”富贵忙看看四周没有宝贝扑棱的身影,忙对着桃林呼喊:“宝贝,宝贝,你在哪?”
其余人闻声看去:“怎么了?”
“找不到宝贝了。”
叶阳耀几人知道那只鹦鹉真的是富贵的宝贝,也忙散开去喊:“宝贝,宝贝。”
枳风一行人也加入其中。
“易公子,不知宝贝可有什么喜爱之物?”
“它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珠宝,金银,琉璃等等。”
“我家哪有那么多这种东西,它是不是飞出去庄子了。你们先等着,我去喊些家丁一同去找。”叶阳耀慌忙跑去喊人。
“这附近有湖吗?会不会在湖边。”湛星细想了一下。
“这山下确实有片湖,不过倒是挺远的,富贵那只好吃懒做的宝贝估计飞不过去,可能还在附近林子里。”
“那我们出去庄子找找?”
27. 害羞
几人散开去林中寻找,枳风便把虞巧留给湛星看着,独自走了条路。
“宝贝,宝贝,你在哪?”
枳风往密林深处前行,隐隐约约听到打斗声,停下了口中的呼喊。
走近些,便看到一群黑衣人在围攻一个白衣公子。那白衣公子似是不敌,左臂上血泂泂流出。枳风摘了些叶子从暗处掷了出去。黑衣人朝枳风这看来,枳风一跃,两腿将两个黑衣人踢倒,而后踩到另一人的刀尖上,对着那人脑袋便是一脚。其余人见此一拥而上,枳风将扇子掷了出去。砍伤两人后,扇子旋回枳风手中。
枳风纵身跃至那白衣公子身前,冲着那些人反手握扇,黑衣人还剩十几人围着他们到一个角落。
“这位姑娘,我们无意伤你,若你此时离开我等不会为难。”
“姑娘先走吧,别因我受了无妄之灾。”
“我若执意要救呢?”
“那我等便不客气了。”为首的黑衣人稍微偏了偏头,这些人便一拥而上。为首的那人对着她,看似招招致命,实则步步留情。交手之时,枳风趁机错手用扇子划伤了那人背部,那人还未反应过来,枳风扇子直抵他的咽喉。
双方僵持不下,枳风对着那人身后的黑衣人道:“放我们离开,我放了你们首领。”
“我们怎么信你?”
“你信不信我不管,但你不信,我现在就能让他血溅三尺。”
“姑娘家家谈这个不好。”那人倒是不慌,对着那些人使了个眼神,那些人便撤了。
枳风见周围已无什么人,左手顺着裙摆扯了一条布递给他:“把你的腿系上。”
那人倒是很配合的照做了。枳风又扭头看了躺在地上的白衣公子。
算了。
“坐下。”
那人有些懵,还是依照枳风所言。只是双腿被绑,与其说是坐下,不如说是跌倒。
枳风从腰间荷包里掏出一颗丸药给了那人。
“吃下去。”
枳风压了压按在那人咽喉处的扇子,那人便拿起丸药从面罩下塞进去,一口吞下。
“这个是上蹿下跳丸,三个时辰内按我给你的药方服下解药可保你无虞,若是没服下解药,初始是疲乏困倦,而后,开始异常兴奋,
三天之内,必定上蹿下跳,精疲力竭而死。”
丸药是之前找千秋开的安神的,至于解药,枳风随口背了个治风寒的方子,还多加了味黄连。
枳风撤了扇子,将那人的双手也绑上。自己背起地上的白衣公子走了,临行时,还不忘冲着那人说了句:“千万要三个时辰内服下解药!”
那人看着枳风走远了,躺倒在地,双腿上举,从靴中掉出一把匕首。
用匕首挑开束缚后,那人吹了一声鸟哨。稍时,那人的部下便赶来了。
“您没事吧。”
“没事,被人下毒了,现如今我已意识模糊,快去帮我按这个方子寻些解药,三个时辰内。”
那人将枳风所言的方子复述了一遍,少说了味黄连。
枳风背着白衣公子回去时,宝贝已然找到了。富贵说宝贝缩在一个树洞里不敢出来,挺到他的声音,这才喊了声。
“宝贝看的亮晶晶的东西,不会是那群人刀剑的反光吧?”
“有些可能。不过宋姑娘,你背上的这位是?”
“他被人追杀,刚巧被我救了。这庄子我等不宜久留,我怕我和他留下会给叶家招祸,我与小辈们便先回了。”枳风同主人家告别后,枳风驱车带着那白衣公子直奔浮云楼。
马车驶进后院,掌柜见马车上多了两人一马,一人是那个受伤昏迷的白衣公子,另一个便是湛星。湛星回来的路上刚巧碰到前去赴宴的枳风,就被枳风直接拉去赴宴。
“姑娘,这位是?”掌柜见多出来的这人,忙问道。
“麻烦帮忙收拾个客房,这是我捡来的。”枳风说的跟开玩笑似的,“对了,千秋在吗?”
“神医今天一直在兰因大师房间,午膳也只让我们放在门口。”
“在就好,这人的伤倒是极重,还得让千秋看看。”
枳风敲了敲门,“千秋,兰因,我进去了。”
推开门时,千秋正躺在榻上,对着痰盂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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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这是怎么了?”
兰因有些为难,出家人不打诳语,纠结万分给出了个不确定了答案:“许是这几日千秋帮我治疗劳累过度。”
“对对对。”瘫在一旁的千秋忙点头称是,心中已对兰因感激涕零。他抄近道骑马赶回浮云楼,又悄悄爬墙进来的,现下就很是想吐。
“我带回来一个人,受了重伤,既然千秋你身子不适,我去将他背来。”
千秋一听,慌忙坐起,正襟道:“救人要紧,还是我过去吧。”
只是他起的有些猛,头登时有些晕乎乎。
见他身子要倒,枳风忙伸出手来相扶。两人便以一种微妙的姿势站在兰因面前。枳风似将千秋半拦怀中。
“贫僧什么都未看到。”
千秋有些窘迫,耳尖通红。枳风神色如常,扶住了千秋左臂。
“千秋,你怎么样,能走吗?要不我背你过去?”
千秋耳尖更红了:“不必了,我自己能走,宋姑娘扶我过去便好。”
枳风闻言将千秋的左臂搭在自己肩上,右手扶了扶千秋的腰。
走至那白衣公子房间里,湛星的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他。
“阿炤回来了?”
“今晨刚到的,被我拉去赴宴,所以先没回来。”枳风点点头,又冲湛星说道:“你过来扶一下千秋,他今日身子不适。”
湛星见千秋唇上没什么血色,原本洁白如玉的脸上更显苍白。看向千秋的眼神也柔和了些。
湛星扶着千秋到那人床前,一身白衣如今没有一处干净。
“需要将这人的血肉与布料分离,宋姑娘还请回避一下。”
枳风闻言出去,顺带招呼了小厮去拿套干净衣服。
千秋没露什么难色,想来这人无事,枳风便回房将近期见闻通通写信给了曲无尘和商空。
写完后,枳风想了想,又提笔写了一封同样的信给谢十灯。
看到叶阳耀和叶北嘉斗嘴打闹,枳风有些羡慕,若是他和母亲没有失踪,一家人会不会很幸福。
可惜没有如果,自己就是被抛弃掉的那一个。
28. 恩情
枳风再进去房间时,那人的伤已经处理好了,正在床上躺着。
千秋细看那人,姿容俊秀。五官生的很俏,放在一起并不显得突兀女气,反而生的很是温和儒雅,身形瘦削,仙风道骨。
恍然间千秋那夜在北海阁听到的几个词,正在他脑中不断回想。
“仙风道骨,姿容俊秀,才华卓绝,武功高强,白衣君子。”
千秋默默数了数,这人五个条件中占到三个。才华横溢还不得而知,被阿枳所救,想来武功在阿枳之下。
治完那人后,千秋就在榻上瘫着了,脑子还是晕乎乎的。
“千秋,你怎么样?”
耳畔传来枳风的呼喊,一睁眼,枳风的一张脸就在他面前。这个距离都可以数请枳风眼睛上的睫毛。
枳风递给他了一杯水:“喝点水?”
千秋点点头,一起身又有些晕,手本能的去抓东西保持平衡。
枳风手中的茶水撒了千秋一身。千秋只觉左手抓到了什么温软纤细的东西,抬眼一看是枳风的手腕。
千秋的手似被烧灼似的,慌忙弹开。
“我…我我…”
“千秋,你没事吧,有没有被烫到?”枳风一手将千秋拽起,将余在千秋身上的水和茶叶掸了下来。
千秋这时才感觉到茶水的烫感,这茶水不是滚烫的,应是枳风冲泡不久的。
千秋撸起袖子,除了被烫到的地方微微发红外,倒也无什大碍。
“无事,稍微涂些药便好。”千秋有窃窃的抬眼看看枳风,“适才是我无礼了,刚刚有些眩晕,才……”
千秋的声音越说越低,一旁的湛星严重越来越冷。
“无事,你今日许是太过劳累了,让星星背你去休息下?”枳风扭头喊道湛星。湛星一脸不悦,但还是照做了。
湛星将千秋背至床上后,在一旁看了一会千秋。千秋被湛星嫌弃的眼神看的发毛。
“勉强,算了。”而后留下一句不清不楚的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千秋又是一夜未眠,手上的触感似乎还未消散,连带着千秋忘了处理身上的烫伤。
阿枳她对他的触碰不觉厌恶,还关切他伤没伤到,应该是喜欢他?
那白衣公子第二日便醒了。千秋见那人时,脑中只有一句话: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在下白鹿书院山长白明远之子白云涧。”
“白鹿书院?‘天下才子,半出白鹿。’的那个白鹿书院?”掌柜一听,便有些激动。
“正是。”
“公子不必客气,路见不平,侠者应为之事。”
“不知姑娘可否告知芳名,在下定当不忘姑娘恩德。”白云涧冲枳风行了礼,说的甚是恳切,枳风若是拒绝显得有些不近人情。
“在下宋橘,不过你要多谢的是这位千秋神医,昨日救你时,你已重伤昏迷,多亏千秋医术精湛。”
“白衣圣手,神医千秋。在下竟如此幸运得姑娘与神医相助,多谢神医!”白云涧冲着千秋又是一拜。
千秋脑子里只在想,这人竟是白鹿书院山长之子,‘才华横溢’也有了。
白云涧也在细细打量千秋,这位神医也是一身白衣,唇红齿白,面上云淡风轻,让人有些疏离之感,如红梅生于幽谷。
他如今诚恳相谢,那人却无动于衷,想来天才多有些孤高清冷,亦或许这位神医救了太多人、受了太多恩,如今已是见怪不怪了。
千秋方才反应回来:“白公子客气。”
白云涧谢过众人之后便走了,说有要事必须离开,枳风等人也未阻拦。
兰因现已可以活动如常,因千秋说要下次发病时再行治疗,他倒没有待下去的必要,想着回去流明寺。
恰好枳风也要去流明寺看看案件审理如何,几人便一同前去。
寂如方丈如几人料定的那般,身形清矍,满目慈悲,几人去时,方丈正在树下打坐。
见了几人,寂如方丈很是喜爱,还决定亲自下厨给几人做了斋菜。如兰因所言,确实可称流明寺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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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你们照顾兰因,贫僧感激不尽。”寂如方丈冲着几人施了佛前礼。
寂如方丈何等人物,自兰因上次回来,他眼神中多了几抹从未有过的光亮。
虽说佛法无边,度一切苦厄。可兰因还是个孩子,他的心结,佛法可能度化?
“大师言重了,我们同兰因结伴,互相照拂是应该的。”枳风忙答。
千秋只跟在枳风后面说了句:“阿兰很好。”
寂如方丈了然一笑,站起来看了看庭前的树。
绿荫浓密,隐隐约约还可听到鸟鸣。
“我幼时曾笨拙的以为有树才可有风,后来才知,无树风亦来。如今竟觉得有风才可有树了。”
寂如方丈留下这句话便走了,留下众人琢磨这听不懂的禅语。
几人看向兰因。
“我也参不透师傅所言。”兰因看着三人懵懵,露出浅浅的笑。
流明尸首案以年数久远,无从追查为由结了案。
枳风和湛星穿着白衣去衙门收殓尸首。浮云楼还需做生意,枳风找了处留给山海弟子歇脚的小院,停灵三日,依照余杭当地的习俗燃了长明灯,还亲自去选了处风水极佳的地方将其安葬。
出殡时,枳风以那位青光门少主妹妹的身份主持丧仪。宾客倒没多少人,多是山海弟子,还有些曾受青光门相助过的豪侠,还有兰因,千秋也有到场。
玉佩之事,曲无尘未曾细说,可如若曲无尘以贴身玉佩为信物答谢青光门对商空之恩,这恩的份量便不轻。
她即为商空弟子,自当应该为师父谢过恩人,哪怕能做的只是为青光门一派收殓尸首,办场后事。也盼能有一日,她可寻出杀害三人的凶手,为其报仇。
丧仪后枳风决定素衣三月。谁都没劝什么。
湛星也随着枳风素。
之后的几天,枳风便闲下来了。裴夫人请了枳风几次,都被枳风婉拒。
千秋隔天便来给师徒俩带些小玩意,兰因有时邀他们前往流明听寂如方丈讲佛。日子平淡的似水。
29. 你不对劲
自流明尸骨案后,无论是碎星谷也好,散布山海谣言的那群人也好,统统没了动作。
总之三王归京的当头,余杭一片平静,不起波澜。
千秋送了许多点心方子给枳风,算是全了风然楼那日的承诺。
枳风做了许多,味道却远不如风然楼的点心,又心疼自己费心费力做的糕点,送去流明寺不少,也送了千秋一些,连带着来浮云楼的客人,都会赠上一碟。
只是苦了湛星和虞巧两个小辈,吃了好多天各式各样的点心,敢怒而不敢言。
做点心之余,枳风喜欢上捏虞巧的脸蛋。虞巧看起话本来什么都不顾,任着枳风一旁揉捏。
“星星,你是不是胖了?脸让我捏一下。”
湛星认命的将脸靠过去,枳风边捏边惊叹:“星星,你不对劲,你以前还会抗拒一下的。”
回答枳风的是湛星的白眼。
千秋过去时,师徒俩正在一旁玩闹。
湛星见千秋进去,忙将脸一歪,挣脱了枳风的手,臭着脸走了。因而枳风看向千秋的脸有些怨念。
千秋一时为难:“要不,我的脸给你捏?”
枳风听了哈哈大笑还拍了拍千秋的肩:“千秋,你可真有趣!”
千秋耳尖一红,虞巧看的话本里面说:“所谓感情伊始,不过起于有趣一词。”
阿枳想来是心悦他的。
千秋红着脸走了,留下枳风凑到虞巧身旁吃点心。
千秋翻墙回去就往床上一躺,宝贝这些日子不知怎么了,缩在房间角落,不肯说话,吃的也很少。
“宝贝,你吃不吃点心?”
“之前你喊的那个美人做的,你尝尝。”
“看到她我的脉象就不正常。”
“宝贝,你说句话呀。是被什么吓到了?”
“我是富贵,你别怕。不说话喝点水也行啊。”
宝贝就窝在富贵怀里,蹭蹭富贵的衣服,所幸喝了些水。
“易富贵,大白天的窝到房子里你也不怕长霉了。”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走了进来,若不细看脸上微微的细纹,估摸着也就双十年华。
“鹿鹿鱼鱼,成日斗鸡斗蛐蛐也就罢了,如今门都不出了。”
“娘,我就歇几天,我天天跑出去你放心啊?”富贵忙起来哄人,捏着他娘的肩。
“不对,我总觉得你这段时间不太对劲。”富贵他娘眼神一瞟,看到了床头的一盘点心。
富贵他娘尝了一个:“不是家里厨子做的?”
富贵忙将盘子藏到身后。
“你藏什么,又不抢了你吃的,你哪弄得这些点心,味道平平无奇,不过荷花酥、龙井桂花卷,这不是你爹废了好大功夫才找到的失传方子吗?”
富贵摸了摸鼻尖,眼睛看向一旁。
“行了,就你撒谎我还能看不出来,说吧。”
“是一个姑娘送的。”
“姑娘?”富贵他娘眉头一皱,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哪个姑娘?”
“就一个姑娘呗。”富贵打着马虎眼。
“我前几天听着奇货阁掌柜的说,你把玉棋子便宜了好多,卖给了一个姑娘。我本来没当回事,现在想想,小富贵你瞒着你娘不少啊。”
“哪家的姑娘不带给娘看看?”富贵他娘说着说着便兴奋起来。
“她是江湖中人,我还未曾向她告知我的身份。”
富贵有些失落。
仙风道骨,姿容俊秀,才华卓绝,武功高强,白衣君子。神医千秋只有姿容俊秀、白衣君子两个条件勉强符合。
可翩翩君子的神医是他装出来的,真正的富贵爱张扬的红衣,做着个小纨绔,一事无成。这样的他,她会喜欢吗?
“那你告诉她啊,你觉得商贾这个身份很卑贱?”
“没有,只是告诉她,我们之间会差得更远。”
“这点心是她自己做了送你的?那就说明人家姑娘心里有你啊。”
富贵抬头看向他娘,满脸不可置信。
“娘,你现在去浮云楼吃盘菜都会送盘点心。”富贵忽然意识道大事不好,慌忙转移话题,“天色不早了,娘,我出去转转,您歇着吧。”
富贵被他娘一把柠住耳朵:“还当你这几天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呢,合着天天偷偷溜出去的,家里的大门堵着你了?还非要爬墙?”
“娘娘娘,松开,我这就从正门出去散心去。”说着,富贵在他娘放开了他耳朵后,抱着宝贝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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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他娘翻了个白眼,喊上了富贵他爹出去吃饭。
富贵想去浮云楼,却苦于没什么理由,打算在大街上溜达会就回去。
行至一处,一群看热闹的人挡住了去路。
“吃了霸王餐挨顿打就算了,大街上还去扯人家姑娘喊姐姐,现在的小子真是……唉。”
富贵呲着脚尖一看,被人扯住袖子的姑娘可不就是枳风?
见此,富贵跃至枳风面前,将枳风往身后一挡,将枳风的袖子从小乞丐手中抽出。
“怎么能当街拉人家姑娘的袖子,于理不合。”
“就是我姐姐!姐姐我是弦误啊。”枳风细细看去那个小乞丐,可不就是上次给过银子的弦误。
枳风从富贵身后走向前来:“弦误,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回家了吗?”
“我来给师父买吃的,结果荷包被人偷了。”
富贵看了看一旁的店家,走过去替这个叫弦误的少年结了帐。
看戏的众人也知无戏可看,一哄而散。
“多谢易公子了。”枳风客气道谢。
“宋姑娘客气,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枳风看着弦误哭花的小脸,不禁有些心疼,便牵起他的手:“走吧,先跟我去换身衣服,吃顿饭。”
富贵站在一旁等着枳风请他一同前去,未料想,枳风冲他抱拳:“易公子,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而后枳风牵着小乞丐,头也不回的走了。
算了,明天再找机会同虞巧打听吧。
浮云楼里,据说来了大主顾,掌柜招呼去了。枳风就先带着弦误找了间客房沐浴。
“怎么又是他?”湛星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不悦,“你是不是又想收徒弟了?”
“哪有啊?被人打了,我才带回来的。”
湛星不说话,站在一旁,对枳风的话深感怀疑。
“行了,别在那杵着了,他还是个孩子,去,把你那身红色圆领袍给他找出来换上。”
“不。我也是个孩子。”
“你不是不喜欢那件吗?”
“现在喜欢了。”
“那你随便给他找身,总不能让他光着出来?”
“也可以。”
“宋湛星!”
30. 剑绝许无名
“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久留。王孙兮归来,山中兮不可久留。”
湛星看了看窗外的老乞丐,扭头回了房间:“好吵!”
湛星到底没舍得那身红色圆领袍,回房间拿了件之前掌柜给定做的新衣服。再出门时枳风已经不见,湛星瞥见窗外有个素色身影。
“老前辈,这些银钱您拿去,我家徒儿这两天身子有些不舒服,需要静养,您多担待些。”
那老乞丐看惯了人眼色,也是个识相之人,抬眼看了枳风片刻,那双浑浊的双眼仿佛幽深的古井,无波无澜。
“孩子,你是个好的。”
枳风正欲开口问,那人已接过银子走远。
不远处,四双眼睛正注视着所发生的一切。
“谢谢这位兄台的衣服。”弦误穿着湛星的衣服,稍稍有些宽松,十三四的少年,身形还有些单薄,唇红齿白,小脸上还有些未曾褪去的婴儿肥。湛星腹诽,若是宋枳风见到这个小孩的脸,肯定会捏。
弦误见湛星不说话,怯生生的问道:“姐姐呢?”
湛星瞪了弦误一眼:“谁是你姐姐?”
弦误有些委屈,眼泪在眼眶打转,鼻头通红还在强忍着不哭。
“星星,你怎么欺负弦误?”
弦误见枳风一来,眼泪哗的一下流出来了。枳风好笑的看着黑着脸的湛星,转身摸了摸弦误的小脸。
“别哭了,脸都快哭花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弦误扯了扯枳风的袖子:“姐姐,我能带我师傅一起来吗?”
“你师傅?”
弦误点点头:“他在城外的一处破庙等着。”
枳风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她又看向一旁生闷气的湛星,眉毛一挑,脑袋一歪。
“多管闲事。”话虽如此,湛星还是气呼呼的跟着去了。
三人到了破庙,蛛网密布,断壁残垣,只有熏黑的墙壁房顶曾见证过这里繁盛的香火。
庙里有个老人翘着腿躺着,斗笠放在脸上,脚还在那不停摇晃。
“弦误,你来了?带了两个朋友?”
闻言,枳风便知这人不简单,行了一记江湖礼:“前辈。”
那老头一骨碌爬起来,斗笠掉落在一边,走到弦误身旁接过弦误手中的食盒:“好小子给我带了什么菜。”
这人走路没有声音,枳风轻瞟了一眼这老头,两眼无神,胡子拉喳,衣着朴素,身后背着把破布包裹的剑。枳风又看向老头的双手,左手虎口一层厚茧,若是忽略脏污,手指却修长匀称。
“晚辈山海宋枳风,拜见剑绝前辈。”枳风对着那老头行了一记晚辈礼,湛星随其后。
“曲无尘的后生?聪明,比我这徒儿聪明多了。”
“师父......”
“既然前辈是师祖故人,前辈可愿随晚辈去浮云楼一叙?”
“不必了,还是这破庙舒服。我住不惯那富贵地方,富贵处可埋骨,繁华地瞬为烟。”
现在的人怎么总喜欢打哑谜?枳风稳住自己的笑脸:“那弦误每日去浮云楼取了您的饭食带来这?”
“行,你这后生不错,比曲无尘那个假正经好多了。”剑绝拔下来自己的酒葫芦,给了枳风,“每日给我一壶梅雪醉。”
枳风掐了掐湛星的手,保持微笑,冷静冷静,她要冷静。
“那前辈,要不您跟晚辈回去修整一番,再回来,别说一壶梅雪醉了,十坛都没问题。”
剑仙摆摆手:“说了不去就不去。”
“既如此,晚辈告退。”
“姐姐......”弦误扯住枳风的袖子。
“弦误,你想我了直接去浮云楼寻我便是。”枳风摸了摸弦误的头,倒是极为亲近。
“你后面的小尾巴,老头子去给你惊了。”剑仙拔出破布里的剑出了门去,再进来时,除了剑尖一点红,其余与先前未有变化。
“没下死手,不过十天半月应该是没工夫跟着了。”
“敢问前辈这尾巴有几条?”
“三条,但有一个我刚出去就跑了。”
“多谢前辈,在下告辞。”
回去浮云楼,湛星便将诸多疑问说与枳风。
“你怎么知道那是剑绝?”
“剑绝许无名,眼盲,左手剑,轻功绝世。我猜人身份一般很少猜错的。”枳风扇扇扇子,“不过他这个辈的前辈,都喜欢话说到一半,嗐!”
“他说的是:‘富贵处可埋骨,繁华地瞬为烟’?”
枳风点点头:“之前有听师祖提到过剑仙,云惊剑许无名,白衣倜傥,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轻功绝世,剑出云惊。”
“……你能猜出来还真不容易。”湛星咬了下嘴唇,看了看枳风,由衷的点头。
“据说剑绝原本不是双目失明,他的一双眼睛是他自己……”枳风叹了口气,望向窗外,“什么事能让一个满心侠气,意气风发的少年非要废了自己眼睛不可?这件事的原因,武林的老一辈的前辈缄口不提。”
湛星苦笑:“心照不宣的秘密。”
“我之前曾推算过,他自毁双目之时,正值两军对垒,家国飘摇之际。”
“你怎么总会干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湛星叹了一口气,“那几个尾巴,你猜猜是谁派来的?”
枳风看了看窗外,顺手啃了个苹果。“还真不知道,可能有碎星谷?管他去呢。”
“让千秋这几天少来吧,浮云楼不安全了。”
掌柜的敲敲门进来:“少阁主,您那糕点被人买完了。”
枳风看看掌柜,看看湛星,眼睛咕噜噜的转:“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您的点心被人买完了。”
枳风得意的扇扇扇子:“我就说我天赋异禀!”
湛星一旁面无表情:“我敬他是条汉子!”
“宋湛星!”
枳风翻了个白眼。
“少阁主,还有一事。”掌柜抹了一把头上的汗,顿了一下:“近些日子,有人在暗地里借着这两幅画像寻人。”
“寻人怎么了?”
掌柜缓缓展开第一幅画,枳风蹙眉瞧了瞧:“谢十灯?他犯了什么事?”
将第一幅放到桌子上时,掌柜又展开第幅画,画中是个美人,姿容绝世。
枳风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湛星细看了这画中美人:“看着怎么那么眼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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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任风起。”
湛星不可思议的看了看那幅画。
“第一幅应该也不是谢十灯……应该是我。”
掌柜看向一旁,艰难开口:“正是。宣城,宁国,余杭,江浙周围一带,皆有人打探消息。”
枳风转身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封信:
谢十灯,见字如晤,若无要事,不要下山。必要下山时,记得把脸涂黑。
“你这做的什么孽?”湛星没眼看。
枳风扇扇扇子,试图掩盖面上的尴尬:“许是云林那日被阿绮姑娘迷的七荤八素,情根深种?”
可惜不知任风起去了何处,不然也要写信提醒一下。
掌柜接过那封信,飞鹰传书寄去了北海阁。
“我们在这呆的太久了,过两日先回七星阁一趟吧。”湛星忽然提了一句。
“也行。”枳风没做他想,打算收拾收拾直接回七星阁:“唉,下山前说好的我们要成为江湖豪侠,如今有些想家。”
“到时候你想下来,我再陪你下来。”
“你今天怎么那么多话,很高兴?”
“谁话多了。”
他们下山至现在,山海谣言现世,武林大会延期。只是枳风一直不曾想到为什么会有人刺杀他们真的是为了取得九州令?
据她所知,山海可从没什么江湖上传言的九州令,能拿它干什么用,让整个江湖不上山打扰吗?
自她回了北海阁后,一直到回来余杭,再未被刺杀,那群杀手是不是本就不是冲她来的?
这件事情想不通的点就在于,同行的几人,千秋一个神医,救死扶伤;兰因一节高僧,功德无量;任风起虽说好像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江湖势力又有何理由去杀一个只是前去打探武林大会的靖王手下;湛星也不过是她当年捡到半死不活的乞儿,鲜少下山;至于她本人,也不过占了个七星阁少阁主的名头,何至于受到三番五次的追杀?
那些人又作何打算?邱自贞被杀,有人想栽赃在影月楼;霍行被刺,又想嫁祸给山海,以朝堂之事缴入江湖?是三王四相?
枳风只觉眼前如雾遮掩,不见青山全貌。若所有事情相关联,背后之人下了好大一盘棋啊。
第二天师徒俩正在打算收拾行装,兰因却早早的来了。
见他神色匆匆,满目愁云,枳风忙给他倒了杯水:“怎么了?”
“阿秋有没有来?”
“还没,他可能晚点才会过来。”
兰因大喘了一口气:“师父他病重。”
闻言师徒俩异口同声:“寂如方丈?”
“似是中毒,似是病重,我医术不精,也不知如何,正能来寻阿秋。”
“你且等等,我先去拿药。”枳风拉住湛星手腕就要上楼,湛星闷哼一声。
“你手腕怎么了?”
“你手重。”
枳风无暇斗嘴,先回了密室取出一个杏色的瓷瓶,从中取出一颗丸药放进锦盒。
“这个你先去给寂如方丈服下,可解百毒,是四春亭江家为谢我师父相助特意相赠的,你先带这回去,若是千秋来此,我和湛星便直接带他过去。”
兰因见她递上的锦盒,迟疑接过。
31. 圆寂
兰因先行而去,枳风在浮云楼门前踱步,手上扇子紧握。
往常千秋都是那个时辰来的,今日已迟了半个时辰,怎么还没来?
富贵正戴着面具,同几人在街上溜达,偶然瞥见一素色身影,抬眼望去,枳风神色焦灼,似在等什么人。
富贵同旁边四人说了句:“你们等我一下。”
四人还不知原因,富贵已经跑到人家姑娘面前。
霍岫瞪大了眼看了看:“那不是那位宋姑娘吗?”
众人对枳风印象不错,闻言望去,富贵正同人姑娘说着话,没多久又跑了。
齐睿扇扇扇子,眯着双狐狸眼:“有情况。”
“见色忘友,啧。”叶阳耀翻了个白眼。
“那我们现在继续逛?”云宜见这三人反应,试探的问了问。
齐睿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扣在旁边的茶摊桌上:“老板,看茶,上好的。”
另外两人了然于心,直接坐下。见云宜还在呆愣愣的站着,齐睿用扇子敲了敲云宜的脑袋:“愣什么呀,我们就在这看戏。”
不过一盏茶左右,几人便见一身白衣的千秋小跑着过来。
“他不是会轻功吗?怎么累成这样?”云宜托着腮看了看富贵。
“我那天见他穿一身白就有点怪。”叶阳耀眯着眼,撇着嘴,跟个正挑错的先生似的。
“他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霍岫一拍桌子:“你们快看,他们牵了马。”
“三匹,富贵不是晕马吗?”云宜也惊了。
齐睿捏了捏眉心,整张脸有些扭曲,不知是在笑还是怎么:“果然追姑娘要对自己狠一点。”
四人见富贵骑上了马,眼中满是佩服:“多少年了,我都忘了他骑马什么样了。”
“你们看那姑娘跟他挺配的,为什么我忽然有种嫁儿子的感觉?”叶阳耀摸了摸胸口。
一旁的齐睿那双狐狸眼笑得更深,霍岫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孩子大了,留不住了。”
云宜还没清楚什么状况:“怎么了?”
齐睿轻笑一声,继而摸了摸云宜的头:“乖阿宜,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到了流明寺,富贵先下马找了个偏僻的树下呕吐,枳风拍了拍他背:“千秋你怎么样?吐出来会舒服些吗?”
此刻富贵也没顾着身后美人,吐完便跑去寂如方丈房间。
方丈安卧,面色苍白,神情安然,仿佛只是睡着。
千秋搭上脉,抬头问兰因:“可服过什么药物?”
枳风闻言,忙答:“四春亭的玉骨丸,解百毒的,可有何不妥?”
“若是无这颗丹药吊命,方丈现在恐怕......”
千秋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便是我以金针刺穴,恐怕也撑不过......三日。”
枳风掰开千秋紧握的左手:“别这样。”,手心已经被掐出血,枳风怕他再动,用手握住了他四根手指。
“阿弥陀佛!一切众生于无生中,忘见生灭,是故说名轮转生死。”兰因微笑的看着几人讲着佛禅。枳风却清楚的看到,兰因的眼眶噙着泪花,一对生得极好的眉毛展也不是,蹙也不是。
兰因的师兄圆通拍了拍兰因的肩。
“神医可有办法使我师傅醒来?”
“可。”
千秋取几根金针往几处穴上一刺,稍时寂如方丈便眼睫颤动,闷哼一声。
“师父!”
“方丈!”
寂如方丈平静的睁开双眼,看到围着一圈的众人,微微一笑,满目慈悲。
一旁的千秋紧咬着下唇,有一丝血流出。
“怎么了?”寂如方丈拍了拍千秋的右手,复又看到千秋的左掌心。
方丈轻笑:“扶贫僧起来。”
千秋照做,右手搀着方丈,兰因也近前相扶。
三人行堂前:“你们看这春花,何其绚烂,总有一日归于寂然,岁岁枯荣,自有定数。”
寂如又含笑的看看兰因:“兰因啊,你还是不够通透。”
千秋在一旁不语,任由着风卷起凌乱的碎发。
临近四月,余杭的风都温和,裹挟着淡淡花香,晴空一碧,白云万里,是个极好的日子。
寂如方丈嘱咐了众人很多,交代了流明寺的继任方丈,还给众人做了两天的斋饭。整个流明寺一片和乐,寺里的僧人也都十分平静。
寂如方丈圆寂是在两日后的一个明媚午后,坐在庭前的椅子上,笑着嘱咐兰因:“执念太深,便可放下,否则终身深受其累。”
“好,徒儿知道。”兰因笑着答应,眉眼始终温和。
等到兰因给寂如方丈沏茶回来时,方丈已经闭上了双眼,神情安然,仿佛只是睡着了那般。几片花瓣顺着风飘落在方丈肩上,送这位功德无量的大师最后一程。
寂如方丈荼毗法会后,得五彩七宝舍利一百零六颗,及一颗舌舍利,诠释他不凡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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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沉闷了几日,方丈荼毗后,还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阿秋,回去歇歇吧。你这几日太累了。”
“这是,我第一次无能为力。这毒来势凶猛,我查不出是什么毒,救不回寂如方丈。”
“阿秋,别攥那么紧,阿橘不是刚给你包好?”兰因轻轻展开千秋手掌,细腻如骨瓷的双手上裹着厚厚的纱布。
“这双手,是济世的,不应该这般轻易去毁害。”兰因拍了拍千秋的背:“阿秋,谁都有束手无策的时候,我们只能去尽力,让下次不再那么无能为力。”
“没有下次了,没有下次了。”千秋口中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枳风探头进来:“千秋?”
千秋抬脸,枳风周身洒满了阳光,照的他睁不开眼。
“宋姑娘。”千秋低下了头,痴痴的看着手上的纱布。
“叫我阿橘就好。”枳风坐在他身旁,“问你个问题,你当时为什么要做一个神医啊?”
“我小时候,曾经跟着父亲走过一遍商道,也是寂如大师西去参禅的那条道路。从余杭至长安,再至边境七城......那时那条商路上尽是流民......”千秋顿了一下,“饥饿只是他们最普通的灾难。饿殍遍野,便极易产生瘟疫。瘟疫蔓延时,饶是我父亲将商队车上半数的粮食药物取下,救治流民,可终究没有救下多少人。不是因为粮食和药物不足,而是他们缺一张治瘟疫的方子。”
千秋说着抬头看了看枳风:“不久后,我回到家,撞倒了家中一处的藏书,在我仓皇收拾时,我见到一张泛黄的纸,就记载着那个瘟疫的种种特征及救治方子。可那张方子只是夹在我家的藏书里,父亲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它差一点就可以救治成千上万的流民。”
“所以你才去学医书?”
“是。我本只是为了这种可济世的方子不再失传,谁料竟也渐通医书精妙,从小到大,无一次如前几日那般无能为力过。”
“你是神医,会救更多的人,可你不是神仙,真正去左右别人的生死。起来吧,我带你去晒晒太阳?”
千秋看到面前的柔荑,迟疑了片刻,将手伸去。那双柔荑顺着他的手和手腕,将他拉起。门外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十八岁的千秋尚且年轻,但少年易富贵不会永远是个少年。
不会有人注意到角落阴影处的人,他蹲在一旁,用火折子点燃纸张,火蛇舔舐,仅剩的“靖王”二字也渐渐被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