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半人半妖》
1. 缘起临川
临川落日崖上
天还未亮,寒气深重,山涧缭绕的云雾层层叠叠,好似一道天然的屏障,将临川与其余各地隔绝开,地处偏僻,无人烟熙攘,显得格外幽静。临川风景最秀美之地莫过于深山尽头的落日崖,那是一座极高的山崖,险峻而神秘。
平日里祥和的落日崖今日却格外诡异,山间生灵不知何故都在四处逃窜。
“轰隆!”
突然山崖上冒出数道灵光,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金色罩钟自天边落下,金钟上布满了晦涩的符文和古老的图腾,笼罩着整个崖顶,地面上涌出如大树根茎般的血痕,从四周向中间蔓延。
接着,金钟里凭空出现了一只大鸟,灰黑色的羽毛,钩子一样的喙,长着巨大的雪白色的爪,看着无比凶猛。
“咚,咚……”
它被困在了里面,极其惨烈的想要挣脱,一下一下地撞击着。
那大鸟口吐人声,恶狠狠盯着对面的女子:“苏羡鱼,你想以血为祭用这破封印杀了我,没那么容易,待你血液耗尽,我必会啄你双眼,食你血肉!”
钟外的女子毫不在乎自己耗费的精血,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眼中却藏着漫天杀意:“诱你来此,就是便于施展金钟罩的威力,今天,咱们之间的账该清算了。”说着催动全身灵力。
苏羡鱼听着它惨烈的嚎叫,好看的眸子溢出光亮来。
此妖,名为罗刹鸟,喜夜间出行,食人双目。
十二岁那年苏羡鱼被困地宫,这死鸟便常常欺凌她,它不屑食用小儿双目,却一直把她当做猎物,玩着恃强凌弱的把戏,甚至在她死后,连她的魂魄也不放过。
“人族驱妖的法器,你用的得心应手,是还没适应你现在的身份吗?”
罗刹鸟擅长蛊惑人心,眼见自己冲破不了禁制,便言语攻击试图扰乱苏羡鱼的心神。
它嘶哑着嗓子嗤笑:“东阳皇族诛妖无数,可你却沦为妖物,真是天道好轮回!”
一个人族公主,变成了妖,真是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苏羡鱼嘴角不可控的微微颤动:“地宫昏暗阴冷,着实不好过活,不如拔了你的毛做蒲团,扯你的皮做鞋靴,“可好?”好似已经想到了那般温暖的场景,一双透亮的眼眸漾起笑意盯着罗刹鸟,看起来纯良至极。
“你敢!”
罗刹鸟被激得一阵恶寒,双翅挣扎得更疯狂了。
苏羡鱼虽然表面无事,可为了布下法阵,灵力不断流失,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法器,眼下唯一的办法便是速战速决。
只可惜她刚刚恢复了一些灵力,经此,又要消散了。
金钟罩对妖类有着天然的压制,再加上苏羡鱼以血为祭,罗刹鸟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被无数灵光撕扯着,耳边是金属灵光击打在身上的轰轰声,震得它头皮发麻。
“你这疯子…啊!”
声声惨叫下,罗刹鸟浑身已被烈火缠绕,幽绿的眼中全是淬了毒的恨意,只留下一句:“苏羡鱼,我要你不得好死!”
一时轻敌,竟然败在了这小儿的手上,它命殒在此,她也别想好过,罗刹鸟在最后一秒催化妖丹,用仅存的妖力震碎金钟。
霎时,闷雷滚滚,金钟碎裂,罗刹鸟突然眼冒青光,阵阵尖鸣过后,先前的庞然大物被烈焰化为齑粉,而火团中那道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袭苏羡鱼的双眼,一瞬而过,根本来不及躲避。
罗刹鸟虽死,但金钟破碎,苏羡鱼亦遭到了反噬,没有余力抵抗,只能任由鸟毒腐蚀双眼,她撑着最后一股劲闭气封住经络,防止鸟毒蔓延全身。
刺痛过后,苏羡鱼睁开双眼,果然眼前一片漆黑,她捏碎了手中的羽毛:“老东西,到死要记挂着我。”
罗刹鸟本想等苏羡鱼重新化形后吃了她的眼睛,却没想到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当年那个弱小的姑娘,如今却将它诛于阵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惧怕之物,罗刹对她来说如附骨之疽,亲手杀了它,心中无比畅快。
原就不多的灵力正在慢慢消散,双目也暂时失明,苏羡鱼靠在石墩上感受着大片金光洒在身上的暖意,不知不觉间到了傍晚。
落日崖,可惜今日她看不见落日之景了。
傍晚,风趋于柔和,耳畔又传来罗刹鸟嗤笑的声音,她如今的身份,确实与中州格格不入,是一个异类。她是一只没有本体的妖,严格来说,在她作为凡人的肉身一点点消散后,魂魄无处安放,可能鬼魂都喜欢灵气充沛的地方,于是,地宫中的一幅画轴便成了她栖身之所,附着在画轴上,受画轴内的力量滋养,重塑肉身,而她也自然而然变成了一个画妖。
能在罗刹鸟的爪牙下重新化形,她也是命硬。
往事如烟,过去不可更改,眼下她只想早日恢复灵力,脱离那副画轴,不论是人是妖,她都要自由自在。
朦胧中,周遭温度突然变得冰冷,寒意渗骨,苏羡鱼虽不可视物,感官却异常敏锐,只觉着眼前好像有一个人。
突然,苏羡鱼心口一滞,似有什么东西进了体内,她立刻戒备起来:“何人装神弄鬼?”
不等她说完,便感觉全身经脉疏通,仿佛有一股暖流自心口蔓延开。
这是…在帮她?
“谁!这是什么东西?”毕竟是来历不明的东西,她厉声质问。
只听见一道淡如古井般的声音传来:“你会是那个有缘人吗?”他像是在自问:“今日我赠你护心骨,他日你到了钟山之巅可否代我看望故人。”
明明人就在她面前,苏羡鱼却觉得这声音无比悲戚空旷,仿佛自远山而来。
此人出现的太过突然,苏羡鱼紧问:“你是谁,为何救我,钟山之巅又是什么地方?”还有什么故人,前言不搭后语,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算不上相救。”那人又道:“是我有求于你。”
苏羡鱼只觉得离奇,钟山之巅,那是什么地方?
“你到底是谁?”
“我不过是残存于世的一缕执念。”
余音和寒气缓缓散去,苏羡鱼仓惶醒来,是梦吗?她急切抚上心口探查,然而那处暖意昭示着这一切并不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梦。
不明之物入体,她想取出那护心骨,却无论如何也取不出,那东西好像已经与她身体融为一体,感受到体内气息渐渐平稳,她才卸下一点防备。
她可不信这是什么天降好事,其中必定有诈,那人能随意入梦,恐怕实力深不可测,但听起来又并无恶意……一团迷雾,苏羡鱼只觉得头痛欲裂,只好强行压下满心疑问,走一步看一步。
她撕扯下一片衣襟,挽在双目上,又在草丛处一阵摸索,拾起一根木棍,打眼一看,真真是个弱柳扶风的盲女。
苏羡鱼思考了一下,确定这样的装扮混迹在人群中会更自然,今日之事太过巧合,得尽快离开这里。
落日崖脚下再走一段路程便是临川,临川坐落在群山之间,四面环绕着连绵起伏的山脉,此处常有仙门弟子云游,亦有百姓千里迢迢来到神庙祈福。
有人的地方便有买卖,山路十八弯,在地势平坦之处,都设有茶摊,酒肆。
这里大多人来去匆匆,今生只打一照面,萍水相逢茶水下肚,想的是芸芸众生擦肩而过者多如牛毛,能在此地相遇座谈畅饮,也算是缘分,故而来往者相互之间格外友好。
前方的赵氏茶肆今日无比热闹,大家都在谈论各人所求之事。
临川有一神庙,据说无比显灵,谁家求子,求姻缘,那是顶顶灵验,一传十,十传百,到如今香火不断,马上就到了三年一度的神庙节,一波一波的人慕名而来,临川格外热闹。
茶肆,一位武夫四处张望:“听说了吗,这次天虞山弟子也会来。”
“天虞山,那个门中人数凑不够一双手的天虞山?”那人磕着瓜子嬉笑着。
“听我那闯荡江湖的外甥说,那可是真正的避世仙门啊,实力强悍,其他普通门派里的弟子是卯足了劲也进不去!”那人一杯茶下肚,接着侃侃而谈:“天虞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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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需要招收弟子光耀门楣,去了也是白瞎那风水宝地。凡夫俗子人家当然看不上喽,说不定人家关键时刻能一个打十个妖怪,不,以一抵百!”那人激动起来,双拳在空中一顿乱舞,接着又低声道:“况且那山脚下有灵池隔绝,寻常人哪能靠近。”
别桌都竖起耳朵听他们热切谈论,唯有角落处的一桌客人安静品茗,冷冷清清。
茶肆的赵老板那是何等的人精,一眼就看出这两位绝非等闲之辈,故而上茶时都带了些小心翼翼:“上茶了,二位公子请用!”
“多谢。”
“嘿!不谢不谢。”
赵老板趁着上茶间隙循声打量,刚刚道谢之人,生得周正俊郎,眉开眼笑,流露着一股子书卷气息,要不是佩着剑,他还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呢。
至于另外一个,那可真是生得一副好皮囊,他的瞳孔一尘不染,透亮的如同琉璃盏中盛着的月光,眉目如画,鼻梁挺直如削玉,鼻尖微微上翘,倒添了几分少年气,唇色极淡,却因常年习武泛着珊瑚般的血色,素雪长衫,玉簪束发,如月、如水、如竹。
赵老板肚子里没有什么墨水,只觉得那画像上的温润仙人也莫过于此,他平时就爱观察来往者解解闷,眼下对上萧令月的清冽的目光,他连忙移开讪讪笑了笑,这样的人可冒犯不得。
“萧令月,你与我师父到底有何渊源,我自小跟在师父身边,从没听说过有你这号人,还有那几年守山之约,师父他到底是何用意?难道我师父背着我收徒弟了?”周砥越说越离谱,再说下去,恐怕先把自己气死了。
萧令月两耳边没有一处安静,话里全是不耐之意:“你师父怎么教出你这样聒噪的徒弟。”
周砥不乐意听,立刻反驳:“你少管别人的家事,师父是我的家人,你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不明的人,突然闯入我天虞山担起了管事之责,我当然要盘问清楚。”
“与我达成约定的是你师父青烛而不是你。”
言下之意,让他少说废话。
*
苏羡鱼一路走的磕磕绊绊,听前方一片嘈杂声,原来是一处歇脚的地方,她敛了敛身上的气息,继续前进。
木棍声并不扎耳,可赵老板还是用他惊人的耳力和眼力捕捉到了远处的姑娘。
一身红衣看着是他没见过极好的料子,却多处破损,红布遮着双眼,脸白得发冷,唇色淡青,不像是康健之人。
这年头,妖邪肆虐,一个姑娘瞎着眼,着实可怜,他热心的虚扶上去攀谈:“姑娘当心脚下,您是独自一人来临川的?这一路不好走呐!”
苏羡鱼挤出一抹看似平易近人的笑容,随口胡诌道:“兄长在在途中遭遇不测,便剩下我一人。”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赵老板瞬间禁声,招呼着苏羡鱼落坐。
苏羡鱼咚咚咚咚敲着木棍,坐在了萧令月旁桌。
赵老板上了茶和点心,语气随和:“姑娘一路奔波,吃些茶点。”
“不用,我在此处歇脚即可,谢谢老板。”
赵老板也算是混迹江湖多年,怎会看不出她的窘迫,不过就一点茶点,算不得什么。
“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赶路,此处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姑娘莫要推辞了。”
如今世道不好啊,一个眼盲的孤女如何能得善果,他自诩是个良商,遇见了便行举手之劳,过了他的店,命数如何,他管不着,亦无力管。
苏羡鱼泛青的手指接过茶杯,起身向赵老板道谢,却不小心踩到了脚下凸起的碎石,脚底一滑,竟直直的栽向旁桌,杯中的茶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唰”一下泼在了洁净的衣衫上。
周砥眼珠子跟着茶杯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对面人身上,他颇有兴致观看萧令月的反应,毕竟这人看着一副讲究挑剔的模样,也不知道会不会为难这姑娘,师傅说小中见大,他且看看。
萧令月衣袍瞬间映出了叠叠暗色,落在地上的茶杯滚动了许久才堪堪停住。
这桌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2. 东阳公主
而后苏羡鱼身姿不稳,她为了不扑到人身上,硬生生向另一边跌去,碎石磕破了手,透出丝丝血迹,她肤色死寂般的苍白,瞧着格外柔弱。
赵老板看向萧令月,关切道:“仙长!可没烫着您吧?”
周砥看萧令月脸色微变,大笑了起来。
苏羡鱼狼狈起身顺着赵老板说话的方向走去,诺诺开口:“小女不慎冒犯了仙长,还望仙长见谅。”说完,她摸索着往前走,弯腰试图撇去那衣衫上的茶叶。
眼看着那纤纤玉手就要触碰到衣襟时,萧令月手持茶杯隔开了她的手:“无事,你先起来。”
他声音极淡,却又很入耳,茶杯温热的触感让苏羡鱼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周围二人一副看戏的姿态,他淡淡瞥了一眼。
无趣,围观一名女子,这有何热闹可看?他正开口解围时,却感到一股怪异的气息,只此一瞬,当他在试探捕捉时,却没有方才的感觉,就像是那股异样从未出现一样。
萧令月迟疑片刻,这才抬眸端详起眼前的女子,没有灵力只是个普通人,除了眼盲,看起来并无奇特之处,真是怪了。
一旁的周砥插嘴:“无妨无妨,一杯热茶而已,姑娘你就是给他来一壶也不碍事的。”
萧令月懒得与他计较,起身慢慢逼近苏羡鱼,却又顾忌着陌生人之间的安全距离而停止靠前,他视线落在了红布上,苏羡鱼感受到一股陌生凛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条件反射往后缩了缩。
周砥眉头一动,他虽然与萧令月不合,此人一向自重矜持,眼下这般没有礼貌的上下打量,着实冒犯啊,他不会真小心眼跟人计较吧,师父的眼光自他之后怎么就歪了呢!
萧令月施然开口:“姑娘的眼疾看上去不是寻常的疑难杂症,我略懂些岐黄之术,如若不介意,我可以为你看看。”
这又是哪一出!“萧令月,你何时会医术?”周砥看向苏羡鱼语重心长:“姑娘莫听他的,临川有不少郎中,待会我给你介绍,别信一些连医书都没看过的人在这招摇撞骗。”
他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俱萧令月的冷眼,比起自己,他还是比较担心眼前的姑娘。
看着周砥拆台,苏羡鱼有些好奇。
她五感超群,眼睛看不见对她并无影响,刚到达山口时,她在众多杂乱的气息中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灵力,随着距离越短,她心海深处的灵力正慢慢苏醒。
难道是靠近地宫,与画轴产生了联系?
直到走到近处才发觉,那是一名男子体内的气息,竟然与画轴中的力量本源相似。奇怪的是,画轴存放在苏氏先祖所设的临川皇陵中,也就是困住她的地宫,为什么这个人身上也有同样的灵力?
自从她破除封印杀了罗刹鸟后,就出现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当机立断,便直接循着萧令月的方向假意摔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碰上瓷再说。
赵老板见周砥和萧令月气氛紧张,怕极了这两位斗法牵连他的铺子,连忙打圆场:“姑娘可真是运气好,今日遇上了两位仙长,两位仙长都是好心之人,你跟随他们啊,这眼疾铁定能医好的!”
言语恳切,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赶客之意不要太明显。
苏羡鱼迟疑道:“我眼疾误事,劳烦仙长,怕是不妥。”
“不会,我们此行前往神庙,顺路的。”周砥时刻谨记师父教诲,又言:“况且,这也是我天虞山职责所在,姑娘不必推辞。”
天虞山,听着耳熟,她幼时应该听说过,可她对十二岁之前的记忆实在模糊。
苏羡鱼笑意盈盈,顺着周砥的话接道:“那便谢过两位仙长。”
萧令月看着面前三人一来一回,神色不明,他盯着她手边的木棍,冷不丁开口:“姑娘双目不能视物,却能独自越过陡峭山路,看起来弱不禁风,方才躲避起来却身姿灵敏,姑娘修的哪门哪派的术法?”
她出现的诡异,虽然蒙着眼,却难掩冰肌玉骨,怎么看都像那话本里的山间妖灵,不似正常人。
周砥是个张口师父闭口师父的一根筋,赵老板凡夫俗子难逃皮囊蛊惑,骗得了他们,他可没这么好诓。
那可不是普通的眼疾,分明是中了妖毒,眼下神庙节即将来临,百姓密集,可别来什么要妖邪才是。
苏羡鱼看得出来此人貌似比较戒备森严,她蹙着眉无措道:“仙长怀疑我?我只是自幼习武,故而五感比常人敏锐许多,家中遇难,至亲分离,我被恶妖袭击,好不容易才走到这里,仙长仅凭自己的推测就说我非良善之人,未免太过武断。”她接着又道:“仙长若是这样想,那我便有理也说不清。”
萧令月没想到眼前女子,如此能言善辩,赵老板一副不敢言却又心软的姿态,倒显得他咄咄逼人了,他一时失语,初来中州,很少与旁人攀谈,看来之后该练一练口舌之力了。
不过眼前人虽说体内毫无灵力,构不成威胁,但她身上的气息就很奇怪,这里人多眼杂也不好僵持下去,倒不如顺着周砥的台阶下,将她留在身边,慢慢观察。
一番思索后萧令月让出几步,表示歉意:“是在下草木皆兵了,并非有意为难姑娘。”
苏羡鱼一副乖顺的模样还礼:“不敢怪罪仙长。”
听着好生别扭,中州女子都是这样的吗?
周砥极有眼力见的开口破冰:“我乃天虞山青烛长老座下唯一弟子周砥,奉师命捉拿邪妖,一路追逐至此,姑娘放心我们没有恶意。”
萧令月听着周砥的一番前缀,显然是在众人面前提点他的身份,他干脆把唯一弟子刻在脑门上算了。
苏羡鱼却想,捉妖?临川有别的妖?她灵力耗尽,与凡人无异,哪怕是修为高强之人,也看不出分毫异样,只要不使灵力应当无妨。
三人各怀鬼胎。
“原来如此,难怪这位仙长如此深究我的身份,原来是仙家门派。”
周砥被一声仙长仙长叫着格外不自在:“姑娘,你唤我名字即可。”
说着,抬肘怼了怼一旁的萧令月,似是在催促他自报家门。
“萧令月,无门无派,暂居天虞山。”
周砥强调:“他顶多算一个山外人士,天虞山正儿八经的弟子只有我一个。”
周砥对于师父收留萧令月颇有微词,如今看着眼前二人莫名起了摩擦,虽不知缘由,但并不影响他一下子对苏羡鱼倍感亲切。
“姑娘怎么称呼?”
苏羡鱼想到自己的名号实在狼藉,又不愿展示真实身份,便取了乳名中的“玉”字,“素玉,素衣白雪,琼楼玉宇之中的素玉二字。”
经过茶摊,前方是一片河流,被周山环绕着,河水悠悠流淌,宛如一条蜿蜒曲折的碧玉带子,连接两岸的是一座极窄的石桥。
说是石桥其实是一块块一般大的石阶仿照人的脚步错落开来,一次只可过一人,对于此刻的苏羡鱼来说,她自然需要帮助。
苏羡鱼敲着木棍,撞上前人后她连忙往回收了收:“公子怎么突然停下?”
“前方是水溪石桥,”萧令月回眸看了她一眼,手底一转将剑柄递到了她手里:“抓紧。”
苏羡鱼指尖触上了那把剑,手中的剑柄冰凉如玉。
她丧失视觉后,其他感官会非常敏锐,溪水的湍急声,树叶簌簌的响声,鱼群欢快游弋的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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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还有……前方之人稳若的脚步声。
她就这样跟着他的步伐,一步一石阶,伴着流水缓慢过了桥。
苏羡鱼自觉放开手中的剑,“多谢萧公子,还以为公子是个冰冷难以相处,没想到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遇到你们二人,真是素玉的福分。”
萧令月听着这些婉转奉承的话语,学着同样的语气回敬:“原来我之前在姑娘眼中竟是如此不堪,看来这一路要好好弥补之前的过失之语。”
周砥看着萧令月和苏羡鱼你来我往话里有话,暗自发笑,这一路上有乐子了。“到了到了,快看!好多人和铺子!”
三人头顶是一个高大的拱门,上面草草写着“临川”二字,石门两侧攀爬着两个石狮子,狮子脖子上悬挂着灯笼。
神庙节到来,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布置各家屋子,街道两旁的商铺和民宅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酒楼张灯结彩,红墙黄瓦在灯火摇曳下更显光彩恍如一条流光溢彩的长廊,百姓笑声不断。
周砥被这情绪感染:“好热闹啊,这阵仗堪比元日啊。”
萧令月眼中渐渐升起温度:“东阳亡国后,妖邪愈渐猖狂,人族失去庇护,过得并不安稳,三年一度的神庙节,对大多数人来说是一次神圣的节日,祈求神佛显灵,泽佑万物。”
“人力无法改变现状时,神明就是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苏羡鱼听着他徐徐道来的话语,那些被她记忆摒弃的画面如走马灯一样一闪现在眼前,来势汹汹挡也挡不住,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不断被人擦肩而过,恍然听起东阳国这三个字,陌生到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明明是在临川,眼前的场景却不断变幻,从俯瞰众生的东皇台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宫。
他说的没错,所以她才会感到喜悦之下隐匿的无力与悲怆。
萧令月看着沉默不语的苏羡鱼,她垂着头,看不见她的神色,可他偏偏能察觉到她沉浸在一股难言的悲伤之中,五感太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姑娘会相信神佛吗?”萧令月不知为何,随口一问。
祈求神佛显灵,天上的神佛会在意人族的命数吗?
“把希望交给虚妄,我可赌不起,公子,我不信神佛。”有些人靠着寄于虚无的希望能活下去,可她不能也不是。
萧令月侧头,他略微打消了怀疑,只当她是一个被妖所害的孤女,想起妖,他心头又升起一瞬间的愤恨。
他按压下情绪,淡道:“放心,你的眼睛会好的。”
苏羡鱼似乎很开心:“好,那我的眼疾就交给公子了。”
周砥手上拿了一把小玩意挤过来:“昂,还有我呢,一定给你找临川最好的郎中!”
“别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萧令月说道:“周砥,你前去各村落外沿布阵,神庙节过几日就开始,我们要提前开启驱妖阵法。”
“好,包在我身上。”
“那你呢?”苏羡鱼竟没想到他们还要设驱妖阵,幸亏她提前跟着他们进来,否则怕是会被拦下来。
“我们在山外发现有大妖残留的气息,追到临川外却不见其踪迹,神庙周围灵力充沛,往年常有恶妖邪灵借此地修练,杀人闹事,我得守在此处,过完节再离开。”
他们的消息没错,神庙周围确实和别处不同,那只罗刹鸟便是在这里修为大增,赖着不走。
百姓以为临川蕴含灵气是天赐的宝地,却无人知晓那灵气是出自神庙底下,东阳皇族在临川的一处秘密地宫里,那是先祖早年征战时为自己建造的皇陵。
那里有一道结界封印,里面封印着拥有世间至纯之力的神树精魄和东阳公主苏羡鱼。
3. 姑获鸟
萧令月欲先带苏羡鱼去寻郎中:“眼下无事,先去看看你的眼疾。”
他如今待在天虞山那便守着山中的规矩,天虞山作为中州第一仙山,除妖卫道,守护百姓,既然遇到了,那便顺手帮了。
“萧公子,我中的是妖毒,普通的大夫恐怕不行。”
她主要是想弄清楚他体内的力量,贸然询问那定是行不通的,她突然觉得扮成凡人反倒不方便行事了。
再者,只要她的灵力能恢复,那妖毒根本不值一提,本来只是将计就计找个借口跟着他,却没想到这人竟然真要为她寻医。
修仙弟子倒是真的热心肠。
“并非普通郎中,我们找的是筑雪堂的神医。”
想到她不了解临川的情况,萧令月解释道:“筑雪堂乃中州江湖门派,里边集齐了中州各路奇人,什么买卖都做,不久前,他们刚在临川落了分堂。”
竟这般巧,苏羡鱼存疑:“所以这些奇人里头就有一位能治妖毒的神医?”
“是。”
那确实是位神医,火眼金睛,各路妖魔鬼怪都逃不过他的眼。
说起筑雪堂,中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的前身本来是一座书院,坐落在北边,背靠陵山,读书之人为了静心求学,纷纷来到此地,久而久之形成一股好学之风,当朝太傅谢铮辞官后,便定居在那,为天下学子传道授惑,筑雪书院渐渐成立。
谢家世代从文,太傅本想着将书院传承下去,却没想到他那儿子谢秉也就是如今的堂主,却是半点都没有遗传到他的才气,整日舞刀弄枪,甚至还想去寻仙问道。
谢太傅被气的卧病在床,谢秉这才回来,听从父亲的安排。眼看一切回到正轨,可没过多久,谢秉突然无故强行遣散学生,关闭书院。谢老先生突发心疾故去后,筑雪书院在谢秉的手下摇身一变成为如今的筑雪堂,当时人们对这一变故众说纷纭,后来,因谢秉执掌筑雪堂手段强硬,也无人敢在说道了。
筑雪堂近些年,手下走南闯北积累下不少财富,故而连一个偏远的分堂也修缮的富丽堂皇,足足在城中占了六层阁楼。
每一层各有划分,苏羡鱼跟随萧令月刚走到门口,就有黑衣打扮的侍卫阻拦:“今日闭堂,外客勿入。”
萧令月并不意外:“劳烦禀告,有人要找翁三娘。”
侍卫这才正眼看他二人,还未来及回绝,三人就听见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从帘内传来。
“何人找我翁三娘呐!”
是一位容光焕发,珠圆玉润的妇人,捏着鸡毛掸子上前,看上去爽朗至极。
翁三娘看着眼前的男女,男子看着是修仙子弟装扮,女子衣衫褴褛又蒙着眼。
这是?
翁三娘上下打量:“知道我名号的人不多,两位小友受何人指点,找我何事?”
萧令月抬手作揖:“翁三娘,半年前陵山王氏酒楼。”
他试图勾起翁三娘的回忆:“我们有过一面之缘。”
堂中事务冗杂,半年前的事按她的记性,早就忘到七里地之外了。可听到王氏酒楼,她顿时记忆明了!
“原来是你小子,当日可多亏你,我才能出那酒楼!”言语间多有感激之意。
半年前,堂主谢秉发出密令急昭手下回陵山议事,堂主茹素,厨子做的菜甚是无味,翁三娘爱吃,哪里忍得了这般清苦日子,返回途中,找了一家酒楼吃了个尽兴,结账时却发现走得急丢了钱袋,眼看着赊账不成,那掌柜要将她扣下的时候,一旁的萧令月替她付了钱,解了围。
她当是实在是窘迫,便允诺萧令月,日后有事,便来筑雪堂报她翁三娘的名号。
时间久远,翁三娘以为会就此别过,毕竟那小子看着是个云游之人,没想到今日能再见,翁三娘是个豪爽之人,立即招待他们二人看茶。
“当时前辈许我一言,如今,确有一桩事情。”
翁三娘乐呵呵道:“但说无妨。”
“三娘,这位是素玉姑娘,遭遇妖物袭击中了毒,双目失明。”
萧令月言简意赅说明缘由,又向苏羡鱼引荐:“这位是分堂堂主翁三娘。”
苏羡鱼也学着萧令月作揖:“翁三娘,萧公子说此地有位神医可起死人而肉白骨,便想着能否瞧瞧我的眼睛。”
萧令月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他何时说这些话了。
翁三娘顿时笑没了眼:“哪有小友说的这般夸张,老禾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怕是又要找说书先生给他吹嘘去了!”
三娘话锋一转,又道:“如今中州是不太平,小姑娘放宽心,老禾一心钻研药理,这些年和不少妖物打过交道,他爱研究那玩意,经常捣鼓捣鼓一些毒物,你既是中了妖毒,他刚好对症下药。”
“走走走,我带你们去见他。”
翁三娘一手拽着萧令月一手牵着苏羡鱼,来到了老禾的住处。
是一座幽静的小院落,竹屋周围长满了草药,院子中间摆着用青石砌好的桌椅,角落里有个炉子,一旁摆着各种医具和泛白的古籍。
翁三娘口中的老禾就躺在摇椅上,手边是点心和茶杯,好不惬意。
老禾是个慈祥的老头,常年与药材打交道,浑身都是一股草药味,仿佛被放在药罐里当了咸菜腌。
“来活了,老禾!”翁三娘拿起一旁的蒲扇拍醒他。
老禾横眉一冷,起身正要怒骂,视线却被苏羡鱼夺走,他眼神顿时清明,上前挥扇撇去了她蒙在眼前的红布。
“小姑娘,睁眼。”他一脸认真。
翁三娘有些纳闷,萧令月看向苏羡鱼的眼神里则多了一分探究。
三人的目光聚焦在苏羡鱼的眼睛上,都试图看出点什么来。
苏羡鱼已经好久没有睁眼,眼皮有些沉重,她缓缓开眼。
那是一双如画般的眼睛,眉如弯月,浓而蹁跹,长而翘的睫毛忽闪两下,因着中毒的原因,瞳色是幽绿的,像冰雪里的绿色琥珀,衣胜红肤如玉,整个人清冷冷的。
苏羡鱼什么都看不见,不,也并非如此,只是觉得除了看不见之外,还有一层东西阻塞着,那应当就是罗刹鸟的毒。
萧令月盯着她,那双眼睛雾蒙蒙的好似有很多东西浮在上头,看不清它本来的样子。
翁三娘耐不住性子:“老禾,这毒很古怪?”
老禾观察了良久,叮嘱道:“先给遮住,暂时不可见光。”
话毕,萧令月抬手在衣摆处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割下布料,递到她手上。
她手指僵硬冰冷,不似常人体温,萧令月立刻收回了手。
老禾看向萧令月道:“姑娘的毒好解,也不好解,用银针配以药丸便可化解毒素。”
苏羡鱼问:“那这不好之处呢?”
“施针和药方我自有我来,可……此毒甚是少见,在你体内吸取精血,导致真气虚无,若只用药医,你体内没有多余的真气发挥药效,只会白白刺激毒素再次扩散。”
果然不是普通妖毒,萧令月问道:“真气虚无,那便需要往体内输送灵力。”
“是也!”
“那等什么,一点灵力而已。”
眼看翁三娘挥起衣袖就要上手,老禾立刻制止:“三娘不可,你我是在寒冰涧修习的术法,灵力极阴,不但起不了作用反而会加剧她体内的毒。”
萧令月浅浅试探:“如此说来,这妖并不寻常,姑娘对这妖可还有印象?”
苏羡鱼衬着太阳穴,面露不适:“那鸟妖的确不像寻常小妖,我只记得它身大无比,非常残暴,其余的不知从何说起。”
她眼底泛着冷光,这禾神医倒是无意帮了她,等到那萧令月灵力入体,她就能知道他和画轴那个东西到底有没有关系。
萧令月看着翁三娘、老禾对他寄于希望的眼神,和一旁虚弱的女子。
好像是非他不可了。
迟迟等不到他运功,苏羡鱼缓缓开口:“这是,令公子感到为难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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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对修仙弟子而言无比重要,公子已经照料了我一路,若是不便,我也自是感激的。”
“不,不为难。”
萧令月踱步上前:“渡些灵力便能让姑娘重见天日,我乐意至极。”
老禾听此,也没了顾虑,唤来一旁的药童小伍准备炼药事宜,那药童晾晒草药,一时没有反应。
禾神医心头不悦,皱眉喊他:“小伍!怎么了心不在焉的!快过来抓药!”
说完,指了指角落的厢房:“里屋清静,你二人去那里,待灵力入体填满阴虚后我在为你施针,喝下药保准你恢复如初。”
翁三娘见没有她施展拳脚的地方,也不再打扰。
眼下,就只剩她们二人。
苏羡鱼也不扭捏率先打坐:“那便辛苦你了。”
她坐下良久还没听到萧令月的动静,忍不住问:“公子?”
没等来萧令月的回答,就有一只手覆在她肩胛骨处,余温下传来一股热流,不急不缓,在心脉处汇聚然后流向四肢百骸。
她感觉被一汪暖泉包裹着,如枯木逢春,苏羡鱼失神,他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不仅和画轴里的力量相同,而且要比画轴里的更易于吸收。
难道是因为画轴里的祟气影响了它的效果?这也说得通,萧令月没有遭受过祟气侵蚀,故而他的灵力比画轴里的更为纯粹,也更适合她。
看着苏羡鱼经脉变得活络起来,萧令月慢慢的撤回手,苏羡鱼这才发现,他一直随意站着,看来浪费这点灵力对他来说就是洒洒水。
“感觉如何?”
苏羡鱼陷入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里,突然发觉身后之人停了动作便回头,只见那人正一脸探究的望向她。
她立即回道:“公子的灵力,很好。”
萧令月皱起眉头:“我是问你身体感受如何,能不能运转灵力?”
这女子当真奇怪。
“咚!”
是烟花爆竹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尴尬。
这烟花声来的格外突兀,下一秒就听到萧令月匆忙的脚步,她起身:“公子,你去哪?”
萧令月拦住她,只留下寥寥数语:“外城周围有异动,你和神医待在后屋里,不许离开一步!”
说罢,只留给苏羡鱼一阵劲风。
大妖?异动?
这妖出现的太过突然,临川周围不是有周砥设下的驱妖阵吗?
不对!
驱妖阵法已开启,任何妖都进不去,那这异动只能是,早先他们一步进了临川一直藏匿在暗处。
可若有妖在临川内,她应该能感应出来,想要隐藏妖气,除了自身修为高强能隐匿之外,便是有宝物傍身,或是附着在凡人身上,吸取凡人精血也可掩去妖气,按萧令月周砥他们的说法,那是只不可小觑的大妖,妖力强悍,也不知道他们二人能不能应对的了。
苏羡鱼来到院中,此处无人,她可细细打量,禾神医真不愧是医痴,都是哪里找来的这些稀罕毒物和药材,足足摆了满满一面墙,她只待了一会,便感觉浑身都腌入了味。
嗯?这是什么味?苏羡鱼皱着鼻子四处嗅,什么药材啊,怎么怪怪的。
妖气!她灵光一现,暗叫不好。
苏羡鱼运功催动五感,那妖气竟在院子里。
这时突然听见禾神医的声音,是在催促药童:“小伍,怎么回事啊,抓个药这么磨磨蹭蹭!”
她本不想打草惊蛇,却感受到那妖气外泄愈来愈不加掩饰,这是要动手了,是冲着禾神医来的?
“禾神医小心,他是妖!”
可还是晚了一步,小伍双眼猩红抬掌直奔老禾面门,老禾来不及反应被逼退数步,堪堪架住这一招,转头看向苏羡鱼:“快,快喊人,叫翁三娘带人来!”
来不及了,恐怕在萧令月离开小院的时候,周围的人就已经被放倒了,也不知前堂如何。
萧令月,你竟然被大妖暗算了。
4. 不死不休
好一招声东击西。
苏羡鱼听着不远处的打斗声,便知禾神医难以招架,可若她出手,她现在没有恢复根本藏匿不了气息,出手便是暴露。这是他们口中的大妖,若是出手后仍旧打不过,等待她的只会是更大的麻烦。
可若是不出手,禾神医必死无疑。一瞬间脑子里有无数种假设,可唯独不能是这样。
罢了。
苏羡鱼试着调息灵气,伸手凝集内力,感受心海处源源不断的力量,随后利落出手,右手上幻化出一把赤色短刀,她没有一点迟疑,提刀就冲药童后背刺去。
手起刀落间,短刀就刺入了小伍的后背,趁着贴身偷袭药童之际,苏羡鱼抬手一道无形的力量将老禾从搏斗中推了出去。
老禾惊魂未定,看着苏羡鱼手起刀落的举动更是目瞪口呆,这刚刚头疼虚弱的小姑娘瞎着眼就中伤妖怪,顺带还将他救出来,那她还需要他这个神医吗?
短刀上有毒,腐蚀性极强,毒性逼得小伍显现出妖相,那竟是九个脑袋的鸟妖。
老禾再次瞪大了眼:“尖头血瞳,一身九头,姑获鸟!”
“姑获鸟,是姑获鸟夺舍了小伍,那小伍恐怕已经……”
老禾顿时全身血液倒流,哀声怒骂:“畜生!”
姑获鸟听此,笑出了声:“这小药童体魄强健,我很满意这副躯体,禾神医,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她一时甩不开苏羡鱼,一招过后,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对面的女子,非常惊愕,似是不可置信:“竟还有意外的收获,老头,你的院子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啊。”
言语之下,对禾神医多了些感激之意。
她看着苏羡鱼冷脸挡在老禾前,双手现出了尖锐钩子,犹如长甲上面布满了股股猩红的妖力,直奔苏羡鱼心口,狠厉道:“老头要杀,你既要护着他,那你也别想活!”
姑获鸟应该是看出了什么,那更不能留下她了:“痴心妄想。”
招招致命,双方都下了狠手。
这姑获鸟是妖里边出了名的难缠,九个脑袋幻象万千,它散发出妖力对凡人来说是致命的迷药,老禾已经有点晕晕乎乎了,他撑着口气,提醒苏羡鱼:“刺他神阙穴,那是姑获鸟的软肋。”
姑获鸟附在人身上后,只有凡人之躯承受不住外力攻击时才会弃体而逃,而神阙穴就是最唯一的突破点。
姑获鸟在苏羡鱼步步紧逼之下,逐渐落了下风,又听见老禾指出了他的死穴,无比暴怒,只见她手掌一前一后各自凝聚出了一团赤色的火球,一道向苏羡鱼,另一道鬼鬼祟祟向老禾砸去。
苏羡鱼身形一闪躲开了攻击,眼看着火球就要击中老禾,苏羡鱼连忙挥去一道力扔出短刀,虽然劈散了火球,但还是伤到了老禾。
姑获鸟见苏羡鱼如此难缠,打伤老禾意欲逃走,却被苏羡鱼死死追着。
她暗自骂道:死东西,身体如此笨重,怎么这么慢!
老禾受了伤,咳得断断续续,又见苏羡鱼准备追上去,急吼道:“药,吃药你眼睛…”他指着一堆废墟中间里完好的药炉,去打架至少把药吃了,起码多几分胜算啊!
只见苏羡鱼头也不回直追姑获鸟,留给老禾一个虚影。
“不需要了。”
隔着云锦布她竟然能看见,老禾不知该作何反应,一口鲜血喷完就晕了过去。
伤了人,还想逃!
眼看着姑获鸟飞逃到后山口,苏羡鱼冷冷道:“自寻死路。”
说罢,她双手结印,头顶上升起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将姑获鸟困在里面,不得动弹。
姑获鸟看着法阵,有些惧怕,眼珠子一转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阴阳怪气道:“你是被阵法封印太久了吗!翻来覆去就是这几招,还想用对付罗刹那招来对付我,不及金钟罩的一半威力,你以为能困住我?”
姑获鸟的话由远及近,如雷如鼓,震得她耳朵刺痛,她脑中一片空白。
她怎会知道落日崖的事情,不可能,如果当时有第三人在场,她不可能感觉不到,怎么可能!
这代表着从她刚出地宫就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而她竟然半点没有察觉到,还暗自得意,这一切让她不寒而栗,愤怒,恐惧比在地宫里来的还要猛烈,到底是哪一步被她忽略了。
她不可置信:“你的目标是我?”
姑获鸟终于看见了苏羡鱼失神,看着她无措,姑获鸟更喜笑颜开了些:“我来是为了杀那个臭神医,老头子有几分医术几次三番坏我好事。至于你,小殿下,我们真有缘分,哈哈哈哈,遇到你可是意外之喜!”
什么意思,当时在暗处的另有其人?
“多年来主人他们一直在找你,落日崖上你的杀招很精彩。”
她大惊后眸色渐渐暗淡,不知该喜该忧,它口中的主人会是当年困住她的人吗,一直监视她的动向,却有放任她不作为,又是什么把戏。
“谁派你来的,说!”
苏羡鱼上前,短刀抵着姑获鸟的脖颈,“你主人是谁,不说我剁了你!”
姑获鸟仗着附在药童身上苏羡鱼杀不了他,嘴硬道:“殿下,既然碰见你了,那我奉劝一句,不要妄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你们每个人的命运都是被规定好的,而你的宿命就是永远被关在地宫里,为你们苏氏的贪欲赎罪,永无出头之日……”
噗嗤。
“闭嘴。”
苏羡鱼不等她说完,挪动短刀猛然一挥,刀光刺眼,短刀狠狠的插入血肉中,她腹部顿时血流不止,鲜血溅射而出,溅了她满脸。
苏羡鱼不以为然,发了狠的绞动刀柄:“继续说啊。”
姑获鸟面色变得扭曲诡异,仿佛感觉不到痛:“你做的再多,也不过是蚍蜉撼树。”
“来啊,你杀不死我,区区凡人,不你现在是妖,非人非妖,要是中州人知道了你还活着,你说,他们会不会唾弃你,恨你啊。”
苏羡鱼依旧蒙着眼,周身散发出罗刹般的杀意,冰冷刺骨,她猛的抬手捏住姑获鸟的脖子,握着刀柄的手缓慢搅动,姑获鸟只觉得躯壳疼痛至极。
苏羡鱼像是要把它凌迟一般,又狠狠几刀连刺姑获鸟的神阙穴!
“疯子,这是药童的身体,你就不想给他留个全尸吗?”
苏羡鱼拆穿她虚伪的说辞:“不是我不能给,而是你能给吗?”
被姑获鸟附体过的人,宿主一旦离去,就会变成虚灵。
小伍已经没了。
可她的账还没算完,就算对面只是姑获鸟的一瓣魂魄她也要让她的妖元不好受。
“今日的疼痛,你给我记好了,他日,我必在你主子身上百倍奉还!”
姑获鸟已化为无形逃走,空旷中只留下一句:“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没有出动本体,形散难杀,普通法阵困不住它,苏羡鱼也只是打掉了它一个脑袋的妖力。
它从小伍体内离去后,小伍身上的妖气渐渐散去,软趴趴的倒在地上,紧接着窜出红色的异光,化为虚灵,消失不见,从此这世上再无小伍的痕迹,这就是被姑获鸟附体的结局。
萧令月循着妖气追来,这诡异的一幕便映入眼帘。
女子隐匿在月光下,微风吹过,蒙眼的云锦丝带轻轻摇曳,溅在脸上的血迹格外刺眼,短刀上还有未凝固的血在滴答……滴答……
今夜是被暗算了,周砥被姑获鸟在外接应的同伙绊住脚步,破坏了驱妖大阵,而他在收到信号后赶去和那人过了几招,那人一袭黑袍帷帽,法力不高,却好似有金刚护体,刀枪不入,什么攻击对他都没有用,三人纠缠了许久,那人突然御剑离去。
萧令月发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等赶回到筑雪堂时,就发现翁三娘和一众侍卫都被迷晕,他急忙来到后院,满地狼藉,晾着的药材被散了一地,禾神医倒在石椅碎裂的杂乱里,那个女子也不见了身影。
萧令月抬手,背后的剑如同一道闪电,抵在苏羡鱼的背后,剑未出鞘,寒凉如冰,身后是刺骨的剑,身前是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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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修长的手指,苏羡鱼没有反抗,任凭萧令月捏着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手下的触感柔软纤细,仿佛花骨朵一般一不小心就能将其折断。
萧令月看着斑驳的光影在她脸上晃动,明明距离不过鼻息间,对面的却人却在他眼中变得模糊。
他直直的盯着苏羡鱼:“你是妖。”言语间无比确认,他的手指缠的越来越用力,眼中的寒意越来越重。
萧令月这人,平日里不显山水,一副淡泊的做派,他鲜少有这般气急败坏的样子了。
他厌恶妖,可他却被一个妖骗得团团转,竟然还好心送其医治。
这一刻他在怀疑自己,是不是来中州久了,已经忘记天雷之痛了。
“药童在哪?你与姑获鸟是何关系?”
苏羡鱼不屑这样审问似的盘问,懒散的笑了笑:“公子爱给人扣帽子的癖好又犯了么。”
“我只需要告诉你,我动手只是不想看见禾神医死在我面前。”
“其他问题你留着去问禾神医吧,我要是想杀他,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说罢,苏羡鱼突然被他捏开牙关,然后给她逼吞服了一颗药丸。
“你做什么!”苏羡鱼嫌弃的擦拭嘴角。
“你救了禾神医一命,这是他的药,你们算是两清了。”
他说着,拽下挽在脑后的云锦丝带,捏着脖子的手愈加用力:“接下来,该算算我们的账了。”
苏羡鱼没想到他是如此的行事作风,简直又粗暴又烦人,她没了眼前的遮挡物,透亮的双眸毫不遮掩的打量眼前冷到极致的男子。
如山间皑皑雪,如天上皎皎月,光风霁月少年郎,眉目如画冷清秋。
这是苏羡鱼看到他,脑中自然浮现的词,得亏幼时兄长强压着她去学堂,否则她还真不知该怎么形容。
她插科打诨:“公子,原来这般丰神俊朗。”
萧令月冷着脸移开视线:“油嘴滑舌。”
“家中祸事,兄长被杀,都是你随口胡诌,你接近我们到底意欲何为?”
“公子,你这样我怎么说话。”苏羡鱼艰难开口,拍了拍他的手提醒。
萧令月松手,抖了抖衣袖:“从第一眼开始你就在骗我。”
“是,我是骗了你,你也一直在怀疑我不是么?”苏羡鱼道:“据我所知,禾神医平日里经常和妖打交道,这不仇家都寻上门来了,你带我来这里不就是想借禾神医的手来试探我,却没料到姑获鸟选了小伍为寄体,打乱了你的计划。
“也不全是,至少她拆穿了我的身份。”
“我被妖打伤中毒是真,内力虚空是真,我救了禾神医也是事实,这点足以证明我无害人之心。”
“所以呢?”
“既然我与公子一开始便是各怀心思,那现下我们已然开诚布公,我们不算敌人,姑获鸟已经盯上了筑雪堂,你们天虞山不可能置身事外,你们要除掉它,而我也要找它,我们目标一致,我与它交过手,有我在,更容易找到它。”
她三言两语便说出其中利害,给了他难以拒绝的选择。
他突然觉得又被她牵着鼻子走了,口舌之争,他还真甘拜下风。
萧令月冷脸淡道:“我并不是天虞山弟子,除妖卫道,与我无关。”
苏羡鱼看着他嘴硬:“公子高洁避世,恶妖你不屑于除,那为何你如此执着我的用意,是因为我骗了你吗,可你不是不在意的么。”
他一时失语,冷笑:“除不除妖是我的事,我不会私自处理你,但你必须跟我回天虞山,至于是放了你还是入妖狱,一切由青烛长老决定。”
他继而试探:“姑获鸟是冲禾神医来的,你找它,恐怕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战之仇吧?”
依他方才所见,能把她逼得满腔怒意,二者必有龃龉。
苏羡鱼转过身,不想被他发觉她眼底的恨意:“是仇人。”
生死仇,数年封印之仇。
我和它背后之人注定了不死不休。
5. 摇身一变
苏羡鱼被施了五步锁,顾名思义,若是离开施法之人五步之外,便会叫人全身麻痹不能动弹,苏羡鱼无语,任由他去。
他们二人走的匆忙,他给翁三娘留了信。筑雪堂和神庙节的摊子都交给了周砥,为此,周砥虽格外不满但也只能照做。
谁让萧令月这狐狸只留下一张纸条,这哪是商量!周砥鞍前马后,在他的指挥下今年的神庙节办的格外盛大,临川上下为了感谢仙人关照邀请其参加篝火会时,周砥却已不见了踪影,偷偷御剑走了。
不过须臾,便到了天虞山地界,苏羡鱼抬眼便看见了被云雾缭绕的高山琼楼,好似坐落在九天之上。山脚被一汪清澈见底的灵池围着,池水散发着莹莹的光芒,湍急的涌动着,山上伫立着几座阁楼,想来那就是弟子居住的地方。山极高,在高处是云雾背后的大殿,看不到尽头,仿佛海市蜃楼,如梦似幻,苏羡鱼好久没有过这么神秘壮观的地方,不禁看呆了。
一段昔日记忆强行浮上心头,当年,有人说过,他日后定要去那第一仙山看看,没承想是她先来一步,也不知他现在过的如何,应该是不错的吧。
她不再想,专心欣赏风景,不愧是中州第一仙山,灵气盎然,哪怕在山脚下,已经觉得体内的杂气被净化掉了。
高山阔池,要怎么上去呢。
“你们天虞山都是怎么上下山的,难不成都是御剑飞行?”
萧令月看着她眼中毫不遮掩的惊艳,想来她一个小妖,长在山野,第一次见,便不情愿懒懒开口:“灵池与寻常河道无异,可以坐船泛舟,也可御剑飞行,山间有蜿蜒青台可直达顶阁,若是修为高强,御剑即可。”
“欸,那我们坐船吧。”
苏羡鱼左看右看就是没有找到船的影子,她正要往前走几步瞅瞅时,就被萧令月一手拽上剑,转眼就飞到天上。
“萧令月,我既已答应你,就不会反悔,况且还有五步锁,你何必……”
她心下无奈,这么着急捉她上山,此人怕是恨不得立刻送她去妖狱。
“我擒你回山,你反而一路颇有兴致。”他也开始冷不丁暗讽她。
苏羡鱼懒得和他争辩,一路不语,静静欣赏风景。
萧令月听到身后安静下来:“船被周砥藏起来了,山上只有周砥喜欢玩闹,那是他自制的私船,除了他,没人知道船在哪里。”
苏羡鱼想起那个跳脱的少年,对天虞山有点好奇了。
她愿意被捆来天虞山,除了想要接近萧令月以外,也是因为姑获鸟的那一番话。
她不知道当年封印地宫的是何人,现在她已经冷静下来,照他姑获鸟的说辞,恐怕当年皇宫的祸乱也有他们的手笔。
只可惜,只有她一人苟活下来,没有一点线索。
只能顺着姑获鸟这个线索再做打算。
棘手的是,她强行破除地宫封印损耗了半身修为,为了杀罗刹鸟而不择手段使用血祭催动法器,而后又为了救禾神医,眼下心海灵气枯竭,若是再遇上什么妖魔鬼怪,只怕是还没来及找到真相就死在路上了。
天虞山是中州第一仙山,灵气逼人,是个很好的疗愈之处。
再者,周砥的师父青烛是真正的仙人,从周砥身上她依稀可以从中见窥三分,仙人淡泊,与大多凡人不同,她与天虞山长老可谓是八竿子打不着,无利相争,便是安全,最重要的是中州之内她也无处可去,横竖无解,那便赌一把。
路过松柏长青,云梯栈道,二人来到了位于高山之巅的琼台阁楼,四周环抱瑶树青松,向下看,整座山体矗立于碧泊荡漾的灵池上,虚实结合。
思故殿
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刻在阁楼的牌匾上。
“思故殿”
苏羡鱼缓缓读来,题字之人是在思念故人?半个脚踏入天界的仙人,也有不得善果的烦恼吗。
这时,一阵冰霜之气来袭,掀开了大门,似是在为他们引路。
苏羡鱼上前就看见了立在高台上的人,青衫宽袍,白发却没有一丝老态,看起来就像凡间之人而立之年,不过仙人寿命漫长,也说不准周砥的师父是个百岁的老人。
好冷,苏羡鱼总感觉周围萦绕着冰冷的气息,不禁打了个寒颤。
突然,一个小配饰吸引了苏羡鱼的视线,跟贝壳一般大小,通体鳞片,闪耀着青色的光泽,隐约好像还有源源不断的冷气流出,原来周身的冷气是从这里出来的,是玉佩么,好生特别。
萧令月上前颔首拜见:“长老,近来所遇之事,周砥在信中已向您说明,此妖来历不明图谋不轨,现缉拿回山,还请发落。”
苏羡鱼听到这一番说辞后,暗自翻了个白眼,而后对上青烛一番审视,乖巧笑了笑。
接着,萧令月和青烛就听见扑通一声!
苏羡鱼突然跪了下来,实打实的双膝着地,萧令月见此眼皮跳了跳,厌恶的移开眼。
“长老,周公子在临川讲过许多天虞山的事情,我知晓天虞山以除妖卫道为己任,可人有好坏之分,妖亦然,我虽是妖,但我从未伤过无辜百姓,若依了旁人之言,将我打入妖狱,岂不是蔑视天理。”
青烛淡道:“是也,妖狱中皆是穷凶恶极之辈,我天虞山不会冤枉好妖,却也不会放过恶贯满盈之徒。”
他接着问道:“那你接近砥儿和令月,作何解释?”
苏羡鱼眼中有挣扎之意,该怎么说呢。
她道:“长老,若我说出实情,可否求天虞山庇护。”
青烛拂袖示意她回答。
“长老,我原是皇陵里的一副画轴,受灵脉滋养化为人形,本想盗取一些金银财宝,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却没想到皇陵周围灵气浓郁,招来了罗刹鸟妖,我拼死杀了它,却也身中妖毒,灵力散尽,与凡人无异。
下山后,我遇见了两位公子,我知晓他们是修仙之人,欲求相助,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顺水推舟假装凡人。”
一段故事稍加润色,掺着真情说假话,就连她自己都信了。
苏羡鱼继而悲戚道:“从开灵智的那刻起,我就待在皇陵里,日以夜继的修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出去。而如今,我只是想求一个庇护之所。”
“还有,公子,先前在筑雪堂我为了救禾神医耗尽了你渡给我的灵力,这些难道不能证明我的清白吗?”苏羡鱼望向萧令月,神色坦荡直白。
萧令月垂眸,终是淡淡道:“是,是她救了禾神医,击退了姑获鸟。”
青烛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眼中有些模糊,瘦削的背挺的极直,像极了雪山上的青松,幼苗虽小,却根枝顽固。
他心下已有了定论,缓缓问道:“回我一个问题。”
苏羡鱼眼中带着几丝看不真切的希冀:“您说。”
“法器生灵,化为人形,本是天赐良机,可偏偏是生在了皇陵这样的极阴之地,你被困数年,可曾有过迷惘?”
这个问题问的好啊,不用她胡诌。苏羡鱼回想过去,除了在地宫的时日,别的记忆都已经开始模糊了,唯有那股不甘心的执念,支撑着她。
她看向青烛,仙人的眼睛好像能看透她的伪装一样,让人无处遁形。
可若是他能看透,又为何还愿意听她言语。到底是不屑于拆穿,还是顺水推舟,又或是别有所图。
不过眼下她思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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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那么多,也不再纠结。
“我不知过去,不知前路,自然是走一步看一步,不过确实有两点所求,一为自由,二为解心中之惑。”
她一直以为,被困地宫,皇宫大乱,是因为神树精魄的异动,直到姑获鸟的那番话,她才明白真相根本不是史书记录下来的那样。背后有一双大手,在暗中操纵着一切,哪怕摧毁了苏氏皇族,也没有达到他的目标,而日后同样不会放过她。
现在她走出来了,也该主动去寻找答案了。
青烛看着她,目光有些虚暗:“你方才所求的庇护,是指什么?”
苏羡鱼眼前一亮,意图明了:“长老,我想留在天虞山。”
青烛了然:“天虞山是清静了些,不过周砥已是我的关门弟子,你且和令月一样,以云游的身份留在山内,我时常闭关,就由令月代师叔之责,传授你法术口诀,还望你早日修得器灵之身。”
“不可。”一旁萧令月突然阻拦,怎么就突然从妖犯摇身一变成为天虞山弟子了,就算她是清白的,留在天虞山还是不妥!
“仙家门派,为何要收留妖?”
青烛看着萧令月神色执拗,缓缓开口:“令月,天虞山向来隐世,和其他门派不同,这里没有人仙妖之分,你既代我守山,那她和周砥就交由你了。”
“前尘往事,皆不能以偏概全,否则困住的是自己。”
说完,身形一闪便凭空消失。
萧令月眼底一片晦暗,青烛长老的心思是越发琢磨不透了。
长老决定的事情更改不了,不过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也好,他倒要看看,这深山皇陵里来的画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苏羡鱼听此,喜笑颜开:“素玉谢过长老,谢过师叔。”
“先前的身份过往皆是假的,你还有什么是真的。”萧令月不屑一顾道。
苏羡鱼听着萧令月语中的敌视,温声道:“师叔,出门在外,哪能没有几个身份呢,况且我现在也是天虞山的一员了,之前的误会就揭过去吧。”
骗他的事想揭过去,哪有那么容易。
萧令月听着一声声的“师叔”格外刺耳,只觉得眼前女子装傻示弱,善蛊人心。
他转身就走,不想与之多待一刻。
……
灵宝阁内,青烛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眼中怀着些许慈悲与冰冷。
突然,地印上的一柄剑发出嗡嗡的响动,而后走出一名青衣女子,竟是传说中的剑灵,观其面容不过而立之年。
她似乎是很少说话,嗓音有些沙哑:“兄长,你不是不愿收徒么?”
青烛道:“这姑娘算不得,我只有周砥一个徒儿。”
他负手而立,缓缓看向窗外:“擢素,我方才开了神识,素玉那孩子命格极凶,可她聪慧果决,心思缜密,至于她话里的那七分假,小打小闹罢了。”
“开神识窥探天机,这是会遭反噬的,兄长,你又为何……”话未毕,擢素好似想到了什么,不可置信般看向青烛。
过了良久,擢素缓缓垂眸,看着青烛腰间的雪玉,眼中藏了无尽的思念:“你可是觉得她有些熟悉。”
濯素坦心中所想:“那股捉弄人的狡猾是有几分像,都让萧令月看岔眼了。”
“冥冥中自有缘法,兄长,除了收妖,我们不便越界插手人族之事。”擢素看着她这位兄长,似是在提醒。
她知道,兄长只是太想念故人,以至于遇到了和她相像的人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她闭上眼开启神识,感受到那股微乎其微的冰雪之力在体内缓缓游走,随即嘴角溢出了鲜血,却又苦笑了起来,她又何尝不是呢。
6. 莫离鬼城
苏羡鱼被安排在了半山腰上的一间阁楼里,她一路走来,算是摸清了天虞山的布置,青烛长老喜静,平日都在最高处的思故殿或灵剑阁闭关,而萧令月周砥和她的居所则是在半山腰上,再顺势往下则是藏书阁。
至于萧令月口中的妖狱是在灵池底下的结界中,中州都城中害人的妖由驻守的官兵管理,而都城外的恶妖,由各大仙门看管,近年来妖邪横行,仙门逐渐式微,于是众掌门就把缉拿大妖的责任交付到了天虞山。
这些都是张大厨告诉她的,张大厨从前是一家酒楼的厨子,全家命丧恶妖之手,他是被周砥在妖怪腹中救出来的,周砥见他遭遇不幸,就将他留下来,他不愿白白待着,平日里就做些洒扫做饭的活。
青烛和剑灵大人不理外务,常年闭关修炼。周砥常常下山,萧令月代掌山中事宜,于是山里琐碎的小事便交给了他,相当于半个管家。
苏羡鱼惊讶,这偌大的天虞山,竟只有他们几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冷清。
“山中布置简单,姑娘屋子里还缺什么物件,你就告诉我,我下山负责采买!”
苏羡鱼对张大厨的热切有些不适,连忙推辞:“多谢张叔。”
张大厨拍了拍额头道:“瞧我啰嗦,忘了说长老嘱托的事,藏书阁背后有个石洞,那里灵力旺盛,最适合修养了,姑娘可以去那里养伤。”
苏羡鱼来到张大厨口中的石洞,洞口掩在一片草木后,甚是隐蔽,若不是有心寻之,恐怕难以发现,经过蜿蜒曲折的洞口,前方视野变得明了。
这洞中真是别有天地,看洞口狭小竟没想到里面如此宽阔,石台上案几供人打坐,石阶下方是一个灵泉,看着热气腾腾的样子。
苏羡鱼盘坐,双手结印,她分出一魄,去自己心海深处探查,心海是每个修仙者灵力来源之地,净化浊气,随着修为的增强供给灵力,修为越高,灵力越充足,就算修仙者一时耗费了灵力,只要打坐吸纳,便会恢复,可自从她出宫后,心海的灵力是只减不增。
苏羡鱼猛的睁开眼,额头冒着冷汗,她灵力已经不多了,心海也没有了之前的生机,如果没有灵力浇灌,心海就会慢慢枯萎,到那时她肉身保不住就只能回到地宫。
可画轴里除了有神树精魄之力,还有祟气,两力相争,谁也不知道,等待苏羡鱼的是至纯之力的渡化,还是祟气侵蚀,不到万不得已,她不能回去。
苏羡鱼察觉到身后有人,思索半刻,抬手幻化出一支藤蔓:“出来吧。”
是萧令月,此人机警,一直怀疑她心思不纯,危害天虞山,一路跟随也实属正常。
不过提起心思不纯,她心中隐隐有了想法,她是起了心思,无关天虞山,只是他萧令月。
“小师叔是来监督我疗伤的吗?”苏羡鱼有意膈应他。
萧令月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子:“我代行守山之责,监查山中一切大小事物,防止妖狱里的奸邪之辈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小师叔和之前大有不同,在临川时你说除妖卫道与你无关,可如今在天虞山你又恪尽职守,真是多变。”
“小师叔你法力高强,师承何处?倒是从未听说过你之前的事情。”
苏羡鱼起身踱步慢慢逼近:“你这样年少有为之人,怎么突然来到天虞山,还做起了护法。”
听周砥和张大厨所说,这人是被青烛带回来的,回来时,一身重伤,在这石洞里疗养数月后,甚得青烛看重,然后俩人就达成了一个约定,萧令月就成了天虞山的人,也不怪周砥有些微词,就连她也觉得奇怪。
任何选择,都有目的。
她来天虞山的目的是为了接近他,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萧令月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眼前人倒是反将一军,开始质问他了。
他目光犀利:“和你一般,走一步算一步,无可奉告。”
苏羡鱼听到他借她的回答来堵嘴,内心嗤笑,果然是个深不可测的狐狸,绝非看上去那般简单。
萧令月垂眸,见她眼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就知道她又心生歹意了。
那双好看的眼眸里盛满了细碎星光,神色突然变得有一丝真诚。
她郑重其事:“萧令月,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者一定要做成的事情。”
何出此言?
萧令月愣住,又听她语气自若:“我可以帮你。”
“我这句话,永远有效,你何时想好了便来找我。。”
萧令月眉头紧锁,可又挑不出错,云里云雾的,他懒得再度攀谈,转身离去。
他走后,留苏羡鱼一人在站在洞中,她伸出手,看着手心生出一节隐蔓的影子,然后一闪而过。
在抬眼时,带着得逞的笑意,看着他的背影喃喃低语:“对不住了,小师叔。”
这是隐蔓的种子,海外蓬莱仙岛的秘宝,无形无影,除非蓬莱中人,别人是察觉不到的,哪怕是仙人,或是已经绝迹的神。
种下之后,主人和宿体从此产生了联系,主人可吸纳被隐蔓寄宿之人的灵力,润物细无声,它会自带屏障遮人耳目,不被发觉,除非被吸光灵力,双方中有一方灵力强盛,一方也会得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眼下又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她这位小师叔面前刷刷好感,不然等到东窗事发的那天,以他的脾气。
苏羡鱼摸了摸脖子:难以想象
思故殿内
“什么!”
“素玉是妖!”
“小公子,长老说三姑娘那是器灵开智……不过也算是妖。”
“她被师父收为门外弟子啦?”
“什么~我没听错吧!”
张大厨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诺诺道:“二公子,你没听错。”
现在多了个三姑娘,该叫二公子了。
周砥一路奔波,发丝凌乱,衣袍也沾了杂草露珠,刚进门就得知这个消息。
五雷轰顶也不为过!
他喘着粗气,眉头能夹死一只虫子:“等我捋捋,我缓缓。”
周砥手捂着心口,一顺一顺的。
“难以置信啊,…这是什么话本子情节,素玉也太……”
“我怎么了?”
苏羡鱼从老远就听到了周砥的吼叫,看他一身狼狈,想起之前那幅周正文朗的模样,苏羡鱼不禁笑了笑。
“你怎么?你好意思问,正常人都会难以接受吧,你竟然是妖,骗得我们团团转!”
说罢还不忘看萧令月的脸色,周砥在心里感叹:果然,越好看的姑娘越会骗人。
“你骗了我,这是不义之举,素玉三姑娘,你该向我道歉。”他学着张大厨的语气。
“还有你萧令月!你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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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堆事,就是因为这个,你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好啊你们,你们两个狼狈为奸,有事便将我踢出去!”
“咳。”
青烛出现,打断了周砥的无礼之语:“像什么话,你何时才能稳重些。”
周砥见是师父,乖觉行礼:“师父,您出关了,身体怎么样?”
青烛眉宇温润:“无碍。”
“筑雪堂可有什么消息?”
周砥认真回道:“筑雪堂查到了姑获鸟和那蒙面人的踪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莫离城。”
“姑获鸟是上古大妖,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没想到竟然在中州,想来浮玉山和其他门派是不愿派遣弟子去的。”
“姑获鸟如此肆意妄为日会必会酿成大祸,你们即刻动身小心行事,切记不能逞强,能抓住他们最好,若是遭遇险境,砥儿,你及时传唤于我。”
“是,长老!”“师父”
*
“素玉,师父竟然把你托付给萧令月,你还要唤他一声师叔!”
这是今天周砥知道的最好笑的谈资,本来就看萧令月碍眼,现在又来了个素玉,想到之前在临川俩人就互相不对付,现在又是这般关系,两只都是狗狐狸,看谁阴得过谁!
一路上周砥对临川的事耿耿于怀,有数不清的问题,她一一解释,眼下又被他看了笑话。
苏羡鱼眨眨眼:“小师叔和长老是忘年之交,长老收留我,我自然与你同辈,论辈分,你也该恭恭敬敬唤他一声师叔。”
“师叔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师叔。”
“……”
霎时,安静下来,萧令月耳根子清净不少,连带着苏羡鱼也看着顺眼了。
三人乘坐在纸鹤上飞行,萧令月拿着地图手札,思索道:“按地图看,莫离城就在西南方向的谷底中,可这下面根本没有城池。”
苏羡鱼和周砥对视一眼,莫离城,谁听说过莫离城啊,师父他也不知道啊,只给了这么一个手札。
还有比他们更潦草的师门吗?
苏羡鱼思忖片刻:“会不会藏在什么机关或者结界里,结界之外是平常的树林,结界之内是另一个地方。”
“手札上批注着小字:莫离城又叫小鬼城,是中州排行前列的神秘之地,他们很少与外界接触,你说的不无道理。”
萧令月默念真言,让纸鹤慢慢降落,须臾,车马大的纸鹤变成石子大小隐去。
天色已晚,此地阴冷,密林里起了云雾,眼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树林,黑漆漆的还夹杂着几声野狼的嚎叫,月亮正圆,诡异极了。
周砥紧皱着眉,一动也不动,苏羡鱼以为他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擢了擢他。
“我想到了!”周砥突然惊道:“我想起来了,你们等着。”
说着头也不回的钻进林子里,留下苏羡鱼萧令月俩人一头雾水。
“他干嘛?”
“不知道。”
片刻,就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是周砥。
黑暗中借着月色,俩人看见周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股子血腥味,走近一瞧,一片大叶子上乘着一滩血。
周砥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上,二话不说,就洒在苏羡鱼和萧令月脚上,衣摆也没能幸免。
“周砥,你做什么!”
莫不是疯了!
7. 九天琉璃塔
周砥丝毫不在意怒气冲天的俩人,扬起下巴:“这就不懂了吧,子夜时,子鼠血,地支之首,至阴之时至阴之物。”
他又看着眼前二人疑惑的眼神解释道:“这种极阴之地一般都会惧怕修仙者外泄的灵力,洒上子鼠血,再施以地支符,应当就可以蒙混过去。”
血腥味直冲鼻腔,苏羡鱼捂着口鼻:“你这是哪里来的土方子?”
“这可是古籍上记载的。”周砥急道:“你们现在有更好的办法吗,没有!神农还尝百草呢,我们试试又何妨。”
说的也有道理,苏羡鱼指尖蘸了一滴血,抬手画灵符,掌心聚气把符咒打入地下。
萧令月若有所思:“什么古籍,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周砥眼神飘忽不定:“上古奇闻异录,是本闲书,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周砥被他看的发毛,索性坦白了:“野史!是山下说书先生珍藏的野史!”
萧令月一时语塞,正要阻拦时听到一声惊喜。
“可以啊周砥,好像真的有一个入口。”
三人视线聚焦在同一个地方,只见头顶上方凭空撕裂开一道裂缝,中间是一圈圈螺旋式的纹路,泛滥着直至扩散到边界消失,慢慢变大,竟然是一个血色的大漩涡。
顿时,林中起风,树叶簌簌作响,那漩涡似乎有极大的吸引力,要把他们吸进去。
“那,走吧!”
萧令月不防被苏羡鱼扒住衣袖,拽了进去。
不过一瞬,眼前的场景就焕然一新。
萧令月瞥了一眼素玉,拂了拂袖子。
同是子夜,刚才密林里一片漆黑,人迹罕至,这里却红灯挂起,热闹非凡,犹如一副浓墨,被人装点成画。
莫离城,一座围绕着树柱而建的城,好大古树,从未见过如此巧夺天工的建筑物。
从下往上,由巍峨木桥组成一条条古老的街道,两旁是错落有致的褐木屋,各个商铺的瓦檐下挂着红灯笼,木桥上行人络绎不绝。
各家铺子都在忙碌着,招牌各具特色,有酒香四溢,琼浆玉露,有打铁宝刀,古玩首饰……摊点物品琳琅满目。
苏羡鱼目光放在一处,眉心蹙了蹙:“为何每家铺子上都有一个相同的图案,是什么特殊的标记吗?”
萧令月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有的在店铺门匾上,有的在茶摊柱子上,无一例外都绘着一个鬼脸图腾,赤色几笔,神秘又精美。
周砥左顾右盼一番,压着嗓子:“这里的人好生奇怪。”
萧令月观察许久:“如果猜的没错,这些人是流放的罪犯和修为低下的妖。”
周砥回头:“你怎么知道?”
“他们的手腕处有铁环磨破的伤痕,看伤口颜色是旧伤,你们再看,有些人看上去格外健壮,脚底下却步伐不稳,可见是长期被杻械禁锢留下的痕迹。”
苏羡鱼问道:“那妖呢?妖力这般微弱,气息基本和凡人无异,况且又是极阴之地,妖气息冗杂,我没有察觉到,你是怎么发现的?”
萧令月似笑非笑:“这个,就要问你了。”
周砥:“她?”
苏羡鱼:“我?”
“自从我们来到这里,周围就有聚集了很多双眼睛,妖对同类的气息有着天生的敏锐度,何况你这种长年被灵力滋养的小妖,他们只能借助极阴之气修炼,自然俱你身上的灵力。同样,你甘甜的血液也让他们垂涎三尺,仔细看看周围那些人,眼珠子恨不得掉在你身上,都是被你招来的,不是妖还能是什么。”
苏羡鱼缓缓开口:“小师叔如此博学,何不再观察几眼有没有漏掉什么。”
萧令月凝视四周,不语。
他手指一挥取来一件斗篷,重重盖在苏羡鱼脑袋上:“还不披上,是想让全城的人都发现我们吗。”
苏羡鱼穿上斗篷,察觉到是敛气诀。
她眸色幽暗,莫离城除了罪犯和妖,还有海外之人,中州除了仙家派别,很少有百姓知晓海外各地的存在,大多只当那是故事中的异境。
他不像不懂之人,到底是真不知晓还是有意隐瞒。
如若不是心中另有盘算,何必遮遮掩掩,他来不说自己的来历,修为高强,灵力和至纯之力一样,他难道是海外之人。
海外有四荒,三岛,他又来自哪里?
苏羡鱼目光跟随着他,看见萧令月上前,付了店家银钱,她嘴角噙着笑跟了上去:“小师叔,你好像对很多事情都了如指掌?”
萧令月眉目淡然:“彼此彼此,你被困皇陵还能有如此见识,究竟是皇陵里藏有典籍,还是你身陷囹圄也有耳听八方之力。”
他这点倒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周砥懒得看他们相互试探,早就躲在一旁清静喝茶,顺带在老板那里打听了不少事情。
这俩人莫不是忘了此行的目的,还在瞎掰扯,果然关键时刻还是要靠他这个天虞山唯一的亲传大弟子。
他迈着迅捷的大步走来,手指握拳展到二人面前:“看这是什么?”
“令牌,和刚才的鬼脸图腾一模一样。”
“是也!我方才打探到了消息,莫离城中的城主,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称‘江湖百事通’和‘鬼大人’大小之事只要银子到位,什么都不是问题,更妙的是他每月只出现三日,我掐指一算,今天就是最后一日。”
萧令月看着令牌:“那这就是见他的信物了。”
“莫离城的主人,那应该掌握了姑获鸟的行踪。”
萧令月喃喃道:“一月只出现三日,这么短又极有规律,或许城主是中州人。”
如果是中州本土人,破开结界到这样的地方称主,还真是令人好奇。
“说是海外人士也有理啊。”
气氛有些微妙。
周砥拿着手感粗糙的令牌,好生心疼:“这可是我花一两金买来的令牌,可一定不能错啊。”
萧令月走在前面,背影洒脱:“错与不错,看看便知。”
“嘶,师妹啊,这城主莫不是怕鬼,你说他一个男人住所这么花里胡哨,灯火通明,你瞧,这大灯笼小灯笼的……”
周砥说道了一路。
苏羡鱼恶笑:“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紧张,你是不是怕鬼?”
“没有怎么可能!”
萧令月听着身后二人嘈杂的声音,加快了步伐,才多久便开始以师兄妹相称,此女果然善于蛊惑人心。
苏羡鱼看着周围也觉得奇怪,越往上走,火烛越多,前方的屋子在黑夜下犹如一片焰火。
这人什么癖好!
周砥拍了拍门:“城主大人可在?”
没有动静,也没有侍从。
苏羡鱼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子两侧摆满了火烛,中间密密麻麻的红绳打着结贴着各种各样的灵符,每道灵符中间都悬挂着一个金铃铛,随门缝窜来的冷空气一起钉钉玲玲,齐声奏乐。
层层叠叠的灵符后供着一个八宝莲底座圆盘不断旋转,等再次转过来时,是门外见到的鬼脸图腾,桌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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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着精美圣果,燃着徐徐香烟。
这图腾到底是何象征,这么宝贝的供上。
三人谨慎向前,在窗角里,看到了一个侧影,那人身着黑色玄袍,一根红绳束发,跪在蒲团上,火苗忽大忽小,照映在他脸上,眉毛浓密,鼻梁高挺,下颌弧度弯曲的恰到好处。
隐在暗处,跟鬼魅一样吓人一跳,他听不到吗?
那年轻男子缓缓回头,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
“你就是百姓口中的江湖百事通?看着不太像啊兄弟。”周砥抱着剑,上下打量道:“鬼大人?”
“在下浮名,莫离城城主,亦有人称我鬼大人。”
浮名语气散漫,松松垮垮靠在窗角打量他们:“不过,想要找我的人多如牛毛,你们为何而来?”
“这是城主亲手发下去的令牌。”萧令月拿出令牌淡道:“听说持此令牌,可得一答案。”
浮名慢悠悠饮下一杯茶,不屑一顾:“我好像不曾见过几位,至于令牌,我的东西我做主,我说做不得数它就是一块废铁。”
“你这人,不讲信誉!”
周砥直冲上去理论一番,被苏羡鱼一手拽了回来:“站住!”
萧令月收起令牌,风轻云淡站在一旁,他转头看着苏羡鱼歪头示意:不是很会演吗,你去!
苏羡鱼咬牙切齿回瞪一眼。
他确实拿捏准了她迫切想要知道姑获鸟的消息。
苏羡鱼浅笑:“城主大人,莫离城自有莫离城的规矩,我等花重金买下这枚令牌确属无奈之举,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小师叔法力高强,大人是想要灵符还是金银财宝,我们定会诚心献上。”
苏羡鱼边说边观察他的反应,中州的灵符师不多,写符再加以灵力,这不但要求灵符师精通灵符之道,还要法力高强,否则,写出的灵符根本发挥不了有效的力量,也储存不了太久,不过几日便会化为粉末。
所以灵符师的酬劳也更高,这就意味着,他想要上好的灵符就要有钱。
萧令月功法深厚,又懂灵符,写符对他而言应该小事一桩,何况周砥出手阔绰,三人里好像只有她行走江湖一身轻。
“如此我们都能得到想要的,你意下如何?”
“成交。”
“不过你们先得拿到我想要的。”
答应的这般果决,看来他刚才是故意的,最烦吊人胃口故意拿人消遣之辈。
苏羡鱼轻笑着变了脸,声音如玉般冰凉:“大人都不认自己的令牌,光是口头一诺,叫我等如何信服?”
她伸手白光一闪,放置在八宝莲盘上的鬼脸图腾罗盘就被苏羡鱼收入囊中,速度之快,一瞬即逝。
“你竟然敢不敬……”
浮名面色不虞,冷眼盯着她,气氛降到了冰点。
在无人看见的暗角里,萧令月看着眼前的倩影,眼中多了些好奇。
素玉,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
“城主大人,你到底想要什么,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周砥劝道。
浮名静默片刻,坦然笑了笑:“我要你们替我去拿一件东西。”
“什么?”
他眼神变得锐利:“九天琉璃塔和灵符,我都要。”
“九天琉璃塔,那什是何物?”周砥从未听说过。
苏羡鱼听此神色微变,一旁的萧令月尽收眼底。
“是一个白玉琉璃塔,塔身由琉璃砖镶嵌,内部铺满白玉,一共九层,肉眼观不过酒囊大小。”
8. 血萤现世
“放心,它不是邪物,我只是要它物归原主。”
“物归原主,那九天琉璃塔是你的东西?”苏羡鱼言语里有些探究。
“是我祖父的遗物。”
萧令月问:“那你为何等到现在,你虽武力平平,却身家富裕,贴告示赏悬金,不缺人来帮你。”
浮名听此毫不意外:“像你们三人修为高深者,重金也难寻。”
“那总得有些线索吧?”苏羡鱼打量着眼前这位怪人。
浮名踌躇道:“就在莫离城中,不过那里已是一片禁地,无人敢入。”
苏羡鱼觉得有些不对劲,“城中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随我来你们就知道了。”
莫离城与别的城池无异,中间是百姓的居所,四周是田地,河流。
而山后,还有一片村落,只不过隔着一座山,与市集相隔甚远,有些隐蔽。
发生变故后,浮名请人画了许多驱逐符,这才彻底隔绝划为莫离城禁地,时间久了,一路长满了荒草。
萧令月观察四周,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其刺激的血腥味,不同于新鲜血液,其中还夹杂着尸臭味。
他拦住,“城主是要带我们去哪?”
味道这么大,前方必有许多尸体。
“我果然找对人了,不过这村子里另有玄机。”
说着,他陷入回忆目光变得呆滞:“那是我平生从未见过的惨状,我翻遍古书也不知其缘由,或许你们可以给我一个答案。”
如若天虞山的人也没有法子,那莫离城恐怕就要毁在他手里了。
苏羡鱼有些惊讶,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尸血味愈发浓烈,这个地方诡异的过于可怕了。
到了。
村口牌匾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浮名拾了枝竹叶清扫一二这才看明白。
祈家村
村子显然很久没有活物的气息,整座村子仿佛都被下了咒陷入沉睡,山前山后,差别如此之大,怪不得浮名屋子里收集那么多灵符,原来就是为了掩盖住这冲天的气息。
四人跨入第一道门。
“等等。”浮名拦着苏羡鱼。
浮名看她面色苍白,气息悬浮,心下迟疑,进去之后人人自危,他可不想日后和仙家门派起冲突。
“这里面凶险万分,出了事我莫离城可担当不起。”
苏羡鱼抬眼多看了他几眼:“无妨。”
萧令月内心冷笑:多此一举。
丑时,村子里空无一人显得格外宽阔,四人刚走来,脚底下就有星星点点的飞虫。
“红色,萤火虫?”苏羡鱼不可置信道。
“小心!”
萧令月一掌挥去,劈散了尾随在苏羡鱼身后那群萤火虫。
他淡淡提醒:“注意四周。”
见此异象,四人都开始防御,脚步轻缓,谁也没有注意到,刚才被萧令月斩于剑下的萤火虫变成了一滩血水。
这时,浮名开口:“翻遍古籍我也才知道他们叫血萤,书中只有寥寥数语记载。”
四人举着火把围成一圈,向前走去。
突然前方升起了灰蒙蒙的大雾,渐渐泛起了血色,分不清是真是假,接着,上空出现了几个模糊的影子。
“有人!”周砥惊呼。
接下来的一幕,让四人眼中都起了恐意。
几丈之外,众多村民倒立悬挂在空中,身体完好,但从双眼处开始流露鲜血,自眉间流淌而下。
滴答——滴答——
地上有大片血迹,令人惊愕的一幕出现了,这些人眼中流出来的鲜血,在落下的瞬间幻成血萤,飞散开来。
原来是鲜血变的,怪不得叫血萤。
大雾弥漫下,男女老少,皆倒尸泣血。
原来这就是明浮名谨慎寻人的原因。
“莫要让这些血萤近身!”苏羡鱼总觉得这些虫子好像有人操控一样,有目的地追逐靠近。
萧令月凑近,在她耳边低语:“妖血易招邪祟,你待会最好不要生出事端。”
气息凌冽,苏羡鱼向后躲了些:“谨记师叔教诲,不过谁拖后腿还不一定呢。”
说着,悬浮在上空的尸体一个接一个的朝四人袭来。
苏羡鱼喊道:“快分散开。”
萧令月和周砥抬手结印使出灵力来也无济于事,灵力竟然伤不到这些东西,血萤形成一股旋风围绕在她们身旁,犹如飓风席卷,破军而来。
可恶,如同刀割一般,劲风刮在周身,苏羡鱼他们只能忍着痛与之对抗。
前后血萤不断逼近,这样僵持下去,他们只会白白耗费灵力,风刮得凶狠,携带沙土。
苏羡鱼闭着眼:“灵力奈何不了它,必须找到破解之法,浮名,你快想想办法!”
风轰隆轰隆地响,压迫着人的听觉,苏羡鱼嗓子扯的生疼。
浮名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我说了,我翻遍古籍也只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至于是妖是怪怎么除它,一概不知。”
“这死虫子,怎么就杀不死呢!”周砥脖子暴起青筋,咬着牙骂道,他快抵御不住了,脚步不断后退。
周砥的贴近让苏羡鱼心生不适,她撤回一只手调息灵力向周砥背上击去,周砥借着后背渡来的灵力不断发力,终是逼退面前的血萤,有了喘息的空间。
真是一刻也不能消停,好不容易养好的伤。
萧令月皱眉,面色不悦:“他挡得住,你不要多事,你若受伤妖血会招来更多的血萤。”
他话里话外的嫌弃毫不隐藏,却又手掌一转,源源不断的给苏羡鱼渡力。
苏羡鱼挥去脑中的焦急,仔细回忆刚进来的时候,一定有什么被忽视的细节,血萤再怎么诡异罕见本体也不过是个虫子一定有破绽。
等等,虫子!
“蛊虫!”苏羡鱼想到了什么,她慢慢挪到萧令月身边。
“萧令月,我们赌一把,怎么样?”
他抬眸,眼前的人发丝凌乱,神色坚定,眼中是少有的笑意璀璨。
如此兴奋,尽是一副赌鬼的模样。
“你有何破解之法?”
“我怀疑这些血萤有母萤控制,所以才不死不伤。”
“所以,这些全是母萤分化出来的,要想彻底消灭,必须找到母萤?”
苏羡鱼眼中有赞同之意:“没错,既然灵力伤不到它,我们便用最简单的方法试试。”
“你有没有办法,能让周砥一个人挡住这些血萤,我们去尸体上找母萤。”
萧令月环视四周,双手合十,背后的剑听到了召唤,闪现到面前,一道蓝色的光芒自手中不断放大,他推着灵力汇聚在剑鞘上,灵力增加了剑的威力,发出蓝色的光芒,逼得血萤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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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羡鱼注意到他不拔剑,有些疑惑,不过面前凶险万分,容不得她思考。
萧令月用剑替代自己:“走!”
他用掌劈开了一条道路,二人直冲出去。
苏羡鱼迫切想得到姑获鸟的消息,看到眼前这么多尸体,一阵烦躁涌上心头。
“灵力对母萤有效,只要用灵力感知到哪具尸体有异动,就一定能找到母萤。”
苏羡鱼摇头:“太慢了,来不及!”说着她抬起手来。
“不可。”萧令月抓住她,“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万一出现差错,成千上万的血萤就会把你当成靶子。”
“到时,我为了防止血萤出城,只会想办法毁了这里。”
他眼神直白锋利,“素玉,你想清楚。”
是,他对妖有偏见,厌恶她,却并不代表他会推波助澜让让她死在这里,所以他将后果摆在明面上,给她放弃的机会。
然而她没有退缩,苏羡鱼挣脱开控制,神色是少见的认真:“萧令月,你信我一回,这次我说的是真话。”
“若继续拖延,周砥和浮名根本挡不住。”
萧令月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他慢慢抽回了手,结起一道无形的屏障:“我来护法。”
还算果断,苏羡鱼欣然一笑,划破手指,挤出一滴血珠,双手一挥,眼前出现密密麻麻的血珠,犹如雨滴一般,落在每具尸体上。
她目不转睛地观察着,生怕漏掉一个细节。
没有反应……
俩人一眼不可置信,怎么能毫无反应呢。
“没有引来血萤,往前走看看。”萧令月疾步走去。
前方是一座完好的屋子,在这杂草丛生一片破烂的地方里显得格外突兀,二人不约而同地走到门前。
萧令月破开门,依旧没什么动静,就是一间陈设普通的房间。
“床上有人。”
萧令月透过屏风,隐约看见一个躺着的身影。
床上躺着一位面色青紫中年男子,四肢都在,腹部无比肿大,散发着缕缕红气,一鼓一鼓。
啪!
苏羡鱼刚走进来,门窗就自动关闭。
再回头时,那人身上果然出现了异样,目光所及之处是比门外更大的血萤,直袭二人面门。
苏羡鱼萧令月早已有所准备,二人合力一招之内便打散了血萤。
“是母萤!”
苏羡鱼皱眉:“我原以为会有人操控母萤,可这人早就断了呼吸。”恐怕查不出个理所当然了。
“先拿出母萤,其余的和浮名再说。”
萧令月上前施力,逼出了母萤,鲜血淋漓,和棋子一般大小的恶心肉虫。
“你想怎么处理它?”萧令月问道。
“先用灵力控制住。”苏羡鱼在屋子里一顿乱翻拿出一个小匣子,“放在里面,说不定还有用。”
苏羡鱼不在多言,默默走着,在思索什么。
萧令月道:“你是不是觉得奇怪。”
“你可有注意那人的身体?”
萧令月颔首:“他的症状和外面的尸体不同,他的腹部已经开始腐烂,他不是被吸干精血而死的”
外面的血萤是在吸血,可他更像是用身体滋养母萤,不可能是他自己做的。
“背后还有人,用他的血肉滋养母萤,然后分化出子萤来吸食储存人血。”
9. 黄粱一梦
“原来如此。”
“萧令月,给我看看这死虫子!”
是周砥和浮名,就在他二人快要抵挡不住的时候,周围的血萤像受了指引一般,朝另一个方向飞去,他们便小心尾随而来。
周砥无比好奇:“那么多尸体你们是怎么找到母萤的?”
浮名眼中也带着疑问。
萧令月摇头看了一眼周砥,他便知晓不再过问。
他盒子扔给了浮名,打岔道:“不过一个虫子,你该好奇的是它背后之人。”接着想起什么,“城主,你莫不是记错了,这里并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不,九天琉璃塔就在这里。”浮名一脸确信,他花费心思找了那么多年,不可能找错方向。
九天琉璃塔一定在这里。
苏羡鱼示意屋内的尸体,“背后之人用他来滋养母萤,这虫子出现的诡异,而你又确信你的塔在这个地方,那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姑娘的意思是……”
“莫离城处在结界之内,与中州很少有接触,那城中百姓之间应当都打过照面,若是知道了屋内人的身份,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浮名听此,递给周砥一块令牌,“劳烦公子前去召唤百姓。”
“你是城主,你为什么不去!”
萧令月淡道:“他没有灵力脚程太慢。”
周砥想起浮名方才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算了,还是他更妥当。
“这样监视我二人,难不成是怕我们拿你的九天琉璃塔。”萧令月反问他。
浮名被拆穿毫不客气,摊开手笑道:“毕竟我们是在做交易,你的小师侄不也是拿了我的罗盘,怕我临时反水。”说着,意有所指的看了苏羡鱼一眼。
说着又感叹一二:“诸位实力强悍,怪不得天虞山让中州诸位如此忌惮,素玉姑娘称萧公子一声师叔,功力却与之不相上下,天虞山真是深藏不露。”
苏羡鱼不懂他提此何意,“城主不也是年纪轻轻就知晓江湖百事,建造一个庞大隐蔽的情报网可不是什么易事,真让我等好奇。”
……
三人都沉默着,直到周砥和一众百姓走来。
莫离城是一座怪城,原居民的先祖是一群被流放的人,机缘巧合下来到这里,一开始无比荒凉,渐渐的来了不少人。
有不被世俗认可的异人,也有被大妖欺辱,被人族驱赶的小妖。
近年,出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大妖害人,刚好城外方圆几百里是为流放之地,城里的百姓不忍看见这些人死在妖物的爪牙之下,并将这些囚徒带了进来。
奇怪的是,这些不同的人和妖汇聚在此却相处的异常祥和,烟火气息愈发浓郁。
听起来劣迹斑斑,可是人终归是有感情的,他们都是走投无路来到此地,长久扎根下来。
被母萤控制的众多尸体中,有他们的亲人,朋友,或是短暂打过照面的邻人,看到此景,众人不免心头悲痛。
活着的时候不敞亮,死了也没有完好的尸体,也只能把他们带回去入土为安。
可唯独有一具尸体没有人认领。
浮名想知道他是何身份:“诸位上前辨认一二,他可还有亲人在世?”
“欸,这人好眼熟。”
“这不就是那个逃难来的鳏夫吗,我记得他有一个女儿来着。”
“是啊,一家子遇上了个大妖,好像是北村的老先生救来的。”
一位老者拄着拐颤悠悠上前端详:“大人,此人是赵元,他还有一个小女儿木莲,这对父女是村头的老先生救回来的,可惜老先生已经没了,当初木莲说他爹失踪了,没想到也在这个地方。”
“命苦啊,命苦。”有人叹息。
“那木莲呢,她在哪?”
“不是在后边走着吗,人呢?”
众人左顾右盼都在找那位名叫木莲的小姑娘,莫不是见到其父惨状受刺激想不开了,大家都相互传唤着寻人。
“我…我在这里。”
人群中传来一句怯懦的声音,是一个身形瘦弱,面色有些蜡黄的小姑娘,一身粗布衣,眼神闪躲不敢与人平视,脖子上有几处血痕。
萧令月见此,踱步到浮名身旁,“让他们带着尸体回去,九天琉璃塔不在他们身上。”
浮名转身宽慰道:“邪物已驱,大家从此可以放心了,都回去吧,把他们好好安葬。”
这几个月来,祈家村血尸如同雾霾一样笼罩在莫离城中,众人不得安宁,如今城主带领高人驱散了邪祟,他们心里的石头落地,都相互奔告着散去。
眼下只剩他们几人,苏羡鱼看着不远处的姑娘,行为举止小心翼翼,眼底混杂着一股道不明说不清的情绪,眼眶里含着泪,对着尸体无声哭泣。
浮名弯腰看她大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木莲,里面躺着的是你爹吗?”说罢,手指向躺在屋内的男子。
“是大人,他是…我爹。”木莲垂着眼,看不清楚神色,声音微乎其微。
“节哀,眼下你爹身上有很多疑点,我们要问你几个问题?”
木莲攥了攥袖子点点头。
“你爹可有什么仇家,或者说有没有无意间得到什么东西。”
那血萤稀罕,来历不明,寻常人根本碰不到这种东西,她爹只是个普通的凡人,背后一定有人指引。
木莲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她回忆着:“他…不善言辞,不与人交流,也不曾与人结仇,大人还有什么问题,没有的话,我要去安葬父亲了。”
这时,浮名手中的小匣子出现了异动,苏羡鱼上前探查时又没了动静,仿佛刚才是她幻听了。
“等等!”浮名大喝一声。
苏羡鱼不解,一动不动。
浮名伸手便往苏羡鱼腰间探去,他及时开口:“罗盘给我。”
苏羡鱼向后退避,姑获鸟的消息还没有到手,她不会给的,但也不好与这位城主撕破脸。
一时之间僵持下来,萧令月暗自推了一把周砥,周砥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挡在苏羡鱼身前。
“你要做什么?”
不曾料想,浮名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竟是直接撞着周砥,与他擦肩而过,固执的盯着苏羡鱼。
“罗盘,给我。”他眼眶有些泛红,一时激动不知作何解释。
苏羡鱼看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立刻将腰间里的罗盘拿出来,扔到浮名手中,避开陌生气息的靠近。
三人不解,盯着他。
浮名收起罗盘,下一秒直冲木莲,挥手间衣袖中的暗箭抵上了木莲的眼睛。
“九天琉璃塔在哪!告诉我!。”
袖中的暗箭不断逼近木莲的眼睛,他脸庞紧绷,浓密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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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的一双眼睛,变得阴鹜狠厉。
仿佛周身在失坠,欣喜的不真实。
他听到了,刚才苏羡鱼靠近他和木莲时,腰间的罗盘发出了动静。
那是他祖父的东西,与九天琉璃塔一样,都是祖父的爱物,他眼中泛起了雾气,一片模糊,时间好像回到了过去,年幼时,他依偎在祖父的腿上,问祖父为何如此钟爱这些奇怪的物件,明明祖父不会术法,却时常摆弄。
祖父是怎么说的呢,他只依依记得,那好像是祖父的学生赠予他的礼物。
那位学生,法力高强,让九天琉璃塔和罗盘认祖父为主,作为防身法器。
九天琉璃塔和罗盘都被设下符咒,靠近时便会互相感应,浮名看着手中沉寂多年的罗盘终于闪烁起了光亮。
他好像又听见了祖父在他耳边念叨的诗文,太久太久了。
“罗盘和九天琉璃塔都曾被人设下符咒,相互感应,罗盘靠近你时,它亮了。”
“木莲,它一定在你身上,拿出来!”
他终于知道刚才木莲神色怪异,一点也不像失去亲人的反应。
“城主大人不愧神机妙算,好啊,我给你们!”说着,木莲手指化为尖锐的爪牙,向自己心口抓去,她眸色血红,如同妖变一般五官狰狞,像是要掏出心脏一般。
好生熟悉!
“不要!”苏羡鱼想起来了,那指尖和眸子里的血色,姑获鸟,和姑获鸟一模一样。
“快,拦住她,她身上有姑获鸟的妖力!”
已经迟了,浮名没有灵力,被突然爆发起来的强大的妖力震开,木莲尖锐的指尖深入体内,一团黑蒙蒙的雾气出现在上空。
里面竟是九天琉璃塔,通体漆黑,不再是浮名口中那般色泽,每层塔中散发着丝丝怪异的气体,涌入鼻腔。
霎时,眼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天地间好像都成为了一面镜子,接着镜子显出如蛛网般的裂痕,强光反射在碎片上,刺得人睁不开眼,苏羡鱼只觉得眼前一道白光,再次睁眼时,眼前是一座巍峨肃穆的宫殿。
那是,记忆里的皇宫。
彼时,万般祥和,宫女奴仆们正有条不紊的张灯结彩,准备着小公主的生辰宴。
忽然间场景一闪,眼前火光冲天,满天的血,比那灯笼还要红上几分,一团雾蒙蒙的黑气席卷而来,所到之处,寸草不生,遮天蔽日,苏羡鱼浑身惊颤,想把那些刺眼从眼中剜掉。
突然,在她周身出现了一缕紫烟,窜入眉间,苏羡意太阳穴一阵眩晕,大脑空白,仿佛时间停止。她眼皮上有仿佛有千斤巨石压着,眼睛酸痛肿胀,眼前一片漆黑。
空旷中,有一道缥缈的声音:“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是九天琉璃塔,可折射出人心底里的欲念,这是塔中的幻象之声,也是自己的声音。
苏羡鱼已经没有了意识,如同一个傀儡,思考着主人的指令,思考着如何回答。
“我想做的事……”
“找到姑获鸟,找到当年封印我的人。”
“还有,皇宫血祸的真相。”
……
被幻镜控制的人只会重复着脑中的答案。
“你心底最惧怕的是什么?”
“哥哥,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把我关在那里。”
“阿娘,阿娘!不要走!”
10. 步步错
苏羡鱼被挟制在幻镜碎片中,幻镜擅于捕捉人心里最惧怕和最渴望的东西,编织一场旧梦,身临其境,让世人沉溺在执念中,无法自拔,执念越深,越容易把自己困在囹圄里。
她处在过往的漩涡中,周围的声音,犹如天道贯耳,字字珠玑,逼问着她,引诱出她的暗面。
“囚我者,我必杀之。”
“我必杀之…”
“醒醒!”
“素玉!”
怎么还魇着,周砥趴在她耳边大喊,试图唤醒她,结果下一秒就被萧令月制止。
又怎么了他:“我说萧令月你又干什么!”
周砥欲哭无泪,他脾气好,不与这莽夫置气。
“你再喊几声,她耳朵该废了。”萧令月投来一记冷眼。
奇怪,九天琉璃塔的幻术已经破开了,她怎么还不醒,难不成方才一番打斗内力又不济了?
他没有耐心等待,抬起手准备往她心海里渡些灵力,手指刚触在额头上,转眼就对上了一双充满杀意的眸子。
她醒了。
苏羡鱼心口生疼,她闭上眼睛将那些情绪死死压了下去,向后微仰,避开了他的举动:“我睡了多长时间?”
还有,在幻境里说的话,他们有没有听到。
“半炷香左右。”萧令月问:“这种幻相只能蛊惑没有灵脉的凡人,你为何一直挣脱不开?”
“对啊,我第一个出来的,几招就能破开,你…难道是因为你是妖的缘故?”周砥摩挲着下巴吸气。
她神色不明:“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我身弱的缘故吧。”
“……”
“浮名呢,木莲身上有姑获鸟的妖力。”
“九天琉璃塔也算是浮名的东西,如今塔和罗盘都在他手中,自然是伤不到他,他只是被木莲释放出来的妖力震晕了,木莲凡人之躯,承受不住妖力,也昏迷了,都被周砥抬到了里面。”
说起来真是邪乎,三人还有些似醒非醒,萧令月周砥也是才明白苏羡鱼拿走的罗盘和九天琉璃塔是一套的,怪不得浮名当时反应激烈,原来都是他祖父的遗物。
她真会懂得对症下药。
还有木莲,小姑娘深藏不露,不但霸占了九天琉璃塔还和姑获鸟扯上关系,着实让人费解。
“快走,我们得看好浮名,不能让他杀了木莲,母萤的来历还没有弄清楚。”
苏羡鱼边走边回忆,幻镜一扰,打乱了之前的思绪,总感觉有一个答案马上要挣脱泥泞浮出水面。
说时迟那时快,屋里传来浮名低沉的声音:“九天琉璃塔是谁给你的。”
不似于他们想象的那般冲动,他坐在主位上,小心翼翼摩挲着罗盘,冷眼盯着座下的木莲。
苏羡鱼等人怕姑获鸟的妖力伤到浮名,急忙冲过去。
正欲开口询问,就看见木莲身上贴了一圈灵符,倒是他们多想了。
木莲眼尾猩红:“原来它叫九天琉璃塔。”她答非所问,只是静静盯着那塔,眼中有不甘之意。
浮名威胁道:“把你知道的都说清楚,不然你父亲的尸体只会变成一摊血水!”
“呵!”木莲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之事,她嗤笑不断:“城主大人英明,那个人是死是活是留他全尸还是化为血水,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木莲疯狂摇着头,似是极不愿意和她父亲扯上关系。
众人有些诧异,先前还在父亲的尸体旁低头痛哭,现在却变了一副面孔。
苏羡鱼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你把母萤寄居在你父亲体内,拿他当做活人器皿。”
她一字字确切道:“你恨他。”
木莲听此,惊恐看向苏羡鱼,剩其余三人目目相觑。
“听起来是有背人伦,不可置信,可除了这个,我想不到别的解释。”
“你只是个凡人,却有姑获鸟的妖力和失踪已久的九天琉璃塔,我有三点很好奇。”
“一,你与你父亲有什么仇怨,为何选他作为器皿;二,姑获鸟为何会给你母萤;三,你拿来九天琉璃塔要做什么?”她不紧不慢,细细问道。
萧令月也有疑问:“你驱使母萤控制血萤吸食人血,又是要做什么?”
浮名冷冷笑道:“九天琉璃塔是观赏的器物,也是法器,除了它的主人和体内有主人血脉的人使用之外,其他人根本发挥不了它的灵力。”
木莲听到这里,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起来:“怎么可能,不可能,她明明说过,我只要吸取足够多的血,就能激活法器,得到无上仙力。”
说完她泪流满面,整个身体无力跌在地上,木莲指尖紧抓着地面,划出了丝丝血迹。
浮名观她精神恍惚,引诱问她:“是姑获鸟吗,你要那虚无缥缈的仙力做什么?”
“木莲,如今能使用九天琉璃塔的人只有我一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它,姑获鸟是骗你的。”
骗她的?
怎么能是骗她的呢,她明明就快要成功了。
耳边的声音如同毒蛇缠绕在喉咙处,一股漫天的窒息感自心口袭来,她征征转头看向苏羡鱼,目光空洞:“你说的没错,我恨他,我恨他!”
“我最恶心的就是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
她声音嘶哑,气急攻心:“赵家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窝,贪我阿娘家富贵,虚伪求娶,外祖家没落后,又霸占家产,我阿娘反抗无果,卧病在床,他们便扣上绝嗣的罪名,处处苛待她,把她当奴役使唤,寒冬腊月,单衣挑洗,低声下气,只为给我求一碳一裘,她只是个体弱的妇人,孤身一人带着我根本活不下去。”
“她原也是个恣意潇洒的女子,因为这个处心积虑的男人失去了一切,他们赵家依附我外祖家起势,斗米恩,升米仇,把我母亲踩得越狠就越能满足他们的虚伪的心。”
木莲泪眼朦胧叙述过往,一言一语都在被缓缓凌迟:“后来,那里出现了妖,族老遣散家仆分散家财各处逃命,我们一家在莫离城外遇到了恶妖杀人,是他,他为了逃命,把我们母女二人推在前面,阿娘为了救我被妖抓走,生死不明。”
“他趁城外结界出现裂隙逃走了,我在密林里躲藏数日后遇到了一个蒙面人,就是你们口中的姑获鸟,她送我入城,给我妖力和九天琉璃塔,说用血萤吸食人血注入塔中,就可以获得仙力。于是,我假意委身侍奉在他左右,每天采药换取吃食,我和他便在祈家村落下脚,渐渐安稳下来,他开始和村民一同劳作,竟然一副安好的模样,凭什么,我怎么可能让他如意呢?”
他不配好好活着,她要让他在地狱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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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世不得超生。
周砥表情凝重:“所以你便找准时机,将母萤放在他体内,然后母萤分化子萤,到现在这样血萤成海,祈家村便神不知鬼不觉变成一了座无人之地。也因为情况太过离奇,所以浮名买来符纸,将此地划为禁地。”
“我以为我就要成功了,我可以变得很厉害,杀死欺负我的人,去救我娘,和她团聚。”
“可你没有想到,我们突然出现打乱了你的计划,而你也通过浮名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你只是个狠绝的靶子。”苏羡鱼戳破了这场骗局:“可惜都是假的。”
萧令月半晌过后开口:“那无辜者又有何罪,这么多人因为你的私欲丧命,你娘的命是命,那别人的就不是吗?”
木莲眼中粹着毒:“我早就人不人鬼不鬼了,我恨他我恨这个世道,恨我自己。”她哭着哭着又笑了,是她自以为是制造了一场血腥的笑话,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愚者。
渐渐她平静下来语气麻木:“至于姑获鸟,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为何给我九天琉璃塔和妖力,也不知道她为何给我希望。”
“一步错步步错。”苏羡鱼缓缓蹲下,看着这个几近于疯魔的少女,她眼里的恨意与执拗,还有那般凌迟般的钝痛,这些情绪太直白刺目。
“噗!”
木莲突然口吐鲜血,凡人之躯受不住妖力,何况她以血控制过母萤,或许一开始姑获鸟就没把她当做一个有用的棋子。
没用的蝼蚁只是凌辱者随心所欲拿来实验的的石子罢了。
她感受到自己的气息在一点点流失,她攥起最后的气来拉住苏羡鱼的衣摆,声音断断续续:“我娘…我阿娘,求你救,救她……”
是她亏欠娘亲,生下她这么个不讨喜的孩子,不能为她争些福气,是她,狂妄自大,意气用事以为她刺头一些就能唬住那些人,所以次次顶撞父亲和族老,殊不知这一切的果都如同利剑一样还在了娘亲身上。
她没有与希望匹配的能力,还妄想做一回英雄。
那些刻在心头的痛,和他们的恶,哪能用三言两语说的清楚,桩桩件件……甚至有些她都记不起来了,到最后只能怨自己,要是没有她就好了,最起码逃跑的机会不会这么渺茫。
苏羡鱼覆上了她的手,似安抚似承诺:“我答应你,若她尚在人世,我会让她晚年安康。”
听此,木莲眼中出现了一抹光亮,又转瞬即逝。
她慢慢脱力,趴倒在地,嘴里的血又苦又腥,感受到手上附着的暖热,和阿娘粗糙的手掌一样,她别过头,泪与血混合在一起。
“我罪大恶极,”她喃喃自语还是不甘心:“若是当年在莫离城外遇到的是你们,那该多好。”
说完,便咽气了。
……
见此,众人皆悲叹。
周砥和浮名看着木莲化为诡异的红光,化为虚无,惊道:“怎会如此?”
萧令月看着一旁的苏羡鱼,沉默不语。
默了半晌,苏羡鱼淡道:“凡被姑获鸟夺舍附身,妖力侵染,最后都会化为血粉,不留痕迹。”
浮名看着手中的塔,有些不知所措:“九天琉璃塔对的人手里是正道法器,在妖邪奸佞手中却是伤人的利器,这是祖父最珍惜的物件,时隔多年,终于回来了。”
11. 三方势力
浮名撤了村子周围的灵符,看着眼前的荒芜,心里空荡荡的。
他迟迟不提姑获鸟之事,语种有些歉意:“是我欠诸位一个人情。”
只有周砥是一个实心眼的,还在期待他花重金买来的消息。
恐怕一开始这莫离城城主就不知道姑获鸟的行踪,不过是想借他们的手铲除异端,如今整个莫离城欢呼一片,无不赞颂城主的英明神武。
萧令月心中了然:“城主夺回了心心念念的宝物,也坐稳了城主之位,一石二鸟,令人佩服。”
浮名坦然解释:“如果没有这步棋,我一个没有灵力,没有背景的外来者,有什么资格掌管莫离城呢。城中三教九流皆有,他们不贪权不求富,所求不过稳妥二字,这点我已经依靠三位向他们证明了。”
“那你这么费尽心当上城主又为了什么?”苏羡鱼说着,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九天琉璃塔上。
“可能我只喜欢这与世隔绝的地方。”
他自知理亏,尽管木莲一事与姑获鸟有关系,但他却是对此知之甚少。
不过,他可以提供点别的消息:“中州暗处的各方势力,诸位可曾了解?”
他扫了一眼几人的反应,不用等答复,便自顾自的说起来:“众所周知,中州人族一直生活在苏皇的庇护之下,苏氏一脉继承着神树精魄里的至纯之力,守护人族。皇族存在的那些年,中州昌盛至极,可惜祥和转瞬即逝。那件事之后,妖邪出逃,整个皇城都化为一片尸海,那场面,比这村子惨烈多了。”
“后来,朝臣皆散,各地无主,人妖相斗,不死不休,过了很久,才稍微安定下来。一直到现在,也不过是表面太平,实则各方明争暗斗,危机四伏,其中就有三股势力相峙。”
竟和他在野史上看到的如出一辙,周砥接道:“神罗殿和烟雨斋,另外一个……”他面露难色:“我未曾听说过。”
“论实力三者不相上下,但真正控制中州的是神罗殿,它前身是东阳帝一手建造的覆玉司,里面在职的灵师都是身怀绝技,就连黑影卫也是从百姓中挑选出来习武的翘楚,神罗殿中三大护法,各司其职,管辖皇城一切事物。亡国后,其首领依旧秉持着之前的机制运作,只不过将覆玉司更名为神罗殿,往个城池派遣一名灵师,协助城主管控各地。”
“而烟雨斋在神罗殿的声势下就显得极为低调,斋主江长离神龙见首不见尾,传闻他已经得道成仙,前往海外,寻找上古遗留下来的神迹。”
“那最后一个?”
“恐怕只有神罗殿的三大护法才知晓,又或许只有其中一人知晓。”
周砥讶然:“如此隐秘,不应该啊!”
“我的眼线遍布中州,却仍没有丝毫风声,这也是他的可怖之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才是真正能定天下生死的一方。”
萧令月思索道:“既如此隐秘,你如何得知?”
“我自有我的法子,萧公子可莫要再追问下去了。”浮名立即与之拉开距离,安身立命法子可不能让外人知晓。
“虽然不是什么极为罕见的消息,但总比一些野史来得准确,况且你们要找的这只妖,所作所为实在诡异”
萧令月思索道:“长老说过她是上古大妖,是近些年才出现的,她几次三番的作为像是在执行什么任务。”
“我能为诸位提供的就只有这些了,也算兑现了承诺,那姑娘答应我的灵符?”
苏羡鱼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萧令月回头看着她,才发觉从出来后她就一直沉默不语,像个鹌鹑一样丧气垂在旁边。
苏羡鱼搪塞道:“好。”
周砥看着正事落定,便急不可耐的好奇:“城主大人,我还有疑问,可否解惑?”
浮名点头示意:“言无不尽。”
周砥抿嘴准备好措辞:“你一语带过的那句,八年前年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当时我尚且年幼,师门隐世,也是后来下山才有所耳闻,但书上都各持一词,我想听你口中的答案。”
“这……”浮名一时愣神,言语中有些难言。
听到这儿,苏羡鱼脑中不断闪过幻境中的碎片,眼前发黑,灵力乱窜,她一把手扶住门窗,五指用力捏的指尖生疼。
一旁的萧令月注意到了,他冷眼旁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每每见她露出这种虚弱的模样,他太阳穴都有一些跳痛。
又有什么把戏?
只见她面色苍白,像是极为不适的样子:“可能是旧伤复发,我去旁边调息片刻。”
他要盯好她,便不会放任她独自前去。
“叫了那么多声师叔,我是该多关照一些你。”
说罢,前脚走后脚跟,苏羡鱼一时气涌上来:“萧令月,我头疼让我安静片刻!”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伪装,真情实感地脱口而出,语气凌冽。
萧令月的脚步突然定住,望向她,不再跟上去。
周砥看他干站着,高声喊:“你难道不想知道吗?”
萧令月上前来听,他是很想知道的,已过八年,这个事情至今也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在场者早就变成一具枯骨,若有幸存者恐怕为了斩断这段过往,也会隐世避而不谈,说不定在浮名那里能有什么发现。
“宫变发生后,覆玉司查到的真相是,皇族中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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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怀不轨,意图独占神树精魄,从而遭到了天罚诅咒,降下邪祟来灭口。”
“皇族世代守护神树精魄,换句话说,就算是因为贪念,神树精魄就是他们的东西啊,除了他们谁也继承不了这股力量,说不通。”周砥一点也不明白。
“继承至纯之力的代价是消耗自身的元神,凡人之躯终究是承受不住,可以说他们是以自身生命为代价来继承神力,试问又有几人能做到如此?”
“神树精魄自上古就已经存在,若是能将此物与自身融为一体,那应该是比成仙还恐怖的存在。”
浮名也不愿相信,那个强大的皇族守护了人族百年,应该最是心怀天下,至纯至善之辈,可经历过宫变的人是无法提出质疑的。
这是萧令月第一次听到东阳过往的事情,哪怕覆玉司证词确凿,他也觉得蹊跷,“诅咒一词我不了解,什么降下邪祟,我只知道世间一切鬼祟都是有迹可循,若真是天罚,上天也不可能赔上那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用天罚当做借口,仗着无人知晓,还真是天衣无缝。
“降下邪祟,可笑,上天有好生之德,古有女娲大神补天之说,今有各路正义之士护佑大道,天神怎会视人命如草芥无端降给人族灾祸。若真有这样的天神,那这神也该死!”周砥一片肺腑之言,他跟随师父在山中修习数载,修的是渡人道,习的是道德书,却不知有人愚昧至此,信什么天降灾祸,拿整个人族的命运来惩罚一人过错,未免太过可笑!
浮名看着面前俩人这般神色,叹息一笑,心里好像有一个种子将要破土而出:“若身处高位者都和你们一样,那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事端了。”
可惜人无完人,怎会无错。
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等来天神救世,也不是只有身负天命的人才能拯救一切。
就像苏氏一族,不是生来就会承担责任,继承神力,也是在步步磨炼中悟出的大道,可能在这过程中,有人遇艰险而猛翻山,有人却走了邪道,失了本心。
苏羡鱼越走越远,直到耳后的声音越来越小,她不想听到有人谈论那些过去。因为无一例外,在世人口中,她们苏氏一族是永远遭人唾骂,而她更是最不堪的存在。
好像曾经他们曾经守护的一切,都被磨灭掉了。
多善变啊,世人最爱看的就是高位者堕落。
她不会像他们一样,半生忧民忧国,到头来尸骨上全是骂名。
她偏要物尽其用,杀光那些躲在暗处图谋不轨的人,然后寻找自己的道。
东阳公主的痛苦,不该是困住她苏羡鱼的枷锁。
况且公主早在八年前便死了,尸骨无存。
12. 幻境天雷
萧令月提着从城主府房檐上扯来的红灯笼,没看见苏羡鱼的身影,他顺着小道,一路向前,在分叉路口停下,此地沙土松散,他借着光,看到一串规整的脚印,便毫不犹豫的跟上去。
丑时过半,月光带着一份特别的宁静和深远,穿透黑暗,静静地照着大地,给夜路人指引方向。
苏羡鱼坐在草垛上,面朝月光,身旁放着一堆狗尾巴草,手底下忙着把它们和野花串成头冠,又拆掉,乐此不疲。
微风轻轻触碰她每一缕发丝,露出白玉般莹润的后颈,细长而坚韧。
萧令月不动声色,手持灯笼站立在后侧,身姿修长,盈润而立。
苏羡鱼早就听到有动静,她瞥了一眼红灯笼:“师叔也是跟着入乡随俗了,和你还挺配。”
莫离城百姓喜爱花灯,尤其是大红色,喜庆又扎眼,看着心里踏实热闹。
他也喜欢这种承载着美好期许的玩意,有人间烟火气,简单,快乐。
“你好像很不会与人交流。”萧令月看着眼前人,她要么伪装成别的样子,要么绵里藏针,不管什么样子,都不是真正的素玉。
苏羡鱼像是没料到他说的如此直白,她轻笑:“是么,我是真心觉得这大红色的灯笼与你相配,师叔讨厌我说假话,现在我说了真话,你也不喜欢。”
萧令月突然有一种想揭开她层层面纱,然后将它们一把火烧了的冲动。
他忍住了。
“看来,你的伤并无大碍,既如此,聊聊姑获鸟吧。”
二人才堪堪言归正传,他们此行的目标就是为了抓捕姑获鸟,一路追在尾后,所获却不多,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要是能从姑获鸟的行动中找到线索,知道她下一步计划就好了。
从发现她的踪迹开始,萧令月和周砥一路追到临川,然后就是莫离城,可这两者之间看似什么关系都没有。
苏羡鱼回忆:“在临川她的目标是禾神医,因为禾神医碍事所以要除掉他,这应该只是私仇,与莫离城的事无关。”
“这次她给木莲九天琉璃塔,我想不明白,这样的宝物,她为何给木莲,自己使用不是更好吗?”
萧令月想起浮名刚刚提及的细节,“九天琉璃塔除了蕴含仙力之外,还有另一个作用,它可以收集灵识。”
苏羡鱼:“她骗木莲说血萤吸食人血方能激发其中的仙力,这收集灵识……难不成她真正的目的是利用木莲收集灵识?”
萧令月有一个猜测,他继续分析道:“木莲因为心中的执念和邪念导致无辜村民惨死,你说这祈家村会有多少亡魂不得安宁呢,莫离城本来就是一片极阴之地,最容易使怨气聚集。”
苏羡鱼惊讶:“她是要利用木莲,用九天琉璃塔收集怨气。”
她又接着说:“如果没有姑获鸟从中作梗,祈家村根本不会变成这样,倘若是她为了收集怨气亲手布局,那抓走木莲母亲的妖应该也是她的手笔,这样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
她们到底要做什么,还有她口中的主人,不可能只是害人提升修为这么简单,她们的计划又与她有没有关系。
萧令月并不知道她们之间的恩怨,有些东西她要在暗处查。
“借人的七情六欲,引起祸端,不管姑获鸟有什么目的,我们势必要先她一步,不然会有更多人成为她的爪下亡魂。”萧令月眼神锐利,已经与姑获鸟纠缠太多次了,这次势必要捉住她。
眼下,他们能做的就是预判她的下一步,阻止惨剧发生。
苏羡鱼皱眉:“既然,是利用人来收集怨气,那我们就可以排除很多地方了。”
*
“地图?”浮名看着苏羡鱼:“要整个中州的地图?”
“没错,你这儿不会没有吧,好歹也是个一城之主。”
说罢,她挤挤眼:“没有的话,那我小师叔还要搜寻地图,恐怕就没有多余的精力为城主画灵符了。”
萧令月立刻作声:“是这样。”
“有啊,当然有,不过灵符还是要做的。”浮名恨不得立刻奉上地图。
“已经很晚了,不如你们先安置,地图就在——”
他缓缓抬手,两指停顿在太阳穴上,“这儿。”
……
中州地域辽阔,且不说城池多少,就连没有被登记在册的奇山异水也有百数之多,靠他凭记忆绘制,恐怕她和萧令月还要在这莫离城住上月余。
苏羡鱼深感无力:“那你可知,离莫离城最近的,都是哪些地方,最好是古怪,危险,隐蔽一点的。”
“古怪,危险,隐蔽……”这种地方倒也不少,但距离最近,那就只能是一个地方。
“离恨海。”
离恨海,是中州南下边缘处的一片海域,说是海,其实就是海外的水通过一条干枯河道灌进来的。只有湖泊大小,只不过因其水势汹涌,颜色呈黑蓝色而被称为‘海’,至于离恨二字如何流传下来,就不得而知了。
“离恨海我可不曾去过,我只听说过那里生活的原居民,个个凶残无比,此为险,离恨海周围是连绵不断的黑石山,山上没有一株草木,此为怪。”
浮名落笔,洁白的宣纸上出现离恨海三个大字:“这应该就是能满足你三点要求的地方了。”
“离恨海。”苏羡鱼默念,转头问道:“你可听说过?”
萧令月道:“不曾听过。”他有些郁闷,他自以为走过许多地方,如今要紧之地却一个都不知道。
眼看苏羡鱼萧令月二人准备动身,浮名立即阻拦:“离恨海夜间会起水雾,湖面波涛汹涌,船只根本走不了,你们的灵力还不足以抵挡自然万象,再厉害也无法上天入地,还是等等罢,在我府上休整一晚,明日再启程。”
苏羡鱼点头,正好有空隙让她运功调息。
城主府
他们三人都被安置在一个院子里,周砥早已不知所踪,估计正在哪个巷子里听书。
院里只有他们二人,萧令月催动灵力从手中现出一个符印,递给苏羡鱼。
“这是?”
“追踪符,它记住了木莲的气息,若你日后真能遇见她母亲,它就会有感应,给你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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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羡鱼疑惑看着他:“之前在天虞山还说这些事情你不放在心上,此番却是心思细腻,侠肝义胆。”
“我是说过这话,可我也说过一切全凭心情,我所行之事,无愧于心,你难道不是在断章取义?”
“小师叔,我们应该是八字不合,脾性相克。”不然为什么总会三言两语呛到一块,明明有时候没有刻意为之。
懒得与她争辨八字,经此一行,他看得出来她不是大恶人,甚至要比常人更加机敏果决。
他没有在这番话里纠缠:“众生皆苦,我只是不想留下遗憾和挂念。”
苏羡鱼听此,认真对上他的双眼:“可你救得过来吗?”
她问的奇怪,又不给人回答的机会,就自顾自打岔道:“我听说修为高强之人的灵符可以根据自己的意识幻化出不同的样子,给我换一个吧,这个太丑了。”
苏羡鱼拿着符纸皱眉:“换成镯子吧,方便。”
萧令月想着不过顺手的事,手底下捏了个诀,那符纸就变成一个褐木手镯套在了她腕上。
“还不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出发。”说完他转身就走。
“等等。”
萧令月回头,看到那只佩戴褐木镯子的手勾住他的衣袖,修长纤细,月光下,她的手白的发冷。
“小师叔,今日在九天琉璃塔的幻境里,你看见了什么?”
他抬手抽出衣袖:“我什么都没看见。”
苏羡鱼不信,幻镜会折射出心底的欲念,他不像四大皆空之人,不过她对答案也不抱希望,毕竟都是心中的执念,谁会愿意说出来呢。
万籁俱寂,屋内的萧令月却有些睡不踏实,脑海中一直有许多声音挥之不去。
求救,惨叫声。
一道黑影直冲大树,整个山头一片混乱。
接着雷声滚滚,数道天雷直击心口。
“孽徒萧令月,私放妖物,毁坏神树,罪不可恕,将其逐出苍梧,永不许其踏入大荒。”
幻镜中的少年,是另一番洒脱意气的装扮,然而鲜血染红了衣衫,没有丝毫生气,无力跪在神树下。
“怎么样才能让它恢复生机?”
“找到涅槃妖心。”
少年伏身跪地,额头与地面的碰撞一声比一声响,直到满脸血迹。
“我会带着涅槃妖心回来,赎罪。”
萧令月猛得惊醒。
是梦。
耳边是苏羡鱼的声音:“小师叔,今日你在九天琉璃塔看到了什么?”
他是怎么回答的,他说什么都没看见。
他说谎了,他明明看见了。
已经很久没有梦见九嶷山了,他有些怀念,怀念之后却是无尽的失望与自责。
窗外的苏羡鱼隐匿在黑暗里,手中浮现出隐蔓的影子,她催动灵力,感受着隐蔓传送到心海的力量,如同温暖的甘泉,抚过她的四肢百骸,到达心海,天降甘霖也不过如此。
萧令月,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你的心海之力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解药。
比画轴里的,更适合我。
13. 离恨海
第二日清晨,周砥起了大早就去萧令月房中。
“啪啪。”
他正要破门而入,萧令月就走了出来。
“你昨晚偷偷练剑了?”周砥看他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他摇摇头,不作声。
昨夜,梦里全是幻镜中的碎片,扰人一夜,哪还睡得着。
周砥看他连打哈欠,也不再多问,“我去隔壁叫素玉。”
萧令月迷迷糊糊也跟上去,在走廊尽头看到了苏羡鱼,神采奕奕,全然不似昨日那般狼狈。
城主府的丫鬟看她昨日身着红衣,衣角都磨破了,便以为她喜爱红色,于是呈上来的都是赤色裙子,她挑了一件合身的换上。
红衣乌发,明眸皓齿,比昨日明艳许多,萧令月看着这副妖颜浓墨的样子不禁自问,怎的当初就信了她是一个孤女呢,想来应是她中了妖毒遮住了半分颜色的缘由。
他神色不耐:“走吧,城主在结界口等着我们。”
苏羡鱼不解,大清早的她又碍着眼了?
*
莫离城外,萧令月将写好的一沓灵符尽数交给浮名。
“真希望永远用不上这些,不过还是多谢几位。”
他笑了笑:“今后你们就是我莫离城的贵客,若有需要,随时找我。”
苏羡鱼:“我倒希望日后不会踏入这里。”
浮名笑而不语,开启结界,熟悉的血色漩涡漂浮在上空,他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轻声道:“我们还会再见的。”
出了结界,回到了刚来时的密林里,天际露出了鱼肚白,缭绕在林子里的晨雾还未散去,露珠夹着阵阵清香和土湿味,滴落在肩上,晕开一圈涟漪。
周砥的剑穗突然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打破寂静唤醒了沉睡的林子。
他拂袖一挥,剑穗上冒出一缕冰雪之气,在空中现出几个大字。
“速回天虞山。”
是青烛的声音。
师父为何突然召他回去,“师父不是在闭关吗,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周砥一脸担忧:“不行,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离恨海了,师父突然召我,一定有要事。”
苏羡鱼看着剑穗:“你确定是你师父,这剑穗?”
“这是我和师父联络的法器,只有我二人可以使用。”周砥解释道:“我先回山,面见师父之后再和你们联系。”
说罢,身形一闪,御剑走了。
青烛长老法术高强,周砥为何如此担心。她蹙眉看向萧令月,一副问询的样子。
萧令月垂眼:“周砥是长老早年云游捡来的孤儿,本来是要送往兴善堂的,可长老觉得他与周砥投缘,便带回天虞山悉心教导。
“对于周砥而言,养育之恩,恩重如山。近年来长老时不时闭关,想来他也是太过担心。”
“怪不得他一直对你很介怀,一直追问长老收留我的原因。”
“毕竟你我二人来历不明。”萧令月意有所指。
“我真该好好感念师叔随时随地敲打我。”
如今,他听到“师叔”这两个字眼便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听到耳里格外怪异。
论言语之辩,他又说不过她,只好转身离去。
苏羡鱼失笑,赶忙追了上去,看着他面色冷峻,想来又在生她闷气,厌烦她,这人真是不禁逗。
萧令月抬手施法,纸鹤出现在面前,慢慢变大,他旁若无人的说道:“还不上去,你要靠双腿走去离恨海吗?”
苏羡鱼差点忘了,这是他们出行的专属座驾,灵力高强就是好,这仙鹤可比御剑飞行快多了。
隔着云雾,脚下的土地变了颜色,像一滩水墨,印在大地之上。
再前方,海水之后是一座座漆黑的山头,想来这便是离恨海了。
白鹤缓缓降落在沙砾上,蜷着身体将他们二人送下来,然后变成了折纸大小,隐入萧令月手中。
在他们身后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海”,果真如浮名说得那般,海浪如同一条巨龙在海里翻腾,掀起层层波涛,轻而易举就能打翻一条船,海风瑟瑟携带着水雾,如丝绸一般飘洒,包裹住他们。
苏羡鱼眨了眨眼,试图撇弃睫毛上的水珠。
萧令月不动声色,使出灵力,一道无形的力量罩在他们头顶,周遭传来温热的气流,他用灵力烘干了他们身上的水汽。
传说离恨海的居民非常凶残,可如今闯入了不速之客,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这石山陡峭没有遮挡物,一眼望去,竟一个活物都没有。
这种颜色的山,他们还是第一次见,比起黑更接近于墨色,山海一色,也就只有脚下的沙石是枯黄色的。
“注意四周,我们先进山。”
二人刚走到山口,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黄毛小儿,胆敢擅闯本仙的地界。
来者是一位两鬓斑白,身材矮小的老者,虚空站在在山涧。
萧令月看出来此人是位老仙士,礼貌道:“前辈,我们并无恶意,此行是有要事相告,您莫要阻拦。”
那老者根本听不进去,抬手引得翻天覆地的狂风袭来,似乎要凭着风的力道把他们赶出去!
离恨海的仙长在此,难道姑获鸟没有来这里?
“他根本不会听我们说什么,这人灵力高强,不知里面还有多少这样的人,我们贸然闯入,是不是太鲁莽了些?”苏羡鱼抵着劲风,艰难开口。
萧令月拧眉:“你的判断应该不会出错,这个山谷中有古怪,放心,我用心海探查过,没有别的仙。”
那老者轻笑:“再敢上前一步,你们就别想出去!”
“老头,能不能住手听我们说话!我们一直追铺的大妖在离恨海周围出没,我们此行只为捉拿大妖。”
谁料,那老者脸上有厉色闪过,攻击之意更加强烈,他双手画圆,聚起一湍急流,迸发出数道水球,朝他们二人打去。
苏羡鱼和萧令月身形快如闪电,躲避着水球的攻击,萧令月更是抽出利剑,回以更强悍的力道攻击。
眼看双方陷入僵持,那老者眸中泛着冷光,手掌抓地,瞬间他的周围升起一块块嶙峋的黑色石块,随着他向前挥去,这些石块从山顶落下,滚石滑落。
这架势,是要将他们二人埋葬于此。
“快,贴近山体躲避!”一拨接一拨,简直让人应接不暇。
来不及了,这些石块都被灌输了灵力,苏羡鱼飞跃过来,喊道:“他这是杀招,里面绝对有问题,我们直接打进去。”
二人聚集体内灵力,毫不保留地向外泄开,犹如一条天柱,所到之处,巨石成沙。
没人注意到那老者嘴角划过一抹诡异的微笑:“既然铁了心要留下,那老夫就成全你们。”
山下,苏羡鱼和萧令月还在不断与巨石纠缠,二人双足一顿,借着空中下坠的巨石轻身一跃,飞身而上,双手蕴满灵力,直冲山顶。
“砰!”
高处巨石粉碎,这里面竟包裹着一股刺鼻的气体,下一秒,便如同烟花一般,漫天喷射。
不好,是迷药!
“萧令月,是…是迷药……”
竟然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把迷药置于石头里,她攻击的越快越难以防御,根本来不及捂住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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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羡鱼反应过来,可惜她中的迷药最多,话只说了一半,就全身无力,晕死了过去,如同失去双翅的鸟儿,坠入谷底。
她这样下去,会摔死吧,骗他的帐还没清算,哪能那么容易死!
萧令月强撑着恍惚的身体,回头纵身一跃,用了全部的力道,他来不及多想,一只臂弯勾住她的腰肢,把那人揽在自己身上,受力的影响,二人躯体贴合得没有一丝缝隙。
接着他也失去了意识,连同怀中的人一同落地。
再次睁眼时,前方一片昏暗,周围无比嘈杂,混合着各种奇异腥臭的味道。
不知是什么药粉,她眼睛有些酸痛。
朦胧下,她看到萧令月的倒影,正靠着墙打坐调息,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素雅的衣袍布满了土渍,发丝凌乱,夹杂着几片碎草和沙砾,那张无瑕的脸上也沾了泥土,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竟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他似是发觉有一道打量的目光,睁开眼,垂眸看她,眉梢眼角尽是疏冷。
“你醒了。”
她撑起身子,虚缓着气:“这是哪?”她只记得他们中了迷药,跌落山脚,其余的一概不知。
“石牢,我们遭了暗算,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苏羡鱼抬眸,细细打量石牢,昏暗阴湿,只有几缕天光透过石缝照在地上,那处石壁上还留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显然是这些妖为了窥见一阳光而用手砸出来的。
两边牢房相隔甚远,中间廊道上浮着浅浅一层水,发霉的苔藓,铁锈味的妖血,令人作呕。
廊道幽暗,深不见头,黑蒙蒙中,只能看见层层叠叠的影子。
中间的铁门上缠着一串粗壮的锁链。
“锁上被设下了仙术,你若强行打开,他便会感应到。”
萧令月语气平静:“你仔细看看,周围都关着什么人?”
是妖!
妖气怎么会这般浓烈。
苏羡鱼脸色突变,体内经脉逆乱,喉咙涌出一片腥味,“怎么会这样?”
体内好像被设下了禁制,一动气,便翻腾倒海般眩晕。
还有同类的恐惧,铺天盖地的气息如同密网紧紧缠绕住她,现在她明白了,这个石牢就是专门为妖而设的,放大一切感官,让这里的妖痛不欲生,神魂模糊。
萧令月盯着她:“现在不能轻举妄动,这里关着许多妖,神智不清,如果激怒他们,我们很难有胜算。”
“还有那个老头,一个修成大道的仙人,豢养这么多妖,其心叵测。”
他说着,却发觉眼前女子神色飘忽,呼吸紊乱。
“你怎么了?”
“素玉?”
“石牢里不知被他设下了什么术法,可加强五感。”她嘴角有些苦涩,眼中有一丝不甘:“我是妖。”
真是一团糟乱,逼得人想要发狂,她看向周围,生出了幻觉,好像有回到了那个幽暗冰冷的地宫里。
苏羡鱼头晕发愣,心口处有一股恶气上跳下窜。
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她不知道妖面对同类情绪的感知是什么样的。
过去那些年,只有她一个人,如今在离恨海,同类强横的痛苦和恐惧感充斥着她的大脑,一个她从来不看重的事实烙印在心上。
她是妖。
如果生来就是妖,就不会有那么强的割裂感。
可她的认知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有灵力,有心海,有心脏,所以她仍然把自己划在人的界限里,可现在打破了她自欺欺人编织的梦境。
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是接受不了。
14. 以身为饵
萧令月不懂她眼底的迷惘。
苏羡鱼脑子很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着调息灵气,却仍然不起作用。
她讨厌这种陌生和不能自控的感觉,心里最隐秘的萌芽在这样的氛围下滋长,她想起了年幼之时,日日夜夜遭受着祟气蚀体的痛苦,除了疼就是疼,疼到麻木了,还是疼……
肉身一点一点被蚕食,魂魄被强行剥去体外,那种被撕裂的感受,她想彻底忘干净,却事与愿违。
她无处可去,和孤魂野鬼一样漂荡,却怎么也逃不出厚重高大的宫门。
她眼前逐渐变得虚幻,眼中一半是石牢,一半是地宫。
身体又好像被撕裂成两半,她更加喘不过气来,语气森然:“走,带我走!”她死死抓住面前男人的手,体温是热的,还好是热的。
“离开这里。”
萧令月神色无措,他看着虎口处的抓痕,第一次,没有推开。
这不是迷药未散的反应,这是针对妖设下的法术……
他寸寸丈量,试图想看出什么。
太暗了,他抬头捏出一团灵光。
石牢里除了他,所有人全都眼睛无神,犹如提线木偶一样呆坐在地上,很像中了迷魂术。
萧令月看着眼前的女子还在苦苦挣扎。按她的脾性,若是清醒后知道自己看见她这副模样,应该会气恼吧。
想到这儿,他摇了摇头,他在想什么!难不成他也中了什么幻术。
他挣脱开女子泛青的十指,想试着唤醒她。
“你受伤了?”
他握着她的双臂,借着灵光,目光游走在她身上。
她右腿上有一处暗色,散发着血腥味,血已经浸透了一大片裙摆,看样子,应该是从半空中跌落时被乱石砸伤了。
苏羡鱼慢慢失去反应,仿佛被梦魇着了,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这时,萧令月听见一阵细微的响声,他回头,竟然看到凭空出现一株草药,落在他衣角上。
“谁?”
石牢里毫无反应。
他以为又是迷药,抬手就准备毁了它。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住手,你这个不识货的家伙,这可是仙药,能止血清毒!”
听嗓音是一个孩子。
“何方妖孽?”
“你这无知的家伙,我可是药仙板蓝根!”
萧令月眉头紧锁:“板蓝根?”
他知道板蓝根,是一种药材。
“我和那些普通的药材不一样!我吸收天地精华,化为药仙之身。”
萧令月拾起所谓的“药仙”的草,“你为何躲躲藏藏?”
小药仙咬着牙根,愤恨道:“难道是我不想出来吗。”
“我被捆仙锁关绑在石牢里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分一根仙魄出来,到这里来的都会像她那样,只有你没事,我便想着来瞧瞧。”
原来是个凡人。
萧令月用灵力试探过药,没有问题。
“你为何给我药?”
无缘无故送来的东西还是要谨慎些使用,何况是在牢里。
“哼,又不是给你的,我是给她的。”说罢似乎有些不耐烦被人如此盘问,“本板蓝根大人心善,想要救人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只管把敷在伤口处,用灵力催化就好了。”
萧令月不再顾虑,按它说的照做。
“这石牢里到底有什么古怪?”萧令月觉得它既然被绑在这里,应该对这里很熟悉。
小药仙突然丧了气:“牵引术,任何妖到了这里都会被削弱力量,剥夺意识,你这位朋友虽然很厉害,但只要是妖,在这里都会变成这样。”
“不过用了我的药,她一会儿就能好。”
“那你……”
“我是药仙,你们人族修仙弟子梦寐以求的身份,凡人修习数载,悟出大道才能脱离凡体化成仙,而我一诞生就是药仙。”他语气有些飘飘然。
萧令月不与这个骄傲的小药仙争辩。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仙草抑制住了血,再加上它有稳心护体的作用,不过须臾,苏羡鱼就恢复了正常。
小药仙没有诓他。
萧令月见此立刻闭眼,装作一番运功的样子。
石壁上的灵火时明时暗,斑驳陆离的光影在她脸上游走。
苏羡鱼睁开眼,眼前光影交错,她怔了许久。
思绪渐渐回笼,她听到了小药仙和萧令月的对话,原来是这样。
她已无事,余光瞥到萧令月一秒入定的样子,她心里冷笑,他倒替她尴尬上了。
方才意料之外的失态,再加上两次并肩作战,足以让他放松警惕,甚至动了恻隐之心。
不过眼下另有要紧的事,她猜的不错,离恨海,一定在姑获鸟的计划之中,经过刚才这一番波折,她突然发现这里的种种迹象和莫离城有些相似。
也是在收集怨气吗?
“竟然比我想象的还要醒的快。”小药仙极为自豪。
苏羡鱼略过萧令月问他:“你是药仙,那老头为何要把你绑在这里?”
“阿翁!他没有抓我们,他是好人!”
“你是说那位老仙长?”苏羡鱼严重怀疑他们说的不是一个人。
“他是我阿翁,叫慕寒,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仙士。”
“你是板蓝根,他是仙士,算哪门子爷孙?”
小药仙气冲冲回道:“你不懂,他就是我阿翁!”
好吧。
苏羡鱼:“你既然说他是好人,那他为何捉我们进来?那你为何又被绑在这里?”
“是一群木脸人,他们抓了好多妖,还把我关在这里面。”
“你阿翁为何不来救你?”如果不是慕寒,那他为什么不听他们的说词,反而要将他们迷晕关在牢里。
这小药仙的话,全是漏洞。
“木脸人太厉害了,他们拿我当做人质,阿翁没有办法,只能听命于他。”
他们在离恨海生活得好好的,突然来了一帮奇怪的木脸人,抓来许多妖怪,还绑架了他,把他们关在石牢里。
这么一听,倒是真的,这小药仙心窍单纯,不像说谎的样子。
只是这木脸人,又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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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药仙,接下来我问的,你可得如实回答,否则我们和你阿翁都活不了!”
小药仙听此,乖巧应道。
“木脸人抓这些妖做什么?为何他们都受了重伤,那些伤口是新的,不是被抓时受的伤。”
小药仙没有回答,诺诺问:“那你能救我们出去吗,木脸人会杀了我阿翁的。”
苏羡鱼哄着他说:“把你全部知道的都告诉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我说。”
妖只有一窍,对这小药仙来说,没有什么事比救慕寒更重要。
“木脸人把他们关在牢里,不给食水,每次都会挑几个妖去石牢底下,回来的就会得到食物和伤药。”
“那没有回来的呢?还有,石牢底下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只听说是什么决斗场。”他很早就被抓进来了,木脸人只是把他单独关押,却从来不动他。
一旁的萧令月一直默默听着,他蓦然开口,威胁之意十足:“继续说,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被关在另一旁,却能感知到她受了伤,你是药仙,可以仙魄出窍。你若不说,我现在就冲出去,杀了那个仙士,正好报了他给我二人下药的仇!”
“我能不能杀得了你阿翁,你是药仙,你比谁都清楚。”萧令月眼神冰冷。
小药仙打了个寒颤,他总觉得这两人好似能看见他一样,仙魄出窍除了仙,就只有修为极其高强的凡人才可以看到。
不会这么巧吧。
可那个杀气腾腾的人说的没错,要不是阿翁投机取巧,是打不过他们的,他是仙士,可过去好吃懒做,日日和他贪玩,法力是日日倒退,在他心里自己作为一个凡人,得道成仙,便是证明自己乃是百年难遇的天才,这辈子便不想再努力了,因为贪恋红尘,不愿入那无趣仙界做名不经传的小仙侍,便自废三成功力,止步凡间。
小药仙突然觉得这两人格外狡诈难缠,“我说!”
“说了你们不要杀阿翁,他是被逼的,木脸人抓来那么多妖让他们自相残杀,是想等他们受伤之后,逼阿翁把…把他们炼成丹药。
“炼制活妖!”苏羡鱼不可置信。
萧令月心生疑惑:“姑获鸟的手笔。”
“我发誓他真的没有做,我被关了这么久他都没有妥协,他一定是怕你们激怒木脸人,所以,所以才抓你们的。”
“我以药仙的身份保证,我阿翁没有伤害无辜的人和妖。”
“这么说,计划没有开始。”苏羡鱼看向他。
“既然已经知道了幕后之人不是慕寒,而是木脸人和姑获鸟,那我们只能成为他们选中的猎物,潜入进去销毁炼妖炉。”
“决斗场!”
二人异口同声。
苏羡鱼道:“姑获鸟一定在那里。”
这次一定要折了她的羽翼!
“不止姑获鸟。”萧令月陷入回忆:“我怀疑,这些木脸人的头目就是那日与我在临川交手的神秘人。”
苏羡鱼想起来了,萧令月一直说此人刀枪不入,功法诡异。
“是姑获鸟的同伙。”
15. 只为救人
二人都把目标放在小药仙身上。
苏羡鱼眼珠子一转:“小药仙,你想不想靠自己救人。”
小药仙委屈巴巴语气越来越弱:“可是我被关在这里,我没用。”
“不,你可是最重要的一环。”
她和萧令月在这石牢里格格不入,看着实在不像潦草的山野小妖,再者,姑获鸟和黑衣人与他们打过照面,若不伪装一二敛声闭气,恐怕刚踏入决斗场就会面临围剿。
这板蓝根虽然攻击性不强,但毕竟是个药仙,只要他自愿将自己的仙根之力注入他们体内,就能掩人耳目,混迹妖群。
“用你的仙根之力,把我们也变成‘板蓝根’。这样,应当可以蒙混过去了。”
黑衣人只负责挑选,押送到地下决斗场,至于是什么形态的妖,他们可不会管。
小药仙沉默思考后,终是答应了她的要求,阿翁说过他虽然单纯可一点儿都不笨,孰轻孰重他还是分的清楚:“好,我愿意。”
“可是你们要如何找到我?”他出不去的。
“这就不用你费心了。”苏羡鱼眼眸微闪,嘴角轻撇,似笑非笑:“小师叔。”
萧令月见状冷冷挪过眼,抬手捏诀,两人被灵力完全裹挟住,身形一闪,便换了地方。
她就知道她这位小师叔有的是办法。
“姐姐!”小药仙两眼放光,声音清脆。
“嘘,小点声儿!”苏羡鱼打量面前的小孩,一个粉雕玉琢的肉团子,穿着花花绿绿的小袄,那老头养的孩子还挺水灵。
不过,就这么用铁链五花大绑着,看起来可怜极了,萧令月拂袖一挥,铁链断开,那小药仙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
他捂着屁股,不好意思的偷瞄萧令月,似乎有点怕他,早知道这人这么高大冷峻,他一定会收敛着说话,小药仙看着两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看不出他还是个内敛的性子,萧令月蹲下来:“只要你听话,我们一定会救你们出去的。”他揉了揉板蓝根乱糟糟的头发。
小药仙缓缓点头,凝神聚力,瞬时,牢房角落里洒满了绿莹莹的光芒,星星点点,最后汇聚在一起,犹如股股浪潮,涌入他们体内。
苏羡鱼感受到缕缕药草的清凉感涌入鼻腔,眸转间,身上的衣裙渡上了一层翠色,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奇怪的感触。
一旁的萧令月欲言又止,目光停留在她脑袋上方。
她不解的抬起手,出乎意料的摸到了一株草。
一株草?没人告诉她变成药草精还要头顶长株草。
她凝视着萧令月空荡荡的头顶,心生不满:“为什么他没有?”
小药仙憋着劲努力施法:“仙术低微,应是不够用了。”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学阿翁,如今惰性已成,功法不济,他们爷孙都成了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萧令月暗笑不语,苏羡鱼顾全大局,不再说些什么。
二人皆换了一身翠色衣衫,隐去了原本的气息,“这是?”苏羡鱼摸索着胸口的翡翠吊坠。
“钩吻,是断肠草,汁液可以腐蚀锁链。”萧令月回道。
能给的小药仙都给了,剩下的就靠他们了。
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是木脸人。
苏羡鱼立即掐断了灵光示意萧令月带她走,悄无声息,整个石牢又陷入了黑暗。
小药仙也敛起声,隐在木架后。
他二人继续装作被牵引术困住瞳孔涣散的样子,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重,直到门口的铁链被打开。
来者皆是统一夜行衣的装扮,只不过瘆人的是他们的脸,脸上是粗糙的黑褐色树皮,树的纹理与皮肤融为一体,随着低沉的脚步一停一顿,树皮鳞片随之翕动,仿佛会随时蜕下这具苍老的躯壳。走道尽头撒下来的光,木脸人的模样倒影在积水上,直到他们被拖去决斗场,苏羡鱼才迟迟回过神来打量眼前的环境。
这决斗场原来就是一个地下通道,和外面大石山一样,都是由墨色石块组成,巨大的石块一座座矗立在平坦的空地上,围成一圈,里面的人生死一线,外面的一个个犹如惊弓之鸟,闻声色变。
一道清脆的掌声响起来,打破了这血色恐惧,却让决斗场变得更加诡异。
来者是一个女子,鸦青衣裙,肩部缀满逆生长的箭羽,脚步生莲,行走时鬓角的绒羽一飘一颤。
看不清她的脸,苏羡鱼却在她转身的瞬间看到了她后颈裂开的乌瞳尖喙,霎时,万籁俱寂,透过层层交叠的人影和错峰而置的石块,她看到了那双火红的眼睛。
耳边荡起响动,细石掉落在水墨阴影里,泛起阵阵涟漪,心不能再平静,苏羡意不觉间握紧拳头,浑身紧绷起来。
须臾,她便收回了目光,明明过去没几日,她却觉得过了一个冬天般漫长。
萧令月注意到身边人嘴角勾不住的上扬,下一秒眼底漫天杀意,声如寒冰:“姑获鸟,你果然在这。”
这是姑获鸟?
原来这才是她的本体,萧令月站在侧后方,将一切尽收眼底,在没有人看见的暗处,他眼角覆了层雾,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他很好奇,姑获鸟和素玉这两个妖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每次遇到姑获鸟,都会让这个女子露出最真实的情绪,他倒是不介意坐山观虎斗,看一出好戏。
姑获鸟这几掌,退散了石牢里布下的牵引术。
“告诉你们,进了这决斗场可就没有了同族的情谊,你们要么死要么杀光所有人!”
周围一片哗然,里圈有人步步退怯,下一秒就被木脸人袖中的银丝穿透了头颅。
姑获鸟满意的笑了随后转身离开,留下身后一片混乱厮杀。
姑获鸟现身,萧令月口中的蒙面人应该也在,那慕寒和他们必定在一处,救出慕寒,把他们一网打尽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小师叔,若同时遇上姑获鸟和蒙面人,你有多少胜算?”
萧令月此人看似平淡,实则深不可测,到现在她也不知他的真实实力,她可不忍心让他受伤,起码在她的灵力没有恢复好之前他都得好好活着。
萧令月却把目光放在她头上的嫩草上,一板一眼道:“你呢,你现在可是天虞山的弟子,我可不能为了救旁人,看着自己人受伤。”虽然一路上二人配合颇有默契,但他可没忘,面前的女子是如何在青烛长老面前诡辩的。
“我自然是全倚仗师叔了,毕竟我灵力刚刚恢复,不易好战。”
“放心,不会让你死在这儿的。”
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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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躲在石壁下跟着姑获鸟离去的轨迹走,搏斗声渐渐落在耳后,眼前的地势越来越狭小,映入眼帘的是两条路,同样蜿蜒曲折。
该选哪个呢?他们几人应该在一处,离恨海这一局中,慕寒最为重要,中州掌握炼药炉的人极少,他们一定会一起看守慕寒,所以这应该只是通往终点的两条路线。
萧令月也看出来了:“我们兵分两路,如何?”
“好。”苏羡鱼率先一步走入洞中。
入口看着狭小,里面却别有洞天,除了主道外,还有许多形态各异的石块蜿蜒出能藏身的地方。
苏羡鱼加快了脚步,却在一处石壁前停了下来,借着壁烛扫视了一圈,她似乎在找什么,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从背后悄然逼近。不知何时,一条血色的藤蔓从石壁缝隙里探出了头犹如一条狡猾的巨蟒,悄无声息地蜿蜒游动,它顺着地面缓缓爬行,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当靠近苏羡鱼时,血藤陡然发力,闪电一般向她后背迅猛抽去。
借着微微烛光,苏羡鱼猛地看见身后的影子,瞳孔骤缩,下意识弯腰躲避,转身抬手便是一掌,本应重重甩在墙上的藤蔓却被她飞上前去用灵力罩住,这才没有太大响动。
她敛起灵力,眼中带着被偷袭的不悦,看着眼前的石壁:“出来吧。”
石壁后有了动静,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响起,是个年轻女子,玄衣乌发,单看五官,莹润秀丽,双目大而圆,瞳色极浅,眼尾弧度自带柔和,犹如清晨沾满露水的樱桃。
这样生动可人的女子,招式却无比狠辣。
苏羡鱼思忖的同时,夕成萤也在打量她,眼前之人一招之间便能打退她的血藤,又不让其发出声响,似乎是不想闹出大动静。
有意思。
“你是什么人,何时发现我的?”
“姑获鸟刚出来的时候,我便注意到你了。”她在黑暗处的眼力一向极好,当时就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一人,似乎也没有受到牵引术的控制,便留了个心眼。
夕成萤戒备起来,是她大意了,竟让旁人发现了端倪,她与此人在洞中相遇,前后皆没有退路,正逢烛火微颤,风声紧张之时,她听那人骤然开口。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跟踪姑获鸟意欲何为?”
夕成萤对上她逼近的眼眸,不甘落于下风,冷声回道:“不关你的事。”
苏羡鱼存疑,姑获鸟作恶多端,难不成也是仇家?
“你是奔着姑获鸟来的。”她猜测道。
却不料遭到夕成萤反问:“你是吗?”
“我是来杀她的,顺便救一个人。”
夕成萤瞪大了眼睛,有些惊愕,她没有想到眼前人如此坦诚,不忍多看了她两眼,加上她方才的举动,她心里已经有了分辨,“在下夕成萤,从盛京而来,来此处是为了寻一人,方才不知你是敌是友,对不住了!”她道歉格外干脆。
苏羡鱼并不在意,此地危险,多一分谨慎不是什么坏事情,她独身一人便敢来此地,看来那个人对她十分重要,想到这儿苏羡鱼突然大悟:“你要找的人难不成是慕寒?”
“不是,但我也找他……”夕成萤发觉自己这话说得不清不楚,连忙摆手:“我找的人不在这里,不过慕仙士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16. 调虎离山
盛京,昔日王朝建都之地,亦中州最繁荣最热闹的地方,原来她是盛京人。
一时安静,夕成萤打破了沉默,“姑娘实力不凡,是何方人士?”
苏羡鱼不留痕迹的挺直腰板,“天虞山,青烛长老座下弟子素玉。”
夕成萤看她的眼神有些微妙,方才交手时,她就感觉这人不寻常,她虽扮做药草精,可骗不了识妖无数的她,此女决然不像药草精那般简单,没想到是仙家门派,竟还是天虞山。
自从八年前纷乱后,各大宗门伤了元气,最后是青烛长老出山收拾残局,此后,天虞山便隐隐有了为首之姿,只不过那青烛早不问俗世,也从不对外招揽收徒,外界对这天虞山是又眼馋又好奇。
据百里外村落的百姓说,山中清冷,不过寥寥几人,没想到今日有这等机缘。她不忍多问:“离恨海凶险无比,那姑获鸟又是妖力强悍的大妖,姑娘想杀她还要救人,一人恐怕难有胜算。”
苏羡鱼听得出她别有意图,况且三人待会也会遇上,便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同师叔一道而来。”
“既如此,我们不妨合作,虽说我力微小,但此地守卫众多,我出一力,你们的胜算便多一分。”
倒是个不错的主意:“条件呢?”
夕成萤一脸认真:“姑娘救出慕仙师后,只需给我半柱香时间,让我知道我哥哥的踪迹。”
“哥哥离家多日,我顺着线索一路来此,却无所获,离恨海一直是慕仙师的地盘,他或许知晓一二。”
“既如此,我便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苏羡鱼这便应允了,走了几步,她脚下一顿,眼前的石壁竟然与刚才走过的路况如出一辙,“这石洞有古怪,我们走了这么久也不见出口,这里我们走过。”她示意脚下那块凸起的石子和壁上缺了一角的烛火。
夕成萤听此,观察片刻有了猜测:“这应该是一个法阵,借着离恨海地下复杂曲折的地形,入口不停被调换,若我们一直困在这里。”
苏羡鱼问道:“会怎样?”
“具体有什么杀招我也不知,这里不能久留,不然设下阵法的人一定会感应到。”
“到那时我们便会成为瓮中之鳖。”这里被布置得如此缜密,倒像是料到会有人闯入一样,到底是姑获鸟防备心高,还是本就是为她而设,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如今已经困在了阵中,唯一的法子便是找到阵眼,破阵。也不知萧令月那边如何,他可有发现阵眼。
“她们如此防备,想来,越过这法阵,慕寒和炼药炉就在里面。”苏羡鱼指尖捏起一团灵光,聚在二人头顶,霎时,洞中明亮许多,她贴着墙体,一寸寸抚过去,想找到不同之处。
用灵力大动干戈会立刻暴露,幸亏这姑娘方才化解了她的血藤产生的灵气波动,夕成萤摸了摸腰间的血藤松了口气,寻找多日,差点坏在了这一步。她正欲上前时,苏羡鱼腕上的木镯吸引了她的注意,那里面似乎是妖灵的残魂,收集到容器里,她莫不是想要重聚,不过消散的太多。
难道,是姑获鸟杀了她重要之人,她此番是来寻仇的?那倒也说的通了。
苏羡鱼根本不知道这人已经脑补了一篇极其狗血的话本子,她目光格外入神,叫她想忽视也难。
“夕成萤?”她唤着她名字,一字一字往出蹦,叫姑娘她反而觉得拗口,便直截了当唤其姓名:“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你这镯子甚是独特。”
苏羡鱼疑惑,看的如此入定,竟只是觉得独特,她还以为她看出了木莲的气息,姑获鸟和九天琉璃塔这些会带来麻烦的气息皆已散去,就算看出蹊跷也无妨。
不能动用灵力,这一通乱找何时才能破阵,苏羡鱼心头浮上一计,既然这石洞都是相通的,那若法阵一处闹大了了动静,她和夕成萤岂不是有了可乘之机。
夕成萤看苏羡鱼勾唇,以为她有了妙计,“素玉,你可是有什么办法?”
“调虎离山计,可好?不找这破阵眼了,她们要把我们困死,我们偏不遂她意。”说罢,苏羡鱼竟直接放开身手,好看的手指捏起一道繁杂的印,霎时石洞里尘土扬起,唯有她二人周身被真气隔绝开,地下的黑水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在她的指引下乖觉起来,汇聚一处。
“破!”那黑水变成窜天的急流,向远处袭去,动静之大犹如惊雷霹雳,竟是直接直接用蛮力碎了法阵。
“小心!”夕成萤大声提醒,原来是两侧的石壁爆开了,眼看着碎石就要炸在身上,这石壁便是阵眼,现如今毁了法阵,阵眼自是会爆开。
这么多石壁,那姑获鸟岂不是要埋了她们。
她大惊未缓之际时,就看见苏羡鱼挥袖,用灵力裹挟住她,二人如闪电一般疾速闪过,只留下她在惊讶中拼凑不齐脸庞的幻影。
苏羡鱼耳边荡着劲风,一手拽着夕成萤一边琢磨接下来的计划。听到身边人间断模糊的声音,她皱眉:“你说什么?”
“素玉,你把那黑水攻击传到另一个石洞里,你师叔岂不是……”她看到素玉用传送符将灵力送往另一个石洞里,这样破阵之后,设阵之人便会立即追踪素玉的师叔,因为他就是那个“破阵者”。
“无妨,调虎离山计。”
夕成萤心底对素玉是越发敬佩了。
“高!”
横竖也只有这个法子最快,萧令月修为高强,能拖延片刻,她正好救出慕寒,毁了炼妖炉。不然慕寒作为人质……耳边响起小药仙哭可怜的模样,真麻烦!
另一边石洞里,萧令月正在苦找阵眼,正思考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出手破阵,便被这一幕惊讶到掉下巴。
他脚下突然汇聚起来一极其强劲的灵光,携着黑水急流直击石洞上空,竟是生硬劈开了一层地界,阵法已破。紧接着姑获鸟就突然现身,然后就是现在这番打斗局面。
姑获鸟显然是被激怒了:“竟敢有人闯我的地盘,还敢毁我法阵,又是你,萧令月!”
她指尖幻化妖形,眼角火焰突显,一双利爪直袭萧令月心口。
萧令月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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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掐诀,迸发出五道金色光芒,如幻影鬼魅发出五道人形,躲避了攻击,在姑获鸟周身形成金网,姑获鸟衣裙所碰之处皆化为青烟,而真正的萧令月已经无声无息掠至头顶,血雾中浮现无数半透明的手掌直击姑获鸟头颅,他知道必须为素玉拖延时间,可能使其重伤更好,所以这一招他用了全力。
姑获鸟作为千年大妖,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她张开背后的骨翼竟直接挡下了萧令月的一击,借助双翼利翻了一个利落的身,利爪泛着幽光抓向萧令月面门。
真是难缠,不能杀也不能放走,萧令月面色一冷,又是一回合打斗。
也不知道素玉那边如何了,用他来吸引全部火力,旧账未清又添新账,黑心肠的全是算计!
“阿嚏!”
苏羡鱼摸了摸鼻子,这姑获鸟人手还挺多,在出口安排了几十个木脸人,也不知这些异人是哪里来的,肉身难砍,一举一动跟傀儡似的。
“碍事!”说罢她双手筑起一道屏障,将这些人困在里面,木脸人一味的持刀击打,“走,去找慕寒。”
二人飞奔向前,来到了一处和决斗场一般的空地,可眼前荒芜,什么都没有,苏羡鱼不信邪,不知哪里随手牵来了一把破剑,足尖轻点地面,双手持剑直插面前,立刻眼前现起了一道水波纹似的透明墙,里面就是被五花大绑着的慕寒。
“慕仙师!”
那慕寒仿佛陷入了沉睡,夕成萤想要唤醒他。
苏羡鱼直觉有诈,在离恨海外他都能来去自由,用迷药迷晕把她和萧令月关在大牢里,现在却一副被绑着的模样,莫不是姑获鸟连同他一起做的戏。
可这妖术要怎么破,苏羡鱼越用力,墙上便多结一层冰,冰冷刺骨,碎冰一路蔓延到了剑上,像是要冰封住苏羡鱼的手。
夕成萤眼看冰气马上蚀手,一时也顾不得保存力气了,她抬手,血藤便犹如听话的毒蛇一样,粹足了力道,甩在冰墙上,血藤沾到的地方竟然让冰消散了几寸。
找到了攻克之法,夕成萤也不再扭捏:“素玉,将我的血藤缠在你的剑上,然后再砍一次试试!”
苏羡鱼退身,双指拔出剑然后浮到夕成萤面前,看着那有灵性的血藤听主人召唤爬上剑身,露出红色血气,如吐着蛇信子的猛兽,苏羡鱼顿时觉得手中的剑格外不听话仿佛要回过头来刺杀她一样,她心中有了些防备,她三成的力化成屏障阻挡木脸人,一半还在与这冰墙抵抗,若此时,夕成萤有杀心,那将是她最难以招架之时。
“你放松点,不然它感受到你的抗拒会不听话的。”
放松点,试着相信旁人,苏羡鱼手心松了力,感受血藤在她渡力的剑上逐渐融为一体,就是现在!
她再次冲上去,用了全部力气,挥力一砍,剑刃与之相撞,冰墙碎裂,水波纹散去。
墙体已破,苏羡鱼看了看蜷缩在手心中的血藤,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有攻击性,随后慢慢褪去,回到主人的腰间。
夕成萤拍了拍血藤,夸赞它:“做得好!”
17. 斩翼
没有了冰墙的阻拦,苏羡鱼二人径直上前查看,夕成萤有些急切连忙摇了摇慕寒的身子,可他还是一副沉睡的模样。
苏羡鱼瞧着他身上的绳索有些怪异,便试图用灵力断开,可那绳索却没有半点破损的样子,绳子受到外力攻击力缠绕的更紧了,慕仙师眉头紧锁,痛苦难耐。
“怎么回事?”
“这绳子有古怪。”看来是她想多了,慕寒是真的被姑获鸟困起来了,姑获鸟竟这般厉害,还是慕寒太过无能,这绳子仙气盎然,断然不是妖能拥有的法器。
苏羡鱼想起夕成萤,她打斗招式虽狠辣,但气息纯净,底蕴深厚,又来自盛京见识比她多,她或许知晓!
“你可曾见过这样的绳子,一旦受到外力,便不断收紧,还能困住一个半仙之人。”
夕成萤细细思考,苏羡鱼也不闲着,她要想办法让慕寒醒来,这样才知道这绳子有何解法。
有什么办法能唤醒他?对了,小药仙,他们二人相依为命多年,她就不信这慕寒对小药仙的气息无动于衷。
断肠草,苏羡鱼将胸口处的吊坠拿下来搁置在手掌上,靠近慕寒眉心处停下来,手指聚力,全身的药草气息顺着吊坠传入他眉间。
这吊坠是小药仙用身体滋养的,她全身的气息亦是小药仙渡的,她就不信,若真在意一个人,心海怎会感受不到,神智不清会骗人,可心海不会。
一旁的夕成萤满脸焦状,她想帮忙又无从下手,想来找人心切,绳子的来历靠不住她了。
不过幸好,有一身小药仙的气息,随着不断渡力,小药仙在她身上的伪装逐渐消去,头顶的那株草化为绿光退了下去,翠色衣衫也缓缓变为原来的色泽,苏羡鱼失去了药草精的掩饰,整个人的气势也发生了变化,红衣雪色,难掩艳色。
夕成萤别过眼,专心看着慕寒:“他手指动了!”
“他醒了,慕仙师,慕仙师!”
慕寒是被一道熟悉的气息唤醒的,他明明将慕菘安置在了石牢里,怎么会出现在他旁边,不会出事了吧!
他猛然惊醒,抬眼却是一个女子:“你怎会,你不在石牢里待着,闯这里做甚!我孙儿呢,你为什么会有他的气息,你把慕菘怎么了!”他气急攻心,又是一阵咳嗽。
耳边回响起姑获鸟的警告,待他炼化完毕,就可以放慕菘自由,而他也会跟着姑获鸟走,捆仙锁便是代价。
见到苏羡鱼萧令月时,正是姑获鸟给他最后的自由时间,他怕计划被这两人破坏,可他们赶也赶不走,这才将他们关入大牢,不敢惊动姑获鸟,就怕触了霉头,伤害慕菘。
却没料到这二人如此有能耐,慕寒不敢想后果:“冤孽,你们……你们!”
看来小药仙说的没错,他们爷孙确实感情深厚,不过他好像误会了。
苏羡鱼懒得与其解释强行打断他:“闭嘴,听我说,是慕菘托我救你出去的,他已经严明了姑获鸟和你的计划,我们已经破除了他的禁制,只待救出你后趁乱一起离开!”
“你先告诉我,这捆住你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挣脱不开?”
慕寒听说慕菘无事,先是长舒一口气,又听眼前年轻人问这绳索来历,他面露难色。
不知为何,苏羡鱼眼皮跳起来,已经过了些许时间了,也不知那边怎么样了,她心中焦急:“说话,该怎么解!”
慕寒嘴唇干裂:“捆仙索,解不开的。”
“什么,捆仙索!”夕成萤张大了嘴巴,表情凝重:“这是专门捉拿修仙之人的法器,捆仙,捆住仙人也难以逃脱,我等凡人之躯无解。”
“姑娘,别白费力气了,你既然能来到这里,那你一定能全身而退,我求你救救慕菘,尽快带他离开,他本就是天地间孕育出的一株板蓝根,与我有一段亲缘,他全身药材都是宝,假以时日加以修炼一定能为姑娘所所用,只求姑娘救他一命。”
“快走,不然来不及了!”
苏羡鱼回头,抵挡木脸人的屏障就要被突破了,姑获鸟也不可能蠢到没有发现萧令月有意拖延,眼下不是纠缠的地方,她心中已有了定论:“什么无解,我偏不信,我答应了慕菘要将你救出来,就没有食言的道理。”
说着,她挥刀砍断了慕寒背后的石架,转头叮嘱夕成萤:“修仙者先筑力再修气,你将他连绳带人扛走,实在不行用血藤拖走。”
说罢唤出一道灵符,这还是当初为浮名准备的,她本想拿来钻研,却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这道灵符你拿着对付木脸人,你的武器很厉害,小心。”
夕成萤点头,这点她还是做得到的,只不过此举有辱斯文,古往今来鲜少有人对一介仙者这样,不过命都没了,还讲究什么,她也不是那种遵从礼节之人。
夕成萤立刻上手,用血藤将慕寒缠上扛在背上:“慕仙师,唐突了!”
“等等,炼药炉在哪里?”
慕寒眼中有波涛汹涌,可眼前容不得他多想:“在柜子的暗格里,有毒!”
听到了想要的消息,苏羡鱼留下一句话,身体便被黑暗吞噬:“你出去慕菘自会感应得到,夕成萤你带他们先走,向北走,走得越远越好,等处理完这里,我们在浮玉山脚下汇合。”
夕成萤脚步一顿,眼睛漆黑:“浮玉山下见。”
苏羡鱼找到了慕寒所说的柜子,寻常木柜,比她还高上几寸,慕仙师说有毒,她手底下的动作谨慎起来。
正欲打开时,耳后劲风来袭,一道血雾幻化成烟飘散开来,是姑获鸟来了,她怎么来的这样快,萧令月呢?
“好啊,好一出调虎离山计,找死!”
“跟你学你的,在临川折了你一条命,修为可还好?”
姑获鸟并不着急动手,反而将这血雾散开,混淆视线,苏羡鱼眼前一片猩红,她抬掌准备砍散这东西,姑获鸟当然不会如她所愿,她加剧了血雾,偏让她看不清。
本想先撂下她,恢复在萧令月那边失的劲儿,却没想到殿下是个急性子,血雾弥漫,正是杀人的好时机!
苏羡鱼方才言语,正激怒了姑获鸟,她千年大妖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竟让一个小丫头斩了一头!
“咯咯咯”一阵诡异的笑声从前方传来,苏羡鱼循声望去,握紧了手中的残剑,剑身在烛火血雾里发出幽幽的寒光,她一剑斩血雾,直冲姑获鸟。
姑获鸟身形扭曲起来,她的脸开始拉长,鼻子和嘴巴融合在一起,变成尖锐的鸟喙,还真是令人生厌,和那个找死的罗刹一样!
“叮!”
残剑和姑获鸟的利爪相撞,迸发出点点火星,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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亏这剑上有苏羡鱼灵力的加持,不然早成碎片了,她揉了揉震的发麻的虎口,再次借力而起,在上空与姑获鸟平视,剑浮在面前,苏羡鱼闭眼凝神双手结印,倏然,她身后,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剑,每道剑光都汇聚着霸道的灵力。
“万剑!”
“去!”
随着一声口诀,一道青光从她全身渡过,化作无数剑影,朝姑获鸟激射而去。
姑获鸟发出一声尖啸,口吐火焰,与剑气对抗,终是苏羡鱼的剑占了上风,眼看着数道剑光就要穿透火焰了,姑获鸟却掀起翅膀,巨大的翅膀卷起一阵狂风,碎沙入眼,苏羡鱼全力都在剑上,一时失了防护,姑获鸟趁此翅膀一扇竟是用羽翼挡下了这一击,随后化做人形,跌落在地。
苏羡鱼注意到她没有来及收回的羽翼,左翼鲜血淋漓,受了重伤,苏羡鱼趁其不备,向柜子发出一道剑气,柜门皆化为碎片,散落在地,可还是没有看到炼妖炉。
“炼妖炉在哪里?”
苏羡鱼持剑紧逼上前,留下一串火星子。
“呵,殿下好本事,先是利用萧令月耗我战力,现在又毁我计划,伤我双翼,有能耐你杀了我!”
“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告诉你,是我,是我封印你!本以为你死了,可谁知你又活了,真是杀不尽,既然活了,那就再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苏羡鱼听此,气闷难耐,下一秒便觉得体内灵力乱窜,灵力外泄,她手中的剑有些不稳,姑获鸟以为自己奸计得逞,立刻朝她扑去,就在利爪距离胸口的一寸处,苏羡鱼一手抓住她的脖子,猛地侧身,一手持剑在上空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
剑气如虹,直取姑获鸟的左翼,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巨大的翅膀应声而断,被斩断的火色的羽毛四处飘落,姑获鸟被剑气重重摔倒在地,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奈何伤了要害处,一时只能蜷缩在地上。
苏羡鱼始终冷眼:“你以为同样的错我还会再犯吗,学习罗刹学的有模有样,那你可知它是怎么在我面前灰飞烟灭的。”说着剑指向她:“你且试试。”
姑获鸟捂着左肩的血窟窿,眼中填满了愤恨,原来她这般能耐,果然不好对付,随着羽翼落地,妖力裹挟的一个物件滚落下来,是炼妖炉,原来是被她藏于左翼之中。
可慕仙师说有毒,他的表情,不是在说谎,那这毒……
苏羡鱼像被召唤似的回头看姑获鸟,那厮趁她不注意,竟往外爬了一段。
那这毒是在炼妖炉里,姑获鸟任由炼妖炉掉落,不是无心之失?
苏羡鱼陷入两难,一边是试图逃走的姑获鸟,一边是炼妖炉,管不了那么多了,若中毒大不了回天虞山,她如今体魄不同,寻常毒也奈何不了她。
她屏气遮住口鼻,握起灵力将炼妖炉裹挟住,一掌击入墙体,然后用屏障罩住,将其销毁,她后退数步,一掌过后,炼妖炉瞬时化为齑粉,却没有丝毫毒气溢出,她也并未中毒,奇怪。
一旁的姑获鸟意味不明笑了起来。
苏羡鱼觉得怪异,却又不知道她何出此言,便想着赶紧叫来萧令月将这妖收了,离开这里,“萧令月呢,他在何处?”
“他死了……”
还没等姑获鸟说完,萧令月声音便传了过来:“大言不惭!”
18. 与他无关
萧令月不可置信之余又觉得似曾相识,前不久在临川她也是这副样子,只不过那日她格外狼狈,今日定睛一看,那莹白的肌肤没有沾上一点儿血迹,可谓是游刃有余。
“师叔怎么才来,我差点死在她的爪牙之下,真是有点后怕。”
萧令月气笑了。
他是起了恶劣之意想用姑获鸟探探她的实力,一路上他想过很多场景,她会如何?会受伤还是会责怪他,亦或是挖苦他。她又是那般狡猾,一定不会让自己置于险境,他作为“师叔”又安心起来。可眼前一切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那个每每在他面前装柔弱的女子干脆利落的砍了姑获鸟的一个翅膀,然后转头扮做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说害怕。
她这般厉害,又何须假模假样要他庇护。
明明说的话全是漏洞,却还是说的出口,做戏都如此敷衍了事,他就那么好糊弄?从一开始到现在耍的他团团转,每次都是意料之外,他真是厌烦了她一副不认真的样子。
“那可真是可惜了,我应该来早一点,将你护在身后,是么?”
外面的气息渐渐的不再浑浊,怪不得他迟迟不来,苏羡鱼笑了:“师叔心善,替我拖延时间,又剿灭木脸人,带他们妥当撤离,我该好好谢过你的。”
又是这样,萧令月气打不出一处来,心中升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莫名的情绪,他为此感到厌烦,强压脑后。
“还不走?”
“慕仙师分明提醒我这里面有毒,可我已经将它毁了,却毫无反应。”
萧令月看她一脸认真琢磨:“姑获鸟狡诈,或许是做了什么误导了他。”说着,给姑获鸟下了一道咒,将其控制住。
说罢他向前一步,预料到了面前的女子会躲避,他一双大手紧握住她的皓腕,不给其后退的机会,俯身低语:“没有寻见黑衣人踪迹,恭喜你,亲手捉住仇人。”
真是莫名其妙。
萧令月说完,给姑获鸟下了一道咒,将其控制住。
“五步锁。”苏羡鱼掸了掸衣袖的碎渣走远,仿佛他是什么不能沾染的东西,又听到前方传来一阵飘渺的揶揄声:“师叔终于把它用对了地方。”
*
离恨海外,妖群都被放了出来,或遁地或凫水也都逃的差不多了,墨石山前就只剩下夕成萤、慕仙师、慕菘三人。
苏羡鱼出来后见他们还在原地,十分不解,一番问询才知道,原来是这慕仙师不肯走,他不走,慕菘自然也不走,此时乖巧依偎在慕寒腰恻,像极了那粘牙的糖豆。
这二人不走,夕成萤也断然没有一人离开的道理,便只好等他们出来。
慕寒看苏羡鱼完好无损的出来,心中的猜测被验证了一半,他当着慕菘的面不好明说,只是拖着被捆绑的身体笨拙走近,“姑娘带着我孙儿先走,可好?我在此地过活了数十载,容我再看看。”说罢,他身上的捆仙索竟突然消失。
众人皆是一愣,苏羡鱼更是吊起心,背过手防备起来,他竟然能挣开捆仙索的束缚。
“菘儿,过来。”慕寒眼里带笑招了招手。
“阿翁,你解开了,这破绳子解开了!”慕菘扑过来,一把抱住他,“阿翁,我们快离开这里吧,这里不安全。”纵然他也万般不舍。
慕寒摸着手下乱糟糟的头发,下一秒指尖聚齐一团仙力,嗖一下进入慕菘体内,那孩子便软塌塌的晕了过去。
众人面面相觑,苏羡鱼面色凛冽,透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怎么回事,不是解不开吗,慕仙师这是何意?”
“这捆仙索灵巧多变,并非只是绑在身上这一种方式,还有一种名曰:缚心。将其化在体内,可获得片刻自由,只不过需要承受这捆仙索带来的反噬。”
夕成萤问道:“会是什么反噬?”
“绳索挤入血肉,绞碎心脏。”他一字一句陈述,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忽略几个年轻人的担忧的神情,摇了摇头:“不过这不重要。”
说罢,苏羡鱼便看到慕寒抬掌覆在心口,他五指用力像是要吸出什么来,额间青筋暴起,接着胸前浮现出一个八角炉顶的幻象。
这是,炼药炉!
“不是已经毁了吗,怎会在你体内。”那她毁掉的那个是假的!
慕寒长叹:“原来真正的炼妖炉在我体内,怪不得我经脉逆转,五感渐渐失灵,原来是你们把炼妖炉放置在我体内,然后用一个假物混淆视线。”
他指着姑获鸟:“你们根本没想放过菘儿,若没有他们闯入,那么我会在炼化后也成为其中一个怨灵,这里将会变成一片真正的死海。”
这里是他选择的家,要毁了这里,慕寒颓废步步后退,嘴里不停诉道:“何其歹毒,可惜我无能!没有反抗之力。”
说完这些,慕寒郑重交叠双手,弯腰施礼,此乃玄门大礼。风沙迷眼,吹得那宽大衣袖轰轰作响,“素玉姑娘,萧公子,炼妖炉里装满了怨灵,万不能让这邪物落到外面去,我险些成为罪人,便由我为离恨海做最后一件事吧。”
“如今,我唯一放不下心的便是菘儿,筑雪堂堂主谢秉乃我故友,还需你们将菘儿送去筑雪堂,了我牵挂。”
萧令月听完慕寒一番言辞,没想到离恨海局中竟有这么多曲折,他这是要与炼妖炉同归于尽,他思索劝道:“不只有这个法子,慕仙师你随我们回天虞山,长老一定有法子解开捆仙索,那炼妖炉中的怨灵也不足为惧。”
苏羡鱼道:“我应了小药仙救你出去,慕仙师,天无绝人之路,眼前并非无解之局。”
姑获鸟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有些诡异,她视线在苏羡鱼萧令月二人之间来回流转,“素玉”,原来他们都不知晓苏羡鱼的真实身份,有意思。
她看着眼前一番碍人景象,眼眸发邪,是时候了。
没有人注意到姑获鸟口吐一团妖气,紧接着缕缕黑气从慕寒七窍窜出,瞬间席卷了整片天域。
萧令月立即召出纸鹤,抵御黑气:“这黑气有毒,快上去,走!”
黑气出现的猛烈,越变越多犹如黑云压城,苏羡鱼仓惶看向慕寒,毒?
苏羡鱼立刻止息,将浑身无力的夕成萤和慕菘送上纸鹤,让纸鹤先行一步。
毒瘴中不知何时出现一个黑衣帷帽男子,抬手间便挥出几团银光直奔上空的纸鹤,萧令月暗道不好,立即飞了过去,要阻止那些攻击,他虽有有灵力护体,但离慕寒最近,体内侵入了太多毒瘴,幸好只是有些眼花,没有大碍。
那凭空而来的银光太过霸道,竟分布在四角将白鹤困住,白鹤仰天鸣啼,挣扎不开,姑获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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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竟在外面也设下埋伏,萧令月回头看了一眼直奔四方帮助白鹤破除困境。
苏羡鱼抵着强劲的波动,试图走近让他压制肆溢的毒瘴:“慕仙师,凝神入心海!”可那毒瘴太过霸道,和捆仙索相互配合,叫慕寒不能动弹,脑髓处仿佛有毒液流过,钝刀刮在骨头上,叫人分不出心神去入定,慕寒靠着仅存的意识准备自伤,他还有八成仙力,若有一瞬占据上风,心海之力便会吞噬毒瘴,他要与这些同归于尽!
二者皆在对弈,苏羡鱼眼看制止不住慕寒体内的异动,再待下去恐怕会毒气入体,便当机立断准备逮住姑获鸟一同离开,她立刻腾空而起,嗖一下伸出手直奔姑获鸟而来,掐住她的脖子,准备离开。
“主上,救我!”姑获鸟声音尖锐。
语落,背后有破风的声音,苏羡鱼猛然回头,只见层叠交峦的黑毒瘴中窜来几根泛着天光的银丝,疾若闪电直袭她眉心,力道之大速度之快,是她平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象!苏羡鱼眼睛里的银丝越来越大,她竟一时失去了反应,只靠着身体本能的防御翻滚一圈才堪堪躲过,苏羡鱼脚下失衡踉跄几步,姑获鸟也是倒霉,刚失左翼,又被甩了出去。
“主上,快帮我解开这五步锁。”那城府极深的玄门弟子竟然把她和苏羡鱼锁在一起。
黑衣男子并没有理会,直接掠过姑获鸟,准备第二次对苏羡鱼的攻击。
苏羡鱼心有余悸,这便是萧令月口中刀枪不入,功法诡异之人,是姑获鸟口中的主人,前者是为了收集怨灵,而此人,是为她而来。
杀招,这是要她的命。
那人飞跃而来,发出数道掌光,苏羡鱼躲避不过,只好赤手去接,二人灵力相撞,激起数层波圈,苏羡鱼力不足,被他逼得连步后退,脚底溅起碎石,地面竟是直接塌陷下去。
“砰!”
萧令月竟说此人法力不高,真是笑话,恐怕他之前是有意伪装,点到为止罢了。
退无可退,苏羡鱼后背重重撞在山体上,剧烈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黑。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肩胛骨与粗糙的石壁摩擦,火辣辣的痛感顺着整片血肉蔓延全身。
前后夹击,背后的撞击太过猛烈,气急逼反,“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一滴一滴漾在胸前,瞬间赤红的布料上开出了瓣瓣暗花。
“你是谁?”苏羡鱼:“你就是当年封印我的人?”
谁料那黑衣人停了下来,似是疑惑,头微抬起,苏羡鱼感受到一股熟悉令他安心的气息自远处传来,越来越清楚,她心头升出不耐,不是一直要找她错处置她吗,怎么这么好的机会又回来了。
她瞥了一眼瘴气,颤着手拉住黑衣人的手臂:“你的目标是我,你也不想被人打断吧,你帮我弄走他,不能伤他性命,此人乃海外仙岛中人,你们若害了他,恐怕会掀起中州与海外之战,孰轻孰重,大人分得清吧。”
苏羡鱼靠着山,气息不稳说道:“姑获鸟,你与他交过手,不会不清楚吧!”
明明是她命悬一刻之际,却把话说得像是被胁迫的是他们一样。
姑获鸟应道:“主人,那男子功法奇特,通身像是被仙灵之气浸透过一般,只能是海外和大荒的修习路数。”
她暗自长呼一口气,果然,她赌对了。
19. 护他
“好。”黑衣人嘶哑着声音松开手,他对自己有着十足的把握,丝毫不担心她会逃走,苏羡鱼有了喘息的机会,紧绷的身体瞬间如烂泥一样软了下来。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一时庆幸自己穿的不是浅色布料,那股气息越来越近,她立即冲出瘴气外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萧令月。
“站着做甚,你被毒傻了吗?”他只顾着焦急,作势便要拽她离开,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
苏羡鱼双眼无神,纹丝不动,他只当她吸入了太多的瘴气,这时倒像个师叔的样子,语气间夹杂了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劝哄:“这瘴气会使人四肢瘫软,封闭经脉,眼下只能先舍了慕仙师,出去后我便用灵符罩住此地,去找浮玉山掌门。”他算是看清楚了,她要做什么便是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目的,救慕仙师也一样,她是铁了心要将人救出来,可眼下不是以身犯险的时候。
他这样想。
怎么有股浓烈的血腥味,“你……”他正要张口问询时,就被苏羡鱼一掌打在心口上,他震惊之余才看到她手上布满了瘴气,眼前变得模糊起来,天地颠倒之际他好似看见眼前有一团暗色。
苏羡鱼看着他身体失去平衡,上前扶了一把,施法将他送到白鹤背上,那白鹤颇有灵性,好像感应到主人的意外,伸着脖子声声嘶鸣,苏羡鱼想起了什么,挥去一道灵光试图安抚它:“听话,快走!”果然下一秒白鹤变得温顺,挥着翅膀飞远了。
她雾蒙蒙的看了一眼无边的天际,静默片刻后转身走进了瘴气,黑衣人动也不动,还停留在她的问题里。
她说的封印,是什么?他脑中一片空白,只要想起这两个字眼,便头疼欲裂,心口灼烧。
“放了慕寒。”黑衣人听见一道淡淡的女声。
姑获鸟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现在孤立无援,主上掐死你易如反掌,你有什么资格同我们谈条件!”
苏羡鱼并不理会,看着黑衣人,想要将他看出个洞:“原来你就是姑获鸟的主人,在落日崖上你便在我身后,发现我没死你们又要继续赶尽杀绝。”
“是不是以为我真的毫无反抗之力,你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杀了我?”
“姑获鸟,你以为呢?”
她一字一句,步步凑近,丝毫不畏惧主上,姑获鸟条件反射般升起恐惧,四处张望周围有无法阵,苏羡鱼不像这般冲动的人,其中怕有古怪。
“你疯了吗,你要做什么!主上,杀了她,快杀了她!”
黑衣人听此,脑中思考的弦被打断,眼中闪烁着银光,抬手就要取她性命,苏羡鱼不躲反而疾步走上去,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她的身体瞬间变成透明,黑衣人蓄力直穿而过,竟伤不到她分毫,他不信邪,袖中甩出几缕银丝,苏羡鱼仍毫无反应,只要他出手攻击,她的身体便成为一道幻影,接着又恢复原样。
“放了慕寒。”下一秒,她径直闪现到姑获鸟面前,声音轻柔提醒她:“这是第二遍。”
姑获鸟大惊,这是什么妖术,她果然有底牌,才敢如此为所欲为!可惜,她看出来了慕寒体内的瘴气是被她激发的,她身上仍残留着五步锁的禁制,苏羡鱼这厮古怪的很,她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识趣慢慢吸回漫天弥漫的瘴气。
黑衣人非常疑惑,为何会有人用这样的法子躲过他的攻击,“这是什么招数……”
苏羡鱼眸色幽暗,这黑衣人举手投足间的反应比起正常人他更像一个只会杀人的木器,眼下她只能营造出面色无虞的假象迷惑对方,为慕寒争取机会。身魂双离对自身耗损极大,如果不是这种危机时刻,她断不会使出这样伤极自身的阴邪法子,等慕寒的瘴气消除,她便再布一次血祭阵法,将他们困在里面,苏羡鱼摸了摸腰侧,还剩几张灵符,足够放出烟雾逃跑了。
天色逐渐清明,慕寒还在苦苦挣扎,快了。
黑衣人哪能让她们如愿,他奈何不了苏羡鱼,可要杀死慕寒,却是一件易事。
他疾步上前,右手甩出百道银丝犹如一道闪电,狠狠向慕寒袭去,苏羡鱼情急,只能幻出真身双手结印准备筑起一道屏障抵挡攻击。
“砰!”
一道素色身影踏破瘴气,呼吸间就挡在苏羡鱼面前,刺耳的碰撞声震的耳朵生疼,庞大的气流砰炸开,卷起一圈灵浪,一股她无比熟悉的纯净气息化为水圈包裹住她,强势涌入鼻腔,她听见那人气冲冲道:“你可知天虞山门规里,偷袭中伤同门、以下犯上不敬师长,会受什么惩罚?单是触犯这两条戒律,就足够把你打入镇妖塔,关上一阵了!”
苏羡鱼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呆滞,心底有什么东西随之翕动,她冷冷看着他:“你不该回来!”
为什么要回来呢?
“你张口闭口称我师叔,怎么又不认账了,我做什么不需要向你交代,你若死在这里,我如何向长老交代。”
“何况,这次有了名正言顺关你入塔的机会。”
他有什么动机已经不重要了,“可你体内有太多瘴毒。”就算是全盛时期的二人恐怕可不是黑衣人的对手。
“无妨,暂时用灵力压制住。”
在临川他和黑衣人打过几招,当时他并没有显露出如此强大的灵力,看来是有意伪装,萧令月思索一番道:“我拖住他片刻,你去助慕仙师一臂之力,小心炼妖炉里的怨灵,一定不能让它们散出来。”若怨灵散开招来妖邪强夺,必会掀起腥风血雨,祸乱四方。
“好,待慕仙师破开瘴气后,我压制住炼妖炉的异动即刻布下法阵,离开这里。”
说罢,二人分散开,萧令月吸引了黑衣人的全部火力,姑获鸟偷偷隐在角落暗处,方才主人给她解开了五步锁,她才能躲在一边疗伤,他们二人有意拖延,主人灵脉被封,只有片刻时间才能发挥全部灵力,若是被苏羡鱼识破,恐怕从此会看轻他们二人。
虽然眼前萧令月落了下风,但在没有绝对的胜利之前她不能掉以轻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点可能,她也不能让主人冒险。姑获鸟忽然心生一计,她没记错的话萧令月之前就吸入了大量瘴气,后来苏羡鱼为了不让他陷入她们的争端,又用瘴气迷晕了他,只可惜不知是苏羡鱼心太软还是不知这人底细,就那么一点点瘴气只会困他须臾而已。
她既然可以无声无息让慕寒体内的瘴气爆发,那同样可以让萧令月体内的瘴气暗中滋长,这样就能帮主人速战速决,拿回慕寒的尸体和炼妖炉。
一旁的慕寒有了苏羡鱼的护法,他感受到体内的瘴气逐渐安分下来,那炼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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炉竟然也没有了爆出的异动。慕寒气息逐渐平息,虽然为了压制瘴气他已是强弩之末,但丝毫不影响他眼中迸发出的惊喜,他不必与其同归于尽了!听这两个年轻人的,去浮玉山与菘儿会合,然后跟他们回天虞山博那一线生机!
苏羡鱼见天边的瘴气一寸寸减少,放下心来:“慕仙师,你既已无事,那便护好炼妖炉去浮玉山口找夕成萤她们。”经过这番刺激,那炼妖炉也只能妥善保管,带回天虞山找一个保险的方法毁掉,就算怨灵肆起,也有青烛长老在。
慕寒看了一眼战况,他是得立刻离开,不能再拖他们的后腿,“姑娘和萧公子保重。”他稳住心神,聚力而起。
“炼妖炉,不能走!”黑衣人见状,立即甩开萧令月,企图追上去,谁料萧令月极其难缠,用层层灵光将其围住,试图困住他。
黑衣人被激怒,他原是因着苏羡鱼的话,不准备伤这个海外人,可他步步紧逼,着实烦人,“找死!”只见他身前涌出一团黑气,好强的灵力!威力之大,让苏羡鱼寸步难行,无法上前。
接着黑气中银光乍现,熟悉的大招,苏羡鱼心头升起一不妙,那人手中的银光不断变大,隔着黑气她也看的一清二楚,他这是要用对付她的法子对萧令月,那可是杀招!他方才还顾虑着萧令月的身份,为什么?
苏羡鱼被挟制在外,哪怕她用尽全身力气,也寸步难行,灵力声势浩大,就算她吼破嗓子他也是听不见的,何况那银丝之快,非凡尘所见。
在她思索之际,黑气中便窜出几道银丝,其速度之快、锋利之刃毫不夸张会割断头颅,刺穿心口!
无妨,她默默告诉自己,萧令月灵力强大又与至纯之力本源相同,他会躲开的,可是他吸入太多瘴气,还受了她一掌……
是的,萧令月虽不能取胜,但也确实能避开,前提是没有姑获鸟的从中作梗,炼妖炉和瘴气之前都受她的操控,此时,她正在让瘴气从体内流窜开来,借着他强大的灵气连瘴毒都会变得强大,姑获鸟眼里泛着得逞的诡笑。
萧令月堪堪躲过几道银丝,突然体内窜开什么东西,叫他四肢麻木起来,笨重的不听号令,又是瘴气!这等肮脏的妖邪之术,真是防不胜防,竟然能借着灵力窜向经脉。
又看见一片混乱模糊,他踉跄几步,甩甩头试图清醒一点,仍不见好转,他听到不远处破开天隙的劲风声如闪电般逼近,他用仅存的五感翻身躲开,身后的石壁瞬间被炸成碎石,不好,哪哪都有声音,这是故意要迷惑他。
萧令月用力逼迫瘴气,暗处操纵的姑获鸟“噗”的一声口吐鲜血,眼神狠戾,不要命的继续。
苏羡鱼听到动静,不知为何,心海处的灵力嗡嗡颤动起来,如同翻天倒海之势,她瞳孔里闪过天光。
“我说过,萧令月,你不该再来的。”
众人皆没有反应过来,有一道幻影如同天边流星划过,比天光更加迅疾,下一秒,天堑刺穿流星,苏羡鱼右肩骤然绽开血色莲花,血珠凝成暗红的冰晶,一滴,二滴,三滴……直到伤口反应过来,鲜血已没过半边身子。
父皇说,心口失一窍的人是修不成仙的,她莫名想起这句话,此时她就是那个被抽走一窍的人,天地颠倒,她重重倒地激起尘土飞扬。
20. 玉石村
这番抵抗她用了全部力气,最终还是她手里的残剑率先化为齑粉,只有一股灵力越过翻涌的黑雾,打入黑衣人心口,黑衣人身上黑雾散去,又见一道红光乍现,那二人消失不见。
天域清明,恰逢落日,红彤彤的日光刺得萧令月眼睛生疼,全身瘴气皆散,他眼底晦涩大脑一时空白,天雷劈在身上时他也没有这般愣神,风声猎猎扑打在脸上,广袖乱舞,他茫然看向面前倒下的女子,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和悔意。
为什么,那本该狠狠穿过他心口的银丝射穿了她的肩膀,明明应该是他的心脏被击碎,胸口的血管断裂成破碎的珊瑚。
为什么。
他竟还痴站在那里,不过来扶她。
不过眨眼间,苏羡鱼就看见踉跄而来的萧令月,他跑的有些丑陋,丝毫没有初见那般令她惊艳的姿态,他眼中带着不解。
“嘶……”背后的伤口实在疼的厉害,她眉头一皱。
那大片暗色,她竟那时就受伤了。
他小心翼翼摆弄她左肩侧靠在一旁的石壁上,沉默不语,只是源源不断的往她体内输送灵力,苏羡鱼仰头,感受落日光弧映在脸上的暖意,在落日崖上没有见到的落日,在这里看到了。看不到
边际的天,望不到尽头的海,原来天地如此辽阔,自由的气息如此抚慰人心。
萧令月又撕下一大片云锦,折叠好缓慢包裹住裸露的伤口。
看着她眉间的峰陷下去,他才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会替我挡,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忽视你妖的身份……”说到这儿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你应该站在一旁,看着我被射穿心脏,然后离开,或者趁机吸取我的灵体,让你妖力大增,这才是妖应该做的。”
苏羡鱼嗤笑一声并未作答,他输给她的灵力有多足,他的嘴就有多硬,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的灵力,在她心海之力没有恢复之前,他当然不能死。
又或许是因为他回头选择和她一起面对激起了她为数不多的善心,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伤口处仍残留着幻痛,那银丝不知是什么法器,那么多灵力入体伤口还是不见好转,萧令月自然也是察觉到了,他缓缓蹲下,语气生硬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上来,我背你离开,”说完又补道:“白鹤护送他们三人去了浮玉山脚下,此地偏僻,难保黑衣人他们还会回来,我已经向浮玉山发出信号,让他们派遣弟子下山巡视。”
暮色渐沉,残霞褪去了炽烈的红,天穹边缘晕开一抹幽邃的绀青,恍若上古大妖尾鱼扫过的痕迹,海天相接处,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橙光,挣扎着留下最后一点痕迹。
苏羡鱼安静的伏在萧令月肩上,歪头看着他姣好的侧脸,“师叔,你这是要背着我游过去吗?”
伤的这般厉害,还有兴致说玩笑话,他骤然回头,忘了两人不过鼻息之隔的距离,她温润而清浅的眼眸就凑在他面前,看起来有些疲惫,他侧过脸避开了对视。
走到浅水处,萧令月右手指尖轻轻一弹,一片翠绿的木叶子从他袖中飞出,悬浮在半空中。叶子不过半边巴掌大小却散发着淡淡的灵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他低声念了一句什么,那叶子骤然放大,化作一片巨大的叶舟,轻盈落在水面上,随着波浪轻轻起伏。
他缓慢踏上去,叶子边缘便微微卷起,舟身大小适中,足以容纳两人并肩而坐。
“我纵然有无边法力,也不能背着你凫水。”说着,他动作谨慎,将她扶稳坐好在舟上。
叶舟通体碧绿,脉络清晰可见,表面光滑,映着身旁人挺拔如松的身影。
苏羡鱼闭眼运转刚刚注入的灵力,心海重新焕发生机,四肢被暖意浸过,只剩下肩头的皮外伤让人疼痛难耐,他这般慷慨的过渡灵力,又一副贴心的照顾模样,虽疼但值。
也不怪萧令月不懂她为什么会救他,确实,按他们的交情来说,她没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甚至有些奇怪,不过这些需要深究的难事交给他就好,她只需要借此机会将自己放在一个身弱的位置,安心接受萧令月此后对她态度转变带来的益处,毕竟离地宫画轴越远,心海枯竭的越快。
那黑衣人神秘,灵力强大,不仅想要置她于死地,还带着姑获鸟四处收集怨灵,此时怨灵被她和萧令月夺了过来,也不知还能安稳几日。
八年前,封印,收集怨灵,这只是偶然还是其中有什么关联,随着与他们的不断交手,眼前的谜团如同一张地图慢慢扩散开,还有未知的等着他们探索。
夜色渐深,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萧令月察觉身旁没了动静,弯腰凑近,只听她微乎其微的呼吸声,原来是睡着了。
这种毫无防备的样子倒是少见,他凑近多看了几眼,那肩头的伤口透过云锦仍旧溢出血迹,触目惊心。旁边的苏羡鱼循着他的腰像是找到了支点贴了过去,他感受到胯骨处隔着布料传来轻微重量,身姿一僵,那股想要后退的念头在他看到她伤口的瞬间荡然无存。
每每闭眼,眼前都是那个女子倒下的场景,即使他再不情愿与一个妖产生羁绊,这也是事实,救命之恩,他欠她一条命。
*
倦意消散,苏羡鱼被一阵火辣辣的灼烧感刺醒,睁开眼发现周围已经是另外一番陌生的景象。
不等她问,便听到萧令月开口:“浮玉山离恨海三百里,我们借着灵力行路,也才到浮玉山地界。”
她竟睡着了,还睡的这般沉,夜间林子里的风格外寒凉,钻入伤口处,体内冰火两重天,她呼吸有些不稳,本能的靠近前方的热源,苏羡鱼下巴搁在他肩头,他走得平缓,风还是卷起发丝打在她脸上,她声若蚊呐:“萧令月。”
“师叔……”
她不死心般的继续换了称呼叫他,不知又搞什么鬼点子,“何事。”
“师叔,我好疼。”
萧令月神色一顿,加快了速度。
本就是为了转移疼痛,想与他攀扯几句,这人还是那么淡,算了。
“你的真身是一副画?”他冷不丁冒出一句。
苏羡鱼大脑宕机,“没错,我是皇陵里的画轴。”
“画妖,倒是少见,那画轴里是什么样的画?”
?怎么突然问起这些了,这般细致,还是不放心她的身份。
随口诓人的话说的多了,此时她格外谨慎:“只是一副空白画轴,没什么特别的。”
“哦。”
……一阵沉默。
萧令月又突然说:“浮玉山有一名为‘彘’的妖兽,外形像虎却又有牛尾,叫声如狗吠,彘喜欢吃人,每到肚子饿了就会多叫几声,夜晚百姓难眠,出门打狗时便会命丧彘口。”
苏羡鱼来了兴致,一时也顾不得疼痛了,她自幼生活在皇宫里,打猎也只是寻常的猛兽,侍卫们怕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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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向来都是挑些攻击性弱的,皇兄也只是偶尔偷偷带她出去诛妖,还从未听闻如此奇异之兽。
“竟还有这般奇怪的凶兽,那它到底是狗还是牛?”
“它是彘。”
“哦。”
“那它可以化作人形吗,有多凶猛,几个壮汉能否制住它?”
萧令月认真思考起来,一一回道:“彘修不了人形,但此等异兽是由天地所化,凶猛贪食,寻常凡人很难将其杀死。”
“这么说,你见过很多奇异的妖兽?”
“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可这些中州少有,彘,也不过是少数,你见过的那些可是你家乡那边的?”
家乡,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词,她并不惊奇,看来是早猜到了他并非中州人,也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必要。
“那里与中州相同却又不同,有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苏羡鱼听着他说,眸子越来越亮,显然很感兴趣。若有朝一日我能争得自由,一定要走遍天下,看看中州之外的世界有多大,她暗自想道。
不过萧令月为什么要同她说这些。
前方道路路渐渐宽敞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少数平整的木屋建筑,眼前便是玉石村,名字的由来是因为浮玉山上美玉众多,所以山脚下村落便有了这个名字。只有几户人家院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街边商贩经营着石头做的人偶,和当地特色吃食,热气腾腾,勾的肚子馋虫咕咕叫。
他们二人衣着不凡,苏羡鱼更是受着伤,不少村民边做活边偷偷看,不过并不会引起惊慌,此村就在浮玉山脚下,有这等仙门大派坐镇,就算是来了妖孽也不会影响村民们的小日子。
浮玉山掌门经常派弟子下山巡视,这些佩着剑的生面孔他们也是见怪不怪。
苏羡鱼颇有兴致的四处张望,身后突然传来一股极小的牵扯力道,她低头一看,竟是个小女孩,肉嘟嘟的手看不见骨节,抓着她半边衣角,小孩梳着羊角辫,头上系着两个红绳,一双澄澈的眸子扑闪扑闪。
苏羡鱼拍拍萧令月,让他停下。
二人看着那小孩,小孩也看着他们。
“姐姐,流血了!”小孩拽了拽她的裙角,拿起来给他们看。
原是她伤裂开,浸透了衣衫,血珠顺着肌肤滚落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瞧着着实可怖,方才竟然没有感觉到。
小孩眨巴眨巴眼,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几个糖,完了还抖了抖衣袖,好吧,只剩下这些了,别的都叫她一时贪嘴吃光了。
她个头小,抓着一把糖踮起脚尖想塞在苏羡鱼怀里,一手捧着糖,一手摇了摇衣角,“姐姐,吃完糖不痛,让阿娘呼一呼。”
苏羡鱼伸手接了过来,在小女孩手里塞得满满的,她却能轻松握在手里。小女孩看着苏羡鱼的手,而后又盯着自己肉嘟嘟的手,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不远处小摊里正揉面的妇女见状,立刻丢下手中的活跑了上来,拉开女儿:“让你贪玩乱跑,小心妖怪来抓你。”嘴里责备着,眉间尽是慈光。
她抖了抖手上的面粉,行了道生涩的玄门礼仪,“我这女儿胆子大,不怕生,叨扰二位了!”说完,便揪起小孩的头绳,絮絮叨叨地走远。
小女孩听着阿娘训斥还争分夺秒回头看了看,那位脸色苍白的姐姐对着她笑了。
她的眼睛真好看。
21. 三链定乾坤
苏羡鱼剥开糖纸,往嘴里丢了一片,甜津津的散发着谷物的焦香味立刻化在舌尖,那糖块顽固地粘在臼齿上,她着急用舌头顶开,却又糊住牙床。
“萧令月,这糖粘牙!”
“这糖啊,黏牙才够香。”萧令月失笑,摇了摇头。
好甜,那小孩说的没错,吃了糖就不疼了。
萧令月背着苏羡鱼走进了一间客栈,桌台上的掌柜支着下巴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跟小鸡啄米似的,正要陷入美梦时,突觉身旁有股寒凉气息,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掌柜的猛然睁眼,起身间顺带着袖子擦过柜台,可别留下什么口水。
“客官来了!两位打尖还是住店呐?”掌柜的嗓音浑厚,穿透了整个前堂。
“住店。”
掌柜的拨弄着算盘珠子,余光瞥着对面二人:“一间房?”
“两间。”
得嘞!自从昨晚来了一拨人后,他这客栈生意就好了起来,掌柜上下打量了一番,转头叮嘱小二:“两间天地一号!快去引路,让贵客休息!”
“别忘了上新茶!”
那小二干瘦,是个机灵的,将二人带到房间,恭恭敬敬问道:“两位客官想何时用膳?”
萧令月顾及她的伤口,吩咐小二:“多烧些热水,上点清淡的菜。”
小二记住正要退下时,萧令月问道:“昨天夜里来的三人可是住在此地?”
昨夜里?哦,“客官说的可是一位姑娘,一位老伯和一孩子,他们三人就在我们客栈,这不,就住在东侧。”小二抬手指了指,原来那三位客官等的是他们。
萧令月安顿好苏羡鱼,弹指发出一道灵光,“你的伤口迟迟不见好转,待慕仙师过来,看他是否有法子。”
说罢他又想起还有一位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当时局势慌乱未曾过问,眼下正好打听一二:“与小药仙同行的那位女子是什么身份?”
“她叫夕成萤,从盛京而来,来离恨海是为找她的兄长。”
找人,萧令月若有所思:“她兄长是妖?”
“不知,我与她在石洞里交过手,她是人族,不过她的招式法器都很特别。”
慕寒身怀炼妖炉,里面藏着许多怨灵,还是要小心为上,苏羡鱼陷入回忆:“她似乎对妖了解颇多。”
说完,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是慕氏祖孙和夕成萤。
众人见苏羡鱼受了这般重伤,皆面色凝重,慕寒领着慕菘上前道谢:“我们祖孙能活到现在,多亏了二位大义相救。”他眼神一转看向苏羡鱼:“按理说用灵力疗愈,是能减轻的啊,这伤口怎么还不见好。”
奇怪!
夕成萤上前伸手,想仔细看看伤口,却被一柄剑拦截下来,萧令月冷着眼,挡住她的手,意味不明。
夕成萤会心一笑,看着苏羡鱼说道:“他这时护你倒是护得紧。”
在石洞里这姑娘利用他师叔吸引姑获鸟的注意力,她还以为这二人不和呢,看来并非如此。这天虞山的高人眼下防她如防虎,早干嘛去了!
“你早这般护她,素玉便不会受伤了,马后炮!”她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便说什么,男人啊,要是真在意一个人,是绝不会让她受伤的,除非是个废物,这萧令月看着挺厉害,那便是心中有鬼。
苏羡鱼好整以暇看着萧令月,如同那日她洒了他一身茶水,周砥以看热闹的心态看他。
萧令月听此,收回了剑,淡淡一笑:“夕姑娘有何见解?”
夕成萤打住,说道:“谈不上见解,若我没猜错,那法器中不仅蕴含灵力,还有妖力,按理说这灵力和妖力应是无法相融的,所以啊我才只是猜测。”
“那若是呢?”毕竟黑衣人旁边有姑获鸟这个千年大妖。
“那恢复之法也一样,需要强大的灵力和妖力治愈,你应当给她渡了不少灵力吧,这样只能维持她伤口不会恶化,若想要彻底恢复必须让她自己能运作灵力,然后再输入妖力,便可消除疼痛。”
说完她便识趣的离开。
可眼下苏羡鱼心海亏空,萧令月的灵力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保证她心海不会枯竭,要她有余力遏制伤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还有妖力,上哪里找一只强大的妖心甘情愿为她疗伤,事情突然变得棘手起来,若是缺了这一味妖力,只怕她会日日遭受这冰火两重天之苦。
“在找到妖力之前,我会每日为你渡力,直到恢复伤口。”萧令月看着她。
魂魄分离对自身反噬极大,冥冥之中好似自有缘法,她是一个没有本体的妖,也正因为如此,才能在关键时刻躲避黑衣人的攻击,也是这样,她才必须得到萧令月的灵力,不然肉身不保,可就真正成一个看不清的魂魄了。
怎么样才能让萧令月说出他的的修习法子呢,还有他师承何处,他们既然灵力本源相似,那画轴里的力量会不会也是出自海外,得尽快获得他的信任。
海外、大荒、那里会有她知道的答案吗?
*
慕崧再三踌躇,捏着手里的药瓶子还是选择从阿翁身后站出来出来,低着头:“这是仙药凝成的药膏,虽然不能彻底治愈你的肩伤,但只要日日涂它,你背后的擦伤一定不会留疤的。”
他把药递给萧令月后立刻缩了回去,石牢里他借着药仙身份自夸自大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一朝不慎丢人现眼,最后还是要靠别人相救,做仙做到这样无能的地步,此番危机之后他定要勤奋修炼。
幸好阿翁无事,他心有余悸看了一眼阿翁,他有些心不在焉,面色凝重看着苏羡鱼。
慕菘站出来向二人告辞,想着先让苏羡鱼休息,接着祖孙二人便离开回到住处,刚进门,他手脚麻利关紧门窗,确定隔墙无耳后问道:“阿翁,你可是有什么顾虑,是素玉姑娘的伤口还有什么问题吗?”
慕寒眉间云雾散去,揉了揉他的脸蛋:“你一向机灵,那你猜猜,阿翁在想什么?”
慕菘只觉得这双苍老的眼睛能看透人心,“阿翁,你可知素玉姑娘在石牢里曾中了牵引术,恰好我感受到了她的气息。”
他是天地仙药所化,按理说只能感受到同类的气息,慕寒双眼突然聚焦,联想到苏羡鱼后颈处被灼烧的痕迹,许多碎片在脑中慢慢串出一条忽明忽暗的线。
慕菘接着说:“阿翁,素玉姑娘是半妖之身,中州也不乏有这样的妖族,可正常情况下灵力和妖力只能继承其一,可她却身怀两者,这是我不想不明白的一点,还有更重要的一点……”
他的话戛然而止,示意慕寒坐下,捂着嘴耳语道:“阿翁可见识过神树精魄的力量?”
“神树精魄,乃人族圣物,人人皆知,但恐怕没人见识过它真正的力量,苏氏一族也不过是通过耗损自己凡体来借力,没人能真正继承这股力量,自然也无法见识。”
“菘儿,你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我在素玉姑娘的体内,看到了神树的影子。”他是药仙,天地孕育,扎根土地,天生对草木有感应,哪怕是神树精魄。
这句话如一道惊雷,炸在他耳边,慕寒短暂失神后,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素玉就是是东阳公主苏羡鱼。”慕菘直白揭开这一点。
没想到苏皇竟然还有血脉留存于世,原来他飞升之时的梦境是真的,慕寒眼中之色渐渐冰冷下来。
慕菘的一番话天真烂漫。
“菘儿,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也不能让素玉发觉我们的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记住这世上没有东阳公主,也不能有。”
“为什么,阿翁,你的故友盛京的翁仙大师曾在天机镜中窥见天言,降生的小公主是苏氏百来年最有可能炼化神力继承神力的人,那就是素玉,为何不能!阿翁你差一步登仙,我也是药仙,我们为何不想办法助她洗髓妖骨,重塑灵体,然后召唤回消失不见的神树精魄,让她真正继承神力,这也是苏氏的夙愿啊,您不是常说,苏氏是有苦衷的,并不是外界传言那般做错了事!”
“吸纳神力后,消除祟气,包括你体内炼妖炉里的怨灵,这样就不会有妖族受祟气侵染,四处害人作恶的事情发生了,中州各大门派,那些自诩仙师的掌门多年做不到的事情,素玉姑娘能做到,这不是好事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阿翁极力抹去公主的存在,难道让中州回到过去的盛世不好吗?
慕寒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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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眼里带着冰冷的告诫:“你只是一个开了灵智的板蓝根,怪我从未带你认识这个世道,以后不要再说这种天真的话,中州如何都与你无关,你迟早是要离开这里的。”
“若你还认我是你阿翁,只要我活着,不,就算我死了,你也要烂在肚子里。”
“阿翁!”慕菘觉得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明明中州安定也是他的愿望,当初选择居住在离恨海也是因为那个地方太过凶煞,最易生出妖邪,可为什么现在变了呢。
“阿翁,你真是糊涂了,我……我不和你说了,我也不会同别人讲的,横竖与我没干系!”
他满脸失望,气冲冲地跑了出去,慕寒起身想拦,却又脚步一顿,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
他手放在心口,感受着炼妖炉的异动,沉默了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起身前去找萧令月苏羡鱼二人。
苏羡鱼用完膳正在打坐,听闻门口有脚步声,却迟迟不敲门,“谁?”
她挥手便掀开门,是慕寒。“慕仙师,可是炼妖炉有异动?”
慕寒决定向他们说明一件事,一件夜夜入梦无处开口的事,如今大局已定,他松了口气,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我有一件藏在心里许久的事,必须要告诉你们,萧公子可在?”
萧令月?苏羡鱼这才发觉萧令月去了许久,还没回来。
“慕仙师有何要事?”
他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块云锦包裹,步履匆匆。
三人坐在圆桌前,慕仙师往杯子里添了茶,端起来一饮而尽,似是为接下来的滔滔不绝做准备,他长话短说,没有任何铺垫:“你二人可曾听说过,三链定乾坤。”
三链定乾坤……
见二人蹙眉,眼中闪烁着不明的光,他便确定原来知晓此事的人,世间寥寥无几。
他接着说:“世间有三链——天链,地链,人链,分别镇守三方世界。”
“天链,在遥远的仙境,是与下界与天界的通道,镇守天界浊气;地链,埋于妖域地脉,锁妖族暴动;人链,藏于前朝,缚人间贪欲。三链同时可以维持平衡,也可抵御三界不受祟气侵染,任何一方断裂都将会引起灾难。”
世间竟有如此庞大的一套运行法则,果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苏羡鱼心头一震,他说人链藏于前朝,那就是东阳,她怎么从未听父皇提起过。
萧令月也暗自思索起来,这些他在大荒也未曾听闻,师尊身为大荒神女,不可能不知道。难不成是师尊有意隐瞒或是时机未到不便告知于他,看来他得找机会与苍梧联络一回。
“祟气竟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集结三界之力也不能将起根除。”
“天地万物讲究阴阳平衡,阴阳同根互化。祟气属于阴浊之气的极端形态,极阴之地容易衍生祟气,人有恶念,情绪也能在人体内滋生祟气。祟气与灵气相对,斩不断,灭不了,但却从未越过灵气,若一切按照正轨走,是不会放任它如此强大甚至隐隐要越过灵气,可就是不知其中出了什么差错。”
“祟气强大,更容易被歪门邪道,心存恶念的人妖利用,再者它会放大、引诱人心底的恶念,所以才会呈现出生生不息,愈发壮大之势。”
这般隐秘之事,慕仙师竟然了解的这般细致,很难不让人怀疑,萧令月眸色微沉道:“慕仙师又是如何得知?”
慕寒笑了笑,他就知道会有这一问,不急不缓端起一杯茶下肚润了润嗓子回道:“公子可知,凡人成仙飞升之际会进入一道空间,那里记录着你过去人生重要节点,和每一次改变命运重大抉择,它会化成水在你面前重新流淌一遍,在那里我变成一个旁观者,看完了我这一生。最后我放弃了成仙,自废三成仙力,遭到反噬,修为永远不能前进一步。有失便有得,我就是在那里看到了这些。”
“如今回想起来,我仍觉得它虚无缥缈,就像入了一场梦境,又或许那就是梦,只不过我做出了别的选择。”
“在那里,我看见了我从未见过了解过的世界,才知天地之大,自己有多么渺小羸弱,相比之下,我还是更喜欢这有烟火气的红尘。”
在人间尽兴活一回,足矣。
22. 妖域之主夕成殿
“慕仙师,你告知我们这些,定是另有一番用意吧?”苏羡鱼联想起近日发生的种种,“容我猜猜,这件事,与那黑衣人和姑获鸟有关系,他们用心良苦,几次三番选一些地方,然后四处作乱,收集怨灵,他们是想用怨灵吸引祟气。”
慕寒郑重点头,确实是这样:“我告知我们,也想让你们多一些防备与筹谋,日后至少不会陷入困境还不知如何破局。”
“三链是万物的根基,若三链被毁,那天下浩劫来临,将永无安宁之日。”
这些话将他困了多年,如今终于能向后辈说明,这些年轻人比当年的他要更加出色,他做不到的事,又怎知别人会做不到。
慕寒起身行了一礼,离开之时又开口:“我那孙儿,最是天真执拗的性子,之前若有得罪,我替他道声不是。”
说完,不等苏羡鱼二人反应过来,便匆匆离去。
天色已晚,两人一时接受如此庞大的消息,心中皆有盘算。
萧令月起身将包袱拆开,是一件天青色罗裙,他拿起放到显眼处,背着身子苏羡鱼看不清他的脸,他语调长而慢,似是找了一个自己觉得柔和的语气:“明日便要前往浮玉山,浮玉山掌门规矩颇多,不喜艳色,待下了山,你在挑些你喜欢的料子。”
苏羡鱼见此,有些惊喜:“原来师叔出走半日,是为我置办衣裙去了。”
那衣裙裁剪别致,颜色素净,自有一番出尘的样子,她很喜欢,怎么感觉……
“师叔,这色泽与你身上这套很是搭配啊。”
她本无意,谁料听在萧令月耳里就变了味道,“我平日里便穿这类颜色,一时顺手罢了。”
她也是这种意思啊,怎么听他说得有些别扭呢。
*
萧令月走后,屋子里安静下来,手腕上的木镯突然提醒她有一事还未完成。
她立刻前去找慕仙师,当时承诺木莲的事情险些忘记,姑获鸟抓走木莲母亲,没有将其立刻杀死,有没有可能是带去了石牢,可当时石牢里全是妖,除了夕成萤再无别人。
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她当初应下也不过是想让人死前能安心,去找慕仙师,他或许见过。
客栈里一片寂静,轮班守门的小二也已经倒在地上,酣睡起来。
慕仙师屋子里的烛火还亮着,她敲了敲门,慕仙便应声开门。
苏羡鱼直接伸出手,“慕仙师,你在离恨海可见过一凡人妇女,这是她女儿的一缕气息,你且探探,她阿娘可在这炼妖炉里。”
说罢,慕寒了解缘由,便抬掌将这一缕气息融入心口,片刻,他摇了摇头:“并没有,姑娘,这可是你重要之人。”
苏羡鱼叹气,嗓音寒凉:“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生人罢了,这是她死前的夙愿,她的母亲被姑获鸟所抓,我便许下一诺,若是她母亲还活着,我会保她安然无恙。”
“原来如此,被姑获鸟抓走,如果有些利用价值她或许会留下一命,若只是一普通凡人,杀了对她而言顺手之事。”
既然如此,这木镯已经陪了她几日,竟有些习惯了。
苏羡鱼慕寒二人皆心事重重,没有发觉一旁柱子后偷听到夕成萤。
看着苏羡鱼离去的背影,她悄无声息的迎了上来,闯入慕寒房中。
“慕仙师,想必你也知道,我来离恨海是为了寻找一人。”夕成萤突然变了一番模样,圆而大的眸子里藏着一团热切的烈火。
“寻人?”又是一个到他这儿找人的。
慕寒看她这副样子,显然是极为重要的人,他问道:“姑娘不妨直言,我若知道,定尽数告知。”
夕成萤抿了抿嘴,手指不停地抠着衣角,“他叫夕成殿,身穿紫衣,眉间有一红印。”
慕寒皱眉陷入回忆,听她这般描述,此人特征显著,若是他有过一面之缘,他脑中定会留下印记。可他翻来覆去,也想不到这号人物。
他默了半晌,说道:“未曾,他是何身份,你确定他最后是在离恨海消失的?”
说道这儿,夕成萤有些犹豫,好似有些难言之隐,但没有什么比找到哥哥更重要的事情,他因为她的一番话便一封信也不留的抛下她,世上除了他在无让她这般痛心之人。
“鬼灯下,妖主现。”
她低声缓缓道来,指尖聚力。
“你!你竟是他的妹妹!”慕寒显然极为惊讶,“不可能,你是人族,他执掌妖域多年,若是有妹妹,早就被妖域那些野心勃勃长老劫走了。”
“你与他到底是何关系?”慕寒脸色突变,他岂会没有察觉到眼前的姑娘已经做出防御,随时要出手的样子。
“慕仙师,我只是想要找到他,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呢?”夕成萤嘴角苦笑神色眷恋:“妖域之主,是我哥哥,我叫夕成萤,如若还是不信,那烦请仙师看看我手中的血藤,您曾一脚踏入天界,自然不会不知这是何物。”说着,腰间的血藤犹如长了耳朵似的如同水蛇一般顺着夕成萤的手臂攀爬上来。
散发着道道血影。
这是,血蛇藤的茎叶,妖域中的一品宝物,竟然被制成了这般普通又厉害的法器。
慕寒这才认真抬眼打量,可这两个完全没有相似之处,妖域之主夕成殿,妖魅无双,眼前自诩妹妹的姑娘,却是一副柔和秀丽的模样,一邪一正,若不是有这般能证实身份的法器,他是决然不会相信,妖域之主竟然有一个人族妹妹。
这其中,纵是慕寒不喜多问他人之事,此时也不禁产生好奇,“你们是亲兄妹?”
难不成这妖主,也是个半妖?
“不,不是,我无父无母,流浪街头,被妖抓回去当做食物,是哥哥救了我,将我养大。”
“前不久,他离开盛京,我以为他回了妖域,可他一直没有捎信,了无音讯,我试图联络过妖域,妖域的人说哥哥已经消失多日,妖域已经有了大乱的趋势。他不会抛下妖域的子民不管,定是遭遇了什么,我一路循着气息来此,却发现他并没有出现,她是在离恨海失去踪迹的。”
妖域里的那些老家伙向来迂腐,倚老卖老,对着妖主的位置虎视眈眈,若是他们联合起来使暗招,那么就算哥哥纵有三头六臂也难防暗箭。
她这才冒着风险,离开盛京。
原来是这样,不愧是妖域之主,来无影去无踪,多年来竟不知道他在盛京有一个家,甚至身边养着一个妹妹。
只不过他确实不曾知晓来过,“姑娘,若是你兄长有意伪装,不像被人识破身份,那纵然是我也察觉不到。”
慕寒又想起了什么,顺着离恨海西侧一直走,便是一片汪洋大海,过了无尽海域才能到达妖域,“你可曾去过妖域?”
“幼时兄长带我去过,不过已经记不清了,我一介人族,没有兄长带路,自然没有能耐踏出中州。”
“你我皆知,中州之人难以到达海外,那他要不是自行离开,那便是妖域中的其他人带走了他,可妖域中没有什么人妖力在他之上,姑娘,你应当可以放心,你们兄妹关系既然这般亲密,那他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说罢,夕成萤渐渐放下心,终究是关心则乱,她怎么忘了,哥哥妖力强大,一定是他有什么计划,不便告知于她,那她此番惊天动地的寻找,会不会坏了他的事。
她强行断开那些让人心神不稳的联想,思绪回笼,她看着慕寒,提起昨日:“慕仙师,那日虽是素玉救了大家,可我也帮了你,击退木脸人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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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慕菘带出来,我冒昧请求仙师,今夜之言天上地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还望仙师为我保守秘密。”
慕寒没有回答,夕成萤便以为他另有算计,急道:“听说仙师准备将慕菘送去筑雪堂,我与筑雪堂堂主有些相熟,若仙师愿意以慕菘的名义立誓,不说出半个字,我也愿意以我之命向你立誓,我夕成萤必会好好对待慕菘,护他安稳,早日修成灵达天地的药仙。”
夕成萤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他难以拒绝的好处。
“好,我这便取眉心灵力立誓,今日之言若我泄露一字,边便叫慕菘化为齑粉,魂魄消散。”慕寒丝毫不惧,神色坦荡:“如何,记住你的誓言,护他,我死之后,你更要时刻照料他。”
夕成萤自然答应,果断凝力,“夕成萤立誓,若违背誓言,便叫我抽筋剥骨,不得好死。”
誓言足够狠,双方才可信。
“既如此,那边不打扰了,告退。”夕成萤满意离去,这一趟不算白来,至少无意间听到了三链定乾坤的秘辛。
待兄长回来,她便告知于他,“地链”埋于妖域地脉,这或许是他能一举扫清那些老家伙的最好时机。
眼下还有一事,待她还了这份人情,便可以动身回盛京了。
屋内的苏羡鱼并未睡着,翻来覆去全是关于人链的疑惑,如今唯一知晓的只有她的家人,可苏氏一族,只剩下她一人,要如何发现人链呢。
黑衣人和姑获鸟抓她,是不是也与人链有关系。
苦思冥想之际,她察觉到了血藤的动静,她起身开门,果然来者是夕成萤。
“夕姑娘深夜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夕成萤盯着她手腕上的木镯,“素玉,在石洞里时我便发现你这个镯里有一缕残魂,能让你收集化为镯子带在身边,必是重要之人吧。”
苏羡鱼抬眸,并未急着否认,她不会无故提起,“确实有一桩难以了却的心事。”
只见对面女子抬手凝聚灵力,不过须臾她手中出现了一个鬼甲,递了过来:“此乃回魂甲,罕见的宝物,此物由万年玄龟甲所化,你这镯子里正好有一瓣残魂,将其放在玄鬼甲上滴入你的血液,用灵力滋养,便可让人活过来。”
起死回生之术,“世间竟有如此让人起死回生之术?”听她一番说辞,只要有这玄鬼甲,后续都不是什么难事。
夕成萤略微有些不舍:“这可是我的宝贝,不过你帮了我大忙,我欠你一个人情,同等交换,我自然要拿出我最宝贵之物。”
苏羡鱼看着夕成萤一副不愿与人相欠的模样,说道:“也不是什么事什么人情都必须要偿还的,不过还是感谢你,这于我来说确是意外之喜。”
夕成萤扬眼,对她的话有些赞同,眼神透亮:“你这个朋友我认下了,日后来了盛京,我带你好好逛逛这名满天下的盛京城!”
“好。”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细细数来,她也有八年没有见过了,盛京也变得无比陌生。
苏羡鱼回屋后便按夕成萤说的法子照做,她将木镯里的残魂尽数吸纳出来,将其慢慢覆在玄鬼甲上,神奇的一幕出现了,那暗淡的玄鬼甲竟然变了颜色,不在黯淡,取而代之的事墨绿色的光泽,那玄鬼甲竟然将那半缕残魂吸了进去,苏羡鱼立即割破手指,滴入鲜血,果然。
现在只需要等待了。
慕寒当时的那番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知道敌不过,而他也知道,他或许窥见了未来,所以他们不会放过他,势必还会用菘儿逼迫他干更多坏事,公主,你说我还有一线生机,可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四周皆是围墙,人仙的沟壑我可以,可周围看不见的墙,我是过不去了。他原以为成仙就是天大的事,不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