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曦如焰》 1、chapter1 舒缓悠扬的曲乐盖过夏日的蝉鸣,恍若一阵涓涓的细流,没过青翠的浅草、蔓上郁葱的山涧,暑热瞬时退却。 叶阮曦撑着下巴,轻耸着眼皮,她浓长的眼睫微微下垂,像只合了翼的枯叶蝶—— 在雪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这是阮曦吧?怎么困成这样啦……”过路的宾客用手肘轻推了下她的胳膊,笑道:“你姐姐呢?这样,你先去打探一下,看看我们的寿星公主打扮好了没有……” 叶阮曦揉了揉发酸的眼眶,她很生气。 她刚准备在这里眯睡一会儿,就被这个宾客吵醒了,还被莫名其妙地指派了任务。 欺负她是个只有十岁的小孩子吗? 难道小孩子就应该被大人呼来喝去,随意驱使吗? 叶阮曦很不服气,但也只是在心里不服。 ——她承认,自己是个没骨气的小孩子。 很快她就调整好了情绪,乖巧地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个软甜的微笑:“好,我现在就去找姐姐。” 这里就是澄江市最有名的悦庭别墅区,再过半个小时晚宴就正式开始了—— 她姐姐叶菁柔的十五岁生宴。 出席此次晚宴的除了他们叶氏一族,还有季氏、沈氏、宋氏集团的总裁亲眷。 叶阮曦将手插在兜里,圆鼓鼓的杏眸瞪得像只铜铃,用“审视”的神情扫了一圈宴场。 只有一米四的她站在西装革履的大人里尤其地突兀,不过大人们都在忙着社交应酬,根本注意不到这个混在人群里的“黑猫警长”。 叶阮曦撇了撇嘴,她知道父亲叶濯青有一堆生意上的“好兄弟”,这些叔叔伯伯们都是拖家带口的赴宴,她也分不清谁对谁。 她也懒得向这些陌生人打招呼,她迈了迈小长腿,准备越过这熙攘的人群。 “姐姐,姐姐!” 稚嫩的孩童声打断了她的步伐,叶阮曦不耐地转头,正对上叶子俞澄澈无辜的眼瞳。 叶氏确实是个庞大的家族。 她除了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叶菁柔,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叶子俞。 她比叶菁柔小五岁,叶子俞又比她小五岁,后来她上了高中才知道,这种年龄差原来可以构成等差数列。 而现在的叶阮曦想的是,有个黏人又会和她争宠的弟弟,挺烦人。 她虽然这样想,但还是耐心着垂下头,温声道:“你不是在和妈妈做游戏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叶子俞虽然只有五岁,但他幼时抓阄时抓了个算盘,从玄学的角度彰显了一下他的“经商天赋”,长辈们也因此对他寄予了厚望。 其实那些个长辈倒也算不上是重男轻女,至少在吃穿用度上是能把三碗水端平了的。 叶菁柔能凭借端庄大方的长女风度得到长辈的一致夸赞,叶子俞能借助年纪小的优势博得长辈们的关注怜爱。 至于她,年纪刚好处在小辈里的中间值,没什么凸出的优点,但也不似沈家姑娘那般骄横张扬。 长辈们偶尔想起她时,也会顺带着夸她一句——乖巧懂事。 故而,乖巧懂事的人设也被她贯彻到底,成了她乖张内里的保护色。 当然,比起优雅内敛的长姐,叶子俞也更喜欢和叶阮曦亲近。 “妈妈在和、和叔叔说话,她让我先找姐姐玩……”叶子俞白嫩的小手扯住她的衣角,音色软糯糯的,让人不忍拒绝。 叶阮曦想了想,拉起叶子俞的小手:“好吧,那姐姐带你去找吃的吧。” 其实像叶子俞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是很好哄的,几块甜品就能把他收得服服帖帖了。 当然,归根结底是因为她也饿了,捎带上叶子俞只是顺手的事。 — 只剩一块草莓芝士蛋糕了。 叶阮曦自小熟背三字经,也知道“融三岁,能让梨”这则优秀的中华美德。 她侧眸,看了眼叶子俞,他那双如葡萄般剔透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草莓芝士,粉嫩的薄唇微微抿着,像熟透了的樱桃。 ——她是姐姐,怎么能因为一块草莓芝士与五岁的弟弟争抢呢? 她回眸,又望了望茶歇台上的草莓芝士。 粉红色的草莓颗颗饱满,上头还挂着剔透的水珠,恰到好处地点缀在芝士奶酪上,酸甜的气息飘散在空气里,掺着奶油的甜腻。 叶阮曦深吸了一口气,而后踮起脚尖,将茶歇上仅剩的那块草莓芝士装进了蛋糕托盘。 叶子俞乖乖地坐在椅子上,看了看盘里的草莓芝士,抬眸道:“姐姐,我想吃……” 草莓芝士而已,如果不让给叶子俞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很不大度、欺负小朋友? 叶阮曦思考了一瞬,终于下定了决心。 欺负小孩子,她还算是人吗……? “不可以哦,如果你吃掉它的话,牙牙是会掉的哦。”叶阮曦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托盘,举起刀叉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谁说她要做懂事的小大人啦,她也是个小孩子,草莓芝士,不能让! 叶子俞将信将疑地看着她,撇了撇小嘴,看起来委屈极了:“可是……可是……” 叶阮曦叉起一颗草莓,放到口中:“小叶子也不想成为没有牙齿的小怪兽,对不对?” 叶子俞摇了摇头,泛红的眼眶里盈缀着几许泪花,似乎风一吹,眼泪就会掉下来。 “不要,不要做怪兽。要做奥特曼。” 叶阮曦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刚好知道他最近痴迷奥特曼系列动画片,拿捏一个叶子俞还是很轻松的。 “是的呀,我们小叶子要做打怪兽的英雄,课本上说英雄都要无私奉献的,就比如这块草莓芝士……” 叶阮曦舔了舔金属勺,浓郁的奶味在她皓白的贝齿间溢散,唇上还粘着几片坚果脆片,看起来格外地突兀。 叶子俞指了指她唇角的位置,提醒她:“姐……” 叶阮曦专注于草莓芝士,没看懂提示:“你也觉得姐姐说得很有道理,对吧……姐姐跟你说哦,你以后长大了,要努力挣钱养姐姐。” “因为别的小朋友也是这样的……嗯,女生优先原则,你知道吗?” “噗嗤——” 突兀的笑声打断了叶阮曦的小大人式说教。 她放下了手中的金属勺,蹙了蹙眉,扫了一眼四周,她锐刺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对面的双人餐桌上。 对面的餐桌上坐了两个男生,年纪和她姐姐叶菁柔相仿,总之不算是大人。 她确信发出嗤笑声的那个男生是背靠着叶子俞坐的那位,身材清瘦、姿态矜贵。 她听见,对面的那个男生不解地问他:“南浔,你在笑什么?” 那个背靠着叶子俞、被唤作南浔的男生晃了晃手中的橙汁杯,抿唇笑道:“现在的小孩子可真不得了,忽悠起人来一套套的。” 她看不到男生的正脸,只能透过他的背影,那个直挺得恍若是雪中松竹般的脊背,窥见他清疏而冷淡的气质。 只是,这个男生好没风度啊,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揶揄她! 什么小孩子? 他看上去也没多大啊,凭什么就能居高临下地评判她! 更该死的是,她居然喜欢这个男生的气质。 一种成熟中透着些许疏离的—— 倨傲气质。 叶阮曦还是很生气,但无论是从武力、年纪还是帮手来看,她和叶子俞都妥妥的占了劣势一方。 只能忍气吞声。 她的目光回落到草莓芝士上,又用叉子切了一小块边角料,递到叶子俞的空盘里,眯着眼睛笑了笑:“其实吃一口没关系的。” — 晚宴正式开始了,叶阮曦带着叶子俞去到了别墅区的家宴园区。 别墅整体采用了新中式的设计风格,园区内设有亭台楼榭、山峦湖池,几乎是一比一的复刻了苏式园林景致。 鱼池里设有喷泉灯带,朦胧的温色灯光晕染在澄澈的池水里,泛起一阵粼粼的涟漪,缭绕的白色雾气自池中生腾,更显迷幻。 宾客们落座就绪,有一搭没一搭地相互攀谈着,从生意合作聊到家长里短。 “这是子俞吗?好可爱呀!告诉阿姨,你今年几岁了呀?”说话的女人与阮媛媛年纪相仿,气质也差不多,优雅而端庄,是成功男人们的标配。 叶子俞昂起圆溜溜的脑袋,伸出手掌,比了个“5”,奶声奶气道:“五岁。” 女人看起来对可爱的小孩子没什么抵抗力,笑着应了一声,目光偏了偏,又落在了叶阮曦的身上:“你是——” 叶阮曦弯了弯眉眼,唇边延起一缕甜笑,甜度堪比加了双倍细砂糖的草莓芝士。 “阿姨好,我叫叶阮曦。” 她觉得这样程度的问好远远不够,接着又补充道:“阿姨,你好漂亮呀!你是电视里的女明星吗?” 女人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几抹浅红的霞晕飞上她白皙的脸颊,愈浓的笑意一路蔓延至她的耳根,看上去很是受用。 “真的像女明星吗?小丫头,你这小嘴甜的呀,像是抹了蜜似的。”女人捏了捏她的脸,又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叶阮曦昂着无辜的杏眸,装作一副懵懂的模样:“可是阿姨是真的很好看呀!我可没有说谎呢,也不是嘴甜,是实话实说!” 女人被她逗笑了,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和叶子俞往主桌的方向迈步:“我儿子要是有你一半会说话就好了,他爸也不至于被他气得日日火冒三丈……” 叶阮曦不觉得“会说话”是一件很难做到的事情,她反倒想认识一下女人的儿子。 整日把亲爹气得吹胡子瞪脸,可是她一直想做却又不敢做的事。 如她的意,阿姨也确实介绍他们认识了。 “南浔,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阮曦妹妹,是你叶伯伯的小女儿。” 叶阮曦滞住了脚步,望着远处愈来愈近的清瘦身影,愣了神。 那一天,是她第一次见季南浔。 从前她只听妈妈念叨过,说叶菁柔班上有一位各学科都出类拔萃的天才学霸,并且学霸家和他们家是世交。 是不是天才她没看出来,她看出来的是—— 季南浔长得倒不错。 他的面庞轮廓精致而分明,似是被美工刀精心雕琢过一样,每一处棱角都恰到好处,明朗如月。 而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尤其好看。如清墨般的桃花眼微微翘起,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慵懒,又蛊又惑。 叶阮曦确是个没骨气的,她就这样盯看着季南浔的眼眸,将男人先前对她的嘲弄抛却得一干二净。 季南浔盯着她的唇角,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些许审视的意味。 他顿了顿,唇边漾起了一缕清浅的笑意:“你好,我是季南浔。” 叶阮曦回过神,勾起一贯的甜笑:“南浔哥哥,你好呀……” 一瞬后,他伸出修长的指骨,点了点唇角的位置。 叶阮曦不解,圆圆的杏眸里充斥着一股清澈的疑惑,只呆呆地仰视着他。 季南浔挑了挑眉,凸起的眉骨隆起一道有致的曲线,分明而利落,携着玩味的浅笑:“草莓芝士的残渣,沾到嘴角上了。” 叶阮曦伸手摸了下嘴角,确是一小片残留的脆片屑,小到只有近距离观察才能看见。 “谢、谢……谢谢。” 此刻的她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缝钻进去。 是真的很尴尬!!!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chapter2 彼时只有十岁的叶阮曦稚气未脱,五官也没有长开,微圆的小脸上却像是贴了两瓣粉嫩的桃花,漾着浅淡的红晕。 季南浔意识到她是害羞了。 他刚刚只想着提醒她擦擦嘴角的细屑,忘记了提醒的方式,毕竟眼前这个小家伙—— 还是个女孩子。 “嗯……那个、我带你去找你姐姐吧。”季南浔捋了下额间的碎发。细碎而蓬松的短发在暖光下泛着浅棕的色调,敛去了几分疏冷。 叶阮曦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而后拉起叶子俞,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往主桌的方向移步。 她远远地便看见了站在主桌中央的叶菁柔。 今晚的叶菁柔穿了一身碎金色的长款礼裙,鱼尾式的下摆上缀着金色的亮钻,拖曳在地上,兀出一道玲珑的曲线。 叶菁柔比她大了五岁,五官虽没有定型,但也勾出了个大概的轮廓。 叶菁柔是标准的鹅蛋脸型,肤色白皙晶莹,缀上那双温柔清淡的丹凤眼,更显其温冷气质。 季南浔看了看主桌上的叶菁柔,又侧眸瞧了瞧身侧的叶阮曦。 他回想起叶阮曦刚刚先是忽悠洗脑了弟弟,而后又在他母亲面前卖萌谄媚,俨然是一副厚脸皮的乖张少女形象。 比起她姐姐叶菁柔的优雅端庄—— 可谓是截然相反。 叶阮曦也注意到了季南浔的目光,刻意弯了弯眉眼,挤出一个甜笑:“你和我姐姐、很熟吗?” 季南浔嗯了一声,补充道:“还行,我们是同学。” 叶阮曦撇了撇嘴,忽然想起了什么,往前走了几步,凑到季南浔的身侧,轻声道:“你们是不是在谈对象啊?” 季南浔琥珀色的眼眸瞬时瞪大了几倍,这突如其来的“虎狼之词”,惊得他一时怔愣。 下一秒,叶阮曦的话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我不会告状的……我都懂的。” 叶阮曦的出现,实实在在地刷新了他对十岁女孩心智的认知——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 季南浔捂住了叶阮曦的嘴,不敢再她再说下去,而后他狐疑着问道:“我问你,你知道什么是对象吗?” 叶阮曦开不了口,只能点点头,又用手指了指嘴的位置,示意他把手放下来。 季南浔也意识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捂嘴的行为很不妥,只得松了手。 “我知道……就是男生和女生的一种关系。”叶阮曦一面大口吸着空气,一面断断续续地答话。 季南浔舒了一口气,半蹲下来,用手戳了戳叶阮曦红润的脸颊:“这个词不能乱用的,知道吗?” 叶阮曦乖巧地点了点头。 真奇怪,她竟然不抵触他—— 叶阮曦不喜欢别人碰她的脸颊,但他的手指戳在她微热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算了,就当是给她降温了吧。 — 晚宴的位置是按照辈分排列的,辈分最小的便是他们几个,辈分最大的是叶氏老太太。 同辈分的除了季氏的季南浔,还有沈氏的沈音然。沈音然和叶阮曦年纪相仿,但性格确是极其不对付的,小时候一见面就掐架。 因此长辈们特意安排季南浔坐在沈音然和叶阮曦的中间,隔开两人。 叶濯青说是给女儿办晚宴,实际上也想借这个机会与其他氏族谈谈生意上的事,自然不坐在他们这桌。 老太太最先举起酒杯,虽说她年近六十,但在酒量上比之儿子叶濯青也不遑多让:“菁柔啊,奶奶祝你生日快乐,永远开心。” 叶菁柔举起果汁,莞尔一笑:“谢谢奶奶。” “菁柔,奶奶听说你想学理科,理科好啊……以后就跟着你爸一起管理公司。” 叶氏的三个小辈里,老太太最疼爱的就是叶菁柔,对叶菁柔的亏欠也是最多的。 当年,叶菁柔的母亲陈婉在叶氏最困顿的时候嫁给了叶濯青,为此,陈婉甚至与父母闹到了断绝关系的地步。 后来叶氏的生意越做越大,但叶濯青与陈婉的感情却越来越淡,最终以一纸协议书结束了这段初时美好,却兰因絮果的婚姻。 叶濯青与陈婉离婚的时候,叶菁柔不过四岁,而陈婉为了女儿能得到最好的生活品质,主动将抚养权交付给了叶濯青。 叶濯青没过多久又迎娶了阮氏千金阮媛媛,先后生下了女儿叶阮曦,独子叶子俞。 叶濯青和阮媛媛的婚姻被认为是商界最为经典的一场利益联姻,更有不少人揣测叶濯青之所以与前妻离异,就是为了攀上阮氏的商业资源。 不论这段商界八卦孰真孰假,叶菁柔总是备受同情的那一个,再加之她天资聪颖,温婉端庄,又受季老太太的喜爱,故被商界认为是叶氏集团最有力的继承人之一。 叶阮曦年纪尚小,不懂大人世界里那些繁杂的商业竞争,但正因她旁观者清,才能关注到别人不注意的细节。 似乎奶奶每次提起公司,叶菁柔都会不经意地蹙眉,看起来很不开心。 这一次,也一样。 叶菁柔握住果汁杯的指节用力到泛白,脸上却挂着得体的微笑:“奶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小叔跟着帮腔道:“是啊妈,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我们菁柔刚刚初中毕业吧?” 小叔叶温臣虽然辈分挺大,可他比叶濯青小了整整十二岁,比叶菁柔大不了几岁,小叔也凭借着年龄的优势成功分得奶奶的宠爱。 老太太狠狠地瞪了一眼叶温臣,恨铁不成钢道:“我觉得不早,你妹还有你比菁柔大不了几岁吧,我倒没从你们这两个长辈身上看到半点以身作则的样子。” 每回家宴,叶阮曦都要感叹一回,感叹他们叶氏一族人丁之兴旺。 她除了有个十九岁的小叔,她还有个十七岁的小姑叶絮,只是小姑此时身在国外,赶不上这次的晚宴了。 叶温臣自知触了老太太的逆鳞,连忙转移了话题:“南浔,你和我们菁柔是要报同一所高中吧?” 老太太原本微皱的眉头瞬时舒展开来,恨不得将笑脸贴到季南浔身上:“阿浔啊,有空要多来我们家走动走动,和菁柔多探讨学习上的问题,两个人学习更有——” 老太太顿了一瞬,道:“更有动力嘛……” 沉浸在干饭中的叶阮曦敏觉性地停了一瞬,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她侧了侧身,朝季南浔投去疑惑的目光。 季南浔掩饰性地抿了一口果汁,却当他注意到叶阮曦清澈却又满是质疑的神情时—— 他绷不住了。 只差半点,这口果汁就要喷出去了。 季南浔讪讪地干咳了几声,道:“奶奶放心,我们一定会多探讨学习上的问题的。” 老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但又觉得她暗示的还不算明显,继续道:“不止是学习上,还有感——” 叶温臣先一步打断了老太太,避免老太太说出些不合时宜的话来:“妈!子俞和阮曦他们应该都饿了,不如我们先吃饭吧……” 叶阮曦闻言,轻舔了舔嘴角,默默地将筷子放回原处,试图用掩耳盗铃的方式掩盖自己早一步动筷的事实。 季南浔轻瞥了她一眼,而后唇角微弯,勾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温柔中又浸了几分缱绻。 “子俞,奶奶记得你最爱吃糖醋排骨,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 “还有菁柔,以前你和奶奶住的时候就最爱吃白灼菜芯,你看你这么瘦,也要多吃点肉。” 老太太一声令下,叶温臣只得马不停蹄地给侄子侄女夹菜,一刻也不敢耽搁。 叶阮曦咬了咬唇,手肘轻抵在桌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小叔还算有些良心,至少没忘记她这个小侄女,顺带着给她夹了几颗菜芯:“曦曦,你也多吃蔬菜,快快长高哦。” 叶阮曦扒了扒盘子里的菜芯。 她想了想,又从旁边取了一个空碟,就着面前的菜式一一夹过。 没一会儿功夫,空碟就被她装得满当当了。 季南浔皱了皱眉,刚想出声提醒她—— 这种行为在饭桌上很不礼貌。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叶阮曦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端着碟子,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一瞬后,她走到了老太太面前,身材娇小的她瞬间吸引了周遭人的注意,大人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朝她投来。 她踮起脚尖,将餐碟推到了老太太的位置上,奶声奶气道:“奶奶,吃菜,这个可好吃啦,我刚刚都替你试过啦!” 叶阮曦此刻就像是冬日的小太阳,只言片语间便驱散了先前的严寒,让人沐浴在温暖的明曦里。 老太太是最吃这一招的,原本略有阴翳的心情也在这一刻完全转晴。 “曦曦真乖,真是比你爸,你小叔他们懂事多了。” 叶温臣刚想反驳,好端端地怎么又把他拉出来拉踩,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论争宠,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况且在他们叶家,也没人争得过这丫头。 得了奶奶的夸奖,叶阮曦本是高兴的。 但这种高兴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而且在她回到座位的那一刻起,就结束了。 先前沉寂了许久的沈音然突然蹦了出来,并且给自己刷足了存在感。 “南浔哥哥,我想吃那个!” “嗯嗯,就是那个……够啦,我其实吃不了太多的。” “谢谢南浔哥哥……你会不会觉得我麻烦啊?可我太矮了,够不到那里……不过,我会努力长高的!” 叶阮曦用筷子戳了戳碗,朝沈音然暗暗翻了个白眼——这都是她以前用烂了的招。 她歪头看了眼应接不暇的季南浔,而后转念一想,反正是她擅长的招数,不用白不用。 叶阮曦揪了揪季南浔的衣角,眨了眨明澈的杏眼,刻意放缓了语速:“南浔哥哥,我也想吃那道菜……你会、你会帮我夹吗?”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3、chapter3 季南浔侧眸,白了她一眼,弯了弯唇:“你刚刚不是夹的挺好的? 他倒是不懂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当是天真无邪才对,怎么会有这种—— 满腹心机的鬼机灵。 叶阮曦有点心虚,但不多。 同样都是耍小心机,凭什么他可以默许沈音然撒娇,轮到她就不行了? 叶阮曦鼓了鼓腮帮子,良久,憋出一句:“刚刚、夹太多了,现在手酸了……夹不动。” 若论起耍赖的本事,恐怕还没人比得过她。 叶阮曦心虚地摸了下鼻子,下意识地将视线从季南浔身上移开。 过了几秒,她瞅见季南浔低笑了一声。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盈满了细碎的星光,能够融化冰川之上的万年冰雪。 季南浔将盛满的碗碟放回到她面前,温声道:“现在,可以乖乖吃饭了吧?” 叶阮曦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埋头干饭。 得了便宜的她也确实也懒得再卖乖了。 — 晚宴过后,叶老太太拉着几个小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叶子俞无聊的紧,在场的同辈人里只有叶阮曦与他的年纪较为相近,他只好寸步不离地黏在她身侧,央求叶阮曦陪他做游戏。 叶阮曦被他缠得紧了,实在不耐,只好从口袋里取出一支鎏金色的油漆笔:“这支笔画画可好看了,姐姐借给你玩玩,好不好?” 其实她有点舍不得。 这支樱花油漆笔是她用攒了许久的零花钱拿下的,她自己都没用过几回。 但她实在不想和叶子俞再玩“切水果”的益智游戏了,她手指都滑酸了。 不出她所料,这个年纪的小孩确实很善变。叶子俞的乐趣很快便就从“切水果”转移到了油漆笔身上:“姐姐,纸!” 嗯,没有纸…… 这倒是个问题。 叶阮曦想了想,道:“书房有,你去那里找找看吧,你先去,我过会儿去找你。” 她想着再偷会儿懒,左右叶子俞也认得路,况且书房离这里不远,加上路上有阿姨的指引,不至于会出岔子的。 她没想到的是,岔子并不是出在去书房的路上,而是出在书房里。 叶阮曦望着案桌上的抽象国画,一时语塞。 鎏金色的油漆笔在宣纸上勾勒出奇形怪状的线条,掩住了先前的水墨丹青。 而这幅抽象画作的始作俑者甩了甩油漆笔,一脸无畏的望着她,带着些许困惑。 叶阮曦深吸了一口气,问:“书房里有那么多空白的纸,你为什么要画在这张上面?” 叶子俞从她的神情里判断出自己可能是闯祸了,没什么底气,指了指案桌道:“因为、这张最近。” 他的意思应该是,这张纸就放在案桌上,所以就顺手拿去涂画了。 “这是大姐姐的画,怎么可能会在——” 她刚想说这幅画是叶菁柔得了奖的国画,应该被装裱在画框里才对,怎么会出现在案桌上。 可下一秒,她就想起来了。 这幅画是她拿下来的—— 前几天她想临摹叶菁柔的画,但又不想被她知道,加上前几日叶菁柔不在家里,她就偷偷地将画拿了下来。 当时为了能够到架子上的画,她还特意找了一把椅子,而帮助她够到画的椅子就是叶子俞此刻坐的这张。 叶阮曦咬了咬唇,对着叶子俞严肃道:“你闯祸了,这是姐姐最喜欢的画。” 叶子俞的胆子本就很小,被她这么一说,眼眶顿时泛了猩红,晶莹的泪花在他的眼眶里反复打转:“那怎么办……” “姐姐帮你把画反着装回去,我们现在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如果这件事被妈妈知道了,你就要站出来主动承认错误。” 叶阮曦想了想,补充道:“老师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如果妈妈问起画是怎么到桌子上的,你就说它不小心掉下来了。” 她不能让阮媛媛知道画是她拿下来的。 叶菁柔最喜欢这幅画,要是让阮媛媛知道她间接导致了画作的损毁,她少不了要挨训。 叶阮曦捏起桌上的抽象画作,上面的鎏金色油漆还未干涸,触在她白皙的手指上,黏腻腻的。 叶子俞点了点头,而后突然意识到什么,反驳道:“可是,它不是掉下来的。” 叶阮曦站到了椅子上,狠狠地瞪了一眼叶子俞,忽悠道:“这不重要!说它掉下来才更可信呀,要不然妈妈会以为你是故意捣蛋的。” 叶子俞懵懂着点点头,仍有些犹豫:“可是,不能说谎……” 叶阮曦暗暗叹了一口气。 心道现在的小朋友越来越不好骗了,忽悠一个五岁的弟弟竟也这么难。 她将画纸翻到背面,装进了相框:“这是善意的谎言呀,你想,如果大姐姐以为你是故意捣蛋毁了她的画,她会很难过的。” 叶子俞虽然还是很困惑,但这次,他点头同意了叶阮曦的说辞,与她统一了口径。 叶阮曦装完画,自知夜长梦多,便想拉着叶子俞尽快逃离现场。 闯祸后装无辜的耍赖行为对她来说,可谓是信手拈来。 从小到大,她也算闯了大大小小不少祸事,仅有几桩受到了正义的制裁,其余多数祸事都不了了之了。 久而久之,她的胆子也越来越大。 可以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嫁祸”于人,甚至没什么心理负担。 不过这一次,她是真的有点过意不去。 说到底,是因为她忘记把画装回去,这才导致了叶子俞不知道画作的重要性,从而在叶菁柔的作品上乱涂乱画。 “乱涂乱画这个行为是错误的,下次不要这样做了……”叶阮曦摸了摸叶子俞的头,她想了想,还是不能教坏弟弟:“还有、那个、下次别和姐姐学……学说谎。” “学说什么慌?” 清冽而低醇的嗓音自身后响起,似是盛夏中冰冻过的柠檬气泡水,浸入她的耳畔。 她高悬着的小心脏倏地一坠,连带着抬眸的动作也变得缓慢迟疑。 怎么又是……他? 为什么每次她和叶子俞到了对话的关键点都能碰见季南浔? 他这么闲吗……? 无聊到以跟踪他们姐弟为乐? 叶阮曦舔了舔干燥的唇,脱口而出道:“你为什么跟踪我们?” 季南浔似是听到了一个莫大的笑话,肩膀微颤了颤,胸膛也随着笑声的幅度一瞬瞬地起伏着:“跟踪……?我没这个癖好。” 叶阮曦如新月般的眉毛紧蹙在一块儿,墨黑色的杏眸明亮而透澈,仍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确实有些可爱。 季南浔盯着她看了一瞬,不再逗她:“书房是那间吗?” 叶阮曦瞬时警惕起来,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你去书房、做什么?” 季南浔:“奶奶他们刚刚正好聊到了艺术,提起你姐姐国画画得不错,所以让我来取你姐姐的画,也给他们欣赏欣赏。” 叶阮曦真的崩溃了—— 今晚当真是犯了水逆,怕什么来什么。 仰仗她强烈的心理素质,她得以一本正经地回道:“哦,书房就是那间。” 一旁的叶子俞就没有这样强大的心理素质了,自季南浔提及国画起,他浑身便止不住地发抖,眼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直簌簌地滚了出来。 “怎么……哭了?”季南浔半蹲下来,温声问道。 叶阮曦闭了闭眼,硬着头皮胡诌道:“没什么……应该是、沙子吹到眼睛了。”说完,她拉着叶子俞准备先溜为上。 “站住!” 没跑几步,季南浔还是叫住了他们。 潜逃,失败。 第一次栽跟头,栽在这个比她大了五岁的冷面哥哥身上。 真倒霉。 — 叶子俞一边啜泣,一边抹眼泪,稚嫩的尾音抖到发颤:“都是我做的呜呜呜——和姐姐没有关系,哥哥、哥哥,不要怪姐姐。” 叶阮曦从口袋里抽出纸巾,在叶子俞的小脸上缓缓擦拭着:“好了,不哭不哭……” 她没想到平日里最爱哭鼻子的弟弟竟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义薄云天。 倒让她有点自惭形秽了。 “南浔哥哥那么好,我想他不会跟妈妈打小报告的,对吗?” 说着说着,她的目光落定在季南浔的眼眸上,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这一招“道德绑架”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 叶阮曦边想边说:“以前,我经常听大姐姐提起南浔哥哥的,她说南浔哥哥人美心善,像天使一样、一样善良……” 所有作文里能用到的溢美词汇,都被她一股脑地搬了出来,不论适不适用。 季南浔实在是忍不了,拍他马屁可以。 但“人美心善”、“像天使一样”是用来形容男孩子的吗??? 他扶额,道:“打断一下,我很好奇,你语文作文一般能得多少分?” 叶阮曦愣了下,想了想,说:“满分30分,我一般可以得26分的……所以,南浔哥哥,你会帮我们吗?” 季南浔被叶阮曦气笑了。 说实话,距今为止,他还真没见过比叶阮曦还要厚脸皮的女孩子。 他笑了笑,指了指架子上的抽象画作。 “所以,我不会。”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4、chapter4 季南浔和小叔不一样。 小叔哪怕再生气,只要看到她哭鼻子就会立刻心软下来,然后任她拿捏。 可是季南浔,他的心肠比石头都硬! 她碾碎了自己的自尊,没脸没皮地央求了他这么许久,换来的还是那斩钉截铁的三个字: ——不、可、以 叶阮曦没辙了,顶着哭腔嚎道: “如果南浔哥哥一定要赶尽杀绝的话,那就随你好啦……呜呜。” 季南浔微微出神,他为什么会有一种的错觉——认为她这样没脸没皮的撒娇是可爱的。 他的心被她磨的有些软了,温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件事我会交由奶奶判断。” 闯的祸事落到奶奶手上倒还有转圜的余地。 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奶奶再怎么样都是不舍得重罚叶子俞的。 只是阮媛媛那里,叶子俞少不了要挨训。 这些年来,商界一直流传着“阮媛媛依靠家世上位、挤走原配”的蜚语,再夸张离谱一点的版本也有,仅凭几张照片就能编出一本豪门世家里的罗生门。 正因如此,阮媛媛待叶菁柔比对待亲生儿女都要上心,叶阮曦甚至会怀疑,叶菁柔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季南浔比了比叶子俞的身高,望着她,似笑非笑道:“不过我挺好奇的,你弟弟才那么高,是怎么够到架子上的画……” 说着,他又伸手比了比她的身高,赤裸裸地意有所指。 叶阮曦偷瞄了几眼季南浔,而后迅速收回视线,心虚地瞄着地砖,装傻道:“你、你什么意思……” 季南浔指了指她的手,她白皙的指节上沾了几点碎金,看上去尤其突兀。 “下次做坏事,记得销毁证据哦,小朋友。” — 奶奶还是知道了。 只不过仗义的叶子俞揽下了全部的责任,并没有提及原本的画不在架子上的事情。 叶阮曦偷瞄了一眼季南浔,发现他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似乎只想安静的看热闹。 她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却仍是忐忑不安的。 他已经猜到画是她从架子上拿下来的。 但她来不及细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阮媛媛是最生气的,她将叶子俞闯祸归咎于自己平日对他过于温柔,以至于将他宠得没边了,若不加以惩治,只怕日后能闯出更多的祸事来。 叶菁柔倒是没什么,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安慰叶子俞说:“我觉得子俞将颜色搭配的不错呢,以后可以在画画上多尝试尝试。” 听了这桩热闹的宾客觉得这只是孩子间的玩闹,没必要将事情想的那么严重,便也跟着小叔一起为叶子俞求情。 沈音然的母亲本就挺喜欢叶子俞的,便也跟着打圆场:“子俞,下次不要这样做了哦,快向你大姐姐道歉。” 叶子俞走到叶菁柔旁边,扯了扯她的裙摆,声音软糯糯的,没什么底气:“姐、姐,我错了。” 叶菁柔摸了摸他的头,视线一顿,落在他脏兮兮的袖口:“是被画笔弄脏了吗?” 叶阮曦顺着叶菁柔的视线看了过去,大约是叶子俞刚刚画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了画笔的油墨,弄脏了袖口。 而后,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瓶酒精喷雾,扯住叶子俞的袖口,轻喷了两下酒精:“我试试看用这个可不可以擦掉……” 她刚刚就是用酒精喷雾洗掉了手上的油墨,她顺手将喷雾放进了口袋,却不想此刻还会它的用武之地。 她结合酒精,搓了搓叶子俞的袖口,油墨的痕迹越来越淡,几乎就要看不见了。 “我们阮曦原来这么聪明呀!都知道用酒精洗涤油墨的污渍呢。”旁边的宾客刚好目睹了这一幕,忍不住夸赞道。 另一边的宾客也跟着附和:“以前只知道菁柔聪明,现在我是真发现了,你们叶家的聪明是有基因在的,阮曦也很聪明呢!” 或许是刚刚惩戒叶子俞的话题过于沉重,在场的宾客干脆用她转移话题,缓解刚刚的尴尬氛围。 叶阮曦是有些困惑的。 用酒精擦拭脏东西,是很聪明的想法吗? 明明幼儿园的时候老师就教过,洗手的时候可以用酒精消毒杀菌。 她真是越来越不懂这些大人了。 夸她就夸她,偏偏有些大人喜欢对比拉踩。 “是啊,阮曦又乖又聪明,哪里像我们家音然,只知道撒娇发脾气。” 叶阮曦本就和沈音然不对付,不用看,她都能猜到此刻沈音然的脸色会有多难看。 怎么算她都亏了。 她用大人们浮夸的溢美之词给自己悄无声息地拉了一波仇恨。 季南浔打量了她一眼,唇边勾起几许意味深长的笑意:“确实很聪明。” 她听出来了。 说到“聪明”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刻意加重了语气,是赤裸裸的讥讽。 叶阮曦有些心虚,恨不得立刻找胶布封住他的嘴,一劳永逸。 她得想个办法。 叶阮曦踌躇了许久,最终还是走到了季南浔身侧,低声道:“我想和你谈、谈。” — 为了保证此次对话的私密性,她特意将季南浔带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 他眯眼打量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她的眼上:“这里这么安静,你是要将我——灭口么。” 很奇怪,他还能耐着性子同她开玩笑。 叶阮曦攥成拳头的小手缩回了口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故意、不是故意的。” 她真的不是有意要把叶菁柔的画拿下来的。 这一次,真的是意外。 季南浔抱着臂膀倚靠在后头的架子上,没有要打断她的意思,只是弯了弯唇,勾起几许玩味的笑意。 叶阮曦垂头,想了想,将手放进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叠卡通贴纸:“你别、别把你知道的说出去。这些都给你,总行了吧。” 这叠贴纸是她用攒很久的零花钱买下来的。 可以说,除了那支鎏金色的油漆笔,这叠贴纸是她最珍贵的私有物。 以前叶子俞被她惹哭的时候,她都是用卡通贴纸哄好的。 四舍五入,这一次,她一定也可以用贴纸捂住季南浔的嘴! 下一秒,叶阮曦感觉空气似是在这一瞬滞住了,营造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终于,季南浔接过她手里的贴纸,眯眼打量了一番,道:“小小年纪,就学会贿赂人了?” 想不到一日之内,他的三观能得到这么多次的刷新—— 仰仗于眼前这个比他小了五岁的小祸精。 叶阮曦拽了下他的衣袖,而后从他手里抢过贴纸,不由分说地往他口袋里塞,像寨子里的小土匪:“给你给你,都给你!” 只要他没有拒绝,那她就当他是默许了。 就算他要拒绝,她也会先一步将“脏物”塞进他的口袋。 叶阮曦昂起头,冲季南浔眨了眨眼睛,惺忪的眼眸里烁着几许狡黠的明光:“南浔哥哥,拿别人的手软。” 季南浔又气又觉得好笑。 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接受她的贿赂了? 更何况是贿赂的脏物是小朋友才会喜欢的卡通贴纸。 但叶阮曦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将贴纸塞到他口袋里的下一瞬,她就溜之大吉了。 — 溜走的路上,她被沈音然围堵了。 她知道沈音然看不惯她,她们的仇怨是从小时候开始的,也算是积怨已久。 她和沈音然小时候上的是同一所幼儿园。 幼儿园老师为了贯彻勤俭节约的优良传统,要求他们午饭一定要吃得干干净净,不允许丝毫的浪费。 叶阮曦一直觉得这种要求很无理。 首先她的饭量很小,根本吃不完学校定下的量,其次她又不能自己选择饭量。 某一次,她想方设法避过了老师的检查,而就在她要成功的前一刻,沈音然幼稚地举报了她。 沈音然那时候并不知道,她丰富多彩,温馨互助的幼儿园生活也是自那一日开始的。 自那以后,沈音然某次午睡未合眼、某次早操缺勤、某次作业没交,都会受到叶阮曦善意的“督促”。 舞蹈课上,借着互相压腿的契机,两人也会想方设法的“报复”对方,总之她们的幼儿园生活与和谐友爱毫不搭边。 她和沈音然虽然上了同一所小学,但幸运的是,没有被分在同一个班。 她比同龄的小孩子要成熟些,认为自己已经过了幼稚的年纪,所以懒得再和沈音然做无畏的较劲。 但是很明显的是,沈音然还没有度过幼稚时期,时至今日,还用各种各样幼稚的形式与她暗暗较劲。 沈音然叉着腰,大声质问道:“你和南浔哥哥聊了什么?为什么他和你走的这么近?” 叶阮曦打了个哈欠,伸了伸雪白的臂膀,慵散道:“跟你有关系嘛?” 真是好没道理啊。 和季南浔走得近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吗? “少装了,你肯定在南浔哥哥面前装可怜博同情,要不然他才懒得搭理你。”沈音然冷哼了一声,倨傲地盯着她。 叶阮曦眯了眯眼,她纤细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真是头疼,一听沈音然说话就头疼。 几秒后,她捏着嗓子,娇声道:“对啊,南浔哥哥喜欢和我说话。怎么,你羡慕、嫉妒,还是恨啊?”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5、chapter5 “叶阮曦!”沈音然的脸涨得通红,红晕从她的脸颊蔓上耳根,涨至脖颈:“你就是故意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叶菁柔的画是你毁掉的!” 叶阮曦眯着眸,狐疑地打量了一番沈音然。 “你有什么证据吗?” 沈音然轻哼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宣纸,缓缓摊开:“这是你画的吧?” 她定睛一看,眼前这画确实是她前几日临摹时画下的那张,右下角还写有时间以及她名字的英文缩写。 叶阮曦哦了一声,掀了掀眼皮,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不是。” 沈音然将手中的画纸捻成一团:“你骗谁呢!叶阮曦,你画的真丑,根本就比不上你姐姐! “你再怎么画,都是画犬不成,反成……反成鸡。” 画犬不成,反成鸡? 她真的很难想象,满分30分的作文,沈音然还有没有机会及格。 叶阮曦忍着笑,慵散道:“说得好像你看到过我姐姐的画一样。” 沈音然攥着画纸的手越收越紧,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你承认了!就是你,你嫉妒你姐姐画的比你好,所以你故意毁了她的画。” 她始终觉得和脑回路不正常的人产生误会,是没必要解释的。 叶阮曦深吸了一口气,抿唇笑道:“是,又怎么样?你想去告状吗?” 沈音然拽住了她的手腕,眼底的怒意更盛了,恨不得生吞了她:“终于不装了?刚刚在南浔哥哥面前不是很会装柔弱的吗?” “我现在就要去告诉奶奶,告诉你姐姐,还要告诉南浔哥哥,说你……” 叶阮曦打了个哈欠:“那你就去说吧。” 她越是表现的不为所动,沈音然的怒意就更盛,捏住她手腕的指节愈发用力:“叶阮曦,你还真是不要脸啊!” “你妈妈是小三,你也不是什么好……” 话音未落,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沈音然的左颊上,瞬时肿起一道微红的指印。 叶阮曦揉了揉泛红的左手,冷冷地盯着半懵状态里的沈音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哦。” 沈音然似是从发懵的状态里缓了过来,边哭边喊:“你竟然敢打我!我妈妈都没打过我……呜呜,你死定了,你死定了!” 她淡定地从地上捡起被沈音然揉皱了的画,抖了抖上面的灰尘,淡淡道:“哦……我没兴趣做你妈妈。” “刚刚那一巴掌就当是——赏你的。” 许多年后,成年了的叶阮曦回忆起年幼时与沈音然的那一次对骂,感慨万千。 感慨她年纪轻轻就有了不能吃亏,睚眦必报的觉悟。 此刻的她,仅是觉得沈音然欠揍。 不过她倒也没赚到多少。 沈音然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对着她的虎口猛咬了一口。 叶阮曦“嘶”地一声,倏地缩回了手,她左手虎口处的那排牙印清晰可见,沾着一层浅淡的血渍。 她揉了揉伤口,迟钝的刺痛感蔓过她的神经末梢:“沈音然!你该不会真是属狗的吧?” 还真的挺疼的。 但应该没有她扇过去的那一巴掌疼。 “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沈音然不满足于刚才咬她的那一下,转而又伸手去扯她的头发。 她比沈音然略高一点,看到她的动作后迅速往后撤了一步,避开她的胳膊:“我打了你,你也咬了我,我们扯平了。” 沈音然显然不满意于她的提议,坚持不懈地去够她的头发:“不可能!你做梦!” 虽然沈音然的力气比她要大一些,但由于身高的优势,沈音然一直没办法靠近她,只能势均力敌地来回推搡。 终于,沈音然没力气再推她了,指了指叶阮曦手里的画,道:“你现在跪下来,求我原谅。否则……否则我就告诉妈妈他们。” “告诉他们你嫉妒菁柔姐姐,所以故意弄坏了她的画,告诉他们你是个坏孩子!” 她和沈音然闹腾了这么久,确实也累了,她想了想,将画举了起来:“谁说,这个画是我的了?” 下一秒,还未等沈音然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张“证据”画作已然被她撕得粉碎。 纷纷扬扬的纸屑从半空中飞悬而下,落在沈音然的头顶。 那张因掌印而泛红的小脸此刻满斥着愠怒,滚圆的眼睛里充盈着气极的泪水。 沈音然越想越气,紧攥着纸屑的碎片:“你真是不要脸!” 叶阮曦点点头,唇角上扬,挤出一个得逞的微笑:“你说对了,我确实、不要脸。” — 她早料到沈音然会去告状,所以她特意磨蹭了许久,最后再不紧不慢地晃回宴厅。 回到宴厅的时候,沈音然正被一众大人们围在中央,传出来的抽泣声可谓是惊天动地。 她想了一下,如果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有确实是有点不合适。 但她也是真的哭不出来。 有了。 她转头去了趟杂物室,顺走了一瓶保护视力的眼药水。 她扒开耸拉着的眼皮,对着圆鼓的杏眸滴了两滴,清凉的气息顺着眼眶夺涌而出,眼眶在药水的作用下微微泛红。 她又揉了揉眼睛,让眼眶里的红晕又增多了几分,看起来也更真切些。 叶阮曦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凌乱的发丝、泛红的眼眶、微皱的衣领—— 再加上她高超的演技,接下来的表演定然是天衣无缝。 她过去的时候,沈音然已经哭了许久了,哭到嗓音都变得干哑:“妈妈,叶阮曦她打我!你看看、看看我的脸,呜呜。” 此刻阮媛媛的脸色差到了极致,今晚的面子是真挂不住了。 先是儿子闯了祸,不曾想女儿也不甘落后,紧随其后,又捅出个篓子来。 沈音然的母亲一边给沈音然擦泪,一边望着阮媛媛道:“我想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小孩子嘛,小打小闹,不用太在意。” 沈音然自知求助母亲无用,转而望向了季南浔,吸了吸鼻子:“南浔哥哥,你不要、不要相信、叶阮曦说的话,她、她都是装的。” 季南浔盯着沈音然的左颊看了半晌,清了清嗓子,道:“确实……下手用点重。” 他当然知道叶阮曦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 但他很好奇,沈音然到底说了些什么,能让她下这么重的手,置乖巧人设于不顾。 叶阮曦咬了咬唇,先用眼药水抹出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而后顶着一双婆娑的泪眼毅然决然地走了上去。 “对不起……我没想伤害音然妹妹的,都是我的错,阿姨,你罚我吧。” 她长长的羽睫上挂着晶莹的泪滴,好似沾了水的梨花,娇嫩而羸弱,风一吹便会散得七零八落。 她赌的就是,沈音然的母亲不会计较。 “阮曦,到底怎么了?别哭了,乖,阿姨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幸好沈音然的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性子,但凡跋扈一分,她再好的演技也于事无补。 “没有……我们刚刚在画画,是我画的不好……音然妹妹只是想鼓励我而已。” 听到此处,季南浔狐疑地瞥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信,满是质疑。 叶阮曦说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信。 注意到季南浔质疑的目光,叶阮曦有一丢丢的心虚,音量也不禁压低了几分:“是我画的太差了,音然妹妹说的都是实话。我不该、不该恼羞成怒,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音然妹妹,你可以原谅我吗?”叶阮曦故意伸出受伤的左手,作势要和沈音然握手。 沈音然的母亲本就没想和她计较,此刻又注意到她左手上的咬印,追问道:“阮曦,是不是音然口无遮拦,又耍小性子了?” 叶阮曦低着头,抹了抹泪痕,拖着软糯的奶音道:“阿姨,不关音然的事。” “音然觉得我画的画不如大姐姐的好看,所以就……就和我开了几句玩笑。是我不懂事……” 季南浔在一旁听了许久,轻摇了摇头,唇边溢出一缕微不可察的笑意。 他听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虽然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模棱两可,但就是可以给人传递出一种信息—— 沈音然口无遮拦,先招惹的她。 不出所料,沈音然的母亲听及此处,面露不悦,望着沈音然冷声道:“沈音然!给你阮曦姐姐道歉。” 沈音然不服,昂头道:“凭什么?分明是她,是她非要装……” “沈音然,我平日真是对你太放纵了!如果你不和阮曦道歉,你今天就别跟我回家。” 阮媛媛冷睨了一眼叶阮曦,打圆场道:“小孩子间的玩闹罢了,不必较真。” 沈音然的母亲顿了一下,转而望向她,柔声道:“这件事是音然的错,阿姨回去后会好好教训她的。” 沈音然瞪着她,胸膛急促地起伏着,从没像此刻这样讨厌一个人:“她撒谎……分明就是她妒忌菁柔姐姐,因为同样的画,菁柔姐姐比她画的好!是她毁了菁柔姐姐的画!” 叶阮曦眨了眨眼睛,微耸的眼尾上氤氲起一层水雾,泪珠顺着她软白的脸颊簌簌滚落。 “我没有……我不知道。我和大姐姐,画的不一样。” 沈音然指着她,怒不可遏:“你撒谎,你根本就是照着菁柔姐姐画的……” “阮曦,你的画在哪里?” 叶阮曦抽了抽鼻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堆画纸的细屑,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沈音然,可怜兮兮地回道:“在这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6、chapter6 “沈音然!你还在狡辩?你说画是阮曦自己撕的,她为什么要撕自己的画?” 叶阮曦抬头偷瞄了一眼沈母,发觉她是真的动了怒,幸好阮媛媛及时拦住了她。 阮媛媛拉过沈音然,将她护在身侧,瞟了一眼叶阮曦,道:“依我看这件事两个孩子都有错,你要是罚音然,那阮曦也要罚。” 沈母没办法,只能松了口,指着沈音然:“这个月你的零花钱全部没收。” 叶阮曦收回视线,用纸巾擦了擦眼睫上垂坠着的水珠,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阿姨,你不要罚音然妹妹……我会过意不去的。” 她想了想,补充道:“再说,如果您罚了音然妹妹,妈妈也会没收我这个月的零花钱。” 前面那句不是重点,后面那一句才是。 “沈音然,你看看阮曦多懂事!”沈母看了看叶阮曦,又看了看躲在阮媛媛身后的沈音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在场的宾客们都急着打圆场,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也只当是晚宴的一个小插曲,很快便不了了之了。 — 叶阮曦想了一下,虽说沈音然没有得逞,但季南浔手握着她的证据,也很危险,她要和他再确认一次。 晚宴快结束的时候,她偷偷跟在季南浔的后面,一直跟到他发现她为止。 季南浔终于忍无可忍地转过头,弯了弯唇,道:“你想跟到什么时候?” 叶阮曦顿住了脚步,眸光闪烁,不自主地往地上瞟了瞟,嘟囔道:“谁说我跟着你了……明明就这么大的地方。” 季南浔挑了挑眉,戳了下她的肩,道:“你也要去男厕……?” 叶阮曦倏地抬头,终于瞥见了前方建筑物上的标识,脸颊瞬时羞红了一片。 “谁说、谁说我要去……” 季南浔长舒了一口气,抱住了臂膀,慵散地盯着她,道:“还有什么事?” 叶阮曦避开了他的目光,声音轻涩涩的,显然还未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过神:“那个、那个你收了我的东西,会替我保守秘密的吧?” 季南浔眯了眯眼睛,琥珀色的桃花眼在朦胧的灯光下弯起一道勾人的弧度,似是一弯沉冷的新月,能将人拽进缱绻的漩涡里。 他故意想逗一逗她,装作听不懂话音的样子:“什么秘密?” 叶阮曦果然着急了,紧张道:“就是、就是那幅画啊……你收了我的贴纸,不可以赖账。” 季南浔垂眸盯看着她,忽然觉得看她着急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比看她演戏要有意思的多。 他哦了一声,恍然道:“你说那个啊,我确实收了你的贴纸,但我没说要帮你保守秘密。” 从头到尾,他好像都没说过同意的话吧。 根本就是她硬把贴纸塞到他口袋里,也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叶阮曦咬了咬轻薄的唇瓣,明亮的眼眸里倏地盈起了几许泪花,摇晃着在眼眶里打转。 “不许,耍赖。” 季南浔最怕见到女孩子哭了,尤其害怕看到比她小了五岁的女孩在他面前抽泣,怎么看都像是他在欺负人家。 耍赖的人明明是她,她却能理直气壮地蓄了一眼眶的眼泪,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季南浔没办法,只能干站在原地:“不许,不许哭了……你一晚上演这么多哭戏,眼睛不疼吗?” 叶阮曦诚实地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那瓶缓解疲劳的眼药水,当着季南浔的面,往眼睛里滴了两滴。 季南浔这一次,是真服了。 他抚了抚额,神情有些复杂:“你每回施展哭戏,都是用的它吗?” 叶阮曦先是点了点头,而后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道:“不是。” “比如你刚刚想耍赖的时候,我是真哭。” 季南浔沉默了一瞬。 而后,他露出了一个让叶阮曦无法原谅的表情,一个极尽嘲讽的微笑。 他不信,他竟然不信! 不信她刚刚面对他的时候,是真哭。 叶阮曦越想越委屈,原本挤回去的泪花又蹦了出来,像是透明色的珍珠,一粒接着一粒下坠。 季南浔也慌了,手忙脚乱地找出一张纸巾,往她脸上胡乱地蹭着:“你先别哭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好好商量……” 叶阮曦瞬时收回了眼泪,顶着泛红的眼眶,急切道:“所以,你会不会替我保守秘密?” 季南浔知道自己又被叶阮曦套路了,但他又没别的办法,只能生硬地回道:“可以。” 他眼看着前一秒还泪如泉滴的叶阮曦瞬间变得喜笑颜开,施展换脸术对她而言真可谓是信手拈来。 她终于露出了得逞的微笑,但她转念一想,还是有点不放心:“南浔哥哥,你要是反悔了怎么办?” 季南浔冷哼了一声,淡淡道:“我不会反悔。” 不是所有人都像叶阮曦一样不讲道理的,他才不屑于欺骗一个十岁的小朋友。 叶阮曦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不如我们拉钩吧,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季南浔蹙了蹙眉,颇为嫌弃。 这是小孩子才会相信的许诺方式,他没想到叶阮曦像这样成熟的小朋友,还会信这个。 叶阮曦托着腮帮,沉思了一瞬,似乎对自己想出的诺言极为满意:“这样吧,如果你违背誓言,你就一辈子讨不到老婆!” 这句话其实是奶奶经常对小叔说的。 每当小叔不认真学习,或是消极对待奶奶吩咐的事情,奶奶就会揪着小叔的耳朵说:“没用的男人,是讨不到老婆的。” 她想,既然季南浔也是男的,那这套说辞对他应该也是适用的。 季南浔听到叶阮曦嘴里说出的话,第一反应是震撼,等他缓过来的时候,竟然觉得从她嘴里说出来见怪不怪。 他抿了抿唇,咬着牙道:“好,拉钩。如果我没有保守秘密,就让我讨不到老婆。” 叶阮曦伸手,勾住了他的指骨。 他的手很好看,手背如瓷玉一样白皙,净白的皮肤下凸起几道浅淡的青色纹路,衬出他分明的骨节,很有力量感。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晚宴结束后,阮媛媛支开了其他人,把叶阮曦拉进了书房。 阮媛媛随手拿起一根木尺,对着叶阮曦的手掌,重拍了一下:“你知道错了没有?” 叶阮曦吃痛了一下,瞬时缩回了手,而后攥成了拳状,倔强道:“我没错。” 阮媛媛瞬时拽住了她的手腕,掰开她的拳头,语气又重了几分:“再给你一次机会,知道错了没有?” 叶阮曦还是不甘心。 为什么每次明明是她受了委屈,阮媛媛却从不站在她这边,只会帮着别人训斥她。 “我没错,是沈音然先……”话音未落,一记清脆的笞打声回落在她的耳畔,随之而来的是延迟了半秒的痛感。 她白皙的手掌顿时多了两道红色的尺印,醒目到有些恍惚。 记忆里,阮媛媛虽然没少训斥过她,但今天是阮媛媛第一次动手,用木尺惩戒她。 原来真正难过的时候,泪水是无声无息落下的,麻木到有些机械。 疼吗?确实是疼的。 不过更多的,是委屈。 阮媛媛顿了一瞬,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用平稳的语气开了口:“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知不知错?” 叶阮曦原本红润的唇瓣被她咬到血色全无,像两片在寒风中微颤的柳叶,泛着干哑的苍白。 今夜很奇怪。 如果是往常的她,一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向阮媛媛低头认错,再卑微的姿态她都能拉的下脸。 可今夜,她像是被冬日里的雪竹附了身,任凭寒风再凛冽,她的腰身也决计不弯。 “我没错,是沈音然先侮辱的我。”叶阮曦用袖口擦去脸上的泪痕,音色凌厉而坚毅。 阮媛媛盯着她看了一瞬,而后挥下了木尺,对着她的掌心,又是重重地一下。 “好,那我现在告诉你你错在哪。” 阮媛媛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了上去,不紧不慢地说道:“首先,你撒谎了。沈音然说你故意想要损毁菁柔的画,是也不是?” 叶阮曦红着眼眶,摇了摇头,道:“不是。大姐姐的画是我拿下来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子俞会在上面乱画。” 阮媛媛点点头:”好,我相信你。那我问你,你的那幅画是不是音然撕的?” 她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阮媛媛从她的沉默中明白了她的答案:“当着长辈们的面,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去诬陷别人?” 叶阮曦抬眸,颤抖的嗓音里夹着哭腔,几乎是嘶吼出来的:“是她先骂我的,她不仅骂我不要脸,她还骂你是小三……” 阮媛媛怔住了。 一瞬后,阮媛媛放下了手中的戒尺,捧起她那只红肿的手掌,吹了吹,道:“曦曦,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诬陷别人。” “教训别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但以恶制恶,只会适得其反,将来是会吃亏的。” 叶阮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还是很委屈,但发泄出来,似乎好了许多,没刚刚那样难受了。 其实回头想想,明明沈音然也被她母亲训斥了,但她却一点儿也不高兴。 大概,这样的“报复”确实没有意思吧。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chapter7 叶菁柔自上次晚宴过后,似是察觉到她喜欢画画,且认为她在画画上有一定的天赋。 大姐姐不仅主动提出要教她画画,还为她报了暑期的美术兴趣班。 “曦曦,我给你报了个美术班,等你放暑假了,就去上课吧。” 叶菁柔找出一叠黑卡纸,递到她手上:“鎏金色的油漆笔在黑卡纸上涂画更显色,如果只是画着玩的话,画在这上面就好了。” 她握着厚厚的黑卡纸,怔愣在了原地。 如果说叶菁柔知道那支油漆笔是她的,那她会不会以为上次毁画的事情是她设计的? 可是叶菁柔是怎么知道的? 阮媛媛和叶子俞答应过她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叶菁柔。 除了他们就只有季南浔知道。 ——她就知道他靠不住。 说起来自从那日晚宴过后,她就再没见过季南浔,想到这里,她的心突然空落落的。 很奇怪。 明明那个人不及小叔十分之一的温柔、凶巴巴的,还总是惹哭她。 可几天不见,她竟然有点想他。 叶阮曦黑色的卡纸上胡乱涂抹着,有些心不在焉:“姐,你和季……南浔哥哥很熟吗?” 叶菁柔愣了一下,话题转变的确实有些突然:“啊?还行吧……我们初中的时候是同班同学,如果没有意外的话,高中应该也是同班同学。” 叶阮曦点了点头,手指在卡纸上慢慢地摩挲着,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既然是同学,那他以后应该还会来吧。 那等她下一次过生日宴的时候,她可不可以也邀请他…… “曦曦,你和季南浔是有什么事情……?为什么突然问起他。”叶菁柔有些意外,印象里的妹妹还从没像这样认真地打听一个人呢。 她没来由的有些心虚,油漆笔的笔盖连合了几次才勉强合上。 “没,是奶奶让我打听的……” 奶奶确实不止一次提到季南浔的名字,大多都是拿他和小叔对比,劝勉小叔要多向季南浔学习,不要做个纨绔子弟。 但奶奶没让她向叶菁柔打听季南浔的消息,这话是她临时胡诌的。 叶菁柔不置可否,片刻后似是想到了什么,道:“哦……奶奶确实挺喜欢他的,还说让我们家和季家多多走动。” 她松了一口气。 幸好她临时胡诌的瞎话没被怀疑。 她忽然想起晚宴上奶奶说的话。 奶奶说让季南浔和姐姐多探讨学习上的问题,但又不止是学习上的问题。 后来剩下的半句被小叔打断了,奶奶没说完。 奶奶那半句是什么意思呢…… 小叔明显是知道奶奶话中含义的,看来她必须得审问一下叶温臣。 小叔虽然在本地上大学,但他觉得家里不够自由,索性住在了学校的宿舍楼里,一周回来一趟。 叶阮曦算准了叶温臣回来的时间,特意提前去到院门口等候,上赶着献殷勤。 “小叔,你今天特别帅气,让我想起了韩国男团的门面担当!” 叶温臣上衣穿了一身灰白色的短袖t恤,下身是一件纯黑色的运动裤,整体穿搭呈简约风,却也衬出他温柔纯粹的气质。 总的来说,小叔是叶氏男人中的外貌top,且充分彰显了男大学生的青春活力,即便站在一众人群里也会是亮眼的存在。 只不过,叶阮曦不吃这个类型。 以至于叶温臣在她面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更难从她口中听到一言半语的溢美之词。 起初叶温臣听见小侄女难得开一次玉口,破天荒夸赞他的时候,他是高兴的。 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叶温臣伸手去摸她的头,冷哼了一声:“又惹你妈生气了?小叔也怂得很,不是每次都能给你擦屁股的。” 她摇了摇头,避开叶温臣的手:“不许再摸我的头。”而后她蹙了蹙眉,没好气道:“会、会长不高的。” 小时候,小叔和小姑摸她头的时候她不以为意,且当时的她并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他们欺负。 但现在的她,是个有骨气的小孩子,她不允许别人在乱摸她的头,阻碍她长高高。 叶温臣被她拒绝,有些不高兴:“嘁,小叔可比你爸高。我摸你的头,说不定某种程度上还能促进你的生长。” 她眯了眯眼,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叶温臣看了许久,悠悠道:“小叔,你小学的时候有没有学过科学课呀?” 三年级的时候老师就教他们,怎么用父母的身高计算出自己将来的身高。 这样看来,小叔是真的很笨,连基本的科学知识都不知道。 “怦”地一声,叶温臣轻扣了一下她的脑袋,他面子上似是有些挂不住,狡辩道:“小孩子懂什么,小叔学过生物课,你知道什么是生物吗?” 叶阮曦闭了闭眼,对着叶温臣打了个哈欠。 她不想再和他讨论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还是尽快结束这些个无聊的话题吧。 她决定直奔主题:“小叔,上次大姐姐的生日宴上,你为什么要打断奶奶的话呀?” 不出所料,叶温臣就是知道内情。 他的眼神忽闪忽烁的,似是想要掩饰什么:“怎么想起来问这个的……谁让你问的?” 叶阮曦努了努嘴,道:“嗯……你先告诉我,奶奶到底想说什么呀?”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叶温臣避而不答,想要搪塞过去。 叶阮曦抿唇,脸不红心不跳地诓骗道:“是……是大姐姐想问的!你要是不告诉我的话,我就去问奶奶了。” 叶温臣急了,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将她往后头拽了拽,低声道:“告诉你也没什么……但你不许去问奶奶,而且要对大姐姐隐瞒。” 叶温臣狐疑地盯着她,有些不信任:“你能不能做到?你要是不能的话,那……” “我能做到!拉钩上吊,要是做不到、我这辈子都没糖吃。”叶阮曦连忙应道。 叶温臣终是松了口,示意她凑过来些,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音量,道:“我猜,我母亲想让你大姐姐和南浔联姻。” 联姻。 这个词有点熟悉,好像外人形容她父亲叶濯青和母亲阮媛媛的时候,常用这个词。 所以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联姻”是什么意思,而是——“为什么?” 叶温臣看了看她,反复思忖了许久,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解释方式。 “因为……因为你奶奶觉着,季南浔和你大姐姐很……般配。” 般配。 她一天之内学到了好几个词,好几个不属于她认知范围的词。 叶温臣较劲了脑汁,终于想到了一个自以为很合适的类比:“你还记得前年暑假,小叔带你看的仙剑奇侠传不?” “李逍遥和赵灵儿就很般配。你奶奶呢,就是仙灵岛上的姥姥……想把你大姐姐还有季南浔凑成一对。” 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电视剧她确实看了,但类比下来始终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叶阮曦恍然,冲叶温臣点了点头,表示意会。 叶温臣也颇为满意,想着不枉他费尽心思的举例类比,终于让侄女有所领悟。 可下一瞬,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叶阮曦顿了几秒,冒出一句:“季南浔又不是李逍遥。” ……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奶奶想让他成为李逍遥,哎不对,李逍遥什么的也不重要。” 叶温臣被她问得有些懵了,好不容易才理清了思路,没被她带偏:“总之,这事八字没一撇呢,你别告诉你姐。” “如果你姐问起,你就说奶奶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他们互帮互助,好好学习。” 叶阮曦点了点头。 反正大姐姐根本没有问起这件事,也就无谓什么隐瞒不隐瞒了。 叶阮曦虽然不懂叶温臣说的“联姻”,但她有一颗求知若渴的心,很快便通过查找字典的方式,明白了“联姻”的意思。 联姻:“通婚结成姻亲关系。喻指两个部门或单位之间的携手合作。” 商业上的事情她不懂,但她大概明白了。 如果季南浔和姐姐结成夫妻,就能促进季氏集团和叶氏集团的合作。 这样分析下来,确实挺划算的。 可她,不高兴。 这种情绪是没来由的,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情绪。 姐姐很好,他也很好。 但他们在一起,她就会很不好。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那时的叶阮曦还不知道, 彼时的她就算把脑袋想破了也想不明白的。 — 暑期. 叶氏全家都要出去度假了。 除了她。 叶温臣揉了揉她的头发,对她的境遇颇为同情:“曦曦啊,谁让你报了美术班呢……小叔也想带你去的。” 早知道今年暑期叶濯青带全家出国度假,她无论如何,也不会上什么美术班的。 简直就是猎着兔子跑了马,主打一个得不偿失。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小叔特意安排了一个得力的人照顾你,不会叫你饿死的。” 叶阮曦没好气地白了叶温臣一眼。 本来说好了的,小叔留下照顾她顺便看家,谁知他中途变了卦,没良心地抛下了她。 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有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叔,算她倒霉。 — 叶温臣溜了没多久,院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极有规律的门铃声。 她匆忙地穿好了鞋子,从沙发上起身,狂奔到院门口,打开了门锁:“小叔,你是不是又落什么东西……” “季南浔?!” 当她的视线回落到来人的面庞上时,时间似有一瞬的凝滞。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8、chapter8 季南浔插着兜依靠在门框上,分明的指骨轻搭在门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慵散模样。 叶阮曦抬头,视线扫上他的脸颊。 利落的下颌线勾出他玉琢般的脸部轮廓,慵懒的桃花眸里漾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他盛着碎光的睫羽在微风中轻颤着,似是簌动的柳叶,撩拨了夏日的弦音。 她的喉咙有些发干,莫名的炽热蔓延至她的嗓子眼,灼得她滚烫难捱。 叶阮曦摸了摸发烫的耳垂,生硬道:“你就是我小叔说的、那个得力的人?” 季南浔垂眼看她,弯了弯唇,笑道:“得力的人?原来你小叔是这样介绍我的。” 蝉鸣声此起彼伏,燥热的气息揉在夕阳里,携着热浪席卷而来。沉曦的霞光却似焰火一般娇艳,染红了半壁的天际。 霞光落在她的脸上,光与影的交叠中,焰火似会传染一般,转瞬间,醉人的绯红色蔓上她白皙的脸颊。 季南浔指了指她的脸颊,而后伸手挡住了霞光,对上她懵懂的眼眸:“你,很热吗?” 热。 是真的好热。 为什么脸颊、耳垂会不受控制的发烫。 她避开了季南浔的视线,往里屋轻挪了几步:“先、进来吧。” 既然是小叔邀请的客人,那他暂住的这些时日正好就可以住在小叔的房间。 她想了想,还是有必要提醒季南浔一句:“小叔不经常回来,所以他的房间也没有怎么打扫——” 开门的一瞬,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没去过小叔的房间,自然不知道原来房间是可以乱成这个样子的。 叶温臣卧室的墙壁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动漫海报,从《名侦探柯南》到《海贼王》再到《刀剑神域》…… 她在这个本该看《熊出没》的年纪里能得知这么多动漫的名字,真要多亏了小叔。 叶温臣的床头柜上堆满了漫画闲书,七横八竖地杂放着,毫无条理可言。 季南浔扶了扶额,将桌边一本快落下的漫画书推回到案桌中央:“你小叔他……真是博览群书。” 叶阮曦干笑了几声。 她怎么会有叶温臣这样丢人现眼的小叔。 她顿了顿,一本正经道:“其实,小叔是我们家最不爱学习的。” 季南浔轻笑了一声,带着调侃的意味:“原来是这样。看不出来,你挺爱学习。” 她心虚地别过头,拿着一本漫画书,随意地翻了两页,往门口的方向挪步:“嗯……你自己收拾吧,我先走了。” 季南浔盯着她慌里慌张的背影,愈发觉得好笑,而后合上她翻开的书页,嘀咕道:“这丫头,撒起谎来倒是娴熟。” — 这几日陈姨告假,偌大的叶宅就只剩下季南浔和她两个人。 她原本以为这是好事,少了陈姨的唠叨,她可以更自在些。 直到她发现季南浔是个极度自律的人,而且他还立志要将这份自律复制到她的身上。 “咚咚——”急促的叩门声响起,门外的声音穿透了门扉,几乎响在她的耳畔:“起来了,懒虫!” 叶阮曦从被子里探出一个脑袋,眼眸半眯半闭,稀松的睡眼在触到阳光的一瞬,又条件反射般地紧闭了起来。 “不要,再睡会儿……” 门外的音量又大了几分:“吃早饭了,叶阮曦!再不起来,你就只有吃鸡蛋壳的份了——” 叶阮曦没有睁眼,对着门的位置,迷迷糊糊喊了一声:“都给你吃……我不吃鸡蛋。” 说完这句话已经用完了她全部的力气,她扯了扯被子,将脑袋又埋了进去。 门外传来的音量果然轻了许多,她终于又可以安稳的睡觉了。 只是这份安稳并没有延续很久。 下一秒,她温暖的被窝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人掀开了。 “叶阮曦,起床了。”慵散的男声自耳畔响起,带着些许不耐的情绪。 她的眼睛还是没有睁开,浓长的睫毛不受控制地眨动了几下,迷糊道:“不要……让我再睡、再一会儿……” “不行,已经七点了。”季南浔揉了下她的头发,语气坚定,不留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才七点? 且不论现在在放暑假,就算是平时上学,她也是赖到七点半才慢悠悠地起床的。 如果不是因为困得厉害,她真想站起来和季南浔好好理论一番。 让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小朋友七点起床,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想到这里,叶阮曦多了几分底气:“不要,现在是暑假……” 季南浔挑了挑眉,而后在她床边坐下,不紧不慢地说道:“一日之计在于晨,早上是做奥数题的绝佳时间。我答应你小叔要提高你的数学成绩。” 又是小叔。 叶阮曦暗自咬紧了牙关,她在心里诅咒叶温臣,诅咒他高数挂科。 季南浔懒得再跟她耗:“我最后给你三秒时间起来,如果你还不起来,我就只能告诉阮阿姨……” 密码正确。 她原本紧闭着的眼眸睁开了两道细缝,试探性地向季南浔的方向瞥了瞥。 他还真是会找后台。 小叔的话对她来说根本不管用,真正管用的只有阮媛媛。 季南浔的视线回落到她眨动的眼睫上,一瞬不瞬地盯着,缓声道:“三,二……” “我起来还不行嘛!”她睁开眼睛,惺忪的眼眸里盛满了怒意,就这样恶狠狠地瞪着他:“这下你满意了吧……” 说着说着,她鼻尖一酸,微红的眼眶里盈出一层朦胧的水雾,直勾勾地盯着季南浔。 季南浔从桌上抽出一张纸巾,但替她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纸巾就那样尴尬地悬在她脸前:“不是……你先把眼泪收回去……” “我就知道,小叔欺负我,你也欺负我。我一学期就只有暑假的时候可以多睡一会儿,呜呜。” 自从第一滴泪珠落下后,她的眼泪便一发不可收拾,透过朦胧的水雾,映出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 叶阮曦越说越难过,一边抽噎,一边将哭花了的小脸无声无息地靠在他的肩上。 “平时我很早就要起来给叶子俞做早餐,晚上还要辅导叶子俞作业,有时候还要被小叔奴役,呜呜……然后每次轮到小叔做家务他都推给我。” 这些当然都是编的, 而且编的很夸张。 但配上眼泪就增添了不少可信度。 季南浔轻轻推开她的脑袋,又起身后退了几步,一副要与她划清界限的样子:“我挺好奇,你小叔知不知道这些?” 而后,他用手指托住下巴,盯着她认真地思考了一瞬,道:“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给你半小时。半小时后,餐桌见。” 虽然他的话音里给了她半分的余地,但他的语气却并未缓和下来,仍是一贯的疏离冷冽,让人不敢靠近。 叶阮曦自知这些伎俩在他面前行不通,只能乖乖地收回眼泪,重新缩回到被子里。 珍惜她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半小时。 折腾了一番,她却不似刚才那样困倦了。 睡也睡不着,不睡又觉得很亏。 她越想越气,良久,憋出了一句:“季南浔,你是全天下最最坏的坏蛋。” — 叶阮曦梳洗完毕,顶着一双肿眼泡坐到餐桌上,与季南浔面面相觑。 他似是觉得有些尴尬,收回了视线,指了指她碗里的鸡蛋:“不烫了,可以吃了。” 叶阮曦打量了一眼餐桌,发现桌上只准备了水煮蛋、牛奶还有几片面包吐司。 她刚刚哭了太久,消耗了不少能量,现在也确实有了饥饿的感觉。 她想了想,选择拿起眼前的水煮蛋,慢条斯理地剥开了蛋壳。 她习惯性地将蛋黄和蛋白分离,她不爱吃蛋黄,向来只捡蛋白吃。 季南浔用筷子敲了敲她的碗,问:“为什么不吃蛋黄?” 叶阮曦咽完最后一口蛋白,温吞道:“我不喜欢吃蛋黄,太干。” 季南浔:“蛋黄可以为人体提供维生素、卵黄素、叶黄素等其他营养成分。”说完,他把牛奶杯推到她面前。 他说的那些成分,她听不懂。 她只知道,她不喜欢吃蛋黄,别人没资格强迫她吃不喜欢的东西。 季南浔,也不行。 “我不喜欢吃,你喜欢吃的话,这个就给你好了。”她蹙了蹙眉,将面前盛有蛋黄的小碗推到他面前。 季南浔:“……” 大概是因为,在和叶阮曦的相处里,他习惯性地占据了统治地位,一而再再而三的让她妥协。 所以在她拒绝他的时候,有一瞬的错愕吧。 她和他遇到的同龄女孩有点不一样。 她不高兴的时候,会理智地发脾气;被欺负的时候,会用她的方式报复回去;遇到不喜欢的事情,会直截了当的拒绝。 她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 但是很特别。 季南浔无奈地笑了笑,将碗移到了一边:“如果实在不喜欢的话,就算……” 他还没说完,叶阮曦就打断了他。 她鼓着圆圆的腮帮子,又抬了抬耸拉着的眼皮,左手轻托着下巴,歪着头,用满是质疑的口吻问道: “你是不是不会做别的早饭,所以只能给我吃这个?” 季南浔心下一凛,忽然有一种谎言被戳穿的感觉,莫名的心虚。 他清咳了两声,而后低头掩饰,嘴硬道:“怎么可能……明天,不吃这个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9、chapter9 季南浔确实不会做饭。 其实放在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身上,不会做饭也挺正常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被叶阮曦拆穿之后,他会有一种羞耻的感觉。 以至于他之前劝说叶阮曦吃蛋黄的好话,瞬时变得冠冕堂皇,毫无说服力。 就连和叶阮曦说话都少了许多底气。 “书房桌上放了一套奥数试卷,你吃完……你休息好就可以去做卷子了。” 叶阮曦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饿,饿的没有力气写题……” 季南浔很郁闷,但他无从发泄,只能放缓语调,好言相劝:“刚刚不是已经吃了四片吐司了吗,你先做四道题,可以吗?” “我去给你买……你喜欢吃什么?”到底是他理亏,他总得补偿点什么。 叶阮曦歪着脑袋,仔细地想了又想,眯眼笑道:“南浔哥哥,我想吃城南老巷里的奶油烤布蕾,要两个。” 季南浔:“……” 沉默了片刻后,他还是挤出了一个“好”字。 城南老巷? 眼前这个鬼灵精怪的小丫头到底知不知道从城北到城南需要多久? 他怀疑她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想要整他。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按照她的意愿来。 他把能想到的安全隐患通通罗列了一遍:“来回大概要两个半小时,在这期间,你不要出门,如果有陌生人来敲门……” 他罗列得太多,而她听得有些烦了,忍不住出言打断:“我知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也对,如果遇到她这样的鬼机灵,坏人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还尚未可知。 骗不到她就算了,千万别被她骗得团团转。 出发前,他还要再确认一次:“事先说好,是不是我买了奶油烤布蕾,你就能待在书房里乖乖做题?” 叶阮曦点了点头,乖巧道:“一言为定。” 他这才放下心来,安心去往城南老巷。 从城北到城南,地铁是最方便快捷的交通工具,但路上耽搁的时间也不短。 季南浔打开手机,打算趁这个间隙,向叶温臣汇报一下他的任务情况。 他和叶温臣只存在三四岁的年龄差,便也忽视了辈分上的差距,平日里都是当做兄弟相处的。 叶温臣:【你那边怎么样?这个点,我估摸着我那懒虫小侄女刚起床。】 季南浔:【那你估摸错了。在我的督促之下,她一小时前起床了。】 叶温臣:【我去!你简直是我的神……你究竟用了什么办法收服她的?你是不知道,这个小侄女在我眼里跟混世魔王一样——】 季南浔:【什么办法?城南老巷的奶油烤布蕾。】[定位·城南] 叶温臣:【哈哈哈哈哈……不错了,要是换做我,她至少要宰我五个奶油烤布蕾。】 季南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你知不知道,你侄女向我控诉你们虐待她的事情?】 叶温臣:【??????】 季南浔:【她说她早上要给弟弟做早餐,晚上辅导弟弟作业,还要替你打扫卫生。】 叶温臣沉默了三秒。 【?你信了??】 季南浔:【不信。】 叶温臣:【这死丫头,编故事编这么离谱,她以为她是翻版的灰姑娘啊……】 季南浔:【嗯。遇到这样的灰姑娘,我想王子还是不要捡水晶鞋的好。】 — 季南浔知道叶家的密码锁,便也就没有再敲门,想着直入书房,顺便看看她在做什么。 他远远地看见,叶阮曦趴在书桌上,白嫩的脸蛋抵在手臂上,像一只慵散的小奶猫。 她似是睡得很熟,没有听见他的脚步声。 季南浔走到了近处。 她闭着眼眸,浓长而乌黑的羽睫不停地颤动着,眼尾微耸,樱红的唇瓣柔嫩轻薄,似熟透了的果实,馥郁柔软。 她安静的时候,要比她骗人的时候—— 可爱的多。 他本来是有点生气的。 他来回奔波了这么久,她一道奥数题没动就算了,还理直气壮地在书房里睡觉。 比起在床上睡觉,她只不过是给自己换了个地方。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看见叶阮曦略微可爱一些的睡颜的时候,气性竟然消散了大半。 但这不代表他会纵着她继续睡下去。 他伸手,戳了戳她的手臂:“起来了。” 叶阮曦睡得正舒服,紧了紧手臂,将脸完完全全埋进了臂膀里。 将他忽视得彻彻底底。 季南浔决定收回自己的温柔与仁慈,因为他确信叶阮曦就是一个会得寸进尺的小家伙。 “叶阮曦,阮阿姨来电话了。”他坐到叶阮曦对面的椅子上,悠悠道。 阮阿姨的名字就像一把钥匙,每次提起,都能打开叶阮曦叛逆的小锁。 “什么?什么电话!”她猛地睁开眼睛,对着书房周围胡乱地扫视了一通。 很快,她就将视线对准了季南浔。 从季南浔似笑非笑,一副看戏的神情里,她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有点生气,忿忿道:“你怎么可以,骗小孩?” 季南浔半眯着眼睛,用手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弯唇道:“我想你可能忘记了,我也才十六岁。” 叶阮曦张了张口,哑然无声。 她是真的忘记了,习惯性地忽略掉季南浔其实只比她大五岁。 季南浔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还是第一次从她的脸上看到这种哑然无措的表情。 “所以,以后不要在哥哥面前倚小卖小。” 这句话彻底堵死了她的后路。 不给她任何借着年龄讨便宜的机会。 不给就不给。 她眨了眨眼睛,几乎是一秒变脸,用软糯的甜声问道:“那南浔哥哥,我的奶油烤布蕾呢?” “两道题,吃一个。”季南浔掀开那本崭新的奥数试卷,翻到第一页,推到她面前。 他用笔盖瞧了瞧空白的卷子,似是在等她的解释:“还有,之前说好了先做四道题,你怎么一题都没动?” 她咬着唇瓣,小声反驳:“我之前……又没答应。” 季南浔点点头,慵散地向后靠了靠,一副无谓的模样:“没关系啊,我刚好也饿了,那奶油烤……” 叶阮曦坚定地摇头,双手比出一个“叉”字的手势:“不行!两个都是我的。” 季南浔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拿捏一个爱吃甜食的小朋友,倒也不难。 — 叶阮曦每天下午要去少年宫学三个小时的素描,而接送任务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季南浔身上。 他把身上背着的画板拿了下来,递给她:“放学后等我来接你,自己不要乱跑,就在美术室等我,知道了吗?” 画板虽然不重,但又宽又长,叶阮曦抱着画板,近乎要把她的脸都挡住了。 她勉强挪了挪脑袋,露出脸蛋:“好。” 她好不容易挪出一只手,艰难地朝季南浔挥了挥:“再见……” 他看着她笨拙的模样,怔愣了片刻,而后勾了勾唇,漾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原本略显冷疏的眉梢渐渐舒展开来,琥珀色的眼眸里流动着碎金色的亮片,忽闪忽烁。 叶阮曦的目光拢在他那双潋滟的眼眸里,那一瞬,冰雪尽融,清澈的泉水流过山涧,又悄然淌过她的心房。 心跳有一瞬的顿缓,而后如擂鼓一般迅速地怦跳着,像一只乱撞的小鹿,迷失在静谧的森林。 她不得不承认, 那是她见过的最温柔、最好看的笑。 “南浔哥哥,你笑起来很好看!” 季南浔愣了下,敛了敛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仓惶地转过头,不再看她。 叶阮曦嘟着嘴巴,有些不忿。 这算什么……对她爱答不理的? 走到美术室的时候,她突然想明白了—— 哦,原来他是害羞了。 — 可能是因为她在画画上确实有些天赋,所以即便她是班上最小的学员,对素描的领悟力也丝毫不比别的哥哥姐姐们差。 几节课下来,美术班的老师认定她是块尚未发光的金子。老师对她寄予厚望的同时,对她的要求也更为严苛。 以至于今天的课刚结束,她的脖子就酸得抬不起来了,手掌也脏兮兮的,蹭了一手的铅笔灰。 老师拍了拍她的肩,微笑着说道:“曦曦,回去之后再想想老师课上指出的重点问题。老师觉得你在美术上很有天赋,一定要坚持下去哦。” 叶阮曦乖巧地点点头,将折叠好的画板背在身后,加上她今天穿的一身牛仔背带裤,俨然有了几分小画家的气质。 老师隔着玻璃门往外看了看:“今天还是你小叔来接你吗?噫,我怎么好像没看到他……” 之前小叔带她上过几次课,所以老师记得叶温臣的样子。 她想了想,向老师解释道:“今天不是他,是我的……一个哥哥。” 老师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听说过叶阮曦有个亲姐姐,有个亲小叔,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个哥哥了? 这孩子的家族谱系,还真是庞大。 叶阮曦推开门,没看见季南浔的身影。 她又向四周张望了一番,还是没有。 老师还站在门口,注意到她的举动,忍不住问道:“你哥哥还没来吗?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 叶阮曦努力地回想了一下,他好像确实没有给过她电话号码。 其实也可以打给小叔,让小叔再打给他。 但这样好麻烦的,还是算了。 “没关系,他在商场外面等我。” 少年宫开在商场里面,美术室在五楼,底下四楼里开满了各式各样的热闹商铺。 反正季南浔还没来,与其在这里等他浪费光阴,她还不如自己先逛逛。 如果跟老师说实话的话,老师肯定会拦着她不让她走,如果这样说的话,她就能堂而皇之地去逛商场了。 她转头,冲老师挥了挥手:“老师再见……” 老师点点头,也微笑着冲她摆了摆手。 “注意安全。” 叶阮曦背着画板,蹦哒着去到了电梯口,站在楼层指引牌前,踌躇不决。 一楼是卖钟表黄金首饰的,她买不起。 二楼是服装鞋帽,她还是买不起。 三楼是餐厅美食,正合适。 叶阮曦摸了摸背带裤的口袋,最后掏出了十块钱人民币。 画板太大了,早知道就该丢在美术室的。 就算她想存进柜子里,储物柜也装不下这么大一张板子。 叶阮曦越想越生气,干脆把画板丢在了餐饮区域的桌子上。 她想了一圈,最后走到麦当劳甜品站。 因为身高的缘故,她只能踮起脚尖,勉强够到点餐台:“阿姨,要一个原味甜筒。” 甜品站的阿姨似乎觉得她很可爱,原本因疲惫而下垂的眼皮倏地上扬了起来,唇边漾出和蔼的微笑:“小宝贝,现金还是扫码?” 她从口袋里抽出那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递到甜品窗口:“现金。” 阿姨笑着收了她的纸币,给她找了一张五元的纸币以及一块硬币。 她一边打甜筒,一边同她搭话:“小朋友,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叶阮曦点点头,盯着打好的甜筒,舔了舔嘴唇:“我是来学画画的。” “你家里人放心你自己一个人来商场吗?这里人流量很大的,要不要阿姨给你家里人打个电话……” 叶阮曦接过甜筒,摇了摇头,舔了一口冰激凌,慢吞吞道:“不用了、谢谢阿姨。” 平时在家里,阮媛媛和叶菁柔都不让她吃冰激凌,她们说女孩子不能吃太冰的,不然以后会后悔。 所以即便在夏天,她都没吃过几回冰激凌。 季南浔晚点来接她也挺好的,至少她还能趁这个时候偷吃一回冰激凌。 还剩六块钱,让她想想,该怎么花掉才能物有所值…… 叶阮曦又站回到楼层指引牌,进行深思熟虑,她将目标定位到了四楼的娃娃机。 一个和叶子俞差不多年纪的小男孩站在娃娃机前,用手拍了拍机子:“快下来!快下来!” 她站在男孩旁边,看他往机子里连续投了六个游戏币,两币一次,他夹了三次,次次落空。 她眯了眯眼,挤到游戏机面前,把男孩往旁边推了推:“让一让,小孩,你都玩了这么久了,让姐姐玩几把。” 男孩用敌视的目光注视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入侵者”,忿忿道:“凭什么,我还要玩……” 叶阮曦侧眸,用蔑视的目光瞟了一眼他空空的手心,挑了挑眉,道:“我想你没有游戏币了吧,小弟弟。” 男孩被她的目光刺激到了,情绪也变得激动起来:“谁是你弟弟!你瞧不起谁呢你……” 她对叶子俞这个年纪的小孩还是有着很高的容忍度的:“瞧不起你,行了吧。快让开,别妨碍姐姐夹娃娃。” 叶阮曦略过男孩,而后往娃娃机里投了两块游戏币。 “滴——滴”熟悉的背景音乐从娃娃机里响起,叶阮曦握着按钮,明澈的目光透过玻璃窗锁定了目标娃娃。 不出所料,“哐当”一声,娃娃精准无误地从洞口掉了下来。 “怎么可能?我为什么不行!”男孩的信念感瞬间崩塌,眼睁睁看着她将娃娃抱在怀里,急得满眼通红。 叶阮曦同情地看了男孩一眼,清了清嗓子,用老成的口吻忽悠道:“弟弟,你还太年轻,等你到姐姐这个年纪,就可以了。” 抓娃娃当然和年纪没有关系。 可怜这个弟弟,不知道娃娃机的机制,她只是凑巧碰到了保夹而已。 可惜,这种得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下一瞬,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她的后背响起: “是吗?那你觉得,我这个年纪,可不可以呢?” 她顿时感觉背后凉嗖嗖的。 这种凉意不是空调制冷效果带来的清凉,而是自地底冰窖蔓延而上的寒凉,让她惊慌失措。 季南浔提着她的衣领,将她往后拽了拽:“小妹妹,你让哥哥好找。” 很奇怪, 他用最冰冷的语气,叫她小妹妹哎。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0、chapter10 季南浔环抱着臂膀,慵散地靠在商场的墙壁上,盯着她怀里的兔子玩偶,道:“你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叶阮曦想了想,她似乎是落下了点什么,但一时竟想不起来了。 “什么、东西?” 季南浔指了指地板,一张木质的画板正安静地竖立在上头,紧贴着一处墙壁。 “如果不是碰巧看到,我明天就该给你买张新的画板了,小妹妹。” 说到“小妹妹”这三个字的时候,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带着几分揶揄的意味。 一个画师丢了画板,就跟战士丢了枪、记者丢了笔一样,一样的荒诞可笑。 叶阮曦知道自己理亏,只能乖乖认错:“我错了,我不该把画板弄丢。” “嗯?还有呢,就这一个错处?”季南浔掀了掀眼皮,似是有些不耐。 叶阮曦认为自己反思的已经很到位了,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错处。 “还有、不该骗刚刚那个小孩?” 原本樱红色的薄唇被她咬到有些发白,她嗫喏着补充道:“不过那也不算骗吧……我是想安慰他的。” 季南浔沉默了一瞬,意图夺走她怀里兔子模样的娃娃:“你再好好想想。” 她的力气太小,所以他夺走得很轻松,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叶阮曦看着自己被抢走的娃娃,生气地跺了跺脚,抬眸道:“明明……就是你迟到了嘛。” 这一次,明明是他没有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接她。她没吵也没闹,乖乖等他,怎么就又有错处了? 好没道理啊。 说着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我就是等你等的太无聊了……所以才会去四楼抓娃娃,我想着四楼和五楼很近,你肯定能找到我。” “再说了,你现在不就是找到我了嘛!”她的嗓音本就透着一股稚嫩的奶气,撒起娇来也就更加得心应手了。 季南浔指了指地上的画板,面无表情:“可是画板是在三楼找到的。” 她被他拆了台,有点小尴尬,但气势上绝不能败下阵来:“三楼……因为厕所在三楼嘛,我上厕所的时候忘记把画板带走了。” 季南浔眯了眯眼,将信未信。 沉默了几秒后,他捏住兔子的脖颈,将玩偶兔子提了起来,提至她够不着的高度:“迟到是哥哥的错,哥哥向你道歉。” 后面一句才是重点:“不过,你的错处更大。” 叶阮曦跳起来抢了几次娃娃无果后,生气地将脸别了过去,不去看他:“季南浔,你仗着比我大,所以欺负我。” “你知道我等不到你有多着急吗,我又担心又害怕,呜呜……我从来、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 说完,她紧闭的薄唇抿成一道直线,双臂紧紧地交叉着,本就圆溜的眼睛被她瞪的大大的,双颊泛着杏色的浅红,微微鼓起。 季南浔知道她是真生气了。 这小鬼,高兴的时候南浔哥哥长、南浔哥哥短的叫他,不高兴的时候,直接直呼他的姓名。 他放缓了语调,将娃娃还给她,柔声道:“虽然哥哥迟到不对,但之前是不是说好了,你会乖乖待在画室等哥哥?” 她很少见季南浔温柔起来的样子。 那双略显疏离的眼眸里倏地烁起了几许缱绻的碎光,分明的脸部轮廓在灯光下柔和了许多,不似之前那样凌厉疏冷。 她偷偷瞄了眼季南浔,小声嘀咕道:“好吧……可是就算这样,就算这样……你迟到了就是不对。” “好,是哥哥错了。想要什么补偿?”季南浔弯了弯身子,与她的视线齐平,语调里带着几分生硬的讨好。 大概是因为他很少哄女孩,尤其是哄她这个年纪的女孩。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她想这一次,一定要好好地敲诈他一笔,不能就这样算了。 “那就先……先买个冰激凌吧。”她捏了捏娃娃的兔耳朵,补充道:“我要吃草莓麦旋风。” 她自己出钱的话只吃得起原味甜筒,现在她有了自动提款机,自然也要吃点奢侈的。 季南浔点点头,向她伸出了手掌:“好,你带路。” 叶阮曦满意地笑了,左手将兔子紧揽在怀里,空出的右手由他牵着:“不过、一个麦旋风补偿不了我受伤的心灵……这样吧,你欠我一个愿望,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季南浔望着眉飞色舞的她,摇头浅笑。 他早就该想到的,一个草莓麦旋风是哄不好公主殿下的。 “行,等你想起来再说吧。” — 走到甜品站的时候,季南浔松开了她的手,让她先在甜品站旁的餐桌处等他一会儿。 自从叶阮曦有了乱跑的前科后,他再不敢让她脱离他的视线。 若不是甜品站的方向能一眼看见餐桌上的叶阮曦,他是绝不会让她坐那等他的。 季南浔扣了扣玻璃窗门,礼貌道:“你好,要一个草莓麦旋风。” 甜品站的员工还是之前那位和蔼的阿姨。 阿姨虽然四十来岁的模样,视力却是极好,一眼便认出了餐桌上乖乖坐着的叶阮曦。 “小伙子,这小姑娘是你妹妹吗?” 季南浔虽然觉得这位员工阿姨的问题有些冒昧,但还是点了点头。 阿姨将打好的麦旋风递给季南浔,语重心长道:“你这个做哥哥的居然让妹妹一个人在商场闲逛,现在人贩子可多了,你们要有安全意识,知道吗?” 季南浔:“……?” 他怔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地问道:“阿姨,你认识我妹妹?” 阿姨点点头,指了指他手里的旋风杯:“你妹妹刚刚才吃了一个原味甜筒,女孩子不能太贪凉,你别让她吃太多了。” 季南浔:“……” 他对叶阮曦仅存的一丢丢信任感,顷刻间,变得荡然无存。 她说她去三楼仅是因为要上厕所。 她说她因为太无聊,所以去四楼夹娃娃,也是方便他能找到她。 她说她因为等不到他,既着急又害怕,还说她从没有像这样难受过? 让他怎么相信—— 一个几乎要把整个商场逛遍的小女孩,悠哉地吃完甜筒后,趴在娃娃机前眉飞色舞地夹娃娃,是一种着急害怕的情绪体现? 想到这里,他刚刚才缓和了一点的脸色瞬间暗沉了下去,捏着旋风杯的指骨紧了紧,软薄的杯壁微微变型。 他冷着脸,往叶阮曦的方向迈步。 叶阮曦看见他手里的旋风杯,不等他走到餐桌,直接冲了过来:“这么快就买好啦?给我吧!” 季南浔顿住了脚步,将旋风杯抬到半空,避开她伸来的手掌。 叶阮曦抬眸,盯着空中的旋风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嗯……?” 有点不确信,或许他是在和她开玩笑呢? 她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问道:“你该不会是反悔了吧?” 她刚准备说一杯草莓麦旋风而已,不至于这样小气—— 他倏地打断了她,声音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嗯,我反悔了。” 叶阮曦:“……” 她是真的有点难以置信。 根据她对季南浔的了解,他不会是这样小气的人。 她扯了扯季南浔的衣角,讪讪地问道:“南浔哥哥,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你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他嗯了一声,用塑料勺搅了搅杯子里的奥利奥碎,让它和草莓酱更好地融合。 而后,他轻瞥了一眼对麦旋杯虎视眈眈的叶阮曦,皮笑肉不笑:“我就是这样小气的人。” 不是吧?他好像跟她来真的。 她以为季南浔只是单纯的看上了这杯草莓风味的麦旋风,她咽了咽口水,提醒道:“第二杯半价,哥哥你其实可以再买……” 季南浔再次打断了他,他扬了扬唇,勾出一个冷嘲的弧度:“如果我说,哥哥要且仅要这一杯呢?”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 他沉冷的眸光微微下敛,浓长的羽睫在眼睑处覆上一层浅淡的阴影,眉梢带着愠怒,恢复他一贯的疏离淡漠。 叶阮曦被他淡漠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毛,抬着的眼眸瞬时低垂了下来,只敢小声嘀咕:“要就要呗……这么凶,吓唬谁呢。” 可以肯定的是,季南浔听见了她的嘀咕。 因为下一瞬,他露出了比刚刚还要沉冷的神情,淡色的薄唇蕴着锋利的寒意,抿作一道直线。 他指了指餐桌上的画板,语气冰冷得不容置喙:“画板背上,回家。” “等一等啊……冰激凌要化了。”叶阮曦盯着他手里的麦旋杯,急得眼睛都红了:“我是说,我等你吃完它。” 季南浔深挖了一勺冰激凌,故意将塑料勺悬在半空,激她眼红:“哦……化了是我的事,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 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这杯冰激凌,他不会给她吃,哪怕是一勺。 季南浔当着她的面,一连深挖了五勺冰激凌,像是故意给人表演似的,不紧不慢地吃着。 叶阮曦很生气,但她只能看着。 眼睁睁地看着旋风杯里的冰激凌越来越少,看着看着,就到了最后一勺—— 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想在这里,或许是想吃冰激凌的动机过于强烈,或许是季南浔实在太过分,又或许是她胆子确实挺大。 她倏地踮起脚尖,对准他手腕的高度,轻轻一跃—— 她粉嫩的薄唇终于蹭上他手上的塑料勺,也舔上了那最后一勺草莓麦旋风。 他被她这猝不及防的举动惊住了,握住塑料勺的手不由一颤,勺子掉进旋风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叶阮曦!你……”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1、chapter11 叶阮曦舔了舔唇角,避开季南浔的视线,自觉地将画板背到身上,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下背带:“现在、可以走了。” 季南浔将手中的旋风杯掷进垃圾桶,拽住她的背带,沉声道:“叶阮曦,你不知羞的吗?” 怎么会有女孩子恬不知耻到这种地步? 不给她吃,她就自己抢,总而言之,她面子可以不要,但亏是一点不能吃。 叶阮曦不喜欢他这样拽着他,她使出了全部的力气终于勉强从他的“掌控”里挣脱。 因为她年纪小,很多事情还不懂,所以她并不明白季南浔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现在的她只知道争取想要的东西没有错。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冲他冷哼了一声:“那么大一杯麦旋风,我只吃了你一口,为什么要感到羞耻?” 季南浔被她问得愣住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因为像叶阮曦这个年纪的女孩单纯又懵懂,确实不知道男女间也是要避嫌的。 他想了想,委婉道:“你是女孩子,不能随便和男孩子共用一个勺子……” 叶阮曦似懂非懂,几秒后,抬起她明亮而清澈的杏眸,盯着他的眼睛道:“是哥哥、也不可以吗?” 季南浔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她:“对,哥哥也不可以。” 他琥珀色的桃花眸在暖色的灯调下映着琉璃般的金色碎光,似落日的沉曦,能将人拽进朦醉的漩涡,于此暮色中沉沦。 她对上他视线的一瞬,心速越来越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喉咙干涩涩的,思绪也变得混乱。 好难受。 她像是一只被搁在浅岸的深水鱼,挣扎在沉溺的边缘,似是下一瞬,就会窒息。 在窒息的前一瞬,她垂下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季南浔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指了指她泛红的脸颊,问道:“不舒服吗?” 叶阮曦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脸颊红得像熟透了柿子,绯色的红晕顺着脸颊蔓延至耳根,樱色的唇瓣因紧张而微颤:“没有……就是、就是有点热。” 他想到她穿的是背带裤,确实有点不透气,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把画板给我吧。” 叶阮曦卸掉了背上的画板,如释重负,走起路来也轻巧了许多,紧跟在他的身侧:“你刚刚为什么生气?” 季南浔还在气头上,没有搭理她。 叶阮曦也不在意他答不答话,只是自顾自地提问题:“那你刚刚是怎么找到我的?老师她知不知道……?” “我小叔为什么要找你帮忙照顾我?那我姐呢,我姐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你这么闷,我小叔就不怕我会无聊吗……” “我们今天晚上吃什么?” 季南浔本来是不想搭理她的,但她一直絮叨个不停,而且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认为自己有必要打断她一下:“叶阮曦。” 她下意识地顿了一下,侧眸道:“嗯?” 季南浔掀了掀眼皮,半开玩笑道:“你问题这么多,是吃十万个为什么长大的吗?” 叶阮曦皱了皱眉,捏了下自己滚热的脸颊,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这么可爱,我以为你会问我是不是吃可爱多长大的。” 季南浔:“……” 果然,每一次和她说话,他都要有一定的心理建设。 为了避免她过于膨胀,他选择性地挑了一个问题回答:“你美术老师知道我没按时接你后把我训了一通,不过刚刚我已经告知她我找到你了,让她不用担心。” 叶阮曦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恍然道:“所以你是因为被老师骂了,才生气的?” 季南浔斩钉截铁地否认了:“不是。” “那是为什么?”她刚刚上扬起来的眼尾又耸拉了下去,瞬时泄了气。 季南浔没有理她,直接岔开了话题。 “我晚上有点事,要去个地方。你是想先回家,还是和我一起……算了,我先把你送回家吧。” 他想了想,还是不能带她去那个地方。 对小朋友来说,太不合适了。 叶阮曦坚定地摇头,扯住他的衣角:“我不回家,我跟你一起去。” 季南浔放缓了脚步,将她扒拉在他衣角上的手轻轻推了下去,这事没得商量。 “不行,你不能去。” 叶阮曦:“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去?” 季南浔被她问住了:“……” 叶阮曦放软了语调:“南浔哥哥,别留我一个人在家,我会害怕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就不害怕我一个人又会乱跑?” 这一句,才是真正直击到他的要害。 季南浔权衡了一下利弊,抿唇道:“行,我带你去。” — 季南浔打车带她去到了澄江市一个很热闹的商业街,她以前跟着小叔来过几次,对这条商街还算熟悉。 傍晚的商街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将道路拥挤得水泄不通,车辆的轰鸣声似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蔓过耳蜗。 季南浔一手拉着她,一手托在她的肩上,带着她从人潮中一点点穿梭出去。 “跟紧我,知道吗?” 叶阮曦知道商街人潮汹涌,一个不留神就会走丢,所以她难得听话一回,乖乖跟在季南浔身侧:“知道了。” 季南浔在一家装修精致,门头闪烁的店面前停下了脚步。 从外表上看,这家店的装修很潮流,单从外观来看,既不是服装店,也不像餐饮店。 叶阮曦抬眸,打量着它用霓虹灯装饰出来的门牌,上面写着两个她看不懂的英文单词。 虽然连起来的单词她不认识,但拆开的每一个字母她还是能念出来的—— “tipsy、state。”叶阮曦盯着门牌,将上头的英文字母一个一个地念了出来。 念完后,她的视线回落到季南浔身上,她认真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季南浔心虚地别过头,拉着她往门的方向迈步,搪塞了一句:“没什么意思。” 进去后,叶阮曦更喜欢这里的装饰风格了。 柔和而自然的圆形球灯悬挂在天花板上,玻璃质的反光镜面映出各种式样的酒瓶。 美术是审美的体现形式,而这里独特的设计感激起了她骨子里的艺术因子。 似是如鱼得水般,她挣开了季南浔的手,围着屋子四处张望了起来。 这里的光线也很特别。 灯带主要采用了昏暗的冷茶色调,而每个桌子上都摆放了一个复古烛台,靠着蜡烛的光线,营造出一种朦胧而神秘的氛围感。 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叶阮曦捧起一个复古式的烛台,放在掌心细细地端详着,全然不顾季南浔的阻拦。 “叶阮曦,你刚刚才说要跟紧我。”季南浔上前,将烛台从她手中夺了过去。 叶阮曦觉得很委屈,忿忿道:“就是看看而已,又不是你的东西,这么小气干什么!” 季南浔正准备开口,一道清亮的男声从背后传了过来,是给叶阮曦帮腔的:“就是啊,季南浔,你怎么变得这么小气了?” 叶阮曦顺着声音的方向探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男人,看起来和季南浔差不多大,模样也还不错。 也就比…… 比季南浔差一点吧。 男人从旁边桌上顺了一个烛台,丢到叶阮曦怀里,对着季南浔道:“我说兄弟,你难得迟到一次,不会就是为了送我个妹妹吧?” 季南浔没心思开玩笑:“她叫叶阮曦,是叶菁柔妹妹,我受她小叔委托照顾她几天。”而后他指了指男人,向她介绍道:“他叫宋子川,是我发小,也是你姐的小学同学。” 宋子川知道她是叶菁柔的妹妹后,忽然就来了兴致,同她搭话道:“hello,阮曦妹妹,你姐有没有跟你提过我?” 叶阮曦实诚地摇了摇头:“没有。” 宋子川倒不介意,自顾自地叹惋道:“哎……当时主要是差了几分,要不然我也是你姐的初中同学了。”怕她不信,宋子川戳了下季南浔的臂膀,问:“是吧,季南浔?” 季南浔瞥了一眼她,顺着宋子川的话音敷衍着应了一句:“嗯,确实差了几分。” 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又当着小姑娘的面,他没有拆穿宋子川。 如果差二十几分,但可以取零头上的分算作分差的话,那宋子川的话就合理了。 他低头看了眼表上的时间,问:“周辙言呢?他一般不迟到的。” “他有事,今晚不来排练了。”宋子川拿了根火烛,放在叶阮曦面前轻晃了两下:“妹妹,注意看哦。” “怦”地一声,火烛从她的眼前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束卡罗拉玫瑰。 叶阮曦没看清他的动作,只是觉得很神奇,好端端的火烛顷刻间就变成了玫瑰。 宋子川勾了勾唇,将玫瑰递到她手里:“喜欢吗?哥哥把这束玫瑰送给你。” 话音刚落,季南浔就朝宋子川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冷冷道:“叶菁柔要是知道,你用撩女孩子的把戏去撩她十岁的妹妹,你猜她会不会刀了你。” 宋子川讪讪地噤了声。 叶阮曦沉思了一瞬,得出一个结论:“不会,我姐姐很温柔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2、chapter12 她拆台拆得太快,季南浔被她下了面子,似是有点不高兴,冷声道:“你不是还有美术作业要做?”他侧眸,看向宋子川,“给她找个安静的地方画画。” 宋子川耸了耸肩,起身伸了个懒腰:“你还真把我这酒……咖啡馆当成晚托班了。小妹妹,跟哥哥来吧。” 叶阮曦没起身,一瞬不瞬地盯着季南浔,柔嫩的指节在他的衣角上反复摩挲着,绷着脸道:“不要。” 他休想甩开她。 季南浔皱了皱眉,不解地看着她:“嗯?” 叶阮曦将手缩了回去,紧紧地搭在背带上,咬唇道:“你也一起、一起去。” 宋子川率先明白了她的意思,懊恼地挠了下头发,倏又觉得有点好笑:“妹妹,你害怕我把你拐走不成?我长得很像人贩子?” 其实原来是不太像的。 她盯着宋子川看了一瞬,在语言的暗示作用下,她越看越觉得有点像了。 停顿了几秒后,她点了点头。 叶阮曦点头的动作让宋子川崩溃了。 以往在学校,他靠着这副样貌,还有那股纨绔不羁的气质收到了不少女孩子的情书,也因此被老师约谈数次,警告他不要“早恋”。 而现在,眼前这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居然说他长得像人贩子? 宋子川身处在绝望的边缘,而季南浔是唯一能拯救他信仰的稻草: “季南浔,你评评理,我长得像人贩子?人贩子身上能具备我这种英俊、潇洒、不羁的气质?” 本来季南浔也觉得说宋子川长得像人贩子确实有点过分,但他实在是受不了宋子川那一套浮夸的自恋。 他想了想,还是有必要挫一挫这浮夸的自恋风气:“挺像的。” 宋子川彻底崩溃了,认定他们两人是串通好了,故意揶揄他:“像像像,像个屁啊!” “季南浔,我看你最像人贩子!叶菁柔要是知道你把她妹带到这来,她就算再温柔,也能先把你劈死。” 叶阮曦疑惑着回头,环顾了一圈四周。 不是说,是咖啡馆吗? 可是喝咖啡,为什么要用这么多花里胡哨的玻璃瓶…… 她想不明白,开口问道:“这是哪里?”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场面一度静默了五秒钟,安静到能听见墙壁上钟表清晰的嘀嗒声。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为什么他要和宋子川面面相觑这么久? 再秒针转动到下一个刻度之前,季南浔打破了此刻的沉寂:“这是咖啡馆。” 他瞥了一眼宋子川,一本正经地说道:“未满十六岁的小朋友,是不能喝咖啡的。所以哥哥带你来这里的事,你不许告诉大人们。” 本着严谨的原则,他又补充了一句:“哦,你姐也不行。” 宋子川在心里给季南浔默默地竖了个大拇指,言语间更是难掩敬佩之情,顺着他的话锋帮腔道:“咖啡馆哥哥家开的,哥哥只是借用一下场地,哥哥不是人贩子。” 对于他俩的话,她还是有点将信将疑。 但从目前的解释来看,确实也说得通,她也懒得再深究下去了。 她环抱起臂膀,敛起的眸光在他们两人的身上来回打量:“那你们要在这里做什么?”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他们刚才在聊天的时候提到了“排练”。 季南浔:“学习。” 宋子川:“唱歌。” 叶阮曦:“……” 下次他们骗人能不能像提前校对好话术啊。 尤其是季南浔,当她是笨蛋吗! 季南浔瞪了一眼宋子川,见事情瞒不下去,索性和盘托出:“我和他、还有另一个哥哥,组建了一个乐队,这里是我们的排练场地。” 乐队? 她知道学校有合唱团还有竖笛乐团,应该也算是……乐队的一种? 不过她一向没什么音乐细胞,对音乐也不怎么感兴趣,所以她从不参加学校文娱、六一的活动。 叶阮曦:“那、那你们现在排练吗?” 虽然她对音乐不感兴趣,但如果是季南浔表演的话,她倒不介意欣赏一下。 宋子川看穿了她的心思:“妹妹,你南浔哥哥唱歌可是很好听的哦,想不想听?” “今天不排练。”季南浔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宋子川的提议,不留任何商量的余地。 宋子川不死心,一个劲地撺掇他:“别啊,不排练也行,你给妹妹来段清唱,展示一下我们乐队主唱的水准。” 季南浔眯了眯眼,盯着宋子川冷笑道:“闭嘴。再多话,今晚的饭钱你出。” 宋子川双眼放光,关注点瞬间转移到晚饭上:“vocal,今晚你请吃饭?什么时候,要不然现在就出发吧。” 季南浔戳了下叶阮曦的后肩,淡淡道:“她什么时候做完作业,我们什么时候开饭。” 叶阮曦:“……?” — 叶阮曦以为上课的时候受到老师善意的“特别关照”已经是一件很疲惫的事情了。 但此刻,当她在两个“哥哥”的特别注视下作画的时候,她才知道手腕的酸痛是很肤浅的疲惫,真正的疲惫源于内心。 宋子川似是对美术充满了好奇,坐在她旁边观望了许久,出言问道:“你这画的什么?” 她刚想回答,季南浔抢先了一步:“你初中学过立体几何没有?” 这么明显的六棱柱加球体,他真的有必要质疑一下宋子川的智商。 宋子川白了他一眼,嘴硬道:“又没问你,我问的阮曦妹妹!再说了,我知道这个,我也会画。” “哎哥哥教你,哥哥以前上数学课的时候经常画这个玩。”宋子川抢过叶阮曦的铅笔,沿着几何轮廓深描了几笔,沿着球体左侧画了一道投影。 叶阮曦看了看明暗交界线,盯着投影看了半天,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季南浔盯着画看了半晌,又看了看手机里老师传送来的几何膏体图,指了指六棱柱上的阴影位置,道:“阴影投落下来的位置不对。” 宋子川不仅没觉得不对,反倒觉得自己添深的那几笔很不错:“哪里不对?” 叶阮曦也注意到了例图上的光源,没好气地回道:“光从左侧打过来,你把投影画在了左侧。” 宋子川:“……” 宋子川:“这真是意外,我小学的时候也学过素描,哥哥帮你擦掉……” 经过这番不靠谱的指导,叶阮曦不敢再让宋子川碰她的画了,她抱着画板,转而挪到了另一侧的案桌。 宋子川难以置信,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不受女孩子的待见,既气恼又沮丧。 “什么意思?妹妹这是嫌弃我们?” 季南浔望着叶阮曦专注的背影,唇边莫名勾起了几许浅淡的笑意,没来由的。 一瞬后,他敛回了笑意,恢复了既往的疏离淡漠:“不,她只是嫌弃你。”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没有女孩子会嫌弃我这种有趣又有内涵的男孩子!” “话说她和她姐怎么一样又不一样啊!一样的是都不待见我,不一样的是,她和她姐的性格相差的还挺大。” 季南浔被他吵得脑壳疼,将指节放到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你再大点声干扰她做作业,你今晚也别吃饭了。” 叶阮曦虽然还在画画,但她的耳朵并没有收回去,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探听着。 尤其是当她听见宋子川和季南浔讨论她性格的时候,她紧握着的笔尖顿了一瞬—— 她挺好奇,他是怎么评价她的。 宋子川在季南浔的警告之下,刻意压低了声音:“不是我说,有这么个小祖宗要伺候,你这几天不好过吧?” 季南浔从角落找到一块魔方,放到手里慢慢把玩:“倒也还好。吃穿住都报销了,除此之外,她小叔还要付给我一笔报酬。” 倒也还好。 叶阮曦垂着头,一面扫着铅笔,一面思索这句评价的意思。 没夸她,但也没批评她。 不是吧,中规中矩是最没存在感的…… 难道说,季南浔一直把她当做可以赚点报酬的空气……? 叶阮曦越想越乱,好几道排线笔触被她不经意地连画在了一块,粗糙又生硬。 后来,季南浔和宋子川的说话声越来越小,她为了不分神,也就没再仔细听下去。 “不是吧……你提供的是上门寄养服务?怎么有点、有点个入……”在那个词语呼之欲出之前,宋子川及时地闭嘴了。 他确信,季南浔知道他想说哪个词。 因为季南浔此刻的眼神,沉冷得好似积冗了万年的冰山霜雪,化出的冷刃更是恨不得割上他的脖颈。 季南浔似是真的生气了,肃声道:“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祸从口出。尤其是在她面前,注意分寸,也有点哥哥的样子。” 宋子川抿了抿唇:“好,是我错了,下次一定注意。”气氛有些尴尬,宋子川想了想,决定转移一下话题:“你下午去听陈屿宿的演唱会了?要不是没抢到票,我肯定去,哎。” 宋子川的音量没控制好。 她原本低垂下去的耳朵倏地竖了起来,捕捉到了关键词——演唱会。 原来他之前接她迟到,是去听演唱会了。 好过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3、chapter13 叶阮曦垂眸,望着眼前这幅线条略显粗糙的几何画作,心绪愈发地烦躁。 明明他和宋子川没有在说话了。 可她落笔时,总会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起他,想起他的声音,想起他的脸。 想起金色的曦光下,那双漾着慵懒笑意的琥珀色明眸。 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烦躁。 叶阮曦越想越烦,闭了闭眼后,“怦”地一声把铅笔丢掷在了画板上,浓厚的铅粉划过纸张,点上一抹醒目的黑点。 宋子川听到声响,往她的方向探头,问季南浔道:“这是怎么了,撂挑子不干了?” 季南浔掀了掀眼皮,淡淡道:“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季南浔没想着压低音量,所以这句评价一字不落地进了她的耳朵。 她转过头,对着季南浔的方向,面无表情地喊道:“我饿了,不画了。” 宋子川冲她招了招手,笑道:“我也饿了!”而后他拍了下季南浔的肩,“vocal,我们能开饭了吗?” 季南浔起身,瞥了眼身侧的季南浔,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她,开口道:“可以。” 叶阮曦还在为刚刚的事情生气,所以她故意走到了宋子川旁边,与季南浔拉开了距离。 气氛有些尴尬。 季南浔一个人走在最前头,她和宋子川并排走在后面,看起来不像是一波的同行人。 像是一对兄妹的前面走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宋子川觉得有点别扭,拉着她加快了脚步:“哎,前面的等等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孤立你。” 孤立。 这个词她喜欢。 季南浔停下了脚步,回眸道:“那你想错了。” 他盯着她看了一瞬,片刻后,他勾了勾唇,半开玩笑道:“要孤立,也是我孤立你们两个。” 凭什么? 叶阮曦越想越生气。 她松开了宋子川的手,慢慢地放缓脚步,甚至比之前的步伐还要慢,像是饭后闲逛般懒散着往前挪步。 宋子川感到奇怪,低声问她:“怎么了?” “没怎么,不想走太快。”她紧了紧背带,眼尾低耸着,一副提不起兴趣的模样。 宋子川一向擅长察言观色,尤其是观察女孩子的脸色:“到底怎么了?你跟子川哥哥说,是不是季南浔惹你不高兴了?” 叶阮曦点了点头,绷着脸道:“他为了听演唱会,接我放学时迟到了。” “这么过分?哥哥帮你教训他。”宋子川揽上她的肩,义愤填膺道。 她瞥了宋子川一眼,脱口而出道:“你打不过他。” 她早就发现了,他每次说话都能把宋子川堵的哑口无言,宋子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宋子川:“……妹妹,你对我就没有一丁点的信任吗?” 她懒得再搭理宋子川,抿了抿唇,慢悠悠地挪着步伐。 宋子川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过来些:“好吧,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用这个威胁季南浔,保证屡试不爽。” 叶阮曦走到宋子川旁边。 宋子川挨着她的耳畔,轻声道:“他家里人不让他玩音乐,你用演唱会的事情威胁他,绝对有用。” 叶阮曦将信将疑地望着季南浔的背影,一瞬后,心领神会地点了下头。 — 她和宋子川走得很慢,不知不觉,和季南浔之间的距离也越拉越大。 又过了一会儿,前面的季南浔似是放缓了脚步,距离逐渐缩小,很快就和他们走到了同一条水平线上。 季南浔朝她和宋子川的方向冷瞥了一眼:“你们俩是不打算吃饭了吗?” 宋子川不敢说话,将视线移落到她身上。 自她知道了季南浔的命脉后,更加有恃无恐了,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懒声道:“饿了,走不动。” 季南浔:“从你的声音来看,中气挺足的。” 有点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她了,更奇怪的是,她胆子似乎变肥了。 宋子川放弃缓和她和季南浔的气氛,此刻的他只关心一件事:“我们晚上吃什么?” 季南浔:“徐记面馆。” 宋子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抑制下怒气,忿忿道:“又吃徐记?不是我说,我们乐队聚餐在这家面馆,比赛得奖是这家面馆,你请我们吃饭还选这家?” 季氏怎么说也是澄江最具影响力的商业集团之一。谁又会相信,季氏未来的接班人会贫苦到次次请客,只请得起十六钱一碗的徐记三鲜面? 没过多久,宋子川就想明白了:“你这个月又和你爸吵架了?他又把你生活费断了?” 季南浔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宋子川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规劝道:“不是我说你,你老跟你爸较劲干什么,你在他面前伏低做小一下又能怎么样?你跟钱过不去干什么……” 季南浔和父亲季盛的关系一向不好,外人只当是季家家风严谨,季盛对季南浔严厉一点也无可厚非。 宋子川知道一点内情,季盛希望季南浔学习经商,将来好接管季氏集团的生意。 可季南浔只对音乐感兴趣,拒绝了季盛对他的安排,靠着自己省下的零用钱以及他的资金创办了他们的音乐基地。 提起季盛,季南浔的脸色倏地暗沉了下来,有些不悦:“我不介意你去跟他伏低做小。” “如果你愿意认他做爹,我不介意多添一个你这样的弟弟。” 宋子川撩了下额间的碎发,凑到季南浔身侧,厚着脸皮道:“如果叔叔愿意认我的话,我也不介意叫你声哥~” 宋子川认真地想了一瞬,还是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要是我爹逼我每次考试都考年级前三,我还不如死了呢……” 她走在最旁边,默默地听他们聊了许久。 原来他是因为音乐才和他父亲闹别扭的。 这么说起来,音乐似乎对他很重要…… 如果她用这个威胁他的话,会不会太过分了点? 宋子川侧身,问她:“妹妹,你吃面不?” 她想了想,还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至少,得吃顿好的。 “我不吃面。” 宋子川朝她投去了赞许的眼神。 据他所知,敢和季南浔处处唱反调的,叶阮曦是第一个。 出乎宋子川意料的是,季南浔倒没生气,只是停下了脚步,对着叶阮曦补充了一句:“我们只吃得起面。” 叶阮曦顿了一瞬,指了指季南浔的口袋,用命令的口吻说道:“手机给我。” 三分钟后,季南浔收到了一条消息。 叶温臣:【这顿我请客,随你们吃什么。】 — 十分钟后,季南浔和宋子川跟着叶阮曦走到了一家川渝火锅店。 饭钱是叶温臣出的,所以吃什么由她决定。 她踏入店门的前一瞬,季南浔拉住了她的胳膊,问:“你吃过这家店?” 她诚实地摇了摇头。 没来过,只是觉得这家店的香气很浓郁,闻着就很有食欲。 季南浔又问:“你能吃辣……?”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辣。 他们家吃甜咸口的菜比较多。 她站在玻璃窗前,往内探看了几眼。 腾腾升起的热气在半空中凝作一层缭绕的白雾,掺着油麻的香气,越飘越远。 思忖了一瞬后,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对着季南浔道:“我能。” 她这样笃定,季南浔没办法,只能跟在她的后面,随她走进了店门。 今天不是周末,傍晚的火锅店虽然火爆,但还是给他们留有了一席之地。 店家给他们安排了一张四人桌,宋子川本想和她坐一排,但她坚定地拒绝了。 一个人坐在沙发垫上,是最舒服的。 她才不要和别人挤在一块。 宋子川殷勤地递上了菜单:“妹妹,子川哥哥想和你坐一块,是为了方便帮你夹菜!” 叶阮曦接过菜单,头也不抬:“不需要。成熟的小朋友会自己照顾自己。” 她满眼扑在菜单上,所以没有注意到—— 对面的季南浔弯了弯唇,勾起一道轻浅的笑意,似拢合了的月泽,沉冷中泛着几许温和的缱绻。 她垂着眼眸,右手携着一支铅笔,对着菜单不停地圈画着,“唰唰”几下,恨不得将整个菜单都勾点上。 季南浔倒不在意。 他对吃的一向不怎么挑,更何况,又不是他付钱。 就算这丫头把整个火锅店搬空,也是叶温臣买单,他顶多是个帮忙搬运的。 叶阮曦将菜单翻来覆去地扫了几遍,确认没有要加的菜,程序性地问了一句:“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还是有必要象征性地问一下的。 这样显得礼貌些。 季南浔接过菜单,大略扫了一眼。 几秒后,他抬头道:“没有。但你确定要点两个辣锅吗?” 叶阮曦坚定地点了点头。 宋子川夺过菜单,翻到反面:“阮曦妹妹,哥哥可以……再加几个菜不?” 季南浔斜睨了一眼宋子川,冷冷道:“这么多还不够你吃的?” 叶阮曦皱了皱眉,双臂交叉在胸前,软倒在沙发的靠枕上,故意抬高了下巴,正声道:“加!” 他说得就好像她请不起一样。 也不知道是谁,穷到只请的起三鲜面。 季南浔:“……?” 宋子川:“好嘞,今晚你不是妹妹,你是我唯一的姐!” 季南浔:“???”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4、chapter14 叶阮曦盯着比自己高了半头的调料台,郁闷地抿了抿唇,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调料碟。 怎么会—— 够不着调料台呢! 丢人。 一瞬后,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想调什么?我帮你。” 她顺着话音转头,看见季南浔站在后头,他唇边噙着慵散的笑意,浸着揶揄的意味。 看他那副交叉抱臂的闲散动作,似是在那站了许久。 也就是说,他观看了她从踮起脚尖,尝试去够小料台、尝试失败,最后放弃挣扎的全过程。 叶阮曦咬了咬唇,樱色的唇瓣微微泛白,嗫嚅道:“算了,不要。” 可能是自尊心作祟,她拒绝了他的帮助,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往餐桌的方向灰溜溜地逃离。 回到餐桌的时候,锅底已经沸腾了。宋子川知趣地询问过她的意愿,将两盘牛肉卷下进锅里。 宋子川用公筷压了压锅里的牛肉卷,往她身后望了望:“你怎么先回来了?季南浔呢?” 牛肉卷一般只需要二十秒的烫煮时间。 叶阮曦对这点常识把握得很到位,掐到秒点后,她精准无误地夹起一片牛肉卷,迅速放进碗里。 叶阮曦咬了一口牛肉卷,含含糊糊道:“不知道。”她咬得太急,滚热的气息在唇齿间翻滚弥漫,瞬时熏红了唇瓣。 宋子川没懂她的意思,手中握着的公筷微微一顿:“不知道……?你把季南浔弄丢了?” 宋子川知道自己这么想是有点匪夷所思,但也不是没可能。 “他丢了也挺好的。”叶阮曦猛喝了一口水,润了润滚烫的唇,补充道:“这样,我们两个人就可以吃三人餐了。” 宋子川沉默了一瞬,恍然道:“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快吃……” 正当她吃的正酣畅淋漓的时候,一只调料碗落在她的面前,发出沉重的闷响声。 “是吗?小妹妹,你好没良心啊。” 叶阮曦半沉在碗里的脸微微抬起,转了个方向,正对上季南浔含笑的视线。 他调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蘸料,其中一份是她面前这碗,另一份被他拿在手上。 葱花、香菜、蒜蓉……这碗蘸料集齐了她最讨厌的三种配料。 宋子川探头看了一眼,忿忿道:“季南浔,你偏心!凭什么只给她调你的独门蘸料,我的那份呢?” 他的独门蘸料吗? 叶阮曦偏头,晃了晃面前的蘸料。 闻起来确实还不错,看上去确实也还行,但那三样配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 她思考了一瞬,将面前的蘸料推到宋子川面前,大度道:“那这份给你好咯。” 她侧眸,看了眼季南浔。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脸色似是阴沉了一个色度,琥珀色的瞳孔凛着寒光,染上一丝无声的愠怒。 他该不会是生气了吧? 就因为她把他调的小料给了宋子川? 可季南浔看上去不像是这么小气的人啊。 她低头咬了咬筷子,有点郁闷。 半晌后,她决定解释一下:“嗯……那个,我不吃葱花、香菜还有蒜蓉的。” 宋子川不理解,率先抨击道:“这三样你都不吃,那世上的调料还有味道吗!” 叶阮曦懒得搭理宋子川,偷瞄了一眼对面的季南浔。 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神色比之刚刚的阴沉有所缓和,颇有些雨过天晴的意味了。 叶阮曦愣愣地看了许久,直到季南浔起身,她才慌忙着收回了视线。 宋子川往她碗里夹了两片土豆:“土豆都要煮烂了。阮曦,愣着干什么,赶紧吃啊!” 她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心虚地垂下头,用筷子捣了捣碗里的土豆片。 宋子川看了看被她捣得稀碎的土豆,又看了看季南浔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一个两个的都不好好吃饭……真是糟蹋食物!” 三分钟后,季南浔回来了。 一碗没有葱花、香菜、蒜蓉的蘸料落在她的面前。去掉那些她讨厌的配料后,蘸料的香气也浓郁了许多。 季南浔指了指蘸料碗,嗓音仍是既往的清冽沉冷,似是还没消气:“新调的蘸料,不知道好不好吃。” 叶阮曦用筷子沾了点蘸料,又探头看了眼季南浔之前调的那碗蘸料,半信半疑。 季南浔冷哼了一声,淡淡道:“应该吃不死。” 叶阮曦:“?” 她咬咬牙,就着筷子轻抿了一口蘸料。 出乎意料的不错。 看来某人在研究蘸料上还是有些天赋的。 — 好辣。 她后悔点两个辣锅了。 宋子川是他们三个人里吃的最欢的,不仅不怕辣,反而很享受辣味带来的酣畅淋漓。 至于季南浔,虽然他没有宋子川吃得多,但她从他面不改色的神情中推断,他应该也是不怕辣的。 她想,大家都能吃辣,如果她不行的话,岂不是很掉面子。 宋子川抽了张纸巾,擦了擦额间的热汗,而后又往辣锅里下了一盘小青菜。 “你们怎么都不吃啊……锅里还有好多,阮曦,多吃点蔬菜。” 往辣锅里下青菜…… 季南浔蹙了下眉,究竟是哪个天才想到点辣锅又点青菜的,吸辣功能直接拉满。 叶阮曦讪讪地干笑了两声,不情不愿地把碗递了上去:“谢谢。” 她试探性地咬了一口青菜,油辣味瞬时席卷而来,灼热感蔓上她的舌尖,是如针刺般的酥麻烧痛。 辛辣味蔓至她的鼻尖,激得她猛呛了一下,连声咳嗽。 季南浔帮她添满杯中的茶水,皱眉道:“怕辣的话就别吃了。” 叶阮曦反驳道:“谁说我怕辣的!刚刚,刚刚我就是呛了一下而已……” 因为没什么底气,她的音量渐渐弱了下去。但为了证明自己不怕辣,她在没有喝水的情况下,吞下了那颗吸满了辣味的小青菜。 宋子川赞许地竖起拇指:“季南浔,看见没,妹妹可比你能吃辣,你看你怂的……” 季南浔白了宋子川一眼,冷冷道:“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原来他也不能吃辣啊。 装的还挺像。 这顿火锅吃得真不容易。 她为了自己的面子,强撑着吃完了碗里的辣青菜,除了肚子变得圆鼓以外,嘴唇也变得通红。 季南浔等她吃完,扫了她一眼,视线对上她通红的唇瓣,而后向她递去一张纸巾,口吻里漾着揶揄的浅笑:“擦一擦。” 叶阮曦:“……” 季南浔去结账了,餐桌上只剩下她和宋子川两个人。 她浸在刚刚的辣味里,还没缓过神,边喝白水边舔唇瓣,希望能缓解些许灼辣。 宋子川没什么眼力见,一个劲地同她搭话:“阮曦妹妹,你有手机吗?” 她懒得说话,对着宋子川摇了摇头。 宋子川挑了下眉,道:“那以后总会有的吧,哥哥把手机号码给你怎么样?以后咱们还可以约饭。” 叶阮曦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她可不傻,说是和她约饭,其实就是想像今天这样蹭吃蹭喝嘛。 她摇了摇头。 几秒后,她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季南浔的手机号码,但宋子川一定是有的。 她摇到一半的头倏地顿住了,转而对着宋子川拨浪鼓式的点了两下。 宋子川不确定,向她又确认了一遍:“这是……同意了?” 叶阮曦从一旁取过画板,又给宋子川递去一支铅笔,示意他将号码写在画板上。 宋子川在画板上写下一行眉飞色舞的数字。 季南浔回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宋子川递还画板的一幕,敛眉问:“这是在做什么?” 宋子川抬了抬眼,扬眉道:“我送给阮曦妹妹的签名。” 叶阮曦:“……” 季南浔的视线回落到她的身上,紧抿着的薄唇微微弯起,溢出浅淡的笑意:“我想,阮曦妹妹的眼睛还没瞎。” 叶阮曦:“?” — 回去的路上,她的嗓子已经很不舒服了。 灼烫感在她喉咙间蔓延,像有一团火焰卡在她的嗓子眼,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更要命的是,那股炽热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她的脖颈,脖颈处灼热到有些发痒。 一路上,她难受得说不出话来,只是跟在季南浔后面小步地往前挪动着,使不上力气。 季南浔察觉到她的异样,停下了脚步:“不舒服?” 她点点头,伸手挠了挠脖子。 这里的光线有点暗,季南浔拉着她去到路灯底下,对着灯光,仔细查看她的脖颈。 她原本白皙的脖颈处忽然多出了几个粉红色的小点,比蚊子叮的包要大上一些。 季南浔又摸了下她的额头,比之他自己的额温,要烫上许多:“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她想了想,委屈道:“吃完火锅之后。” 季南浔盯着她脖颈上的红点,沉默了一瞬,就是这一瞬,让她更慌张了。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小疙瘩,更加崩溃了:“我不会是中毒了吧,会不会毁容呜呜……我还不想死,呜呜呜……” 她拽着季南浔的衣袖,眼眶盈起一层薄薄的水雾,泛着委屈的猩红,几秒后,泪水像断了线的透明珍珠,一颗接着一颗掉了下来。 季南浔叹了口气,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温声道:“不会毁容的。” 他顿了顿,道:“你应该是……辣椒过敏了。”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5、chapter15 虽然除了脖子以外,她脸上又起了不少的红疹子,但医生说她只是轻微过敏,吃点抗敏药就好了。 更要注意的是,她以后不能再碰任何与辣椒相关的食物。 距离抗敏药起效还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她总忍不住去挠发痒的脸颊。 叶阮曦望着镜子里满脸红疹的自己,恼怒地揉了下头发。零碎的刘海能勉强盖住她通红的前额,但盖不住她布满了红点的双颊。 没脸见人了。 季南浔敲了下盥洗室的玻璃门,语气里有些不耐:“叶阮曦!过来吃药。” 她不想吃药。 尤其是胶囊,她根本吞不下去。 想着能躲一时算一时,她打开水龙头,接了几捧冷水,浸过发烫的双颊。 哗哗的流水声掩住了季南浔的音量,但她还是隐约听见了几句。 他的语气松泛了许多,比之刚刚多了几分耐心:“叶阮曦,如果你想在里面待一晚上,我就在门口等你一晚上。” 等她一晚上…… 亏他想的出来,真是个狡诈的。 躲在盥洗室里确实不是个办法,她在里头磨蹭了一小会儿,终是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我……我吞不了胶囊的。” 季南浔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就差将“不信”两个字刻在脸上了:“你先吞一个试试看。” 她还想再挣扎一下:“我真的……吞不了的。” 季南浔点了下头,走到餐桌边,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不由分说地递到她手上:“不试试怎么知道?” 视死忽如归。 她颤巍着接过季南浔递来的抗敏胶囊,先是条件反射性地吞了吞口水,而后又抿了一大口温开水润了下嗓子。 季南浔指了指她的喉咙,温声道:“把胶囊放到舌尖,用力吞下去就好。” 听上去很容易,但不知为什么,做起来会是如此的困难。 她双眼一闭,瞬时将胶囊塞进喉咙。 可无论她怎么吞咽,喉咙处都像是设下了一道无形的关卡,将胶囊死死地拦在门外。 她慌了。 胶囊横卡在喉咙里,最外层的明胶外壳逐渐溶解,抗敏颗粒褪去了外衣的束缚,苦味似海浪般沓至而来,直冲喉咙。 她迅速抽出一张纸巾,将尚未融化完全的胶囊吐了出来。 她的双颊微微涨红,眉心紧拧着,忿忿地盯着季南浔,不悦到了极点:“我都说了、我吞不下去。” 季南浔看了看桌上包着胶囊的纸巾,又盯着她的喉咙看了一瞬,有点疑惑:“为什么?” 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吞不下去就是吞不下去啊…… 她沉着脸,面无表情道:“我喉咙细,不可以吗?” 空气凝固了一瞬。 就在她将团起胶囊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时,季南浔说了一句让她永远也无法原谅的话。 季南浔:“这倒没发现。” 他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补充道:“你吃奶油烤布蕾的时候,两口一个。” 叶阮曦:“……” 怔愣了三秒后,她迅速转头,头也不回地往卧房的方向迈步。 没走几步,季南浔追了上来。 他似是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语气比之之前的淡漠,温和了许多:“这样,哥哥把胶囊碾碎你再吃,好不好?” 她不为所动,继续往卧房的方向迈步。 季南浔拉住了她的胳膊,温声道:“哥哥,请你吃糖怎么样?” 她轻哼了一声,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糖?你用来哄叶子俞还差不多。我早就不吃这一套了。” 季南浔耸了下肩,抿唇道:“那你想要什么?” 她拖着下巴,认真地思索了一瞬,道:“我想要有苏白签名的典藏插画。” 苏白界内知名的国风插画师,她的作品多以新国风国潮插画为主,笔触轻盈灵动,风格多变,是艺术榜上最年轻的插画师。 对插画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苏白有“插画第一人”的名号,但对于界外人来说,插画师这个职业还是小众了许多。 不出所料,季南浔也不知道:“他是……谁?” 叶阮曦懒得同他介绍,耸了耸眼尾,闹腾了一晚上,确实有些倦怠:“我不管,你想办法弄到就行。” 她话说得过于轻巧,季南浔似是觉得好笑,敛唇道:“我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上哪弄他的签名画作?” 叶阮曦淡淡地哦了一声,补充了一句:“她是女的。” 季南浔更无语了,他只是想打个比方而已,并不是真的想问苏白的性别。 但她的话却是实打实地将他噎住了,他调整了一下思绪,继续道:“可我不认识他啊,我和他不熟。” 叶阮曦若有所悟地点了下头,几秒后,温吞着吐出一句:“关我、什么事。” 她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如果你不能做到的话——我就只能跟季伯伯告状,说你为了听演唱会,放我的鸽子。” 他有些惊诧:“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自己猜到了:“是宋子川告诉你的?” 她抿唇不语。 这样就不算是出卖宋子川了吧。 季南浔插着兜,垂眸道:“那就是默认了。” 叶阮曦:“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要一册有苏白签名的典藏版插画。” 空气再次凝固了起来,就在她以为这场交易就要失败的时候,季南浔开口道:“好。” “前提是,你要先吃药。” 这个交易很划算,她同意了。 她跟着季南浔走回到餐桌旁边,乖坐在椅子上,等他碾药。 碾药之前特意季南浔询问过医生,如果进食片剂不太方便,是可以将抗敏药磨成粉状服用的。 这样并不会导致药物中的成分发生改变,在服用后也不会影响药效,仍能起到抗敏的作用。 他似是第一次碾药,手法很生硬,筷子时不时地误戳到碗壁上,发出噼啦的声响。 叶阮曦一手托着腮,视线紧紧地定格在他的侧脸上。昏黄色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出一道利落分明的颌线,疏离清隽。 “好了,可以吃药了。”季南浔倏地出声,将她从失神中拉了回来。 她心虚地舔了下唇瓣,收回视线。 调整好心绪后,她抬眼,望向他手心的位置,言简意赅:“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6、chapter16 季南浔摸了摸口袋,动作迟缓而温吞,一瞬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陈皮糖。 叶阮曦眉心紧蹙,唇线紧绷成一条直线,视线冰冷而淡漠,带着些许嫌弃。 熟悉的黄色包装。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火锅店的收银台似是摆了一大盒的陈皮糖,就是他手里的这种。 他是觉得她很好糊弄吗? 叶阮曦生气地别过脸,细弯的眉毛向下轻压,表情凝重:“我不吃这个。” 季南浔手心微拢,轻捏着糖纸,看起来并不理解她的抗拒:“酸酸甜甜,很好吃啊……” 她没吃过陈皮糖,因为单看它敷衍而简陋的包装纸,她就知道自己不会打开。 看上去,就不好吃。 她冷着脸,不为所动:“那你自己怎么不吃?” 季南浔微微一怔,垂眸看她。 他微启的薄唇勾起一道微弯的弧度,漾着浅淡的笑意,似是有些无奈:“因为哥哥想要把最好吃的糖果,留给你。” 叶阮曦顿住了。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她原是不信的。 但不知为什么,此刻的她不但不生气,反而有些受用。 大概是因为,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好看到让她愣了神,让她控制不住地偷瞄了两眼,让她的心软了下来。 季南浔松开掌心,弯腰道:“今天先凑合一下好不好?明天,哥哥请你吃水果糖。” 他少有这样语气温柔的时候。 大多数时候,季南浔总给她一种疏离淡漠的感觉,无论是声线还是语气都成熟得像个大人。 原来,他也是会哄人的。 虽然不及她小叔驾轻就熟,但至少,他的态度还算不错。 叶阮曦将脸转了回来,面上仍是紧绷着的,语气却缓和了不少:“行。你,说话算话。” 他似是想起了什么,伸出左手,勾了勾小拇指,含笑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应该算是他们第二次拉钩了。 上一回,他说会帮她保守秘密,否则他一辈子都讨不到老婆。 可是后来,叶菁柔知道了她取画的事情。这件事除了阮媛媛,就只有季南浔知道。 所以他,是不是背弃了自己的承诺? 叶阮曦盯着他半空中空悬着的小拇指,咬唇道:“反正,背弃承诺的人,一辈子没老婆。” 季南浔:“……?” 一模一样的拉钩承诺,又原封不动地来了一次。看来她对他真的很没有信心,甚至不相信他将来能找到对象。 季南浔无奈地摇了摇头,回到桌边,将药碗递给她:“先喝药吧。另外——哥哥没有早恋的想法。” 而后他顿了一瞬,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你也不可以哦。” 叶阮曦接过药碗,撇了撇嘴。 最后,在他的注视下,她拧着眉头,咬牙喝完了一整碗的苦药。 她将碗放下的一瞬,季南浔倏地握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陈皮糖塞进她的掌心。 清冽的声线里掺了些低哑,似纯黑的鸦羽轻扫过她的心尖,莫名的勾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叶阮曦心虚地低下头,撕拉糖纸的指尖微微发颤。撕开后的一瞬,她囫囵吞枣般得将糖果吞入口中,仿佛慢了半秒,这糖就会被人抢走一样。 酸甜的气息在唇齿间溢散开来,沿着她的味蕾一点点蔓延,分泌出幸福的多巴胺因子。 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酸。 很奇怪,她竟然觉得陈皮糖是甜的。 — 叶阮曦吃了抗敏药后,脸上的红疹褪去了不少,不似最初那样明显了。 但她还是很介意。 为此,除却吃饭的时间,她都以口罩示人。 即便她在夏天最热的时候戴口罩,将自己捂得满头大汗,她也不想被季南浔看见她满脸红疹的模样。 季南浔倒不在意,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建议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没必要戴口罩的。” 她将口罩下拉了一点,露出鼻尖,方便自己透气,并没有要摘下的意思。 季南浔耸了下肩,往座椅的后背上靠了靠,淡淡道:“反正,昨天已经看过了。” 可恶。 有时候,他真的很过分。 叶阮曦用力地压了下口罩,紧紧地将自己包裹在温暖的“保护壳”里。 季南浔指了指她的画板,问:“你的美术课,怎么办?” 她摇头,不假思索道:“不去。” 除了过敏这个客观原因外,最重要的主观原因是,她昨天的美术作业还没画完。 这也算是因祸得福?总之,过敏为她提供了一个不用上课的好借口。 季南浔扫了她一眼,琥珀色的眼眸里晃几许捉摸不透的碎光,似是洞悉了她的心思。 “如果红疹一辈子都消不掉的话,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去上学了?” 叶阮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忿忿道:“你才一辈子都消不掉……” 她轻哼了一声,补充道:“要是一辈子都消不掉,你就给我碾一辈子的抗敏药吧!” 这话似乎有点不对劲,但具体哪里不对劲,气头上的叶阮曦没思考出来。 季南浔听完后,怔了一瞬,敛了敛唇,严肃道:“那不行,你还是快点好起来吧。” 为什么……不行? 她本来是想问的,但打了个岔之后,她的视线就转移到了水果糖上,顺带着将先前的疑惑全部抛之脑后。 季南浔确实兑现了昨晚的承诺,给她买了一盒手工切片的水果糖。 但每次,只有在她吃完抗敏药之后才能吃上一颗水果糖。 她一天要吃两回抗敏药,所以一天只能吃两颗水果糖。 小孩子都是贪心的。 因此她认为她想多吃几块糖,是完全合理的、应该被满足的想法。 彼时的她比季南浔矮了近一个肩,只能费力地踮起脚尖,昂起圆鼓鼓的杏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柜子上的糖罐。 季南浔为了防她偷糖吃,特意将糖罐放在她够不到的地方。 故而,即便糖罐和她近在咫尺,她也只能踮起脚尖、眼巴巴地看着。 可是,她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这一招,她之前不是没有对季南浔用过。 之前用的时候,还挺灵验的,所以这一次,她还要故技重施。 她揉了揉泛红的眼眶,挤弄出几滴晶莹的液体,对着季南浔,软声道:“南浔哥哥,我想吃糖。” 季南浔顺着她的视线扫了下来,浓长的睫羽轻轻一颤,敛了敛眸光。 他从高处的糖罐里随手抓了一块水果糖,在她眼前晃了晃。 就在她以为这颗糖就要递给她的时候—— 季南浔撕开了包装纸,而后慢条斯理地将糖果塞进自己嘴里。 季南浔:“小妹妹,吃糖对牙齿不好。”他顿了下,补充道:“况且,装哭这招对我没用了。” 他竟然耍她! 几颗水果糖而已,他居然这么小气。 叶阮曦望着他鼓起的腮帮,怔愣了一秒后,又急又气,抢也抢不过他,说也说不过他。 她干脆坐到地上,对着他的方向,呜咽了起来:“季南浔,你等着!” 总有一天,她要报此糖之仇。 — 一个月后,小叔他们度假回来了。 季南浔的任务完成了,短短一个月,除了将她喂胖了几斤外,还帮她养成了一套健康的作息。 她破天荒地早醒了一回。 叶阮曦揉了揉眼睛,看了眼闹钟,七点。 往常这个时间,季南浔已经在门口催她起床了吧。 可季南浔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在昨晚,他已经离开了。 很奇怪。 她的心空落落的,像是突然缺了一角,闷得她喘不过来气,又捱得她浑身别扭。 这些个奇奇怪怪的情绪像浪潮一般,在她的心头反复翻涌,愈翻愈乱。 总不能是因为……季南浔? 可之前没有他的日子里,她过得也很舒心,睡到自然醒,吃糖吃到饱,没人约束她,没人打搅她。 但是为什么他走了之后,一切恢复到最初的生活轨迹时,她会这样不自在? 被人约束是一件很烦的事情。 叶阮曦从小到大,最讨厌的就是有人管她束缚她,让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 她不喜欢早睡,不喜欢早起,不喜欢做题,不喜欢自律…… 这么多的不喜欢,为什么加上季南浔的前缀后,她就觉得,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了? 她想不明白。 但她知道自己不开心,而且知道这个情绪就是建立在季南浔离开的基础上。 这个情绪持续了很久,一直持续到临近开学的时候。 她不敢直截了当地袒露心声,只能旁敲侧击地向叶温臣打听他的情况。 “小叔,你是不是要开学了啊……” 叶温臣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提醒道:“难道你不用开学?” 她后知后觉地嗯了一声,这个话题确实没开好,一不小心就演变成了尬聊模式。 叶阮曦:“小叔,你喜欢听音乐吗?” 话题跳转的太快,叶温臣愣了一下,望向她的神情有些复杂,大抵是觉得她莫名其妙。 “还行吧……你到底想问什么?” 叶阮曦抿了抿唇,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上回宋子川和她提过,他们的乐队名叫“山川四季”。他们乐队还有个帖吧号,会在上面时不时地分享演出信息。 她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了。 叶阮曦坚定地点了下头,眯眼道:“小叔,我想要部手机。”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7、chapter17 “祖宗,别缠着我了。”叶温臣扶额,往后撤了一步,和她保持距离:“别的事都有商量的余地,唯独买手机这事,不行。” 她上前一步,死死地拽住叶温臣的衣角,软磨硬泡道:“求你了小叔……小叔你最好了。” 叶温臣扒开她的手,叹气道:“我要是给你买了,你是满足了,到时候你妈跟你爸告状,训我怎么办?” 与她同龄的几个同学已经有属于自己的手机了,可阮媛媛软硬不吃,说什么也不许她在初中前用手机。 这个家里,也就小叔叶温臣最好说话。她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叔身上,只能整日地纠缠他,妄图磨软叶温臣的心。 她知道叶温臣之所以不同意,是因为害怕叶濯青的训斥,“小叔,你都这么大了,我爸他肯定不会揍你的。” 她认真地思索了一下,小叔都上大学了。 叶濯青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丝毫不顾及小叔的面子。 很久很久以前,在她只有五岁的时候,她曾见过叶濯青用皮带斥责顽皮的小叔。 小叔每回都疼的嗷嗷叫,久而久之,他见叶濯青比见到亲妈还要害怕,也不敢再惹是生非了。 叶温臣听出她话中隐射了当年的狼狈事,又羞又恼,尤其是在她这个小辈面前,尊严全无。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啊!我可不是怕他,这是兄友弟恭,懂不懂?” 叶阮曦撇了撇嘴,任他舌灿莲花,也没办法在她这里挽尊,“就是……怂嘛。” “什么怂?这叫气度!你个小辈,别来管我们大人的事。”叶温臣捏了捏她的脸颊,敛唇,故作姿态道。 叶阮曦侧脸,扒开他的手:“你要是给我买部手机,我就承认你是叶家最有种的男人。” “不是,你从哪学来的这些……”叶温臣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你突然要手机做什么?以前给你手机,你都不玩。” 叶温臣刚有手机的时候,经常在她面前玩切西瓜、消方块之类的小游戏,也大方地向她提出过邀请。 但那时的她,觉得这些游戏好无聊。远远没有画画、翻花绳、转魔方有意思。 对于叶温臣而言,手机最大的用处就是来玩的,阮媛媛也是这样认为的。 他们觉得手机很容易上瘾,所以说什么也不会给她配备。 谁说手机只能用来玩游戏了? 她想要手机,就只是想使用它的联络功能。 叶阮曦不想放弃,决定再挣扎一次:“小叔,你偷偷给我买,我再偷偷藏起来,不让我妈他们知道,怎么样?” 叶温臣想都没想,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不行。东窗事发后,后果更严重。” 她没辙了,决定实话实说:“小叔,我又不会上瘾,我不玩它,只是用它打电话,发信息而已。” “你不玩手机?”叶温臣摇了摇头,“我不信。研发手机,就是为了给人娱乐放松的。” 无论她怎么解释,都像是在对牛弹琴。在叶温臣的刻板印象里,手机就是用来玩的。 再这样无效交流下去,只能是浪费时间。 她闭了闭眼,而后绷着一张稚嫩的小脸,冷声回道:“行,我玩手机。” 叶温臣点了点头,挂着一副洞悉了一切、心领神会的表情:“早说嘛。”而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了过来:“小叔给你玩会儿?” “不要。”她没接,薄唇紧抿成直线,微微下垂:“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拥有一部自己的手机?” 她问得很认真。 叶温臣头一次见她在一件事上如此执着,有些惊诧,他认真想了一下,答:“如果下学期期末,你能考到年级前十的话,我帮你争取一下。” 叶阮曦上的是澄江市有名的私立小学,无论是学习环境还是整体师资都是一流的。 她很聪明,之前季南浔教过她不少高年级的奥数题,至多三遍,她就懂了。 只是她对学习的事一直都不怎么上心,勉勉强强、糊弄完老师交代的作业,已经是她对学习最大的尊重了。 故而,她的成绩始终处在普通班的中等偏上的水平,在年级五六十名之间波动。 老师自知道她要考美术附中后,便不怎么关心她的学习状况了,甚至对她不交作业的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从年级五六十考到年级前十,这对从前的叶阮曦而言,纯属是吃饱了撑的,没事给自己找事。 可这一回,她想试一试。 叶阮曦深思熟虑了半晌。 就在叶温臣以为她要知难而退的时候,她抬眸,望向叶温臣的眼睛。 以她从未有过的郑重口吻,立下了誓约。 “叶阮曦如果考到了年级前十,叶温臣必须兑现诺言,买下一部手机。” 她顿了下,似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否则,叶温臣这辈子讨不到老婆!” 叶温臣:“……?” 他没料到她会同意,本来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的,不过,他也不相信—— 不相信能混一天是一天的小侄女能有头悬梁锥刺股、奋发图志的雄心毅力。 他扫了她一眼,打着哈欠道:“行。” — 从前那个不学无术,每日只想着多吃点零食、多补点觉的叶阮曦转性了。 即便所有人都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 每天铃声一响,她就准点起床,准时在家吃完早饭,然后准时去到学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师每日在群里通报默写情况的时候,叶阮曦的名字从批评一栏转移到了表扬栏。 她莫名其妙地长大了。 上数学课的时候,她不再看闲书,也不会撑着腮发呆,只想着再专注一点,让自己不会的题再少一点。 从前不喜欢列计划、做倒计时的她,破天荒地给自己做了一个倒计时表。 每一次测验,她都记录下自己的成绩,每进步一名,她就在表上画一颗红心。 起初,叶温臣以为她这种情况是“间歇性醒悟”的表现,他也曾有过这个阶段。 人会在某一刻突然为自己的碌碌无为而感到可耻,于是下定决心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刚开始的时候,满腔热忱,但到热忱渐渐消散的时候,人本能的惰性就显现出来了,最终回归好逸恶劳状态。 他以为,叶阮曦的奋发只是一时的,用不了多久,她会主动放弃。 叶温臣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故意凑到她跟前,煽风道:“国庆假期我们要去京南玩哦……你真的不去吗?” “小叔听说,那里有好多好吃的……而且这个季节,那里的枫叶超好看,很出片。” 叶阮曦按了下圆珠笔,视线始终凝聚在面前的奥数题上,懒得搭理他。 叶温臣不甘心,继续煽风道:“错过这次,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真的好可惜。” 她手里的圆珠笔顿了一下,在题上点了一个微小的黑点。 叶阮曦侧眸,望着叶温臣,不耐道:“说完没有?你吵到我学习了。” 叶温臣错愕了一瞬,悻悻地走开了。 叶温臣走开后,她合上了奥数题。 她打开桌上的糖盒,盯着满盒的碎金色糖纸,她愣了神。 糖盒里的水果糖后来被她吃完了,只剩下满盒的碎金色糖纸。 以前,她没有收藏糖纸的习惯,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用这种糖纸叠千纸鹤。 但这一回,她小心翼翼地将每一张糖纸收回到糖盒里。 似乎这样,这盒吃完了的水果糖又重回完整了,一如当初未开封的时候。 她吃的第一颗水果糖是草莓味的。 是季南浔在她第二次喝完抗敏药的时候,亲手递给她的。 很奇怪。 过往的许多年来,她吃过许许多多的糖果,但没有一次记忆,是如那颗草莓糖一样清晰而深刻的。 或许她喜欢的不是草莓糖, 而是……他给的草莓糖。 自从那次分别以后,她再没见过季南浔。 只是偶尔从叶菁柔的口中听到过他的名字,他和叶菁柔又分在同一个班了,他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好,让人望尘莫及。 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 下一次见到季南浔,会是什么时候。 总要一步步来吧,先从同一个初中开始吧。 叶阮曦歪头,问:“姐,如果我想上你那个初中,我要考到多少分呀?” 叶菁柔:“三科满分300的情况下,290分左右稳一点。” 满分300,要考到290。 叶阮曦捏了捏糖纸,懊恼地垂下头。 比她多了五年的起跑线也就算了,但他为什么初中、高中又在超速前进。 叶温臣听见她们的谈话,忍不住插话道:“小曦曦,现在还是白天,你怎么就做起梦来了呢?” “听小叔一句劝,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小叔当时上的也不是重高,不也考上大学了嘛……” 叶阮曦朝叶温臣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我和你这种、没追求的,不一样。” 她把手里的糖纸塞回到糖盒里。 不止如此,她将自己的暗自许下的愿想也塞进了糖盒里。 她要和他上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将来也会是同一所大学。 她要追上他。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8、chapter18 除夕夜那天,叶阮曦如愿以偿得到了人生中第一部智能手机。 当然,这是她应得的,是她奋发图强、励精图治后得到的回报。 她捏着崭新的手机壳,坐在懒人椅愣神。 叶温臣翘着腿,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手机,扫了她一眼,道:“今天是除夕夜,你玩手机不会挨训的,大胆玩吧。” 她才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挨训。 她只是在想,她该怎么要到季南浔的手机号码呢…… 叶温臣和叶菁柔都有他的号码,可是没用。 她想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一个能让她理所当然要到季南浔手机号的理由。 “过来,小叔带你打游戏……”叶温臣打了个哈欠,朝她招手。 她起身,绷着脸,面无表情道:“自己玩吧,别把眼睛玩瞎了。” 叶温臣越想越生气,要不是游戏开局了,他真想上去揍她:“大年三十的,你怎么跟小叔说话呢……死丫头,真是不想要压岁钱了……” 她懒得再和叶温臣拌嘴,慢挪着步,晃去了画室。 看到画板的一瞬,她倏地想起一件事。 之前吃火锅的时候,宋子川似是把他的手机号码留在她画板后面了。 叶阮曦找出画板,翻到背面,确实写有一行龙飞凤舞的数字。 她把宋子川的号码存进通讯录,又通过宋子川的号码搜索到他的绿泡泡账号,顺便给他发去一条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叶阮曦。】 发完申请没多久,还没等到宋子川通过,阮媛媛就过来催她吃饭了。 “曦曦,出来吃饭啦!” 她倏地熄了屏幕,匆忙将手机揣进口袋后,跟着阮媛媛往餐桌的方向挪步。 自她考了年级前十后,阮媛媛对她温柔了许多,不似从前那样疾言厉色了:“曦曦,期末考的不错哦,以后也不能松懈,知道吗?” 叶阮曦敷衍着嗯了几声,继续埋头挪步。 她在想刚刚好友申请的事,等到宋子川通过她的申请,她又要怎么旁敲侧击地要到季南浔的联系方式呢…… 走到一半后,阮媛媛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道:“对了,今年你小姑不回来了,她挺想你的,你到时候记得给她发条祝福哦。” 她原本低埋着的头倏地抬了起来:“啊?” 小姑今年不回来,她又少了一份压岁钱。 更郁闷了。 — 吃完年夜饭后,外面飘起了细雪。 南方的冬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叶阮曦裹着厚厚的绒毛外套,活像只从北极逃难来的小熊。 大人们聚集在一起玩牌说笑,他们几个小辈插不上话,被大人们丢给叶温臣照看。 叶温臣嫌冷,只想缩在屋子里打游戏。 她嫌屋子里太闷,但没人陪她出去玩,拗不过叶温臣的组队邀请,她勉强着和他玩了几局。 叶温臣一如既往的稳定发挥。 该打团的时候他跟不上队伍,该发展经济的时候他横冲直撞,永远找不到游戏意识。 最终,在他的稳定操作下,她和叶温臣成功摘得五连跪的“好”成绩。 叶阮曦忍到现在,实在是忍无可忍:“钱都不够,怎么打团。你怎么一点游戏意识都没有啊……” 叶温臣不服,狡辩道:“你就看着你小叔被人锤到地上打啊?你要是来帮忙,说不定我就不用死了……” “我要是去帮忙,我们就团灭了。”她掀了掀眼皮,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叶温臣,退出了游戏界面。 这是她第一次玩这种游戏。 她只看叶温臣操作了两局,又学习了一下新手教程,就基本明白了游戏玩法。 她和叶温臣组队的时候,用的是最基础的配置,她以为自己打得算差的,但叶温臣的衬托让她信心倍增,也让她明白了人外有人。 还有一点她没想明白,“对了小叔,他们刚刚为什么问你是不是小学生啊?”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从队友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叶温臣的脸色就变差了。 他本来打得就烂,后面更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又给人一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叶温臣听完她的问题后,像是石化一般,僵在了原地,握着手机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一瞬后,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强装镇定:“因为他们想提醒你这样的小学生,不要忘记做寒假作业。” 是这样吗? 原来,现在的网友都这样热心的,打游戏也不忘督促学生学习。 她鼓着腮帮,沉思了几秒,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忍不住质疑道:“可是,今晚是除夕夜啊?谁会在除夕夜写作业啊……” 叶温臣讪讪地转头,将视线移回到屏幕上,胡扯道:“业精于勤荒于嬉,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小叔告诉你啊,学习是第一位……” 她本就觉得屋内热得沉闷,再加上叶温臣聒噪的搭话,吵得她脑壳嗡嗡直响。 “我去找叶子俞了……你自己玩吧。” 叶温臣丢开手机,拉住她的胳膊,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不行。小叔还想……还想再教你几个角色玩法。” 她无语。 到底是想教她玩,还是他自己想玩啊。 某位任课老师曾说过一种现象: 如果有一门学科学得很差,时间久了,他们就会丧失对这门学科的学习兴趣。 她觉得老师说的很有道理。 譬如说她的语文成绩不好,她就很不喜欢语文这门学科,认为自己花时间学习它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但这个道理转移到叶温臣身上竟然行不通。 就算他连输五局、节节败退,就算他被队友和对手两面嘲讽,他都没有丧失自己的游戏兴趣。 很难得。 不过很可惜的是,小叔在学习上没有承接到这个优点。 小叔这点优点,对游戏队友来说可能就是一种折磨,她有必要规劝一下:“小叔……我觉着,你要不然算了吧。” 叶温臣嘴角下垂,忿忿道:“什么意思,连你也不相信小叔?” “连我……还有谁和我英雄所见略同啊?”她撇撇嘴,随口一问。 叶温臣用手指重敲了两下屏幕,咬牙道:“季南浔。他也觉得我不适合玩游戏。” 季南浔。 她只关注到这一个重点。 似有一个木锤,在她的心尖重敲了一下。 将这个许久不曾听到的名字,带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在她的世界里徘徊回响…… 叶阮曦压下心绪的波动,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随口问道:“季南浔也玩这个游戏吗?” 叶温臣:“玩啊……他玩的还挺好的。” 叶阮曦重新坐了回去,往叶温臣的位置挪了挪,瞥到他游戏屏幕的好友栏。 [季南浔|三天前在线] 她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他一般玩什么角色啊?” 叶温臣打开游戏界面,指给她看:“就我刚刚玩的那个啊。”而后,他又翻出和季南浔组队的对局记录,递给她看。 叶阮曦用手划了下对局记录,从上到下,扫视了一遍:“原来这个角色这么厉害啊……”她顿了下,盯着叶温臣道:“那你是怎么玩得这么差劲的。” 叶温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和小朋友计较:“那是意外!臭丫头,还懂得拉踩人呢?你还玩不玩啊?” 她盯着屏幕看了一瞬,点了点头:“玩。” 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玩这个,你玩辅助去。” 叶温臣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老老实实地将角色让给她,自己拿了辅助。 叶温臣只要不拿输出类的角色,对整体战局的拖累程度就大幅度地降低了。 他的辅助角色上手容易,操作简单,战局一开始,他就紧跟在叶阮曦的身后,倒也发挥出了应有价值。 最主要的是,她在游戏上有一定的天赋。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玩这个角色,但她只用了半局时间,就掌握了角色技能的使用技巧,为队伍中提供了主力输出。 四十分钟后,战局结束了。 这是叶温臣连跪之后的首胜,意料之外的胜利让他激动得不能自已:“我们……居然赢了!” 叶阮曦甩了甩手,许是操作了太长时间的缘故,骨节有些酸乏。 叶温臣盯战局胜利表欣赏了许久,似是怎么看都看不够:“曦曦,我们再来一局!” 她揉了揉眼眶,拒绝道:“不要。我累了。” 经过刚刚的实战,她已经了解到这个角色的技能特点了,没必要再继续。 叶温臣不死心:“再来一局嘛……我们叶氏叔侄组合,打遍天下无敌手!” 她嫌弃地瞥了叶温臣一眼,往旁边的空位上挪了挪,刻意和他划清界限。 如果让人知道她小叔是这么中二一个人,真真是要丢死人了。 她往沙发靠垫上仰了仰,道:“下次吧……下次,你能不能把他叫上?” 叶温臣:“谁?” 她表面上对着叶温臣淡淡地哦了一声,实际上正在脑海里慌乱地找补:“哦……季南浔,他不是打得好嘛,让他带我们一起打。” 还好,叶温臣没有察觉出什么,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想着打游戏的事。 叶温臣:“行啊,不过他最近好像挺忙的。好几天没见他上线了……” 叶阮曦垂眸,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手指。 手机屏幕倏地亮了一下,绿泡泡里弹出一条验证成功的消息。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我是宋子川。新年快乐呀,阮曦妹妹!】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19、chapter19 叶阮曦用冻得发红的指尖轻扣了两下屏幕,给宋子川回了一条消息:【新年快乐。】 回完这条消息后,她犹豫了一瞬,而后又补发了一条消息: 【你能把季南浔的绿泡泡推给我吗?】 宋子川:【推给你也行……不过你得告诉哥哥,你找他什么事?】 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叶阮曦:【上次他答应要帮我要到苏白的签名画册,我想问他什么时候给我。】 宋子川发来一个疑惑的表情包。 【???原来他管我要苏白的签名是为你要的啊!当时我还纳闷,他什么时候研究起插画来了。】 叶阮曦盯着聊天界面,撇了撇嘴。 他可真会省事,明明是他自己答应下来的事情,居然丢给别人做。 没过多久,宋子川就将季南浔的绿泡泡名片推了过来。 叶阮曦点了进去,季南浔的头像是一只缅因猫,看上去凶凶的,但是,竟然有点贴他的气质。 她点开季南浔的头像,准备再看两眼。 叶子俞不知何时瞬移到门口,一声震耳欲聋的喊叫将她从缅因猫中拉了回来:“姐,出去放烟花啦!” 叶阮曦回过神,猛地合上了手机屏幕。 她瞥头,叶温臣还在专心玩他的游戏,并没注意到她此刻略显心虚的反应。 她深舒了一口气,淡声道:“我不去,你找大姐姐陪你。” 她现在没空陪叶子俞放烟花。 她小心翼翼地划开手机屏幕,一瞬不瞬地盯着通讯录一栏,没什么动静。 “姐,求你了!大姐姐也不去……” 叶子俞紧紧地扒在门上,像是一块棕熊样式的磁铁,怎么甩也甩不掉。 她扫了一眼叶子俞,微微有点心软。 不过也只有一点而已。 她的视线回落到通讯录页面上,依旧没什么动静,总不能是信号不好吧。 她转头,看着叶温臣酣畅淋漓的打斗界面,默默地划除掉这个可能。 叶子俞跑了上来,软乎乎的小手扯住她的袖口:“姐,求你了……如果你陪我去的话,我可以、可以分一点点红包给你……” 她本来是不想心软的。 不过,叶子俞既然愿意分她一点红包,那也不是不可以。 通讯录依旧没什么动静,她忿忿地熄了屏,看向叶子俞:“好吧,我陪你去。” 叶温臣横躺在沙发上,手是没闲着,嘴却空了出来,揶揄她道:“哎,做弟弟的还要给姐姐发红包,姐姐也不害臊。” 她顿住了脚步,面无表情道:“小叔,你为什么不陪你侄子放烟花啊?” 她还是挺了解叶温臣的。 叶温臣就是一个自己怕冷,但不愿意承认、喜欢揶揄别人为乐、被人戳穿就会服软的大怂包。 果不其然,叶温臣讪讪地笑了笑,蜷缩到沙发的一角:“小叔没空……你们去玩吧。” 她不想这样轻易地放过叶温臣。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长辈,做长辈的就该多照顾照顾小辈。 “小叔,你的呢?”她熟稔地从叶子俞的口袋里摸出两个红包,举在叶温臣面前晃了晃。 按理说,叶温臣是他们小叔,本就该给她、叶子俞还有叶阮曦压岁钱的。 但奶奶说,叶温臣还在上大学,没什么收入,所以就免了他的红包。不但如此,他还能像他们小辈一样收到奶奶的红包。 这样也就罢了,叶温臣还敢恬不知耻的管她父亲叶濯青要红包,叶濯青还真给了。 这样算下来,叶温臣得到的红包一点不比他们几个小辈少。 叶温臣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对她摇晃起来的红包避而不看:“什么?” “小叔,你的红包呢?”她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继续道:“还是说,你想我告诉奶奶,你把压岁钱全都冲进游戏里了……” 她拉上叶子俞,往门口的方向假模假样地挪了几步。 刚走几步,叶温臣就叫住了她:“行……小叔给你发个红包。”他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红包,一个递给叶子俞,另一个递给她:“不许跟你奶奶告状。” 她嗯了一声,将红包揣进口袋,弯了弯唇,软声道:“小叔,新年好,祝你……祝你旗开得胜吧。” 叶温臣盯着叶阮曦远去的背影,摸着空瘪的口袋,低骂了一声:“真是个贪利忘义,见钱就认叔的小魔头。” — 凝玉般的雪花自苍穹悬落而下,坠在松柏的琼枝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刺骨的寒意弥漫在空气里,朦雾漫漫,斑驳的雪地里映出零星几点的烟花碎影。 叶阮曦站在屋檐下,头上戴了顶白色的加绒渔夫帽,脖子上裹着围巾,耳上贴着一副兔子耳罩,将裹得严严实实。 “姐,你不放烟花吗?”叶子俞站在雪地里,一边挥着烟花棒,一边朝她招手。 她朝着叶子俞的方向摇了摇头。 她又往围脖里缩了缩,这种天气,即便没有说话,呼出的气体也能在半空中凝成寒雾。 “滴——”口袋里的手机倏地震动了一下。 她恋恋不舍地将手从口袋里移了出来,划开了手机屏幕。 季南浔:[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凛冽的冷风中,她原本葱白的手指被寒气冻得发红,僵直地搭在机身上,失去了知觉。 季南浔回消息了。 只不过,是好友申请通过,系统自动回复的消息。 说句新年快乐有那么难吗? 她盯着屏幕上一动不动的聊天界面,郁闷地跺了跺脚。 “噼啦……”连串的摔炮声接踵而至,叶子俞一边往前扔金鱼炮,一边向后倒退:“姐,这个好玩,你听!” 她抬眼,提起叶子俞的毛绒衣领,将他往后拽了拽:“叶子俞,你要是再离那么近,你就别玩了。” 她挣扎着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给季南浔发去一条消息。 叶阮曦:【季南浔,新年快乐!】 “不要……我不要回去。”叶子俞仰着头,软乎乎的脸颊微微发鼓,泛着冷红的晕。 一瞬后,叶子俞跑到台阶上,费力地踮起脚尖,“姐,你在给谁发信息啊?” 她猛地合上屏幕,扭头戳了下叶子俞的帽子,肃声道:“下来!”她叉着腰,训斥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知不知道?” 叶子俞不服气,撅了噘嘴,反驳道:“姐,你不是小孩吗?” 叶阮曦又往上走了两级台阶,居高临下地盯着叶子俞,挑眉道:“跟你相比,我是大人。” 叶子俞说不过她,只能蹲台阶上,一个劲地抽鼻子:“那你别要小叔的红包呀!呜呜,还抢走、抢走我的那份。” 她被叶子俞气笑了,他说的就好像她故意欺负他似的:“小屁孩。首先,刚刚是你主动要分我红包的,其次,你只分了我十块钱的红包。最后,要是没有我,你拿不到小叔那份红包。” 叶子俞自知不占理,只能硬着头皮耍赖。 “我不管!呜呜,姐姐就是欺负我……不仅欺负我,还凶我,大声吼我……” 她就知道和小孩讲道理行不通。 大过年的,她就勉为其难让一让小屁孩吧。 “行,别哭了。你要是不哭,我就把小叔那份红包给你,然后陪你去看烟花。”她的语气温软了许多,“你要是想哭,我就回屋里,听你慢慢哭。” 这招的确很管用,叶子俞盈在眼眶里的泪珠瞬时收了回去。 叶子俞吸了吸鼻子,从台阶上站起来:“那我不哭了。” 她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捂得滚热的红包,放到叶子俞手上。 叶子俞拆开红包,唇角不觉下垂:“姐,你是不是知道小叔给的红包……只有十块?” 从她拿到红包的时候,就隐约猜到了。 去除红包原本的厚度,可想而知里头的那张纸币能有多轻薄。 再结合小叔一贯的抠门行径,不难猜到,他完全有可能厚着脸皮给他俩发十块的红包。 她抿了抿唇,一本正经道:“不知道。” 说话算话,虽然她不喜欢冬天,不喜欢冰冷的雪地,但还是迎着寒风,陪叶子俞放了会儿烟花。 “姐,你看天上!”叶子俞昂头,直愣愣地望着苍穹之上,绽出的流光火星。 “嘭”地一声,一道流星划过天际,花朵状的烟花分散在夜空里。似有一支鎏彩色的画笔拨开沉冷的夜幕,勾下火树银花,绘出星河璀璨,为新年点上了一笔重彩。 叶子俞激动地跳了起来,对着她的耳畔,大声喊道:“姐,快许愿!” “许……什么愿?” 她只知道过生日要许愿,但看个烟花有什么愿要许? 她侧眸的一瞬,叶子俞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双手交叉,紧合在一起,胳膊抵在胸前,嘴里自顾自地嘟囔着。 犹豫了几秒后,她也学着叶子俞的样子,对着烟花的方向,慢慢闭上了眼睛。 “姐,你许的什么愿望?我的愿望是,以后每年都能收到花不完的压岁钱……” 她睁眼,对着叶子俞的脑袋轻敲了一下,慵散道:“愿望是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 她希望自己能快点长大。 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后,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 “滴——”热烈的爆竹声里,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信息提示音。她温吞着划开屏幕,以为又是什么防诈短信。 聊天框上的人名一点点明晰。 她握着手机的指节微微发颤,红雾晕过她的双颊,蔓过她发干的喉咙。 季南浔:【新年快乐。】 那一瞬,烟花似是从天际坠下来了。 在她的心尖,炸开了花。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20、chapter20 新年快乐。 用的还是句号,他心情不好吗? 叶阮曦咬了咬唇瓣,思忖着该怎么回复他。 就在她准备打字的时候,宋子川的消息忽然弹了出来。 宋子川:【妹妹,怎么聊到一半人不见了?】 宋子川:【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季南浔他最近心情不好,可能也没怎么看手机,如果他晾着你,应该是没看到消息。】 他竟然真的心情不好。 原来刚刚他不回她消息,是因为没看见。 “叶子俞,烟花放完了,我们回家!”叶阮曦抽出一张纸巾,包起地上的烟花碎屑,“把你那边的垃圾收拾干净。” 红包给了,烟花放了。 叶子俞确实没理由再赖着不走,只能跟在她后头,乖乖收拾这一地的残局。 “姐,你到底许的什么愿……说出来、真的会不灵吗?”叶子俞还在纠结许愿的事情,担心自己许下的愿望会不灵验。 她懒得搭理叶子俞,敷衍道:“嗯嗯……说不定会实现呢,做做梦也挺好的。” 每年都能收到花不完的压岁钱。 听上去,就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也就叶子俞这个年纪的小屁孩会信。 “姐姐有事情,你找叶温臣玩,好不好?”进屋后,她扯下叶子俞的帽子,揉了揉他的脑袋,“他那肯定藏了不少大红包,能不能找到就看你了。” 叶子俞这个年纪的小孩虽然天真得有点傻,不过很好哄。只靠几个红包,就能把他套得牢牢的。 脱离了叶子俞的牵制,她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回消息了。 叶阮曦:【他为什么、为什么心情不好?】 没等多久,宋子川就回复了过来。 【他爸发现我们乐队排练的事了。他爸不许他玩乐队,为此,他们还大吵了一架。】 如她所料,宋子川就是个大漏勺,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瞒不住事。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省的她再去问季南浔。 【阮曦妹妹,这事……我目前只告诉了你一个人,你可别跟季南浔提这事啊。】 不别人的伤疤上撒盐。 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 叶阮曦:【嗯。】 她抱着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再次点开了季南浔的聊天框。 他不高兴。 那她是不是应该安慰他几句? 她想了想,在输入框里扣下一行字: 【今晚的烟花很好看。】 是不是太刻意了点? 她突然想起一句名言: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今晚的烟花有多好看,和季南浔高不高兴又没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她按下回车键,一点点回删。 “叮”地一声,一个不留神,她不小心按到了发送键,半截消息发了出去。 叶阮曦:【今晚的】 没办法,她只能在后头补充一句: 【烟花很好看。】 她从未像此刻这样,厌恶手机输入法。 为什么要把撤销键和发送键的距离设计得如此相近? 今晚的,烟花很好看。 虽然她语文不好,但还是能看出来这个断句方式明显强调了“今晚”两个字。 今晚是除夕夜,本就是阖家团圆的日子。 她强调“今晚”两个字,可不就是在戳他的痛处吗…… 叶阮曦盯着此刻尴尬无比的聊天界面,暗骂了一句:该死的,输入法。 又过了十分钟,聊天界面依旧没什么反应。 她垂下头,将手肘抵在桌上,看起来是在托腮发呆,实际上早已心如死灰。 十分钟于她而言,像是漫长的一生。 煎熬到,灰暗的阴霾如浓深的墨,罩在她的周遭,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一束光照了进来。 季南浔:【发来看看。】 他想看今晚的,烟花。 人类的悲欢虽然并不相通,但至少,他没有关上他的窗,好歹给她留了一条缝。 怔愣了三秒后,她迅速回复了一条: 【等我,马上。】 — 刚刚的烟花很好看,但她忘记拍照了。 不过没关系,她可以送他一场专属款烟花。 她扣了扣叶温臣的房门,站在门外喊道:“叶子俞,出来放烟花了!” 屋内传来嬉笑的吵闹声,倒不是回应她的。 “小叔,二技能什么时候放……” “你看准时机啊,等他过来你就用二技能控他,再放一技能冻他。” “小叔,救我,要死啦!” “你跟我后头,别走错线路了!对面的,我侄子就是小学生,怎么了?” 叶阮曦趴在门口听了一会儿。 听这架势,叶温臣似是在带叶子俞打游戏。 真不要脸,连侄子也要带坏。 她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夺门而入。 屋内,叶子俞抱着叶温臣的平板,坐在懒人椅上,视线紧贴着屏幕,恨不得钻进去。 叶温臣坐在床上,姿态慵懒随意,嘴里时不时蹦出几句国粹。 叶阮曦环抱着臂膀,站在一旁观摩了许久,但这两人似是将她当做空气,自始至终,都是一副熟若无睹的样子。 她实在忍无可忍,大喊了一声:“叶温臣!” 叶温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猛怔了一下。待他抬头,看清来人后,愠怒道:“叶阮曦!你直呼我名字做什么?我看你胆是真肥了。” 她轻哼了一声,不为所动:“谁让你带坏我弟弟的?这个游戏,他不许玩。” “偶尔放松一下,怎么就成带坏了?之前,你不是也和我玩了吗!”叶温臣垂眸,继续手上的操作。 她走到叶子俞旁边,夺过平板,冷声道:“我能玩他不能玩,是因为他没有自制力。” 她把平板丢还给叶温臣,继续道:“像你这个年纪的……叔叔,都没有自制力,更别提他了。” 叶温臣自知理亏,悻悻地闭了嘴。 她虽然比他小上五岁,但她说起话来的口吻俨然是个小大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她的视线回落到叶子俞身上:“跟我出来。” — “我不去,我不去……外面冷。”叶子俞拼命地摇头,说什么也不同意她的要求。 因为她的要求确实无理。 她想让叶子俞陪她出去,再放一轮烟花。 叶阮曦使尽了浑身解数,穷极毕生所学,锲而不舍地忽悠道:“你刚刚不是担心许的愿望失灵嘛,我们再去许一次。” 叶子俞没上当。 “不要。”他也想不明白,叶阮曦到底为什么非得再放一轮烟花,“我困了,去睡觉。” 她咬咬牙,拦住了叶子俞。 “你陪姐姐放烟花,姐姐给你两百的红包。” 话音刚落,叶子俞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拖着慵散的奶音,道:“好。” 她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叶子俞。 叶子俞似是被她盯得浑身发麻,迈向院外的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刚刚那场烟花热潮已经过去了,此刻的天空又恢复了往日的冷寂,全然不见火树银花的盛景。 “姐,你想玩那种?”叶子俞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金鱼炮,试探性地递向她。 她想了想,拿起一簇烟花棒。 她在点火的前一瞬,突然想起了什么,打开手机里的录像功能,而后将手机递给了叶子俞:“拿好,就这样举着……嗯对,录我放烟花。” 这是她第一次放烟花。 以前,她只负责给叶子俞点火,自己却从来没有亲自挥舞过烟花棒。 点火倒没什么。 “哧”地一声,她用火柴点燃了导火线。 白烟升腾而上,“呲”地一声,鎏金色的小火花似夜空之上的星子,忽闪忽烁。 “啊!这个什么怎么灭啊?”星子越闪越亮,燃烧的烟花丝并没有要燃尽的意思,炽热的气息蔓延在她的掌心。 “姐,你拿远点!”叶子俞举着手机,望着她手上的烟花棒,瞠目结舌,“啊!烧、烧、烧到了!” 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顺着叶子俞的视线,垂眸看去。 烟花丝垂在她雪白色的羽绒外套上,烫出两个醒目的大洞。 她手忙慌乱地挪开烟花棒,抚了抚袖口的烫洞,“啊,叶子俞!快过来,把烟花棒给我弄灭了……” 叶子俞指了指手机,问:“这个、怎么办?” 完蛋。 她本意是想让季南浔看今晚的烟花。 但这则视频录下来,明显是想让他看,自己有多蠢。 她将烟花交接给叶子俞,拿回手机,重重地按了下暂停按钮。 到底发还是不发? 可她录都录了,更何况,她已经答应他了,总不能食言。 经过三分钟左右的心理挣扎,她双眼一闭,按下了发送键。 发完视频后,她带着叶子俞回屋。 走到半路,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侧眸道:“姐问你个问题。”她顿了下,“你不开心的时候,想要做什么?” 叶子俞托腮,认真思考了一瞬,答道:“去游乐场。去完之后,就开心了。” 她将信将疑,“真的?” 叶子俞坚定地点了点头,道:“真的。” — 新年的钟声终于敲响,此刻的叶阮曦已经钻进了温暖的被窝。睡觉前,她收到了季南浔的回信。 季南浔:【今晚的,烟花确实很好看。】 可恶。 他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学她断句。 叶阮曦缩在被窝里,露出半截指节,在屏幕上轻声扣道:【你后天有没有空?】 季南浔:【?】 叶阮曦:【上次你迟到,欠我一个愿望。】 季南浔:【你说吧。】 叶阮曦:【后天我想去游乐场。】 季南浔:【为什么?】 叶阮曦思来想去,自以为想出了一个绝佳的理由:【后天,是我生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