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我爹是雍正》
7. 拨雪寻春(2):迈出探索第一步
随着金光逐渐散去,璟瑄心中忍不住狂喜,表面却依旧装的沉着镇定,不能被额娘和弘晖发现端倪。
果然穿越以后,心态也受到年龄的影响,前世她多么沉稳,如今却险些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她急忙在脑海内与系统交流:"奖励是什么?"
只见眼前浮现几行金小字:“恭喜宿主,获得论坛登录机会,每三天可以登录一次论坛,每次限时一个小时。论坛罗盖万物,有情感、军事、农业、地理、美食等多个板块,您本次可以选择开启其中的一个板块,下一次解锁其他板块,则需要五千贡献点。”
“开启农业板块。”璟瑄不假思索道。虽然她对其他的板块也很好奇,尤其是美食板块。
只因为,自从她穿越过来,顿顿都是御膳房那点子恨不得千年不变的蒸菜煮菜,要材料那是精贵的,要味道那是清淡的。
杏仁豆腐、莲子羹、豌豆黄、芸豆糕、萨其马、豌豆黄、芸豆卷、豆沙包、驴打滚……这些点心虽然好吃,但是谁家好人天天吃这个呀!
之前有幸吃过十三叔打猎带回来的山鸡,做成挂炉烤鸡、随上荷叶卷、葱段儿、甜面酱,那滋味和她去北京做学术报告时候吃过的北京烤鸭比,倒也不算差——
何止是不差,这让吃了几年蒸蛋羹的“伪婴儿”,简直激动的快要落泪!
至于说燕窝鸡丝汤、鲫鱼舌汇熊掌、猪肚假江瑶鸭舌羹,这些她曾经只在书上见过的硬菜?那确实是有,但是吃不着。
纵使德妃在御膳房颇有几分势力,他们一个还未出宫建府的小小皇子家眷又哪里能吃得到那些名菜?
至于去年,参加她皇玛法康熙的寿宴,桌子上的菜虽然琳琅满目,可轮到她们吃的时候早已经凉透了……
自从今年他们从宫里搬出来,她便一直想着搞点新花样,整点炸鸡薯条之类的,换换口味……
可是眼下,还是旱情重要,她作为皇室中人,享受了封建特权,虽然她并不觉得罪恶——
适者生存、物竞天择,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便也应当尊重时代的发展,但她还是想尽可能地让农民们有更多喘息的机会。
这个将被历史的巨大车轮碾过去的封建王朝,倘若多一些文明的火种,是否未来又会有所不同?
忍痛选择了农业板块之后,璟瑄注册了一个名为“我在清朝种田”的id,随即登入了论坛。一进论坛,她飞速浏览了一些,论坛里高居前几位的帖子:
【科研突破】我校科研团队成功培育出耐盐碱高产水稻新品种!
【学习经验】农学专业课高分秘籍,学长学姐倾囊相授!
【乡村振兴】参与乡村振兴项目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智慧农业】AI+农业:未来农业的新趋势与新机遇!
……看来这个论坛应该是某个农业大学的内部论坛,里面不仅有农学知识,还有一些“校园美食节”之类的活动,用的都是学生自己种的蔬菜水果,只是浏览图片,璟瑄的口水都要掉下来。
只是苦于信息实在是太多,她想找的关于清朝旱灾的知识,便如同大海捞针,况且许多防旱的帖子都是针对于现代农业发展的基本情况……
随即,她灵机一动,发出了她在论坛上的第一个帖子:
《假如你穿成了清朝康熙年间的农业官员,你应该怎么防治旱灾?》
随即便开始有人回复她的帖子——
【V我50看看实力】:那也太惨了吧,清朝好像旱灾很严重的,搞不好就被上司推出去砍头喽。
【一个赞学习一分钟】:楼上说得对,不过要是治理好了不得飞黄腾达。
【沉默的树】:你们想的太天真了,康熙皇帝其实很重视农业的。本来清朝八旗子弟,圈了很多地,他亲政以后就禁了。而且他有巨大的贡献,他通过采取科学试验的方法,发现并培育出了优质水稻品种——御稻米,而且成功地在我国不同地方进行了推广。
【我补药挂科】5555555555,要是我这样的穿过去,未必比得过康熙手下的官员。不说了,我要去继续复习了……
【葡萄成熟时】楼主这个id不会真的在清朝吧……不过,这个问题我和我的导师倒是讨论过,不过在赶论文,过几天我整理一下发过来(* ̄︶ ̄)
只见后面一堆跟贴的;“蹲”,“更新求踢”,"也踢我一下”,“轻轻置臀”……
也有许多人回复说,“五楼你不会是吹牛吧?过几天就跑没影儿了。”
好久没有上过网的璟瑄看着这些帖子眼睛发亮,不知不觉一个小时的时间便到了。
璟瑄依依不舍地被强制下线,退出论坛,却发现她的阿玛胤禛不知道何时来了,身着一身玄色布衣,正在与她额娘聊天,似乎隐隐约约提到了庄子的事情。
而她哥哥弘晖,不知道从哪里寻得了一只狸花猫的猫崽,是只黑白条纹的花臂狸猫,但似乎是奄奄一息的样子,正被他抱在怀里。
“给阿玛、额娘请安。”
“哥,这只狸奴,你从何处寻来的?”在外人面前,她还是愿意给这个哥哥面子的,便也丝滑开口叫人。
“刚刚一个老伯伯送给我的,说是他们现在没有粮食,大猫窜到山林子里去了,他们也养不了这个猫崽。”弘晖将猫崽子抱着不愿意撒手。
“你若是喜欢,将它养在猫狗房里。若是想自己养,额娘不是答应你了,从猫狗房里选一只温顺的来,像宜妃娘娘宫里那种波斯猫,或者太后娘娘宫里的狮子猫,都依你。”
乌拉那拉氏看着脏兮兮的小猫,忍不住开口。非是她狠心,只是这猫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病菌。
璟瑄在脑子询问系统,得知这只猫除了营养不良,并没有任何疾病,也不携带狂犬病毒。
她便也试探着开口,不如将猫先送去猫狗房,待猫狗房小太监养上个把月,检查好了,再由弘晖去接回来。
慧宁看了一眼胤禛,见他并无反对的意思,便也只得答应了:“都是一群小讨债鬼!”
往常胤禛休沐的时候,并不常来庄子。此时的胤禛其实心里也盘算着,是否他的女儿璟瑄能有什么新的办法,于农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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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做出些事业来。
前世他虽然为了避世,装出一副醉心田园的姿态,其实他也是真的想研究农耕,与皇阿玛一样,为百姓做些实事。
成功登上皇位以后,他更是效法皇父,亲自劝课农桑,带领着百官与皇子,一同耕地。
可惜上辈子,弘历好大喜功,喜好奢靡;弘昼热心治丧,更是荒唐;弘时更是蠢笨异常,被老八笼络了去。
民为邦本,必使家给人足,安生乐业,方可称太平之治。
上辈子他求仙问道,并非不知对身体不好,古来帝王,能得长生者又有几人?便是秦王嬴政,又能如何?
可是,若无那些丹药提神,他焉能俾夜作昼,处理完这大大小小无数的事务?
因此,方一听闻眼线密报,称女儿有心让百姓都吃上粮食,他心中不由得激荡起来,便也急匆匆赶来了。
没错,自打四阿哥梦到前世之后,正以更快的速度组建自己的班底。
好歹也是做过一次皇帝的人,有了十七年肝帝的经验加成,虽然眼下只是个初入朝堂的贝勒,但他手腕智计不输皇子中的任何一人。
忽然,苏培盛急急忙忙来报:“四爷,万岁爷的旨意到了,梁总管去府上寻您不得,现下已经到庄头了。”
胤禛急忙起身前去,一群人跪着,只听梁九功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四皇子胤禛,才德兼备,于治水之道颇有见地,故特命尔总管河道治理之事,擢选人手,悉心筹划,以解民困。钦此”
“四爷,接旨吧”梁九功笑眯眯,将圣旨递给了胤禛。
谁都知道治理河道是一个极其困难、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怎的万岁爷突然把四阿哥派去?
此时,跪在地上刚刚起身的璟瑄眼前再次浮现了几行字:
昔日,河道总督靳辅与巡抚于成龙在治河方略上有严重分歧,皇上暗中称赞于成龙的方案。其后,靳辅受到攻击而被罢官,五年后去世。于成龙却每每失败。
康熙六次南巡,有五次是为了考察治水。他每次视察,都亲到工地,有时甚至亲自测量,提出意见。
回京之后,遍览古今治河典籍,研究治河方案。直到三十一年,他亲自设计和指挥了治理永定河的工程。
其实,在康熙三十八年,第三次南巡时,他任用张鹏翮为河道总督,兼之畅论靳辅、于成龙治河方案的弱点,提出自己的方案。
最终,康熙仍用靳辅“束水冲沙”之法,引黄河归故道,减少淮河的受水量,使排水大于来水,黄河、淮河复归故道。
可怜靳辅却早已经病逝,虽有民众为其立碑上香,修建铜像,生前之沉郁,又有谁人能予以宽慰?
好在,他治理河道的理念终于经得住时间的检验,也保护了万千民众的家园。
其实,上次交给皇阿玛的折子,治水的理论翔实,乃是他结合前世经验所写,如今被派去,是他刻意为之,不只是为了尽早治水,更是为了……
胤禛活动了一下手腕,叹了口气,在心里默默道:"事不宜迟,必须尽快过去了。"
8. 何年乐稼穑:功名利禄,谁不想要?
乾清宫内,康熙正翻着奏折,抬手将喝了半杯的茶,递给了梁九功:“去换南怀仁新贡的咖啡来。”
白日里,他传旨给胤禛,令他去安徽治理河道。其实,他也并非不明白,靳辅之事当时也是他错断,不该任由那起子人党同伐异……
当时情况确实难以决断:群臣参奏靳辅“积恶已盈”、“屯田害民”;安徽按察使于成龙也认为靳辅之方案有问题。
他更主张直接疏浚海口以泄积水,而非靳辅多年来修建的减水坝……
他召集九卿议事,靳辅固执己见,不合众议,无奈之下,他只得将人革职。可于成龙倒也算是一代能臣、更是忠臣。
三十七年,他修建永定河,花甲之龄挂帅治水,奔波劳累,今年便在任上去世。
此时朝中,当真是无人可用,却不想他前日收到四阿哥的奏折,于治河一道颇有见地。
他看完之后,龙颜大悦道:“老四不错,下了不少功夫。这次就遣他去治河。”
四妃之中如今有恩宠的唯有宜妃娘娘一人。当晚康熙便歇在了德妃宫里,不过是盖着被子纯聊天罢了。
这些年他更是宠爱江南那边献上来的,年轻貌美的汉女,比如已经为他诞下两个阿哥的王氏。
平素里,他念着旧情,常常与这些宫里的老人说说话,用过晚膳便走了,最多不过一起散散步。
今日,他却格外有谈兴:“当年之事,朕亏欠爱妃良多。老四是个好的,平素你也多关心些,莫要让他寒了心。”
这么多年,德妃也并非是那等冷漠无情之人,奈何,老四少时尚且不知她乃是他的额娘,她想尽办法去御花园“偶遇”了他,却只听见小小的人说:“我的额娘是皇贵妃。”
是啊,他是佟佳氏的孩子,佟佳氏虽然作践过她,可到底是胤禛的养母,对他有恩,如此便也只当他是佟佳氏的儿子罢……这对他们都好。
后来她有了六阿哥胤祚,胤祚其实很喜欢胤禛这个哥哥,可偏那时候被佟佳氏撞见了,他们一起玩,佟佳氏回去便找由头,发落了胤禛,更是明里暗里给她使了不少绊子。
佟佳氏当时命不久矣,全皇宫都在传,皇贵妃要被封为皇后了,胤禛也要改玉牒,成为嫡子。她疼了一天一夜生下来的大儿子,从此和她乌雅氏,再也没有关系。
可是她知道,皇上不会允许佟家再出一个皇帝外甥,更不允许有人威胁到太子的地位,后位和儿子,他佟佳氏只能选一个。
她一直以为皇贵妃会选后位,正如她一直追求的,成为她表哥的“妻子”,可是她最终,其实是选了胤禛的:
选择成为皇后,才是对胤禛真正的保全,从此不被佟家掣肘,亦是不被皇帝忌惮,甚至能让皇上对胤禛偏疼几分……
皇贵妃之舐犊情深,像她这样,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去,换得名利地位的女人,当然要自愧不如,当然也要扭曲:
她膝下有两个阿哥,又有十三阿哥胤祥这个养子,若是待胤禛过于亲近,才是害了他!
她何尝不爱胤禛呢?可偏偏,他的品性,像极了那个女人——
最是讲规矩、重身份,而她最恨的,便是那段在佟佳氏宫里,为奴为婢还被迫爬龙床的日子。
她身份低微,她狐媚惑主。
可出身包衣不是她的错,宠幸她的更是掌握着无上权力的男人。
她不能反抗,当然也不想反抗。
凭什么男人做的事情,却要女人承担?
她如今已经是德妃,而佟皇后不过是一个死人。
至于十四,她也知道自己过于溺爱了,当年胤祚夭折后,他便是自己身边唯一的儿子了。
这是老四的亲弟弟,他却向来不与十四亲厚,管教颇多,并未有一丝兄长之仁厚!
她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温婉动人:“皇上这说的是哪里话,孝懿皇后于臣妾有恩,人品贵重,更是将胤禛教的极好。”
“臣妾只是怕惹这孩子伤心,十四年龄又小,最是调皮,时时刻刻离不得人。这些年,臣妾不知道该如何与那孩子相处。”
“你是做他母亲的,不必如此拘谨,血浓于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朕也是盼望着,十四与胤禛能一起为朕分忧。”康熙话中不乏敲打之意,似乎是对德妃的话,有所不满。
他的儿子是天潢贵胄,能诞育皇子是乌雅氏的福分,纵容她是皇子生母,哪里轮得到她来挑剔皇子?
“这次胤禛办差,便让十四跟着去罢。”康熙似乎是一时兴起,只有德妃知道,这是给十四的锻炼,也是给她的警告。
其实平平淡淡也挺好的。可现在,她必须得与老四亲近起来了,不过是再演上一出母慈子孝的戏码罢了。
大阿哥都快和太子打起来了,还不是天天在万岁爷面前,“兄友弟恭”?骗鬼呢。
三日后,胤禛已经带着跃跃欲试、颇为积极的十四阿哥胤祯,奔赴安徽,主持河工。
十四阿哥开始,还是死要面子,勤勤恳恳与四阿哥一道干,想做出点成绩证明自己。可是没几天,他便真的受不了了,谁知道他这个四哥这么拼!
本以为他之前是故意针对自己,摆哥哥的架子,可如今才发现,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有活儿他真干,有事儿他真上,有命也是真的拼——
他老四,明明是大清朝的皇阿哥,天潢贵胄,却与这些泥腿子一起,同吃同住,如此寒冬,也一起跳下凿开的冰面,似乎不惧这冰冷的河水。
更别说四哥刚来的时候,县令给他送了几个美人,他面上不显,当即收下来了。实际上,现在那几个美人已经沧桑地在伙房烧饭了。
若论及怜香惜玉?十四简直不愿回想。其中一个愈挫愈勇,漏夜来勾引四哥,被他直接丢了出去,现在正与民夫一道修筑堤坝……
而被十四阿哥胤祯腹诽的主人公,却不在自己的屋馁。
远远望去,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有两个年轻男子对坐弈棋。其中一人正是四皇子胤禛,一双凤眼锋利无比,双眸坚定。
而另一人则身着一身道袍,背对着火光,看不清脸。但只看这个如修竹一般的背影,不禁在脑内描摹方外之人的出尘之姿。
此人便是胤禛此行之目的——除了修理河道,他要找到这个道士。
前世只知道他擅炼丹,长于卜辞。后来才得知他其实精研火药,可惜他知道之时,此人业已去世。
此人漂泊不定,心高气傲,却独爱下棋,于弈之一道,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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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对手。他被招揽的唯一条件,便是弈棋胜过他。
这道士号“玄微”,此时亦不过一十三岁,端的是一副好颜色。
与其他道士喜爱白色不同,他身着墨绿色道袍,乌黑的发被一根竹节簪束起。
垂下的眼眸深不见底,他望着棋局,面无表情,轻声道:“你输了。”
胤禛却是并无馁色,只盯着他开口道:“道长既然出世,又何故以天下为棋?您与我对弈的每一子,皆是暗合自太祖入关后之天下大势。”
“素闻四皇子习得佛法,见地精深,只不过我所修之道,与此不同,本就是率心而为。世间之道万千,有独善其身之道,亦有兼济天下之道,”玄微淡淡开口,“不知四皇子修的,又是哪一种?”
“自是经世济民之道。”胤禛开口答道。
“为公邪?为私邪?”玄微追问道。
“一半一半,”胤禛坦诚道,“我欲使百姓安居乐业,此为公;我欲登临九五之位,此为私。”
“四皇子倒是不避讳我,也罢,今日我若是不随你去,怕是性命难保。”玄微似是调笑,又似是存心试探。
“先生当真只是为此?”胤禛并不直接回应,反倒是将玄微问住。
玄微当然不只是为此,四皇子刚刚那局,看似步步为营,寸步不让,实则铁血手腕,充满杀机。
哪怕不胜他,继续以此路对弈,更可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取得胜利。可他却偏偏认输了。
他只此一局,便知道这个四皇子,并不简单。
四皇子是想通过棋局告诉自己,他不光有雷霆手腕,更有菩萨心肠。
可是玄微又怎会看不明白?这只是他收服自己的手段罢了。
鱼与熊掌,这个四阿哥都想要——正如同江山与百姓,他都要。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加霸道,也更有趣。
“四皇子此些时日所为,我都看在眼里,愿投明主,再创盛世。”玄微长揖,恭敬行礼道,“我姓秦名远,字儆之。”
“秦远不才,愿为四皇子足下牛马走。”小道士再拜道。
秦远态度转变之快,便是胤禛也有些瞠目结舌。此人风格颇为清奇,甚至不愿意稍作伪饰。换句话说,连装都不装一下的吗?
“功名利禄,谁人不想要?”秦儆之,他一向是对于那目下无尘的做派不以为意,一些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当然,这沽名钓誉的人群里面也包括他……
若不是为了钓个明主,他倒是也不至于故弄玄虚这么久——
没错,他也是穿越而来,只不过,他生活的世界的历史上并没有这个朝代。这里和他们历史上封建王朝的最后一代,大景。
倒是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少数民族政权,都是重农抑商,都是一样的灾害频发……
初来此处,他这个曾经的化学教授,那简直是没有一丝用武之地——总不能去当江湖骗子吧!
老道士收留了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他,传授他毕生所学,于是便有了道士玄微。
不过,道士玄微,终究是凭借自己“飘逸出尘”、“仙风道骨”的气质,与前世今生数十年的渊博学识,钓到了胤禛。
也是他将用一生追随的主公。
9. 瞻山识璞:谁还不想做个名臣
转眼三日已经过去,乌拉那拉氏带着弘晖前日便回府了。
毕竟阖府的大小事务都离不得她这个嫡福晋,去岁侧福晋李氏诞下了三阿哥弘时,如今便也是日益飘了起来。
至于比他们晚一年出生的二阿哥弘昀,如历史上的结局一样,夭亡了。
弘晖则是有许多功课要做,又兼之想经常去看养在猫狗房的狸奴“花臂”,没错,那只瘦弱的小猫崽得到了一个饱含主人的深切祝福,却与自身气质毫不相符的名字。
当然了,狸花猫确实变成了非常健壮的样子,仿佛一个花臂大佬,更是一身腱子肉,这是后话。
璟瑄被鸡鸣声叫起,由着侍女花卷为她穿衣服。
“今日这身水蓝色缂丝团花古香缎襦裙,正适合格格您。”
花卷生的极为喜庆讨喜,一张圆脸笑眯眯看着你,让人心里颇为熨帖。
“不了,给我换一身寻常棉布麻衣即可。”
璟瑄并非那等委屈自己的人,既然来到了这里,她当然也要享受生活,自苦不是她的作风。
今日作成此等打扮,也只为了下地方便。系统刚刚便已经通知她,今日可以登录农业论坛,她更是收到了网友“葡萄成熟时”给她的回复:“内容比较长,我们私加好友吧。”
后面还跟着一堆人的嘲讽回复:
“不会是拿不出真东西吧!”,“小心装x被雷劈。”……
还有几个眼熟的id——
【我补药挂科】:楼主你还在吗?
【一个赞学习一分钟】:楼主不会真的穿去清朝种地了吧!
璟瑄急忙回复道:“我还在的,这几天有事情没上论坛。”并且通过了“葡萄成熟时”的好友申请,她的头像是一串青色的小葡萄,看性别和主页背景,璟瑄判断她是个女孩。
“哈喽,小姐姐你好,谢谢你为我找到的资料。”璟瑄发了几个萌萌哒的表情包,上次与网友聊天,还是她在贴吧和雍正的黑粉大战三百回合,没想到一朝穿越,她竟然成了雍正的女儿……
接受完对面发来的压缩包,璟瑄发现里面不只有一堆txt,还有好几个长达两小时的视频,里面涉及了育苗、除虫、农药、育种等多种知识,不过不适合这个季节操作。
里面其中一个名为《清朝早期暖房的分析与大棚改进》的文件,吸引了璟瑄的目光。
打开文件,璟瑄惊奇地发现,原来清朝康熙年间已经存在大棚的雏形。此时已经一些富裕的家庭会在院中设有暖室,并在里面种植黄瓜、丝瓜、水萝卜或青菜一类的蔬菜,以保证冬季也能有新鲜蔬菜供应。
“这些暖室可以视为大棚的早期形式,它们利用煤炭等燃料保持室内温度,使得原本只能在夏季生长的蔬菜也能在冬季种植。”
如果她能想办法改进现在的暖房,将后世的大棚引入,是否能够为农民们在冬天也增加一笔收入?
随机璟瑄回复了那几个质疑【葡萄】的人:“资料已经收到啦,很有用。”
她一向务实,并不想要农民们现下便能够吃得上“大棚蔬菜”,她深知推广之初,最先享用的肯定是皇室,接着便是八旗勋贵与朝中大臣,最后是那些商贾豪绅……
农民们能依靠这个“大棚蔬菜”,得到一些经济收入,已经是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而这背后的巨额利益,难保不被有心人盯上,甚至她的皇伯伯、皇叔叔都会觊觎。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她必须为自己找一个靠山了。眼下的阿玛正在安徽,又仅仅是贝勒爵位,她不能为阿玛惹祸上身。
至于她的皇玛法,康熙,倘若太子想要,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资格让他坚定维护,相反可能是给点金银财宝,甚至是封她个县主,将庄子和具体的要过去。更害怕康熙,自己就看上了“大棚蔬菜”,那她就只能吃哑巴亏了。
她把主意打在了皇太后身上——本朝以孝治天下。康熙平素最是孝顺嫡母,不管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还是真的与这个慈爱的蒙古老太太有了几分感情。
至少,她若是得到了皇太后的支持,不光能多一个靠山,也能多个孝顺的名头——百善孝为先,她,爱新觉罗·璟瑄,就是大清最孝顺的皇曾孙女!
只是,皇太后虽然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但平素不过多干涉后宫事务,可见不是个头脑简单的。说她大智如愚也好,或者是扮猪吃老虎也罢,纵然之前璟瑄经常去皇太后处请安、耍宝,可要是真的想得到老太太做后盾,怕是并不简单——
能与康熙母慈子孝这么多年,老太太必有过人之处。君不见孝庄皇后生前也因干涉政事,与一手扶上皇位的孙子康熙,颇有龃龉?
后宫高位嫔妃,除却早些年病逝的慧妃博尔济吉特氏,并无一人出身蒙古。自康熙完全掌握朝堂起,蒙古联姻的,都是王公大臣,而不是再入宫为妃、为后了。
这些年,定三番,平定准噶尔叛乱,以及经常举行的塞外围猎,无一不是展示着“大清神威”,敲打蒙古……
连年饥荒,蒙古也并不容易,缺少粮食都是其次,他们本就以游牧为生,矿藏丰富,可以用牛羊与黄金向清廷换取大量的粮食。
关键是,近年来水草丰美之处日渐稀少,部落们迁移了一个又一个的地方,却只有无尽的荒芜——
由于过度放牧和干旱带来的土壤盐碱化太严重了!璟瑄又继续在文件夹里翻找,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盐碱化的治理措施——
“建设灌排渠系、掺沙降容、秸秆还田、增施有机肥、轮作休耕……”璟瑄快速浏览着资料,作为一个博士,虽然她的专业不是农学,但是早在文献里浸泡出来了,练就了一身本领:不仅一目十行,快速概括信息,还不会有任何遗漏。
若是能给出切实可行的方案,解决耕地盐碱化的问题,造福的可不只是蒙古。只有方案,远远不够,关键是需要做实验。实践出真知,她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背后有爹可拼。
阿玛已经很忙了,此事需得小心绸缪。
但是她除了幼时跟着父母在田间为花生点种,并没有任何的实践经验,更别提清朝此时的土地与后世,大概率是有所差别了……
“专业的事情还是得交给专业的人,”璟瑄心想,“必须得培养一批人手了。”
正在此时,小邓子在门外,恭声道:“主子,前几日救下的农女,身份业已查明,出身江南清白人家,今年十五岁,从杭州逃难过来,与父母失散了,便碰上了主子您。”
“十五岁?”璟瑄顿感震惊,她遇见此女之时,见她身材瘦弱,不足四尺,以为她顶多只有五六岁、甚至七八岁。
没想到,她居然已经十五岁了——甚至在这个时代,很多女子十五岁便已经嫁人,成为了某人的妻子、某人的母亲,却失去了那个青春洋溢的自己……
“带她来见我。”璟瑄不知道该以何种心情面对她,但是她能够确定的是,她想见见她,不仅是想完成系统的任务,助力女性觉醒,获得贡献点。
璟瑄想救她,“她”想救她。
推开了朱漆雕花木门,璟瑄向门外看去。
此时女子的脸上早已经没了污秽,露出一张芙蓉面,这是一个有惆怅气质的美女,柳眉似蹙非蹙,眼神却如那天遇见她时一样。
那是一种燃烧着的眼神,在此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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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璟瑄从未在任何一个人眼中见过的,带着希望的火种,仿佛风轻轻一吹,便能焚烧一切……
如此诡异的气质与面容,却又那样和谐。璟瑄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什么时候见过。
“民女,谢小姐救命之恩!”女子对她行了个大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接下来是不是该说,你愿意为奴为婢,报答我的恩情了?”璟瑄饶有趣味地揶揄道。
“请小姐恕罪,民女不愿,”只见此女在地上磕头,咚咚作响,“照理来说,小姐救了我的命,做牛做马,本也应当。”
“只是,我不愿。”她猛地抬起头来,依旧是那双清亮的眼睛。
“大胆!主子面前,也敢称“我”?”花卷训斥道。
“无妨,”璟瑄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句称呼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璟瑄问道。
“民女苏文。”她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又转瞬即逝。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你出身农家,不想名字倒是不俗,”璟瑄笑了,“大部分农女,不是叫二丫,便是招娣,你这个名字,可见是用了心的。”
“不敢期满小姐,民女本名“丫蛋”,苏文这一名字,是民女自己起的。”苏文坦诚道。
她仿佛回忆起了,在村口放牛,路过学堂偷听先生讲课的那段日子——
她的弟弟本来无甚天赋,却只因为是家中独子,爹娘便拼了命的种田,甚至曾想将她卖给了大户人家当丫鬟,来供弟弟“张耀祖”读书。而她纵使“过目不忘”,也不可能有机会读书。
她躲在柴垛后面哭,村里的老秀才的妻子见到,将她带进屋里,给她端了碗糖水:“我都看见了,你以后不必偷偷来了,来我这里做个烧火丫头便是,每个月给你十个铜板。”
十个铜板?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且她的爹娘本欲与秀才娘子交好,生怕人家不肯收下她那个蠢笨如猪的弟弟,又怎么会不答应?
她只是粗粗读过三字经,便能记住全文,还是耀祖回家温书时候她跟在旁边学的。秀才娘子姓苏,人称“刘苏氏”,她便给自己起名“苏文”。
她不想再继承原本的姓氏,她姓苏,名文。
后来她在苏娘子的帮助下,学到了越来越多的知识,却不想惨遭饥荒——她险些被卖了,却又侥幸跟在难民堆里,逃了出来。
“为何以此为名?”
“民女也想识文断字,做一个文化人。”
“起初,我以为是文静贤淑的文,”璟瑄沉思良久,缓缓道:“如今看来,说不得你有封侯拜相之潜力。古来君王臣子,莫不是求一个“文”字作为谥号。”
文之一字常常被用于帝王与名臣谥号中,唐宋时期,单谥“文”字为最高,如王安石,朱熹,谥号都是文。宋之后以“文正”为最高。
璟瑄的直觉告诉她,眼前的农女苏文,担得上这个名字。
“卿之才华心性,吾甚喜。”璟瑄努力扮作一个主公应有的样子。
她抛出了自己的橄榄枝:你愿意当我的谋士吗?
后来,纵使已经功成名就,多少人拉拢她,苏文都未曾背叛璟瑄。
垂垂老矣之际,她又想起那一天,伯乐发现了本应“平平无奇”的她。前半生的颠沛流离,化作一颗火种。
古来帝王将相求得,她苏文如何求不得?
她苏文,便要做那个,配得上这个名字的人。
当然,那是后话,此时的她,还只是被璟瑄的大饼镇住的少女罢了!
璟瑄也不知道,她随口灌下的鸡汤,日后真的成就了一代名臣……
10. 雅者,正也:你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又是一场冬雪,转眼已近年关。
簌簌鹅毛落地,仿佛是将许多事情都掩盖起来,满地都是无边无际的白。
胤禛治理河道尚未归来,德妃娘娘遣人问了多次,还送了信去安徽。
这倒是破天荒头一遭:前些年四爷没少出门办差,哪次德妃不是象征性地过问一二,怎的这次如此慈母心肠?
约莫是十四爷也跟着去了,一应事务又由四爷统领,永和宫才急急忙忙关心了起来。
乌拉那拉氏早就习惯了,只德妃娘娘与太后都曾在请安时提起,怎的璟瑄格格许久未曾进宫?
二人又说是天气寒冷,怕璟瑄在路上冻着了。可乌拉那拉氏却明白,于情于理,是时候让璟瑄进宫去请安了。
慧宁谴了大宫女三催四请,最后甚至连身边的戟霜都派了出来,可璟瑄却一直在庄子上,不愿归府。
并非她不想念在府中奢华的生活,实在是这边的研究正在开展,离不得人,前日苏文来报,大棚那边已经开始收获第一茬小青菜了:
像小白菜、菠菜、油麦菜这样生长周期短的蔬菜,均已经长好,而萝卜这种,还得约莫半个月的时间。
苏文自从那日谈话过后,便被她派去负责大棚蔬菜的研究。
璟瑄口述论坛好友葡萄小姐姐发来的那些资料,苏文便能记住回去默写下来,再加以研究。而她从来也不问,璟瑄是如何得知这些资料的。
起初璟瑄曾想将这些资料都写下来,再安排苏文去做。可是资料实在是太多了,她也想看看,这个苏文是否忠心。
不曾想苏文的表现出人意料:苏文似乎把她当成了某种高人,或者夸张一点,甚至是神明。
每当她念着那堆苏文并不懂得资料的时候,苏文清亮的眸中都满是敬仰与求知。
璟瑄非常讶异,本以为自己已经非常妖孽,毕竟是一路从小镇考到顶尖学府的博士,公认的高智商。
可她身边的这个古代庄户女,仅仅凭借天资与刻苦,不仅将她所授之理融会贯通,甚至,还具有科研人最宝贵的品格——创新!
她会为现在并不存在的材料寻找替代品。也能自己举一反三,巧妙迁移。
比如大棚中所需要的薄膜,在璟瑄未提及的时候,她便能找到琉璃,也就是玻璃做替代。而现代农业一般用薄膜,更为经济实惠。
她与玻璃厂交涉的时候,仅凭借女子身份和四阿哥府上的引荐,便同管事拉好了关系。
璟瑄做了文文静静(当然只是自己以为)的格格这么多年,虽说不似阿玛一般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却早已经很少流露旧日的脾性,直到听到苏文的回禀。
“什么?苏子雅,你竟去帮他们改良了技术,提升了玻璃的纯度?”璟瑄的内心十分不平静,果然是不能小看古人,他们是有大智慧的。
不论是各种大型工程的建立,比如长城,都江堰,还是对于历法的修订……
“你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璟瑄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这实在是不雅,还好声音比较小,也不知道苏文有没有听见。
“有功当赏,负责此事的工匠,每个人再发一个月月钱,主要研究人员,每人白银二两。”璟瑄深知周扒皮老板是多么令人厌恶,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她总不想自己变成曾经不齿的那种人。
上辈子她给导师做事情,科研补助从来都是被他大打折扣,当然,她也凭借自己的手段要了回去。
她从来不是那等任人欺负的,从前世到今生,一直如此。但同样她也不欺负别人。
“苏子雅,你呢?这么大的功劳,想要什么?”璟瑄问道。
《诗大序》有言,雅者,正也,言王政之所废兴也。
子雅是她为苏文取得字,男子二十加冠,方可取字,女子十五及笄,也可以取字。
“属下想读书,除此之外别无所求。”苏文依旧是那个直接的苏文,并没有任何的客气与退让,这一点也像极了璟瑄自己。
于是她欣然应允:“每月拨百两银子给你,想读什么书就自己去买。有市面上寻不到的,便列个单子给我。”
其实便是苏文自己不提,璟瑄也不可能坐视不理,毕竟她有那么高的天赋,璟瑄作为一个好伯乐,又怎么会不善待她的千里马?
璟瑄不止想让她去读书,还想帮她寻个才高八斗的先生,想从系统里找些当世绝版的书给她。
只是这个事情目前急不得,一则她现下无人可用,离不得苏文;二则,苏文一阶农女,虽然有她在,只怕先生依旧不好找,更怕先生胡乱教她些女德女戒,埋没天分;三则,从系统那里抄书实在是太累了,狗系统又说直接变出纸质书籍需要贡献点。
她目前一共也只有五百点贡献值,前些日子收服了苏文,便到了两百点。这让她更加认为苏文的未来不可限量。毕竟系统可是不吃亏的。
只是狗系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提醒她。直到最近大棚蔬菜有进展了,才获得了另外三百点。璟瑄全然忘了之前系统催她做任务,自己嫌烦把系统屏蔽的事情了。
璟瑄刚准备派人给四福晋送信,便发现弘晖已经抱着他的爱猫“花臂”来了。
一个多月不见,瘦小的狸猫终究是圆润了起来,已经可以预想到过了年,它该有多胖。
“妹妹,我带花臂来帮你抓老鼠。”一袭宝蓝色衣衫衬得他格外衿贵。他已经跃跃欲试。
“倒也不必。”璟瑄只觉得好笑,到底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皇孙,这个时节,哪里会有老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农民都穷得吃不上饭了。只怕是富贵人家才会有老鼠。
璟瑄倒也不急着给他泼冷水:“此处荒山野岭,跑丢了不好找,不若待回府之时,再让他去抓。”
“就是府里的老鼠都被抓完了,我才带他来的。”弘晖言语中颇为自得。
不想着狸猫竟有如此身手,璟瑄一时之间也思念她的小狗造化了——不知道它在家里过得好不好?
既然如此,璟瑄便又带着弘晖一起回到了家中,她带了许多蔬菜回来,除去给乌拉那拉氏的,剩下的一份送给德妃,一份送给皇太后,还有一份给她的大靠山康熙。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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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抱歉,那都是没有的。
只是,目前盐碱地的改善还在实验中,尤其是肥料的配比正在调整。目前这个大棚的技术还得保密。
盐碱地附近的庄子里倒是也有些许,大不了到时候买过来,反正也不值钱,只是许多对照试验须得开春才能进行。
“你这泼猴,倒也记得回来!额娘竟不知,自己还生过一个女儿。”乌拉那拉氏看来是真的有点生气了,说话也酸溜溜,阴阳怪气的。
“也不知那庄子上有什么好的,你才几岁,便也学会了抛家舍业的,眼巴巴呆在那里。”
“额娘莫急,女儿是去给额娘准备惊喜了。”璟瑄依旧是用那张甜死人不偿命的嘴哄着,接着小邓子便把几筐子绿叶菜都抬了上来。
要知道,在这个季节,便是宫里也甚少吃得到绿叶菜,毕竟暖房的成本实在是太高了。
现在最奢侈的,不是吃得上山珍海味,而是这冬日里难得的一抹绿。
“额娘这里留不得这许多,还是给你皇玛法他们送去吧。”乌拉那拉氏感动于璟瑄的小心,可也还是恪守孝道,哪怕自己也颇为意动,依然想为女儿博一个孝顺的好名声。
“额娘放心,宫里头的早就已经分出来了,这些是咱们府上的。”璟瑄笑着安慰道。
慧宁倒是吃了一惊,起初她以为这孩子去庄子只是小打小闹,那几筐子菜便是所有的了,不曾想居然搞出来了这么多。
只是,这得需要多少炭火?哪怕庄子有个温泉,也不该长得如此之快呀。璟瑄又是何处得来的银钱呢?
乌拉那拉氏急忙拉住女儿的手,严肃道:“璟瑄,仔细告诉额娘,你这些菜是从何处得来?”
璟瑄见状,心知额娘是会错了意,过于担心她,便一一解释清楚了,但也没有说具体的措施,并非是她不信任额娘,只是她不愿意增加泄露的风险,也不愿意牵扯额娘。
随即,乌拉那拉氏便放下心来,和弘晖与璟瑄一起,美美吃了顿锅子:鲜美的牛羊肉配上清新的叶子菜,裹满麻酱,别提有多熨帖!
吃完后,璟瑄喝了杯桂花红茶消食,披上一件梅花披风,悠闲着去了皇太后宫里,至于康熙和德妃处的,则是遣小太监去送的。
“老祖宗,曾孙女这么多天没来,你怕是都把璟瑄忘了。”璟瑄恶人先告状道。
“哀家看,是你这个小灵精,不知道去哪里野了。”皇太后倒是很受用,慈爱地与璟瑄聊着。
“看,重孙女给您带什么好东西了。”璟瑄挥了挥手,小太监便把寿康宫小厨房,刚刚炒好的菜端了上来:菠菜炒虾仁,上汤娃娃菜,还有一个涮菜的锅子,旁边码着一堆鲜亮的青菜。
旁边的蒙古嬷嬷乌仁大喜:“这几天,太后都没什么胃口,不想格格竟如此有孝心。”
说罢,太后便已经开始用膳,每个菜都用的不少,尤其是那个涮菜锅子,她添了些牛肉,吃得食指大动。旁边的宫人更是喜笑颜开。
太后心情不错,璟瑄又有意哄她开心,寿康宫内一片欢声笑语。
而此时,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出现——
11. 加官进爵:一出手便是县主?
来人正是康熙,她的皇玛法。璟瑄连忙放下筷子,起身行礼。康熙极重孝道,进门便先给太后问安,顺带扫了一眼桌子上已经用了大半的膳食。
“给皇玛法请安,祝您福寿安康。”璟瑄十分恭敬行礼,虽然之前也曾经常派人给康熙送东西,刷新好感度,但是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见过康熙——
毕竟那些宴席上,凭她一个多罗贝勒格格,也只能坐在较远的地方。
“免礼平身。”康熙挥了挥手,打量着他这个老四家的孙女。
老四近些年一直勤勤恳恳办差,却是时常面无表情的,不想这个小孙女,倒是眼神清亮,灵动活泼。
之前便折腾出来不少吃的,时常孝敬他与太后,可见老四家的教养得好,这个他亲自赐名的龙凤胎孙女,是个有孝心的。
早先她在御花园那里喂鱼,他便瞧见过,是个有福气的胖丫头。至于那个嚼舌根的小答应,他后来也是没有再宣了:龙子凤孙,岂是她能置喙的?
康熙近来也是没有胃口,年关已近,各地的请安折子都递了上来,这个问候他过年好,那个请求朝廷多支援些银子,还有些告状的、弹劾的,甚至还有鸡毛蒜皮也要和他说的——法雨寺主持圆寂了。
皇上,您最近好吗?好吗?好吗……
还能怎么办?只能耐着性子回复,朕安,朕安,朕安……
康熙用了些糕点便继续批奏折了。旁边的太监宫女也是十分焦急。梁九功也是跟着康熙的老人,自是心疼主子,便让人呈上来了几个清炒小菜。
“哪家送来的?是老大还是太子?”康熙是一个精力旺盛的皇帝,他对于手下人动向的把握也是一直在线,早就知道暖房种的还没长出来。
不然皇太后也不至于一直没有胃口。他已经令人多种些了,只是暖房的产量有限,耗费颇多,身为天子,享受万民供奉,自然也不能奢侈太过。
“是四爷家的璟瑄格格送来的。”梁九功笑道。
“是个有孝心的。还剩多少?”
“还有四大筐。”
估计这丫头得了这些便都给了他,这可不行,还是他亲自给太后送去吧。于是派人抬着两筐,来到了寿康宫。
谁曾想,一进门发现这个丫头也在,再看看桌子吃的这些绿叶子菜,康熙还有什么不明白?怕是太后处不只是有,还得比他多吧!
只是,老四近来不在京城,老四家的又一直颇为勤俭,何处得来这么多绿叶子菜?
怕不是有心之人想拿此事做文章?康熙已经开始头脑风暴了——毕竟当皇帝的都有点毛病,不是疑心病就是被害妄想症。
“璟瑄呀,这许多,都是你种的吗?”康熙试探道。
璟瑄见此,心知康熙这是有想法了,之前准备抱太后的大腿,但是盐碱地还没有出结果。
既来之,则安之。眼前不是有个更粗壮的大腿吗?全大清最有权力的男人,她的亲爷爷,康熙是也!索性送他算了,就当是保护费吧……
璟瑄笑得格外灿烂,是那种任谁看了都要牙疼的甜:玛法,这是璟瑄送给您的新年礼物!
随即,她便将大棚的事情向康熙悉数道来,当然,其中的关键技术不方便在此处讲,人多眼杂,她过后会以奏折的形式递上去。
“好!好!好!”康熙连着说了三个好字,不仅是惊喜于,这个不耗费过多炭火便能种植绿叶菜的暖房,更是对其中用到的改进的玻璃:琉璃厂,怕是要变成金疙瘩。
至于为什么琉璃厂没上报苏文改进的技术,康熙倒也心里清楚,这些奴才一向是这样的,欺上瞒下是惯用的了,肯定是要慢慢试验了才供给皇家。
“传朕口谕,封璟瑄为多罗格格,享双份俸禄。”
多罗格格与多罗贝勒格格都称作多罗格格,只不过前者相当于汉朝的县主,是郡王之女才可以封的,而多罗贝勒格格,是贝勒的女儿,相当于汉代的郡君。
与升官一起到来的还有发财,康熙大笔一挥,还从自己的私库里赏下去了金银珠宝若干,与璟瑄庄子附近的几个皇庄。
璟瑄震撼于康熙的大方,毕竟康熙是出了名的抠门,早些年她这个爷爷的后宫,有个位分是难如登天,其实现在也是——
她爹,四皇子胤禛,天天鞍前马后,风尘仆仆,老爷子打仗也跟着,老爷子出门陪着,甚至还只是个多罗贝勒!
而她仅仅是献上了蔬菜大棚的方子,就,已经是县主了?这买卖不只是不亏,简直赚大了!
皇太后见此,闻弦歌而知雅意,也赐下了许多赏赐,以及表扬四福晋的懿旨,称她教养有方,是皇家的好儿媳。
一时之间,乌拉那拉·慧宁在妯娌中间,颇为受人艳羡。德妃更是在四妃面前出尽了风头:“可惜,一共只得了些许叶子菜,不多,不然定请格外姐妹,一同品尝。”
而此时,四阿哥胤禛正带着他的新幕僚往回赶——那块河道已经基本完工,不用担心来年春讯了。
秦远拉开窗帘,吊儿郎当的含着一根草,跳下马车,嬉皮笑脸的来到了胤禛身边。
胤禛见他又笑了,只觉得眼睛疼,天知道这是何方妖孽?
这些日子,虽然此人才华横溢,不仅助他解决了诸多工程上的问题,更是有颇深的政治见地。
但是此人真的太过于不羁放纵了!在那些民夫和衙役面前,仿佛是修道的仙人,正人君子一般;可在自己面前,吊儿郎当的样子,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这人真的是道士吗?
“您是我的主公,我自然要报您以诚。”秦远解释道。
胤禛险些破功,真的,他很想说,我宁愿你装一装!
“启禀大人,前方路被堵上了。”前来报信的士兵焦急道。
“无妨,我随你去看看。”秦远又端起他的高人姿态,任谁看了不说,超凡脱俗?
只见秦远站在路口,抬手从本就干枯的树上,摘下所剩不多的几片叶子,抬手起卦——
落在地上的六片叶子依次排序,五片黄色一片绿色,依次对应着六爻。
“走吧,去东北方向,那边有小路。”秦远转身,带着一头雾水却又不明觉厉的众人,便往那边去。
没走多久,一条小路,映入眼帘。
“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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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神了!”苏培盛也不由得感慨。约莫这就是修道之人吧,能测吉凶,占卜方位更是不在话下。
胤禛也觉得颇为好奇,旁人卜卦,不论是六爻还是其他,起卦之前必然是沐浴焚香,所用的器物不说啥龟甲玉碗,至少有个竹筒铜钱。
只他秦儆之,树叶起卦,挥挥衣袖,便找到了路。
胤禛平素于禅宗颇有研究,此刻看秦远更是喜爱。
此子才情远高于当世,绝非凡人。
——他如此有才华,却不装,与那些道貌岸然之辈全然不同!
此子长于辞令,不因吾之位卑而见弃。纵吾梦中得见先机。此非姜尚之临于渭水耶?
——他于卜辞如此有研究,却愿意辅佐只是一个四皇子的我!虽然我做了个梦,知道我以后会登临九五,可是,这样的大贤辅佐我,难道不是昔日太公钓鱼?
可惜,秦远不知道胤禛的心理活动,不然肯定要告诉他:“你想多了!”
算卦他真的只会一些皮毛,毕竟师傅自己就是个半吊子,教他的时候更是,只丢给他几本典籍,让他自己琢磨。
天杀的,这些书仿佛都有防自学机制,他真看不懂。
来来回回这些年,道教十三经,一本没读完,周易有关的,不论是山水、命理、预测,相学还是择吉,他可能是八窍之中通了七窍,剩下的,一窍不通!
当然了,这已经通了的七窍也不是他自己的,是他师傅的:七窍生烟的那种通畅。
可是师傅已经不在了,他临走之前为自己算了一卦,让自己留在村里,以待明主,等了几年就来了个胤禛。
虽然不信老道士的半吊子实力,秦远是真心把他当亲爹孝敬的:刚穿来的时候缺衣少食,饿的眼冒金星,是他救了自己。
师傅还经常把一些药材泡在水里,然后用这些药液混着盐和糖泡符纸,给那些生病了,请他做法的人。
看见他们一个个好起来,对师傅跪拜叩头,幼年的秦远收到了冲击:“师傅,你这不是骗人吗?”
“修道之人,如何能骗人?为师且问你,他们痊愈了吗?”
“痊愈了,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们又不舍得去看大夫,几个铜板便是他们一个月的开销了,”老道士白发飘飘,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儆之啊,为师观你面相,有封侯拜相之格,只愿你日后富贵了,也不要忘了乡亲们。”
不会忘的。
穿成一个孤儿,在遇见师傅之前,是乡亲们在接济他。
这时候,一个名为士兵大着胆子跑来,让秦远帮他相面,秦远也只是笑而不语,伸出来了一根手指。
果然,士兵仿佛明白了什么,向秦远拜道:“先生大才!吾确实是祖上十八代单传。只是不知道何时能有子嗣?”
秦远看他精神的样子,便抬手比了个“3”,随即转身离开了。留下了自行脑补的士兵。反正,三个月,三年,随他呢!
至于落叶起卦,不得不说秦远阵法摆的确实好看,但也仅限于好看——那条路是他半夜拉肚子,又担心被别人发现丢人,无意间发现的!!!
12. 以牙还牙:老四,你教得好女儿!
寒冬凛冽,地面已经结了霜。一队人快马加鞭,风尘仆仆来到了京城。
猎猎寒风,城楼上的旗子飞舞。虽然还差一刻钟才是开门的时间,守城的士兵却急忙打开了城门。
只见四阿哥胤禛在城门前,翻身下马,连衣裳都来不及换,便入城,去给康熙汇报。
一路上,他早在京郊便听到了许多议论之声,只说四阿哥府上的格格,如今的福安县主,劳民伤财。
四阿哥刚被派去安徽,四福晋为了谄媚皇太后与皇帝,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孩童,被推出来博名声。
那样多的洞子菜,也不知道烧了多少炭火?今年冬天格外冷,粮食又歉收。就连京城附近都死了不少人,也不知道是饿死的,还是冻死的。
另一个穿着满是补丁的薄袄的中年男子,却忍不住反驳:“福安县主可是施舍了不少稀粥与冬衣,你嘴巴放干净点!”
“就那个稀粥,里面掺了沙子,假惺惺的。”穿细棉布厚袄的男子继续道。
“若不是掺了沙子,怎么治你这样的人?”旁边卖野菜的大娘头上裹着厚毡布,呼出一口冷气,“我呸!”
看这个男的,面色红润,也不像吃不起饭,他去领粥,才是糟蹋了县主的心意。
也不是所有百姓都明事理,在有心之人的煽动下,四福晋与璟瑄的名声可谓是急转直下——
四阿哥当场就沉了脸,周身比树梢上挂着的冰碴子还要冷。
原本在路上接到探子密报,得知女儿被封为多罗格格,心里诧异之外,还有几分骄傲与得意。
可谁曾想,这群人党同伐异也就罢了,小小女童招了他们的眼,便也值得他们如此对待?
四阿哥本就善于隐忍,加之做了前世之梦,大多数时候都沉稳淡定,面无表情。
看着他这张“面瘫脸”,众人本来就打怵,这下他一生气,冻得一众部下浑身发冷,包括刚成为“塑料兄弟”的十四阿哥和秦远。
“儿臣拜见皇阿玛。”四阿哥麻利的请安,表情如常,仪态依旧是贵气逼人。
只是他背在身后紧紧握住的拳头,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老四,此次治理河工,你辛苦了,”康熙看着瘦了一大圈,脸色发青的儿子,帝王身份下的慈父心肠,终究有所触动:“你办差得当,你的福晋和女儿,也能恪守孝道,为朕分忧。朕心甚慰。”
“这些日子,京城内外,朝野上下,物议纷纷,朕会处理。”康熙见四阿哥没有提,便自己主动安慰道。
四阿哥一如既往,只说全凭皇阿玛处理,实则心中颇为不平:“流言发酵成这样,必然少不了皇阿玛的放纵,只是不知,此次牵扯到的是谁,皇阿玛又想借着这个事情,敲打谁?”
是老大,还是太子?
四阿哥府中,慧宁与璟瑄其实早就知道了,毕竟一个是当家主母,皇子福晋;一个是福安县主,还经常去庄子。谁还没有点情报网?
或许这边是母女之间的感情,什么都知道,却还是怕另一个人伤心,彼此之间装着若无其事。
并非所有的伪装都是虚假,有时候,看似假的东西其实最真。
她们玩着“我知道你知道,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知道你知道,但是我们都装着不知道”的把戏,彼此的心里却都十分温暖。
四阿哥刚到前院,乌拉那拉氏便找来,同他讲起来了事情的经过。
这下,胤禛便也明白,事情本不至于发展到这个地步,皇阿玛这是借着给璟瑄封县主,试试他这些兄弟的度量与手段——
鱼饵罢了,想钓的未必只是老大和太子。
这有何尝不是对他的试探呢?
郡王之女方为县主,而他是一个有治理河道功劳的,多罗贝勒,与郡王一步之遥。
目前只有大哥和三哥曾被封为郡王,大哥自是有自己的小算盘。更遑论三哥三十八年时,曾在敏妃热孝剃头,也被撸成贝勒。至于他自己,虽然一直为太子效力,但想来太子也不会乐见他封王。
只是不知,这事情到底有多少幕后推手?胤禛一边练字,一边思索此事的关窍。
璟瑄却是与系统开始讨价还价:“我不干了,你找别人做任务吧。”
“这怎么行,宿主,未来的女性地位崛起都靠你了!”系统似乎颇为紧张,其实它对于宿主被诽谤也很抱歉。
璟瑄盘算了一下,她被封为县主,得到了五百积分(积分同贡献点),加上之前的五百,足足有一千了。
但是她不打算用!是系统欠她的!
“你帮我解锁康熙朝大臣们的把柄,尤其是参奏我的这几个御史。”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谁当官不是为了求得富贵荣华?
他们当真就如同表现出来的一般高洁吗?若真是如此皎然涅而不缁者,又如何会诬陷于她,还有她额娘!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许多人向来都是,严以律人,宽于律己的。
只怕这些老大人身上,更是如此。
十分钟内,我要他们的全部资料。璟-霸总-瑄如是想着。
毕竟为了做任务,她和额娘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宿主,这需要三千积分。”系统有些心虚,但并不退让。
论狗还是得系统你呀。璟瑄一气之下,气了一下。
“一个积分也没有。”璟瑄并不打算退让,反正系统和她之间,一直是系统有求于她。
“一千积分。”系统越来越心虚。
“免谈。”璟瑄继续拒绝。
“五百积分,求你了宿主,不然我真的没能量了。”系统也知道璟瑄吃软不吃硬,狠了狠心撒娇道。
“成交。”
璟瑄倒也没想着再砍价,她估计,这已经是系统的底线了。
此时此刻,还是系统求着璟瑄,她不知道,过些日子,她会为了一个人,疯狂做任务——快到历史上弘晖的死亡节点了。
得到了系统传输来的资料,璟瑄忍不住笑了,这几个御史,那真是仗着康熙要名声,过得太安生了。是时候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于是便去寻了胤禛,她的阿玛,目前她抱的最紧的大腿——康熙毕竟跟她隔着一层,雍正这是亲爹!
历来言官,所求无非有三。
千古之芳名,浩浩之黔首,以及上下求索,遍寻碧落黄泉,或可勉力求得的,道。
武死战,文死谏。若是求名,哪怕触柱而亡,此身不惜。
若是为民请命,上谏天子,下察百官,那才是真正的硬汉,有这文人不屈的脊梁。
便是那些党争的,那也是各有原因,并不全然是争夺权利,没见过有下场污蔑一个小孩子的。
“阿玛,我咽不下这口气,他们造谣我就算了,为什么攻讦额娘,你给我些人手。”璟瑄坐在胤禛的膝上,坦诚道。
胤禛早就想好了,他的女儿,不受这个气。皇阿玛不让他插手,可没说不让璟瑄给自己报仇。
于是,便有了各位大人鸡飞狗跳的一幕幕——
刘大人看似敬重原配,不纳二色,其实养在胡同的外室被发现,原配带人捉奸。
要知道,刘大人本就是个穷酸书生,靠着岳父起家的。
刘夫人娘家屠户,后来成了江北最大养猪户。她膀大腰圆,一身绫罗绸缎也掩不住浑身的力气,直接给了他和那个外室,一人一个大嘴巴。
一巴掌下去,刘大人的脸就肿了,却像个鹌鹑,屁都不敢放。
“婉如啊,是为夫被那个贱人迷惑了,为夫错了。”刘大人伏低做小道。
“去你娘的,你才是最大的贱人。老娘带着儿子回娘家了。”刘夫人本来就爱慕他的君子品格,觉得贼有面子。
这些年没少受他老娘的磋磨,她也不恼,只觉得自己嫁得好。谁曾想,乡下土财主都不会养外室,他甚至不愿意纳个妾抬进来,一直哄骗她!
胤禛、慧宁扮作寻常夫妻,带着璟瑄混进看热闹的人群,看着这一幕。
而此时,系统提示,一百五十积分到账,其中五十积分,是因为璟瑄助力了刘夫人的觉醒。剩下的都是三三两两的,在场女性的觉醒积分。
然后便是,王大人看似两袖清风,家住陋室,甚至夫人与子女箪食瓢饮,穿着粗布麻衣,却被爆出在祖宅早就有表妹为妻,甚至有百亩良田,欺压佃户……
还有张大人,李大人……这几个御史被璟瑄的八卦小分队搞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至于索额图和明珠,就交给胤禛处理了。这是亲爹,亲的,他不管谁管!
于是,太子党和大阿哥党发现,最近他们的日子不好过。
递上去的折子经常被康熙驳斥,去各个部门办事也经常被卡,尤其是四阿哥新任的户部,简直是要不到银子。不是手续不全,就是之前的账不对!
一群喽啰摸不着脑袋……
到底是倒了什么霉,还是得罪了什么人!
胤禛开始想再忍一段时日,毕竟康熙已经安抚并敲打过他了。
但是璟瑄给了他启发,他是璟瑄的阿玛,璟瑄对他如此坦诚,那他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报复回去,让皇阿玛给他收拾烂摊子?
而此时的康熙,面对着御史们新递上来的折子,微微皱眉,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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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几分思索——
他本想借着此事,敲打太子和老大。不想老四将事情闹得这么大。
御史的折子已经堆成山了。是保全太子和老大,还是还给老四一个公道?
他们的权力还不够吗?那么多衙门不够他们分,把手都伸到御史台了!
老四倒是很有男儿血性,平素看来是小瞧了他。风华正茂的年纪,偏要故作老成。今日他才知道,这个四儿子,颇有几分真性情。
而参过璟瑄的御史们,每个人都在这几天,出了这么多糟心事,想也不用想是谁干的!
什么四阿哥挟私报复,睚眦必报,毫无容人之量,福安县主心狠恶毒的,都写上来了。这群御史,真是被气的昏了头。
但是护短可能是爱新觉罗家族的通病。康熙心里也有不爽,皇子皇孙,岂能容你们这些小人污蔑?还不是你们先造谣的。
但是护短归护短,这个老四,平时最让人放心,这次反倒是这么莽撞——
“分明已经跟他说了,朕会处理,他还是在底下搞小动作。”康熙无奈叹道,“梁九功,你来说,朕怎么办?”
“四爷也是爱女心切。福安县主孝心可嘉,四爷又平素恭谨。”梁九功打着太极,试探着道,“几位老大人,虽然是刚正不阿,但也是过于较真了。”
“你这老滑头,好话都被你说了。不过听你这意思,是觉得四阿哥无错了?”梁九功确实说中了康熙的心思,但是他平素不会开口替皇子说话。
“哪有,说句僭越的话,奴才其实是心疼福安县主,更是心疼皇上。”梁九功冷汗直冒,果然伺候皇上要谨言慎行,他险些就祸到临头了。
既然已经是皇上的奴才,那边只能有一个主子,至少得皇上看起来是。
“县主活泼聪慧,能让您与皇太后吃上青菜,让万岁爷展颜一笑,奴才心里就见不到县主受委屈。”
“罢了,老四他们在外面等得够久了,宣吧。”康熙终究还是心软了。他这个儿子,平素是一心为民,璟瑄又孝顺有加。
他知道,太子和大阿哥忌惮璟瑄的身份,毕竟唯有郡王之女可封县主。
如此,他便遂了他们的心愿。
“老四,朕要一个解释,”康熙瞥了一眼刚被他叫起的璟瑄,把一堆折子丢给了在台阶下跪着的胤禛,“这些都是参你们父女俩的!”
“平素,你最让朕放心,可现在,你又在做什么?”天子的威严,压的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儿子不知。”胤禛果断磕头认错。
一个茶杯砸在胤禛身上,滚烫的水就泼在前襟。
璟瑄当即怒了:“启禀皇玛法,璟瑄有话说!”
“事情是我做的,阿玛并不知情。人手也是封县主时候您派给我的。”璟瑄头铁道。
“你堂堂一个县主,幼承庭训,天资聪慧。你身份高贵,何苦与他们作意气之争?皇爷爷自会给你公道。”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璟瑄继续输出,“以直报怨,才是君子所为!”
“哪里让你以德报怨,只是手段不要这么激烈便是了。皇玛法训斥他们,贬他们的官。”
“孙女不过是把他们做的事情抖出来,是他们立身不正!对他们这种人,就要用这种激烈的手段!”璟瑄仰起头,直视着这个帝王。
她的面子,她额娘的脸面都被踩在地上了,难道要她全了这些大人们的体面?
只是训斥或者贬官,与她而言,未免太过宽纵。她就是这样睚眦必报,但凡让了,但凡讨的不够,她心里便不痛快——
她当然要以牙还牙,从他们身上,撕下一口肉来!
康熙回想起幼年的老四,也是这样的脾性。只可惜后来表妹走了,急性子隐忍克制了许多,如今更是喜怒不形于色。
“老四!你教得好女儿!”康熙这话一出,虽然并不带什么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事实。可周围的太监宫女都开始害怕,那些胆子小的,甚至开始手抖了。
这可如何是好,他们其实蛮喜欢这个可爱的小格格,对他们一直颇有礼貌,与其他主子不同。
康熙不辨喜怒,望着他们良久。
胤禛依旧低着头,璟瑄此时也学父亲,低下了头。
满室寂静,落针可闻。
康熙轻抚膝盖,看着台下低头跪伏的一对父女,脑海里不由得又想起璟瑄那日献上的一片青翠与暖棚之法。
“老四,你教的好女儿啊”台上端坐的康熙依旧面沉如水,语气里却有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给你个郡王,你可当得?”
胤禛抬起头来,仰视皇父:“愿为皇阿玛分忧!”
13. 天上谪仙:臭道士,真是岂有此理!
康熙四十年春。姹紫嫣红、芳菲正盛,今年的花开又与去年不同。
似锦的又何止这片繁花?
封郡王已经两三个月了,胤禛也算是烈火烹油,炽手可热。
原以为去岁除夕,皇阿玛会再封几个皇子,平衡朝局。但是一直未有音讯。
其实他也颇有几分诧异,毕竟前世皇阿玛封王称得上是颇为吝啬了。
从他到老八,自从三十七年被封为贝勒,无论是立下再多功劳,也未有半点晋升。直到四十八年,太子复立,为了平衡朝堂势力,他们兄弟几个才从贝勒,直接被提成王爷:
他和老三、老五被封为亲王,老七、老十被封为郡王。至于老九,只是从光头阿哥被封为贝子。
雍郡王,原本是一个陌生的称呼,适应了这两个月,倒也颇为习惯了。莫不是皇阿玛现在又有什么想法了?
毕竟龙椅上那位的制衡之道,早已经炉火纯青。
上辈子不管是他,还是太子、直郡王,亦或是后来的老八……都是皇阿玛棋盘上的棋子罢了。
这便是无情帝王家,君父君父,父子亲情抵不过无上皇权。
后来他自己不也是这样吗?既已入局,许多事情便也身不由己。谁又能当得上那个执棋之人。
由此观之,前世今生,有些东西注定有所不同。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既然当得郡王,他自年关便也开始布置人手。
明面上,他依旧是个不那么纯粹的太子党人。拖璟瑄的福,他如今也算半个孤臣。比前世早了许多。
许多事情还得多加斟酌,太子对他多有防备,倒也不是怀疑他有野心,只是太子知他脾性。
他眼里不揉沙子,许多太子党的腌臜之事,他未必会偏私。
“儆之,有件事情交给你去办,”胤禛看着正在和自己下棋的秦远,心里又是一阵无奈,这人未免画风过于清奇,“下个月,你去盛京一趟,寻一个人……”
得嘞,主公派任务了。秦远落完手中最后一子,满意地看着已经胜过黑子的白子,准备出去逛几圈。
至于寻人?那是下个月的事情。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他一向都是事到临头,再干不迟。
他今日依旧身着浅绿色的道袍,头上还是一根竹节簪,只不过换了纹样。
秦远此人,端的是英姿洒落,眉宇清扬。任谁见了不觉得这是天上谪仙?
除了带着造化出来巡视铺子的璟瑄。
没办法,没有几年就到历史上弘晖的死亡时间了。
直把她作弄的头痛欲裂,寝食难安。因此没出正月,璟瑄就开始搞事业:不论是庄子上,还是铺子里。
她现在身为县主,名正言顺有了几个铺子,布庄、成衣铺子、金银铺子、酒楼,还有粮食铺子等等。
璟瑄原是不想打理,维持原样,有些资金便罢了。
可现下,为了兑换弘晖所需得药方,她已经忙得头晕眼花。
夜以继日,马不停蹄。
年仅六岁的孩童,在睡不醒觉的年纪,却背上了重担。她稚嫩的肩上挑起来的,是嫡亲兄长的性命。
她仓皇无助,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因为那是她的一母同胞的亲哥哥,更是她从来到这个世界,便陪在她身边的伙伴。
弘晖仁慈聪慧,心肠宽厚,对下人都温和有礼,更是为她背了不少黑锅。
有兄如此,璟瑄之幸。
她实在是不忍心,也不甘心。
更何况,她也希望继承阿玛皇位的,是这个哥哥,而不是那个好大喜功的乾小四。
这些日子,加上庄子上的研究进展和她施粥所得,手中也攒了两千贡献点。
她和系统讨价还价,只用三千贡献点便开启了手工业的论坛版块。当然了,她倒欠系统一千点。
她在论坛找到了改进纺织机的图纸,雇佣了许多织娘、绣娘和女伙计,招揽了许多女客,成功获得两千五百贡献点。
背着的债务一下子就清掉了。
她在论坛大佬【我是一个臭皮匠】的帮助下,找到许多首饰图纸,又聘请许多女设计师和女伙计。
虽然比不上古代的皇家贡品那样精巧,但胜在新奇,又有皇太后、德妃和四福晋做她的活招牌,店里很快便聚集了一群贵妇,订单都排到下个月了。成功获得一千贡献点。
随着事业发展有了起色,璟瑄得不安也越发消散:按照这个进度,弘晖的病一定有办法的!
今天,春风和煦,阳光明媚。璟瑄正在巡视她的产业。
她要去的便是醉仙楼,她真的是低估了古人的手艺——
各大酒楼哪个不是色香味俱全,背后还有强势的东家。在高端市场,她是真的毫无竞争优势。他们更愿意去赫舍里氏的酒楼,也就是太子的产业消费。
她又不舍得再花积分去开启美食板块,只能凭着记忆,带着厨娘们折腾。
因此,璟瑄便也只能想办法兼容低端市场,比如新推出的炸鸡窗口和奶茶窗口,就围着不少人——
“给我一份椒盐炸鸡!”
“我先来的,懂不懂先来后到?”
“我都六十多了,就等着这一口,你懂不懂尊老爱幼?”
许多小商户,还有一些落魄的旗人都聚集在此。甚至不乏一些大户人家的仆人在排队。
生意倒是颇为红火,毕竟璟瑄卖得价格不高,用的材料都是庄子上产的鸡,是她安排苏文搞得科学养殖,如今倒也红红火火的,颇有一些成果——
何止是一些,庄子上的鸡蛋都堆不下了。
璟瑄甚至怀疑过,到底是科学养殖,还是玄学养殖呀!
她苏子雅,是真卷王!卷到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带着别的挂!
璟瑄不知道,她对佃户只收两成租子,而苏文更是兢兢业业,颇有成就,光是蔬菜大棚,便已经让那些淳朴的百姓,从最开始的怀疑,到逐渐接受,甚至许多户人家都给她们供了长生牌位。
谁也没有赚过这样多的钱,甚至一些品相不好的青菜他们自己吃。这可是王公贵族疯抢的好东西呀!
而此时,造化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激动,冲着璟瑄疯狂摇尾巴,意思很明确——
嗷呜呜呜呜呜,炸鸡好香,我要吃!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作为致力于践行科学养宠原则的人,绝对不会像弘晖一样没有原则。
他的那只大胖狸花猫,花臂,已经完完全全被他们喂成一辆大卡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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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化,绝对!不可以!
璟瑄用小小的身体,拉住造化准备去成衣铺子,给造化做身衣服打广告,以便于开拓京城宠物服装市场。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鸡腿从天而降,以一个十分优雅的抛物线下落。
造化也轻轻跳起来,抬着头张开了嘴巴,含住了这个金灿灿的鸡腿。
动作很优雅,璟瑄很生气!
好一个双向奔赴!
侍女花卷眼见不妙,正想把鸡腿薅出来,造化却已经三下五除二吃完了。
璟瑄仰头看去——
好一张丰神俊朗的脸,鬓若刀裁,眉如墨画。
再看他身上的道袍,以及正在拿帕子擦着得手——
可惜是个臭道士!还是个吃肉的假道士!
白瞎长这么好看的脸!
花卷得了眼神,将她抱起来,以便于让她更有气势一些。
“此乃吾之爱犬,未曾食过此等食物。”璟瑄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温和道。
真的很烦一些随便投喂别人的狗的人!
“不谢。”秦远向她挥了挥手,便继续往前走了。
这小娃娃还挺有趣,自己带着这么大一个宠物上街。
他前世所在的世界,并没有猫狗这些动物,自从来了这里,只在街上见过几次。
他刚刚见那只黄色小狗煞是可爱,便把本来准备做晚饭的那只鸡腿,丢给它了。
“真是岂有此理!”璟瑄感到十分愤怒,“简直是欺人太甚!”
她平素也不是吃亏的性子,当即派小邓子去追,务必要教训这个怪人。
但秦远也清修许多年,每日上山下山,脚程是一等一得快,此刻已经闪的没影了。
小邓子甚至不曾看得见他一片衣角。
“好,很好,”璟瑄已经许久未曾如此憋屈了,哪次有仇她不是当场就报,“去查查这个假道士,到底是什么人!”
她讨厌道士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的阿玛,前世过于执着于修道,磕了不少灵丹妙药,结果,在位十三年便去了。
她八叔不也是被术士张明德忽悠,信了他说的“后必大贵”,结果被康熙怒斥,再也无缘皇位。
想要什么,那便自己去争,去抢。什么清静无为?她向来是实干派。
说什么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哪怕她最不符合科学地穿越了,她骨子里依旧是个相当唯物的人——
她不信天命,她只相信,人定胜天。
正当此时,前方突然喧哗——
“哎呦呦,我的肚子好痛!”
一个浑身破破烂烂的乞丐突然倒地不起,他用双手捂住腹部,看起来十分疼痛,在地上打着滚。
“天哪,福安县主的酒楼吃死人了!”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些颇为刺耳的声音。
“胡言乱语,我经常吃,怎么没事?”
“你怕不是吃了什么别的,找错地方了吧!”
人群中不乏为璟瑄说话的人,但是场面确实越发激烈了起来。
璟瑄心知来者不善,便马上遣人报了官,自己也远远避开了——
一张口便是福安县主的酒楼,这完完全全就是冲着她来的!
14. 偷鸡不成蚀把米:滚回上书房读……
铁甲凝寒光。
饶是在春日,周围看热闹的百姓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只见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急匆匆赶来,他们佩戴甲胄,随身带着弓箭、腰刀、铜釜。
前头几个身穿白色军服的八旗兵一字排开,端的是庄严肃穆。
从他们身后走出的是一个老将军,他须发尽白,却依旧精神矍铄,颇有一身行伍之气,一看就是军营里历练出来的。
此人便是时任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开音布。这九门提督,乃是正二品的职位。同时负责京城的治安、门禁、刑案、街道管理、京郊守卫诸事务。
开音布出自西林觉罗氏,满洲正白旗人。自笔帖式起家,后被授予内阁中书,逐渐累迁至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他早年随康熙治河,立下汗马功劳,为人忠义果敢,深得康熙信赖。
怎么可能不受信赖?九门提督一职,权责綦重,非皇帝心腹不能胜任。
“九门提督大人怎么都亲自来了”
“咱都散了吧。”
“我瞧着怪热闹,我再看会。”
……
周围的百姓炸开了锅,议论纷纷。
有人见官兵来了便歇了心思回家,有人却是想继续凑热闹。
更有浑水摸鱼想趁机开溜的。
“在场的,不许放走一个。”开音布命人将此处层层围住,包括那个在地上打滚的乞丐。
他没有错过此人面上的一瞬而过的慌张。
至于是不是装的,他也是多年的老狐狸了,只随意瞥了一眼,他便知道,地上这家伙康健得很。
万岁爷命他做这个九门提督,不只是为了明面上的这些职权,更是在去年十月重开风闻言事,以“广开言路,整饬吏治”。
更是秘密许他“以风闻入奏”。这个“风闻”,便是他在巡视京城的时候,所得到的关于王公大臣,以及诸位皇子们的一些消息。
他便是皇上的眼睛和耳朵。
至于想要整顿的吏治,他自己估摸着,是这几年太子爷和大千岁闹得太过,万岁爷心头有了计较。不舍得动自己的儿子,便也要找人出出气——
谁不知道,太子爷身边的下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皇子是不会有错的,有错也是带坏他们的奴才的错。
首当其冲的,估计就是太子背后的索额图与大阿哥身后的明珠了。
猛虎渐渐老去,然则幼子羽翼渐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是身边集结了这么多人的太子爷,江南文人心中的正统嫡子。
不过,这也与他无关了。早在四阿哥被封为雍郡王时,皇上便下了密旨,命他仔细盯着京城各个皇子与大臣,三日密报一次。
也不知道是谁,如此沉不住气?
开音布抬起长枪便向地上刺去,地上乞丐“唰”的一下往旁边滚去,紧接着跳了起来。
两个士兵上前,将其死死摁住,押着便往衙门去了。
周围百姓见状,也瞧了个明白。
“真是个黑心烂肚的,原来是想要讹诈银钱!”
“平白耽误了我给阿玛买下酒菜,回去又要被念叨了。”
“怕不是哪家酒楼派来搅和生意的?”
群众里从来不缺聪明人。京城的百姓见得多了,许多便也摸出些门道,今日这事情怕不是如此简单,不然不会出动这么多官兵。
乾清宫内,璟瑄、胤禛以及其余诸位皇子俱在。
众人扣首,起身后望向前方——
正中央设有一方形地平台,台上设有金漆雕龙宝座和雕花屏风,充盈着富贵无极的皇家气象。
地平台前有四个烧檀香用的铜胎掐丝珐琅香炉,并排放置于紫檀几架上。
屏风之后,正中间挂有顺治皇帝书写的“正大光明”匾额,下挂五龙金匾。
殿内左右两侧还挂有康熙的御笔楹联,上书“表正万邦,慎厥身修思永;弘敷五典,无轻民事惟难”。
春寒料峭,但连年灾害,国库不丰。康熙崇尚简朴,以身作则,因此屋内并没有烧地龙。
当然了后宫诸人,除却太后,上至四妃,下到答应,均是效仿此举,早早地便停了地龙,每日只烧几个汤婆子取暖,便也罢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气氛依旧凝固。
天子的威严压得众人喘不过气,饶是这些皇阿哥,额头也沁出了薄汗。除了福安县主,璟瑄。
眼前这些叔叔伯伯里,慌张者众,各怀心思。
九阿哥胤禟尤甚,他身穿的蟒袍早已经被汗打湿。那张称得上妖娆的冷艳面皮,也一片惨白。
璟瑄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他们。
究竟是谁用此下作手段?
梁九功悄悄拭了把汗,端茶的那只手却依旧稳稳当当。
康熙依旧不辨喜怒,接过茶,浅尝了一口便搁在案上。
“你们可知,今日为何叫你们来?”
“儿臣不知。”
“不知?”康熙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有些愠怒,“朕看你们倒是明白得很呐。”
只此一句反问,众人便又齐刷刷跪下。
“朕八岁即位,自继位以来,夙兴夜寐,未尝有一日懈怠,不曾忘皇父之志,”康熙看着台下的儿子们,略有一些失望,“不求你们俱能为朕分忧,有功于江山社稷。朕如同所有的父亲一样,想教你们做个品行正直的人,无愧于天地良心。”
“可是,作为大清的皇子,权势斗争之外,你们可曾顾虑百姓之苦?”
“作为璟瑄的叔伯,你们竟然指使人行此下作之事,”康熙怒斥道,“你们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开音布将乞丐的证词与查到的几两金子递了上去。
“好得很,这就是我们大清的皇阿哥。”
康熙狠狠地将折子拍在桌子上:“梁九功,拿下去让你们九爷好好看看这份证词。”
原来是胤禟的几个铺子被璟瑄挤兑的门庭冷落,便有门人出起来了馊主意。
胤禟便也同意派些人手去找些麻烦,无非就是说菜吃了不干净肚子疼,或者衣裳料子与做工不好。
可谁曾想,就演变成“吃死人”,更是惊动了九门提督开音布。
他的本意,并非和侄女争一时之长短。也只是想给这几个铺子使点绊子,毕竟八哥现在给大哥效力,处处打点却不得银钱。额娘一直不愿他与老八来往,更是不肯资助一二。
又有谁曾想,璟瑄竟然就在现场,还闹到了皇阿玛跟前。
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本就是光头阿哥,胤禟倒也无所谓。什么一撸到底,老爷子又没有圈儿子的爱好。
只看三哥,敏妃热孝剃头,不也就只是从郡王降到了贝勒。他胤禟连个贝子都不是呢!
可是这个事情当真如此简单吗?
“九阿哥胤禟,心胸狭隘,不思进取,特令再入上书房读书。”康熙倒也是够狠,直接把老九踢出朝堂,让他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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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读书。
要知道,十三阿哥胤祥早开始已经为皇上办差,是如今太子党炙手可热的人物,更是康熙面前的红人。康熙不止一次公开表示对这个儿子的喜爱,称他“心地光明,重情重义。”
就连十四阿哥,年前也跟着胤禛去安徽治理河道,开始逐渐进入朝堂了。
多丢人啊,一个办差多年的皇阿哥,再去上书房,与一群奶娃娃一起读书。
“你们几个,更当引以为戒,”康熙又开始敲打起余下诸人,“都退下吧。”
又赏赐了一些金银字画,给璟瑄做补偿。
众人松了一口气,跪安之后,起身欲走。
“老大和太子留下。”康熙继续说道。
胤禟气得满脸涨红,老爷子把他俩留下,这说明这事情和他俩绝对脱不了干系。
皇阿玛的心一直就是这样偏。他早就知道了。
大哥和太子的面子,倒是保全了,他老九的脸都丢光了。
八阿哥胤禩给他使了个眼神,示意他收敛,出去再说。
偏老十这个呆头鹅,叫嚷着,“九哥,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你不用这么害羞,去上书房也挺好的,反正打瞌睡师傅也不好意思骂你,那些功课你也早都做过。”胤誐只觉得他九哥是抹不开面子。
其实他是气得!!!
“大阿哥,你来说说,什么是孝悌?”康熙猛地发问。
胤禔长相英武,平素颇为豪放,连忙跪下,恭敬道:“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此为孝悌。”
“保成,你说呢?”
康熙态度颇好,唤了太子的乳名,似乎并不为了之前的闹剧,只是想与他们兄弟二人闲话家常。
胤礽长相气质俱是上流,颇有几分清贵之气。一双杏眼像极了逝去的赫舍里皇后。
他思忖片刻,缓缓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好一个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都回去吧,写篇文章递上来,若是作不好,便也陪着老九再去读书。”
康熙只怒了一瞬间便忍了下来,打发他们回去了。
只是他们前脚刚出乾清宫,后脚康熙就狠狠往地上一扔,砸烂了他最喜欢的珐琅彩牡丹纹杯。
撺掇老九的人是老大派去的,因为老九是他的钱袋子。
“老大便也罢了,一向过于鲁莽了些,”康熙一字一句道,“可是太子实在是令朕失望,他是在怨怼于朕吗?”
父不慈,所以子不孝。
兄不友,所以弟不恭。
近来太子与索额图动作频频,结交大臣,党同伐异。江南文人更是称赞太子之贤名。
在人群中大喊“吃死人”的,便是推波助澜的太子党人。
而此时,回过神的胤禟,恶狠狠道:“这次的仇不报,我也不用再去朝堂上了。”
八阿哥本有心想拦着,奈何老九是个疯起来管不住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还是个光头阿哥。
胤禟生的极美,但素有“毒蛇老九”的称号。
他常常眼波一转,便是一条毒计。
那日真不是他的本意,否则也不会这么拙劣了。
只有十阿哥吗,摸不着脑袋,傻乎乎道:“九哥,报啥仇?”
“过几日你便知道了。”胤禟阴恻恻地说道。
而此时的璟瑄,正在阿玛的书房里,与胤禛一起,做出了同样的分析。
“不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璟瑄暗道。
15. 舐犊情深?叔公,你不该来的。……
康熙四十一年秋,丹桂飘香,数点金黄。
璟瑄粗粗扫过庄子的账本,对着那凭谁看了都觉得非常好的进益,叹了口气。
“小小年纪,怎得就叹起气来?”乌拉那拉·慧宁柔声道,“你才七岁,又不是七十岁。”
“额娘知道你聪慧过人,是个有主意的。但不论是遇上了什么问题,都有阿玛和额娘,做你的后盾。”
璟瑄扑进乌拉那拉氏的怀里,嗅着额娘身上特有的味道,像晒过阳光的棉花一样,暖暖的。
她心道,旁的问题都好说,唯独此事,额娘不能知道。
距离弘晖的死亡时间越发近了。而被担忧的弘晖,看着造化脸上的抓痕,正在与花臂对峙——
“谁让你天天欺负造化的?”
弘晖抬手,控制住力度,轻拍大胖猫的额头两下。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教训,妹妹也不会放过花臂的。
到时候可能就不是轻拍额头了,搞不好还附赠大嘴巴子。
造化似乎也是听懂了,嗷呜嗷呜地附和着。
但是花臂无所畏惧,这两下跟挠痒痒一样。
其实它是和造化闹着玩呢,这么多年,它一直拿造化当暖床小弟。冬天枕着造化睡觉什么的,太暖和了。
它其实一直是收了爪子的,这不是刚刚玩的太嗨了,不小心伸了爪子出来。
之前有个仆人替换了造化的镶金玩具球,想拿出去换钱,照顾造化小福子还没发现呢,房中便响起一阵惨叫声。
只见一只黑白色狸猫左右开弓,上蹿下跳照着那个仆人的脸,邦邦就是几拳。
弘晖一把将胖狸猫捞起来,便去前院继续做功课了。
瞧他这个活泼的样子,璟瑄无法想象他会在明年生病,然后离开这个世界。
其实药方她现下已经拿到了。她发愁的是如何制药——这个药方并不是中药药方。
她需要用于蒸馏过滤的玻璃器皿,更需要懂得现代制药的人来帮她。
苏文正在想办法学习她给的资料,加紧制造所需实验仪器。
但是璟瑄还是很不放心。
她不知道,之前她碰见的那个假道士,便是破局之关键:
在他穿来之前的那个世界,化学是包含制药的分支的。且他来到清朝以后,也被老道士按头,炼了两年丹药。
回看这一年多,她的庄子铺子已经颇具规模,更是慧眼识珠,发现了许多杰出女性。
比如给她接生的祁太医的妹妹,祁书意,已经同几个医女一起,开办了女性诊所。
不仅是大户人家的夫人乐意请他们诊治,她们还经常义诊,许多妇人,包括农妇和女工,也因此受益。
……
去岁,她和九叔的商战也是开展的颇有意思,今天你降价,明天我推出vip政策,两方缠斗不休。只恨不得在铺子门口拉踩对方了。
“我们用的可都是第一等的蚕丝制的衣服,可不像某些小门小户,棉花都是给小老百姓穿的。”
一群穿金戴银的妇人便进了九爷的铺子。
“我们这个棉花做得衣服,可是皇太后都在穿的。蚕丝的衣服再稀奇,那也是有得。可是各位大人都追随当今,崇尚简朴,两袖清风。”
“本店郑重承诺,每卖出一件衣服,便会捐给灾区两个铜板!各位妇人不只是在买衣服,还更是在行善积德。”
一群妇人便急急止住脚步,为了老爷的官声,也为了自己的仁善名声。扭头去了璟瑄的铺子。
“谁知道你们最后捐不捐!”九爷手下的掌柜气得不轻,一张脸已经变成猪肝色。
周围百姓也开始议论纷纷,是呀,谁知道他们到底把这个钱怎么样了。
“大家稍安勿躁!我们的铺子每日卖出的数量,大家也有计较。我们要捐的银子,每十日着人抬去提督衙门,在座各位皆可见证!”
这事其实是璟瑄一早就想好的,并非全然是为了与九叔争地盘。毕竟九叔的实力不容小觑。
于是,京城的老百姓们,今天一股脑排在这边,明天一股脑去那家——哪里优惠大,他们就去哪里。
璟瑄与胤禟的生意,那可谓是红红火火。
就在这,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较量中,璟瑄倒也摸清了几分九阿哥的脾性——
阴险是真的阴险,狠毒是真的狠毒。
胤禟生的好,一双桃花眼,眉目如画。他面容颇有几分阴柔,却不失俊俏,笑起来更是颇为清雅。
可是只有他的门人才知道,他这一笑,多少人又要倒大霉。这位爷一贯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起来比谁都疯,活脱脱一条疯狗。
但是偏他还是有些原则的,之前那般拙劣的栽赃,绝非他的真实水平。
其实他们和八叔关系尚可,毕竟两家是邻居。胤禟时常来找八阿哥,少不得与璟瑄他们打过照面。
若说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倒也不是。他们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
毕竟在这个时代,九阿哥胤禟喜爱经商,一直被视作是不够上进,康熙更是没少批评他“与民争利”。
他与璟瑄,却是难得的棋逢对手。
别看他几次与璟瑄交手处于下风,但作为表面上大千岁的人,实际上是未来八贤王的钱袋子的“财神九”,在京城之外,亦是实力不凡。
江南地界,大小商人,实力盘根错节,更有许多商会会长,唯九阿哥马首是瞻。
至于胤禛,每次见到老九,依旧是阴着一张脸,甚至懒得多看两眼。
虽然胤禛一向是面无表情,颇为严肃,但是面对老九,周深的寒气都能再添几分。
若说与老八的关系是,政见不合,彼此争斗。那对老九,用现代人的话说,就是纯恨。
毕竟自小因为剪狗毛便结下了梁子,长大后胤禛更是看不惯老九的做派。前世今生,俩人都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
璟瑄正盘算着,雍郡王府上却接到了南巡的圣旨。
“朕欲巡视南河。皇太子胤礽,雍郡王胤禛与十三贝子胤祥随驾。”
从圣旨看来,虽然最近索额图一党行事骄横,到底皇玛法是在意这个一手拉扯大的太子二伯,此次南巡,点的都是太子一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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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也有可能是不放心太子留在京城,因此特地带在身边。
璟瑄毕竟是缺乏政治经验,虽然智商颇高,熟读史书,人情也称得上是练达。到底是带了几分现代人的天真。
她总以为康熙就如同她前世在书上看的那样,对这个又当爹又当妈带大的儿子,是舐犊情深。只是后期年老,太子又荒唐,才酿成最后的惨祸。
其实不然,她的阿玛,胤禛,是最清楚不过了。
上辈子,二哥与皇阿玛走到那个地步,皇阿玛的责任占了七成。
一手将人捧到天上,在人飘起来的时候,狠狠记账,最后斥责他辜负了自己。
太子的吃穿用度,甚至是超过皇阿玛许多的!
就连大哥,一直不过是太子的磨刀石罢了。只不过最后,刀断了,磨刀石也毁了。
次日,胤禛一行人便启程。
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江南。旗帜飘扬,胤禛与十三在马上眺望远方。
“再往前不久,便是德州境内了。”胤禛似乎是回忆起了梦中,虽然前次他只是贝勒。
“四哥,你我二人赶路这数天,皇阿玛也没见过我们,只跟太子爷坐在马车里。”十三阿哥胤祥,此时也觉得不对了。
上一世也是在德州出的事。
十月初五,行至德州,刚刚驻跸。胤礽忽然病重。
果不其然,皇阿玛真的如同前世一样,做足了慈父的样子。
马上停住了行程,放弃赶往江南。
以为他是舐犊情深吗?事情远非如此粗浅。
康熙突然下旨,命索额图从北京,赶来德州伺候。
太子爷平素弓马娴熟,虽说比不得大阿哥骁勇,又怎么会说病就病?
行宫里太监宫女无数,又怎么会缺了人伺候?要知道,索额图已经六十六岁了。在这个人活七十古来稀的时代,早已经是个老叟。
梦中的他,当时只当是太子与皇上有隙,借病,寻索额图前来谋事。
今次细细思索,处处透露着诡异,只怕这个时候,太子是全然不知情的。
太子的病,只是皇阿玛的一个局。
索额图满脸沧桑,花白的稀疏的辫子也因为连日赶路,粘在一起打成结,可谓是风尘仆仆。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子的床前。
“太子爷,奴才来了。”索额图颤颤巍巍道。
连日骑马赶路,他的身体已经吃不消了。他年过六十,听闻此事,连马车都没坐,跑废了三匹马,没日没夜地赶到德州。
太子爷是他赫舍里氏的希望啊!太子不能有事。而且近日京中,万岁爷留下的人,动作频频,趁着太子不在,拔掉他们许多人手。
他们的门人里,怕是有皇上的探子。他得让太子早拿主意才是。
而胤礽,他却是真的病了,曾经的天之骄子,如今竟是起不了身,下不了床。
他面容颓废,眼神亦是颇有几分麻木与怨愤。
看来这病,并非如此简单。
“叔公,你不该来的。”胤礽躺在床上,费力侧过身,对着索额图,苦笑道。
16. 金泥玉检不须留:天下岂有三十……
“叔祖父既已致仕,何不在家颐养天年?”胤礽费力起身,倚着靠枕道。
早在三十九年,康熙便借索额图在家中妄议朝政为由,令其退休。
“太子爷病重,我怎能不来?”索额图见胤礽脸色如此苍白,恨不得以身相替,“再者,这不是您的意思吗,难道您并不知情?”
索额图的心跳漏了一拍。若是太子爷不知此事,怕是康熙做得局了。
这些年大阿哥与太子斗得你死我活,万岁爷也只是作壁上观。这两年,却愈发打压太子爷了。
只这几年太子爷身边的奴才,便换了不下十茬子。保成这个太子,做得不容易呀!
是他们赫舍里氏,连累太子至今。可是太子若是没有赫舍里氏作为后台,皇上难道就会减少半分的疑心吗?
索额图知道,他不会。
“叔公此话何意?”胤礽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他用力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他似乎是不肯相信,嗫嚅着道:“是,是皇阿玛宣你来的。”
这句话,似乎是疑问,又似乎是轻叹。却让这个骄阳般的,尊贵无比的太子,用尽了所有力气。
“是。”索额图此刻也明白过来了,这是康熙的一次试探与考验,更是一位帝王的警告。
胤礽泄了口气,后背似乎是也没了力气。他慢慢滑到床上,阖上了眼睛。
此事不过是康熙的一个局。
若是索额图不来,那便是不尊圣旨,更有可能是与胤礽私下联络过多,暴露他们在德州亦有人手。
若是索额图来了,难保康熙不会对他动手。
毕竟,万岁爷八岁擒鳌拜时,也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在与鳌拜比赛布库之时,将其一举拿下。
但是索额图还是来了,他也不得不来。他是皇上的臣子,亦是太子的叔公。
其实胤禛梦中,情况并没有如此糟糕。
在索额图奔赴山东之前,康熙在京中的动作要小很多,到底是顾全了太子的颜面。
今次不同以往,老九在上书房已经念了一年书,早就憋了一肚子气。
胤禟早早便联络了山东的商会,煽风点火。
“为咱们的太子爷,送一阵东风。”
毕竟他的产业遍布南北,不论是盐铁、东北参,都是朝廷严管的,可他不只敢伸手,还能赚得盆满钵满。更是借着明珠的势力,囤积了相当客观的财富。
其实康熙出行,阵仗虽比不得乾隆,但是声势也算浩大。更是少不得歌功颂德之事。
沿途经过一些村子,就有许多当地官府提前安排好的百姓,夹道欢迎,康熙见到的,便是这一番万民景仰、争先跪拜的热景象。
康熙与太子,此时还是在“蜜月期”的,父子二人共览山河,意气风发。
听着百姓山呼万岁,康熙甚至动了去泰山的念头。
生前身后名,他自封“千古一帝”,自然是想得天眷顾。
封禅即“登封报天,降禅除地”。
纵观古今,泰山封禅的皇帝仅仅只有六位,秦皇汉武自不必说,再者就是光武中兴的刘秀、唐高宗李治、唐玄宗李隆基以及宋真宗赵恒。
康熙不禁回忆起第一次登临泰山——
二十二年,康熙收台湾。次年秋,康熙第一次登临东岳泰山。群臣上奏,谏言他在泰山封禅。
然而康熙却是“十动然拒”。只因朱元璋统一了华夏没有封禅。
他曾经五次亲往明孝陵,三跪九叩,拜祭朱元璋,就是为了得到汉人支持,成为正统。
“恭请圣上,以燔柴告祭,功成告天,勒石记功。”众位大臣叩首道。
“朕凉德菲躬,实未有丰功伟业,…何敢效法前人,铭功纪德,”康熙最终还是拒绝了,只答应祭祀,“……仿尧舜之制,巡幸东方…设祭方岳以祈年丰。”
即便凭他的功业,未能封禅,只是去祭祀一番,也能笼络人心,巩固爱新觉罗之万世基业。
那年他虽有私心,到底在登临泰山顶、一览众山小之时,写下了“欲与臣邻崇实政,金泥玉检不须留。”
只求为民办事,不留金泥玉检。
不曾今次到了德州,许多山东文人,竟对太子颇为吹捧。
虽然某种程度上,这是他曾经想看到的:
效法汉人传统,以嫡长之子,正位东宫,拉拢汉臣,安抚人心。
“吾皇万岁……”
在一片对于康熙的吹捧之声中,却混进去了几句不同的:
“太子爷龙章凤姿,文武双全呐”
“吾等听闻,太子德行出众,实乃社稷之福。”
“张兄,此篇文章吾愿献于太子。”
“李兄所言是极,若得太子指点,此生无憾耳。”
……
原是济宁孟氏、曲阜孔氏、临朐冯氏、诸城王氏、安丘曹氏、兰陵萧氏、琅琊诸葛氏等家族,在听到当地官员的消息后,便赶来德州。
他们盛情相邀,请太子赴宴,以文会友,共赏桂花。
康熙原也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不止为试探出太子的“不敬之心”,更是想看他作为储君,驭人之道修炼的如何。
他的保成,究竟是爱新觉罗的太子,还是爱新觉罗与赫舍里氏的太子?
索额图这个老匹夫,这些年,不只是在朝堂上排除异己,逼走了不少直臣,包括胤禛的老师,他曾训斥过得顾八代。
康熙心中并非全无芥蒂,只是引而不发罢了。赫舍里氏到底是胤礽的母族。
打了老鼠,又怕伤了玉瓶。他便也只盼着胤礽能管好索额图。
这些年,索额图对于族中子弟,更是过于放纵了,强抢民女,纵奴伤人,皇阿哥都不敢做的事情,倒是被他们做了个齐全。
“你说,到底是约束不了,还是觉得太子要当皇帝了,他们便不用顾忌?”康熙曾在一次看完开音布的密报之后,问过梁九功。
“太子爷自小是您一手带大,也是奴才看着长大的,最是孝顺不过。”梁九功毕竟伺候了这么多年,一向摸得准康熙的心思。
“那起子奴才自作主张,败坏太子的声誉,太子仁善,怕是受了什么歹人的影响。”康熙大手一挥,太子身边又换了一批奴才,包括出身赫舍里氏的几个嬷嬷,也都打发到别处了。
要说太子胤礽,那也是真的天潢贵胄,通满汉文字,娴骑射,赓咏斐然。
至于史书上记载的,他暴戾成性——
他拿鞭子教训奴才,对一些老臣也傲慢无礼。但归根结底,也是康熙一直以来的溺爱,与扭曲的控制欲,才有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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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太子愿意,他可以比任何人都礼贤下士。
可是不论愿不愿意,他都感觉如此沉重,皇阿玛反复无常的关切与试探,让他恐惧又疲惫。
胤礽、胤禛与胤祥,与诸位世家子弟,宴饮正酣。
胤禛还在被几个济宁孔氏的子弟,拉着看文章。盖因胤礽实在不耐烦,便让他去了。
胤祥与兰陵萧氏的萧清河,正切磋剑术,月光如水,剑气如虹,颇为赏心悦目。
胤礽独自坐于桂花树下,嗅着浓郁的桂花香气,不断有人过来敬酒,其中便有孔氏族人。
此人朗声道:“昔年万岁爷登临泰山,便作诗一首,其中的“金泥玉检不须留”,吾等十分钦佩。”
另一人给了他一胳膊肘,使了个眼色。万岁爷之诗作,也是你配谈论的?
可他却置若罔闻,继续道:“久闻太子爷才华过人,他日登高,未必不是青出于蓝。”
觥筹交错之间,胤礽早已恍惚,便也只当他是那些奉承的,喝下了他敬的那杯酒。
自小皇父便教他,以后他,就是这个江山的主人。他要承祧宗庙,不坠先祖遗志,做个比阿玛更好的皇帝。
可是为何又要扶持大阿哥与明珠,与他作对?又要打压赫舍里氏一族,致使他在朝中无人可用!
他不是不知道皇父的想法,可若是他亲手修理了赫舍里氏一族,往后又有何人敢亲附于他?
但最终,叔祖父还是因为妄议朝政,只能赋闲在家。
他仰头,又饮下一杯,浮着几点金黄的烈酒。
他已经三十岁了,早已经不是那个被父亲宠爱的少年。
他的那些庶兄庶弟,包括老四和十三在内,哪个不是各怀心思?
欲买桂花同载酒,浑不似,少年游。
他知道,今日是一场鸿门宴,但他也必须来。
有人想他们父子相疑,可他也需要发展自己的势力。
骄傲了三十年的他,怎么会夹起尾巴做人?
“天下岂有三十年太子乎?”胤礽自语道,醉意上来了,许多话才说得出口。
他却没有注意到,刚刚还在伺候的灰衣服的小太监,已经不见了。
“好一个三十年之太子!”
屋内只有二人,这对全天下最尊贵的父子。
康熙摔烂了一个杯子,胤礽就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汝欲效玄武门之变,可朕不是唐高祖!”
胤礽抬起头来,表情却是宁静:“皇父多年之恩,胤礽未敢忘。”
随后他磕了几个头,开口道:“皇阿玛疑心深重,儿臣请废太子之位。”
“好一个疑心深重,”康熙大笑,“你是为了索额图之事,怨怼于朕!”
康熙怒斥道:“此汝之孝道耶?”
“传朕旨意,太子偶感风寒,送去屋内好好休息,不要让太子再见风了。”
胤礽心下了然,这是老爷子要关禁闭的意思。
“胤礽,谢皇阿玛恩典!”
胤礽起身欲走,康熙并未给他一个眼神,似乎是被这个不孝子寒透了心。
蓦得一声响,康熙大喊:“保成——”
康熙慌忙上前,扶起已经直挺挺栽倒在地上的胤礽。
他对着门口怒吼:“梁九功,快传太医!”
17. 死生亦大矣:是你?!
胤礽见到索额图,方知道,哪怕他已经病重至此,皇阿玛却还是拿他做局。
天家无父子,可笑他一直沉溺于皇父的慈爱中。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说什么父子情深,这点子父子之情,比不过权力之上的那一把尖刀。
他攥紧了明黄色的满地云金龙妆花绸蚕丝被,上面绣着的,竟是五爪金龙。
这是皇阿玛的被子,给他用,实在是逾矩了。
是关心,也是试探。
从前他只觉得皇父舐犊情深,不曾想所有超过皇太子规格的贡品,除却这份疼爱,还有别的意思。
他奢华无度,他截留贡品。言官将会诟病他,哪怕这是皇阿玛赋予他的权力。
“咳咳咳……”胤礽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本来苍白的脸此刻又涨红。
索额图见状,急忙起身,三两步便走到桌子旁。
他正欲倒水,却不想打翻了茶盏。
马上有几个穿着黄马褂的带刀侍卫,破门而入,排成两列一字排开。
胤礽此时缓过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不料他们却并不动作。
胤礽心下了然,无奈地笑笑:“叔公,过来坐吧。”
只见侍卫头领,跪在门外请安:“太子爷容禀,皇上命我等守卫您的安全,如有冒犯,奴才在这里赔罪了。”
随即摘下顶戴,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将人带了下去,门也被关上了。
但胤礽知道,怕是房顶亦有人。
这就是他的皇阿玛。
人心易变,君心难测。纵是父子,亦相欺相疑。
胤礽努力许久,虚虚抬起手,索额图便急忙上前握住。
“叔公不必担心,孤的身体,孤自己清楚,不过是吃多了酒,受了点寒气,”胤礽在索额图苍老的手里,费劲力气,写下一个字,继续嘱咐着,“叔公年事已高,早些回去吧!”
索额图此时已经满眼含泪,配上他风尘仆仆的这身行头,佝偻着的腰努力挺直。
他点了点头,对上了胤礽肯定的眼神。
“太子爷好生修养,奴才先退下了。”索额图将已经晾好的水递给了胤礽,头也不回,便出了门。
胤礽用力紧握杯子,手一抖,一杯水便洒在了被面上。
皇阿玛,您不是唐高祖,儿臣也不是李世民。
儿臣怎敢与唐太宗相较?
汉朝的戾太子,倒是更适合与儿臣做比。
这边却见索额图,沐浴焚香之后,求见康熙。
“给皇上请安!”索额图利落的打了个千。
“爱卿,平身吧。”康熙倒是和颜悦色。
“朕近日总梦见东珠,她是朕的发妻,却芳魂早逝,年岁不永。又回想即位之初,与卿共擒鳌拜之时。”康熙拉着索额图回忆起从前来。
“圣上之爱重,臣实在惶恐,唯有尽心辅佐太子,以报圣上恩德。”索额图自打平三藩之时,坚持反对撤蕃,便不得圣心了。他一向不如明珠,能把握住康熙的心思。
“若孝诚仁皇后在天有灵,也定当感念皇上。”索额图心下愤恨,若赫舍里·东珠在天有灵,必然不会乐于看见今日之景象。
康熙打压太子母族,提拔大阿哥还不够,又封了诸位阿哥,甚至还将本是太子党的四阿哥封为郡王——既得高位,他又怎么会屈居人下,还像从前那个光头阿哥,后来那个小小贝勒一样,任人差遣?
太子年纪渐长,羽翼已丰。可皇上却要折断他的双臂,他何以逼保成至此啊!
那个光若月华,灿若骄阳的太子爷,竟在他手里,写了个“退”字!
要退到哪里?要退到何时!赫舍里氏已经没有几个人在朝中了。
自他被迫赋闲在家,朝中亲附赫舍里氏的大臣也开始捕风捉影,摇摆不定了。甚至有几个人,他得到了消息,已经投到了直郡王门下。
哪怕与明珠这个老匹夫斗了一辈子,他输了无所谓。可是太子爷不可以,他是赫舍里氏的希望。
“朕也时常想,倘若朕不是皇帝,只在江南做个富户。将这基业交给保成,朕与你、与明珠,咱们一帮老兄弟,游山玩水去也,岂不乐哉?”康熙语气轻松,却每个字都是陷阱。
索额图这一辈子,也只在擒鳌拜的时候,押对了宝,立了功。
论起来揣摩人心,他弗如明珠远甚。加上他沉溺于党争,不懂收敛。
当年仅仅因为顾八代不接受招揽,便攻讦直至他退出朝堂,只在上书房做个教书的活儿。
更是在康熙平定三藩之时,没少说风凉话。开始康熙削藩,除了明珠几个,都觉得他要当朱允炆第二。
索额图亦然。他也不想康熙把江山浪没了,毕竟这也是赫舍里氏的希望,保成的江山。
等三藩真的乱了,他得意洋洋上前去,劝道:“臣早知今日之祸,圣上之本意无有过失,此乃明珠之谗言所致,臣请诛明珠!”
不想三藩已定,康熙更是没有给他好脸色。
此时,他乍听康熙这番田园山水之语,只盼试探之余,康熙的那一颗慈父之心,终于回来了。
他愿意赌,康熙一如往昔,是站在太子这边的。
“臣深以为然,太子政事娴熟,忠君体国,待他日痊愈,定可为父分忧。”索额图仍是竭力为太子争取,如同过去这些年一样。
可康熙却不是那个扶持赫舍里氏,为太子笼络势力的帝王了。
“好一个为父分忧,果然是你在背后撺掇,带坏了朕的保成!”
赫舍里氏得到的还不够吗?
康熙怒道:“索额图私怀倡议,引诱太子失德,着人立即押送回京,关入宗人府大牢。”
索额图跌坐在地上,颤颤巍巍起身跪拜,他花白的发在青色石阶上,格外醒目:“臣,谢主隆恩!”
他,赌输了。
到底是他对不起太子爷了。他是不该出头,可是皇上也太过狠心!如此,所有罪过,便由他来结束吧。
索额图还未回京,消息便已经传遍了京城,若无康熙的授意,断然不会如此之迅速。
望江楼上,胤禟笑得阴险,可算是让他得逞了,不枉他花出去的几万两银子。
若不是如此巨款,兼以青州私铁,怎能说动孔氏后人,为他做这个局?
胤誐正磕着瓜子,听小厮模仿索额图路上的惨状,笑得颇为灿烂:“九哥,真神了!索额图那老匹夫,何曾把我们兄弟放在眼里?早先被他吞掉多少生意,如今可算是报仇雪恨了!”
“不知道皇阿玛怎么就不袒护他了,平素都是偏着太子爷,也就轻拿轻放了!”胤誐不知道,这事有他九哥的手笔。
“九哥,此事不简单,你说会不会是老四做得?他一向是个阴的,整不好就是上次璟瑄那事儿,他在报复呢!”胤誐起身左右走动,仿佛是在绞尽脑汁思考,撞了撞胤禟的胳膊,“九哥,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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呢?”
“真是个呆子!”胤禟没好气地给了老十一个脑瓜崩,“说谁阴呢?”
老四那个伪君子,哪里会做这种事情,当然是他这个真小人来了。不过,他这个侄女璟瑄,倒不是个省油的灯,只是不知为何,此次没有出手。
真不是璟瑄不想掺和!
一方面,胤禛就跟着太子一起,她想绕过阿玛太难了,又没有合适的人手。若是贸然出手,打草惊蛇,坏了雍正帝的大计便遭了。
另一方面,她现在正十万火急。药方已经拿到了,本还在想办法制药,但苦于没有合适的人手。
而本来要在明年生病的弘晖,却在今年,提前发病了。乌拉那拉氏已经彻夜不眠,熬了好几宿了。
她眼下全是黑青,跪在菩萨面前:“信女愿一生茹素,日日抄经,只求菩萨保佑我儿弘晖,平安健康。”
这些日子,她已经跪遍了小佛堂和京里的寺庙。晚上弘晖高热,她便整夜照顾着,清早弘晖睡下,她去庙里诵经。
她曾经是时常念佛,但是一方面是为了讨德妃的喜欢,宫里的娘娘都爱这些;另一方面是四爷喜欢,她为了夫妻和睦,装便也只得装出来。
但他们乌拉那拉氏,也是马背上得来的功勋,她在闺阁之中更是舞刀弄枪,因此她从家里陪嫁来的婢女,名字才叫了“戟霜”。
未知苦处,不信神佛。她此刻真的慌了:不管是佛祖还是三清,漫天神佛,谁能助她?
救救弘晖吧!她愿意以命换命。
“福晋,璟瑄格格来了。”戟霜一直十分担心,看见璟瑄方才松了口气。
“你让她莫要出院子,小心过了病气。”乌拉那拉氏的语气威严,不容拒绝。
不料璟瑄闯了进来,她看见已经瘦了几圈的额娘,冲上前便抱住她:“额娘,我找到方子了。只是还缺炼药之人。”
乌拉那拉氏猛然抬头,攥着璟瑄的旗服,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她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女儿是有些来历的,她是有大福气的。
不论是她这些年搞出来的动静,还是四爷离开前的态度。但她从来也不想,利用女儿谋取任何东西。
弘晖病了,她也动过去求女儿的念头,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她相信自己的女儿,更尊重她的选择。最重要的是,她也一样爱她。
“获取此法,可会对你有害?”乌拉那拉氏憋住眼眶打转的泪珠,严肃道:“额娘不许你伤害自己,你哥哥有他自己的命数,强求不得。”
若儿子的命需要折损女儿的福气,她不愿。
“不会有任何损害,女儿保证。”璟瑄未曾想,乌拉那拉氏爱她之心,竟至如此。
可这炼药之人如何去寻?
母女俩正哭作一团,慧宁突然想起,胤禛曾让她以乌拉那拉氏的名义,安排过一处宅子。
她起先以为是胤禛要金屋藏娇,不料他似乎是猜到了,开口解释道,此人才华绝于当世,务必以先生之礼待之。
听下人回禀过几次,那宅子里住的,似乎便是一个道士,好像还颇为擅长炼药,周围百姓风寒,都得他赐药,几日便痊愈。
此前她只当是百姓愚昧,而此刻,她的眼神亮了起来——
“璟瑄,额娘知道一个人,或许能炼此药。”
母女二人套了马车,便匆忙出发。二人刚到门前,门便被打开了。
望着眼前的青袍男子,璟瑄脱口而出:“是你?!”
18. 瞎猫碰上死耗子:这也是老道士……
眼前的男子,一如两年前一般俊朗。他似乎是长开了些,本还带着些稚气的眉眼,如今已经初露锋芒。
风吹起他的碎发,他今日未曾束发,只穿着木屐,右手执着扫把,似乎是刚洒扫完庭院。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但此时的璟瑄早已经无心欣赏眼前的风景。
她拼命在脑内与阅读系统交流:“你查到了吗?此人到底是谁!”
系统无奈,如果能化为形体,恐怕它的头已经摇成拨浪鼓了。
“真的查不到,宿主。清朝有记录的所有臣子,都不是他。”
璟瑄心想,此人在青史上寂寂无名,或许就是曾经忽悠阿玛炼丹的一员。毕竟雍正一朝也删掉了不少史书记载。
当务之急,还得查清他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炸炉子他或许在行,但是制药,连天资颇高的苏文,都失败多次了——那些试药的小动物,许多吃了都一命呜呼了。
系统给得,当真不是毒药吗……为何她在现代社会,也没有见过此类秘方?那些药材的药性,倒像是南辕北辙: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有,有寒性药材,亦有热性的,连医馆的老大夫,都认为此方荒谬。
还是她寻了祁书意帮忙,将此方子交给了祁坤,也就是她与祁太医的父亲。
不料他一见到此方,于院内来回踱步,徘徊许久,直至深夜。
据书意所言,此方精妙绝伦,几味药材生生相克,却又生生不息。
奈何,此方难在提炼之法,以及其中所蕴含的五行调和之道——几味药材的配比与提炼顺序,更是关键。
再给他数年时间,或许能制成此药,可惜,弘晖真的等不及了。
面对愤懑不已、急火攻心的璟瑄,小阅给出的答案是,这个秘方来自其他医药发展水平更高的平行世界。
而此时,乌拉那拉氏已经开口,她福了福身:“我是雍郡王府上的内眷,擅自登门,望请海涵。”
随后慧宁诚恳地说明了来意。
她字真意切,眼中似乎还有泪光:“还请先生帮我。”
他随手将扫把竖在一边,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二人,侧身比了个手势:“在下玄微,不过一俗人,当不得一句先生。既是贵客,还请进来说吧。”
庭中颇为干净,没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干净,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放眼望去,寸草不生,只孤零零一颗桂花树,曾无几簇金黄来点缀绿叶。
乌拉那拉氏心下疑惑,不是命人移栽了许多名贵花草吗?还有几株京城最时兴的绿牡丹,从璟瑄庄子上挪过去的。
屋内更是无人侍奉。那些仆妇小厮,又是去哪里了?
满心疑惑且按下不提。慧宁示意璟瑄,璟瑄便将药方给出去。
但璟瑄岂会这么轻易地相信他?毕竟,上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已经给眼前的男子,盖了个“假道士”的章。
此人在她眼里,虽不至于是谋财害命之徒,一个沽名钓誉,是少不了的。
便是给你药方,你看得懂吗?
不料此人看完药方,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有了色彩——
他满脸震惊,似乎是早就识得此方。
“不知小友,从何处寻来瑶玉饮的方子?”
璟瑄心想,还瑶玉饮,起的名字还挺不错。又在这里跟我演起来了?
毕竟哥哥的病情不能耽误,她忘不了他苍白的脸色,忘不了蜷缩在他床前的狸花猫。
曾经一把就能抱起花臂的他,却连睁开眼睛的时间都少。她曾以为史书上的弘晖只是体弱,不想今次,还是到了这般田地。
自从穿越过来,她第一次,如此无力。
可是系统的一句话,让她惊愕,随即便是欣喜若狂:“宿主,这个方子确实叫瑶玉饮。”
原来,又是一个异世之人。只怕她也要暴露了。
“偶然所得,一个老道给得。”璟瑄信口胡诌了几句。
“那想必是师父了,既然有此机缘,小友放心,玄微定当竭尽全力。”
秦远心头疑惑,自从将这个方子给了师傅,也未听闻他给过谁。不过,老头儿行踪不定,倒也说不准。
“奈何此处没有趁手的器物,许是需要一些时日。”秦远刚来的时候,曾想制药救人,不料许多实验器材缺失,寻遍了替代之物,堪堪半个月,失败许多次,方才成功了一次。
还好,那人最终被救活了。
看着眼前跪拜的一家人,他只觉得荒唐,他并不是他们心中的,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道长,只是一个读了些书的普通人罢了。
这个时代的百姓,真的太惨了。
璟瑄却命侍女花卷取来了一个箱子。紫檀木箱打开,全都是实验仪器:烧杯、量筒、玻璃棒……
秦远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着面前的女童:“这也是老道士给你的?”
小女孩脸不红,心不跳,一双清亮的眸子直直看着眼前之人:“正是他给的图纸。”
没想到,他这个师父,还真有几把刷子。只是为何没听他提起过?
而璟瑄却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还好当时命苏文制作的时候,器型与刻度,都做了相应的改变。
果不其然,今天这关,算是过了。
“不知先生需要多久?”璟瑄选择主动出击,免得他再把话题引回来。
谁知道那老道士啥样?瞎猫碰上一次死耗子,已经很不容易了,更别说,今天这算是两次了。
她须得小心谨慎才是。不论那个异世之人,是他口中的老道士,还是眼前的男子,璟瑄下定决心,绝不能暴露自己。
“明早来取药便是。”
随即他斟了一杯茶,茶中满是桂花。
原来如此,这活儿她也熟,毕竟从前没少祸害御花园。难怪这个院子光秃秃的。
正欲出门,不料几个仆妇、小厮,从门口有说有笑地回来了,乌拉那拉氏皱起眉头。
“今儿个新来了一架织机,据说是从江南运来的,一天能织这个数。”
妇人比了个“八”的手势。
穿着灰蓝色工服的胖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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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璟瑄铺子里的员工。
而旁边几个小厮,也不甘于人后,他们叽叽喳喳道:“我们今天在酒楼跑堂,两位爷在雅间,打赏了不少。”
他们是九阿哥铺子里的,所说的,便是今天颇为高兴的九阿哥和十阿哥。一个点石成金的老九,一个血统尊贵的老十,今天可是洒了不少金瓜子。
至于为什么不认识九阿哥,那倒也正常,铺子自有管家去经营,天潢贵胄岂是他们能认识的。
他们刚入院子,看见四福晋,便立马跪地请罪:“给福晋请安。”
毕竟当时都是四福晋亲自选的人,里头甚至有乌拉那拉氏的家生子。送来伺候秦远之前,都是敲打过得,不曾想他们到了这里,竟然如此无法无天。
“福晋饶命!”
这些人心知不妙,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秦远见状,挥挥手让他们下去了。领头的妇人开始颇为迟疑,但见四福晋的眼神示意,便带着众人下去了。
“这都是我的意思,福晋就莫要怪罪了。”秦远鞠了一躬,正色道。
“即是给了先生的人,便听凭先生安排,哪里来的怪罪?”慧宁笑道,“我只是怕先生无人照料,还请先生安心”
看起来,秦远是打发他们去找“工作”了,璟瑄一个现代人,自然能明白,乌拉那拉氏却也稳得住。璟瑄心下愈发笃定,这人十有八九,是异世之人。
辞别之时,秦远亲自在门口,目送她们上了马车,倒是颇有几分君子风范。
璟瑄掀起马车的帘子,往回看去,夕阳洒在身后的道路上,余晖模糊了那人的脸,他似乎是看见了璟瑄探出的脑袋,招了招手。
再见,小姑娘。
璟瑄刚想缩回去,不料见到旁边有两个赫舍里氏的子弟在游逛。
其中一个提着八哥笼子,另一个,手里还有一盆绿牡丹。
好生无趣,索额图都这步境地了,族中子弟依旧沉溺于逗猫遛狗,如此怎么与大阿哥斗?
皇玛法夸过的绿牡丹,更是价值千金,还真是奢侈,不过她庄子上多的是。
“始信扶持全赖叶,伊偏借叶为妆。”
“漫说清平才子调,天成一种花王。”
正是她为此造势,方有京城之热潮。
璟瑄缩了回去,耳边却飘过几句话。
“你从何处得来的绿牡丹?”
“一个傻道士给得,只花了二百两。”
“还搭上了我新得的爱犬,刚玩没几天呢。”
“此话何解?”
“那天我抽了它几鞭子,还没动真格,那小道士端着花便冲出来了。”
那天秦远本是想卖了绿牡丹换钱,不曾想遇见了此人正在凌虐小狗。
那人本想以犬换花,却不想秦远也不是傻的。
他欲行善事,却不是蠢材。
原来如此,璟瑄心下了然。
他一个异世之人,或许并不懂得科学养狗。
是她误会他了。
这个假道士,竟有几分人情味。
19. 泉壤殊途:风雨之中,庭前立着……
夜寒人静,雍郡王府却灯火通明。
弘晖的屋内,一眼望去全是人,直把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连造化和花臂,也焦急地守在门口。
花臂趴在门槛上,尾巴甩来甩去的,险些绊倒进门的胤禟。
弘晖盖着被子,依旧高热昏迷着。
“我果然和老四犯冲,连他府上的狸奴都与我相克,”老九腹诽道,“八哥还是过于仁善了,大晚上的急匆匆非亲自来看,要我说,派个下人送点补品便也罢了。”
不过,要不是冲八哥这份体贴,他们哥几个也不能跟着出身平平的他——谁的出身不比他尊贵?
良嫔娘娘到底只是内管领觉禅·阿布鼐之女,因此八阿哥在一众皇子里,出身最低。
哪怕有身份更高的惠妃娘娘作为养母,胤禩对于良嫔娘娘,也颇为孝顺。可以说,她便是八阿哥这些年的动力了。
不想再让母妃仰人鼻息,也不想低人一等。他要凭借自己的实力,从没有人看得起,到再无人敢轻视!
这些年,他也做到了许多,他比所有皇子都刻苦,无论是尚书房里读书,还是塞外行围。
终于,在康熙三十五年亲征噶尔丹之时,得到了康熙亲自作诗夸奖:“戎行亲莅制机宜,栉沐风霜总不辞,随侍晨昏依帐殿,焦劳情事尔应知。”
他年龄最小却奉命管理火器营,但却能办的有条不紊。
“四嫂,弘晖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无事的。”八阿哥胤禩温言安慰道。
九阿哥胤禟则是带来了上好的百年老参,左右他做这个生意,手里不缺。
老十的出身,在诸位皇子中最为尊贵。其母温僖贵妃钮祜禄氏,乃出自满洲贵族,更是康熙第二任皇后孝昭仁的嫡妹。
就连十四阿哥胤祯,也带来了德妃的问候与赏赐,还带来了一个太医院的太医。
好歹是她第一个嫡孙,平素孝顺有礼,又是龙凤胎之一,德妃心里还是有几分在乎的。
“叔叔们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慧宁出声道。
满族儿女最初是不在乎什么三从四德的,皇太极时期的几大福晋,手中皆有权力。入关后,逐渐学着汉人的礼仪,便也逐渐讲究起来。
到底是大晚上的,不好留几个小叔子在这。
璟瑄随慧宁送行,不愧是八贤王,她这个八叔,为人处世,真是熨帖之极。
便是她心下,也有几分感动。如今她也只能等着玄微的药了——前几日便飞鸽传书,给德州去了信,无论弘晖痊愈与否,总得让阿玛知情才是。
后世传闻,只说胤禛刻薄寡恩,连亲儿子都狠得下心。她却是觉得,他会回来的。便是不回来,他心中的伤痛,也不会少于旁人一分。
而此时,四阿哥胤禛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他甫一听闻,便也顾不得太子与皇阿玛此时的形势,便跪地请辞。
康熙见此,倒是心下颇有几分感想,这便是父母之爱子,可奈何子女却不孝!
二十九年,他在出塞途中生病,殊为想念保成,令他与皇三子驰驿前迎。
他的保成,却略无忧戚之意,关切之情只是见于词色,若是平时也就罢了。
老三在旁边痛哭流涕、声泪俱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康熙心里怎么能不多想?
小时候,保成出天花,他也是衣不解带,亲自照顾,直至他病愈。
今日见老四如此担忧他的嫡子,又免不得追忆许多他与太子少时的时光,心下一软。
“胤禛啊,这多日来你也辛苦了,便早些回去吧。”康熙抬了抬手,示意他回去,眼中却有几分泪意。
“梁九功,你说,朕与保成,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生分?”
此话梁九功当然是不敢作答。
“罢了,随我去看看保成罢。”随即起身往胤礽所居宫殿走去。
“驾!”胤禛一鞭子抽上去,犹嫌不够快。
本应该在明年发生的事情,如今却偏偏又来了。
他本以为,弘晖身体已经健壮了许多,这孩子都不怎么生病,一切都不一样了。
别易会难,不其然也。
这辈子,他甚至没有与弘晖再多些相处,便要面临可怕的离别了。
泪水迎风洒下,不只是脸痛还是心痛。
“驾!”
一阵电闪雷鸣,天地间风云突起,噼里啪啦便下起了雨。
再行数十里,便是北京。周遭的侍卫们下了马,找了个破庙避雨。
庙宇倾颓,蛛丝结网,蔓草丛生。庙里的神像亦是锈迹斑斑。
落满灰尘的供台上,只有几个烂了的野果。应当是过往客商放得,约莫是出门在外,求个心安。
苏培盛从背后的包袱里拿出来肉干和饼子,一瘸一拐地递给了胤禛:“爷,多少用些吧。”
虽然他经常跟着胤禛赶路,像今天这样赶得,还是头一遭。
这些吃食还是璟瑄庄子上做得,乌拉那拉·慧宁给他打点行囊时放进去的。
胤禛见此,忾然叹气,伤怀许久。
最终吃了几口饼子,照旧将肉干分给了侍卫们,又扔了剩下的给苏培盛。
他修道,平素少食荤腥,此时存了些为子女祈福的心思,更是沾不得的。
意者无乃知哀之可有,而未识情之可无乎?
众人皆知他此时哀伤不已,却不了解其中原由。上一次,也是这样的一个雨天。
他不只是忧心弘晖:庄周梦蝶,他第一次如此害怕,冥冥之中拨弄一切的这双命运之手。
爱有大而必失,恶有甚而必得。人们爱惜生命,厌恶死亡,却依旧不得不走向死亡。
曾经参破的,如今却未必了,他无法再带着那份冷硬去旁观这注定的一切了,无论命运能否逆转,他终究是他,而非梦中之人。
他后悔了,自从菩提树下做了那个梦,他在寄希望于改变之余,对弘晖的离去,也是有过准备的。
他害怕像上辈子那样,与他的嫡子弘晖,就这样泉壤殊途,幽明永隔。却未能在他生时多尽一份心力,只是忙于更早地布局……
距离京城越近,雨势便越大,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落在身上,连日干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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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得到了滋养,可胤禛心中的痛楚,却更胜这雨势几分。
大雨滂沱,他却不能再等了,天亮之前,他必须赶回去!
寅时到了,夜还黑着,母女二人并满屋子的奴才们,却是一刻不敢合眼。
“嗷呜呜呜呜!”响起一阵犬吠,是造化在叫。
此时,前院的小福子,急促地跑进来通传,连气都喘不匀:“来了,都来了!”
“将话说清楚些,谁来了?”戟霜斥道,不能因为小主子病了,府上的奴才便失了规矩。
福晋忧思过甚,她作为福晋身边的一等侍女,更是得看紧了这个家,尤其是打发后院那几个格格,还有李侧福晋:她们不是不想来,都被她在璟瑄的授意下,以福晋的名义拦下来了。
真要是放过来了,不知道她们要怎么作妖,这个关头,府里再也经不起风浪了。
“是郡王回来了,还有道长!”小福子跪在地上道。
慧宁闻言,猛地站了起来,险些没有踩稳。
璟瑄,随着额娘的视线,抬头向前方看去——
风雨之中,庭前立着两个男子,一个是她的阿玛,胤禛,另一个,则是炼了一夜药的道士。
胤禛正在解身上的蓑衣,他满身雨水,辫子也都被打湿了。他怕过了寒气给弘晖,便先来檐下擦擦雨水。
秦远就立在黑夜中,手执一把本就遮不住雨的油纸伞,与胤禛见了个礼,也跟着到了门前。
璟瑄起身上前打量他们,一人是满脸的憔悴,另一个也是满眼的乌青。
乌拉那拉氏更是上前来,扶住了胤禛的手。年少夫妻,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辛苦?她或许比他自己更懂他的情绪,看见他习惯性攥紧玉佩的手,她便知道他有多焦急。
秦远将一小瓶药丸子,从自己怀里掏出来,递给了璟瑄:“温水送服即可。天亮退了热,便无事了。”
随即他踉跄几步,险些晕了过去——还是胤禛扶了他一把。
当即,胤禛便命人将他带下去,令其在前院好生休养。
他已经在信中得知秦远制药一事,心下颇为拿不定主意,毕竟他梦中便是被道士们欺瞒着,用了许多虎狼之药。
但是事急从权,还是先给弘晖服下。
璟瑄似乎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出言安慰道:“阿玛,这方子是我偶然得到的。”
胤禛惊讶地望着她——
随即,璟瑄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不要担心。
一切尽在不言中,她相信阿玛会明白的。
事实上,胤禛确实安心不少,他一直知道,璟瑄是夙慧之人,身上兴许还有别的不寻常之处——这些年,他也有帮着遮掩不少。
众人见弘晖退了热,心下稍安,只等着天亮,弘晖便安稳了。
乌拉那拉氏在屋内正给胤禛更衣,总不好一直穿着湿衣服。
璟瑄抱着造化打了个盹——她实在是太久没休息了,小孩子本就觉多。不光是身体疲惫,精神上也一直过于紧绷。
“世子吐血了!”弘晖身边伺候的万方急匆匆喊道。
20. 什么小夫人:这家的闺女,是在……
待到众人进屋,却见弘晖被丫鬟扶着,已经坐了起来。虽然面色依旧苍白,可那双生得如同慧宁一样的杏眼,却有了神采。
祁嘉钊提着药箱,急忙上前,他早已经不是那个刚进太医院的愣头青,却依旧如那年四福晋生产之时一样,汗流浃背。
隔着白色绸巾,他把手搭在弘晖的手腕上,屏气凝神,再三确认之后,终于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放回了肚子里。
虽然早已经没有人威胁过他,可如今他已经是雍郡王处挂了名的,他妹妹也在福安县主的医堂里坐诊。
若是世子有个一二,他们自然讨不得半点好处。医者仁心,可是医者也是要吃饭,要生活,也有殒身不恤的追求。
他在当年为四福晋接生以后,与妹妹祁书意一起,精研外科手术,已经取得了不少成绩,也救了许多人。
贫民百姓们,有因为肠痈而腹痛不止的,有胎儿过大难产的,甚至有缉拿盗匪身受重伤的官兵——有些人成功活下来了,有些却依旧身亡。
但这条路,他会继续走下去。
他脸上露出笑容,道:“恭喜郡王、王妃,世子已然大好,只好生调养便是。”
胤禛冲他点了点头,苏培盛便好生将人送了出去,还带着一堆赏赐——其中的二百两白银是璟瑄给得。
赏东西哪有赏银子实在?没有人不爱银子。有了这笔银子,祁太医又能继续发扬他的医学事业,也不会再跟书意哭穷了。
胤禛接过慧宁递给他的六安瓜片,掀开茶盖,品了一口,到底不是那个味道。
曾经的雍正帝上位后,云贵总督鄂尔泰进贡了云南普洱茶,此后他便只饮此茶。
年羹尧与鄂尔泰,都是他的左膀右臂,可奈何,鄂尔泰配祀太庙,年羹尧却自缢身亡。
胤禛放下茶盏,心中叹息:“亮工啊,这一回,你与秋月、与我,又会如何?”
慧宁打量了一眼胤禛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有事。她握住胤禛的手,笑得温婉:“这次多亏了小道长相助,昨日见他有些虚弱,我亲自备了些燕窝,遣人送去前院。”
“我亲自送去吧,”胤禛拍了拍她的手,“你办事,我自是放心。”
随即出了院门,身后还跟着两个鬼鬼祟祟的小尾巴——造化和璟瑄。
男子身量挺拔,此刻已经换上了郡王府的新衣——不再是从前的青袍,而是一身玄色镶金长袍,外披白狐皮大氅。
他作此贵气逼人的打扮,却更添几分清冽之感。仿若是金觞中泛着的清醴,又好似春日皑皑山峰上,那未曾消融的积雪。
“见过郡王。”秦远的气色已经恢复许多,正欲跪下行礼。
胤禛连忙抬手将他扶起:“先生,多谢。此份恩德,胤禛铭记在心。先生日后切莫行此大礼!”
“世子现下已安,四爷,却是为何故而愁眉不展?”秦远料定胤禛来此,绝非仅是为了感谢他。
“儆之修道,见识广阔,可知曹子建之皇子生颂?”胤禛一如既往地拐弯抹角。
“自然。”秦远叹了口气,他真的不了解这些,能把曹子建是谁弄清楚,全靠他记忆力好,读书又多,“自然是不知。”
“我知道!”躲在背后偷听的璟瑄带着造化出现了,她曾经仔细研究过曹植的生平与作品,便是让她背下来,也是不在话下。
其实她一开始便没有瞒过胤禛,毕竟一人一狗藏得实在是不算好。
又是一个“我知道你知道”的套娃把戏。
“太和年间,曹叡在外与吴蜀交兵,在内大兴土木。曹植以明帝喜得皇子作颂,却委婉劝谏曹叡。”
秦远挑了挑眉,这小姑娘读书倒多,反倒是显得他不学无术了,难怪小小年纪,便是县主了。
可是这个节骨眼,索额图被关一事,传的沸沸扬扬,想必四爷不只是与他探讨劝谏君王,亦或是治国之道吧。
“天地降祥,储君应祉。庆由一人,万国作喜。”璟瑄在脑子里回忆着,越品越感觉,这怕是形容太子二伯更为贴切,“难道阿玛意在皇玛法与太子之事?”
秦远也想到了此处,他试探道:“主公便可做个直臣,于君父尽忠尽孝便是。”
胤禛何尝不知道?前世蛰伏那么多年,他从富贵闲人到坐上那个位置,皇阿玛从来没有断过对他的猜疑。
他知道,自己只需忍耐,索额图一党会自取灭亡,可奈何,官场之腐败已经让他忍无可忍。
便是老九,区区一个光头阿哥,凭着手中的银钱,也已经使得德州官场,为他之伥鬼!
他早知太子之事是老九做得,甚至此次老八怕是都没有沾手,可这也是他愤怒之处——他们把大清当什么?把天下人又当什么!
索额图是有罪,太子爷也并非毫无缺漏。
可老九行事竟全然不顾百姓之冤屈,仅仅挑动皇阿玛的猜忌,以此拉索党下马。
他如此行事,搅乱德州官场,拨弄氏族人心,当真是目无法度至极!
还有那孔氏后人,更是白读了这些圣贤之书!
可他若是动手,怕是会惹上皇阿玛更多猜忌,继续前世的路线,却能一路坦途。
“事之过程为重乎?抑其果为重乎?”胤禛抛出来了一个,哪怕在后世都值得争上一争的问题: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
“只在人心罢了。”秦远一笑置之,端看何事罢了,“好比修道之人,若无一颗菩提之心,倘若最终得到结果,怕也只是走火入魔。”
“但清修数年,不论是飞升成仙,亦或是顿悟明心,为的不也是一个结果。”
璟瑄被这万金油的话逗笑了:“秦先生是觉得都重要,可女儿以为,你看重哪个,哪个就重要。”
“人固有一死,鸿毛泰山之论早有,无愧于心便是。”胤禛笑了,“吾儿小小年纪,却有如此见地。”
“所以,阿玛,我们吃锅子吧!”璟瑄发出了邀请,对秦远眨了眨眼,“秦先生也一起吧。”
一个番茄锅被端了上来,咕嘟咕嘟的热气里,氤氲着幸福的味道。
番茄此时也只是作为观赏植物的,璟瑄请御医验证了无毒以后,便一时风靡京城,庄子上的大棚也种了不少。她与九阿哥胤禟的酒楼里,更是少不了招牌菜。
三人一犬坐于院中,感受着晚风与夕阳,难得地享受了一顿晚餐。
秋去冬来,时光飞逝。
转眼年关已过,来到了正月,璟瑄九岁了。京城一片风平浪静,却又暗流涌动。
自康熙与太子回京以后,在众人面前可谓是父慈子孝,仿佛又回到了蜜月期,康熙多次在人前抒发了对太子的关爱之情,太子则是感激涕零,深感皇父之爱重,父子二人颇为亲近。
可个中滋味如何,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毕竟索额图尚在狱中,胤礽也折了不少人手,手中势力大不如前。
这还没出正月,慧宁便又开始整理行囊。只因为康熙急着去南巡,以检验河工。
这次跟着康熙一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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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还是胤礽、胤禛与十三。
而璟瑄也想跟着去,因为自打来了京城,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到了京郊的庄子上。
可任她如何撒泼打滚,不论是康熙还是胤禛,都拒绝带她一同出行。
“璟瑄,南巡并非享乐,你年纪尚小,行程劳苦,你阿玛也是担心你。”乌拉那拉氏一边清点着出行的单子,一边安慰道。
璟瑄钻在被子里不愿意出来,她装作很生气的样子。
“饭已经放在桌子上了,有你最喜欢的豌豆黄。”乌拉那拉氏笑着摇了摇头,带上了门。
璟瑄飞速的钻出被子,一口气炫了好几块。她已经绝食,但是并没有丝毫用处。
来这里这么久,出去旅游居然也不带她!
“格格,您慢些,别噎着。”花卷见璟瑄吃得急,连忙递水。
璟瑄其实也不是不懂道理,她也知道自己年龄还是太小。可她真的很想去!
想再多不如开始做,于是她便开始了行动。
她佯装散心,来到庄子上,苏文已经带人等着她了——
苏文扮作她的哥哥,又寻了个最为胆大心细的掌柜,扮作她们的父亲,再带几个身体强壮的侍卫,一行人扮作皮草客商便直奔江南。
康熙沿途要巡视河工,还有众多随从,可他们就十多个人,带着几辆马车,定然脚程是快些的。
而璟瑄一行人,便在马车中,追赶着大部队。
经过一个多月赶路,璟瑄感觉到了无尽的颠簸。她浑身都要散架了,哪怕他们为了安全都走得官道。
看来还是得尽快把水泥搞出来呀!
“父亲,哥哥,我们去客栈歇个脚罢。”他们都是作汉人打扮,穿着富贵却又不奢华,像极了后世的“暴发户”。
并非他们不知财不外露的道理,不论他们多么低调,总会被歹人盯上的。倒不如把架势摆的足一些。
掌柜擦了擦汗,颤颤巍巍地应了下来——真是折煞他了,来日回京,四王爷如何会饶了他。
刚进客栈,璟瑄便装作一副被宠坏了的样子。
“咱家大姐姐,那可是京城九王爷府上最受宠爱的小夫人,给我们开几间最好的上房。”璟瑄对着王掌柜使了个眼色。
周围人便知道,什么“小夫人”,原来这家的闺女,是在九阿哥府上做妾的。
说句九王爷,也不过是尊称罢了,毕竟是皇帝的儿子,在江南又颇有势力。真论起来,还不过是个光头阿哥。
好在王掌柜到底是经历过风浪的,面上依然稳得住:“对,再给我们整几桌好酒菜。”
苏文和璟瑄,都被祁书意打扮成了少爷,一身男装,没有丝毫破绽。甚至连喉结也是有的,不过璟瑄年龄尚小,用不到。
璟瑄作出一副纨绔的样子,压低声音对小二道:“不知道附近可有什么好玩的?”
而此时,或许是经不起念叨,正被拿来当靠山的胤禟,在楼上包间打了个喷嚏:“阿嚏!”
“九哥,皇子私自出京,那可是大罪!”老十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咱早些回去吧,这事情就不要计较了!”
“十弟,八哥不方便来,我理解。可你的胆子何时这么小了?”胤禟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冷哼一声,“你怕他们,我可不怕!”
老十惯来是跟着胤禟胡闹的,他心一横,大声道:“我什么时候怕了!便是太子来了,我也不怕!”
“低声些!”胤禟一记脑瓜崩过去,胤誐便捂住了嘴。
21. 楚郡号淮安:那双桃花眼,分明……
都说涉江以北,宴会珍错之盛,淮安为最。
端看璟瑄一行人吃得食指大动,便知此言非虚。
清炖蟹粉狮子头、大煮干丝、三套鸭、水晶肴肉、松鼠厥鱼、梁溪脆鳝……哪怕是在一个小县城,依旧能吃到这么多美食,可见其繁华。
可惜不能去府城,去见见那更美的风景。
其中,璟瑄最爱的便是钦工肉圆:光滑细嫩圆子,入口弾滑,色白汤浓,光是喝汤便能香掉舌头。
若是造化在就好了,它肯定喜欢极了!可以想象到贪吃的狗子,尾巴遥成螺旋桨的样子了。
奈何带着它赶路实在是不方便,前面为了避开康熙走了陆路便也罢了,后面就要走水路了,她还没有坐过船呢!
“你听说了吗,万岁爷前几天来咱这里了,不过只到了府城,没到县里。”张地主对旁边的姓徐的富商道。
“不得了啊,老张,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一向是捧着这个地主的,毕竟他也算是京城九王爷的小舅子了——他远房表姐,去年被盐商们看上,送去京城服侍贵人了。
“徐老弟,这你就不懂了。我二姐夫在县衙里当捕头,这前些日子都戒严了,县太爷是小曲也不听了,状纸也开始看了,从上到下都紧着皮子,生怕哪天皇帝老爷就来了。”
“难怪呢,这几天街上乞丐都少了。”
“哎哎哎,说你呢,外乡人,你也是九王爷的亲戚?”张地主一辈子只呆在桃源县,祖上颇有几亩水田,自小也是娇生惯养,一时被奉承的有些飘飘然,他指着璟瑄道,“说你呢,小子。”
王虎、郑龙几个侍卫立马站了起来,璟瑄只给了个眼神,示意他们收敛些气势。
苏文却是护住了璟瑄,她逃亡的时候便习得许多伪装之术,以求自保,更是看得懂周围之人对他们的怀疑与打量。
她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这位老兄吃多了酒,说话还是注意些好,家姐的身份,不是你配打听的!”
主要是她实在是也不知道这京城的九王爷,到底有哪些妾室,只得装装样子糊弄过去。
璟瑄也没想到,她本想借着九叔的名头用用,不料她这假的小舅子,倒是碰上了真舅子。当真是流年不利呀!
不过这倒也看得出来,她这个九叔在江南,如此不可小觑。
平日里也不见他是个贪花好色的,怎么收了这么多江南美人?果然是儿子随爹,她记得皇玛法后期,就收了不少江南美人入后宫。
过些日子,她定要去见识一番,看看这富贵温柔之地,听听那水乡吴侬软语。
不过眼下最棘手的,还是他们的身份,光想着借势了,如今听这些人交谈,她也知道,这个县太爷必然是个会钻营的,保不齐就对九叔的人有所了解,难办呐。
“老弟有所不知,我们是从保定来游玩的,不是本地人。”王掌柜到底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此时一句话,便打消了周遭人的疑虑。
张地主心想,别人不知道,他却是分的出来,纵容北京和保定隔得不远,但这些人是京城口音。
他们装成是保定来的,莫不是九爷派来的?他也并非全然无脑,这点子事情他倒还是看的明白,一时之间又换了个脸色。
他一贯能屈能伸,不然也不会哄得他祖母高兴,将全部家业留给了他这个嫡幼子,反倒是让大哥出去闯荡了。
他当即满脸堆笑,上前握住王掌柜的手:“老哥哥,在这里碰上了,也是咱们的缘分呐,不知道您贵姓?”
“鄙人姓王。”王掌柜得了璟瑄的眼神示意,开口道。
“王老哥,今日我做东,邀老哥哥与两位少爷,一同去府城,同游画舫可好?”
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如今倒是不错的机会,毕竟康熙一行人已经去杭州了。
璟瑄当即开口:“爹,我要去!”
王掌柜虎躯一震,心里更加绝望了,随即无奈地点了点头。
罢了,县主要去便去吧,他们一家人都感念县主的恩情,不就是当爹吗?四爷要罚便罚吧。
红灯十里帆樯满,风送前舟奏乐声。
皇玛法也算颇有文采的帝王,奈何他昔日游河所写之诗篇,竟不能写出眼前美景之万一。
夜色幽深,光照流波,岸边杨柳初生,画舫游人如织,好一个繁华的江南景象。
沿着画舫漂流,岸边有许多商贩叫卖,茶馓子、大头菜、水面条、灌汤包、长鱼宴……璟瑄便派小厮去买了不少回来。
她坐于画舫中,苏文与王掌柜正陪张地主在另一艘大船上,那里灯火辉煌,歌舞不绝,可奈何苏文他们都不许她去,言她只有九岁,还是留在另一艘稍小一些的画舫,并且只能在二楼,不许下楼。
“如此美景,美食俱在,却不能赏美人,真是人生一大憾事。”璟瑄遗憾极了,早知道把花卷带上了,眼下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启禀公子,有位姓秦的公子拜见。”王虎本上前禀报道。
秦公子?莫不是那小道士,他怎的来了?璟瑄心下百转:“请他上来吧。”
又看了一眼想守在一旁的王虎与郑龙二人,璟瑄道:“下去吧。”
这秦先生,怕是阿玛派来寻她的。
画舫牵徐转,银船酌慢巡。远处是静谧的河水,而灯影之下,有一锦衣男子。
来人正是秦远,他却并未进来,只站在船头。
“小道士,你挡住我看远处的歌舞了。”璟瑄冲他喊道,“过来吃些点心罢。”
小姑娘口气倒是不小,他不进去是觉得失礼,毕竟在这个封建朝代,男女七岁便不同席。
“这于理不合。”
“无妨,我现在可是公子,”璟瑄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番,此人还是一如既往爱装,初见的时候就是个假道士,如今他分明也是异世之人,却装作如此恪守礼教,当真是可恶,“不然就把你丢下去。”
秦远无奈走了进来,船内空间很大,船的两旁也竖着几盏灯,那倚在软枕上吃着点心的小公子,正是他寻觅多日的福安县主。
自从县主不告而别,他便接到了四爷的飞鸽传书,要他务必找到县主,将她带回去,他连夜走了水路,四处寻到此处,不料她倒是机灵,竟是一路走了陆路到淮安。
那日听闻有人在桃源县酒楼,见到了九王爷小舅子,他便料定她会在此处出现,于是也只得打扮了一番,扮成贵公子,方能进得了这片河道。
来人端坐在一侧,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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瑄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被灯光晃了晃神,他依旧是俊美无双的容颜,哪怕是锦衣华服,依旧被他穿得清新脱俗。
“倒也不必坐得如此端着,先生请随意些。”璟瑄实在是看不惯他这个爱装的做派。
紧接着,秦远便盘腿坐下,用食指捻起一块山药糕,吃了起来。
他动作虽然有些随意,却依旧透露出一副高山冰雪之姿,连吃起东西来也煞是好看,仿若天上谪仙。
“真是够了,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又做作之人。”璟瑄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但她自己是有些酸的:
她也算在系统与嬷嬷的指导下,苦练过宫廷礼仪的,可眼前之人却轻轻松松,便让周围的人,认定他是出身不俗之人,她却连扮成九叔的小舅子招摇过市,都要被怀疑一番。
她本想游画舫,看美人,如今嘛,这美人也算是看了,她如此安慰着自己。
“我是不会回去的。”璟瑄索性摊牌了。
“我知道,”秦远早就料到了她不会跟自己回去,他擦了擦吃过点心的手,“我跟着你们,这是底线。”
“这是你的底线,还是我阿玛的底线?”
“自然是……四爷的。”秦远扯了个慌,其实四爷是让他务必带璟瑄回去的。
他见她在此处如此开心,却有些不忍心了——毕竟他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她打晕带走吧?
至于她的安全,四爷给了他十几个人手,个个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被他安置在城内了。
二人达成共识,相视一笑,便一起欣赏起来了,不远处的歌舞——
那歌舞,正是在苏文所在的另一艘大船上。
还没出正月,舞娘们却穿得颇为单薄,毕竟画舫内一直烧着炭火,倒是比宫里都奢侈。
王掌柜已经被张地主灌醉了,此时被扶下去,在客房内休息。
苏文却是连饮数杯,毫无醉意,只有她自己知道,眼前的水袖似乎越来越慢了——她怕是已经有些上头。
“王少爷,真是好酒量!”张财主眼里泛出一阵精光,不想那个小老儿被灌了这么多酒,却依旧不吐露半个字,这个小的也是难缠得紧,“不知这王大小姐,在九爷府上,居于何处呀?”
这是在试探她了,她只得随意道:“九王爷府上的内务,岂是我等可以置喙的?”
随即苏文装作头晕,踉踉跄跄便要往外走。
一双手扶住了她,只看手上这个朱红色的玛瑙戒指,绝对价值连城。
她抬头,与眼前男子对视一眼,随即躲闪开:此人并非他见过的任何一人,之前怕是一直藏于屋内那紫檀雕花屏风后。
而那双桃花眼,分明蕴藏着杀机。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张财主与他们饮酒之时,眼神几次看向屏风,哪怕瞒得过王掌柜,却也瞒不过心细如尘的她。
她继续装作要吐的样子,向栏杆处踉跄走去,却被来人拦住,她的双手被眼前的男子钳制住,她尚未抬头,只听耳旁穿来一声轻笑。
“这是急着去哪里呢?”男子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有莫名的威压,低声在她耳畔道,“你分明没有喝醉。”
她身上一冷,仿佛是被风吹得,又仿佛是被什么盯上了。
22. 何为弹琵琶:娘子?!
若说刚才苏文尚有三分的醉意,此刻便是十分的清醒。
她试着挣脱牵制住她的手,却不料眼前的男子,武艺颇为高强。她挣脱,却被他反手擒住。
之前男子尚且在背后,而此刻,苏文却不得不与他对视了——她的双手被反制在身后,而男子却在她正对面。
当真是好暧昧的一个姿势。她抬起头来,却撞进他的视线。那一眼,她便认得他,九阿哥胤禟的门人。
她见过他两次。
第一次是他坐在马车上,而她便刚从坊市里出来。一阵风吹过,掀起黑金绣线的帘子,她便看了过去,那是一张绝美的侧颜,半边脸已是无双的俊朗。
惊鸿一瞥,便乱她心曲。
她当即向旁边的店小二打听,这是何人的马车,只说是九阿哥府上招待贵客才坐的。
她早知,能坐这种马车,绝对是官宦子弟,非富即贵。可她苏文,又不是配不上,她一向这样自信与坦荡。
可偏偏,他是大清九皇子的走狗,而她是福安县主的门人,也是水火不容的敌对势力。毕竟,彼时,胤禟和璟瑄还闹得不可开交。
罢了,不过是一张皮囊,她苏文又何必如此粗浅。听说那九皇子行事狠辣,此人能在他那里混得一席之地,更非仁善之辈,她又何必再作他想。
第二次,便是在琉璃厂,她去送最后一版改良的技术,却遇见了他。后来她才得知,他竟是想来见她的,只因她在此处的才华。
人生难得一知己。
终究是不合时宜的,苏文竭力避开胤禟,却被他扯得更近了。她对上那双锋利的眸子:“放开我,你不过是九阿哥的走狗罢了。”
胤禟似是略微惊讶,他有片刻的失神。眼前之人,眉目只算是清秀,可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有神,似乎燃烧着无穷的火焰。
胤禟看得懂,那种火焰,便是野心。风吹不灭,水浇不息。他手本就不干净,更是没少动私刑,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唯独此人不同。
真有意思,这奴才竟有如此野心,却又毫无私欲。他倒是没怀疑过苏文的性别,毕竟苏文长得个头不矮,只比胤禟矮了半个头。
幼时营养不良落下的,现在全补成个子了,该长的地方倒是都没有长。再加上有束胸,难怪她扮男装如此成功。
“既然认得我是谁,想来也是知道我的手段的,”胤禟仿佛被这双炽热的眸子灼到了,随即松手,她便倒在船板上。
“这样的眼神,你不该有,”胤禟轻蔑地开口,“你不过一个奴才,倒是野心颇多。”
彼时的胤禟还不懂,这其实叫理想。他只是轻蔑地问:“你的主子是谁?”
苏文便也站起来,她挑衅着说:“你猜呢。”她知道,自己怕是活不久了。这人自己也是做奴才的,口气却不小。
胤禟拨弄着手上的戒指,此人既然认得他,纵然是把他认成了自己的门人,那也不能留。
他无诏出京,已经是大罪,何况此次江南官场出了事。再容不得一点闪失了。
老四似乎是掌握了一些不利于他们的证据,尤其是他手里的盐引,还有私铁。他要赶快处理干净,不然他的财路,怕是要折损大半。
此人,必除。可他背后之人,又是谁?
胤禟一个手势,周围便窜出来了两个人,押住了苏文,往屋内去。
一进屋里,仿佛全都暖了起来。苏文低着头,似乎是有些紧张。
屋内歌舞犹在,惊鸾冶袖,飞燕长裾,丝竹不绝,而十阿哥与张地主,便是坐在席上看着歌舞。
胤禟看了眼弹琵琶的乐女,命她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上前来。”胤禟指着乐女,随即奏乐与歌舞,便都停了下来。
被指到的乐女面如红霞,羞涩一笑。
她亦是心许眼前这个贵人的。在周围许多人嫉恨的目光下,她满心欢喜地斟酒:“您请用。”
他盯着酒壶里落下的琼浆,开口道:“你可知,何为‘弹琵琶’?”
“您可真会说笑,”琵琶女柔声道,“奴家方才所弹,便正是琵琶。”
“那你可知,这琵琶是如何制成的?”胤禟饮完一杯,示意她继续倒酒。
“用利刃,把人的琵琶骨一根一根剃下来,便是弹琵琶。”胤禟平静地开口,“像你这样的人,合该做成琵琶。”
琵琶女花颜失色,斟酒的手已经开始抖,酒杯里的酒也逐渐溢出来。
好一个琵琶骨,好一个弹琵琶。不愧是毒蛇老九的狗腿子,简直是令人发指。
“我可以说,但是我有一个条件。”苏文似乎是被吓得不轻,她的声音是那样的慌乱,“我要你随我出去单独说。”
胤禟笑了,他爽快答应。这倒是有些意思,他方才随随便便,就能制住她,倒也不怕她耍花招。
“哥,小心他阴你!”一旁的胤誐倒是还记得九哥之前的叮嘱,让他出门在外只叫哥,不许喊排序,他担忧道,“我陪你去吧!”
胤禟只觉得好笑,老十这呆子,该小心的不小心,不该想的瞎操心。
“就随这小子去看看。”胤禟拎起苏文的领子便将她拖到了船外甲板上。
“咳咳咳……”苏文被他勒了半天领子,作出一副要吐的样子,她继续跑到船的最边上,一边吐一边等。
她向来有耐心。
胤禟见此人一直躲在角落,便上前去:“你在耍什么花招?”
随即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被眼前的“毛头小子”制住了,竟是半分动弹不得。
下一秒,他便被此人带着,掉进了河里——
“扑通,扑通……”
随着他二人掉进河里,胤禟的侍卫也跳入水中,可奈何苏文她不仅力大无穷,身法敏捷,还识得水性。
如鱼得水,她拉不断挣扎的胤禟,便到了璟瑄的小船旁边。
相比船上那么多侍卫,制住一个男人,还是够的。
而此时,她发现,璟瑄的小船上,已经有胤禟的人来查问了,隐隐约约她听见了几句对话:“快把人交出来,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这是何意?你们难道是想行强盗之事吗?”秦远已经出来,与他们对峙。
不行,不能上船了,苏文一记手刀,把胤禟劈昏了,拖着他往岸边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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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璟瑄此时已经明白了,苏文恐怕已经出事,而苏文走的时候,怕是带走了对方的重要人物。
“你们要搜便搜吧,记得放尊重些,我可是京城九王爷的小舅子。”璟瑄大声道。
“要抓的就是你!”对方甫一听此话,开始还只是要搜查,便开口要抓人了。
一定是身份被识破了,璟瑄暗恨道。难道是九叔的心腹来了?那张地主果然不安好心。可他又怎么能知道,九阿哥的宠妾的亲戚们。
一片打斗,刀光剑影,却不难看出都是宫里侍卫的招式,秦远趁乱带着璟瑄溜了出去,而剩下的侍卫则被如数抓走,与王掌柜作伴去了。
“九哥找回来了吗?”胤誐急得上蹿下跳,他恶狠狠对王掌柜道,“你们扮成九哥的人,到底有何居心?”
随即又开始叹气,他哀痛道:“九哥呀九哥,你就是不听劝。”
老十一着急,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身份,毕竟他刚刚喊得可是“九哥”。
而此时,璟瑄与秦远正在赶路。经过一整日的逃窜,终于到了他们落脚的地方,一个平平无奇的大宅子,璟瑄望着面前两排黑衣杀手,震惊地望向了秦远。
“咳咳……这是四爷派来的,为了保护你的安全。”秦远倒是难得的尴尬了一下。
难道这就是臭名昭著的“血滴子”?璟瑄在心里盘算着。
“事不宜迟,我们便带人杀回去,把王掌柜他们救出来!”璟瑄跃跃欲试,她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叮嘱了一番,“不过你们不许杀人,拍晕了便是。”
这一来回便是两天。
璟瑄刚一上船,便看见了被拍晕的一堆侍卫,甚至包括了被误伤的王虎、郑龙他们。毕竟秦远手下的人刚打进来,这堆人自己就打成一团,他们也不认识,到底谁是谁呀!
他们只能把人都打晕了,等璟瑄过来再行处置。这一看不要紧,璟瑄听见了自己难以置信的声音——
“十叔?!”作为一看就身份不凡的人,胤誐有幸只被五花大绑起来了,他也是一脸震惊。
而王掌柜已经上前秉明自己了所知的一切。
“璟瑄?怎么是你!”胤誐如遭雷劈,“既然是你的人,你快把九哥放了呀!”
四哥怎么教的女儿,居然连亲叔叔都绑起来!他刚刚差点都以为要交代在这里了,为什么这些人身手这么敏捷?
“那个,十叔,我暂时也不知道,九叔在那里,”璟瑄硬着头皮,示意秦远亲自去给胤誐松绑,“我们会尽快找到他的……”
胤誐面如土灰。他心说:“九哥,都说了让你小心,你却总觉得我笨,这下可算栽了,欸。”
而此时,被胤誐念叨着的胤禟,头上包着纱布,纱布还沁出些许血迹。他打了几个喷嚏,躺在一个稻草铺满的床上,悠悠醒来——
“这是在哪里,”他看向眼前已经换了一身粗布麻衣的苏文,试探缓缓开口道,“娘子?”
“……”苏文沉默不语。
“哎呀,公子你可算醒了,你娘子这两天可没少伺候你,”旁边一个妇人扯着大嗓门道,“当家的快来,小苏的男人醒了!”
23. 只能送你下地狱了:莫不是贪图……
妇人话音未落,一位虬髯大汉便闯了进来,他身材颇为魁梧健硕,侧着身子才堪堪挤进门,来人便是此处的渔民,谢长生。
谢这一字,也算是大族,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谢”,又为何会居于此小渔村?
“娘子,唤我何事?”看他身形高大,面容硬朗,却不想对妇人说起话来,是如此的文雅温柔。
这妇人名唤钱凤,乃是钱屠户家中独女,性子泼辣爽利,却嫁给了谢老头的孙子谢长生。说来谢老头也算可怜,前明的秀才,刚中了举便该换了朝代,偏偏又死心眼不肯效忠清廷。
他唯一的儿子谢无量病死了,儿媳妇也跟着去了,孙子成亲第二天,老头儿便撒手人寰,听说是笑着走的,也算是含笑九泉了。
这谢长生幼时本读了些书,他爷爷谢举人走之前留下一封信,言道,他受了大明的恩,生是大明的秀才,死了也是大明的鬼,不想临了,却希望谢长生能投效清廷,好生活下去。
说来也怪,谢长生颇读了一些书,他向来坚持“大丈夫立于天地,便要成就一番事业”。他早就看不惯爷爷的迂腐,劝过几次,可爷爷真去了,他反倒是安稳地在这小渔村住了下来。
“贵客醒了,你去铺子上取些大肥肉,再把家里的鸡杀了,给他们好生补一补。”钱凤向来不是个善心大发的,盖因苏文给了她二两银子——苏文自逃荒那年,便也养成了随身带钱的习惯。
此处常有天地会等组织活动,又有水匪出没,几方势力缠斗,没点子银子,钱嫂子怎么会趟这个浑水?至于扮作夫妻,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在水中与她缠斗之时,便发现了她的女儿身,上了岸更是招招下死手——
他是真得狠得下心,也是真的要杀她。苏文便也只是力气大些,奈何体力与武艺,都比不得弓马娴熟的胤禟,渐渐也落了下风。
她眼尖地看到了另一侧的悬崖,便心下一横,装作更快地溃败,诱他下杀手,而他又何尝发现不了,他一个闪身,止住脚步,并未如苏文预期一般,掉下悬崖。
“你已经无路可退了,”胤禟缠斗许久,又许久未进食,其实也已经脱了力,“告诉我,你是谁?”
他步步紧逼,苏文步步后退,二人都早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只能送你下地狱了,”胤禟狠辣地笑了,“滚吧!”
随即抬起一脚便朝苏文踢去,倒是没收半分的力气。
而苏文又岂是真的没了力气?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扑住了胤禟飞来的这一脚,十成十的力道踢在胸口,倒是疼得很,但也够本了——
她将胤禟一起,拽下了山崖,更是将胤禟当成了垫背的。悬崖不高,她落地也只是轻伤,可胤禟却撞到了石头上,头上流了不少血。
她到底是不忍心,带着胤禟寻到了钱嫂子,只说是她与相公被歹人劫财,才掉下山崖。
于是便有了钱嫂子这些日子,一口一个“你男人”,真的令她颇为烦恼。
“嫂子,您可否帮我寻些细棉布,我再制些衣裳,夫君穿粗布穿不惯。”苏文无奈开口道。
“我都懂,你们夫妻二人定是还有些私房话要说,”钱凤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还贴心的带上了门,喃喃道,“这小苏的男人,到底是太娇了些,小苏刚给他做了身麻布衣服,这又要做。”
哪有男人生的跟妖精似的,看他那样子就不像个能干活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少爷,都流落到这种境地了,还要穿细棉布。
胤禟闻言,有些感动,一把握住苏文的手,柔声道:“娘子……”
“我不是你娘子,”苏文手被烫了一般,飞速抽开,她本也没想瞒着他,做什么话本子里的假夫妻,只想快些回去,“事急从权。待你痊愈,便莫要再见了。”
可胤禟其人虽阴狠毒辣,对自己人倒是一等一的好,他口口声声说“狗奴才”,却也没见他放弃出身不高的八阿哥,去选择出身高贵的太子,反倒是为胤禩肝脑涂地,自己并没捞得什么好处。
此时看到苏文丢给他的包袱,红玛瑙戒指,还有他身上的玉佩,他确定,这个人不贪图他的财。
他对着不远处的铜镜看了一眼,心想,莫不是贪图他的美色?
而此时,璟瑄与胤誐一行人,便被迫凑到一堆,开启了寻人(玩乐)之旅。
“大哥,你现在怎么又不着急了?”璟瑄是真的无奈了,前一秒急得跳脚的是他,现在玩得不亦乐乎的也是他,“你就不担心吗?”
“祸害遗千年,九哥他一定不会有事的,”胤誐一边吃着新买的鱼脍,一边补充道,“再说了,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都说了,不要再叫九哥。”璟瑄又一次纠正了胤誐。
如今他们一行人又换了身份,胤誐扮演王大,璟瑄依旧是男装的王小公子,至于秦远么,喜提王二公子的称呼。可怜的王掌柜再一次超级加辈。
而那失踪的胤禟与苏文,便是王三公子与三少夫人,余下的侍卫皆扮作家丁,身量矮些的便扮作侍女……
他们便沿着河流往下找,一路到了扬州府,第一站便是扬州府下辖的高邮。
恰好璟瑄回忆起来课本上写过的高邮鸭蛋,便先在此处落脚。而秦远此时也颇为支持,不光是因为此处距离淮安近,更是因为此地当铺的生意颇为兴隆。
“三弟与苏文,约莫不会带太多银子在身上,那么必然要典当东西。来当铺查一查,应当会有收获。”秦远此时已经习惯作此富贵打扮,言谈举止之间,便更添几分贵气。
“可以呀,二弟!”“大哥”胤誐称赞道,“你是我见过的除了九,额,三弟,以外最聪明的人!”
而此时的璟瑄却被眼前的场面吸引了——真是好大的一个当铺!
只见眼前的“当典”铺子颇为壮观,五纵五进。
一行人随着店小二进了院子,只见中心还有两层存箱楼,用于存放金银首饰和贵重物品。
东西进门楼上有砖雕,上面雕刻着八仙过海的图样,房梁还装饰着莲年有鱼的纹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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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瑄便在此处等到了当典的掌柜,来人胖乎乎,身量不高,只笑眯眯地招呼着胤誐:“您可是要来典当?”
胤誐本色出演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爷今日就想在你这里,看点稀罕东西。”
“这可是不合我们当铺的规矩,许多宝贝都是典于此处的,待日期到了,物主还要赎回的。”掌柜这是婉拒了,“若想要看些稀罕的,不如您移步前街的珍宝阁?”
胤誐还想再挣扎一下,却被秦远与璟瑄拉住了:“大哥,不如我们就听掌柜的,去珍宝阁看看吧!”
胤誐满头雾水,却还是跟着璟瑄他们走了。
“大哥,莫急,他们应当是一个主家。”秦远开口安慰道。
只见在前街的一隅,隐匿着一座珍宝阁,门顶有一匾额,上书“藏珍”二字,银钩铁画,气势不凡。
金色的阳光穿透薄雾,轻轻拂过阁顶琉璃瓦。璟瑄望向同样镀了一层金光的侧颜,秦远似有所感,当即转头,对她笑了笑。
璟瑄回了回神,继续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珍宝阁整体采用上等红木构建,雕梁画栋,门窗上镂刻着龙凤呈祥、麒麟献瑞。
步入阁内,一股淡淡的檀香与古木的沉香交织在一起。
阁内布局错落有致,分为数层,每层均以珍稀宝石镶嵌的屏风相隔,璟瑄一行人便来到了第二层,几个侍女与一个女掌柜招待了他们。
秦远与璟瑄对视一眼,心下了然,而一旁的胤誐则是一头雾水。
秦远随意地在黄花梨木椅子上坐下,开口道:“今日可有什么新鲜的小物件?”
女掌柜拍了拍手,侍女们便手捧托盘鱼贯而入,她们微微屈膝,站成一排。
放眼望去,翠羽流苏钗、金丝玉蝶簪、珊瑚琉璃耳环、碧玉飞燕步摇……甚至有一顶珍珠九龙凤冠,当即在场众人便变了神色,此物唯有皇室可用,私造可是大罪。
而最吸引胤誐目光的,则是一个翡翠戒指,他将戒指拿起来,细细打量,随即倒吸一口气。
九哥平素爱这些戒指,红玛瑙戒指与这个翡翠戒指,都是他送给九哥的贺礼,至于说物有类似,可他断然不会认错,因为这戒指乃是温僖贵妃留给他的遗物。
当时十四弟还打趣他:“十哥,你也太怠惰了,每年都给九哥送戒指。”
一向心细的八哥也只是制止了十四,而九哥却说:“我很满意。”立刻便带到了手上。
一向粗放的老十红了眼眶,当即出钱买了下来。
“这位爷可是好眼力,这是今儿刚到的。”
回忆着女掌柜奉承的话,胤誐心里不是个滋味,九哥定是遭了难,不然哪怕他需要银子,也不会死当的。
而捞到胤禟翡翠戒指的渔民,一家人都添了新衣——这戒指转手倒是快,他卖给货郎一两银子,货郎卖到县里的当铺,卖了五十两,而县里的当铺掌柜亲自送到此处,光是赏银就得了百两。
最后的冤大头,便是花了千两银子的十阿哥,胤誐。
24. 既然如此,那不如用你儿子的命……
转眼又一日过去,璟瑄已经派出绝大部分人手去寻了。
翌日清晨,只听得侍卫郑龙来报:“启禀各位少爷,有消息了!已经打听到三少爷与少夫人的踪迹了!”
“果真?!”胤誐激动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
而璟瑄与秦远也松了一口气,尤其是璟瑄,虽然她的手下不缺能人,苏文于她,却是难得的朋友。
“爹,我们走吧!”璟瑄又开始作弄王掌柜了,而王掌柜却也早已习惯,他点了点头,一群人便套了马车,往小渔村赶去。
路程并不远,只需约莫一个时辰,璟瑄一行人,便到了村口,此时她正欣赏着村口的大白鹅。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说得怕就是眼前的这番景象。
曹雪芹此时怕还没有出生,从前读红楼,只叹息于黛玉的身世,如今却顿时有了实感。
而秦远似乎也在欣赏着这大白鹅,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白鹅,配上他那出尘的容貌,璟瑄觉得下一秒,他怕是就要吟诗了。
不出璟瑄所料,秦远笑道:“鹅之大,一锅炖不下。”
他的画风总是如此清奇,能让人从他白衣若仙的气质中瞬间走出。不过,炖大鹅确实好吃,待他们接到苏文,定要来两只鹅。
说曹操,曹操便到了,眼前二人便是璟瑄与胤誐日思夜想的人——
璟瑄扑过去:“三嫂,我好想你!”
苏文也红了眼睛,她听懂了璟瑄的暗示,只道:“是我的错!”
而此时的胤誐也冲过去一把抱住胤禟,哭的像个孩子:“九哥,我也好担心你!”
可他没发现,胤禟看他的眼神,竟有几分陌生。
王掌柜与村长却已经开始攀谈,不过一小会儿,村长已经与王掌柜称兄道弟了,看得他们目瞪口呆。
村长拼命留他们吃饭,胤誐本是有些意动,却不料此时秦远与璟瑄同时出声:“不了!”
二人对视一眼,又是默契地懂了:“此地不宜久留。”
“多谢您盛情款待,只是我等还需赶路,就不多逗留了!”秦远解释道。
秦远、璟瑄与胤誐上了一辆马车,王掌柜与苏文胤禟在另一辆。
刚出村口,璟瑄便命他们马不停蹄出发,不可回县城了,直奔府城去——
“可是我们尚有许多行礼在县城。”
“十叔,你难道没发现吗?”璟瑄严肃了起来,“我们若是回去,我们怕是命都没了。”
胤誐仍是一头雾水。
“你当我们为什么会这么快找到九阿哥与苏文?”秦远望向胤誐,“而且刚刚你喊了九哥,怕是村长确定了我们的身份,才极力挽留我们。”
没错,璟瑄亦没有错过,那村长在听到“九哥”二字后,眼里闪过的精光。
而此时的苏文也发现了不寻常,这几天她经常感受到谢长生的试探,且刚刚送行的只有钱嫂子,按理说谢长生如此爱护她,断然不会让她一个人提着那么多物件过来,他又是去哪里了呢?
“不好!”苏文正准备将此事告知璟瑄,“怕是有危险!”
说时迟,那时快,一时之间天翻地覆,马车翻了,山上落下了一块巨石砸中了他们。
而胤禟也不知如何,护住了苏文便又磕在石头上。
如此山间小道,近日又没下雨。按理说不应该会有落石。
而此时,他们所带的侍卫与一群黑衣人厮杀了起来,苏文带着胤禟破车而出,去寻了璟瑄。
来人并不算少,且个个武功不俗,竟能与胤禛手下的侍卫平分秋色,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双方缠斗不休。
转眼之间,一个顶尖高手持剑刺向躲在树丛里的璟瑄,他身形魁梧,爆发力极强,竟是没有侍卫能防得住他!
“受死吧,福安县主!!!”黑衣人一剑干脆利落,“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却不料他刺中的是秦远,他的剑从背后穿过了秦远的肩膀,而璟瑄被他护在了怀里。
胤禛训练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一杀不成,这个持剑的壮汉便被制住,而他的同伙似乎是也察觉到了无法营救他,便都散去了。
璟瑄看着秦远身上流出的殷红的血,只觉得一阵眩晕,她穿来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自己晕血。
模糊之中,她仿佛看见了秦远那张或玩世不恭,或飘逸出尘的脸上,满是苍白。
而后,似乎他费力拔出了身后的剑,再然后,她便看不清了……
“你醒了,”秦远坐在床边,吹冷了一口药,“你已经烧了几天了。”
“我们这是在哪里,”璟瑄睁眼便看到了秦远,疑惑道,“你不是受伤了吗?”
她怎么能让一个受伤的人给自己喂药?况且此人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苏文呢?”璟瑄疑惑道,“那日的刺客可查到是谁?”
秦远不搭话,依旧是作出一副喂药的架势,“张嘴,啊——”
璟瑄只得无奈地低头喝了药:“现在可以说了吗?”
“苏子雅心中有愧,怕是不敢见你,”秦远又吹冷了一勺药,“那日的刺客是收留她与九爷的人。”
“可那人为何大喊着父债子偿?”璟瑄又喝了一口药,“这难道与我阿玛有关系?”
“你自己去问他们吧,”秦远递给了璟瑄药碗,“自己喝,难道要我一直喂你吗?”
这人有病吧!是他自己要喂药的!璟瑄无语的端起碗来便咕咚咕咚喝了下去,便下床去了前厅。
一路走来,只见这宅子气势恢宏,种种布置俱是精美不凡,雕梁画栋,亭台楼阁,难道他们还有这么多银钱吗?
璟瑄推开门,只见屋内一张宛如冰碴子的黑脸,她惊讶道:“阿玛?!”
她对着身旁的秦远怒目而视:“你为何不告诉我?”
秦远给她使了个眼神,仿佛是,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拜托!他什么时候说过呀。难道是那句,“你自己去问他们吧。”
好一个他们,原来还包括了她阿玛。
胤禛一向对待璟瑄颇为慈爱,甚少在她面前表露出来这样一面,约莫他也是真的气狠了。
“你可知错?”胤禛的眼神如同刀子扫过,“我一向是信任你的,可你此次也过于任性了。”
璟瑄连忙冲上去,她凑近道:“阿玛,璟瑄知错了,您就不要再是生气了!”
“你额娘不知道有多担心呢,”胤禛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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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行千里母担忧,你想出来玩,也要照顾好自己。”
“阿玛,额娘她知道了吗?”璟瑄突然有点心酸,她觉得有些抱歉,“女儿真的知错了。”
“你额娘的书信在这里,你自己看吧,”胤禛递给她一摞厚厚的信,这些都是乌拉那拉氏与弘晖写来的,“她并不知道你遇险之事。”
“谢谢阿玛!”璟瑄怎么会不明白胤禛的用心,他看起来严厉,却其实一直是个慈父,“阿玛,那刺客究竟是何人?”
胤禛脸上似有愧色,他低声道:“是阿玛,对不住你!”
原来这谢长生的父亲并非病死,而是加入了天地会,为反清复明之事筹谋。
他在山东等地搅弄风云,不料被胤禛所杀,因此便图谋报复。
“小阅小阅,帮我查一下天地会的资料。”璟瑄唤出来了许久没见的阅读系统,“尤其是康熙年间的。”
洪门,亦曰天地会,源于云霄,乃明末清初之秘密反清复明之组织也。以明太祖洪武皇帝朱元璋开国时所倡“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之志,潜立反清复明之洪门。其后,洪门之众散于四海,成诸分支,其中名显者有漕帮、天地会、袍哥会、致公堂等,皆以反清复明为务。
致公堂后转型为致公党,于抗日战争之时,以捐资捐物诸法,力援祖国抗御日寇之侵凌,为抗战之胜,立下不朽之功勋。
璟瑄一时心头有些复杂,其实她很敬佩这些人,读书的时候读到张岱的《湖心亭看雪》,她被“明亡后不仕”震动过,他们或许只是前朝遗老,但又守住了文人的风骨。
可是这不是他们屠戮一个孩童的理由。
“阿玛,我要见他,”璟瑄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给我一个机会。”
“不行,这太不安全了,”胤禛拒绝道,“而且你刚刚受了惊吓,高烧了几天。”
“如此,我便更要见他,”璟瑄仰头看着胤禛,“阿玛,您的女儿不是孬种,不会因为一次刺杀便吓破了胆。”
胤禛仍是拒绝。
“那便让秦先生与我一道。”璟瑄无奈使出了杀手锏。
“我与你们一同去。”胤禛这次并没有轻易地同意,他看得出来儆之对这小妮子的纵容。
刚进牢房,璟瑄便看到了眼前的男子,他的身上全是鞭痕,衣服也血迹斑斑,似乎是受了不少苦。
“怎么,老子没打够,带上小的一起来吗?”谢长生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我呸!”
璟瑄闻言望向了胤禛,只见他右手常戴的佛珠不见了踪影——行刑之时,他一贯是不会戴的。
她轻轻牵起胤禛的右手,手上是清晰可见的勒痕,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要打要杀,悉听尊便!”谢无量大喊道,“满清鞑子倒行逆施,你们不得好死!”
“杀一个孩子,便是你们的道义吗?”璟瑄平静地望向这个差点杀了她的刺客,“你们可真是虚伪。”
“父债子偿,”谢无量脸上满是坚定,“大不了我赔你一命。”
这女童是福安县主,在京城颇得民心,杀了她,于大业亦是锦上添花。
而此时秦远却开口,他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不如用你儿子的命来赔。”
25. 异种也称王?我是你的好友,尹……
“请便,”谢长生只冷冷道,“他不过是那粗鲁妇人生的孽种罢了。”
秦远置若罔闻,他笃定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他一身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伤口还没结痂。
好一个铁骨铮铮,好一个宁死不屈。
胤禛一言不发,只是看谢长生的目光,和死人也没有区别了。
“你以为你很正义,对吗?”璟瑄却猛然开口,“为了你的正义,你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妻子。”
“是!”谢长生放纵地笑着,“我是!”
“可是你的大明亡了,”璟瑄淡淡道,“不论你愿不愿意,大明气数已尽。”
“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他继续说道,“你们不过一群蛮夷,也配做这天下之主?”
璟瑄眼见他如此高昂的情绪,却知他已经被踩到了痛脚,这就是俗话说的,他急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璟瑄却是笑了,还以为你不愿意效忠大清,是为了那份对明朝的忠诚,谁曾想只是歧视,“你谢家出身高贵,你瞧不起的何止满人,你怕是从未瞧得起你身边的百姓!”
“人自为量,首路同尘,辍涂殊轨者多矣,”谢长生仍是沉溺于他的高尚情操中,“我不仅恨你们这群鞑子,我更恨那些效忠清廷的汉人,他们简直不忠不孝!”
“你以为你很高尚吗?”璟瑄真的麻了,没想到这人竟是如此自私,“如果都像你这样,天下百姓又该如何?”
大明气数已尽,便是有识之士不事清廷,又该如何为民做事?
璟瑄继续输出道:“你在乎的本就不是天下百姓,你只在乎你千年世家的体面!”
“大明没亡的时候,你们可没有怜悯过百姓。兼并田地的是你们,把持政务的也是你们,党同伐异的更是你们!”璟瑄怒斥道,“你有什么脸面和我谈忠义仁善?”
“你这个虚伪的小人,心中无国,只思搅弄风云却不顾百姓生计,谈何忠孝?心中无家,串通村长、抛妻弃子连累乡里,又何谈仁善!”
璟瑄发出了最诛心的叩问:“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善的小人,有什么脸面评判那些做实事的大人?”
眼前的谢长生,满脸已经被气成了猪肝色,他没忍住,一口血便喷出来。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知道?可是你叫不醒那个装睡的人,他明白爷爷谢无量的意思,可他却不得不找个人迁怒。
若不是他一心想效忠清廷,爷爷便不会郁郁而终了,他当时真的不知道爹娘已经加入了天地会,他真的不知道。
他恨自己,因此也恨那些想效忠清朝的汉人,他恨自己的愚蠢看不起满人的豺狼本色,又恨自己年少不懂事惹爷爷伤心。
可,凤娘是无辜的。他真的爱她,也真的爱虎娃,他唯一的儿子。他方才那般说,也只是为了让他们真的以为,自己其实不在乎他们娘俩。
可是秦远一直都是人精,又何曾真的信过他?只不过,他也不是真的对那么小的孩子做什么。
秦远前世可是凭自己的实力,挨着叔父叔母的毒打去读书,一路鲜血淋漓,最后才成为教授的。把握人心,于他不过小事一桩。
他看似对众生都有一颗怜悯之心,但其实正如老道士曾经训诫他的一般,他总是冷眼看着这个世界,他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他就像那破不了茧的蝶,与鲜花流水永隔,只能置身于无尽的黑夜,见不到初春的太阳。
“你啊,就是看的太透,又太失望了,”老道士曾经疑惑过,“纵使你幼年失祜,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性?”
什么心性,不过是给他曾经的导师试药罢了,不过,那是些精神类药物,他一但情绪激动,便会被无限放大,甚至于失控。而他的痛觉神经也格外敏锐。
因此他便也尽量无悲无喜,竭力控制自己罢了。
可,突如其来,莫名其妙地,他对这个少年老成,却又颇为灵动的小姑娘,生出了几分保护欲。
或许他那个世界的妹妹,如果没有被丢掉,也是这样的吧。
他本不是那等舍己救人的,那天的剑不挡或许也可以躲过去,可他还是义无反顾,扑上去,当了人肉盾牌。
剑刺过他的那瞬间,他真的很痛,哪怕穿到了这个世界,他的身体对疼痛依然敏感。
可是疼痛之余,他竟也有几分庆幸,庆幸疼的不是她。
其实他本来快疼晕了,可小姑娘先晕了,他便也只能再忍一忍。
他想到这些,对眼前之人的愤恨又深了一层,连日的熬夜让他的眼里多了几根红血丝—。
原本的他或许飘着几丝仙气,而此时,他倒是像极了话本里的堕仙,他脸上泛着妖冶的红:“不用掩饰,不论你在不在乎他们,我都会,遂了你的心愿。”
一旁的胤禛一直冷眼旁观,毕竟这些日子他已经抽了几顿鞭子,此时心性尚能稳住,只等过些日子便结果了此人,以消心头之恨。
至于审不审得出来,他不在乎,此人必死无疑,无论是剥皮抽筋,还是凌迟处死。
可此时听罢秦远这些话,他却抬头看了几眼,毕竟秦儆之在他这里,一向是个有些个性的良善之人,此时确实与平时,判若两人了。
若说不感动,璟瑄那是在骗人。此情此景,她其实心里是熨帖的,没想到这道士,这么够义气!她决定,以后就单方面认他当小弟了。
秦远给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随即苏文便带着钱凤娘俩来了,苏文微不可查的拍了拍钱凤背后绑住的手。
侍卫推推搡搡地,把母子俩丢到地上,只见钱凤似乎是失去了往日的神气,满脸污渍,只泪水流过的地方是白的。
“当家的,”钱凤哭喊道,“你救救虎子,救救他吧!”
可谢长生却闭上了眼。
“你有什么知道的,就招了吧,不然他们不会放过虎子的,那可是你唯一的儿子,”钱凤继续哭道,“这么多年了,当家的,你不能这么狠心呀!”
谢长生置若罔闻,扭过了头。
他的心不是不痛,但是他不会屈服。至于钱凤与虎子,他来生定然会当牛做马报答的。
“娘子,此生负你,来世我定当结草衔环,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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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做一对神仙眷侣。”谢长生终于是睁开了眼,哽咽道。
钱凤见他真的要送自己去死,便是再也忍不住了。
“好你个谢长生,这些年吃老娘的,用老娘的,老娘给你洗衣做饭,还给你生了个儿子!”她自己松开了绳索,继续骂道,“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蛊惑村长,害得我们全村老少被你牵连!”
“我可去你的吧!”钱凤朝他吐了口唾沫,“我有你们要的东西,他平日里藏在床底的书信,被我带来了!”
随即苏文便呈上了一个包裹,只道里面有天地会在江南一带的据点,只不过其他的通信是加了密的,暂时不知其意。
她将包裹递给璟瑄之时,手指头微不可查的抖了抖,而璟瑄却拍了拍她的手,笑了笑,劝她安心。
此时,谢长生一脸被辜负的样子,望向了钱凤。一个壮汉做出这种表情,还是有点辣眼睛的,璟瑄扭过头。
“怎么,你觉得老娘负了你?”钱凤倒也没放过他,“只有你配辜负旁人,再安慰几句,说什么劳什子当牛做马?”
“我告诉你,我钱凤不欠你的,”钱凤继续骂道,“下辈子老娘也不想再见到你这个糟心玩意。”
为何男子便能为自己的事业牺牲女子,再扯几句来世相报的谎言?她不信,什么狗屁负不负。
可眼前这个汉子,她连来生都不想扯。他是多黑的心,能不顾自己儿子的命。
她不是不爱他,是他先抛弃他们娘俩的。
而此时的谢长生,不可置信地望向钱凤,似乎不能理解为何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随即,他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便晕了过去。
胤禛见谢长生吐血了,便抱起璟瑄,一行人便出去了。
“阿玛,放我下来吧!”璟瑄还怪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已经快十岁了,“九叔!十叔!”
当然璟瑄的声音湖中人是听不见的,尤其是头部二次受伤的胤禟。
璟瑄发现了在湖心亭子喂鱼的二人,遂大喊道:“我要过去!”
胤禛无奈看了一眼璟瑄,与秦远划船,由苏文护着璟瑄,四人去了湖心。
而此时正与老十,费力找了个可以密谋的清净之地的胤禟:我有一句不知当不当讲……
船靠近了亭子,几人面面相觑,胤禛更是一言不发。
璟瑄笑道:“三哥好雅兴,怎得就寻到了此等宝地。”
胤禟扯了扯嘴角,他佯装自然,看着为了安全,依然作男装打扮的璟瑄,他忍着不适开口道:“四弟,你怎么来了?”
而一旁的胤禛却是不信,老九惯是个心眼多的,哪怕是失忆了,也不能全然相信。
老九看向胤禛,压下心头的愤懑,装作疑惑道:“这位是?”
此时胤禛却突然笑着开口:“我是你的好友,尹臻。”
胤禟转头看向老十,老十被胤禛一记眼刀过去,只得磕巴道:“没错,三弟!这位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尹臻。”
胤禟咬了咬牙,往前给了胤禛一个大大的拥抱——
好啊,老四。我也来恶心你。
26. 系统升级:女皇帝算什么?^^……
一时之间,此二人仿若是多年故交。
如果忽略胤禟快咬碎的后槽牙,以及胤禛黑得像锅底一般的脸,倒是颇有几分挚友之姿态。
“‘心同琴瑟,道叶胶漆’说得怕就是三哥与这位尹先生了”,秦远到底是没忍住揶揄了一番,而璟瑄与胤誐更差点憋不住笑。
而苏文倒是深色古怪地打量了胤禟一眼,她总觉得,他有些不同。
胤禟听得此话,哪里还忍得住恶心,他最恨的便是老四这副伪君子的样子,瞧瞧吧,平日再看不惯他,现在不也和他装朋友。
而胤禛更是心里难受,怎得就一时起了坏心,何苦拿自己去试探老九,现在倒是被恶心坏了。
而胤禟刚刚正欲与胤誐相认,又怕老十这个憨包藏不住事情,被璟瑄他们看出端倪,因此便想好好叮嘱一番,谁曾想碰上这几个家伙。
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
“不如咱们去街上逛逛吧!”璟瑄倒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好不容易来了扬州,她倒是惦念着烟花三月下扬州的美景呢。
如今虽然只是二月,四舍五入,也差不多啦。
而此时的胤禛心情亦是颇为复杂,皇阿玛接到密报,江南卖官之风气盛行,更是欺压百姓良多,甚至有地方官员,竟与天地会勾结。
康熙本想派人暗地来查,是他主动请缨,除却他想肃清江南风气之外,也是急着来寻璟瑄,到底是他最宝贝的女儿,她额娘担心,他又何曾不是提心吊胆?
能来此地也绝非易事,毕竟太子也颇想领这个差事,可不像他最近低调的作风,结合梦中所见,他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答案,这浑水,怕是太子已经淌进来了。
只是不知还有谁?他须得暗访,江南官场,究竟到了何种境地。
如今,他冷面王爷的称号已经小有名气,又有太子爷这个知情人暗中通风报信,若是他明着查,那怕是什么都查不到。
刚好借着这次璟瑄歪打正着,他与璟瑄汇合之余,也刚好能做一番伪装。
此事他已经私下与秦远通过风,要他务必盯紧老九老十,他们能出现在此地,定与江南官场的暗流涌动,脱不了关系。
尤其是老九在江南的产业,他倒是知道。
而此时的璟瑄却被吸引到了——眼前正是穿越人士必备的经典桥段,卖身葬父。
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娇弱小白花呀!璟瑄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若不是她年龄太小,她怕是要亲自出演一番。
“富贵公子慷慨解囊,贫民少女孝感动天”,多美的故事呀!
而此时身穿素色白绸衣服的少女,下巴尖尖,眼含清泪,哭得那叫一个婉转动听:“诸位爷,行行好!妾今日自卖自身,只求十两银子,给老父买一副棺椁下葬!”
随即便伏倒在地,痛哭流涕。
周围看客议论纷纷,其中不少富家子弟,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公子有如此善心?”
而此时,一个刀疤脸大汉上前,他吐了口唾沫,搓了搓手,一把拉起眼前的小白花:“五两银子,跟爷走!”
那可怜的女子低下头,掩去了眼中的厌恶,什么玩意儿,五两银子,这么粗鲁,还想占便宜!
她期期艾艾地拒绝:“这位爷,五两银子实在是不够,请恕我不能答应你。”
而那男子更像是恼羞成怒,抓起小白花的领子就提了起来:“你嫌少?”
此时璟瑄确实看不下去了,不论她到底为什么在此卖身葬父,那男子也不应该对她如此粗鲁。
她向来是见不得女子受苦的,于是给一旁的苏文使用了个眼色。
苏文得了示意,立马拉开壮汉,掏出十两银子给了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我家主人赏得,好生安葬你父亲便是。”
而眼前弱柳扶风的女子却扑向了胤禛:“小女子娇娇,多谢郎君出手相助,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胤禛一个侧身便躲开,满脸厌恶。
璟瑄的脸当即黑了,她没有想到眼前女子竟是这般无耻,只是骗骗钱便也罢了,她体谅她的不容易。
居然敢打她阿玛的主意!她开口,严肃道:“救你的人,是我。”
而娇娇看向璟瑄,随即眼里便闪过一不耐,一个半大孩子罢了,怎得也跳出来坏她好事。
“多谢小公子!”这个娇娇倒是能屈能伸,又转身对苏文道:“谢谢这位夫人,就让奴婢跟着你吧!”
苏文为了做戏做全套,此时还做了妇人装扮,刚巧与胤禟身上的绛紫色相对应,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紫色的苏绣汉服,颇有几分当家夫人的派头。
娇娇看着胤禟,心里开始打起了算盘:哪怕不能跟着前头那位冷脸的少爷,这个也挺不错。
至于已有妻室,她根本不在乎,做妾又如何,能吃香喝辣,比嫁给平头百姓做正妻,好得多!
这几位一看就是身家丰厚的,身上一块玉佩都价值不菲,她在扬州城的最有钱的富家少爷那里,见到的也不过是如此。
不如先求这位夫人收留,她再慢慢筹谋——她对自己的容貌有自信,更对这些少爷门的风流有把握。
至于胤誐,根本没做她的考虑范围,毕竟他长得不算英俊,要是她不颜控,早就找个扬州城的公子嫁了!
“夫人大恩大德,娇娇无以为报,愿为您当牛做马,您只当我是个小猫小狗,养在身边!”
而此时胤禟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他一直装着也累,苏文惯是个聪明的,老四也难对付的很。
不如就将这个女子带上,也能转移一下老四他们的注意力。左右这个小小女子,也翻不出去他的手掌心。
可他突然却不想开口,莫名的,他有些开不了口。
而此时的憨包老十,歪打正着,解决了胤禟的烦恼。
约莫是真的看她可怜,胤誐摆摆手,随意道:“你就先跟着我们吧,左右我还缺个洗脚丫鬟。”
璟瑄直接笑出声来,还得是你啊,十叔!
老十是经典的一根筋,又做了这么多年的皇阿哥,要知道,在宫里能伺候他洗脚的,那都是天大的福气。
何况他还跟那个蒙古福晋成婚,十福晋脾气不算好,他如今见到这朵在冷风中绽放的娇花,心中难免疼惜。
“还不快跟着我大哥,”要损还得是秦远,细致如他,何尝看不出来,胤禟差点就松口了,谁料半路还出来个拦路虎,“当牛做马倒是不必,好生给我大哥洗脚便是了。”
璟瑄与秦远相视一笑:要说损,还得是你啊,好兄弟!
于是队伍里便多了个小白花:当夜胤誐便让她洗脚去了。
“爷,水端来了,您洗脚吧!”娇娇忍着不适道,“奴婢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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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了。”
“你给爷洗!”胤誐命令道,“你到底会不会洗脚?”
“请您不要侮辱奴婢的人格!”小白花红了眼眶,她跺了跺脚便跑了出去。
胤誐满头雾水:洗个脚就侮辱人格了吗?是她自己要报恩。
而此时的娇娇往外跑了没几步,便差点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胤禟刚准备再次来寻老十坦白。
刚要倒在胤禟身上之时,胤禟没控制住,一脚把她踹飞了。
娇娇满脸不可思议地望着胤禟,胤禟却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而此时胤禟眼神扫到了站在梧桐树下的苏文,他却转过头,推门进了屋子。
秦远得了胤禛的令,此刻正跟在胤禟身后,于是在娇娇满脸泪水朝他招手之时,他头也不回的继续跟了过去。
娇娇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她从来没有失手过,为什么这几个男人一个比一个难缠,简直是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
莫不是他们不喜欢女人?娇娇觉得自己真相了。
而正当她准备爬起来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一只手,是一个孩童的手——姐姐,起来吧。
来人正是跟在秦远身后的璟瑄,她并未因这女子利用她便心生愠怒,相反,她很佩服她的演技——
她比前世某些流量明星的演技好多了,怎么着也算是个实力派了。
女子何苦为难女子?
“滴!本系统检测到,眼前女子心性坚定,善于表演,名臣资质为s级,建议收服!”
许久不见的系统又诈尸了。
“你什么时候有的资质检测功能?”璟瑄满头雾水,自从弘晖被救过来,她的咸鱼属性大爆发,已经许久没有再获得贡献点了。
“是这样的,亲爱的宿主,这是本系统刚刚升级的功能,可以检测到宿主可收服对象的资质,等级从c到sss……”系统狗腿道,“现在本系统已经升级为了明主系统!”
“什么明主系统?”璟瑄满头雾水,“你不是阅读系统吗?”
经过与系统的一番掰扯,璟瑄方才明白,从前的阅读系统不过是个残次品,它本就是明主系统,但是只保留了查阅资料的最基本的功能。
前些日子她为了救弘晖获得不少贡献值,狗系统更是从中赚了不少差价,因此补足了缺失的代码,也解锁了自己的任务线。
可她要这个明主系统有何用!难道她还能在这个封建朝代,混个女皇帝?想想都是不现实,现在西方的工业革命已经开始了,再去发展航海难道来得及?
倒不如送给她阿玛,未来的雍正帝。
而此时新出炉的明主系统却憋不住了:“你怎么可以这样没有志气?你知道本系统有多抢手吗?”
而完成主线任务,不仅是它的使命,更与璟瑄的命运息息相关……
“别说女皇帝了,你想统治全球都不在话下!”系统着急说道,“你看我的功能面板……”
却不料璟瑄实在是嫌烦,啪的一下便切断了与系统的联系。
“还想骗我?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奸商嘴脸吗,要不是为了救哥哥,我早就把你关了!”璟瑄如是想道。
可她不知道,系统说得虽然夸张,倒也不全是错的——它确实有非常强大的功能,区区储物功能都不在话下,瞬移也并非难以实现,只不过许多都没解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