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纸扎在无限末日成神》
1. 徒手搓心脏
纸人叽叽喳喳在耳边叫着,叶翡被吵得烦躁,指尖凝出火焰:“都闭嘴。”
纸人纷纷闭上嘴,不约而同离叶翡远了点。
叶翡这才想起来这里已经不是末日,或者说,不是她所在的那个末日。
三天前,叶翡正和队友庆祝末日结束——所有的污染物都消灭净化,人类在末日的第25年,迎来了最为晴朗的天空。
只可惜,这些和叶翡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从这个世界醒来的时候正躺在纸片废墟里,身下是大大小小被鲜血浸湿的纸片,身上出现多处伤口,血流不止,最为严重的是心脏,叶翡错愕地发现自己心口上一个直挺挺的大洞,那颗心脏不翼而飞。
原身的记忆还没来得及传输,叶翡自发从身下揪了张纸,团成团塞进心口,这样做完之后,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而后,原身的记忆涌入脑海,记忆混乱得像一团浆糊,叶翡只从中提炼出一些基本信息,其中最多的就是纸扎。
原身是一个纸扎匠,在某次之后忽然获得了能够将纸扎变为实物的能力,叶翡低头,果然看见自己塞进去的纸团被血染红,逐渐长出血肉,拳头大的伤口不一会就恢复如初。
而叶翡猜测自己刚刚那一下,应该是这具身体的残存反应。
手腕上特制通讯器“嘀嘀嘀”响个不停,叶翡眉眼染上烦躁,边打呵欠边划开通讯。
“喂?有事?”
对面十分急切:“叶翡,我们的副本出现了难以对抗的诡异,你快带上装备过来,副本编号B2331……”
叶翡挂断通讯,继续往床上瘫。
——这不是叶翡的那个末日,这里没有横行肆虐的丑陋污染物,取而代之的,是这个世界数不尽的副本,以及层出不穷的“诡异”。
每一个进入副本的人,都会被打上印记,生命被副本夺取,只有成功存活,才能拿回生命,甚至有机会获得力量馈赠。
通讯器再次“嘀嘀嘀”,纸扎小人合力拿棍子推了推叶翡。
见真的躺不成了,叶翡起身,摘下通讯器,露出手腕处一串鲜红的数字:35.5,这个数字正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小,正是叶翡的生命值,副本留下的烙印。
35.5个小时的生命值,放在哪里都是乞丐。
叶翡只是心如死灰,还不至于真把自己作死,更何况家里还有一堆纸人要养。
这些纸人在她醒来那天沾了她的血液,而后就有了生命。
而在这之前,原身只是将制作的纸扎带入副本,营造出在副本内才能成为实体的假象,且也只限于无生命物体。
至于使造物获得生命——这是一个绝对的秘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原身死死隐瞒这一能力。
原身的队友,就是刚刚通讯里那个,也只是单纯以为原身是个家里有矿的富N代,叶翡眼皮子动了一下,总觉得这事不简单,奈何原身留下的记忆实在有限,除此之外没有半点有用信息。
长期被污染物迫害的精神除了烦躁还是烦躁,纸人你贴我我贴你躲到墙壁角落里,唯恐她又放火。
纸人执着于叫醒叶翡的原因很简单,这种造物的生命消耗很快,需要叶翡定期进行食物投喂。
食物,自然也是纸扎。
地上散乱着各种纸扎工具,叶翡不确定自己是否继承到原身的技术,尝试着做了几串简单的金银纸元宝,递给离得最近的绿衣红腮纸人。
纸人欢欢喜喜咬了一口,而后扭曲着纸脸,捂着嘴干呕:“呕!呕!”
其他纸人抢过元宝,咬了口,再次整齐地:“呕!”
“……”叶翡确定了,自己没继承到原身的手艺,对上纸人谴责的视线,叶翡摊手摆烂:“只有这个。”
爱吃不吃。
纸人们不敢和她杠,一边嚼嚼嚼一边呕呕呕,很快将元宝吃得干干净净。
此时,门外有人哐哐砸门,力道之大直接把叶翡纸糊的房子掀烂了一半。
“……”
房内房外都静默了一下,阿笑慢半拍收回手:“你,你家……挺脆的哈。”
冷风嗖嗖刮进来,叶翡小脸一白,彻底清醒。
“什么事?”
阿笑惊悚:“啊啊啊你的命!快没了——”
叶翡这才注意到腕上狂掉的生命值,只这么一小会儿,就从35掉到了30并且趋势不减。
“哦。”叶翡挺无所谓,“你的寿命还剩多少?”
阿笑愣了下,报了串数字。
“很好。”
叶翡点头:“抬进来。”
一部分纸人嘿咻嘿咻抬着俘虏,另一部分纸人则勤勤恳恳修理好破败的房屋,阿笑被染色纸片牢牢绑在椅子上,惊恐望着叶翡:“这是什么……不对,你要干什么?我是来求合作的!”
“什么合作?”叶翡躺在摇椅上,心安理得地当着大BOSS。
阿笑:“副本B2331。他们说你这里可以买到各种武器,我想来找你合作,我妹妹还在里面,我想救她。作为回报,我的生命值可以分你一半。”
这个世界的生命值已经代替了通用货币,不仅可以交易,还可以掠夺,原身就是靠着在副本里交易纸扎为生,但是叶翡完全可以把面前这小子宰了,继续苟过一段时间。
察觉到叶翡的想法,阿笑迅速开口:“我的力量馈赠也可以给你,是读心术,在副本里很有用。”
随着房子破口被糊好,叶翡生命值最终停在24,她面色苍白,垂眸思考了一会儿:“四分之一。”
既然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那么换种活法也并无不可,叶翡最终同意合作。
阿笑一怔,随即便听到叶翡道:“你留。”
叶翡将会抽取他四分之三的生命值,阿笑毫不犹豫:“可以。”
-
B2331副本,又称为“欢乐大酒店”。
人类以玩家的身份被副本带入其中,扮演副本内的角色,在存活的同时尽可能完成副本探索任务。
探索度越高,获得力量馈赠的可能性越大。
这是一个早就被人探索完成的副本,叶翡一进来就和临世盟友阿笑失散了。
从一百平米大床上醒来,头顶是繁复华丽的枝形吊灯,装饰油画摆放错落有致,熏香醇厚醉人,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叶翡惬意躺回去,感受这恍若隔世的梦幻奢靡。
时钟走到七点,门铃敲响。
“进。”叶翡懒懒应了声。
“尊敬的客人,这是您的早餐。”制服管家推着餐车,嘴角含笑,姿态恭敬谦卑。
叶翡睁开眼,半秒后又移开视线,转头看向装饰画。
暗红色丝绒窗帘自动拉开,倾泻的日光部分落在床上,部分照在管家的头顶,叶翡借此看全了他的外形。
肌肤是绿色的,表面是起伏的肉疙瘩,眼睛长在头顶,里面闪烁着恶意,粘稠的白色液体从嘴角流下,身后的地面带出一条发亮的水光。
一只巨大的、可以直立行走的青蛙。
叶翡猛然起身,抄起床头柜的花瓶丢了过去:“滚。”
管家不闪不避,任由花瓶砸破头顶,那一层崎岖皮肤竟然如同一张薄纸,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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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间破开一个大口子,浑浊的液体滴滴答答流出,不过片刻就在脚下汇成了一条小溪。
管家动了动嘴角:“尊敬的客人,您不尊敬我,这让我感到被冒犯……”
它的声音像是破旧的砂纸相互摩擦,粗劣而难听。
叶翡赤脚踩在大床上,下巴微抬,将右边床头柜的台灯一脚踹了过去,这次管家躲开了,它的速度快得出奇,转瞬便出现在她身后。
难以言喻的腥臭气息铺面而来,叶翡瞬间被拍飞出去数米,狠狠撞在墙壁上,空气激荡了一下,连带着装饰油画被撞得一震。
管家忽然停下动作,机械般后退、下跪、对着叶翡撞上的那面墙的方向磕头,声音里透出惊恐:“尊敬的主人,我不是有意的,请您原谅我的失职……”
这一举动堪称诡异,叶翡眼睁睁看着房门弹开,管家火烧屁股一样跳了出去,将蛙类的弹跳本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但是叶翡纵横末日多年,太熟悉此时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大鱼吃小小鱼,小鱼吃虾米,管家的离开并不意味着安全和平静,反之,这个房间内,隐藏着更为恐怖的东西。
装饰油画摇摇晃晃,叶翡伸手扶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画的内容。
一名黑色燕尾服的贵族男子,面容俊美,气质清贵,黑眸深若寒潭,画者笔触生动写实,男子仿佛有了生命,从画框里深深凝视着某人。
“还不错。”叶翡如此评价,将油画摆好扶正。
既然房间内的恐怖存在还不准备对付她,叶翡就有足够的安全以及自由,她决定去找盟友。
阿笑付了一半的定金,这些生命值只足够叶翡将身体机能恢复到十分之一,换而言之,叶翡现在依旧是个脆皮。
副本酒店是西欧中世纪的装修风格,彩色玻璃窗绘制宗教象征,木制家具雕琢美丽,每一处精致奢华,服务人员面带笑容,遇到客人时及时上前问好,叶翡神色自然越过一众身穿制服的直立青蛙,顺着指引径直走向餐厅。
一个副本可以容纳多批玩家,每批进入副本的临时集合点也都有所不同,叶翡这一批的临时集合点正是餐厅。
餐厅已经有人,方形长桌上坐满了人,叶翡到最后一个空缺的位置上落座,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开始讨论。
有人叫叶翡的名字,叶翡看过去,阿笑鬼鬼祟祟挤过来,硬生生挤到了她边上。
“叶翡,这个副本我进来之前查过资料了,主线是找出酒店消失的原因,难度为四星,还有一条支线是找出酒店的神秘客人。”阿笑左右张望,刻意压低声音,“我怀疑我妹就是被困在支线任务里了。”
支线任务由玩家随机触发,并且不同于主线任务,支线任务不可拒绝,完不成就会被困在副本里,直至生命值耗尽。
叶翡:“你要怎么找人?”
阿笑:“我的力量馈赠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到血亲的存在,但我在这附近活动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迹象。”
墙壁上时钟指向十二点,钟楼里传来悠远的钟声,众人讨论一停,阿笑立即溜回自己位置上做好。
哒哒哒,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餐厅外缓缓走来几名侍者,各个模样清秀,是完整的人类形态。
“各位尊敬的客人,午餐时间到了。”侍者微微笑,“请慢用。”
餐具、美食、美酒逐一摆上,叶翡背靠座椅,视线落在方才说话的侍者脸上,心里略微诧异。
侍者注意到她的视线,冲她颔首微笑,姿态神情叫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叶翡张了张唇,无声吐出一个名字。
2. 坐地起价
柳飞白。
回忆中的脸逐渐清晰起来,最后同眼前侍者的脸重合,这是原身队友的名字。
除此之外,在记忆里最后一个和原身接触的,就是这名队友,叶翡眯起眼睛,眼中划过一丝杀意。
叶翡有叶翡的规矩——等价交换,既然她继承了原身的一切,那么原身的仇人,自然也就是叶翡要杀的人。
然而侍者看清叶翡的口型,并未有任何的反应,嘴角笑容弧度不变,仿佛标尺量过,姿态神情恭敬优雅,眼上浮现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尊敬的客人,您有任何事情需要吩咐吗?”
问的是叶翡。
玩家们汗毛倒竖,都在疑心是不是副本出了变故,叶翡拿起桌上的银质餐刀细细端详,光可鉴人的表面照出身旁倒酒侍者的模样,形象气质俱是出色。
肖似队友柳非白的侍者走近,再次询问了一遍:“这位客人,您有事情需要吩咐吗?”
他询问时略微俯身,这也使得叶翡看清侍者胸排上的工号:0244
叶翡掷出餐刀,看似轻缓的力气,却牢牢钉在柳飞白侍者身上,淡声道:“脏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身旁的玩家惊声叫道。
“你疯了!”
“想死别拖上我们……”
玩家习惯了遵从副本规则,知道惹怒NPC诡异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此刻纷纷怒目而视,恨不得将叶翡撕成碎片,一边又被迫摆出防御姿势。
熟料,柳飞白侍者只是轻轻取出餐刀,欠身行一礼:“实在抱歉,这是我作为侍者的失职。”
众人惶惶不定,却见餐刀上赫然沾着一抹半个指甲盖大小的污渍,像是干透凝固的鲜血,在光洁的银质表面上泛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死亡气息。
叶翡重复:“脏了。”
柳非白侍者取出白色餐巾,仔细将污渍擦拭干净,而后双手递上:“祝您用餐愉快。”
头顶的拱形圆顶忽然震动,贴着彩色玻璃的表面往两边移动,空气中尘埃飞舞,日光从穹顶倾泻而下,霎时将昏沉阴暗的餐厅照得透亮。
人群骚动一瞬,很快看清了长桌上的情形。
美酒有着血液一样的颜色,餐盘上叠放着面包,可颂的诱人香气传入鼻端,奶油浓汤色泽鲜亮,主菜则是每个人正前方摆放的肉排。
不知名的肉质,一个巴掌大小,最令人感到头皮发麻的,是肉排表面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一只眼睛都不相同,像是从其他物种身上活生生剜下来的。
当即有人干呕出声,是坐在叶翡右侧的一个女生,年纪不大,应该是第一次进入副本,神情中的惊惧实在明显。
侍者立即上前,轻拍女生的后背:“这位客人,您怎么了?是饭菜不和您的胃口吗?”
女生强行咽下快到嗓子眼里的酸水,艰难出声:“没、没有。”
柳非白侍者:“这是酒店大厨新推出的主菜,倾注了大厨的心血,希望各位客人喜欢。对了,大厨不喜欢浪费……”他顿了顿,眼里浮现一丝贪婪,“如果被发现浪费的话,将会受到严重的惩罚。”
说完,微微一躬身,带着侍者一众侍者退下。
“这怎么办?这东西怎么可能吃得下去。”
“这里可是临时集合点,NPC不会杀我们,只要吃下去就能活……”
人群渐渐分为两种声音,有人开始对桌上的正常食物出手,也有人迟疑着,不过彼此都默契地没有动那盘恶心粘腻的主菜。
阿笑犹疑不定,发动读心术技能倾听众人心声,嘈杂的声音涌入脑海,他尽可能分辨着有用的声音。
“别动。”
这道声音有些熟悉,他抬头,正好对上叶翡的视线,对方没有动唇,声音清晰传进他的脑海:“吃主菜。”
阿笑悚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看令人作呕的主菜,又看看面无表情的叶翡,用眼神示意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然而叶翡已经移开视线,转而和身旁的女生交谈起来。
他看不出叶翡的底细,但是对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阿笑咬咬牙,闭眼拿起餐具,叉着一块主菜往嘴里送。
另一边,叶翡玩着叉子,瞥见身旁的女生苍白着脸,别说是浪费食物了,不增加点“食物”都算不错了。
叶翡叉起一块奶油蛋糕:“只要不浪费的话,谁吃都可以。”
女生一愣,而后投来极富求生欲的视线,叶翡从口袋里摸出一只迷你纸扎小人,面无表情看着她:“职业代吃,买不买?看你顺眼,只收24点生命值。”
24点生命值,一个洒洒水的价钱。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叶翡露出手腕的生命值收款,慢吞吞道。
新学的手艺,总要找人试试水,叶翡自觉态度近乎温和。
殊不知在女生眼里,叶翡开价的样子比诡异还像诡异。
原身的容貌和叶翡有七八分相似,都是冷酷狠厉那一挂的,轮廓锋利,骨相优越,单眼皮垂眸时带着淡淡的丧气,看人时又面无表情,仿佛坐在高台上睥睨众生。
女生狠狠抖了一下,那句话自动转化成为“买,或者死,懂?”
麻麻,有人打劫啊!
“买买买,我买!”女生怂里怂气点头,立马将24点生命值扫了过去。
第一单生意成交,叶翡点头:“你的货,拿好。”
女生颤抖着接过迷你纸人,神奇的是那纸人一到她手里就立刻充气、变大,不过一会儿就变成了一个绿衣红腮的一米小人,面目五官却是成人,女生惊疑不定地看着纸人几乎与人类无异的外表,温热的血肉,毫无违和的肢体结构。
叶翡:“除了不能呼吸和没有心跳,纸人在副本内与人无异。”
毕竟做工糙了点,以叶翡目前的技术也只能做到这样。
“你可以命令它。”叶翡觉得自己有必要提供一些售后指导,“比如,进食。”
女生依旧没缓过神来,下意识照做。下一秒,纸人遵从命令,慢腾腾爬上长桌,捧起女生面前的那份食物大快朵颐,明显比吃叶翡做的金银纸元宝来得香。
不一会儿纸人就把食物解决得干干净净,拍着肚子跳下长桌,瘫倒在女生怀里,女生下意识接了它一下,担忧道:“它不会撑坏吧?”
叶翡:“当然会。”
女生再次瞪大眼睛,叶翡却不说话了:“售后到此为此,不换不退。”
两人闹出的动静自然被其他玩家察觉,有人注意到是叶翡售卖的纸扎小人,问她:“妹子,你刚刚那东西还卖不卖?”
叶翡等的就是这个:“卖,4380点生命值。”
“这么贵?!这可是半年的生命值!”那人咋舌,“刚刚不是还卖24点生命值吗?”
所以说那是刚刚,叶翡从随身携带的布口袋摸出一把花花绿绿的纸扎小人,贯彻奸商本色:“买不买?不买别妨碍做生意。”
到底是活命重要,谁也不知道这副本里诡异的食物吃了会怎么样,能用生命值解决的事都算不了什么,那人咬咬牙,毕竟不过半年的生命值,自己再怎么也出得起:“我买!不对,买两个。”
看来这人有品,叶翡态度瞬间好了不少:“承惠8760点生命值,感谢惠顾。”
一时间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到这边,刚买了纸扎人的是个男人,一身精装防御,怎么看都是个惜命不差钱的主,纸扎人到了男人手里很快开始工作,双倍劳动力动作迅速地就将面前的食物一扫而空。
一看就有毒的主菜被消灭殆尽,男人终于松了口气。
挂壁时钟指向十二点四十五,餐厅外传来柳非白侍者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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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位客人,午餐将在十三点整结束,请未用完食物的客人抓紧时间,届时大厨将会到餐厅进行检查。”
“记住,大厨不喜欢浪费食物。”男声隔着门板,听到耳中仿若死神的宣判。
此时,“嘭”的一声,一个之前咬牙食用主菜的玩家忽然口吐白沫摔倒在地,叶翡顺着动静看去,只见玩家口鼻不断溢出白沫,深绿的粘液从他裸露的皮肤表面深处,玩家的四肢、头颅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胸膛剧烈起伏,薄薄的皮肤地下仿佛有东西在蠕动。
在叶翡的注视下,玩家的心脏皮肤破裂,从底下探出一只“手”——像是蛙类的手,表面却长着密密麻麻的眼睛,那只手搅动几下,心脏处的开口越来越大,最终从中跳出一只全身长满眼睛的青蛙。
“呱,呱”
青蛙叫了两声,在众人的注视下跳上餐桌,泰然蹲坐在玩家餐位所在的餐盘上。
“这、这是什么?”阿笑颤抖出声,心脏几乎凉了半截,不可置信地望着叶翡。
说好的盟友呢?说好的合作呢?
他感受到了赤裸裸的背叛。
“他刚刚吃了主菜!”有人惊呼。
“果然有问题,不想死就不能吃。”
“可是厨师的惩罚怎么办?”
“不对,这虽然是个四星副本,但是已经被人探索完成过,死亡率并不算高。”说话的是个年轻女子,叶翡打量着对方,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皮衣短发,面容普通,却自有一股沉着的气质,身姿挺拔,在人群中说话时很有说服力,“厨师的惩罚不一定致命,同理,吃下这盘主菜也一定会致死。”
女子走到叶翡身旁,以西方的餐桌礼仪来算这里应该是主人位,但是除了叶翡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坐。
“我叫纪蔚蓝,一名副本雇佣兵。”纪蔚蓝简单做了个自我介绍,视线却落在叶翡身上,不过只有一瞬,她很快移开目光,转而对准了一旁拼命掐喉咙试图将食物吐出来的阿笑。
叶翡托着下巴,继续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对方,不知为何,纪蔚蓝的视线令她眼皮一跳,莫名升起一丝忌惮。
纪蔚蓝:“这位小弟弟和刚刚那人几乎是同一时间食用主菜,其他人大部分没有动过,要么只试探性地动了一小口,而你直到现在都还能安然无恙,这正证明了我刚才的观点。”
阿笑有点懵:“真的?”叶翡没唬他?
纪蔚蓝:“所以我猜测这一轮的致命陷阱是随机的。”
所有人的食物都可能有问题,也可能没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看神情已经被说服了大半。
说完,纪蔚蓝不管其他人,转头看向叶翡:“你好,我想买一个纸扎人。”
叶翡眼皮一跳,再次坐地起价:“8760点生命值。”
“可以,很实在的价格。”出乎意料,纪蔚蓝答应得尤为爽快:“只不过我现在只有十点生命值。”
“……”买不起滚,叶翡终于知道方才那一丝忌惮是什么了,只听纪蔚蓝继续道:“所以,可以赊账吗?”
“拒绝。”叶翡活活掰弯餐叉:“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纪蔚蓝思索一瞬:“既然如此,在场这么多人,总会凑够生命值的。”
叶翡反应了半秒,很快明白她的意思,因为就在下一秒,纪蔚蓝摸出藏在后腰的匕首,顷刻间结果了离得最近的一个玩家。
鲜血溅在脸上,纪蔚蓝手腕上的生命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最终停在一个数字上。
叶翡看到纪蔚蓝冲自己露出手腕,示意:“8770,正好。”
餐厅内静得针落可闻,无形的硝烟在空气中弥漫,叶翡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她仅从原身的记忆中了解这个这个世界,现在看来,还是不太够。
3. 宰杀大厨
无限副本内,最危险的不一定是遵守规则的诡异,也有可能,是身为同类的玩家。
“……”
打不过,这个真的打不过。
叶翡对自己目前的实力认知十分清晰,破天荒挤出一个笑容:“谢谢惠顾。”
生命值的注入能够极大修复机体,按理来说持有的生命值越高,身体各项的能力也会得到相应提高,但是也有例外,生命值带来的增益一般不会超过自身的基因条件。
譬如纪蔚蓝,在仅剩10点生命值的条件下依旧安然无虞。
再比如叶翡,一连收到多笔生命值,身体素质依旧没能提高多少。
叶翡感受了一下,却总觉得怪异,她的生命值消耗得极快,几乎是别人的几倍——用阿笑对比出来的。
而原身记忆中却生命值没有任何问题,叶翡猜测是心脏缺失的原因,她现在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破洞的口袋,属于心脏的部分被生生挖去,只有不断填充生命值,才能免于即将到来的死亡。
纪蔚蓝很快用纸扎人解决完面前的食物,而后若无其事坐到位置上,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敢说话。
叶翡扫过众人,声音不轻不重,却清晰传到所有人耳中:“17520点生命值,一个纸扎人。”
“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我、我要一个!”
“滚开,还有没有了?给我来两个!”
“……”
纸扎人的作用有眼睛的都已经见识过了,故而此刻也没有多少人犹疑,毕竟像纪蔚蓝那样穷到极端的实属少见,很快叶翡带来的纸扎人就被销售一空。
此时已是十二点五十五分,等到最后一个纸扎人完成进食,长桌上就只剩下叶翡面前这唯一一份食物,而此时,挂钟已经走到了十二点五十九分。
叶翡瞧着腕上翻了几倍的数值,似乎对面前的食物一无所觉,玩家们不明所以,只有阿笑以为她是忘了,急忙出声提醒:“喂!叶翡,你的吃的还没解……”
“决”字还未出口,“咔哒”一声,挂钟走到十三点整,绿色涂漆的布谷鸟从机关内弹出,尖利的声音像是铁片相互摩擦,令人牙齿发酸。
“午餐结束!午餐结束!”
“用餐愉快!”布谷鸟缩了回去。
嘭,嘭,嘭,桌上的红酒晃荡着溅出杯口,地面忽然震颤起来,紧接着,厚重雕花的餐厅门被人缓缓推开,柳非白侍者走在前面,而他身后跟着一只体型巨大的厨师服青蛙。
腰大概有三个成年男性那么粗,上衣被青白色肚皮撑肿胀破裂,手里握着剔骨刀,下半身肥大笨重,臀部鼓起一个蠕动的大块,每走一步发出一阵剧烈的震颤,一双纯黑色眼睛冷冷盯着一种玩家,令人恍然出现一种自己并不是人,只是一块菜市场上论斤叫卖的肥猪肉。
这就是侍者口中的“大厨”了。
“呱——”
餐盘上的眼睛青蛙发出一声怪叫。
“不许……”大厨喉管粗大,发出的声音化作一股狂风,震得人耳膜发疼:“不许,不许浪费!”
穹顶闭合,温暖阳光被隔绝在建筑的铜墙铁壁之外,厚重的窗帘从未移开过,此刻餐厅内只有烛台上烛火跳动的幽暗光影。
大厨移动身体,地上拖着一条长长的影子,古怪的外形在昏暗中愈发可怖,他巡视过玩家餐位前的空盘、食物残渣,以及一张张或惊恐或警惕的人类面孔。
倏地,大厨视线一顿,直直落在叶翡身上——餐位前,未曾动过一口的食物。
“浪费!”大厨暴怒,身体骤然膨胀鼓起,白色厨师服被撑得彻底破碎,挥舞着刀具,眼睛死死盯着叶翡:“不许浪费!”
说着,大厨弹跳上前,闪电般冲到叶翡身前,高举剔骨刀:“死!”
叶翡脚踹长桌,座椅顷刻间移飞数米,那一刀落在木制长桌上,足足十数米长的长桌轰然裂成废渣,尘沫激扬,残存的食物混着木屑滚落在地上。
大厨咆哮着再次冲过来,然而叶翡刚刚入账数笔生命值,正愁找不到人开刀,送上门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大厨的身体仿佛一座小山,顷刻将叶翡困在座椅与墙壁间的狭小空间,窗帘上映出一丝反光,在剔骨刀落在的一秒前,叶翡攥住大厨手腕,对方的力量显然同身材成正比,巨大的冲击震得她虎口发麻。
僵持不过一瞬,大厨惨叫一声,手中剔骨刀哐当落地,他疯狂退开数步,这时众人才看清大厨胸前燃起的火焰,烧灼的火光一路蔓延,将近五米的空间照得亮堂堂。
叶翡不动声色摁灭手心拢起的火焰,物理攻击破不了局,再叠加一个魔法伤害不就好了?
火焰是叶翡被进行注射实验后获得的异能,在她的那个末日,为了同肆虐的污染物对抗,科学家们从样本中提炼出活跃因子,加以编辑后注入志愿者体内,而这样的结果就是人类中诞生了部分为灭杀污染物而存在的异能者。
叶翡没有思考为什么灵魂穿越后异能还会存在,所有的一切,只要能用、好用就足够了。
大厨似乎天然惧火,拳头大的火焰迅速蔓延,短短数秒内将庞大的青蛙形体烧得不断缩小,艰难哀嚎着,表面冒出油光,空气里萦绕着尸体腐朽的恶臭气味,叶翡上前几步,火焰萦身而不伤体肤。
她拎起剔骨刀,居高临下:“就你了。”
这个世界的情况比她想得要复杂,污染物堆里待得太久,叶翡还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要怎么和普通人相处。
现在想想,其实也没有。
“啊啊——!!”
大厨喉咙里爆发出刺耳的惨叫,这一次局势逆转,叶翡成了那个提刀的人。
咚,咚,咚
像是刀剁在案板上发出的声音,每一下都好像落到众人心上。
落完最后一刀,大厨已经成了地板上的一滩烂肉。
“呕……”阿笑承受不住吐了出来,不久前吞进肚的食物一股脑全吐了出来,呕吐物是同蛙类表面一样粘稠的绿色,细小的气泡起起伏伏,从中孵出密密麻麻拇指大小的蛙类。
阿笑再次被恶心得作呕,却只吐出一点酸水。
其他玩家的状态也基本差不多,他们中也不乏经过多个副本的老油条,见过的世面也算多的,面对眼前这一幕还是生理性反胃。
这他爹的,也太凶残了!
叶翡面不改色,人类的种族从来具有复杂性、多样性,他们可以选择与人为善,也可以不分黑白伤害一个无辜的个体——既善良,又邪恶,既纯粹,又复杂。
永远不要高估人性,纸扎人作为底牌却被叶翡早早亮出来,引来无尽的注视,却并不是愚蠢或狂妄。
——我知道我能够去捍卫我所拥有的一切,仅此而已。
叶翡只是做出了最为直白的判断,又毫不避讳地亮出獠牙,威慑一切潜在的觊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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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发生不过瞬息,却又漫长得好像过了半个世纪,空气仿佛冻结的河面,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柳非白侍者的声音打破了冰面,空气重新开始流通。
“你宰杀了我们的大厨。”他的声音冰冷,瞳孔空洞,微微笑的嘴唇拉成直线,像是一台呆板的机器人,再次重复,“玩家叶翡,你宰杀了我们的大厨。”
叶翡:“那又怎样。”
柳非白侍者:“没有了大厨,我们的餐厅将无法维持运作,客人会生气……客人生气,我们将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疑似主线任务的线索经由NPC诡异之口说出,一时间所有玩家望向叶翡的视线都火热了几分。
叶翡:“真可怜。”
“我们需要大厨……”柳非白侍者并未理会她的虚伪,继续说:“你将成为我们的新大厨。”
“……”
什么玩意儿?阿笑竖着耳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副本的NPC职位竟然还能被玩家取代?
这怎么可能?
0人在意他的不可能,柳非白侍者握住叶翡手腕,银白镣铐落在腕骨上,纤瘦伶仃,仿佛只需稍稍用力就能折断。
这是生命值急剧变化带来的身体虚弱,叶翡一改方才下刀不眨眼的狠厉,顺从地被柳非白侍者的力气带得往餐厅外走。
“等等,那我们怎么办?”阿笑快步上前,试图拦下柳非白侍者,他不能看着自己的盟友就这么送死。
然而后者看也不看,一摆手便有无形的气浪将他掀飞出去。
“噗”阿笑猛地吐血,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还要再上前,却忽然身形一滞,而后垂头退回到自己位置上。
“各位客人,午餐时间已经结束了,就请从餐厅内出去。”
机械的声音透着诡谲,柳非白侍者背对众人:“等会儿会有我们的员工过来打扫,请不要妨碍工作。”
只有叶翡看到他在说到“打扫”一词时眼中划过的贪婪,除却玩家与NPC,餐厅内就只有满室的狼藉废物,叶翡可不觉得诡异NPC会对食物残渣感兴趣。
所谓的“打扫”,大概率不过是换了个名头的吃人陷阱。
接下来发生的事和自己并无关系,叶翡被柳非白NPC带回到降落副本时醒来的房间,地板光洁如新,打乱的陈设归置整齐,一副今早无事发生过的样子。
怎么会来这里?叶翡以为他会直接带自己去后厨。
柳非白侍者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恢复了优雅微笑的表情,态度却明显冷淡:“员工不应住宿客房,收拾好你的行李。”
他指着角落里的皮质行李箱。
她哪来的行礼?
叶翡忽然想起什么,不动声色:“可以。”
她径直走向西侧墙壁中央的木框油画,正是之前得过一句“还不错”的那句。
叶翡还记得今早管家惊恐异常的表现,她笃定这幅画后面必然藏着什么,只是早上叶翡不想多事,现在,却是形势所迫了。
镣铐约两截手指宽,牢牢扣在手腕处,将那一串显示生命值的数据遮得严严实实,只有叶翡自己知道,这底下的数字究竟贫瘠到了怎样的地步。
自她在餐厅威慑过玩家后,生命值就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急剧下降。
于是叶翡取下油画,然后,她就顿了一下。
这是什么?
4. 骨灰盒子
并没有预想中更为凶恶可怖的诡异,油画背后是一个空洞的空间,里面静静放着一个方形盒子,深红的木质,表面绘着金色不死神鸟,雕刻繁复瑰丽,静静躺在空间里,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岛屿。
柳非白侍者面色青白,裸露的皮肤表面隐约泛着粘液的光泽,影子逐渐扭曲成一团,他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这是……
叶翡将盒子抱起,拂去表面的浮灰,几乎是看到盒子的第一眼,她就已经有了答案。
“一个骨灰盒。”
然而打开之后里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好了。”叶翡抱着骨灰盒向诡异示意,“带路。”
“……”已经维持不住人形的诡异冷冷看她,默不作声往外走。
叶翡慢吞吞跟在后面,酒店很大,地形也复杂,楼梯一条接着一条,每个地方的摆设都存在细微的差异,不知走了多久,才在一处半掩的大门前停下。
“进去。”诡异解开手铐,直接将她推了进去。
这里就是酒店厨房了,里面忙得热火朝天,白帽厨师开火、下锅、翻炒,再到起锅,全程用时极短,一盘色香俱全的菜就此出锅,马甲侍应生迅速接手菜品,在凌乱拥挤的人群中错身,端着菜四平八稳走向客区。
厨房的诡异都是人类形态,再结合今天所看到的一切,叶翡猜测只有在某个特定区域内,这个副本的诡异才能够维持住人形。
叶翡一进去就被注意到了,主管看见她,立即扔过来一套厨师服:“大厨怎么才来,赶紧把衣服换上,客人在等着呢。”
副本似乎对自己切入了角色扮演模式,叶翡将骨灰盒放在置物架上,套上厨师服,从上到下扣好每一粒扣子,走到唯一空闲的工位前。
“你是新来的大厨?之前并没有见过你呀。”打下手的金发女生长着雀斑,性格颇为活泼。
叶翡应了声,打量着面前摆放凌乱的工具,注意到记录板上手写的英文菜品,几道名字冗长又看不出表征意的菜。
叶翡并不认识,但她看到隔壁厨子的记录板上写的也是同样的英文。
几秒后,她淡定举起锅铲,径直将金发女生面前的生肉块整个铲到锅里,做饭有什么难的?
厨房的热火朝天一直持续到深夜,叶翡在尝试完第一个菜后就被金发女生拉到了身后,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她尝试。
“不可以的,要是菜品出了问题,客人会生气的。”金发女生严肃地拎着锅柄,说话时翻震铁锅,将完成的菜品装入方形瓷盘。
又是客人,叶翡已经是第二次从诡异口中听到这个爱生气的客人了。
叶翡问:“客人是谁?”
金发女生一板一眼:“客人就是客人。”
叶翡又问:“客人在哪里?”这么能吃,她在厨房闻味儿都闻饱了。
“餐厅啊。”
金发女生翻了个白眼,“不然我们炒菜做什么?”
叶翡发现自己确实不善于套话,索性遮住眼睛,窝进放器具的小隔间里摸鱼。
这一睡就睡到了深夜,厨子结束工作,厨房内只有料理台前的一点烛光,金发女生叫醒叶翡,嘴里嘀嘀咕咕:“起来了,没见过你这么当大厨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的……”
叶翡睁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看人的时候带着淡淡的丧气:“宰了上一个大厨。”
“啊?”金发女生呆了一下,“什么意思?”
叶翡:“剁肉剁得好,就上位了。”
金发女生表现出的状态十分接近于真实人类,不仅拥有各种情绪反应,甚至具有帮助废物队友摸鱼的优越品质,同副本里其他的诡异相比简直正常到令人热泪盈眶,饶是叶翡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员工宿舍在单独的小院,距离酒店有很长的一段距离,不仅要穿过一片荆棘林,还要绕开好几个淤泥塘。
惨白的月光落下,映出远处森林张牙舞爪的黑色树影,双头鸦发出怪叫,几朵乌云遮住了一半的月亮,已经换了长裙的金发女生提着灯笼,同叶翡相伴而行,少女声音成为沉沉黑夜里难得的一点慰藉。
“我叫阿欢,从十三岁起就在酒店厨房做学徒,可我现在已经十九岁了,还是只能在旁边打打下手,今天要不是你,我根本不可能有掌厨的机会。”
阿欢握拳:“我相信,只要努力,我一定能成为未来最伟大的大厨。”
叶翡打着呵欠,生命值下降会导致身体机能衰弱,精神萎靡,如果得不到及时补充,生命值降至0,那么生命也就走到结尾。
“没机会了。”刚睡醒的嗓音带着沙哑,叶翡握住阿欢的手腕,在对方惊愕的注视下平静开口,“你连明天都活不下去。”
乌云被风吹散,月亮彻底露了出来,寡淡的白色令人联想起死者苍白的脸孔,与此同时,更为明亮的光芒将那一截手腕映照得清清楚楚。
是一串数字——24,代表生命值仅剩24个小时的数字。
阿欢如遭雷击,彻底僵在原地。
这串数字按理不可能会出现在诡异身上,叶翡摩挲着那小块皮肤,下达陈述:“所以,你其实是一名人类玩家。”
既然她可以通过斩杀副本NPC取代职位,那么其他的玩家自然也可以。
看到阿欢,叶翡才明白副本的用意,让刺头玩家取代NPC身份,甚至逐渐抹去玩家记忆,赋予副本设定,直至玩家生命值耗尽彻底与副本融为一体。
——原身的那个队友,或许就是这样的结局。
阿欢忽然大脑刺痛,面色痛苦地捂住脑袋,灯笼直接落到地上:“不可能,我是阿欢,我在格林森特街区长大,我是厨房的学徒,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位像阿姆林一样伟大的厨师,献上最出色的菜品,得到公爵大人的赏识……”
她不停重复着某段设定,像是竭力寻求某种认同,脚下打翻的灯笼被火焰吞没,卷起的火舌险些燎到她的裙摆。
公爵大人。
叶翡思索着这个新词,猜测这就是诡异口中的神秘客人。然而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叶翡脑中响起一道机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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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已触发支线任务:找出酒店的神秘客人】
【支线任务不可拒绝,任务失败将对玩家进行锁定】
【请您按时完成任务!】后接一条食指长的空白进度条。
随机触发的支线任务印证了叶翡的猜测,关于这一任务的情况阿笑曾说明过,只有接收到有关线索的时候,支线任务才有机会被触发。
而现在,最近的线索就在面前。
阿欢喃喃自语:“不可能……我叫阿欢,西城市才是我家,不,不对!”
头痛欲裂,就像有一把锉刀在大脑里搅和,她猛地抬头,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叶翡,往西边荒林狂奔而去。
叶翡目送她的远去,神色平静到近乎冷漠。
—
在“欢乐大酒店”副本,玩家需要存活72个小时才能算作通关,主线任务面向所有玩家发出,当完成度达到百分之八十的时候,无限会给予部分通关玩家力量馈赠。
换而言之,力量馈赠极为稀有,所获得的能力也绝对是在后续副本中大有用处的。
“所以你的力量是读心。”纪蔚蓝笃定。
她面前是一脸惊疑的阿笑,面色发白,眼底带着深深的忌惮。
酒店010号房间门口,素不相识的两人对峙着,廊道的蜡烛残存小半,浓深的黑暗逐渐逼近,如同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
阿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冰冷的枪口幽幽对准眉心,纪蔚蓝看着他:“扯皮可没什么意思。”
阿笑吞了吞口水:“你到底想做什么?”
爹的,哪里来的疯子?!
无冤无仇的,图个什么啊?阿笑腹诽,总不能是图他年纪废物长得帅。
也不知道是不是纪蔚蓝拥有同属性的力量馈赠,阿笑读心术用了半天,愣是读不出这人的心声。
“你和那个纸扎商人,应该是某种临时关系。”纪蔚蓝的推测精准到令当事人之一的阿笑眼皮狂跳,偏偏被人用枪顶着,半点小动作都不敢有。
“这很好猜,毕竟读心术只能让你听清别人的心声,却不能隐藏你自己内心所想……”枪口对着脑袋轻敲一下,阿笑听到纪蔚蓝继续道,“全都写在脸上。”
“……”
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原因,感知到此人恐怖的洞察能力,阿笑头皮发麻:“大姐,有话好好说,我招,我都招。”
先认怂迷惑对方,然后他找准机会就溜。
头上再次挨了一下,这次比上次更重,纪蔚蓝没见过这么好懂的人:“纸扎商人在哪儿?”
“你说叶翡?”阿笑傻了一瞬,“我也不造啊,她没跟我说。”
他们是什么很亲密的关系吗?
叶翡那个狗脾气,瞧着慢吞吞跟条咸鱼似的,实则就是个满肚子坏水的奸商。
相识不过一天,阿笑就已经看穿了叶翡的本质。
“不知道……”
纪蔚蓝重复了一遍,手指扣动扳机:“没用的东西。”
5. 狠狠一摔
叶翡并没有老老实实跑去上班打卡——末日人早已经丧失了成为社畜的优秀品质。
叶翡在整个酒店周围溜达一圈,在迷雾深处有无形的屏障,将这里与外界隔绝,晨间太阳高高升起,酒店建筑周围镀上一层金色,像一位中世纪缓缓踱出的美人,提着裙摆,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然而建筑之外,灰白晨雾将一切阻隔得模糊不清,阳光怎样也无法穿过,只有玫瑰枯萎,死寂丛生。
昨夜大受刺激的少女阿欢不知所踪,腕上代表生命值的数字只剩两位数,叶翡深深叹气,这到底是什么破世界,比杀污染物还心累——哦不对,她心早没了。
虽然不理解人没了心脏为什么能够存活,但是她连原身造物成真的能力都继承到了,这一点反倒显得没那么令人惊诧。
生命值的消逝速度极快,就在叶翡为此发愁的时候,脚下忽然被绊了下,她一时不察,双手直接插进地里。
叶翡抽了抽手:“……”
叶翡废了点力气才把手抽出来,拔出萝卜带出泥,手里攥了块邦硬的石头。
狼狈,太狼狈了。
叶翡冷脸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才起身将手擦拭干净,带出来的东西也连带着显露了原貌。
圆柱形状,莹润的白色,表面带着几道裂痕,叶翡一秒就认出这是一截指骨。
因为时间久远,太多细节都已经无从辨认,只能大致猜测指骨的主人年龄至多十一二岁,骨骼发育并不完全,端口也不平整,像是被人用重物敲砸过。
叶翡眯起眼睛,无限副本伤亡是常事,玩家中不存在未成年人,所以指骨的主人只能是副本中的诡异……
正思索间,一道粗大嗓门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就好像熊孩子往人脑袋里扔了个炮仗,叶翡抬头,正对上厨房总管——她名义上直属上司的视线。
哦豁。
厨房总管推着小车,怒气冲冲看着叶翡:“喂,新来的!上班时间在这里乱晃做什么?”
叶翡:“散步。”
“谁允许你了?!”厨房总管瞪大眼睛,自带黏液的青黑色皮肤在阳光下折射出斑斓光晕。
叶翡:“公爵大人允许的。”
“怎么可……”总管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满脸狐疑地盯着叶翡,“公爵大人还让你做什么了?”
让我好好摸鱼……
叶翡咽下心里话,指着远处布满迷雾的森林:“森林里玫瑰开得正好,公爵希望能在午餐之前看见沾有露水的白玫瑰。”
这种要求很符合贵族阶级奇特的审美情调,总管疑心消了大半,还要问点什么,手底下的推车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幅度之大险些侧翻。
“这是活的?”叶翡若有所思。
总管急急忙忙将推车扶好,闻言瞪她一眼:“不该问的别问!”
而后匆匆推着车走了。
叶翡低头,骨骼质地坚硬,硌在手里触感分明,形状棱角都像极了颗石头,唯有冰冷的温度昭示着某一生命的逝去。
太阳渐渐升起,晨雾不断退缩、消散,最终无助地蜷缩在远处森林,水气凝为露珠,啪嗒滴落在玫瑰花苞上。
叶翡当然不会闲得没事跑去摘玫瑰,无论是自发布起就再也没有动过的支线任务还是副本诡异npc的态度都反映出一个问题。
所有的npc都知道公爵大人下榻酒店的消息,却没有谁真正见过这位公爵大人。
所以这个支线任务的本质其实是捉迷藏。
叶翡需要在生命值耗尽之前找到这位神秘的公爵大人,才能够脱离副本。
“幼稚。”叶翡将指骨塞进口袋,慢腾腾挪着步子,没入酒店堡形建筑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
事已至此,只能开工了。
这个副本提供的背景资料十分模糊,玩家们度过了心惊胆颤的24小时,余下的时间里纷纷抱团,一边提防诡异npc的坑害,一边不遗余力地寻找着任务线索。
玩家在副本中的角色是随机抽取的,多数是作为客人,这点从诡异npc奇特的态度上就可以看出,只有少数几个倒霉蛋意外抽到了酒店员工的身份,至于叶翡这种,纯属遇上了天降彩蛋。
酒店是提供自助早餐的,西式早餐种类丰富,红茶咖啡氤氲着热气,露台往外便是山色风光,身为客人的玩家可以随意享用,然而偌大一个餐厅,除了负责的工作npc之外竟然只有寥寥几个人类玩家。
几名玩家交流着各自的线索。
玩家甲:“我在酒店各个客房溜了一圈,每个房间都不一样,架子上的古董都是真的……”
“去你的。”玩家乙翻了个白眼,“每个房间中央挂着油画,基本都是人像画,只有西边廊道几个房间画着花卉,我正准备溜进去看来着,后面突然蹿出个推车的厨子……”
玩家丙震惊:“不对啊,你们怎么进去的?”
“……不该问的别问!”
厨房入口处贴着精致的宣传画,捧着百合的孩童微微笑着,隔着一层油烟仍能感受到清晨露水般纯洁美好的气质扑面而来,叶翡端详片刻,总觉得有些怪异,再加上口袋里揣着的指骨,这种怪异感更强了。
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叶翡“啧”了下,径直推门进去,里面依旧热火朝天,叶翡眉头一挑,这些厨房npc竟然又是青蛙形态?
昨天的猜测被推翻,副本npc的变形并不是以场所变更为条件,叶翡垂眸,也可能这其中并没有什么规律。
有人小声叫她的名字,叶翡抬头,正好看见阿笑那傻叉呲着个大牙对她笑。
“……”叶翡左看右看,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这里就是厨房,诡异npc的据点之一。
所以这小子哪来的胆?
那边,阿笑探出脑袋,一溜烟小跑过来:“叶翡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你找得好苦……”
叶翡退后一步:“找到你妹了?”
先前协商好的,找人是阿笑自己的事,叶翡只是个莫得感情的装备提供者。
阿笑摇头,表情却严肃起来:“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触发支线任务的玩家如果不能及时完成任务,不仅会被困在副本,还会随着生命值的消失逐渐迷失自我,最终成为副本的奴隶。”
“赊账姐告诉你的?”叶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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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笑愣了一下,几秒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赊账姐”是谁,心情顿时复杂:“你们之前认识?”
叶翡趁着npc忙碌的间隙翻找员工储物柜,闻言顺口回了句:“不认识。”
阿笑:“……”
不是,那怎么莫名其妙就给彼此取上小号了?
这礼貌嘛?
然而他的心声依旧0人在意,叶翡摸索一阵,终于从储物柜最里面翻出一个东西。
阿笑凑上去瞧了眼:“这是什么?”
“骨灰盒。”叶翡示意他抱着东西。
哧——
青蛙厨子将锅火烧得极旺,细薄的肉片在边沿一滚,又恰到好处收束回盘,黄油与肉的焦香飘散在空气中,阿笑吸吸鼻子,猛地打了个喷嚏,刚要说什么,却见方才做菜的青蛙厨子阴翳地盯着他。
“!!”阿笑扭头,只见大门半开,旁边哪里还有叶翡的身影?
“我擦,叛徒啊!”阿笑骂了句,看似若无其事实则脚底抹油飞速逃离现场。
桌案上整块的肉滴滴答往下留着血,猩红温热的液体汇聚成流,诡异站在原地,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追上去。
阿笑是在分配的客房里找到叶翡的,他抱着骨灰盒一路狂奔,见到叶翡的第一件事就是谴责:“说好的盟友呢?你个叛徒,是不是人?!”
畜牲啊!
叶翡面无表情:“送死是另外的价钱。”她现在脆皮得很,谁也打不过。
上去就是送。
奈何叶翡昨天立的残暴人设实在太成功,不少玩家半夜睡觉都被吓醒惊出一身冷汗,阿笑根本不相信这个说法,笃定叶翡就是在溜他,气急上头将骨灰盒往地上狠狠一摔。
他昂首挺胸:“我才是甲方,你给我放尊重点!”好歹逃的时候把他拉上啊。
然而才支楞不过一秒,就见叶翡深沉地望着他,准确地说,是他的身后。
一道阴影笼罩在头顶,阿笑僵硬扭头,骨骼发出“咔咔”的清脆声响,只见他的身后,赫然是一团逐渐翻滚、凝聚的诡异烟雾。
阿笑第一反应是再次回头,见到叶翡依旧站在原地时松了口气,而后飞速蹿到后方:“大佬救命,有鬼啊。”
叶翡更想给他一记命运的肘击:“放手,打不过。”
“那怎么办?”阿笑眼泪汪汪,他在队伍里一直扮演的都是辅助的角色,很少落到这种直面诡异的狼狈境地里。
“等死。”
短短几句话间,那团黑色烟雾已经停止了翻涌,在半空中凝聚出一道门的形状,叶翡注意到黑雾底部连接的骨灰盒。
阿笑也注意到了,表情变得更加惊恐:“别过来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知道该扔我自己的……”
“那你扔啊。”
轻佻磁性的声音响起,黑雾凝成的门中缓缓走出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裁剪精良的燕尾服勾勒出身形,五官随着烟雾的散去而逐渐清晰起来,面容俊美看不出瑕疵,眸底深黑如同一湾不见底的潭水,连同身后浓重的黑雾一起,气质又多出几分邪性。
叶翡眯起眼睛,感到有些诧异。
6. 死装男人
面前的男人赫然长着和之前油画中的人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比之更为精致,此刻微微抬着下巴,将贵族到的骄矜傲慢展露得淋漓尽致:“就是你们把我吵醒?好大的胆子。”
阿笑瑟瑟发抖,努力将自己往叶翡身后藏。
男人于是将视线落到叶翡身上,女子模样漂亮,身形却过分消瘦,脸颊苍白,唇色寡淡,黑发随意束在脑后,抬起眸子淡淡同他对视。
男子忽地笑起来,饶有兴味:“你要死了。”
他凭空捏出一张椅子坐了上去,双腿随意地放着,托着下巴再次重复了一遍:“喂,你要死了。”
叶翡伸出右手,阿笑也因此看清她手腕上直逼极限的数字,顿时吓得连害怕都顾不上了:“生命值——不是你怎么回事啊?!”他想也没想,拉过叶翡的手飞速刷了一半生命值过去。
见到那串数字稳定下来,阿笑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叶翡顿了下,古怪地瞧这个同盟者一眼,实在不能理解这一举动背后的意义。
被忽视的男人有些不爽,弹指一道气流将阿笑掀翻在地上:“你身上萦绕着一股死气。”他顿了顿,等叶翡目光落到自己身上后才开口,“不论你是怎么做到的……少了最关键的东西,你活不了多久。”
“你的生命值消耗飞快,身体机能会一点点衰败,到时候,你会感知到生命的逝去,可你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自己衰老,病痛与死亡如影随形。”
叶翡神色不变,只淡淡“嗯”了声,双手环抱:“说这么多,你有什么办法?”
男人笑容散漫:“喏,杀了他,夺取他所有的生命值,我就告诉你。”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阿笑,这只诡异简直恶意满满,阿笑严重怀疑这是对方对自己狠狠一摔的打击报复。
阿笑流下了惨痛的泪水,哽咽道:“叶翡,要是我没了,你记得把我妹带出去……如果她真的变成了诡异,那就帮我……”
话尚未出口,却见叶翡对着那个男人一脚踹了下去。
砰!
椅子被掀翻在地,男人身形一散化作雾气,再次凝聚成形时神情带着明显的愠怒:“你这是做什么?”
叶翡揉着拳头,骨骼发出轻微的脆响,明明没有说话,两只眼睛却分明映出两字:傻叉。
男人感觉受到了挑衅,伸手要捉叶翡,然而后者身形灵活,不仅闪避迅速,出手更是自成风格,招招狠厉攻人弱点,甚至有意无意朝着诡异形体的薄弱处袭击,即便男子能够身形虚化,凝聚却也需要时间。
叶翡动起手就跟不要命一样,攻击一次比一次狠厉,像是要把这只傻叉诡异活生生打死,男人没想到一个快死的人类会有这么强悍的攻击性,从轻敌开始就处处受到掣肘。
咚——咚——咚——
钟声敲过一轮,男人面色微变,停下反攻的动作,只留下一句“你早晚会后悔”就钻回了骨灰盒里。
叶翡垂眸,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全是青青紫紫的磕碰痕迹,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叶、叶翡?”阿笑从地上爬起来,刚刚的打斗中他一直躲在角落地板上,现在见男人走了才敢爬出来,跟叶翡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神情却期期艾艾像个害怕被妻子厌弃的小人夫。
钟声又敲一轮,阿笑撅着个屁股往窗户外张望:“咦,这好像是集合的铃声,下面好多人往花园赶。咱们要不要过去?”
“不去。”叶翡看也不看他,转而打量起这间房间。
副本房间都是随机分配的,按理来说很少有人会特意去别人的房间里晃荡,叶翡醒来时所在的是间豪华复式房,一切陈设都显示出低调奢华有内涵的审美情趣,再加上酒店富丽堂皇的外表,她下意识以为每个房间都是这样的。
——直到看到阿笑的房间。
浅色粗布帘帐罩着张不足一米五的小床,脱线的兔子抱枕躺在绿色沙发上,墙角结着厚厚的蛛网,地毯绒毛结成辔状,底下藏污纳垢,是普通人看一眼都要皱起眉头的程度。
床边架着梳妆台,面上凌乱地摆放着几个小物件,边上则是延伸出的烛台,嵌着燃到一半的蜡烛,底下对应的位置则拢起一层干结的白色蜡油。
叶翡巡视一圈,平心而论,整个空间很大,然而无论是摆设还是其他,这个房间都显出一种古怪的不协调。
“你是怎么睡的?”叶翡问。
阿笑愣了下,如实道:“就躺地上睡的,那床太小了根本挤不下。”说到最后,他隐隐抱怨起来,“什么破酒店,也就看着豪华,实际连青年旅社都不如。”
青年旅社……
电石火光之间,叶翡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念头,她绕到那架小床边上,寸寸抚摸着床板,却在在侧边距离床头三分之一处被突出的木刺划了一道。
血珠自指腹渗出,叶翡随意抹了一把,开始在房间内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
阿笑摸不着头脑:“你在找什么?”
叶翡:“画。”
阿笑听错了,伸手一指:“花?那不就是吗?”
叶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见西侧墙边竟然立着一只衣柜,那衣柜简直大得过分,只不过通体涂着黑漆,加之室内光线昏暗,这才没有被注意到。
阿笑走到衣柜旁将顶上摆放的花瓶拿了下来,示意她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花瓶放那么高,咦,这花竟然还开着?”
叶翡挑了下眉,转身拉开全部的窗帘,然而不知道是这里位置太偏还是怎么,只有一缕细微的光照进来,却也足够将小半个房间照亮。
花瓶是白玉一样的颜色,剔透无瑕,表面积了一层灰尘,手掌抓握过后很轻易便留下痕迹,诚如阿笑所说,花瓶内赫然插着几支白色玫瑰,也不知道放了多久,这些花竟然都还好好地绽放着。
叶翡摩挲着花瓣,层层叠叠的花瓣包裹着指腹,鲜妍稚嫩,显然不是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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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假花的触感。
一对孩童捧着白色花束,脸上挂着纯白无暇的笑容……厨房宣传画的内容在脑海中浮现,叶翡垂着眸子,忽然又想起什么,打开衣柜门。
灰尘混合着木质和布料的气息扑面而来,阿笑呛咳得眼尾发红,偏偏还要探头过来:“咳咳这是什么?”
下一秒,两人都沉默了。
衣柜分为两层,第一层是普通的服饰,凌乱地塞满了整个空间,材质粗糙、大多打着补丁,款式也并无出众之处。与之相比,第二层的衣服虽然只有寥寥几件,却是绝佳的丝绸质地,裁剪精良,裙装款式精美,纹路繁复。
就像是贫民和贵族的衣柜拼接在一起,对比堪称惨烈。
不知过了多久,叶翡忽然道:“移开。”
阿笑看了眼衣柜又看了眼叶翡,无声咽了咽唾沫:“你认真的?我是人不是畜牲。”
这衣柜大到离谱,三个阿笑都不一定能移得动。
叶翡静静看着他,明明没说半个字,阿笑硬是从中看到了熟悉的、带着淡淡嘲讽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喷射毒液“你说呢”“你不当畜牲谁当畜牲”。
那一瞬间,阿笑仿佛看到了上世纪的黑心奴隶主。
叶翡勾唇,完全做到了表里如一:“你说呢?你不当畜牲谁当畜牲?”
“……”阿笑哆嗦着推动衣柜。
衣柜看起来厚重,阿笑实际去推时却很容易就推动了,积蓄了十分的力气,最后却只用上三分。
原来衣柜底部四脚装着轮子,推动时骨碌碌碾过地板,也因此带起一地灰尘。
房间的窗户开得狭窄且高,阿笑也是借了直逼一米九的身高才能轻易地探头往下看,实则那窗户只零星地开了几个,每一个都只有两个人头大小。
阳光能够照到的地方毕竟只是少数,昏暗占据着绝大的空间,叶翡再度环视一圈,从某种程度上看,这里和人类基地的监狱似乎并没有区别。
衣柜彻底移开,地板上留出一圈的灰白痕迹,后面的空间则顷刻映入眼底。
那同样是一幅油画,画上是漫山遍野的玫瑰,玫瑰是纯洁无暇的白色,衣着华贵的孩童在玫瑰丛间肆意奔跑,动作间蓬勃着生命力。
太阳悄然偏移,一道光恰在此时落在油画上,原来背景除了玫瑰,还有幽深仿若漩涡的暗紫色天空,天空上缀着密密麻麻的星辰,深色涂鸦自上而下,几乎占满了大半的天空,连带着孩童的脸上也被涂鸦覆盖。
叶翡视线一凝,脑海中霎时闪过一丝什么,然而还未来得及细想,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乱了思绪。
叶翡看过去,阿笑已经开门。
管家站在门外,却见他竟然维持着人形的样子,燕尾服包裹着细瘦的身材,脸上横架着单片眼镜,蓄着山羊胡,是和骨灰盒里的男人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这位客人,为什么不下去集合。”管家神色阴冷,一双眼睛死死盯住阿笑。
7. 人类的末日
“这个……谁说的要集合?我怎么不知道?”阿笑下意识往后挡了挡,并且反咬一口,“我不下去肯定是你们工作不到位。”
管家表情有一瞬间僵硬,说话时牵动面上干瘪的皮肤,又挂起那种渗人的假笑:“抱歉,这位客人,现在请你们跟我走。”
就像一只披着拙劣人皮的恶鬼。
阿笑抖了下,莫名感到一阵寒意冲天灵盖,他扭头看了叶翡一眼,见对方依旧淡定的神色后面才稍稍定了定心神。
.
酒店外围有大片的玫瑰花海,风轻轻吹拂带起空气中泥土和花卉的甜香,十六名人类玩家不明所以地站在单独开辟出来的空地上,周围站着一圈人类形态的侍者诡异。
阿笑牢牢缀在叶翡身后,一路上好几次试图揪住叶翡的衣角,又在后者冷脸抽离加言语威胁后下放弃。
管家将两人引入玩家队伍,在确认人已经到齐之后,几名身强力壮的打手压着三名玩家上前,人群中传来惊呼。
“是老李他们!”
“这是怎么回事?”
玩家窃窃私语,叶翡头也不抬,像是对这一切并不感兴趣,然而身边却有个自来熟的。
纪蔚蓝有一下没一下甩着匕首玩:“这几个人随意串房,好死不死还被npc抓住了。”
叶翡“哦”了声,下一秒果然听见管家的声音。
“各位客人,打扰到您我感到十分抱歉。”管家拖长了声调,声音尖锐刺耳,“我们在酒店内发现了几名可疑人员,为了确保诸位的安全,我们有必要例行通知。”
被压着的玩家抖了一下,彼此相望,眼底都流露出绝望之色。
打手大汉随身带着儿臂粗的铁棒,表面布满棘刺,不难想象打到人身上会是怎样的生死重击。
这里的玫瑰是烧灼一般的鲜红色,随风起伏时更如同熊熊火焰,天色碧蓝,偶尔听见几声鸟啼,却不见鸟的身影。
明明是一派好风光,玩家们却不约而同心底一颤。
众所周知,每个无限副本都有自己的杀人规则,玩家真的就是玩家,可以在有限的范围内进行探索,然而一旦触犯规则,就会被系统执行者即副本诡异npc无情抹杀——没有回档重来的可能,无限世界鬼影幢幢,唯有死亡是真实的。
空地东侧筑起一座观景台,台上支着木制架子,不高,野蛮生长的藤蔓将支架细细缠绕,郁郁一片,糅杂着繁芜与荒凉。
管家踩着高跟鞋,踢踢踏踏走到台上,一名彪形大汉赤裸着上身,举着手三两下将藤蔓除了个干净。
变化浮动的云层遮蔽了太阳,天地暗沉沉,木架终于露出本来的面目,玩家倒吸一口气凉气。
剥去层层束缚,粗壮的支架搭成门的形状,顶部却垂挂着厚重的刀片,下宽上窄,重达数十公斤,松开绳索下落时必然是又快又狠,能够在短短数秒内生生斩下人的头颅。众人这才惊觉,这哪里是什么观景台,分明就是一处早该被废弃的断头台。
台上三名玩家抖若筛糠,恨不得能赶紧找个地缝把自己藏起来。
诡异npc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切准备工作,管家居高临下冷冷地扫视着底下或惊惧或愤恨或冷漠的人类玩家,纯黑眼仁中翻涌着恶意:“各位尊敬的客人,违背规则可是受到惩罚的。接下来,请随我一同见证有罪者的净化,伟大的神明会将光辉洒满人间……动手。”
充当刽子手的大汉立即将一名玩家抬了上去,那名玩家恐惧到浑身发抖,尖叫着抵抗大汉的靠近,却反被一巴掌打到脚架垂落的藤蔓上,棘刺瞬间刺进肉里,大汉又拽着头发将人提起,砰砰往脚架上撞。
“啊啊啊——!”
玩家凄厉嚎叫着,“我错了,我不该违规,求你了,求求你放过我……”
大汉置若罔闻,不一会儿,玩家那张脸上就布满了棘刺,有几根甚至扎进眼球里,满头满脸都是血,玩家生生昏厥过去。
底下,纪蔚蓝的凑到叶翡耳边:“喏,就要死了。”
她语气平淡,好像即将被诡异处死的只是几只小蚂蚁,而不是同为玩家的人类同胞。
雇佣兵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装出几分端正可靠的样子,后来又亲手打碎这一层人设,暴露出混乱邪恶的内里,不知道为什么,叶翡总感觉对方对自己很感兴趣。
这个念头一起,纪蔚蓝像是能听到心声似的,笑眯眯点头:“我确实对你很感兴趣,小可爱。”
叶翡点头:“有品。”
一旁竖着耳朵围观的阿笑:“……”啊?故乡的百合花要开了?
另一边,刽子手并未理会玩家是否真的晕过去,就像机器一般,冷漠地将人丢到断头台上,旋转手柄瞬间便结果了一条性命。
落刀的瞬间,鲜血疯狂喷射,一大半飞溅在前排呆若木鸡的玩家身上、脸上,不少人被吓得尖叫出声,更有人连叫都已经叫不出来——这些多是刚开始进入副本的新玩家。
多数老玩家,一如纪蔚蓝,更多只是冷漠地观刑。
就连阿笑,也只是吓到腿软,勉强能够维持着镇定。
叶翡一度觉得奇怪,她自己一个心理有问题的外来人也就算了,怎么这个世界,身为原住民的人类对于同胞的死亡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冷漠,
明明身在局中,却比她还要像一个旁观者。
这是为什么?
明明这是人类的末日,不是一个人的末日。
思索间,刽子手已经动作麻利地处决了第二名玩家,行刑的刀片上沾满了血,滴答答往下流着,温热的液体将地上的荆棘藤蔓浸透得饱胀娇艳。
在第三名玩家被抬上断头台之前,叶翡还是选择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纪蔚蓝就在旁边,自然听得清楚,闻言略带诧异看一眼她,嘴角勾起的弧度里却分明带着丝嘲讽:“为什么?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想法。进入无限世界对于任何一个人而言都是灾难,却也是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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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笑了下,捉起叶翡的手腕,在那一串数字上摩挲着:“无限世界凶险诡谲,有人视它为末日,更有人视它为神明。不过是自己选择的路,为什么要管?”
结合她副本佣兵的身份,说出这番话简直和喝凉水一样简单。
“……”叶翡沉默着,来到这个世界后她思索的次数越来越多。不必再受污染物的精神攻击,久违的理智在大脑深处渐渐复苏,却依旧迟钝。
就像久坐轮椅的病人,一夕康复,仍需要如幼童般蹒跚学步。
说话间,断头台上变故突生。
原来第三名倒霉蛋玩家蓄力一击,竟然真的挣脱了刽子手的束缚,随即失控大叫,嘴里模糊着几个意思相近的词汇,饱含着恨意将诡异痛斥一番。
“滚!垃圾,别靠近我!”
管家大怒,身形陡然膨胀将礼服被撑破,平白湿滑的皮肤裸露出来,五指迅速伸长、放大,将玩家脖子牢牢掐在手中。
“呃……”倒霉蛋玩家眼球暴起,脸涨成猪肝色,鼻腔带出濒死的吐息。
底下的玩家惊慌想要逃离,周围一圈的侍者却堵死了去路。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层层叠叠的玫瑰花瓣压在刺茎上,倒霉蛋竭力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然而,就在意识彻底消亡的前一秒,管家嘶哑傲慢的声音再度响起,恍如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你想活?”管家忽然松手,倒霉蛋水一样瘫软在地上。
管家视线扫过底下蝼蚁般惶恐的玩家,显出一种慢条斯理的态度,“尊敬的客人,作为酒店的管家,我有理由怀疑这几名可疑分子存在同伙,就在各位之间。”
他顿了顿,高挑的鞋跟压在倒霉蛋流血的伤口上:“现在请告诉我,你还有哪些同伙?”
“……”倒霉蛋疼得面目扭曲,眼中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我指认了……能活下去吗?”
找替死鬼,破坏内部团结,这是副本一向喜欢干的事。底下霎时炸开了锅,玩家们纷纷回避着视线,生怕下一秒就成了另一个倒霉蛋。
管家挪开脚,将擦拭过五指的昂贵丝质手帕随意扔在地上:“你可以试试。”
强烈的感觉求生欲之下,倒霉蛋已经来不及思考,猛地从地上爬起,拼命拽住离自己最近的玩家:“是她,就是她!全部都是她干的……”
“……”
空气陷入一片死寂。
叶翡眉头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就是下一个倒霉蛋。
余下的玩家面面相觑,彼此确认着什么。
彼时,上一个倒霉蛋却未来得及高兴多久,就被大汉一记狼牙铁棒砸碎了脑袋,迸飞的血液伴着脑浆浇洒在玫瑰花叶上,半颗眼球复又滚到断头台上,露出的瞳孔中犹且残存着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
在一众玩家不可置信的视线里,管家只是淡定扶一下单边眼镜:“我并没有承诺过任何事。”
8. 无限的主宰
对啊,鬼话怎么能信呢?玩家反应过来,内心痛骂着这只高级诡异的无耻。
叶翡眼角下压,寡白的唇瓣显出一种厌世的冷漠,上一个倒霉蛋临死时死死拽住她的衣摆,喷薄而出的血液同样糊了她一身,缺了大半颗脑袋的躯体就倒在脚下。
苍白面颊上溅落几点血水,如同落雪时节盛放的红梅,叶翡挑眉,丧里丧气的眉眼多了几分生动:“怎么说?处决我?”
云层并未散去,反而越积越厚,天穹被压得很低,太阳泄不出一丝光影,远山在浓云遮蔽之下显出虚实错乱的青灰色。
管家想起初见时的情境,似乎忌惮着什么,依旧摆出那副看似恭敬实则傲慢的贵族做派:“虽然可疑,但毕竟死无对证。为了确保各位客人的安全,这位小姐,请您随我们走一趟。”
新任倒霉蛋叶翡无可无不可,并不觉得对方能搞死自己。
“等等,”纪蔚蓝上前一步按住她,看着管家,“我和她一起。”
叶翡诧异看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有人上赶着送死,副本自然不会拒绝。管家扯动脸皮,勾起一丝古怪的笑容,抬手轻轻侧身:“请。”
阿笑紧张得往嘴里塞拳头,也想跟着一块儿去,却忽然再次顿住了脚步,满脸惊疑地往某个方向看去。
【滚回去。】
那名实力凶悍性格喜怒无常的副本佣兵头也不抬,身形高挑修长,作战服下包裹的肌肉线条流畅,背影端正挺拔如松,飘来的心声却带着十足的讥讽意味。
【小鬼,别添乱】
—
地下室阴暗潮湿,灰尘、家具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杂物凌乱地堆放着,老鼠瞬间从这头蹿到那头,除却管家手中握着的蜡烛,再也透不进一丝亮光。
“在证明自己的清白之前,就请两位待在此地。”管家在路上进行了形态的装换,起皱的人皮蜕到一半,底下逐渐膨胀的蛙类湿滑皮肤在昏暗间显出诡谲的深色,恶心黏腻,偏偏装模作样地维持着体面。
叶翡垂着眼睛,似乎困倦到了极点。
“哦?怎么证明?”纪蔚蓝动作自然地将人扶住,毫不避讳注视着管家此刻怪异丑陋的形态。
管家:“地下室陈列着诸位伟大先人的画像,他们都是凯斯特酒店伟大的贡献者,容我提醒,当先人认为两位无罪的时候,我自会代表酒店向二位赎罪。”
先人?
叶翡动了动:“先人就在这种地方。”
蛇鼠一窝,哄堂大孝。
管家状似惋惜:“主人致力于资助贫民区数量众多的孤儿,这导致酒店经费紧张,先人会理解的。”
叶翡摸了摸身上的布口袋:“真是孝顺的主人……为了提高先人满意度,我建议你购买冥府大别墅。”她摸出一本巴掌大的图册,翻开第一页,精致豪华造型各异的纸扎别墅映入眼底。
“……”管家扯动厚嘴唇,“不必。”
叶翡感到失望,将册子塞到管家手里,坚决发展任何一个潜在客户。
管家这辈子没见过这种玩家,打广告打到副本诡异身上,也不知道是嫌活得久还是想死得快。
管家离开时竟然还将蜡烛留了下来,火光明明灭灭,悄然映出一室幽影。
墙边陈列着数十幅人物油画,高低错落几乎占满了一整个墙面,细腻的笔触描摹出每一个人物,烛火凑近,照亮一双双黑色瞳孔,恍惚间竟如深渊凝视,令人不寒而栗。
叶翡堪堪扫过一眼,心说要是酒店主人肯做她的生意,这高低是个能让她躺上小半年的大客户。
正惋惜着,纪蔚蓝忽然凑到耳边,二人交叠的影子被烛光映在墙上,声音低而微哑:“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跟过来?”
叶翡顺势靠在她身上借力,懒懒散散:“不好奇,没兴趣。”
众所周知,商人对于爱赊账的穷鬼客人有天生的应激雷达。
六个字将纪蔚蓝堵了个哑口无言,她挑了挑眉:“你好像对我有偏见。”
“没有好像。”叶翡简直诚恳到了极点。
“好吧,”纪蔚蓝自觉退开半步,步入正题,“我需要你忙我一个忙,或者说合作也可以。”
多稀奇,一个疯子彬彬有礼地请人帮忙?
“什么?你也知道我是个生意人,不做穷鬼的生意。”叶翡觉得下一秒就该是对方掏出枪指着她脑门。
咔哒,
下一秒,纪蔚蓝掏出手枪,枪口不偏不倚对着叶翡,面上仍旧微微笑着:“不如重新考虑一下?我也不是什么小气的人,事成之后,我承诺给你这个数。”
她伸手比了个数字,姿态轻松随意:“你知道的,干我们这一行的朝不保夕生死难料,把财产带在身上可不安全。”
叶翡面无表情:“把枪从我头上拿开再说话。”
这算是信了一半,纪蔚蓝利落收枪,笑容多出几分真情实意,隐隐又含着几分探究:“你可以让造物成为真实……”
“只在无限。”叶翡纠正,这下是真的意识到了能力暴露的麻烦。
原身扮猪吃老虎能长这么大毕竟还是有原因的,叶翡难得反思了一秒钟。
纪蔚蓝从善如流:“在无限世界,你可以让造物成为真实。这样的能力我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那个人,或许也不能称之为人——”
叶翡神色微动,却见张狂如纪蔚蓝竟也露出忌惮之色。
她说:“那几乎是整个无限世界的主宰,所有的诡异向祂俯首称臣,祂使造物获得生命,并以此成被奉为神明。”
叶翡明了:“你的生命值并不正常,也是这位‘神明’的手笔?”
“也算是。”纪蔚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遮掩,又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不由莞尔,“因为我曾杀穿半个无限站到祂面前,当时我的枪口正对着‘神明''——就和现在一样。”
她又把枪摸了出来,那是一柄银色手枪,曲线流畅,表面略有磨损却依旧光洁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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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被人爱护得极好。
叶翡推开抵着眉心的枪口,只问了一句:“为什么不杀了祂。”
前者耸耸肩将枪收回:“没办法,实力悬殊过大,我没被打散成粒子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不过倒也不亏,毕竟我也从祂身上拿了点东西,哦,还留了点小礼物,也不知道祂喜不喜欢。”
说到最后,她甚至笑了下,留的显然不是什么代表人类族群友好的小礼物。
“真棒。”叶翡机械鼓掌,假装自己是个毫无感情的夸赞机器,“所以你想做什么?”
纪蔚蓝双手环抱:“我怀疑你和‘神明’有点关系……”
叶翡无情凝视。
“别紧张,我是说你或许和我一样,曾经见到过那位‘神明’,对战之时从祂身上取走了某样东西。”纪蔚蓝伸出右手,腕上赫然是泛着红色警示光的数字“10”.
“我从‘神明’身上夺取了部分永生的能力,这使我能够不老不死游走于世间。这样完全超脱人类极限的能力只有‘神明’才会有,所以我猜测你也有着跟我一样的经历,当然,你的记忆方面可能也出了点问题。”
叶翡看着她,飞快思索着什么。
原身的能力并没有具体的来源,仿佛是记事起就开始存在,但是这段记忆实在过于模糊,很难从中提炼出有用信息。
现在纪蔚蓝的话倒也不失为一种可能,叶翡沉吟片刻:“你想要怎么合作?”
这是同意了,然而纪蔚蓝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举着蜡烛:“出去再说。”
叶翡颔首。
蜡烛已经燃烧过半,赤红色的外火包裹着内焰,豆大的火光在漆黑暗室堪堪足够照亮两人面前的景象。
墙皮剥落,地上堆着白粉碎屑以及黑色颗粒的内齿类动物排泄物,距离最近的一副油画相框磨损严重,精雕细琢的花纹被一道道长而深的痕迹生生截断,叶翡抚摸过这些刻痕,锋利的木质尖刺抵在指尖,稍有不慎就会刺破皮肤。
刻痕凹陷的木槽沾着星星点点的深色,叶翡勾勾手指,纪蔚蓝递过蜡烛,微弱摇曳的火苗照亮了那些深色。
纪蔚蓝:“是血液干涸的痕迹。”
随着火光的靠近,框上的人物像也被寸寸照亮,画中是一名美丽女子,金发飘逸如同瀑布,深蓝眼眸在光影下好似粼粼波动的湖水。女子笑容得体,气质温婉典雅,淡紫色丝绸长裙摆摇曳生姿,流动的光影顺着油画向外延申,带着高贵不可侵犯的华贵,又极为自然地显出一丝妩媚动人。
——这是一名极具魅力的贵族女性。
叶翡不发一言,视线在画像上巡视着,忽然注意到一处细节:“这里还藏着一个人。”
纪蔚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女子身后作为背景的梳妆镜,铜质镜面在画者笔下虚化到极致,却又似乎影影绰绰映出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隔着铜镜,视线却紧紧聚焦在作为主角的女子身上。
“这是……”
9. 前人挖坑后人跳
“这个角度……”纪蔚蓝并不懂艺术,然而言语间已经有些许诧异。
叶翡同她对视一眼,彼此从对方眼底看到同一个答案。
蜡烛烧得极快,滚烫的热油滴落在地,将灰尘与蚊虫尸体封裹在其中,白色平滑表面反射出细碎的微光。
黑暗深沉无望,所以每一点火光都显得弥足珍贵。
叶翡想起什么,伸手抬了抬画框,却发现很轻易便能移开,根本没有纯木框架应有的厚重感,又敲了几下,声音清脆高亢,显然是空心架构。
人物画被取下,背后除却墙壁再没有任何东西,叶翡面上看不出表情,将画放到一边,再次敲击墙面,声音沉闷,不可能藏着储物空间。
纪蔚蓝勤勤恳恳举着蜡烛,视线下扫却瞥见角落处蜷缩的小团黑影,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那团黑影嗖一下溜回洞里,行动时不知碰到黑暗里的什么,轻微的碰撞声后是物体滚落行进的响动。
一个球形物体骨碌碌滚到脚边,叶翡低头,却见一个皮球被堪堪被放置的画框长边截停,她俯身将皮球捡起,入手却只觉得触感毛躁。
在愈发浓重的昏暗中很难看得清什么,暖黄色的火光几乎只是希望残存的象征物,叶翡下意识眯起眼睛,纪蔚蓝将火举过去,这才看清那事物的原貌。
这哪里是什么皮球,分明就是一颗人头!
纪蔚蓝挑了下眉,扭头去看叶翡的表情。
两人其实差不多高,只是叶翡多数时候都是一副丧气颓废营养不良的样子,这就令人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
“……”
叶翡不出所料的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打量着这颗人头。
被错觉成皮球是有迹可循的,人头表面缩水发皱,像是生前受过某种酷刑,五官扭曲成团看不分明,脑后头发倒是少见的亮红色,只是发质枯燥,半长不长的头发纠结在一起,灰泥、草屑以及深深浅浅的血色痕迹。
脖颈断口并不平整,至少不可能是经过断头台刀刃的头颅,那是一道又一道的刻痕,深浅不一,动手的人像是并没有十足的信心,又像是钝刀子一下一下反复切磨,才完整卸下这一颗头颅。
“看出什么了?”纪蔚蓝问。
叶翡默然,片刻之后才给出回应:“找找别的画。”
两人于是一个挨着一个,将数十副人物画看了个遍,却都一无所获。
“这些画的顺序被人打乱了。”纪蔚蓝扶着墙壁,视线依次扫过整面画墙。
叶翡应了声示意知道:“太暗了,我看不清。”
“哦?”纪蔚蓝闻言笑了下,直接将蜡烛吹熄,最后一缕光湮灭在黑暗中。
浓重的黑暗如同潮水,顷刻间将人包围,深不见底的海面下探出触手,似要将人拖拽着送往无尽深渊。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隐匿身形,好整以暇地期待着她露出慌乱惊惧的神态。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侵吞着所有的声音,每一次的呼吸、以及心脏的微弱搏动都好似在耳边炸响,又好似跌进另一重空间里不可追闻。
一片静谧之中,叶翡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在等什么?”
“等我尖叫、嘶吼,露出恐惧和慌乱?”叶翡淡淡道,明明黑暗中谁也看不清彼此,那一瞬间,她却好像直视着纪蔚蓝,并且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所有心思。
叶翡坦言:“这种试探不要再有下次,我不喜欢。”
末世污染物会对战士的精神造成损伤,作为身处人类抗击第一线的顶尖战士,叶翡的精神同样难以遏制地受到各个方面的影响。
幻听、幻视,以及连绵不绝的梦境,下了战场那段时间,她甚至一度精神恍惚,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好几次几乎在死亡边缘游走。
熄灭的烛芯残存着一点若有似无的微光,叶翡凝神注视良久,瞳孔隐约映出那点光明,黑色的漩涡悄然升起,视线尽处却是亮到刺眼的白芒。
嘀嘀嘀——
仪器急促的声音陡然拉长,漫长的数秒过后,医生温和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小叶,最近感觉怎么样?还是会做梦吗?”
检查床上的女子睁开眼,五官锐利而神色淡漠:“嗯。”
医生:“能描述一下你的梦境吗?”
叶翡从检查床上坐起身,婉拒医生亲自递来的热水,声音带着久睡后的嘶哑:“老样子。”
“数据可不是这么说的。”医生看着新鲜出炉的检查头也不抬,金丝眼镜稳稳搭在鼻梁上,“你知道的,讳疾忌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如果你的检测数据连续三次都显示峰值,基地是不会让你参与后续围剿任务的。”
“要知道,前两次从前线上退下来之后你的心理健康检测数值简直低到了一个可怕的地步,听说你上周被人看到差点投湖自杀。”
“哪个混蛋到处乱传。”叶翡打了个哈欠,眉眼染上几分烦躁,几息之后却还是道:“我说了,老样子,这次多了个人。”
“男人女人?”医生飞快记着笔记,一边观察她的神态。
叶翡顿了顿,片刻方道:“男人。太黑了,我看不清。”
人在梦境里有自己的另外感知,医生没有对这个自相矛盾的说法发表任何意见,继续问:“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个盒子看着我。”
医生:“你感觉到了什么?”
“他……”出乎意料的,叶翡第一次露出那种表情,像是踌躇不定、又仿佛带着某种古怪的情绪,“他在哭。”
他在流泪,黑暗中,漫无边际的悲伤几乎将他淹没。
叶翡看不清他的五官神态,却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的悲伤绝望,就好像最乖巧的孩子停在原地,却迟迟等不来父母和奖励的糖果,明明想要扭身去追逐,却又唯恐等待的人回来找不到自己。
所以不敢轻移哪怕一步。
医生默然,笔尖在纸张上停顿良久,最后才抬头看她:“你有什么感觉?怜惜,爱慕,厌恶,或者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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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叶翡居然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才给出回应:“没有。”
她能够感知到梦中人的情绪,却似乎并不能因此生出半分波澜。
医生再次落笔:“最后一个问题,叶翡,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这是现实还是梦境?
叶翡禁不住发笑:“怎么每次都是这个问题……这是现实,医生。”
“很好。”医生落款签字,将病历本递了过去,“恭喜,第三次心理健康检查成功达到及格线,你将作为最顶尖的战力,代表人类基地参与最后一步的污染物围剿工作。”
叶翡道了声谢,披起外套往门外走去。
医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语调温和平常:“但是仅从一个朋友的角度,我并不建议你参与此次行动。你的精神污染已经逼近阈值,再来一次,你承受不住的。”
精神污染不同于简单的心理问题,其带来的伤害能够将人从精神层面彻底摧垮,以人类基地现有的医疗条件尚且没有彻底根除的方法,只能在最大程度上依靠战士自身的意志压制抵抗。
叶翡“嗯”了声,气质懒散,看不出半点在在前线厮杀的狠戾:“没有关系,末世总是要有人死亡,我们期冀着终结这场浩劫,就注定要有所牺牲。”
能够战死在人类重拾希望的荒原,这可不是什么亏本的买卖。
“谢了。”叶翡摆摆手头也不回,衣摆在空气中张扬出一道弧线。
“……”医生轻轻叹气,俊秀的面容在白炽灯下仿佛镀上一层慈悲,过了好半晌,才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呓语。
“……一路顺风。”
—
光束陡然亮起,瞬间将地下室照出一片亮堂堂的空间,叶翡视线扫过去,却见纪蔚蓝举着强光手电,耸着肩膀状似无辜:“天地良心,我只是忽然想起背包里还有这个。”
“……”
一句话将叶翡说成了生性多疑无理取闹的那个。
思绪飘回躯壳,叶翡冷冷扯了下唇角,借着光束的照明再度打量起四周,显然一副懒得同她废话的态度。
纪蔚蓝脸皮够厚,虽然心里遗憾没能看到叶翡失态惊慌的惨样,面上却一副无事发生过的样子,再次勤勤恳恳当起了人形的可移动照明设备。
“说起来这个副本我之前倒是听过一些传闻。”纪蔚蓝有意找话题。
“说。”叶翡抬头看画,一手依旧拎着伪装成皮球的头颅,光打在她侧脸上,映出优越的骨相轮廓,虚晃的影子从墙面一路延申到墙角。
“这个副本在之前就被人探索过,开发度达到100%。”
这一点阿笑也曾提到过,叶翡没有什么表情,直到纪蔚蓝下一句话出口。
纪蔚蓝:“所以我们现在所经历的这个副本,其实是二次改造后的产物。”
件叶翡目露疑惑,纪蔚蓝解释道:“每个副本开发度达到100%之后会自动触发翻新机制,之前的规则不再适用,副本内部会发生某种程度的扭曲。”
10. 画家的日记
这也就解释了这个副本所显现出的种种不对劲,甚至连一个规则提示都没有,叶翡了然,便携式手电的强光晃进眼睛里,带来微末的不适,眼角沾上生理性湿润,开口犹带哑意:“所以呢?”
纪蔚蓝随意瞥了眼四周,将亮光对准天花板,大半个地下室空间笼罩在削弱后冷白的光芒下:“所有扭曲的副本有一定概率重合,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遇到的一切,或许并不是出于同一个副本。”
叶翡忽然想起自己到目前为止依旧没有进展的支线任务。
找出酒店的神秘客人。
可是,正如纪蔚蓝所说,这是一个扭曲的空间,那么到底谁才是客人,谁才是主人?
亦或者这个任务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意思,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叶翡低垂着眉眼,却难以抓住那一丝灵光。
倏地,天花板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黑色的影子落到地上、墙边,拉扯出狰狞可怖的形状,像一头兀自伸出獠牙的巨兽,在阴影里悠悠晃荡。
嗖——!
叶翡几乎是条件反射,手里的脑袋瞬间被当成暗器射了出去,将晃动的黑影打了个正着。
嘭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声,空气中碰撞起无数飞尘,纪蔚蓝甩着手电,光线照亮了中央那一小块地方,也将落下的事物照得一清二楚。
那是一具干枯发皱的尸体,身上罩着厚重的黑色长袍,四肢向内扭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裸露的皮肤表面竟然没有任何腐烂溃败的痕迹,肌肉贴着骨骼收缩,看轮廓似乎是一名身形高大的成年男子,颇为惹人注目的是,这具尸体脖颈向上空空荡荡,竟是什么也没有。
同样就在不远处,一颗收缩看不出生前面目的头颅静静待在地上,无声昭示着什么。
叶翡再次将头颅捡起,挪到尸体旁反复对比,断口相贴堪称严丝合缝,显然本就是一体。
纪蔚蓝同样上前,她似乎没有分毫对尸体的敬畏,咬着电筒空出手在尸体身上翻找着什么,本就宽松的黑袍被她几个动作弄散,露出底下痕迹斑驳的躯体。
叶翡借此打量着那些痕迹,像是齿痕,又或者某种细小动物磨爪留下的抓痕,也不知道是生前就有还是死后留下,密密麻麻分布在尸体胸前皱缩成枯树般的皮肤上,带着触目惊心的凌虐感。
过了一会,纪蔚蓝竟然真的从尸体黑袍内侧口袋找出了东西。
——一本巴掌大绿色封皮的日记,一枚宝石戒指,以及一支早已干枯看不出形状的花枝,花瓣已经发黑发干,凌乱缀在茎干上,脆弱得不堪一碰。
纪蔚蓝将东西逐一摆放好,这才取下电筒:“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无限更像是一场大型的真人密室逃脱,从提示中找出线索,拼凑出副本的真相,最后完成任务破局而出,获得力量馈赠。”
“后来呢?”叶翡拈着花枝,明明是在发问,神情却莫名透着丝漫不经心的冷漠,好像这个人从心到肺都是石头做的,怎么都捂不热,“现在似乎也没有改变什么。”
纪蔚蓝略微诧异,而后又挑了下眉,她的眼睛细看似乎带着几分深邃的翡翠色,此刻更是明显,那抹翠意一路蜿蜒,似乎隐于丛林中嘶嘶吐信的蟒蛇,华丽而璀璨,低低开口:“你现在可不像是记忆受损,更像是一张白纸。如果不是……”她恰到好处隐去什么,又继续道,“毕竟再怎么样,连这种常识性问题都能忘记的人可确实不多。”
说到最后,话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笑意。
叶翡差点以为这人真的看出点什么,顿了顿:“那又怎样。”
少管。
纪蔚蓝分明从中看出这种意思,没有再说什么,转而接回了话题:“后来,大概是从那位‘神明’出现开始,无限的规则就已经改变了,玩家不再是玩家,而是待宰的羔羊。被它选中的人究其一生都无法挣脱,甚至被诡异同化,哪怕有幸逃脱也会成为怨气的化身。”
“而且它选择的人越来越多了。”纪蔚蓝隐隐有预感,“如果说之前的无限只是冰冷的游戏机器,那么现在的无限则是失去所有掌控的怪物,它饥饿、疯狂、失智、残暴,潜伏在暗处时刻准备择人而噬。”
深沉的夜色里随时翻涌着什么,外间的嚎哭穿过长长的廊道,落到地下室时只剩下一起微末的啜泣,若有似无,却又无休止地砸落在每个人心底。
纪蔚蓝说:“无限是怪物,玩家只是投喂这头怪物的餐食。”
叶翡咀嚼着这些字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花枝干枯脆弱,就连原本用以防御的棘刺也彻底失去了威慑力,轻轻一碰就会脱落。
即便如此,还是能从残存的轮廓上辨认出花枝原本的形状,烈火烧灼的颜色,柔软花瓣上凝着清晨露水,晶莹剔透,在渐渐明亮的阳光下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彩,初初绽放,便被人小心翼翼剪下收入怀中。
或许是期待着一场浪漫的约会,又或者仅仅是情窦初开时的隐晦心动。
“好像还是个画家。”纪蔚蓝的声音传到耳边,她正翻看着从死者身上搜寻出来的日记,没有半分偷窥他人隐私的愧疚感,边看边吐槽:“啧,这写的什么?你看看。”
她将日记递了过来。
叶翡接过,这才发现上面写的是外文,翻开的那一页写满了文字,笔迹斯文端正,每个字母都像是照着标尺刻下,没有丝毫涂抹回寰的余地,她盯着日记,又不着痕迹看了纪蔚蓝一眼,仿佛明白了什么。
“阿尔道夫.夏金,一名颇具天分的宫廷画家,因在一次画作中意外惹恼国王而被驱逐,后来流落到凯斯特酒店,成为酒店主人的私人画师,工作勤恳,最大的心愿是能够将国王的画像制作成册发放各地……”叶翡边看边转述着内容,念到结尾处顺着翻过一页,只见下一页赫然盘踞着一头趾高气昂的肥猪,笔触生动且富有感情,层层叠叠的赘肉铺满王座,神态高傲愤怒,头顶王冠歪斜。
——赫然就是日记前文提到的,希望能够制作成册分发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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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的国王画像。
隔着纸张都能感受的愤懑和不满。
有这种叛逆的心思,被驱逐宫廷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叶翡看了数秒,翻下一页时,却猛地注意到什么,画像边角空白处在强光下反射出一串细微的痕迹,将纸张靠近光源,果然见表面浮现出一小行文字。
“——A.J.为伟大的佛达国王献上。”
A.J.正是画师的姓名缩写。
所有的的画师几乎都会有在作品上留下署名的习惯,只不过位置一般比较隐晦,何况是私下描绘国王的肖像……抽象画,这位名为夏金的画师显然还没有胆子大到敢直接落款。
一边恨意满满地画像,一边又求胜欲极强地偷偷落款,形象诠释了如何在窝囊和生气之间选择生窝囊气。
叶翡没有多看,径直翻到下一页,这次没有选择转述,而是平静无波的念着内容:“这里一切都好,作为唯一的家庭画师,我的地位崇高身份尊贵。然而勒斯格先生似乎并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来到凯斯特已经半年了,我似乎还没有接到半个任务。亲爱的神啊,我的良心备受谴责,我在每个夜晚躺在鹅绒大床上辗转反侧,我向不必劳动便唾手可得的醇香葡萄酒和松软面包忏悔,天呐,这种生活几欲使我堕落……”
后续情绪越发复杂,叶翡一概省略,再次翻下一页,日期就是第二天,不同于前面两页长篇大论的文字,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外语,翻译过来就是:“亲爱的神啊,还是请允许我堕落吧。”
纪蔚蓝笑出声,日记主人的语言欢脱自然,经由叶翡念出来却是平淡如水的调子,不掺杂一丝感情,却莫名有种矛盾的反差感。
——尤其是在西方人普遍喜欢多种多样语气词的情况下。
这句话背后打了个括号,叶翡面无表情:“我终究还是放不下面包葡萄酒和鹅绒大床。”
叶翡默了默,偏头瞧了尸体一眼,对方静静躺在地板上,尸首分离,显然感知不到半点被人宣读日记的尴尬场面,否则只怕要跳起来再接受一次社会性死亡的洗礼。
日记本约莫四分之一个手掌的长度,然而封皮就占据了大半的分量,内页算不上厚,只是纸张只有巴掌,稍微写点什么就会显得十分拥挤。
每一页的角落处写着日期,偶尔也会注明当日天气,日期有的连贯,有的又间隔许久,期间又多多少少夹着些插画,每一张都生动非凡,即便没有色彩,线条的勾勒已经显示出画者的不凡。
叶翡大致翻看着,在日记中间厚度的位置停下。
纸上不着一字,只在两页纸间夹着一小张薄薄的纸片,上面画着精致的人物像。
那是一名女子,黑色线条勾勒出轮廓,长发飞扬笑容明媚,纤细手腕上缠着玫瑰花枝,棘刺紧紧贴着肌肤,几滴水珠维持着将落未落的状态定格在画面中,女子唇瓣是唯一上色的地方,鲜明的红色如同流动的鲜血,明明漂亮夺目,却又显出鬼魅一般的森冷诡诞。
11. 莉莉丝
纸片背面,是一行凌乱的字迹,墨渍斑驳,几个位置被人反复涂抹,全然不复之前一丝不苟的端正,仿佛有无数种情绪,最后凝结为一个名字:
莉莉丝莉莉丝莉莉丝莉莉丝……
莉莉丝。
一个神秘而美丽的名字,后续的重复笔画里莫名透出癫狂一股令人心神震颤的情愫。
叶翡默念这个名字,两指夹起纸片对着光细细端详,深黑的方形影子投射在地,纪蔚蓝忽然出声:“等等……”
她晃了晃手电,视线凝在某一处,像是想起什么,纪蔚蓝捞过叶翡的手,将画着人像的纸片抵在光下寸寸移动。
视野暗了几个度,画像背面却逐渐浮现出一行泛着光的白色字体:
[凯斯特第三年大雪,世界纯白,寒风凛冽,玫瑰早已凋零,连残存的枝叶都不曾有。
我坐在炉边烤火,管家忽然告诉我,勒斯格先生邀我去为夫人画像。这可真奇怪,我来这里已经三个年头了,从没有听说过丁点儿勒斯特夫人的消息。我问管家,他却什么也不肯说。]
[画像的地方居然是玫瑰园!
这见鬼的天气,玫瑰园里光秃秃一片,除了白雪还是白雪,勒斯格夫人竟然不会提出抗议吗?奇怪,这儿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难道是管家骗我?这可真该死!]
[我生气到极点,魔鬼腐蚀了神智,我真恨不得把管家刺死……不最好是扔进池塘里!说谎的人就该背负诅咒成为青蛙……]后续是长达四行的辱骂,措辞相当精准、并且粗糙。
纪蔚蓝扫了眼,看到许多颇为熟悉的用词:“这人说话颠三倒四,精神状况应该不怎么样。”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凑到叶翡耳边低声:“对了,根据以往经验,搞艺术的多半都是这种,早晚得疯一个,电影和文学作品里的桥段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她说这话时摆明了把叶翡也骂了进去。
凭什么污人清白?!
这种刻板印象足以刺伤每一个艺术从业者的身心。
叶翡古井无波的眸子掀起波澜,冷笑一声,却也没有反驳,半晌吐出一句:“玩枪的更好不到哪里去。”
上辈子的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最后精神错乱不人不鬼,甚至还未来得及看一眼天明,就莫名流落到另一个世界。
纪蔚蓝像是听到什么有意思的事,闻言笑了下:“你说的没错,这个世界想要活下去,迟早都是要疯的。”
毕竟有谁知道,人类究竟能不能活到明天。
开始还是正常叙述,往后则又是大段的涂抹,字迹已经无从辨析,写字之人似乎陷入癫狂,然而最后又渐渐平复,流露成纸间一段饱含悸动温柔的文字:
[荒寂的玫瑰园里只有风雪,世界冰透纯粹,然而她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冰雪消融、大地春暖,玫瑰盛开满园,我遇到了我的缪斯。
那天她说她是莉莉丝,于是我信了。]
巴掌大的纸页密密麻麻,却只有这一段话倾泻出情愫,叶翡念了一遍,声音平静,显然这种滚烫的情绪并不能引起她的共鸣。
纪蔚蓝嗤笑一声:“瞧,疯了。”
往后再翻,纸页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黏在一起,厚厚结成块状,凝固的白色胶质显出坚硬的棱角,如若强行撕扯必然造成损伤,叶翡将纸片夹回日记中,不发一言。
进来时外面还是明媚春日,此刻在室内却只觉得阴寒透骨,丝丝缕缕的凉气不知从何处而来,若有若无。
初时不觉,等反应过来时已经连呼吸都染上了凉意。
玩家在进入无限的时候系统会自动分配一个背包大小的储物隔间,用于放置各类物品,这对于在副本内艰难求生的玩家而言无疑是一大助力——至少不用在诡异追着跑的时候还要死死捂住关键道具。
然而叶翡似乎对自己背着的布口袋情有独钟,将日记本连同那枚戒指一起收到里面,对着剩下那支干枯玫瑰花时却迟疑了一瞬,将花枝收入储物隔间。
纪蔚蓝注意到她的动作,意味不明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她想了一会儿,可能是平时打打杀杀攻击毒舌的事儿干多了,搜肠刮肚一时半会儿竟然真没找出什么适合的形容词。
叶翡挂着虚伪的笑意,细看还有一丝熟悉的刻薄:“我们搞艺术的就是这样,毕竟人不能当文盲。”
“……”纪蔚蓝反应过来,这点刻薄不可不就是学的自己,学得不像,但实在诛心。
看不懂外文日记只能依靠人工翻译,读书少终究成了被人奚落的笑柄。
#回旋镖还是落到了自己身上#
玫瑰过于脆弱,只需要一点外力就能够摧折,所以务必收藏妥帖,叶翡心道,还是单独收起来好一点。
纸扎这个行当听起来鬼气森森,然而叶翡回溯着记忆,于原身而言,这不仅是赖以维生的手段,更是一门艺术。
从编制架构糊纸染色到描形点睛,步步用心,纸扎匠倾注心血而诞生出的造物从来鲜活而纯粹。
叶翡并不觉得这样的艺术难以理解,相反,在人类艰难求生、暗无天日的末世里,这样的花朵更应被人珍惜。
“这位夫人似乎格外眼熟啊。”闲得无事,纪蔚蓝再次打量起墙壁的画像,视线落在最初那副金发女子的半身像上,若有所思。
更为明亮的光源之下,地下室才显现出原貌。
这里似乎是由画室改造而来,进门右手边墙壁上挂满各种人物像,中央是一副仰面倒塌的画架,画布表面蓄满灰尘,只能隐约看出一点森林和远山的轮廓,装着颜料的瓶瓶罐罐凌乱放置在地,期间还混入了几个酒瓶,角落堆积着废弃稿纸,有的只用勾线笔描摹出一个轮廓,有的甚至已经上好颜色,饶是粗粗一眼,也能看出惊艳。
然而画者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满意,任由一张又一张精妙绝伦的画成为废纸,近乎疯魔地追求一种完美。
叶翡捡起一张,看过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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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不由一愣,随后快步走向中央倒塌的画架:“莉莉丝……”
余光里画像的眼睛似乎动了一下,纪蔚蓝定睛去看,画像只是画像,嵌在冰冷的墙壁上,笑容的弧度分毫不错,刚刚那一下似乎只是错觉。
她屈膝下蹲正要触碰,却被叶翡的动静转走了注意,果断回身:“你又发现什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运气问题,叶翡总能触发各种副本线索。
就好像她一出现,整个副本的线索就都吻了上了,当然,这只是夸张的说法。
叶翡静默注视着面前的画架,拭去灰尘,底下的作品逐渐浮现在眼前。
出乎意料的是,这竟然是副景物画。
——这间被改造的地下室里,仅此一副的风景画。
天穹黯淡无光,底下血色玫瑰起伏不绝,热烈炫目如同烧灼的火海,玫瑰中心是缠满荆棘的断头台,刀片上沾染的鲜血融入场景中就像流动的花汁,只觉得触目惊心。远处是被薄雾笼罩的森林,苍翠树影若隐若现,飞鸟盘旋其上。
画上的内容无比熟悉,赫然就是不久前管家对几个倒霉蛋玩家执刑的玫瑰园,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就连断头台的血迹都达到了惊人的相似。
两人对视一眼,叶翡举起手里的稿纸,线稿虽然只有大概轮廓,依旧能看出是一名身形窈窕风华绝代的女子,这与成画显然成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事物。
纪蔚蓝咋舌:“搞艺术的心思真难猜。”
“不是。”叶翡比对着两者,像是发现了什么:“不是同一个作者。”
日记主人在本中留下的作品不多,只有两幅人像,风格生动但技法严谨,显然是不折不扣的学院宫廷派画师。
叶翡将手放在画布上方,客观评道:“这幅风景画看似惊艳异常,实则作画者并不是什么专业画师,很多细节的处理都很粗糙,更像是兴致上头随手而为。”
玫瑰灼灼欲燃,在黯淡天地里兀自舒展,成为唯一的一抹亮色。
叶翡:“画者有一颗自由且高傲的内心。”
接着,叶翡又想起什么,开始折叠起手中的稿纸:“莉莉丝是西方作品中的夜之魔女,世界上第一位女性,因同亚当争执尊卑问题而出走。她不愿屈居人下,拒绝归顺亚当,从此成为游走于夜间的魔女,常以充满魅力以及引诱男性的形象存在。”
她的语气不急不缓,只是平静地陈述着。
一通分析下来,纪蔚蓝听得一愣一愣的,作为副本雇佣兵,她一向是拿钱办事,干的也基本都是些见不得光的粗糙活儿,这种艺术性分析实在是涉及到了知识盲区。
纪蔚蓝难得沉默。
手上动作变换,很快稿纸呈现出剑刃一般的形状,叶翡从地上一对瓶瓶罐罐里找出胶水,用刷子涂抹剑身,再次就近取了张稿纸,继续动作:“画家遇到的这名‘莉莉丝’确实不简单。”
话音刚落,阴风乍起,头顶陡然落下一片惨白月光。
12. 你在哪里
两人几乎同时抬头,却见头顶天花板竟然留着扇四四方方的天窗,深蓝帘布被风吹动,于是月光倾泻,在底下凿刻出一道偏折形变的银白。
夜空深邃,星子疏落。
手电“嗞嗞”闪烁,两下之后莫名其妙玩起了罢工,叶翡瞳孔收缩一瞬,目之所及只有面前这小片惨淡月光。
“你听到了吗?”叶翡问。
纪蔚蓝眯起眼睛应了声,耳边发丝晃动,眼神肃杀吐出两字:“哭声。”
呜咽的哭声飘荡在风中,揉碎哀戚,由远及近,最后整片空间里都回荡着哭声。
声音断断续续,忽而低迷,忽而高亢,比起哭泣,更像是来自地底的吟唱,牵引亡者往生,叶翡凝神,从四面八方的回声中循向声音来处,却见月光不偏不倚落到倒塌的画架上。
一时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息下来,脚下轻微震动,画架下方的地砖竟然自发下沉,周边的地砖则往两边后退,轰隆的响动过后,原来的位置赫然浮现一片隐秘空间。
月光无声,尘埃飞舞,一副朱红棺材静静躺在中央。
唰——
棺材盖滑开寸许,空气中寒意霎时重了几分。
纪蔚蓝握紧了枪,深色染上几分凝重,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叶翡径直上前,手扶着木板将棺材盖整个推开。
里面的场景顿时映入眼帘。
棺材内部铺满柔软的绸缎丝绒,堆砌着金银珠玉,女子闭目沉眠,安详静谧,这是一名美丽到近乎妖异的女子。
——皮肤是不见天日的苍白,唇瓣却艳若滴饮血,浓长的睫毛在眼皮上落下小片阴影,五官由造物者精雕细琢而成,右边半张脸上攀爬缠绕着纯黑玫瑰,却无损于形象,反而增添几分长夜般的深邃神秘。
叶翡却怔了一下,倏地回头望向那面挂满人像的墙壁,只见唯一被取下的人像画上金发蓝眸的美丽女子,赫然长着同棺材中刃一模一样的脸。
电石火光之间,她想起画家日记里夹着的人像纸片。
就在这时,古怪的哭泣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尖锐到极点,无形的声波震荡开来刺得人耳膜发疼,叶翡眉头紧皱,立即转身后退捂住耳朵将自己藏到了纪蔚蓝身后。
纪蔚蓝目瞪口呆,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却见狂风顺着唯一的天窗登堂入室,呜呜咽咽的风响混杂在哭声里,将雪白稿纸吹得漫天飞舞,衬着底下的棺材,显出灵堂一样的冷清。
在二人警惕的注视下棺材盖板寸寸移开,沉眠中的美人从金玉中苏醒,直起身半坐在棺木中注视着外来者。
那双眼睛一如画像中碧蓝澄澈,却蕴着无尽的情绪,仿佛倒映着千千万年的光阴,美人先是沉默,而后慢慢地笑了:“你们来了。”
声音似一道晚风,不经意间叫人卸下心防。
纪蔚蓝却挑着眉:“你是谁?”
叶翡在她身后,轻声吐出一个名字:
“莉莉丝。”
“莉莉丝……”美人似乎怔了片刻,“嗯,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
说着,莉莉丝飞出棺木,朱红长裙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我已经睡了太久了,也不知道外面又是何种光景。”
莉莉丝漂浮在空气中,月华萦绕周身,恍惚间如同神明,然而下一秒,数根藤蔓从地底探出,莉莉丝挥动双手,足有成人手腕粗细的藤蔓尽数朝两人袭去。
砰砰砰!
纪蔚蓝右手持枪每一击都命中目标,然而藤蔓根本不惧,只在短暂停顿之后再次冲了过来,反倒是子弹经过一波消耗不剩多少。
她暗骂了声什么,转而从后腰抽出匕首,迎着藤蔓冲了过去,叶翡被她牢牢护在身后。
匕首的效果倒是好上不少,只可惜有莉莉丝操纵着,藤蔓还是能够迅速重新生长起来,叶翡还在鼓捣她那把纸糊的破剑,纪蔚蓝想问她为什么不干脆放火把这些东西都烧了。
叶翡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手上动作越来越快,只道:“坚持一分钟。”
对方夺取了神明部分永生的能力,没道理连这都做不到。
“……”
这种理所当然的语气,纪蔚蓝一瞬间以为看到了自己接任务的金主,但她不语,只是默默举起了匕首。
就当这个纸扎贩子真的有办法。
莉莉丝像是听不到两人的对话,依旧挂着笑,连带着面上的玫瑰纹也愈发生动夺目起来,只是藤蔓攻击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四周的哭声在莉莉丝苏醒时停息了一会儿,此刻竟又响了起来,混杂在纪蔚蓝于藤蔓的缠斗中,这一次却终于清晰起来。
“莉莉丝……莉莉丝……”是一道低哑浑厚的男声。
“我的爱人……”
声音无孔不入地钻入莉莉丝耳中,她的笑容顿时明媚起来,掌心陡然绽开一朵玫瑰:“勒斯格,好久不见。”
叶翡听到空气中的声音停了一瞬,她在这个间隙里抬头,却见一朵被人揉散的玫瑰散落在空气中,花瓣纷飞如雨落下,美得惊人。
“莉莉丝——!”
可那道声音却像是点燃的炮仗一样炸了起来:“莉莉丝,你背叛了我!”
莉莉丝含着轻柔的笑:“亲爱的,请冷静些,不要让怒火侵蚀了你的神智。你知道的,我最爱你理智的样子。”
“……”那道声音竟然真的停了下来。
托这两人叙旧的福,一分钟很快过去,纪蔚蓝站在七零八落的藤蔓间,身上被黏糊的植物汁液浸染。
莉莉丝掩唇,像是才注意到这一幕:“呀,亲爱的,我竟然把你忘记了。”
“真是失礼。”莉莉丝一提裙摆,做了个优雅十足的歉身礼。
藤蔓再次活过来,这一次纪蔚蓝甚至看到了其上分布着的尖锐棘刺,她立即回身:“你好了没。”
叶翡用纸张的锋利边缘划破手指,最后将血涂抹在塑造完成的纸制剑身上,金光闪动,纸剑瞬间变成一把寒光凛冽的铁剑。
叶翡将长剑一掷,纪蔚蓝当即心领神会,跃起将剑稳稳接住,迎着扑面而来的藤蔓举起了铁剑,甚至不忘将匕首留给叶翡防身。
作为一名优秀的副本雇佣兵,日常就是刀口舔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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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冷兵器的使用自然也不在话下,然纪蔚蓝直接将铁剑使出了刀的冷厉霸道,招式大开大合,长剑过处零落一片。
也不知是不是铁剑有奇效,凡是劈砍过的地方,藤蔓尽数停止了生长,于是很快,纪蔚蓝单方面宣判了这一场初决的胜利。
“这个力量……”莉莉丝略显诧异,一阵风过,幽灵般落到叶翡身前,神色探究,“亲爱的,是你吗?”
她似乎对谁都能唤出一声“亲爱的”,暧昧多情到了极点。
风里那道声音再次骚动起来,似乎正因此不满,莉莉丝却没有理会,只是静静瞧着叶翡,那双璀璨银河般的蓝色眸子里浮现出疑惑:“亲爱的,你在哪里?”
她这话一出,几人都愣了一下。
纪蔚蓝握着铁剑,这算什么问题?
两人挨得太近,叶翡甚至能够闻到对方身上的玫瑰冷香,馥郁到了几乎惑人心智的地步,叶翡恍惚一瞬:“我在哪里……”
微凉的指尖点上眉心,金发如绸缎落到近前,叶翡听到莉莉丝的声音,和缓若流水:“亲爱的,我看见你飘荡的灵魂,漂浮于光阴长河,踌躇而无归处。你所凝望的远方,硝烟已定,满目疮痍的土地上终于开出花朵,白鸽献礼,行人驻足,世人立起丰碑,天光大亮,你的名字高悬榜首。”
“……我看见你所站立的地方,野鬼肆虐,声声啼哭,阴云将天光吞噬殆尽,世界将要迎来永夜……可是亲爱的,你在哪里?”
你来何处?
你去何方?
她的声音悠远,像是隔着亘古不变的岁月缓缓而来,又仿佛一击铜钟,重重敲在叶翡听的人心上。
“……”叶翡神色恍惚,捧着她的金发喃喃出声:“我在这里。”
唰!
下一秒,
金色长发流曳而下,叶翡拎着匕首,眼底一片清明:“我就在这里。”
我在我所站立的地方。
莉莉丝几乎是在她动作的瞬间就移开,却还是没能抢救毁那一头长发,灿金色绸缎般铺陈在地,这样一头长发未免令人惋惜,然而莉莉丝丝毫不见生气,反倒是她那位风中的旧识怒不可遏,瞬间狂风大作,画像桌椅被吹得嘭嘭作响。
莉莉丝轻轻抬手,像是牵着谁的手落下一吻,声音缱绻温柔:“勒斯格,请不要为了我发怒好吗?”
叶翡顿觉风似乎抖了抖,随后像是见了猫的老鼠般消失得无影无踪,持续多时的哀怨声响终于彻底停息。
“……”
叶翡总觉得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望向莉莉丝,直截了当道:“想做什么?”
同为副本诡异,对方和管家之流显然不是一个量级,叶翡自认有必要抱有一定的戒心。
莉莉丝撩着新得的短发,闻言笑道:“我落了一样东西在公爵那儿,如果你们能帮我取来,我将感激不尽。”
“可以啊,但是你也看到了,我们现在出不去。”纪蔚蓝环臂而立,似笑非笑。
叶翡:“是什么?”
莉莉丝摊开掌心,一抹月光逐渐拉扯凝聚出形状。
13. 乐于助人buff
叶翡微不可察挑了下眉。
只见一支皎洁纯白的的玫瑰在莉莉丝手中成形,花开到极致,层层叠叠的花瓣娇嫩欲滴:“公爵拿走了我的玫瑰,希望你能帮我带回来。”
“哦,对了。”莉莉丝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缓缓出声,“我的玫瑰可能吓到了,如果你见到他记得先安抚。”
说着,她打了个呵欠,声音染上几分困倦,摆手送客:“快去吧,在我醒之前把我的玫瑰带回来。”
一阵风托举起两人,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时眼前已然变了一番景象,白雾弥漫的密林,阳光透过层层树木穿刺而下照得人眼睛发疼,纪蔚蓝将铁剑举到眼前挡了挡。
叶翡眯着眼睛,大脑仍处在轻度的眩晕中,短暂的适应期还未过去,便听见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
“……新来的?”
那声音小心翼翼,努力确认着什么:“是你吗?”
叶翡瞬间反应过来,是那名名叫阿欢的后厨少女,那夜对方一头扎进密林就不见了踪影,如今过去近一日对方竟然还活着,正想着,叶翡对着空气应声:“是我。”
密林间的白雾太浓,扭曲的树影如同恐怖片中张牙舞爪的鬼怪,这种地形使得视线受到极大限制,只能勉强看清十米范围内的事物。远处一棵矮松轻微晃动,缓缓走出一道人影,然而隔着迷蒙的白色雾气,反倒令人生出几分不真实感。
纪蔚蓝动了动,却只是将铁剑抵在地上半边身子都靠了过去,幸而铁剑格外宽大,故而她做出这个动作竟也丝毫不显得奇怪。这是个颇为放松的姿势,然而锋芒流转的剑刃却又清楚昭示着这只是假象。
——如果有必要,她会立即暴起,将剑尖刺透来人的头颅。
阿欢小心踱着步子,似乎刚下过雨,脚下的路泥泞难行,只这一小段路程竟也走了近五分钟。她的面容逐渐清晰起来,却与之前的模样变了许多,原本光滑柔顺的金发像是经人蹂躏变得枯燥黯淡,湿漉漉的棕色眸子盛满了惊惧,裙子被树枝刮出一道道痕迹,整个人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像一只仓皇出逃却处处碰壁的漂亮猫咪。
叶翡却没有半分怜惜的情绪,冷硬得像一块石头:“什么事?”
“我……”阿欢嗫嚅着,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下拜,“请你帮我!”
又是帮忙?
叶翡心头浮起一丝古怪,这些人为什么都觉得自己一定会帮忙?
原来她看起来像是什么很热心的人?
还未想出一个所以然,却听阿欢继续道:“我可以付报酬的!”
像是生怕叶翡会拒绝,阿欢忙不迭道:“虽、虽然我没有生命值可以给你,但是我有一个哥哥,他血很厚的!”
“……”叶翡不动声色,重复了这一个字眼:“哥哥?你记起来了?”
她指的是身为玩家的记忆。
阿欢攥着裙子,解释道:“那天晚上我跑进密林里遇到了野狼群,奔跑的时候跌了一跤滚下山坡,脑袋砸到石头晕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就多了一段记忆。”
“我只记得自己有一个哥哥……”
“所以呢?”叶翡问。
“我哥血很厚的。”阿欢语气坚定,“我希望你帮我找到他,报酬他会给的。”
叶翡面无表情鼓掌:“感人肺腑。”
真是感天动地的兄妹情。
“还有一个问题,”叶翡盯着她,眸中浮出一丝疑惑,“为什么都找上我?”
阿笑如此,纪蔚蓝如此,就连仅有一面之缘的阿欢也是。
叶翡暗自思忖,这具身体难道是叠加了某种buff,自带圣光四射普照天下的气质……
然而阿欢只是仰起头,给出的理由无比质朴:“我只认得你一个啊。”
“……”叶翡撤回了无限联想,为平庸的自己感到遗憾:“可以。”
两人三言两语间敲定了新的一桩合作,徒留纪蔚蓝在边上悠悠闲闲,明明已经接受了莉莉丝的任务,却谁都没有生出紧迫感。
-
密林深处,野兽嚎叫的声音幽幽回荡着,白雾逐渐散开,视野却并未因此开阔,树木高耸入云,错杂的枝叶遮蔽了最后一丝天光,叫人恍惚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一双双眼睛藏在暗处,满怀恶意地窥伺着底下走动的人影。
三道影子拉伸交错在一起,似乎对潜伏的危机一无所觉,维持着不紧不慢的步调,往上,正是叶翡一行人。
阿笑走在最前面,一手紧紧牵着叶翡:“就是前面,我醒来是在密林深处的木屋里,那里种满了白玫瑰。”
时间回到半小时以前,或许是玩家的怠慢引起了副本npc的不满,叶翡和纪蔚蓝几乎是同一时间接收到了新的任务。
系统发出“叮”的一声:【恭喜您触发隐藏任务!】
【任务名称:玫瑰夫人的请求】
【任务要求:找回遗落的白玫瑰】
【任务时间:夫人再次苏醒之前】
叶翡略微诧异,却不是因为新发布的任务,而是一脸呆滞的阿笑,对方捂着嘴巴四下观望,显然是听到什么。
系统也被一条接一条的消息冲击得卡顿,几秒后跳出最后一条:【任务惩罚:抹杀!】
“……”
这下三个人都静默了,阿欢双腿颤抖:“什么东西在说话?有鬼啊……”
这话一出余下两个人都将目光转向她,纪蔚蓝环着手,居高临下审视着对方:“你能听到系统说话?”
——一般情况下,除主线任务外,无限给单独的玩家发布任务,除非是共同的任务触发者,否则是不可能接收到隐藏任务的。
然而眼下,阿欢却明显在状况之外。
阿欢颤着声,无助地看向叶翡:“我、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任务……”
后者却将衣角从她手底下挣开,给出一句完全不像安慰的安慰:“冷静。这人是疯了点,却不会随便咬人。”
纪蔚蓝:“……”
看出来了,这个纸扎贩子就是对她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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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在阿欢身上巡视一圈,像是想起什么,纪蔚蓝忽然问:“你多大?”
阿欢愣了下,眼中浮现迷茫的神色,副本和现实的记忆在脑海中相互交错,她一时竟然真的分不清:“十五……不对,十七,我在A市读书,学的是文科……啊!”
说着,她抱着头眼角沁出泪花,像是处在极大的痛苦之中。
纪蔚蓝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不由分说将人提起,从储物隔间里取出拳头大的暖色光团对着人脑袋直直摁了下去。
“——!”
阿欢两眼一翻,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挺挺晕了过去。
“杀人灭口?”叶翡冷眼注视着,这副表情配上这句话很自然让人觉得她是在阴阳怪气。
“……不至于。”纪蔚蓝扯了扯嘴角,扔麻袋一样将阿欢往地上一放,“不是你说的,我是疯了点,却没到丧心病狂随便咬人的地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我。”见叶翡神色依旧淡漠,纪蔚蓝眯起眼睛,语气略带玩味:“你就不好奇?这个孩子的来历。”
阿欢年纪并不大,面颊稚嫩气质青涩,再加上这个年龄段的女生生长发育的节点千奇百怪,又被强塞了一段沉浸式的副本记忆,所以混乱中,说她是十四五岁可信,十七八岁同样可信。只是对方在相处中又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成熟,这就使得人们常常忽略这一点。
叶翡直截了当:“不好奇。”
一句话将纪蔚蓝编排好的腹稿都打了回去,转念一想又确实是叶翡能够说出来的话,于是点头状似遗憾:“真可惜,我以为你会很感兴趣,已经打好了一肚子腹稿。”
对方竟然没有纠缠,这略微出乎叶翡的意料,不过并不重要:“咽回去。”
等阿欢再次醒来的时候,先是神情恍惚地检查了自己的脑袋,发现脑袋还在之后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四肢,甚至毫不遗漏的检查了一下有没有多出第五肢。
这副呆呆傻傻的模样和某个临时盟友简直一模一样,叶翡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底下垫着片宽大树叶,专注地进行着手里的动作。
阿欢看着细长的不知名叶片在叶翡手中飞快变幻出形状,对方的手仿佛拥有某种魔力,叶片眨眼间从一匹小羊变成了兔子,除却细节处的怪异,总体可谓是栩栩如生,阿欢瞧着不觉入了神,连身旁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喂,怎么样?”温热的手掌扶上肩膀,阿欢瞬间抖了一下,嘴里发出高亢的“啊啊”声,疯狂后退:“啊啊补药杀我哇——”
纪蔚蓝果断捂住她的嘴,额角青筋突起:“你在说什么屁话?”
这动静引得叶翡动作一顿,纤韧的丝状叶片因此断裂开,扎到一半的蝴蝶翅膀就此作废:“……”
算了,叶翡重新拈了片树叶,全然没有理会两人的意思。
阿欢眼含热泪:“呜呜就是你,对着我天灵盖就是一下我都死了死得好惨……”
纪蔚蓝怀疑这孩子脑子有问题:“死了这是哪儿?九年义务教育是把你漏了是吗?”
14. 纯白玫瑰
阿欢瑟瑟发抖,逐渐反应过来:“是吼,对、对不起!”
纪蔚蓝冷笑。
诡异的气氛持续了好一会儿,直到叶翡完成手里的编织,阿欢才试探着将话题转移到了无限发布的任务上:
“我,我好像知道哪里有白玫瑰。”
两个人齐刷刷看向她,这边有了现在的一幕。
越往深处走视线越来越暗,阳光照不进丁点儿,只有细小的菌类发出的幽蓝荧光,一间木屋逐渐显露出了轮廓。
阿欢叫出声,拎起裙摆上前:“就是那里!”
叶翡慢腾腾挪动步子,细长的昆虫触须从随身的布口袋里探出来,然而仔细一看,那不过是方才编织成形的树叶昆虫摆件,模样略有些怪异,触须边缘布满锯齿,像是基因变异的产物。
同阿欢说的一样,木屋外围是一圈园圃,纯洁无垢的白色玫瑰将开未开显出别种风情,成簇的玫瑰密集在一处,随着林间风过而起起伏伏,这种纯白的美好令人下意识遗忘了茎干上的棘刺。
木屋静悄悄立在前方,檐下挂着晒干的动物皮毛,建筑整体呈灰白色,门上又多处大力摩擦的痕迹,台阶上印着几串凌乱的脚印。
院内支着秋千架,不大,恰是能够容纳两个孩童的尺寸,四周并未围栏,馥郁玫瑰香弥漫在空气中,连带着几许土腥气一同涌入鼻端,花圃底下是湿润的黑土,一呼一吸无声吐纳着。
纪蔚蓝拧起眉毛:“公爵不是贵族?怎么会在这么个老破小的地方。”
“有钱人的癖好。”叶翡随口道,又看向阿欢,一手扶着木门:“醒来有没有看到什么?”
阿欢愣了下,如实道:“没有,就出来的时候有只黑猴子追着我。”
“……”叶翡默然不语,片刻后留下一句“这里有点冷”就推门而入。
室内一片狼藉,像是爆发过一场激烈的争斗,桌椅散乱一地,木屑横飞,碗勺餐碟瓶里乓啷摔成碎片,处处都是猎枪和抓挠的痕迹,呛人的硝烟味经久不散。
——然而空无一人。
叶翡往鼻前挥了挥,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弯腰从门缝的角落里找到小撮毛发,她盯了半晌,冷不丁道:“你遇到的不是猴子。”
阿欢有些跟不上思路:“啊?那是什么?”
她更想问的是你怎么知道,然而脱口就成了这么一句,好在她情绪都写在脸上,根本废不了心思去猜。
“这个,”叶翡朝她张开十指,只见那一撮不明物种的毛发在指腹上留下一道脏污,那只手过于苍白,是以任何一点痕迹都看得格外分明:“这是野狼的毛发。”
叶翡平视着少女的眼睛,平静道:“你遇到的是一个孩童,现在或许已经死了。”
“……”阿欢回过神来,一脸天崩地裂,险些扯破了裙子:“这怎么可能?!是人是猴子我还分不清吗?”
说到后面,声音却明显低了下来。
纪蔚蓝几乎立刻反应过来:“传说某些地方的马戏团有这种做法,把毛发披在孩童身上,用开水浇烫,将孩童做成猴子用以表演。”
阿欢默不作声,脑海中不断重复着当时的细节:陌生的木屋、沾满鲜血的器具、若有若无的呜咽嘶吼、发疯咬人的猴子……以及,那种奇特的眼神。
“为防止泄密,他们会割去孩童的舌头,选择那些年纪尚小且没有受过教育的孩子。”叶翡补充。
纪蔚蓝轻挑下眉,心道两人虽然互看不顺眼,在某些方面却该死地有默契。
给在场唯一的未成年人留下反应时间,两人各自分工将整个木屋内部都查看了一遍。
木屋结构其实很简单,烧得漆黑的壁炉落在墙壁中央,一侧紧邻着厨房。
大厅尽头就是卧室,狭窄得腾不开脚,一张单人床和一张用作床头柜的平凳就已经占据了大半空间,余下的位置则摆满了猎枪以及各式器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床上的毯子凌乱堆叠在一起,叶翡对着满墙染血的刀具看了半晌,扭头踏出卧室时险些和快步赶来的纪蔚蓝撞了个正着。
叶翡还没说话,对方就拽着她手腕匆匆往外走,一直进到厨房才停下,指着斑驳破败的储物柜柜门:“这底下有东西。”
厨房到处都是血迹,像是经历过一场屠杀,这大概就是那股萦绕不散的浅淡血腥气味的源头,叶翡摸上柜门,指尖再次染上一层灰黑色:“怎么不打开?”
纪蔚蓝:“我太吓人,容易把人家小朋友吓哭,比不上某人冷脸自带亲和力。”
笑死,她根本就不在意。
叶翡点头,竟然认同了这个观点:“有道理。”说完屈膝将柜门打开,猝不及防和里面的“东西”来了个四目相对。
里面赫然缩着只体型瘦小的黑猴子,似乎被打开的柜门和陌生人被吓到,猴子顿时激动起来,沾着毛发的手臂不停挥舞着,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啊啊”声,呲着牙试图对叶翡发动攻击。
这声音将阿欢从呆愣中唤醒过来,她一溜烟冲了进来,看到熟悉的黑猴子,眼中泛起泪花:“是你,你还活着……”
看来这就是猜测中被人刻意做成猴子的小孩了,叶翡仔细瞧了瞧,果然在对方面目五官上发现了几分端倪。
阿欢的心情大抵是很复杂的,然而几个陌生人还是给黑猴子造成了很大的刺激,蹬着后腿趁着叶翡错身的间隙风一样冲了出去。
然而还未走出五步便被人单手拎起,黑乎乎的不明物质沾了一手,叶翡倒是无所谓,淡淡吐出两个字:“安静。”
黑猴子愈发奋力地挣扎起来,动作间各种毛发、木质、和炭灰的碎屑尽数抖落出来,空气一时间都浑浊了不少,叶翡揉一把他脑袋,再次心平气和道:“别动。”
头顶的力量几乎能将天灵盖摁碎,黑猴子夹着尾巴,虚弱点头:“……昂,昂昂。”
即便没有上过文化课,识时务者为俊猴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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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欢于心不忍:“别吓到他,他是好人。”
人类对于比自己弱小的食物总会怀有一种怜悯心。
叶翡于是把黑猴子拎到她面前,示意她抱着,黑猴子眼珠子一转,大概是审时度势发现对面人多势众自己实在逃不出去,索性安分下来。
黑猴子看着瘦小,只有七八岁孩童的体型,厚重的毛发几乎覆盖了所有裸露的皮肤,翻开毛发则能够看到皮肤上成片的畸形可怖的疤痕,毛发肮脏结块,表面沾着一层厚厚的黑灰。
叶翡摸过对方的骨架,实际年龄比表现出来的要大上些,只是常年营养不良加上环境畸形,智力及各方面发育都受到严重限制。
——这是人类亲手造就的野兽。
阿欢紧紧抱着黑猴子,只是时间一久动作难免有几分吃力,遂准备改为牵住对方的手,黑猴子盯着人瞧了几秒,眼珠子转了几圈,而后像是终于认出她来,情绪瞬间失控,啪地扇了阿欢一巴掌,嘴发出尖锐急促的“嗯嗯啊啊”。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枪响,接着便是男人愤怒的吼声:“谁?是谁进了我家?!”
几节台阶被人踩得嘭嘭响,黑猴子听到熟悉的声音,面上又浮现出惊恐慌乱的神色,下意识挣脱阿欢的手往储物柜里钻。
阿欢顶着一脸的黑灰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而叶翡已经动作迅速的将她拉进厨房关好门,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吵闹。
至于纪蔚蓝,早在动静传来的第一时间就自觉地拎枪出门,坚守前线。
黑猴子将柜门扒拉得死死,坚决不肯出来一步,也不知道是受到过何种刺激,叶翡试了试,索性也没管它。
厨房窗户往外正对着玫瑰花圃,从这里看好能够看见丛生的玫瑰,叶翡盯了片刻,忽然翻窗跳了出去,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园圃内的空地上。
来人握着猎枪身形魁梧,脚下踏着一头猛兽,獠牙锋利形状恐怖,却是早已经断绝了生气。他身上的礼服被鼓胀的肌肉撑破,布料一条条挂在身上,只有行动间流转的华光还能够看窥见几分材质的过分昂贵。
半张脸蓄着浓密胡须,发丝凌乱遮住五官,唯一露出的眼睛呈现出灿烂的琥珀色,然而里面盛着怒火,用一种令人骇然的目光看着无礼的闯入者:“谁派你来的?谁允许你进来的!”
这想来就是木屋的主人,声音嘶哑,话中饱含的情绪赫然就是这个问题得不到一个好的回答他将会立刻将人击毙在地。
然而纪蔚蓝没有半分擅闯民宅别抓的羞愧心虚,镇定自若转着手枪,这副姿态怎么看怎么气人:“哦——你要是问这个的话,莉莉丝让我来的,找你拿点东西。”
“什么莉莉丝?”出乎意料的是,木屋主人眉头一皱,脸上凶相更甚:“我不认识。”
纪蔚蓝转枪的手一顿:“……”
木屋主人像是想起什么,眼神愈发凶狠:“你们是勒斯格那个老东西派来的?”
“…………”
15. 你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悬在玩家头顶的阴云似乎也将要散去,甚至就连今日的天气都是难得的晴朗。
每个玩家的系统栏标注着一道血红的提示信息:
【时间剩余:24】
几分钟之后,提示音响,又是一道信息弹出:【副本探索度:21%】
这条信息一出玩家们都愣了一下,其中戴着眼镜满脸睿智的年轻男子错愕开口:“这怎么可能,我们分明已经还原了副本的大体走向,探索度怎么会这么低?”
尖嘴巴的黄毛男却嚷了出来,似乎是对眼镜男子颇为不满:“林轩你到底会不会?!把我们都哄得去做任务,结果就这?连及格线都达不到!你他爹的到底在装什么……”
往后是一段不带重复的激情辱骂。
名为林轩的男子面色沉了沉却并未发作,只是隐忍着怒气在脑中快速整合着搜集来的信息。
这段时间里并没有人闲着,一盘散沙的玩家在林轩的带领下积极搜寻任务彼此配合默契,很快就将酒店里里外外打探了一遍。
只是时间越往后,副本的诡异就越是疯了时刻瞄准机会对玩家下手,原本坐得满满当当的午餐长桌如今只有稀稀拉拉不到十个人,伤亡异常惨重。
气氛太过凝重,长桌上所有人静默无声,这时狼吞虎咽的阿笑莫名成了人群的焦点,等察觉到注视的时候,嘴里还塞着半块牛肉:“……”
阿笑嚼吧嚼吧把肉咽下去,神情莫名:“欸,你们不吃吗?”
除却第一日午餐的变动,余下时间这个餐厅竟然真的成了玩家们的临时聚集点,诡异出奇地没有在这段时间里出手,就连食物看起来也十分正常,只是当时的冲击实在太大,难免留下一点关于进食的阴影。
坐在旁边的正是当初向叶翡买过两个纸扎人的有钱老哥,花衬衣大金链的打扮,像是海滩度假到一半被临时拉进副本里的。
有钱老哥对着阿笑竖起了大拇指:“小兄弟不错,能吃是福啊!我就欣赏你这种临危不惧一行干饭的孩子,将来准有出息。”
阿笑第一次被人这么夸,脸红了几个度:“欸嘿嘿,是嘛,我这这么觉得。”
凝重的气氛消散了几分,另一头,林轩在听到“孩子”二字时动作一顿,思路瞬间冲破重重阻塞,猛地从座位上起身:“我知道了!”
黄毛冷嘲热讽:“你知道个屁。”
玩家们却齐刷刷看了过去,能在短短时间内让一众玩家自愿听从指挥的人自然是有不俗之处,阿笑率先问了出来:“什么?”
“是孩子,”林轩缓缓道,窗外斜射的阳光恰好落在黑框眼镜的镜片上,他因着过分刺眼的光眯侧了侧身:“凯斯特酒店私下经营着人口买卖交易,打着捐助贫民窟孩童的名号将十岁以下的孩童接到酒店内,实际是为特殊癖好的贵族提供服务,酒店宣传画上的孩童其实就是暗示。
包括那些房间,每个房间对应着不同的孩童分类,房间内的油画用雏菊、向日葵、红玫瑰、白玫瑰依次代表着:平庸,合格,优秀,极品。”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这完全是同先前的推论南辕北辙的方向,然而系统象征着主线任务的进度条却猛地前进大步跨到了百分之四十九的位置。
这个推论显然是正确的。
想起房间内的异样,阿笑震惊不已,玩家的心声里传达的也几乎是一致的反应。
林轩视线扫过众人,在阿笑身上停顿一瞬,而后移开目光继续道:“根据我们之前的推论,酒店主人勒斯格因妻子与画师偷情怒而自杀,后来勒斯格的表亲年轻的酒店继承者发现了酒店的隐秘不愿同流合污,却反被管家杀害。”
“那,那公爵呢?”一个女生举起手,见众人都看向自己,声音越来越低:“那些诡异提到很多次这个代称,但是直到现在我们都还没有见到过这个角色。”
“这确实,会不会只是个路人甲?”
“不可能,这种时候还没有出现的诡异,说是副本boss还差不多。”
“……”
咚,咚,咚
钟声再次响起,宁静的午餐时间结束,玩家们三三两两从座上起身,面上大多挂着颓丧无力的表情,往外挪动的每一步都显露出不情不愿。
“整个酒店内部我们都已经查过了,哪里还能再找到什么线索啊?”
“就是,这副本说不定就是耍着咱们玩儿呢!”
林轩最后望一眼窗外雾气朦胧地密林和群山,轻轻叹息:“说不定我们要找的东西,在酒店之外呢……”
说完他回过头,和恰好听到这话的阿笑撞上了视线。
群山起伏,深深浅浅的边界被云雾模糊,远看只能窥见窥见庞大山体蛰伏露出的些许轮廓,山风疾走,像是离家出走的孩童在错杂的树木迷障间嚎哭不绝。
叶翡一落地就发现了不对劲,脚下虽然是小块坚硬土地,但是也仅限于脚下这一点点。
凑近了才发现,先前以为的土壤肥沃异常会呼吸只是假象,实际是这片白色玫瑰花生长在深黑沼泽之上。
“……”叶翡看了眼四周昏暗的环境,觉得自己会看走眼实在是情有可原。
只怪这沼泽长得不明显,栽花人的脑回路也是离谱——谁家好人会把花种在沼泽上啊?
下来容易,上去却有点困难,说得直白一点,叶翡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玫瑰被风吹得花枝碰撞,花瓣轻绽,无论远看近看都灿烂得不可思议,然而在这种时候更像是无声的嘲笑。
叶翡往地上投了颗石子,不到三秒就被沼泽吞没,湿润漆黑的沼泽地像是吐息的怪物,静静蛰伏着,等待着自投罗网的猎物。
叶翡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玫瑰丛间挺立的几株藤草。
而另一边,纪蔚蓝失败的外交引发了激烈的战争,屋主人愤怒的嘶吼夹杂在一连串的枪声里,纪蔚蓝身形灵活地闪避着,屋主人凌乱的枪法自然是自然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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瞄准这样一个习惯了在枪林弹雨中来去的雇佣兵。
纪蔚蓝左右回闪,有意将战场拉到木屋外的密林中,然而木屋主人像是忽然察觉到什么,忽然变得狂怒起来。
“死!你们都该死——!”肌肉迅速膨胀,盛怒之下木屋主人本就残破的衣服彻底裂开成一道道纷飞的布料,只见他赤红着双目,一字一句道:“恶心的罪人!”
弹匣已经射空,然而对方此刻接近狂化形态,战斗力翻了三倍不止,纪蔚蓝应对起来也难免吃力,行动之间脸上、身上添了多处伤痕。
即便如此,她似乎依旧没有要拔枪射击的意思。
纪蔚蓝被巨力掼摔在树上,喉间腥甜翻涌,鲜血混着内脏碎屑尽数吐出,木屋主人挥手便将身旁一颗松树拔起,连带着泥土和掉落的松叶一起对着她砸下。
嘭——!
尘烟滚滚。
树木相击发出沉闷的巨响,烟尘散去,木屋主人却愣了一瞬,因为原地只见底部折断的树木以及簌簌下落的枝叶和碎屑,根本没有预料中闯入者被砸得血肉模糊的场景。
“你不太行。”上方,叶翡对重伤的临时合作者二号发出无情嘲笑,虽然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语气平静得像是陈述。
然而从某种程度上看,这种态度莫名更令人心梗。
纪蔚蓝再次咳出一口血:“这种时候你非要说这种话……不对咳,你就非要说话是吗?”
到底有什么好说的?英雌救英雌的时候就应该安静!
这一动静显然逃不过木屋主人的注意,他抬头,果然看见两名入侵者踩在树干上,其中一名入侵者手上缠着坚韧的青色绳索。
“……”
像是想起什么,木屋主人忽然扭头看了眼家门前的花圃,而后暴怒出声:“给我滚下来!”
天杀的,这哪里是什么绳索,这分明是他的花园子。
木屋主人疯狂摇晃树干试图再度把树木连根拔起,奈何叶翡选的这棵树实在粗壮,树身足有三人合抱那么大,任由木屋主人如何卖力硬是纹丝不动。
过了一会儿,木屋主人转变策略,改为摇晃树身,试图将两人抖落下来,奈何叶翡的脚像是在树上生了根,搂着战损版纪蔚蓝摇摇晃晃就是掉不下来。
木屋主人:“滚下来!”
叶翡:“不。”
木屋主人怒骂:“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哦。”叶翡坦然接受赞美,诚恳道:“现在见过了,见面费五百,刷卡还是付现?”
眼见对方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纪蔚蓝捂着伤口调息之余竟然生出几分同受其害的幸灾乐祸:“你这张嘴肯定上不了地铁。”
叶翡没搭理她,松了松手上的藤蔓将自己下放几米,恰好在木屋主人头顶的位置,迎着对方能把她千刀万剐的视线平静开口:“你好。”
“?”木屋主人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她下一句话瞬间就炸了:“!你怎么敢的?!”
16. 有种打死我
叶翡说的是:“你好,打劫。”
“你的花归我。”
木屋主人气到心脏狂跳:“你怎么敢的?!”
叶翡没有说话,可她脸上明晃晃写着“我就敢”三个大字,大有一副“有种打死我”的冷漠疯批感。
“我要把你种在玫瑰花下!”木屋主人暴跳如雷,大手往上一伸就要抓住叶翡,然而后者只是轻轻巧巧往边上一荡,他就抓了个空。
动作间有东西掉了下来,因着木屋主人仰头的姿势不偏不倚砸在他脸上:“!!”
正是叶翡先前用树叶编织的奇形怪状的虫子,长长的触角在木屋主人脸上扫过,口器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对着人咬下去,然而对上这么一只小小的虫子,铁骨铮铮能够徒手抡树的木屋主人竟然吓得脸色发白双腿颤抖。
叶翡凉凉的声音传至耳畔,带着明晃晃的不怀好意:“你怕虫子?”
木屋主人怎么可能会承认:“不可能,不要胡说!你凭什么污人清白?!”
叶翡慢吞吞“哦”了一声,而后揪起一只白白胖胖的活虫子扔了过去,虫子顺着木屋主人破碎敞开的衣领一路下滑,瞬间没入布料中不见了踪影。
“不信。”
叶翡终于从藤蔓上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被吓到尖叫手脚乱飞四处乱窜的木屋主人,神色平静看不出半分愧疚,活像做出这种缺德事的不是她。
“啊啊啊——”
木屋主人从这边跑过。
“死虫子!!”
叶翡退了退,木屋主人从另一边跑过,甚至因为闪避不及径直撞到树上,撞得眼冒金星摇摇欲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冷漠无情的人,他不会放过她们的,永远永远……
“凯斯特酒店,柳飞白。”叶翡面不改色。
“果然是勒斯格的人。”木屋主人捂着脑袋摇摇晃晃,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放下狠话,咬牙切齿:“柳飞白……我记住你了!”
说完便仰面一躺,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纪蔚蓝在上面看得目瞪口呆,见过骚的没见过这么骚的,什么人呐这是。
她估计叶翡再骗下去,这个npc要被整成傻子了。
然而叶翡的神色实在过于自然,在某些时候又诚恳得不像话,这副老实人做派实在很难让人想到这是个一肚子坏水的奸商。
许是她的视线存在感太强,叶翡终于想起来纪蔚蓝还在树上挂着,抬头刚准备把藤蔓给人甩过去,却见对方已经三下五除二干脆利落地跳了下来。
目前脆皮加血薄的叶翡:“……”
不嫉妒是她的谎言。
太阳穿过云层,透过层层叠叠相互交织的树影洒落下来,金黄色的光晕不偏不倚照在那一小片玫瑰花圃上,纯白花瓣镀上金边,愈发纯粹无暇。
黑猴子从厨房的窗户探出头来,如痴如醉地望着面前的景色,黑亮的眸子里映出绽放的白色玫瑰,仿佛无数挨挨挤挤的灵魂沐浴在阳光之下,如获新生。
黑猴子激动地蹿进花丛中,身后的阿欢并未来得及拉住他,毛发覆盖的脸上笑容灿烂,手舞足蹈地游走其间,却又始终小心翼翼不曾压毁花枝。
然而这一幕和诡异副本实在是格格不入,就连纪蔚蓝都忍不住质疑:“从没有听说过扭曲的副本会是这样的。”
叶翡随意拈起一朵玫瑰,语气淡淡:“怎么样?”
“充满希望。”纪蔚蓝脱口而出,说完却连自己都愣了一下。
一个满是尸骸与怨气的副本,怎么可能会有希望这种东西?
叶翡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只瞧着手中的玫瑰,声音轻得几不可闻:“纵是荒芜之地,也应迎来希望。”
这是末世里流传甚广的一句歌词,完成的曲目被用作基地战歌,在每个太阳升起的时刻响起,足以为幸存的人类带来少许的慰藉。
仿佛只要坚持下去,希望就一定会化作天边的太阳,点燃人类族群的永夜。
生长在末世里,这种思想自然也深刻地影响着叶翡,她抬起头,视线仿佛能够透过森然交错的密林望见远方矗立的庞大建筑:“差不多了。”
她将玫瑰托举起,迎着来时的方向轻轻一吹,随即一阵风起,裹挟着那朵稚嫩的白色玫瑰去往远处。
几乎同一时间,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恭喜您已完成任务《玫瑰夫人的请求》!】
【奖励清算中……】
浓雾渐渐散去,露出酒店建筑入口朱红漆成的“凯斯特”一词的英文名称,与之不同的是,酒店门口铺着红毯,每一处都经过精细的修缮与装饰,青蛙模样的侍者一个个严阵以待,领口佩着红色领结,举止无不优雅。
像是在欢迎某位即将到场的客人,就连最为阴险的管家都是满面红光,柳飞白侍者缀在管家身后,他是在场唯一还能维持着人形的,只是面色青白双目无神,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一门之隔,玩家们焦急等待着最后的倒计时:“还有两个小时,只需要撑过这两个小时,这个副本就算是结束了。”
玩家中有人握紧拳头,眼神亮得惊人。
对于很多人而言,被拉进无限世界,每一次存活的机会都是万分珍贵。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忧,一个女生依旧忧心忡忡:“可是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些诡异……”这些诡异的视线赤裸得像是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他们吞吃入腹。
玩家们自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只是谁都不愿意说出来,女生初来乍到,反倒是无意中挑明了这一点。
气氛归于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阿笑才抱着一个方盒子姗姗来迟,他身后跟着林轩,两人的到来瞬间打破了这种古怪的气氛。
玩家们七手八脚围了上去:“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
“你们抱着的这是什么?道具吗?”黄毛说着就要伸手去碰,反被阿笑眼疾手快躲开,“别动手动脚的,惹到了这里面的东西大家都得死。”
他抱着的赫然就是叶翡没有带走的那个骨灰盒,骨灰盒里沉睡着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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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鬼,阿笑十分惜命,半点不想被愚蠢的队友拖累。
黄毛冷哼,心里生出火气:“可别是有什么道具只顾着自己用了,到时候大家伙儿折腾这么久,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话无疑是在拱火。
玩家中有人眼神躲闪,明显是有所动摇,林轩淡定出声:“既然这么想知道,不如现在打开看看?”
阿笑满脸震惊扭头看他,却见这人面上不动声色,就连心声也听不到一星半点,好像是真心为了玩家队伍的团结考虑。
“……”你爹啊!
阿笑内心暗骂,面上却笑嘻嘻,将骨灰盒子放到了黄毛手里:“你爱要你就拿。”反正死的不是自己。
说完就迅速退到十米之外,浑身戒备着随时准备逃窜。
然而他这一连串动作却使得黄毛犹豫了,这种反应,难不成这里面真有鬼?
“你开啊!别怂。”
阿笑柱子后面探出头,嚣张挑衅。
黄毛咬咬牙,把心一横:“小子,你爷爷我走过的路比你吃过的屎都多!还会怕你不成?”
说着,黄毛就要打开骨灰盒。
与此同时,酒店大门
红毯尽头缓缓走来一道身影,隔着淡淡一层薄雾,依稀能够窥见对方高挑窈窕的身姿,裙摆微扬,气质华贵,一举一动尽是风情。
管家迅速整理衣冠,擦净新配的单边眼镜,匆匆上前:“维多利大人,我等已经恭候多时,凯斯特全体欢迎您的下榻。”
然而它大概是忘了自己此时的模样,只见被它尊称为“维多利大人”的女子轻掩口鼻,神色不耐:“退开。”
管家悻悻退开,还欲再说什么,却听维多利开口:“丑死了。”
对方语气平淡,带着高位者俯视的冷漠与不屑。
“……”管家立刻退下,给柳飞白侍者使了个眼色,这位大人性情骄奢,喜好华美之物,全是青蛙的凯斯特酒店显然不受对方待见。
柳飞白侍者于是躬身上前:“大人,请随我来。”
维多利瞥他一眼,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客人的到来似乎并未改变什么,维多利径直从玩家之中穿过,神情高傲步履优雅,饶是如此也将玩家们吓得不轻。
好在维多利并未做什么,只是在经过林轩时视线莫名停顿一瞬:“你叫什么名字?”
林轩愣了下,如实回答:“林轩。”
“……”
维多利笑了一下,然而笑容转瞬即逝,快得像是错觉,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上了楼梯。
柳飞白侍者姿态恭敬,面容其实颇为俊秀,只是周身笼罩着一层死气,青白的面色使之几乎同外面站立的的诡异npc没有丝毫分别。
凯斯特酒店似乎在图谋着某件大事,继维多利之后又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多数人模人样,衣着华贵,每一根头发丝都显出上流社会的奢靡腐败。
然而无一例外,这些客人几乎都是独身前来,从迷雾深处缓缓走出,踏上猩红的地毯。
17. 群鬼之宴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整个庞大的酒店建筑处处被装点得金碧辉煌,舞厅内飘荡出乐声,佳酿陈列于桌案,人影与鬼影觥筹交错,醉生梦死的涉密空气下隐隐透出挥之不散的浓重阴云。
半空中,玩家视角所能看到的巨大倒计时浸透着血红的颜色,数字的每一字跳动变化都落在每一名玩家心上。
0:30
所有人暗暗默数着等待最后的三十分钟过去。
着装整齐的乐队尽情演奏着,流出的音符轻快而欢畅,这个副本的诡异仿佛打破了时空的界限,无数奇形怪状的诡异涌入其中,一眼望去已经到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
玩家混杂其中,就像是误入狼群的羊羔,瑟瑟发抖,惊颤不已。
这是一场群鬼之宴,作为踏足其中的异类,人类玩家稍有不慎就会被鬼怪吞食殆尽。
“怎么不说话?”
舞池里,维多利踩着音节,长裙曳地举步优雅,手臂搭在面前作为舞伴的男子肩膀上,眼眸剔透如上等的血红宝石,漫不经心询问。
林轩默然,随着音乐变换着动作,他的动作十分熟练,像是经历成百上千次绝顶舞会历练出的绝佳舞者,半新不旧的白衬衫同样穿出了礼服效果,在又一次旋转中搂住维多利的腰身,态度沉静:“良辰美景佳人,本不该有太多的声音。”
他说话时直视着维多利的眼睛,神色不变,语气却难掩认真。
后者勾了勾唇,愈发愉悦起来:“你们东方的形容格外有一种魅力。”
林轩不语,交谈至此结束,拉提琴的乐者陡然滑动琴弓,乐曲进入高潮,舞池中的身影急促地动起来,力图在这不绝的乐响中作出最绝佳的表演。
哒,哒,哒
高跟鞋的轻响掩在乐声之下实在难以惹人注意,随之而来的声声尖叫却如惊雷乍起,瞬间刺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啊啊——!”
几名玩家爆发出一声惨叫,而后竟在众目睽睽之下身躯融化化作一滩肉泥。
“……”
室内静得针落可闻,余下的玩家心脏剧烈鼓动,恨不得下一秒就能破胸而出,一个个吓得面色惨白,双腿更是软成了面条。
“不、不可能……明明倒计时已经快结束了。”
一名玩家近乎绝望地吐出这么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楚落到每个人耳中。
然而这个疑惑没有谁能够给出回应。
乐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空气仿佛被冻住,一名蛇首人身的诡异却悄然上前,对着地上玩家化成的烂泥目露觊觎,张口留下腥臭的涎液:“嘶嘶——美味的小点心,我已经等不及开动了。”
话是这么说,然而距离最近的阿笑看得分明,只见眨眼间蛇头诡异就已经张着血盆大口将肉泥整个吞吃了下去,擦不净的红色血液沾上嘴角。
蛇头诡异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阴冷贪婪的视线从在场玩家身上扫过,最后落到管家身上意有所指道:“什么时候开始?”
轰隆隆——!
吱呀——
惊雷乍起,闪电霎时划破天穹,大门缓缓打开,刺目的白光穿透进来将室内映得亮如白昼。
滴答,滴答,先是落下零星几点雨滴,而后暴雨如注,银白雨线织成一张密不通风的网,将天地笼罩在其中。
“谁在那里!”管家视力极佳,隔着数米之远仍注意到那道在雨中穿行的身影。
所有的视线都聚了过去,注视着那道身影。
雨水模糊了轮廓,却依稀能够看出单薄的曲线,直到走到门口,借着通明的烛火,众人才看清那道身影的全貌。
浑身湿透,黑发凌乱贴在脸上,苍白冰冷的面容萦绕着一层死气,抬起缓缓瞧着众人,礼貌开口:“各位晚上好。”
这人赫然就是叶翡。
“……”
大概是她身上的死气太重,亦或是这副模样实在太像阴曹地府爬出的恶鬼,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说话,诡异面面相觑,都在疑心自己这是否是新加入的诡员。
有玩家记得叶翡,此时亦是满脸惊疑不定,分不清这究竟是人是鬼,毕竟无限世界常常会做出这种把玩家抓壮丁填充副本的缺德事。
“这位客人,你迟到了。”最后是管家开口打破了平静,它冷冷盯着叶翡。
叶翡觉得对方半个拳头大小的眼睛里写满了恶意,也不知道哪来的仇哪来的怨,闻言撇开额前遮眼的一缕头发:“不对。”
管家看着她。
只见叶翡顺手合上大门慢悠悠往里走,衣角不停有水滴落,走过的地方留下一条蜿蜒湿润的痕迹,她将手放在烛火上烘烤,任由火苗跃动将水珠包裹吞噬,只吐出一缕缠绕的雾气,平静道:“不是客人,只是牛马。”
她指的是从尊贵的豪华vip客房到又冷又挤员工房的事。
#震惊!某酒店太过嚣张,尊贵的vip客人竟惨遭如此对待……#
这无论放到哪里都是一则足够酒店身败名裂的热点新闻。
——无限守则第三条:请不要暴露你作为玩家的身份,否则后果将十分严重。
先前提过一笔,每个玩家在副本中对有对应的身份,由副本随机生成,只是在很多时候为了完成任务提高探索度,几乎没有人把这一条规则放在心上,反正多数诡异也都跟瞎子一样看不到玩家的反常举动。
只是这大概是一个不太一样的副本,除了一如既往的恐怖之外,诡异像是有了自己的思想,阿笑有时候甚至能够听到祂们的心声。
比起程序设定的npc,更像是有着喜怒爱憎的非人生物,这一认识显然令人感到头皮发麻,阿笑咬着牙,想起纪蔚蓝那个疯子临走前说过的话,随时准备见势不对就冲出去救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管家只是冷哼一声:“听说你刀工不错,接下来的宴会就由你为各位客人展示。”
另一侧,阿笑绷紧的肌肉陡然一松,险些重心不稳摔了个大马趴,好在慌乱中抓住了什么东西这才站稳身形,没使得满屋子诡异的目光聚集过来。
叶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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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还是逃不过当牛做马的命运,身上的死气愈发浓重了几分。
一旁就是备餐区,侍者鱼贯而入,不消片刻就将奢靡暧昧的歌舞厅改造成了优雅宁静的就餐区。
两张长桌足以容纳百人,底下则围着一张圆桌,主桌正对着墙壁上十米长的巨大油画,画中是新王加冕众人俯首称臣的景象,光是王者华丽的袍服与王冠就已经占据了近十分之三的篇幅,余下则是无数俯首叩拜的身影,作为背景的是一座宏大的堡形建筑,底下连绵不绝的花海一路蔓延至画布尽头。
心怀鬼胎的诡异和惴惴不安的人类依次入座,宴席无比精致,少量的食物雕琢出精美繁复的造型,银制餐具光可鉴人,猩红酒液流淌入杯,刀与叉碰撞出清脆声响。
乐声再次响起,小提琴奏出优雅舒缓的节律,空气中弥漫着食物与美酒的浓香,物欲横流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场景。
此时,时间已然过去了一半,倒计时的每一秒变化都如巨石砸向心潮。
这分明是一场鸿门宴!
正当玩家心中暗骂时,管家忽然拍了拍手,拍到第三下时又有一队侍者推着餐车从暗门走了出来。
叶翡套着件厨师服,身上还是湿的,只有帽子勉强戴得算是端正,那副有气无力的死样子,和周围一丝不苟的精英“同事”站在一起莫名有种职场80的即视感。
绒布揭开,推车上除了一张案板再无他物,叶翡撩起眼皮,却见这些诡异都诡异得不成样子,一个个眼冒绿光直勾勾盯着底下的圆桌。
——圆桌上,不多不少正是落座的十名玩家,面前的桌面杂乱异常,各种标签的瓶瓶罐罐随意摆放着,最中央则竖放着把半米长的砍刀,刀身大半锈蚀,唯有刀刃仍旧闪烁着寒光。
管家优雅拜身:“感谢各位客人前来参加凯斯特的百年盛会,我谨代表伟大的勒斯格主人以及玫瑰夫人向诸位问安。”
这个动作使得青蛙白色肚皮折叠在一起,礼服上金银纽扣因此被撑开暴露出小片分泌着黏液的皮肤,姿态颇为可笑。
偏偏此时没有人觉得好笑,因为管家已经向圆桌走来,对满屋子的诡异做出一个展示的动作:“我们的食材经过精挑细选,留下来的都是其中最为精华的部分。这将是凯斯特最高规格的款待,接下来将由我们的厨师为诸位展示食材的烹饪流程。”
食材?
操!这下连鸿门宴也不是了,他们直接成了人牲……
玩家不约而同感到一阵绝望,视线焦灼地盯着悬在半空的倒计时,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滚在油锅里。
“好好好!”
“食物,食物,食物……我要新鲜的食物……”
与玩家的煎熬绝望相对的则是诡异们瞬间沸腾的情绪,餐具叮叮当当碰撞出声响,凌乱中富有节奏的口号被唱了出来,无异于一场死亡协奏曲:
“把血酿成美酒,将肉架在火上炙烤,筋骨熬成浓汤,内脏嚼碎吞咽……”
聆听绝望者的惨叫与那濒死的呻吟,那将是世间最为美妙的乐章。
18. 请欣赏世界名菜
所谓的厨师赫然就是新上任就惨遭流放的“大厨”叶翡。
外面依旧电闪雷鸣,然而群鬼嘈杂之声已经完全盖过了雷声,冷风沿着窗棂缝隙潜入室内,摇摆不定的烛火透不出半分暖意。
叶翡听到管家阴冷地叮嘱自己:“这些都是贵客,要是服务的不好客人可是会生气的,到时候……”
它顿了顿,眼中划过一道精光,“你就来平息客人们的怒火吧。”
俗话说干一行恨一行,叶翡自觉职业道德拉满,当即点头:“我办事,你放心。”
本意是进行恐吓的管家:“……”不知道为什么眼皮猛跳。
这边的小插曲只进行了一段,食客情绪高涨,进食的渴望使得他们再维持不住任何的优雅与礼节,愤怒地敲击着餐具,更像一群被欲望裹挟的野兽。
叶翡果然也不辜负客人的期待,在万众瞩目之下拿起了砍刀,入手很重,凑近了才发现刃上有细微的磨损,一道缺口横亘其上,被斑斑铁锈填充着。
玩家显然都还认得她,此时纷纷望向她,似乎在绝望地祈求叶翡能有一丝理智。
“不要……”
“我们是同类……”
细小的声音散入空气中,期冀着能够传入叶翡的耳中,然此时恰有一道闪电劈过,轰隆雷声相伴而至,细小的人声彻底湮没在冷风中再掀不起一丝波澜。
叶翡专心盯着手里的砍刀,映出的寒芒不知不觉落到脸上,更显出几分诡谲莫测。
或许是叶翡停留的时间过长,诡异们情绪越来越激动。
一名“同事”抢先上前随手提了名玩家出来,粗声粗气:“上菜!”
那名倒霉玩家吓得浑身发抖,仔细一看却正是当初险些被叶翡强买强卖吓哭的女生,眼里盈满泪水,张了张嘴,却惊颤着发不出半点声音。
“同事”磨刀霍霍,食客欢声震天。
叶翡却看也不看,直言道:“太嫩,换一个。”
场上静了一瞬,食客停止了敲击餐具的幼稚举动,无数视线落到这方寸之间。
“同事”冷冷看着她,就在玩家们都提心吊胆觉得叶翡实在头铁的时候,对方竟真的一言不发照做了。
这次是名明显成熟的大汉玩家,衬衫花裤衩乱糟糟穿在身上,不仅脖子戴着大金链子,就连十根指头都夸张地戴满了各种样式的金戒指。
一股落魄暴发户气息扑面而来,大汉也是吓到腿脚发软不住后退,口口声声说着什么:“小妹妹,小妹妹手下留情啊,哥还年轻不想死,你要多少生命值我都是可以给的……”
他惊慌落魄着,面上惊惧绝望的神色和方才的女生并没有任何不同。
——或许在死亡面前人和人本没有分别。
“同事”再次重复,声音透出几分不耐:“上菜!”
叶翡“啧”了声,在墙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刀,管家的命令到底还是有点作用,“同事”再怎么看不惯她也要暂时忍住不出手。
大汉玩家几乎要吓尿了,将近一米九的大个此刻蜷缩得像只小羊羔,好不可怜。
“太土,下一个。”叶翡扫了眼就移开视线,一副眼睛受刺激的模样。
“…………”
不论诡异们是怎么想的,反正大汉玩家如蒙大赦,都不用“同事”动手就已经连滚带爬回到了座位,攥着椅子活似捉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坚决不肯再出来一步。
叶翡挑剔的姿态引起了“同事”的不满,人形眼球浓黑一片,裹着黏液微微凸起,似乎下一秒就要异变:
“准时——开餐!”
拉长的语调像沉闷的铜钟,威压掀震出疯狂的气浪,霎时席卷整个空间,将桌椅、餐食等物搅弄得一片狼藉。
壁画微微震颤,发出几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叶翡摸了摸耳朵,厨师帽早已不知吹到了哪里,微微抬手示意:“大厨的事,少管。”
她瞥见“同事”胸牌上的文字,面无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叹息了然的神色:“怪不得他们都说你当不了厨师长……”
“同事”:……
万万没想到成诡异了还能被人阴阳怪气一把。
“同事”胸膛剧烈起伏,似乎是强忍着怒气,要是眼神能杀人叶翡恐怕早已经死了成千上万遍。
“继续,没看到客人等着开餐吗?磨磨蹭蹭。”叶翡倒打一耙,半点不带心虚。
于是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一个又一个的玩家被拎猪仔似的提了出来,又被叶翡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打回去:
“这个太胖,油腻。”
“太瘦,换。”
“这个……长得不开胃。”
“这个智力有缺陷,吃了也流口水……”
“……”
到最后所有的玩家都被嫌弃了一遍,食客们等待得昏昏欲睡,不满的情绪如火焰般燎起:
“干什么?到底在干什么?!”
底下大声叫嚣着“食物”,无数饥渴到冒绿光的眼睛死死盯着叶翡,像是下一秒就要上去给她连皮带骨拆了,却又隐隐约约顾忌着什么。
长桌一片狼藉,无数的食物被挥洒到地上。
粘腻的气味萦绕鼻端,食客们愤怒不已,燃起的怒火似要将天幕点燃。
“你要负责平息客人的怒火……”
管家嘶哑阴森的话语再度浮现耳畔。
叶翡回头,同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管家四目相对。
“……”
对方竟然维持着完整的人形,衣着得体,戴着单边眼镜,爽白的鬓发疏得一丝不苟,俨然一副再标准不过的贵族管家模样。
叶翡默了默,心说对方这副人模人样的样子实在过于违和。
管家却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冷冷重复着那句:“你要负责平息客人的怒火。”
神色依旧冷酷,除去对方过分青白的神色,看上去竟与常人无异。
作为游戏玩家自然是要遵守游戏规则,
叶翡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而后拎起那把随便磨了几下的砍刀冲圆桌方向走了过去,几米的距离硬生生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气势。
玩家试图后退,然而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死死摁在座椅上,仿若绝望待宰的羔羊,只能努力低头,生怕在这种时候同人人对上眼就会成为今天的倒霉鬼。
内心却在疯狂嘶吼:你爹的不要过来啊!
或许是叔本华起了作用,只见叶翡竟然真的将身一扭,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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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圆桌旁绕了过去,砍刀落到一旁静立的柳飞白侍者身上。
沉重砍刀在叶翡手中乖顺得如同一张薄纸,轻飘飘没有丝毫分量。
然而直面一切的柳飞白侍者却能够清楚地感知到方才那瞬间骤然惊掠的威胁,声音似有片刻僵硬:“0245号,你在做什么?”
0245……
叶翡反应了一秒钟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在副本的工作编号,却是答非所问:“该开餐了,客人已经等不及了。”
她说得诚恳,好像是真心实意为了闹哄哄几乎发疯的食客考虑。
偏偏那张脸过于冷厉诡谲。
所以不论说什么,都会令人觉得阴阳怪气不怀好意。
她本人显然对此没有自知之明,柳飞白侍者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叶翡却出声打断了他:“这样劣质的食材入不了客人的口。”
作为“劣质食材”的玩家:?
馋得口水直流的食客诡异:??
叶翡面无表情:“诸位晚上好,我的名字是李华,很不高兴为大家服务。
所以接下来请欣赏世界名菜——千刀万剐。”
声音有种死了几百年的四平八稳,偏偏又格外真情实感。
食客先是一静,反应过来后各个暴怒:
“这是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要食物!”
“勒斯格这个老东西在敷衍我们……”
“食物!食物!”
咚——
叶翡敲了下桌面:“静一静。”
下一秒,玩家所在的圆桌寸寸开裂,飞溅的碎屑落得哪里都是,叶翡拎着“食材”动作迅速地闪到一边,身上仍旧不可避免地沾到了些许碎沫。
“……”
场上彻底安静下来,叶翡一手提着砍刀一手拎着作为食材的柳飞白侍者,视线略过稀碎的圆桌,若无其事道:“请稍等。”
而后转身进了厨房暗门。
厨房npc各自对视一眼,犹豫片刻后同样跟了上去,一队人浩浩荡荡消失在暗门之后。
不知过了多久,一名长着猪首的食客拱着鼻子叫了出来:“这这这,她这是在挑衅我们?”
“该死,该死的勒斯格——”它旁边的蛇头食客诡异也叫了出来,然而话到一半就戛然而止,肩旁被人拍了一下,慢半拍回头。
只见人性模样的管家似笑非笑看着它,好心出言提醒:“这位客人,请注意仪态。”
依旧是管家嘶哑沧桑的音色,然而其中似乎又多了些什么,蛇头诡异下意识一抖,缩着脖子不敢再言语。
另一侧的主桌上,林轩将这一幕收入眼底,面上却不动声色:“管家的地位似乎很高。”
他本该要去圆桌的,然而维多利似乎对他格外感兴趣,竟然不管不顾直接将人留在身边,这也就免去了方才的一场危机。
“怎么会怎么想?”
维多利笑了下,却并不认同他的观点:“国王之所以成为国王可不是因为国王本身,而是那头顶的冠冕和手中的权杖。如果不是这背后的主人还不肯出来……”
后面的话语止于唇齿,维多利静静看着林轩,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洞悉一切的神色令后者陡然一惊。
19. 我对你是真的
前厅的吵闹无论如何是传不进来的。
此时,后厨却被一股绝望的氛围所笼罩着。
巨大的磨刀石横亘在地,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摩擦,砍刀的斑斑锈迹逐渐褪去,露出底下光洁明亮的内里,寒光湛湛,冰冷嗜血。
叶翡大爷似的坐在椅子上,周围是勤劳忙碌的厨房npc,作为唯一的大厨,她心安理得地指挥着npc,全然一副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小人得志姿态。
“左边,不对右边……再过去点……”
几名npc抬着被捆成粽子的柳飞白侍者左右移动调整位置,等到砍刀彻底被打磨锋利,几名npc才在叶翡勉强满意的视线下停止了工作,将大厨严选的新鲜“食材”摆上案台。
npc:……万万没想到成诡异了还要享受被剥削的苦。
叶翡轻抚过刀身,腕上代表生命值的数字被一条黑布遮住,面色惨白如鬼,在烛光下愈发森然可怖,语气却难得温和:“柳飞白……”
这个名字第一次被唤出,编号为0244的柳飞白侍者一愣,神情有微妙的空白:“这是……我的名字?”
叶翡懒得回应,伸手扒拉这人的眼皮,瞳孔涣散,已然是将死之状,再撩起袖口一看,果然见生命值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数值。
过不了多久,这人就会彻底被抹去意识,化作无限的养料。
此人下场如何叶翡并不在意,如今也不过是借着机会公报私仇,顺带求得一个问题的真相。
“叶翡是怎么死的?”
叶翡平静开口,磨砺出锋芒的刀尖挑起对方下巴,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全然不理会自己念出自己姓名的怪异。
“叶翡……”柳飞白念出这个名字,那张青白灰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熟悉的回忆与痛苦之色,七窍流出鲜血,大脑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寸寸撕裂,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
刀刃贴着面颊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冰冷的触感带来一丝清醒,粘腻的鲜血沿着刀身滑落到叶翡持刀的手掌上。
“我不知道。”他喃喃自语着,脑海中闪过各种纷杂的画面,却又快得无从捕捉。
巨大的痛苦使之面目扭曲,柳飞白嘭的从桌上摔落,身体艰难蜷在一起,口中不停念着什么:
“我也不知道……那天你、你已经死了,我们惹怒了祂、你的存在惹怒了祂……祂吃掉了你的心脏,然后你就跳出了副本……”
“我们被困在副本里逃不出去……祂、祂要杀了我们……”
他竭力喘息,胸腔中的空气却难以挤入肺部,可以呼进的空气也逐渐稀薄,意识却在浑沌之中陡然生出一丝清明,柳飞白倏的握住叶翡的双手,力道之大几乎将人骨骼捏碎:“……祂要杀了所有人,我们都会变成无限的养料,祂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
“叶翡,祂不会放过你的!”
他最后几乎是低吼着说出这句话。
叶翡:“祂是谁?”
“是祂……”他伸出手,视线凝望着虚空,像是努力想要抓住什么,然而最后摊开的掌心空空荡荡,终究是什么也不曾握住。
他动了动唇,凑到叶翡耳边,吐息却已经变得冰冷,连带着最后的话语溺于齿间,再听不得半分。
滴答,
一滴血静静滑落,在碰撞到地时骤然爆裂出数朵,仿若绚烂的烟火绽放一瞬复又沉寂。
最后一丝意识彻底湮灭,柳飞白面色灰败,两颊微微鼓动,肌肤迅速变得粘腻、湿润,底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蠕动着,密密麻麻。
这张人类皮囊之下早已被数不清的怪物所占据,彻底沦为无限的傀儡。
咚,咚,咚
胸腔内的心脏缓缓跳动着,叶翡眉目微沉,清楚地感知到鲜血浸透纸张,而那一团随意塞进去的脆弱纸张发出濒临崩溃的喘息,跳动一下比一下缓慢,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罢工。
叶翡并未在意这颗临时心脏发出的绝望悲鸣,脑海中回荡着柳飞白囫囵仓促的话语,记忆深处的巨石松动一瞬,顷刻间无数虚实交错的光影浮现在眼前。
“叶翡,祂已经知道你的存在了……”
“对不起,我只想活下去。”
“我还有亲人,他们都在等我回去……”
几道看不清面容的人影嘴唇开合着,声音仿佛隔着一层雾,既嘈杂又虚化,叶翡听不清晰,心脏却被一股莫名的感觉所笼罩着,像是从地底探出的藤蔓将整颗心脏寸寸缠绕,所有的喜怒悲欢尽数隔绝在外。
此情此景,她却生不出半分别波动。
“……祂说了,只是要你的心脏而已……只要……我们都可以活下去……”
队伍中的一人继续说着,眼底划过一丝不忍,更多的却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叶翡,你去死吧!”
扑哧——
鲜血喷薄而出,叶翡只觉得心脏一空,低头,却见匕首刺穿胸膛,队友贴在她耳边,声音颤抖:“反正你也感受不到痛苦,你就是一个怪物……”
“我想活下去,叶翡,我想活下去。”
泪水滴落在脖颈,队友毫不犹豫转动匕首,将那颗鲜活跳动着的心脏剜了出来。
拳头大小的心脏在手中跳动着,温度,乃至滴落的液体无一不鲜明,握着自己求生的希望,队友陡然笑了出来,含着不知是恨还是什么的情绪一字一句道:“叶翡,你就是个怪物。”
说完,人影踉跄着头也不回地离开。
你就是个怪物。
这是叶翡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然而面上依旧没有波澜,仿若一潭沉寂的死水,心里想的却是:原来是这样。
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心脏,叶翡想的是,似乎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身体失血过多,生命值急剧下降,叶翡清晰地感知到身体的迅速衰败。
人没了心脏会死吗?
会的。
叶翡觉得自己确实是要死了,面前虚虚实实的白雾却在此刻散得一干二净,前方几道渐行渐远的背影骤然变得清晰。
像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其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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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回过头,猝不及防同叶翡撞上视线,只一眼对方就像是被烫到一般匆匆转身不敢再看。
——这人赫然就是柳飞白,原身的队友之一,如今无限深渊之下的傀儡。
对于对方的境遇叶翡既不惋惜也不同情,同样,也生不起憎恨类似的情绪。
人人都要做出选择,人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这样的选择在末世里如同家常便饭,不是每个人都会舍己为人,不是每个人都崇高远大。暗夜降临,恐惧蔓延,每个人都会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
这样的情景几乎每时每刻都会上演。
叶翡摸着下巴,思绪并未在此停留,转而开始思考“食材”重复利用的可行性。
“食材”临时变质,或许洗洗还能用?
思考尚未得出结论,地上,编号0244的诡异完成了一系列复杂的变异,依旧是柳飞白的人形,看起来似乎与先前并无不同,嘴角的弧度刀刻般一成不变:“尊敬的客人,很高兴为您服务。”
叶翡盯着对方左右瞧了两遍,随手抽过桌上的签名纸摆弄着:“可惜了。”
食材彻底报废,也不知道外面那群愤怒的食客又会闹成什么样子。
夜风呼啸而过,林中树影晃动,一道身影迅疾穿行于树木之间,所过之处有无名鸟雀振翅高飞。
凯斯特酒店建筑之外,纪蔚蓝形如鬼魅攀上高墙,在阴影之间来回穿梭,轻车熟路地回到了当初那个关押禁闭的地下画室。
幸而此刻整个建筑都被正在进行的盛事的欢腾气氛所感染,诡异沉浸在不可名状的兴奋之中,没有谁真正注意到这位悄然而至的访者。
几乎是落地的一瞬间,雷声骤然惊起,而后是一场倾盆的大雨,电闪雷鸣仿若天公震怒。
一道细小的雷电穿过天窗,险些落到纪蔚蓝身上,她眼皮一跳,自己的到来已经惊动了这个副本深处的可怕存在。
霎那的白光照亮了油画旁边的一行小字:
是谁从雷声中惊醒,于众人喧嚣中睁开双眼,震怒的雷霆将毁灭一切不该存在的存在……
后面的字被人刻意涂去,雨点噼里啪啦打在头顶,天窗倒灌进冷风冷雨,纪蔚蓝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目标明确地往画室中央走去。
机关并未闭合,地下凹陷的小块位置依旧摆放着那副朱红棺材,微弱的天光透过格窗打落,棺身雕刻荆棘与玫瑰,顶部悬挂的银质十字架哪怕在黑夜里也隐隐折射出光彩。
纪蔚蓝走进,手扶上棺盖的前一秒,数条荆棘拔地而起瞬间将她抽飞出去。
“亲爱的,我可不喜欢随意被触碰。”
棺材开阖,熟悉的女声响起,被系统称呼为“玫瑰夫人”的莉莉丝拎着一尾裙摆,款款一躬身:“亲爱的,好久不见。”
纪蔚蓝:“……”
叶翡碰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纪蔚蓝有理由怀疑对方双标,奈何暂时没有证据证明,正要说什么,对方下一个问题却令她瞬间僵在原地,如遭雷劈。
20. 新的继承者
“你找到我的玫瑰了吗?”莉莉丝问。
轻飘飘的声音却令纪蔚蓝僵在原地,遭遇当头棒喝般头晕目眩:“什么?”
那个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
系统栏上清清楚楚标注着,纪蔚蓝并不认为这个能够精确处理庞大无限世界的巨型机器会出现这样的差错。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目光扫过对面的高级诡异,纪蔚蓝双手环胸,荆棘在脚下匍匐,已然有了决断:“你这就没意思了。”
系统不会出问题,那就只能是对方在鬼扯。
莉莉丝叹了口气,像是对此感到无奈:“好吧,亲爱的,欺骗果然不是我的长项。那么请告诉我,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请你帮个小忙。”纪蔚蓝道,说话时从身上的口袋里摸出一物向对方展示:“这是谢礼。”
“……”莉莉丝笑了笑,冷风吹动发丝拂过面颊,碧蓝双眸含着万千情愫,像是海面泛起涟漪,温柔和煦:“这的确是令人难以拒绝的礼物。”
“亲爱的,有什么是我能为你做的呢?”
时间悄然流逝,说好的菜品迟迟未上,食客们却不敢再有任何不满的情绪,只因长桌之上多出的一道身影。
只见管家站在长桌上,鞋底高跟稳稳支撑,人形模样比起先前的青蛙形态看着养眼不少,然而此刻没有人会在意这种小细节。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诸位赴约今日的晚宴。”管家语气起伏,言至此处礼貌躬身,不出意料的没有任何掌声。
除了少数几名诡异或许还能弄清楚情况,玩家们几乎集体懵逼,无数的问号在头顶冒出。
这算什么?开餐仪式吗?
还有这管家是不是有点精神分裂,OOC了啊老铁!
满屏的吐槽无人听,如果无限开放论坛,此刻必然已经热火朝天地刷起了屏。
管家继续热情洋溢地致辞:“很荣幸能作为酒店代表上台致辞,我谨代表凯斯特、代表勒斯格以及莉莉丝向诸位问好。话说今天天气不错,诸位以为呢?众所周知……”
这种一看就是长篇大论的开头令玩家眼睛一亮:说啊,你快继续说啊!快把这段时间耗过去!
生平第一次对长篇大论的废话演讲生出爆炸般的好感。
然而天不遂人意,只听管家话锋一转,敷衍几句之后直接切入正题:“本次晚宴只有一个目的——选出酒店的继任者。
诸位都知道,勒斯格已经老了,沉溺于与莉莉丝的情爱里许久不务正业,为了谋求更好的发展,凯斯特愿意在诸位之中选出一位优秀、强大、具有绝佳领导力的继承者,成为酒店的新的掌控者。”
话音一出,玩家尚没有弄明白状况,诡异已经沸腾了。
“什么?!这是真的?”
“我就说勒斯格那老东西他不行……”
“可是……凯斯特不是已经有继任者了?”
“选择的标准是什么?”
“……”
管家维持着不紧不慢的姿态,从一众嘈杂的声音里随意挑选了几个问题:“诸位不信随时可以推出。至于选择的标准吗?”管家顿了顿,语中含着笑意。
“——杀死原先的继任者,然后你们就可以取而代之,甚至成为这里新的主人。”
全场哗然,诡异化身的食客们再也维持不住惺惺作态的优雅,纷纷显露出了原形,庞大的身躯将衣服撑得开裂,无数道崎岖可怖的影子在烛火下折叠交错,彼时间衣料狂舞,所有的秩序沦为一张破碎的纸片。
巨大的利益驱使之下,满场的诡异几乎散了个干净,角落里的几名人类玩家如释重负,瘫倒在椅子上:“天呐,这到底是个什么破副本?怎么一点逻辑都不讲。”
“线索理不清,本来以为剧情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又多出个这种东西,我真怀疑这根本就是个阴谋!”
玩家在喘息的间隙里争论,却也是吐槽和倒苦水居多。
“不至于吧?我这条小命应该还没宝贵到要无限专门来收的地步,除非我其实是什么天选之子,需要危机和考验才能开悟觉醒魔……”玩家一号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正说着,却发觉身后多出一道呼吸。
林轩撑了下椅子,面上是绝对的冷静:“这个副本有问题,时空被一股力量刻意扭曲重叠。”
那名女性诡异似乎对他失去了兴趣,早在管家宣布
“这是什么意思?”这次的玩家里新人占据了相当一部分比例,此刻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意思就是说我们现在处在一个交叠的空间内,这个空间由多个副本交织构成,可是副本之间并没有统一,属于各自副本的力量相互制约,虽然共同受制于我们现在所见到的‘凯斯特酒店’副本,但是就像刚刚那群诡异一样。只要一有机会,副本就会相互争斗,彼此吞噬。”
道理说通了也不算难懂,玩家二号点头:“怪不得我们会找到各种毫无关联的线索。”
当初还以为是bug,现在想想,这个空间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bug。
比起这些,玩家们更在意的确实另一件事:“既然这样,那我们的任务又是怎么做的?我们真的还能出去吗?”
扭曲的空间,争夺厮杀的副本,他们真的不会成为无辜送命的炮灰吗?
先前可以忽略,如今问题摆到了明面上,那就是到了亟待解决的地步,无论无何总要去面对。
“难说,”林轩沉声道,视线越过众人望向半空滴血般的红色倒计时,“至少在倒计时结束之前,这个问题我们都得不到答案。”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系统提示音在玩家脑中响起,众人几乎同时抬头,死死注视着头顶的倒计时。
漫长的“嘀——”声过后,系统机械音像是受到某种干扰,变得断断续续,很多信息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努力凝聚心神才能听清几分。
【距离……副本结束还有……十秒,请您做好以下准备……】
【警告!检测到系统……遭受不明……】
嘭!
爆炸声在脑内炸开,玩家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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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捂着耳朵,尖锐的疼痛贯穿大脑。
“我擦他爷爷的,这到底是什么?”黄毛疼得骂出声。
阿笑同样疼得不行,尤其被迫触发的技能还将周围各种内心吐槽痛骂的声音收入耳中,大脑乱糟糟活像下一秒就要爆炸,就在此时他注意到面前的空间忽然扭曲一瞬。
他怀疑是自己痛出错觉来了,然而下一秒,却见面前的空间陡然扭曲,如同平静水平泛起涟漪、又在力量的冲荡下聚拢,空气中出现一个漩涡。
再看周围一圈人或震惊或惊恐的表情,阿笑往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痛得钻心刻骨,这才确认了自己没出幻觉。
旁边目睹一切的玩家二号挣扎着默默离远了一点:……这人好像有点大病。
离远点别传染,这种的治好了也流口水。
不知过了多久,倒计时的最后十秒钟早就过去,系统传送机制毫无响应。
四下静悄悄,偶尔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诡异搜寻间发出的响动,除此之外,只有十一名玩家存在感微弱的呼吸。
心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悄然攥紧,似乎连跳动都成了一种奢侈。
良久的沉默中,那名暴发户打扮的土豪玩家捂脸苦笑,墨镜被扫落在地上:“按照林小哥说的,我们岂不是出不去了。”
沉默之后,是更为深沉的绝望。
“不一定。”
林轩像是发现了什么,伸出手触碰空气中凭空出现的涡旋:“……按照思路,这个空间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多个副本折叠造成的空间扭曲,几股力量相互掣肘,谁也分不出胜负,所以局面僵持不下。”
玩家一号目光如神:“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打破这一平衡,我们就能够出去。”
林轩默然,数秒后才开口:“想要打破平衡只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在几股力量之间周旋,找到打破平衡之间的薄弱点,对这一点发起攻击,令平衡彻底破碎。”
这话一出,玩家们便在心里舍弃了这种方法。
土豪玩家唉声叹气:“这几股力量咱们在做任务的时候就领教过了,哎呦那个,对付一个就够呛了,多来几个,几条命也不够送的。”
这话纵然悲观,却也是事实。
“那另一种方法呢?”阿笑弱弱举手发问。
漩涡内部有股不小的吸力,林轩费了些力气才将手抽出,同阿笑对上视线:“引入一股新的力量,一股强大的、能够彻底打碎平衡的力量。”
“……可是哪里会有这种力量?”有人问。
“我听说有的级别高的副本内会有‘秩序官’,负责维护副本秩序的正常运行。他们没有立场,仅仅为无限服务,凡是扰乱无限秩序的人或诡异都会被‘秩序官’抹杀。”
角落里的女生缓缓开口,见众人都看过来又忍不住低下脑袋,声音越来越低:“……这、这是我在一个论坛上看到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阿笑却是瞳孔骤缩,手指着晃荡的空气,语气震惊得像是活见了鬼。
“那、那里有东西!”
21. 我要热可可
叶翡神色莫测地盯着面前的人,总觉得似乎在哪里见到过对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我见过你?”
这人是忽然出现的,在整个凯斯特酒店陷入混乱,诡异们开始到处乱窜之后,厨房的npc悄悄退下,偌大的空间内只剩下叶翡一个人。
然而还没等叶翡生出人生寂寞如雪的傻x感慨,这人就忽然闯了进来,气质明显不是诡异,却也不是叶翡所见到的任何一名玩家。
——至少叶翡这一轮的玩家里还没有人能够有这样独行的胆量。
面前的男人带着口罩,下半张脸捂得死死的,只露出一双略显狠辣的鹰眼,在听到叶翡的话时略显诧异:“你在说什么有的没的?”
鹰眼男子迟疑了一会儿,忽然吐出一句类似于暗语的话:“摩卡还是冰拿铁?”
“我要热可可。”叶翡脱口而出,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叶翡终于想起来面前人的身份,伸手示意:“叶翡,166街货品商人。”
信号终于对上,鹰眼男子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敖瀛,猎日小队,我负责这次的交易对接。”
猎日小队,正是开头就被叶翡无情挂断的客户,还是多次合作的老客户来着。
握手一触即分,叶翡“嗯”了声,却道:“可我并没有打算做这桩生意。”
叶翡心说自己果然不是什么优秀的客户关系维护者。
“?”
敖瀛:“那你怎么在这里?”
副本和现实本来是互不相通的,就算有特殊的方法的能够建立链接,获得的消息也难免滞后。
最后一个通讯器耗尽,敖瀛只得到队长将派军火贩子前往支援的消息,对于后续进展却仍处于一个未知的状态,这也就有了信息差。
叶翡淡淡道:“巧合。”
敖瀛鹰眼里满是诧异,似乎不相信这名信誉良好、合作多次的军火贩子会忽然拒绝合作:“为什么?如果是生命值的问题,我们都可以谈。”
队伍在这个副本面临的局面过于困窘,为此他不得不努力争取。
“你应该知道猎日小队的实力,我们可以出这个数。”他比了个数字,末了,还加了一句,“如果你觉得不放心,我可以先付定金。”
“……”
叶翡犹豫一秒,然后光速变脸:“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敖瀛默了默,随后飞快报出一堆物品名称,只是说话时眼睛里分明流露出对于商人奸诈狡猾变化无常的不屑。
最后,他又问:“最快什么时候能交货?”
叶翡想了想:“两个小时之后。”
对面忽然没了声音,叶翡以为是客人对于时间不太满意,秉着忽然升起的顾客至上的理念改口:“当然,一个小时也可以。”
敖瀛张了张嘴,无数话语在舌间翻滚一圈,终于咽了下去,只干巴巴吐出一句:“一个小时后我来找你。”
想起关于这名军火贩子的传说,敖瀛收起了轻视的心思,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他的动作很快,顺着墙壁和窗户三两下翻了出去,只是细看动作似乎有一丝踉跄。
敖瀛要的基本是武器,制作起来并不复杂,哪怕是以叶翡如今半桶水的技术也是绰绰有余,只是其中有一样东西比较特殊,花费的时间要多一些,这才斟酌着给出了颇为保守的时间。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原身一般是提前制作好商品在副本内直接交付,但这次事出突然。
虽然答应得很快,但叶翡确实半点没有准备,她叹了口气:“好在储物空间里还有工具。”
任何事情只要学会了就不会觉得复杂,叶翡先前并没有接触过纸扎,这具身体却仿佛保留着肌肉记忆,很多复杂的样式只需要看一眼,叶翡就能做个大概。
虽然不可避免的会出现一点小瑕疵,不过这并不重要,叶翡确信。
“请忽略这些些细节,给手艺人一些成长的空间。”
她从空间内取出所需用具,面上挂着对自己技术的礼貌微笑。
至于另一边,混乱和尖叫和手艺人所拥有的宁静完全是两个世界。玩家们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几乎魂飞魄散,阿笑惊恐的声音却随着一道身影的出现戛然而止。
“这这这、这里有东西在动,好像是一个……”
“人”字被他死死咽回肚子里,只见面前不停晃荡扭曲的漩涡里探出一道熟悉的身影,短发皮衣,气质凶戾,正似笑非笑看着他。
“哟,小鬼,胆子这么小不如回家找妈妈。”
这种往人心窝子死戳的嘲讽口吻,不是纪蔚蓝又是谁?
阿笑几乎是下意识开口:“你还活着?”
然而这话一出他就后悔了,对方用看智障的眼神扫他一眼,复又挪开视线望向众人。
“各位,”纪蔚蓝开口,她用一种轻松和缓却又不容置疑的态度宣布,“想要离开副本的往这儿跳。”
她随意走出几步,被空间错觉扭曲的身体完整暴露在空气中,指着身后的漩涡道,没有理会瞬间呆愣、怀疑的一众玩家:“漩涡只能坚持五分钟,现在已经过去两分钟。”
纪蔚蓝微笑,流露出对他人生死满不在乎的态度:“时间有限,信不信随意。”
说完,她顺势往墙边一靠,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腰间匕首的卡扣,刀锋的寒芒时隐时现。
阿笑摸不着头脑,不仅是他,几乎除纪蔚蓝外的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就是……她之前还被管家带走了,说不定已经被同化了!谁知道她还是不是人!”
“可是我觉得……”
寂静的空气被一下被点燃,数道声音响起,是不曾掩饰的窃窃私语,或怀疑或憎恶的视线落到纪蔚蓝身上,偏偏后者始终态度平和,堪称不动如山。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纪蔚蓝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好心提醒:“还有两分钟,两分钟之后通道消失可就很难出去了。”
“我们凭什么信你?”
纪蔚蓝挑眉,迎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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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者的视线,拖长了声调:“哦——”
她道:“难道你们还有的选?”
死一样的寂静如同阴云笼罩在玩家头顶,无声酝酿着什么,颇有些风雨欲来的意味。
玩家们心里都清楚,纪蔚蓝的话虽然刺人,却是事实。
成为待宰羔羊的是他们,被困在副本中无能为力的是他们,此刻没有退路心存侥幸的也是他们。
“反正也不会再差了,大不了就是一个死字!”土豪玩家竟然是众人中最快做出决断的,说着直接往漩涡内冲了进去。
他的身影被漩涡吞没,消失得无声无息,只有空气中再次荡起的波纹彰显着瞬间发生的一切。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众人的想法是相互影响的,在纪蔚蓝刻意的引导以及土豪玩家地身先士卒之下,余下的玩家竟然真的生出几分紧迫感,开始争分夺秒往漩涡里跳。
一个接一个,下饺子一样。
两分钟很快过去,漩涡最后晃荡一瞬,而后消失在空气中,纪蔚蓝环视一圈,颇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毛。
场上竟然还剩下两人,阿笑留下她倒是不奇怪,至于另一个……纪蔚蓝吹了个口哨,语调轻快:“哟,这位小哥怎么不跟着送走?”
林轩:“你已经知道了副本的真相。”
“……”
纪蔚蓝故意装傻充楞:“什么?我可不知道,不要随便污人清白。”
大抵是跟叶翡混久了,她说话也莫名带上几分半死不活的调调。
纪蔚蓝:“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听到了,我可是会很麻烦的。”
然而林轩敏锐异常,一连串问句就像发射的连珠炮:“你在害怕,这个副本背后到底有什么?秩序官?还是主宰?”
阿笑看着两人打哑谜,讷讷不敢出声,然而下一秒话题就莫名其妙转到了他身上,只见林轩忽然望向他,直截了当开口:“我认得你,还有你的妹妹。”
阿笑瞬间僵在原地。
纪蔚蓝停下了拨弄卡扣的动作,动作迅速地抽出匕首抵在林轩脖颈:“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但是很不幸,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
说着,匕首下压刺破皮肤,却在即将割破动脉的前一秒被人拦下,阿笑结结巴巴开口:“不、不能杀。”
他竭力维持着平静,只因耳中清晰传来的林轩心声。
【我知道她在哪里。】
任何人都有难以拒绝的条件,显然,阿笑无法拒绝一丝一毫能够得到妹妹消息的机会。所以哪怕抗拒万分,也还是努力拦住纪蔚蓝。
纪蔚蓝动作一顿,视线在两人间巡视,而后嗤笑一声,竟然真的收起匕首:“太聪明的人总会让事情变得很没有意思。”
她虽然已经推开半米的距离,视线却直勾勾落在林轩身上,恍惚竟比匕首还要锋利。
林轩颔首,无人觉察额角悄然滑落的一滴冷汗:“我需要知道你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这个副本……”
倏地,一抹寒光钉碎了他余下的话语。
22. 骨灰盒子
匕首直直刺入肩膀,鲜血瞬间浸透衬衣,头顶的枝形吊灯映出此刻林轩毫无血色的脸。
“你很聪明,却又不够聪明。”身后,纪蔚蓝含笑的声音悠悠传来,接着是鞋底碾过木头碎屑的轻响。
阿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想说什么,却被纪蔚蓝漫不经心扫过来的一眼摄住,僵在原地不敢妄动。
纪蔚蓝抽出匕首,喷涌的血水渐落到脸上。
她发出低低的叹息:“难道你不知道吗?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些什么。所以……”
林轩捂着洞穿的伤口:“咳咳、所以?”
纪蔚蓝笑笑:“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合作,我猜你身上有我想要的东西。”
阿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实在不明白这两人怎么忽然就打起了哑谜,奈何纪蔚蓝之前拿枪对着脑门给他留下的阴影过于深刻,也不敢随便问。
阿笑:问就是怕挨打。
直到两人三言两语商谈完毕,纪蔚蓝回过头,冲阿笑伸手:“拿来。”
“?”阿笑呆了呆,脑子懵懵的:“什么?”
纪蔚蓝挑了下眉毛,眼里隐隐含着杀气。
余光瞥见角落堆叠的黑色窗帘,阿笑福至心灵,急匆匆跑到转角一出颇为偏僻的窗户角落,抱出一样东西:“你等等!没丢,我都记着呢!”
求生欲简直能够凝成实质。
阿笑抱着熟悉的骨灰盒,献宝似的奉上:“大王,您的吩咐小弟可一直记着呢。”
“不错,还算有点……”纪蔚蓝打开盒子,语气陡然上扬了两个声调,“啧,小废物。”
阿笑莫名被骂还没来得及委屈,顺着“大王”的视线往骨灰盒内张望,却见里面空空如也,连个毛都没有。
先前见到的、那团诡异的雾气以及莫名其妙的男人……都好似一场错觉。
“……”阿笑哽咽,泪眼汪汪:“你、你你你听我解释。”
纪蔚蓝心平气和地微笑:“废物。”没有半点听废物解释的意思。
时间过得很快,挂钟走到下一个整点,而叶翡几乎也已经准备就绪。
面前堆积着小山高的纸扎制品,粗略一看好似流水线成批生产的编号制品,所有数据都仿佛精确校准,看不出一丝瑕疵……只有一个例外。
叶翡深深注视着手里的东西,约莫有半个人高,大体轮廓已经呈现,是一枚尚未完工的肩扛式火箭筒。
她咬着笔杆陷入思考,像是在斟酌最后一笔应当如何落下。
“我要的东西你准备……”敖瀛熟门熟路从窗户翻了进来,话说到一半却忽然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来自己的声音,“这是什么?纸糊的?!”
他看起来十足的惊诧,眼里甚至燃着愤怒的火焰。
叶翡恰好落下最后一笔,又将火箭筒往小山堆里推了推,随手握起一把痕迹未干的纸扎手枪把玩。
“嗯?我没告诉你吗?”她懒懒问道,这副理所当然的神态令敖瀛下意识反思了一下,而后迅速反应过来,怒不可遏伸出重拳:“你他爹在耍我?!”
叶翡抬了抬手:“冷静些。”顿了顿,她又补了句,“还有,礼貌些。”
那把纸糊的手枪在她手中竟然反射出寒光,敖瀛几乎以为是自己出了错觉,随着“咔哒”一声轻响,他瞬间僵在原地,拳头悬在半空。
对于游走于生死的任务者而言,这样的声音再熟悉不过……敖瀛知道,那是枪口上膛的声音。
沉默尚未蔓延就被打破,敖瀛迅速收整理好表情,姿态再礼貌不过:“咳,抱歉,我只是一时失智,并非有意冒犯。”
“现在冷静了?”
“冷静,非常冷静,我现在有生死之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敖瀛回答得真情实感,任谁被人拿枪指着脑袋估计也只能这么答。
冷静,是建立在威胁的基础之上。
礼貌,是臣服于绝对的武力之下。
好在叶翡并不在意什么冒犯不冒犯的,只是纯粹不想耽误了做生意,毕竟这可是自己初来接到的第一个大单。
对于客户,叶翡一向不吝于给予部分包容。
于是话题自然而然引入正题,叶翡盘腿坐在地毯上,向人示意面前堆积的纸扎小山:“东西都在这里,你可以自行清点。”
敖瀛死死压抑着兴奋,望向叶翡双手的视线却灼热异常,仿佛那是什么掌控着搅动风云力量的神物:“所以,您的能力是可以使这些纸……变成军火是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叶翡似乎浅浅笑了下,过分平静的眼底却如同一池死水,掀不起一丝波澜,“不过这不是你该问的事。你该想想怎么支付这笔费用?”
“刷卡还是付现?”她开了个小玩笑。
交易所需的生命值堪称高昂,按理来说交易双方至少应该扯皮一下,努力使自己利润最大化,叶翡甚至已经做好了把对方所有需求都摁回去的准备,却没想到敖瀛却连一丝犹豫也无。
这人眼都不眨就划了大笔生命值出去。
这什么家庭?日子不过了?
叶翡于是开始反思自己的价格策略是不是要适当调整,不然怎么这个世界都一副生命值不是生命值的样子,显得她有一种格格不入的贫穷……至于另一个穷鬼纪蔚蓝,属于挂狗,不在比较范围之内。
“你要怎么把这些东西变成实物?念咒语吗?还是滴血?”敖瀛饶有兴味,围着那堆小山一样的军火纸扎打转,视线频频落在叶翡身上,状似无意地询问。
对方的小心思过于明显,叶翡整个人呈大字瘫在地上,静静感受着生命值注入带来的庞大生机与能量,暖流传达四肢百骸,每一个毛孔散发出舒服的气息:“直接使用就可以。”
要是场景一换,就是一只慵懒的大猫,四仰八叉躺在地板上晒太阳,悠闲地耍着尾巴,光是想想就令人尸斑都淡了不少。
敖瀛于是立即将注意力转移到新入手的货物上来,仔细挑了件左轮手枪,试探着将枪口往窗户方向对准,果然见枪身瞬间变化。
“砰——!”
子弹射出,无声没入。
击中的方向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冷风入室,月光映照出窗帘背后扭动的阴影,只见那团阴影踉跄一步,尖爪钩住窗帘布料往前重重倒下。
敖瀛快步上前霍然掀开布帘,一只双头诡异仰面躺倒在地,身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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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一枚子弹则深深嵌入靠近心脏的位置,腥臭的绿色液体流个不停,已然没了生机。
“不好,”敖瀛几乎立刻反应过来,扭头冲叶翡喊道,“快躲开!”
下一秒,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向叶翡,后者就地翻滚躲过一击,然而黑影不依不饶,更加猛烈的攻击直冲叶翡而去。
敖瀛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正要上前帮忙,肩上却忽然搭上一只手臂,来人声调轻缓:“那可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维多利撩起长发:“敖瀛是吗?我听说过你。”
敖瀛捉起肩上的手臂将人狠狠摔了出去,鹰眸桀骜:“正常。”
短短数秒之内,叶翡已经同来人过招数十次,缠斗间却发现对方的招式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思虑间已经被人抓住破绽,一根布条缠上脖颈,浓稠的黑衬着冰冷的白,只需稍稍用力就能让这副脆弱的人类躯体彻底失去生机。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这么做,从身后凑近,微凉的吐息打在耳畔,叶翡无意识拧了下眉,骂道:“破盒子。”
一缕月光透过窗户照到室内,不偏不倚落到二人身前的空地上,这样的光芒也足以叶翡看清对方的面容,一名俊美到妖异的男子。
——赫然就是当初从骨灰盒里钻出来同她互殴的诡异男。
男人似乎笑了下,声音华丽暗哑,如同最上等的小提琴音:“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叶翡冷漠:“盒子。”
骨灰盒成精的东西。
真是无限大了什么诡都有。
叶翡没有说话,她的表情显然已经表现出了这样的意思。
男人默了默,道:“萧源,我的名字。哦,或许你也可以称呼我为——秩序官。”
这人说话总带着莫名其妙的strong感,叶翡眉头一跳,语气平静:“没听过……”
“想清楚再说话,”萧源温和道,手上却大力勒紧了布条,又补充了一句,“你应该知道什么是我不想听的,什么是你不能说的……”
叶翡咽下一口即将喷射的毒液,细长的脖颈暴露在空气里,艰难吐字:“知道。”
萧源终于满意了,他心眼儿就针尖大,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向来只许自己装逼不许别人卖弄,平生最恨不过两件事——一是打断他的表演,二是比他还装。
这两个雷点可谓是被叶翡狠狠踩踏——初见时叶翡的表现,足够他记一辈子了。
这辈子没见过胆子这么大的。
不过那又怎样?萧源心说还不是要向他低头。
这套逻辑堪称奇葩,毕竟很少有高级诡异会把弱小到只能成为饭后小点心的人类放在眼里,但萧源显然不在此列。
他穿着黑色燕尾服,这类礼服能够完美勾勒出身材,一举一动虽然不张扬,却有种致命的高级感,俗称表演欲旺盛的具象化。
虽然并没有人在意,但优秀的表演者并不因观众的稀少而沮丧。
“这就对了,”萧源微笑,说话时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知错能改才是好孩子,只要……”
砰!
话音被乍起的枪声中断。
23. 像狗一样
看来这个晚上谁都没有机会把话说完整。
叶翡歪了下脑袋,挣脱束缚揉着酸疼的脖颈,态度平静地补充:“只要把傻叉打死。”
她转过身,萧源已然心口中弹倒在地上,精心梳理的头发自额前垂下一缕,白到不正常的脸上浮现一丝明显的诧异,也因此显出几分呆愣:“你……”
叶翡点头,对着冒着热气的枪口吹了吹:“我很好。”
视线下移,在对方中弹的部位停留一瞬,居高临下的姿势使得叶翡看上去颇为冷酷,本就冷厉的轮廓线更是锋利到如同寒冬腊月的霜风,深深刺人心扉。
“反派死于话多,”叶翡说,“表演欲旺盛是病。”
——俗称脑子有病。
被骂脑子有病的萧源:“……你清高!”
按理来说高级诡异根本不会被普通的武器所伤,更何况萧源自称顶着个秩序官的帽子,更不应该一枪就倒才对,然而心口传来的灼烧感如此分明,提醒着自己这并非是错觉。
这种灼烧感并不强烈,比起被击中后的疼痛,更像是某种警示。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对着叶翡瞧了半晌,最后笑出声:“还是那句话,你活不了多久。”
叶翡给出的回应是有意发高速旋转的子弹,以及一声冷冷的:“傻叉。”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玩意儿,她从来没有什么文明礼貌的意思。
萧源捂着心口避开了第二发子弹,高级诡异明显没有那么好杀,伤口急速愈合,子弹“叮”一下落到地板上,黑雾渐渐弥漫开来,他的身体隐入雾气之中。
视野被遮掩,其余的感官则变得愈发清晰,这个建筑内部的各种声音传入耳中,像是愤怒残暴的厮杀,又好似濒临崩溃的呐喊,其间甚至夹杂着几道颇为熟悉的声音,这些声音汇聚成乱流,蛮不讲理试图占据叶翡的心神。
然而后者神色冷淡,像是看着一场并不关己的闹剧,眼神中甚至带着几分讥诮。
如果是为了对付她,那么这样的手段未免低级。
这个念头一出,黑雾便飞快散开,光线几度变化,面前的场景再度变得清晰。
敖瀛和维多利的打斗已经有了结果,这名人类显然是有些实力在身上的,竟然能同一名高级诡异缠斗如此之久。
然而实力差距过于悬殊,维多利对你追我赶的猫鼠游戏失去了兴趣,拎着敖瀛的后颈,轻轻一笑,夺下对方藏在身后试图反扑的短刀:“乖一点,游戏结束了。”
伴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脑中不容抵抗的沉重困倦,敖瀛最后看了她一眼,带着满腔的不甘,无奈陷入了意识的昏迷之中。
这些叶翡无暇理会,咚咚咚的声响从门后传来。
有人托着重物撞击门,门板剧烈地颤动着,如同强驽之末的巨人,艰难抵御着进攻,又在不知第几次的撞击中彻底崩溃,被冲撞得四分五裂的躯体散落一地。
扬尘散去,门后的景象也显露出来。
那是一团黑压压的影子,不停地扭曲、蠕动着,无数道声音从影子深处传来,它急切而又缓慢地靠近,叶翡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了黑影的原貌。
——是一群失去理智的诡异。
它们紧紧挨在一起,身躯彼此依靠,你拉我我推你地行动着,随着距离的缩减,叶翡看得愈发分明,原来这些诡异不知为何长到了一起。
它们畸形丑陋的躯体上长出晶亮粘腻的一层,像是蛙类繁衍时孕育的薄膜,却将这些它们死死黏在了一起,甚至两者连接处的器官渐渐融化,像是造物主恶意地打破重组。
没有哪个拥有意识的个体会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结局。
怪物们嘶吼着、咆哮着,升腾的怒火依旧阻止不了躯体的软化与自我意识的消融,于是它们张扬起躯体,对着身旁的“同伴”挥舞起利爪与口器,狂躁与嗜杀的情绪迅速蔓延。
“看到了吗?”萧源在耳边低语,对方雾化的躯体看不清也捉不透,连带着声音也变得飘渺,“它们在愤怒。而你……要负责平息它们的怒火。”
“你要平息客人的怒火。”
对方的话语一瞬间和管家的重合在一起,叶翡挑了下眉,没说什么。
萧源还在继续:“它们会把你撕成碎片,你逃不掉,连带着灵魂都会被拖进深渊……”
“你会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遗忘自己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你披上人类的皮囊,可是人类厌弃你;你想融入深渊,可是深渊驱逐你。”
“你将无处可去,你将一无所有,最后……”他笑了笑,分散出一缕黑雾无比亲昵地替她勾起鬓角垂落的发丝,语气却十足恶意,“你只能来求我,像条狗一样。”
“……”
叶翡的表情有些复杂。
此刻已是深夜,黎明尚且未至,透过开阖的窗户能够看到外面浓稠的夜色,月亮隐于云层之下,漫无边际的漆黑依旧向远处延伸,只有林中飘荡的幽蓝鬼火作为点缀。
叶翡目视前方,将这一切收拢入眸中,对于这个骨灰盒成精的诡异的话没有表露出任何反应。
萧源以为她怕了,乘胜追击:“咳,你要是现在就求我,我也不是不能让让你。”
至少让你死得痛快点。
诡异的想法一贯是简单粗暴,萧源微微笑着,觉得世上大抵是没有比自己更优雅大方的诡了。
“人我就带走了。”不远处,被忽略良久的维多利终于开口,失去意识的敖瀛就躺在她脚边,“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
叶翡没有错过对方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时那瞬间的诧异,然而下一秒对方就已经扯着大客户的领子消失在原地。
叶翡看着角落里堆积的货物,沉默一瞬:“是你命不好。”
本来就是钱货两讫的交易,出了这样的事是谁也没想到的。
叶翡自认不是什么坏人,却也不是什么好人。
售后这种事,是另外的价钱,她冷冰冰地想着。
一直等不到回复,萧源也不恼,饶有兴味地看着叶翡,像是在好奇她要如何应对。当然,他最想看的还是叶翡跪下来求他。
想想就爽。
报复的快感充斥心头,萧源难掩兴奋地攥紧了拳头。
诡异们一开始还像是忌惮着什么迟迟不肯进来,此刻却仿佛冲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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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层束缚,融合体的诡异有着庞大的身形,却像影子一样阴暗爬行着,所经之地留下一道湿滑带有腐蚀性的黏液。
叶翡如同玻璃橱窗里的bjd娃娃,对外面的疾风骤雨一无所知,然而此刻玻璃被打碎,所有赤.裸的、贪婪的视线齐齐落到她的身上。
怪物们满腔的怒火终于找到一个宣泄点,此刻竟然出奇地一致起来,朝着人类的方向努力行进。
有点恶心,叶翡漫不经心地想着,轮发手枪精准射击,迸射出的火星映入眸中,被命中的怪物嘴里发出凄厉嚎叫,行进的动作却愈发迅速了。
子弹很快耗尽,身后就是墙壁,面前是狰狞的怪物,身旁是恶意窥伺的诡异,她似乎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萧源勾起唇角,黑雾飘荡在她头顶:“怎么样?求求我?”
装x犯就该受到制裁!
正如叶翡看不爽骨灰盒子,萧源同样看叶翡的高逼格人设不爽。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胜过萧源搔首弄姿三天三夜。
正如此时,叶翡紧紧注视着面前已经迅速进化为怪物的诡异,没有分给他一丝注意,似乎真的把他当成了一团空气。
萧源:“……”
萧源双手环胸,冷哼出声:“这可是你自找的。”
言罢身形消散,落在无数诡异头上的最后威压终于散去,彼此之间的消融愈发迅速,它们的肢体被一股力量强行打碎又再次拼接,黑暗之中已经渐渐显现出一个可怕的怪物雏形。
大大小小无数双眼睛凝望着叶翡,每一只眼睛都跳动着愤怒的火焰。
叶翡叹了口气:“丑。”
真的好丑。
怪物像是听懂了她的话,数道交谈的声音在空间内回荡。
“她是不是在骂你?”
“……傻子,骂我就是骂你,咱们现在是一起的!”
“她说丑——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呜呜呜我不要变丑啊,公爵大人放过我我不要变成大青蛙!”
“闭嘴!”
“臭鸟快闭嘴,吵死了!”
“……”
上百张嘴同时出声的效果无异于一场细密的雷雨,从只言片语中很难得到什么信息,叶翡却依旧捕捉着声音,将其同之前见过的食客……这些诡异原来的样子一一对应起来。
她的记忆力还算不错,很快将这一工程完成了个七七八八。
发现了有意思的事,叶翡挑了下眉:“你们在找东西?”
在场能说话的除了叶翡就是怪物,然而也不知道是本身基因缺陷还是融合突破了智力下限,怪物反应迟缓,过了好一会儿叶翡才听到对面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
接着又是七嘴八舌的争论。
“她偷听我们说话?她也想跟我们抢!”
“……人类最有心机了,他们坏得很!”
叶翡“啧”了下,心道沟通果然是件耗费心神的事,然而人在屋檐下,于是只能微笑:“我猜你们需要这个。”
她摊开手心,向怪物展示着里面攥着的东西。
24. 交易愉快
那是一截指骨,却不知在泥潭里躺了多久,经受过寒来暑往无数风霜,终于在某一个清晨被人拾起,细细擦去表面的脏污,露出玉一般的内里。
叶翡张开手又迅速合上,怪物们只来得及看到一抹一闪而过的莹白。
“这是什么?”无数张嘴同时开口。
叶翡笑了笑,只说这是一截人骨。
当初摔了跤从泥地里摸出来的,现在刚好拿来当道具,忽悠智力障碍的怪物也足够了。
果然,怪物再次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它们或许想要低声交谈,奈何上百张嘴一起说话,无论如何声音都低不到哪里去,反而吵得人脑瓜子嗡嗡。
“骨头?什么骨头?”一只血红的眼睛眨了眨。
“她说是我们在找的……是那家伙的骨头!哎呦,谁打我?!”布满尖牙的大嘴惊叫道。
“你有没有脑子,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些人类坏得很,专门骗诡异!”触手狂乱挥舞着,毫不保留地彰显着自己的愤怒。
“可是她知道我们在找什么欸,而且我感受到了那股力量……”
“我也感受到了。”
“吓死我了,我以为只有我……”
触手再次愤怒起来,像一条粘腻湿滑的毒蛇:“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杀了人类,把东西抢回来!”
“不道德。”
“傻子,我们是诡异,不用讲道德!”
“杀人类、抢东西……好主意,好主意!”触手高兴地甩了甩尖尖的尾部。
于是统一意见的怪物很快调转身体,数道注视落在叶翡身上。
叶翡自然不会错过它们的交谈内容,知道这些怪物准备杀死自己,她却笑了下,一缕升腾的火焰将指骨包裹在内,语气平静:“猜一猜,你们快还是我快?”
白金色火焰在她掌中乖顺如同幼兽,然而怪物却难以遏制地后退一步,目露惊恐,瓜子大小的脑仁里挤出一丝神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隔着数米的距离,怪物仍能感受到那几乎灼烧灵魂的可怕温度,不禁打了个寒颤:“你你你、你想做什么?”
“做什么?”叶翡重复,终于朝着怪物投去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和纪蔚蓝呆久了的原因,她的眉眼之间不觉染上几分讥诮嘲弄,偏偏一字一句又认真到不行:“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既然是要平息怒火,还有什么是比令其得偿所愿更好的办法呢?
叶翡思索着,火焰将白骨镀上一层透亮的金色,却始终克制着不曾将其焚烧殆尽,饶是如此也足够令怪物心颤了。
不知过了多久,怪物前端挥舞的触手吱呀着发出古怪的声调:“人类,你的条件。”
触手长着极为怪异的形状,内侧的吸盘上长着一只巨大的眼睛,深蓝的瞳孔,冷冷注视着面前的人类,警惕又多疑,像是时刻提防着坏东西闯入的农场主人。
“当然,如果你想不出条件,作为交换,我可以告知你一则消息。”触手蛊惑道,倏然伸长的尖端一瞬间探至叶翡身前,蓄意恐吓。
一只怪物十个心眼子,至少九个都长在了这只触手上。
叶翡顺着对方的话:“什么消息?”
触手勾了勾前端,拖着夸张的语气说:“你们人类都坏得很,保险起见,我要一手交钱、呸,一手交东西,一手交消息。”
一团火焰晃晃荡荡飞了过去,叶翡托着下巴,做出一副倾听的姿态:“说。”
然而这火焰又岂是诡异所能够触碰的,触手手忙手乱地分出一股力量将火球隔绝在外,心知这个人类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好对付,轻视之意少了几分:“凯斯特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每一个人类都想要得到它,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成功……哦不对,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为什么?”叶翡问。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然而触手莫名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为什么所有人都想要得到它?
触手顿了顿,独眼划过一道暗芒,继续道:“她活了下来,却被神明永远驱逐。哦对,就像你们神话中悲天悯人的先知先觉之神普罗米修斯,为了人类这一弱小的族群盗窃火种,触怒了众神。于是众神之王降下雷霆,叛神者永囚于高加索山脉,受铁链束缚,夜不能寐,膝不能屈,鹫鹰日日啄去肝脏,饱受永恒的折磨。”
“但是她活了下来,你猜为什么?”
叶翡抬了下手,表情恢复平静:“火种不仅照耀了人类,同样照亮了盗火者的生命。”
“……”
一撮火焰悄然浮现于指尖,将她冷淡的眉眼映出几分出尘绝世的圣洁,衬着苍白的面容,恍惚间竟同某个悲天悯人的身影重合,然而再去看时,这一丝错觉又彻底烟消云散。
先前那个问题触手到底没有回答,然而现在,它觑了人类一眼,心道现在好像也没有什么回应的必要了。
人类虽然坏,但聪明也是真的聪明。
触手嘻笑着:“所以作为交换,我可以把那个秘密的位置告诉你,到时你将拥有和神明叫板的资格。”
触手甩着尖尖,心道比起自己那一堆脑袋缺根筋的傻叉同类,还是和聪明人类相处起来要痛快些。
殊不知此时叶翡心里也是差不多的想法:比起诡计多端的人类同胞,还是脑子缺根筋的诡异要相处起来要爽一点。
脑回路千差万别又似乎异曲同工的人和诡异不约而同: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叶翡眸中映出跃动的火焰:“你凭什么觉得这个条件能够打动我?所有人都去送死,唯一活下来的半死不活……还是说你觉得我确实有这个能力能够突破重重围困,在一代普罗米修斯之后重蹈覆辙,继续延续人类薪火?”
当然不是!触手差点脱口而出我当然只是想让你去送个死探个路,话到喉咙口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勉强挤出一丝笑:“嘻嘻,我相信你是坠棒的!”
触手僵硬地朝她比了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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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翡沉默片刻,淡定接受赞美,“是的,我是。”
触手能控制怪物这么久显然是有损耗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尖端凑到叶翡耳边:“就在这最深处……好心提醒你一句,不要试图惹怒看守的恶犬。”
粘腻的液体顺着触手边缘落到肩头沾湿衣料,阴森的触感令人阵阵发寒,指尖火焰不知何时熄灭,叶翡面不改色退开一步:“多谢。”
而后转身就走,身影穿过门廊消失在外间深沉的黑暗中,只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交易愉快。”
笼罩着那截指骨的白色火焰彻底熄灭,触手一愣,视线落到半空漂浮的白骨上。
数秒之后,
“啊啊啊啊!我擦人类你坏啊!”
无数愤怒的声音同时响起,其中又以某道声嘶力竭的尖锐吼声尤为突出。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黎明已至,远处天际浮现出一抹鱼肚白,浓稠的红色从山的尽头次第渲染,密密麻麻的丛林植被镀上一层浅金色,雾气将山峦轮廓模糊。
红漆顶的堡形建筑有着高耸的墙体,底下是被风吹得摇曳翻浪的玫瑰花海,从建筑最高层眺望,浓墨重彩的红色之后是朦胧遮掩的山林风光,太阳渐渐升起,熹微的晨光冲淡了夜晚和暴雨所带来的潮湿阴冷。
阿笑摸着脑袋,话问出口的瞬间队伍弟位就凸显出来。
纪蔚蓝负手远眺着山林,像是透过沉重的雾气深深凝望着什么,对于阿笑的疑惑并未给出一丝反应。
“声音?”林轩倒是态度和善不少,闻言从成堆的图文笔记里抬头,“并没有。或许是你生出错觉了,人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的确会出现幻听幻视等现象,这是正常的,深呼吸保持平常心即可。”
“……”阿笑讷讷不语,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方看起来怪怪的,偏偏他的死破读心术像是智障了一样,在这个副本里面起不了半点作用。
一个两个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半点东西都读不出来。
该死,再次痛恨这个除了给自己制造噪音之外没有半点用处的鸡肋技能!
阿笑内心愤愤不平,在脸上也是如出一辙的表现。
如果说之前的阿笑还能算是快乐小狗,那么现在的阿笑则是经过捶打后的黑化版纽钴禄阿笑。
林轩对对方莫名其妙的心理变化一无所知,只略微感叹了一下环境对于人的可塑性真是强大,扭头便和纪蔚蓝商谈起了事情。
两人谈论并没有避着阿笑,甚至称得上光明正大,然而即便如此以后者十足有限的脑容量也思考不来这种跨领域的严谨性、科学性问题。
这么一想反而更气了,阿笑感到沮丧,像一只耷拉脑袋的可怜小狗,奈何在这种时候没有人会在意这么一只小狗的低落情绪。
“他这样真的没事吗?”林轩顺带问了一嘴。
“正常的。”纪蔚蓝道,朝角落里的阴暗小蘑菇勾勾手指。
25. 神座之上
凯斯特酒店地底最深处,青灰石路无声蜿蜒,两侧石壁每隔数米各有一盏灯烛,明明灭灭的火光勉强照亮了前方的路。
这方甬道格外狭窄,只能容纳一人缓慢通行,四肢完全伸展不开,再加之地面并不平整,行走时必须俯身低头万分小心。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接续上小段台阶,台阶往下则是一处更为开阔的平地。
平地两侧各有一座举着火炬的人形石雕,火光映照在石壁上,同时无比清晰地向来人展示着中央的巨型石门。
叶翡几步走下台阶,手放在燃动的火炬上方却没有感受到半分灼烧之意,仿佛这火只是主人用作照明的异形装饰物。
石门厚重,表面刻画着浮雕,精巧的人物造型与齿轮太阳碰撞出几分奇异之感。浮雕中央是装饰华美的王座,王座空空荡荡,而真正身披王袍头戴王冠的人却垂倒在台阶下,鲜血染透身下的地毯,王冠歪歪斜斜将落未落,象征着权力于地位的太阳权杖却被另一人握在手中,高高举过头顶。
权杖熠熠生辉,俨然此世间第二个高悬的明日。
“旧神已死,新神当立。”
叶翡脑中瞬间浮现出八个泛着金光的大字,同时一道冷淡的声音在脑中响起,莫名带着几分熟悉。
权杖顶部镶嵌的齿轮曜日落入眼眸深处,与此同时,一副画面徐徐铺陈开来。
先是锋利险峭的轮廓,青绿山峦隔着朦胧雾气巍峨耸入云霄,底下江河湖海浩瀚千里,映着头顶一轮初升的红日。天地苍茫,飞鸟惊掠,山巅之上却显出一抹与灰白山体不同的深色小点,灰黑色烟雾升腾而起。
画面仍在继续,视线拉近,却见一座小屋孤零零落在陡峭崖壁上,通体红色的建筑外观使其格外瞩目。屋门半开,从叶翡的角度只能看到屋内燃起的火焰,所有事物脆弱得好似一张纸在火焰之下化作灰烬。
翻涌的热浪仿佛被无形山风卷送至近前,叶翡后退了一步,视线却牢牢定格在面前的虚空上,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径直冲入火海,不顾灼烧的火焰,疯魔般寻找着什么,几近绝望的声音回荡在崖壁上空。
无波水面忽然泛起涟漪,叶翡努力想要辨认其中的景象,奈何画面却逐渐变得模糊,熊熊升腾的火海将画面中的一切焚作灰烬,飘飞的黑色碎屑遮蔽视线。
火海中绝望的人却忽然望了过来,视线直直盯着叶翡所在的方向,叶翡一惊,那双漆黑眼眸里蕴着无穷无尽的悲哀。
画面彻底消失,虚空归于平静。
叶翡似乎尚未回神,却听到身后传来的一阵响动,于是惊讶发现石门竟然正在自发打开。
像是已经察觉到了这个突然到访的闯入者,厚重的石门悄悄掀开一道狭小缝隙,预想之中的任何激烈场景都不曾出现,四周静得针落可闻,只有焰火燃烧不知名材料时发出的轻微哔剥声。
“……”
这是在欢迎自己?又或许……是挑衅。
再结合刚才莫名其妙出现的画面,一种颇为怪异的感觉笼上心头。
叶翡浅棕色眸子里飞快划过一丝什么,片刻后她叹了口气,侧身从石门缝隙间挤了进去。
恶意捉弄也好,阴谋诡道也罢。
“来都来了,总不能白来。”
轻不可闻的叹息从石门自动关阖前的缝隙传出,两侧火焰轻微晃动,似是回应。
.
黑,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叶翡发现自己竟然出乎意料地平静,或许是这短短数个小时之内已经见识过太多的原因。
也不对,是从进入这个副本开始,所见的天光寥寥无几,太阳悬在高处光辉洒落大地,却也总有挥之不去的阴暗角落。
再这么下去,自己和阴沟里的老鼠有什么区别?
叶翡不着边际思考数秒,脚下的每一步都稳稳落在实地上,在黑暗中畅行无阻。
……也不是畅行无阻。
“……”叶翡停住脚步,脚下似乎不小心碰到一个坚韧多毛的物体,还没等她猜出这是什么,黑暗中陡然亮起两束光。
仿佛数倍放大的探照灯,巡视一圈后两个大灯齐齐将光打到了叶翡身上。
用脚趾头都知道这种地方不可能会无缘无故冒出俩探照灯。
眼皮子猛跳,叶翡退后一步,想要解释什么:“你听我说……”
然而下一秒,又是两双眼睛亮起,堪比六只探照灯的光芒全部落到她身上,叶翡此刻的心情和半夜因盗窃塑料袋被保安逮住的小偷一样无力且绝望。
这辈子没这么通透过,血管都要被照出来了。
“我以后会相信光的。”叶翡喃喃自语,趁着两只眼睛的主人还没反应过来拔腿迅速撤出视线的激光扫射范围。
“吼吼——”六只探照……眼睛来自同一个主人,黑暗中显现出三颗独立的尖耳獠牙的脑袋轮廓和黏连在一起的脖颈,以及那庞大到仿佛已经占据了整个空间的躯体。
三头恶犬,传说中地狱之门的看守者,如今石门背后的探照灯。
空间震动一瞬,头顶的石粒混着粉尘簌簌落下,叶翡屏息放低身体,将自己牢牢贴在一侧的粗糙石壁上。
三颗头颅晃动,眼睛雷达般扫射四周,叶翡清楚地看到最右边的恶犬耸动鼻尖,而后像是发现什么,低着脑袋在她站立过的地面反复嗅闻,很快找到方向冲叶翡所在的位置飞奔而来。
叶翡:讨厌的狗终于在此刻具象化。
“汪汪!”
此情此景阿笑不叫两声实在说不过去,身后仿佛有条无形的尾巴疯狂摇晃,偏偏还是一副自以为冷酷实则委屈巴拉的表情:“什么?”
纪蔚蓝抬手摸着他的狗头,微笑:“逗狗玩。”
这一下直接把在场的除她自己以外的两人都骂了进去。
“……”
林轩继续之前的话题:“根据基地获取的消息,‘火种’就藏在这个副本的地下最深处。我们前前后后派了不下百人去获取‘火种’,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最后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阿笑竖起耳朵,没在这种时候参与进去,不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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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林轩和纪蔚蓝谈事情他总会生出一股坐立难安的。
就好像小孩被强行拎到了大人那桌,有种甜瓜结苦果的绝望感。
阿笑:局促jpg.
纪蔚蓝没有说话,对上林轩投来疑惑的视线只是挑了下眉,流露出一丝诧异:“所以初代执炬为什么会选择把火种种在这里?”
“这点我也不是很清楚……”林轩说到一本,忽然从空间取出机械长弩对准窗外某个方向扣动机关。
倏——!
短箭在空气中哗啦出尖啸,随即发出一声沉闷轻响,随即千百张人哭号的恐怖声浪迭起,连天地都似乎为之颤抖。
阿笑眼睛尖利,扑到窗口很快就发现了底下不断凑近的丑陋生物:“那底下有个怪物……好丑不是好大!”
趁着这一间隙,林轩迅速看向纪蔚蓝:“猎日小队的任务是就是探查副本为后续工作开辟道路,根据最新传回来的消息,小队已经找到了火种埋藏地,一名成员不慎被困其中。”
底下的怪物不断逼近,数条骤然拉长、变大的触手攀上墙壁,随着距离的不断缩小,怪物的整个轮廓无比清晰暴露在视线中,确实如阿笑说得一般……狰狞丑陋、崎岖怪异。
这只由无数诡异拼凑而成的怪物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本就庞大的身形更是又膨胀了一倍,整体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小山,皮肤裹着一层黏液,表面密密麻麻的眼睛在黏稠的透明液体中转动,像是某种生物体孕育的细卵。
那头依旧愤怒不平的独眼触手赫然昭示着对方的身份,如果叶翡在这里必然能毫无阻碍地认出对方就是前不久才被自己一句“交易愉快”哄骗的触手怪物。
怪物所经之处玫瑰均被碾压零落好不可怜,然而它又怎么会有怜香惜玉的心思,触手竖立的独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嘭嘭疯狂拍打着窗沿,它看见了那里属于人类的身影。
杀!杀了人类!
嗜杀的念头在脑海中叫嚣,分裂出的触手迅速探入窗户,疯狂袭向奔逃的人类。
阿笑被碗口大小的触手抽了个准,整个人陀螺般高速旋转着飞身撞到墙面,呕出一口血,两眼发黑头晕目眩。触手紧随而至,张扬的纤长身体在此刻无异于死神高举的镰刀。
咻!
触手顶端被弩箭射中,疼得扭曲狂甩,林轩在射出一箭之后又被身后袭来的触手夺去了注意,霎时整个空间都是激烈的厮杀打斗声,桌椅碰撞花瓶破碎,头顶吊顶在暴怒触手的又一次落空的进攻下四角断裂摇摇欲坠。
纪蔚蓝适时拉了阿笑一把,她的战力同另外两人简直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阿笑这个战五渣不必提,林轩手拿杀伤性武器也只能勉强应对自己面前的触手。
磕磕绊绊,狗看了都摇头。
“带路。”她勾着阿笑衣领将人提溜到一边,抽出匕首将试图偷袭的触手切成两段,将四周杀出一个真空地带。
这话是对着林轩说的,他沉默了一会儿,依旧没有等来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咬牙射出最后一支弩箭,身体紧贴墙壁,嘴里说了句什么。
26. 她沉沉睡去
“跟上。”林轩贴墙从门后探了出去,头也不回撂下一句。
三人飞快逃离房间,徒留身后触手将门板拍打得啪啪响。
与此同时,原本昏暗的空间被光照亮,轻缓柔和的乐声飘荡,另一侧则是三头犬缩着脑袋打了个哈欠眼皮困倦耷拉着,小山般的身体缓缓倒在地上。
黑暗驱散之后这片空间才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望不到头的纯白占据视野,一道修长的身影低头拨弄竖琴,下半张脸连同以下的部分均被黑色面罩死死遮掩,只露出一双狭长凤眼,眼尾未愈的红疤成为此方天地唯一的一抹艳色。
不知过了多久,三头犬紧闭双眼陷入熟睡,尾巴蜷在身侧,喉间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哼唧。
琴音平息,逢舟收起竖琴,视线落到角落的叶翡身上,开口是低沉的男声,带着许久不曾开口的沙哑:“是你?你的同伴呢?”
对方语气中的熟稔同样令叶翡诧异,但她不动声色:“死了。”
逢舟点头,似乎只是随意一问对此并不关心:“已经很久没有人到这里来了。”
很久是多久?叶翡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
对方扫了眼熟睡的三头犬,转身时示意叶翡跟上自己,快步走在前方,声线低沉:“十几年……也可能是几百年。”
几百年……对方神色过于认真,叶翡一时拿捏不准对方是否使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不过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她沉默跟上前方人的身影。
纯白的空间大得可怕,随着三头犬的身影远去,逢舟终于停下脚步将手伸向半空,在叶翡诧异疑的注视下从虚空中取出一只方形木盒。
逢舟开口,依旧是简短的一句:“这是‘火种’。”
“火种?”叶翡视线一凝,一连串的问题吐了出来,“什么火种?你知道这个副本的秘密?”
“你是……”
“逢舟。”逢舟报出自己的名字,盘腿随意坐在地上,不答反问:“你知道系统吗?”
不等叶翡回答,逢舟继续道:“那是无限与真实世界的桥梁,也是普通人类被迫卷入无限时的最后保障。但是在最初的时候,人类并没有系统。”
仰头看人的姿势颇为费力,他拽了叶翡一把,后者顺从地坐下与之平视。
“直到某一天,无限的主宰陨落在一处副本中,祂死后的能量逸散飘向各个副本,其中有一团被人类获得。”
逢舟:“我们凭借这团能量建成了人类与无限各个副本相连的系统。系统成为人类同无限谈判的筹码,于是规则的重新制定中出现了人类的身影。”
叶翡了然:“所以这盒子里的就是系统。”
“不。”逢舟却否认了这一点,木盒不过巴掌大小,此刻被他托在手上展示着那枚精巧的铁锁:“这是一份礼物。”
叶翡没有说话,视线在那枚铁锁上一再逡巡,心中升起一丝异样。
锁的样式颇为奇特,正面是嬉笑着的古怪人脸,背面则是看不出品种的凶恶兽类,侧面有一圈细小齿轮,只有转到正确的方位才能打开。
逢舟察觉到她的视线:“这枚锁设有保护机制,开锁的机会只有三万次。在过去的数年里我已经用掉了29997次。”
也就是说,如果叶翡想要开锁,只有三次机会。
逢舟抬眼看她,递上木盒:“如果所有机会用尽后仍不正确,将会激活自毁程序。”
“……”叶翡终于知道对方身上那丝古怪是怎么回事了。
那是一种已经看淡一切的麻木,如果逢舟的话中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那么几百年的时光,在漫无边际的白色空间……
有的人活着,实则已经死了。
叶翡拒绝了木盒,认真道:“机会要留给有准备的人。”
她顿了顿,破天荒露出一个微笑:“某不才,难当大任,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交给下一位有缘人。”
逢舟茫然一瞬,他真的太久没有和人交流过了,表达脑海中的意思似乎也成了一种困难,眉头高高拧起:“随便你。”
然而仅过了数秒,他又开口了,这次是回答另一个问题:“这个副本吗?玫瑰庄园的主人莉莉丝是一名善良美丽的淑女,她掌握着大量的财富,却并不热衷于奢靡享乐,反而积极投身与慈善失业。她喜欢孩子,下城区几乎所有的孩童都接受过她的救济。她将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带回庄园,教他们栽种玫瑰,并给予报酬。不过……”
这样温馨快乐的开头让叶翡以为自己在听童话故事。
然而刚打了个呵欠,就听对方话锋一转:“不过我猜你对这些不感兴趣。”
“……”不等叶翡说话,逢舟忽然压低声音,用一种神经病即将爆发的古怪语调陈述:
“这里是神明曾经陨落的地方,力量的逸散打破了原有的平衡,新旧两种力量相互对抗……这是他们都想要得到的。”
他指了指手上的木盒,凤眼几乎眯成直线,后知后觉吐槽:“你的问题真多。”
叶翡:“你知道的,好奇心是人类社会文明演进的核心动力之一,保持好奇心并不是一件坏事。”
“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逢舟冷冷地说。
叶翡不语,只是心道这一趟竟然出乎意料地顺利,除了一丝可以忽略的小波澜,基本可以算得上是风平浪静。
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风,纯白空间表面荡漾出水一样的波纹,光线模拟着太阳的柔和温度,落在身上时带起一阵惊人的困意,叶翡打了个呵欠,莫名觉得底下坐着的地板软得像一团棉花。
困倦如同母亲怀抱化成的怪兽,引诱孩童沉入无边无际的黑甜乡。
轻盈柔和的竖琴音擦过耳畔,音符编织的密网将人拖入无底深渊,叶翡沉沉睡去。
女生睡颜恬静,漆黑的发贴在颊边,睫毛在眼睑落下阴影,面色苍白,唇色寡淡,眉宇间死气萦绕,怎么看都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逢舟看了片刻,眼底是一片挥之不去的冷漠:“是你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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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身的一瞬间,空间中的白色飞速聚拢、收束,而后化作锁链牢牢扣住熟睡中叶翡的四肢与脖颈。
脚步声渐远,不知名曲调的哼唱飘荡在空气中。
“第一个一百年,我许诺救我之人数不尽的财富与珍宝,可是没有人。”
“第二个一百年,我愿满足他的三个愿望,可是没有人。”
哼唱的内容轻快而诡异:“第三个一百年,我将杀死救我的人……求求了,神明啊,请赐予我那么一个人吧……”
伴随着哼唱而尽的,是一阵低哑癫狂的笑声。
.
纪蔚蓝三人一路厮杀至酒店建筑最深处,发狂的诡异终于被远远甩到身后。
这是一处地窖,林轩点燃一根蜡烛,明亮的烛火驱散了黑暗,四周是有序排列的橡木桶,地上七零八碎摆放着许多小玩意儿,看着像是儿童玩具。
林轩对着其中一只橡木桶敲击两下,里面是空的,木质表面散发出陈腐的气息,触碰过橡木桶的手指蹭上厚厚一层灰尘。
阿笑学着他的样子抹了把,一看手心顿时恶心到扭曲:“我去这是什么玩意儿?!好恶心……”
手上黏黏糊糊,像是摸了□□又摸了屎,不死心闻了下,更是差点被送走:“yue……我不行了……”
纪蔚蓝挑眉,眼神里流露出的分明是看辣鸡的神色:“出息。”
阿笑听到,阿笑顿住,阿笑难过。
阿笑哽咽:“你这样是会失去我的……”
说话的时候谁也没闲着,烛火照亮阿笑的糊着一层黏液的手掌,林轩仔细观察,神色微动:“是异性诡异的分泌物,无毒,对人体无害。”
“什么分泌物?”阿笑发出可怜处女座的崩溃,“这一这就是屎对吗?!”
林轩转身检查其他地方,不想参与到这种重口味的话题里:“是的。”
“……”
几人探查一遍均未发现异常,最后还是阿笑在找东西擦手的过程中发现地上花瓶的摆放不对劲。
“谁家花瓶是摆地上的?还插白色菊花!”阿笑正蹲在地上捡起还算干净的小熊玩偶擦手,指着墙壁振振有词,“倒反天罡!对面的画也是……到底是谁会把太阳涂成绿色?”
他手指的那幅画挂在墙壁较低的位置,隔着近十米的距离,只点了一根蜡烛灯火昏暗,也难为他还能看清画上的内容。
其余两人对视一眼,挨着阿笑旁边蹲下,所看到的内容果然发生了变化。
以站立时两人的视线看到的那幅画的内容是蓝天白云和开得灿烂的金色向日葵,然而以更低的视角去看时,所见的却是一副截然相反的画面:
十名穿着小礼服的孩童手牵手站在画面中央,作为背景的是朦胧着雾气的绿茵草地以及铅灰色天穹和阿笑古怪的绿色太阳。
每个孩童几乎是一致的高矮,五名男孩和五名女孩,稚嫩的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温柔注视前方,仿佛穿透画框同外面的三人对上视线。
27. 小鬼难缠
然而阿笑的声音在此刻再度响起,同另外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怎么笑得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却见画中孩童眼球转动,嘴角齐齐开裂出诡异的弧度,尖利的嘻笑声顷刻间穿透耳膜,阿笑捂住耳朵,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油画中的场景。
一双手将他迅速扯开,接着是烦躁的低喝:“愣着做什么!”
将人提溜至一边,纪蔚蓝不知从何处抽出把冲锋枪,对准那副诡异的画将火力开到最大。
砰砰砰!
砰砰!
霎时星火四溅,油画瞬间被打成了筛子,画中孩童千疮百孔的脸愈发扭曲可怖,却依旧挣扎着想要从画中爬出。
阿笑死死盯着其中一名男孩的脸,像是想起什么,惊叫出声:“是你!”
他忽然扭头,语速飞快地对另外两人道:“我见过那个孩子……在地下室的房间里!”
纪蔚蓝看他一眼,正要说什么,画中第一个孩童已经冲破了束缚,绑着精致小洋卷的银发女孩撕裂画布炮弹般向三人方向冲撞而来,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
这次纪蔚蓝没有开火,只是在女孩逼近时一枪托砸了过去,后者被砸得口鼻喷血,与枪械碰撞的那块皮肤像是被火烫熟掉落,露出底下猩红的血肉组织。
这分明已经是小鬼了。
“……”
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余下的小鬼纷纷冲出画布,他们像皮肤脆弱得像一张纸,轻轻一碰就会掉落,然而他们却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不仅没有退缩,反而变得更加难缠。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三人简直防不胜防。
再次将扑来的小鬼甩到地上,林轩拧紧眉头:“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现在还好,这些小鬼采用的是拖延战术,时间一长几人的体力都会消耗干净,到时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局面了。
打斗在昏暗空间里进行,满室狼藉触目惊心,阿笑被两只小鬼缠住手脚抱摔到一旁的木架上,木架在重击之下分崩离析,橡木桶滚落一地。他被绊倒在地,肩背蹭到橡木桶上的大片黑色污渍,熟悉的恶臭引人作呕。
阿笑挣扎起身,手勾住其中一只小鬼血肉模糊的后颈,忍着恶心将对方提起甩飞出去。另一只小鬼见状愤怒不已,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腿上。
“嘶——”阿笑倒吸一口冷气,感觉自己好像被活活扯了一块肉下来,情急之下抄起手边的东西将小鬼砸了下去。
“啊啊啊!”
凄厉的嚎叫划破虚空,那只小鬼像是受到遭遇了某种难以抵抗的重击,捂住脸疯狂后退。阿笑轻易从这个动作中解读出对方畏惧、痛苦的情绪,愣了一下,看着手里的橡木桶,反应过来对着两人道:“橡木桶……他们、他们害怕这个!砸他!”
——正所谓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这一发现使得局势瞬间逆转,到最后十名小鬼全部瑟缩着挤在角落里,惊恐地看着这三个人类大人,最后一个接一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整个空间回荡着凄厉惨淡的嚎哭声。
纪蔚蓝却注意到其中一只颇为奇怪的小鬼,左数第二个穿着小礼服的白发小男鬼,不同于其他小鬼此刻血刺哗啦的磕碜模样,这只小鬼在刚才的战斗中似乎格外划水。
脸上白白净净,微卷的白发精致得体,眉睫都是白色,气质矜贵,明明和同伴们缩在一起,却好像硬生生跟其他小鬼隔开了两个图层。
像一尊精致脆弱的白瓷娃娃。
——白化。
察觉到纪蔚蓝的注视,小男鬼扭过头,视线悄然同她对上,银色眼睛澄澈如同霜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甚至从中感受到一丝暖意。
小男鬼:“Whyareyoulookingatme?”(为什么看着我?)
纪蔚蓝:“Youseemdifferent.”(你似乎与众不同)
小男鬼歪了歪脑袋:“yes……”他顿了顿,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视,“HaveyoumetLilith?”(你见过莉莉丝了吗?)
“Guess?”(你猜)
纪蔚蓝看着对方,忽然半真半假开口:“Tellmeyouname,andmaybeI''llansweryourquestion.”
小男鬼低下脑袋,默不作声。
纪蔚蓝笑了下,没再理会对方,这段没头没尾的对话到此暂时告一段落。
一人一鬼的对话引起了另外两人的注意,阿笑发现那只小鬼正有些面熟,然而看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想不起来在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对方。
林轩将一只努力想要把脸藏起来的小鬼从角落里拎出来:“你见过这个小朋友?”
他问的是阿笑,也正是因为对方那一嗓子几人才不得不改变策略在打斗过程中收力,尽量不要一个不小心把这几只小鬼弄死了。
毕竟杀鬼容易擒鬼难。
小鬼在林轩手上挣扎着,奈何孩童的短手短脚实在难以对对方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林轩往小鬼脑袋上揉了一把,结果沾了一手的鲜血和掉落的毛发:“……”
“……”小鬼腾地一下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这么肮脏的东西竟然是从自己脑袋上摸出来的。
脏……
脏脏鬼!
阿笑点头,把上一个念头暂时放下:“大家探查酒店的时候,我不小心把房间的床压塌了,发现底下有一扇暗门。暗门连通地下室,那里挂着很多画……哦对了,我还拿相机拍了照片!”
说着,他从空间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数码相机,最新的几张照片显示出同他话语一致的景象:
一面墙壁上悬挂着大大小小的人物油画,乍一看过去仿佛是从墙上长出了数十张人脸,在闪光灯的照射下显得触目惊心,带着令人脊骨发寒的怪异悚然。
数码相机触屏时的“嘀”声混杂在一旁小鬼团队的哭声里,一张双人合照一闪而过,阿笑迅速划到上一张,从这里开始就是有关地下室的内容。
“你们看这里。”他将照片放大,圈出角落里的一副油画。
相机成图格外清晰,哪怕是放大数倍也依旧能够看清画中的内容,从这一点来看也算是对得起昂贵的价格。
画中是一家三口,温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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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的母亲,高大俊美的父亲以及天真浪漫的儿子。本该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温馨画面,然而画中的气氛却格外奇怪。
妻子偏开头,同自己的丈夫拉开距离,视线遥遥注视着画框之外;丈夫面色黑沉如墨,一手却紧紧箍在妻子腰上,手背青筋暴起,竭力压抑着怒火;孩子茫然站在父母中间,精致的打扮令他像一位王子,然而眼中的泪水又矛盾地指出区别。这名小王子,比起所谓婚姻和爱情的纽带更像是某种难以逾越的巨大沟壑。
画面是完整的,却又仿佛从中间凭空生出一条裂缝,无声昭示着难以弥合的结局。
分崩离析,破镜难圆。
几人看一眼画中的小可怜男孩,又看向林轩手里眼神呆滞的脏脏鬼,一度陷入了沉默。
纪蔚蓝瞧着画中的女子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作为妻子的女子有着格外美丽的面容,金发蓝眸宛若天使,然而这位天使……
她摸了摸下巴,仔仔细细瞧着脏脏鬼,恍然道:“怪不得有故人之资,原来是故人之子。”
两人没明白她说的故人是指的什么,林轩结合先前得到的副本内容对眼下的情况进行分析:“凯斯特酒店的主人是消失多年的勒斯格夫妇,可是据管家所说,这对夫妇并没有孩子,反而一直在为贫民窟的孩子提供各种援助。”
“如果画中的人真的是勒斯格夫妇,那么这个孩子显然不会是二人的亲子。”
阿笑:“有没有可能是收养的?”
林轩摇头:“贵族收养贫民孩童的案例极小,养子一般难以获得继承权。”
手指在照片中男孩与母亲的分别点了一下,林轩继续说:“这么纯正的发色和眸色可不是随便就能凑到的,要说没有血缘关系是不太可能的。”
“……”
阿笑有了想法:“那就是……”
“塞恩.夏金。”轻飘飘的童声响起,冰凉的吐息打在耳边,阿笑抖了一下,僵硬转身不期然对上一张精致冰冷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阿笑差点被吓撅过去,他像一只遭受天敌的老鼠,用尽全力才止住了即将出口的死亡尖叫。
小鬼的脸移开,纪蔚蓝挂着标志性的笑容出现在眼前,毫不掩饰地嘲笑:“啧,小老鼠。”
阿笑震惊,阿笑愤慨,阿笑怒不敢言。
林轩注意到小男鬼报出的名字:“夏金?这个姓氏……”
一本日记本凭空出现在眼前,纪蔚蓝幽幽道:“这里。”
只能说无巧不成书,自己和姓叶的纸扎贩子被关的地方竟然就是小辣鸡相机里的地方。
至于更巧的,画中的女人长着一副熟悉的容貌,赫然与被认定为副本高级boss的莉莉丝无二。
青蛙,不见踪影的夫妻,消失的孩童,雾气弥漫的密林,油画,画师,莉莉丝……无数关键词串联在一起拼凑出这个混乱扭曲空间里的真相的一角。
小男鬼动了动嘴唇,再次吐出几个词,这次是自己的名字:“阿沛.霍华德。”
阿沛抬头,看向纪蔚蓝:“Youshouldkeepyourpromise.”(你应该遵守你的承诺)
28. 高举火炬
A市,无限研究基地核心实验室
穿着白大褂的人影手握资料穿行其间,各个步履匆忙连彼此寒暄片刻的时间都没有,中央钢铁巨龙屹然而立,运载中的核心机器投射出数道全息影像,每道屏幕前围着数量不等的研究人员,其中又以编号为B2331的屏幕前最为热闹。
研究员急切的声音回荡在头顶,混入机器运行的巨大嗡鸣声里显得嘈杂凌乱。
“B2331的运行程序已经崩溃了!必须立刻终止探索!”
“检测到能量异动,副本重大能量体有苏醒的趋势……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机会?我只知道再不终止探索他们都要死在里面!”
说话的声音隐隐分成两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另一小撮人围着一名满头银发的老者走了过来。
“这是做什么?敌人还没打到家门口,自己人怎么还吵起来了?”
老者开口,话里分明是含着笑的:“锦竹,你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老者霜雪似的银发在脑后扎成一个髻,不像其他人一样穿着白大褂,在暖气充足的实验室里套着件宽大的毛衣,脊背不可避免地佝偻着,眼神却依旧清明锐利。周围人众星拱月的态度无疑表露出对这名女性长者极高的崇敬。
名为锦竹的研究员赫然就是方才极力反对继续探索任务的一方,二十出头的年纪狠狠拉低了整个核心实验室的平均年龄,却也因此心性稚嫩,脸上藏不住半点心事。
此刻却也不复方才愤慨的模样,冷静将事情的起末复述了一遍,末了不忘夹带私货地阴阳另外一方冷酷无情没有人伦情感。
另一方的领头人:“……”我只是搞研究又不是傻子,大家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没点逼数吗?
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告状精同事!
尤其还是比他高比他帅比他年轻的……
老者慢慢思索着,片刻后开口:“你觉得基地的存在是为了什么?”
“在即将来临的永夜之中,点亮人类最后的火炬。”锦竹毫不犹豫答道。
老者点头:“那么我问你,如果这束火炬需要燃烧少数人的血肉才能照亮长夜,你会怎么做?”
“或者我再问你,你加入实验室的目的是什么?你是否愿意为了人类此项事业的建设奉献终身?”
锦竹依旧毫不犹豫:“我愿意。”
“……”他忽然顿住,再度看向老者时已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老者看向他,那双眼睛饱含沧桑,却又仿佛永远年轻着、燃烧跳动着无名的火焰。
静默瞬间凝固了这方寸之地,机器运作的嗡鸣声就像年轻人疯狂鼓动的心跳,每一下都仿佛要耗尽所有的力气,不死不悔。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这么多做什么呢?这条路太难了,可是再难我们也要走下去……总要有人牺牲的,今天是他们,明天就是你也可能是我。”
“这世上呐,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做到尽善尽美,是你太年轻了……算了不说这些。走走走,跟哥吃饭去,再晚点食堂没菜了。”
锦竹回过神,这才发现周围人几乎都走光了,刚刚还和他争论不休的同事却搭着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他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已经被同事扯着衣领提溜走了。
“哎我擦快松手!你是在报复我呢吧?!”
实验室大门闭合,二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是以谁都没有发现系统主屏幕上代表编号B2331副本的数据线扭曲一瞬迅速爬升到峰值,之后又以令人心惊的架势跌向低谷。
同一时间,副本内
依旧是那处白茫茫的空间,叶翡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模糊不清,只有梦醒时分的一地鸡毛。
差点被捆成粽子的叶翡:“……”
活这么久第一次知道无语才是母语。
她试着挣脱,然而这些锁链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越用力反倒越收越紧,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叶翡努力了一会儿就放弃了挣扎。
锁链余下的部分很长,对基本的活动并不造成影响,叶翡扯了扯链子发出类似于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只要不生出明显的反抗心思这玩意儿给出的范围其实还算宽松。
叶翡开始打量起四周,却只能再次失望地发现这周围除了一片白色什么也没有,甚至连初见时那头凶恶的三头犬都不见了踪影。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
先前就提到过,正常人类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久了是会疯的。
——单一的色调缺乏视觉刺激,不仅容易造成视觉疲劳和注意力分散,还会产生类似于“感觉剥夺实验”的效果,参照物的缺失会使时间感知扭曲,时间流速变慢,同时可能出现错觉、认识混乱等反应。
目前已知的在纯白空间里最久的纪录是八个月,受试者走出后产生被确诊为认知障碍。
但是不幸也幸,叶翡从来不是正常人。
见实在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叶翡索性就地躺下准备再睡一觉,白茫茫的空间看不到半点尖锐的事物,地板是软的,周围是望不到头的白色墙体,依旧是绵软的,彻底杜绝了让人一脑门撞死的可能。
唯一算得上锐利的大概就是光线了,从头顶倾泻的灯光在四面白墙的折射下加强了数倍,原本柔和适宜的光线现在闪得人眼睛疼。
这种情况待久了眼睛会有失明的风险,原理和雪盲症类似。
叶翡眯起眼睛,从空间里摸出墨镜扣在脸上,抬手时视线却忽然顿住:“……”
她看的是自己右手手腕的位置,恢复到安全区间的数字是黑色的:8760.
不多不少正是一年的生命值,细长的墨色字体环刻在手腕上像一圈风格简约的刺青。
然而问题恰恰出现在这串数字上,叶翡坐起身:“难道说这个空间的时间流速是静止的?”
这串数字分明和自己推门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生命值像是被冻结住,在这篇空间里失去了流动。
但这不太可能,叶翡托着下巴,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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链碰撞成为除自己外唯一的声音:“时间法则是宇宙最强的法则之一,拥有创世级的能量。哪怕跻身神位,能够掌控这一法则的神明也是少之又少。”
“……”话一出口她就愣住了,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些话是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然而叶翡能够确定自己在过去的时间里并未接触过这一方面的知识,而原身混乱的记忆中同样找不出任何与此相关的蛛丝马迹。
所以说难道自己是天选之子?
哈利波.翡:“……”
思绪忍不住飘忽了一瞬,眼下当务之急却不是纠结于时间是否静止,而是怎么从这里出去。
结合名为逢舟的蒙面人的言行,这个空间搞不好真能把人困个百八十年。叶翡自己无所谓在哪里,但肩上毕竟还有更为紧要的事情,怎么也不能白白被困在这里。
——换句话说,和自己的逼格不符。
“人总不能狼狈到这种地步,被困几百年的例子有一个就够了,没必要多加我一个。”叶翡自言自语,忽然灵光一闪,捕捉到一丝关键的信息。
按照刚才的猜测,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事物的变化发展同样也是静止的,那么逢舟是如何得出自己被困数百年的结论?
所以有关时间的猜测显然是错误的。
那么被困的逢舟又是如何出去的?
“已经很久没有人到这里来了。”初见时对方似乎说过这么一句话。
已经很久没有人到这里来了……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说明在逢舟之后、叶翡之前也曾有人到过这里。
那名到访者可能已经死去,也有部分几率顺利出逃。
现在暂时排除第一种情况,如果这名中间到访者顺利出逃,那么又是怎样离开的?既然可以离开,逢舟又为什么会继续被困在这里?
除非这里有某样不得不留下来看守的东西……但是这样又解释不了对方这一次的离开。
叶翡背着手徘徊,思索时脚下忽然踩到一个棱角坚硬的物体。
她蹲下查看,发现这正是逢舟展示过的那只疑似装有神秘能量团的木盒,整体深陷在绵软的白色地板中,这也是为什么叶翡这么久才注意到这东西。
“要是这里面的东西真有这么厉害,为什么不带走呢?”
——根本带不走。
叶翡摩挲着方盒,敏锐发觉锁扣上的密码有被转动过的痕迹。对方在临走之前尝试过开锁,只是依旧没有成功,又因着自毁机制的存在而不得不放弃。
现在回到上一个问题,对方是怎么离开的,为什么之前不离开非要等她到这里之后才离开。
除非是……
一个念头跃入脑海,叶翡笑了下,视线扫过四周的白茫:“看来是道对人性的考验题。”
想通这一点之后,余下的疑惑也在顷刻间迎刃而解。
这个空间的机制其实很简单,类似于生死局,只有空间内同时存在两个及以上生命体时才触发考验:生门仅容一人通行,谁留下,谁离开?
29. 可这里是末世
末日第二十五年,人类四大基地联合,各自派出最强精锐部队前往c市进行最后的围剿工作。
末日来得毫无预兆,仿佛只是平常出门买个菜的功夫,上下班打个卡的时间,在海边沙滩晒着太阳喝椰汁的当口,一切都变了。
植物长出獠牙、分泌出毒素,动物变得异常高大,尖牙利爪顷刻间穿透人类的肌体骨骼,海水成了浓墨一般的颜色,鱼类长出双腿从海底爬到岸上……
秩序、法律、理智、道德——一切用以维系社会和谐稳定的事物瞬间变得支离破碎,等到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剩下满目疮痍的都市,怪物肆虐,惨叫声不绝于耳。
这里是人间,却已经与地狱无异。
最早的一批人反应过来迅速建立了人类幸存者基地,在那个绝望的至暗年代如同灯塔般照亮了迷途的人类。
而现在,则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
“检测到污染物在c市东、西、南、北四处均有分布,我们兵分四路。”围剿队伍在市入口做着最后的战略部署,负责人是第一基地的特勤队长何臣。
电子地图上显示出c市的交通线路以及建筑分布,然而真正引起众人注意的还是上面成片闪烁的红色光点——红点对应的正是相同数量的污染物。
当即有人骂了出来:“我擦,这么多!这是整个城市都被污染吧?怪不得这么多城市,就c市成了一座死城。”
“好了,废话少说。”何臣在地图中心圈出一个红色三角形,语气沉稳,“邵霏、李勇、方玉各自带人去往西南北三处,其余人跟我去东边。各区域完成清除之后互相支援,最后在市中心三角大楼会和。”
“是/是/是。”众人纷纷道。
队伍分配完毕,清剿行动也算是正式开始。
乌泱泱的人群散入城市各个角落,这座钢筋铁骨的城市巍然屹立。然而探测仪器的疯狂震动又无不传达出一个信息——属于人类工业文明的造物早已不复存在,余下的只有一座空荡荡的怪物的乐园。
叶翡抬头看了眼,末日数十年如一日的黑沉天穹融在城市肮脏灰败的建筑罅隙间,入口处的路标斑驳磨损,只能依稀看出是曾经风靡一时的“我在c市很想你”的字样。
叶翡垂眸,从行动出发开始她就混迹在人群中,既没有主动说话,也没有什么人敢上前搭话。
但何臣毕竟是和她一个基地出来的,这次又是主要负责人,于情于理都要主动开口:“听说你老家是c市的?怎么样,这次有没有点故地重游的感觉?”
“……”
走在前面的小组队员险些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泥,彼此交换眼神无声吐槽。
队员一号抽动眉毛:何队这说的什么话啊?会不会聊天?聊什么不好非要聊这种地狱话题?
队员二号严肃眨眼睛:傻叉直男罢了。
队员一号:咦惹~
然而被被吐槽的对象本人显然没有这种觉悟,张个嘴依旧叭叭不停:“话说完成任务之后你打算干点什么?我打算去东省看看老朋友,顺带去那边的基地混个编织重新支持基地新家园建设。”
叶翡看起来真的思考了好一会儿:“回老家,建设新农村。”
“噗!”队员一号险些笑出来,没想到这姐们看着高冷,说起冷笑话也是不遑多让。
队员二号死死捂住吃瓜搭子犯贱的小嘴,挤眉弄眼五官乱飞:这么爱笑不要命啦!让队长逮到了有你好果子吃!
何臣还没反应过来,乐呵呵回应:“挺好挺好,话说小叶你是哪的人来着……哦对,c市。c市是个好……”
“好地方”几个字硬生生被他嚼碎了咽下去,何臣抹了把冷汗:“呵呵,你们小年轻真爱开玩笑。哥这脑袋差点宕机了都。”
很好,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自己一开始找的话题是多么地狱。
谁家好人愿意在这种破地方玩故地重游的啊?!何臣简直想听一万遍《反方向的钟》倒回去给自己俩大耳刮子。
让你乱讲话!
城市深处荒废寂寥,刷着白漆的行道树依旧维持着笔直挺立的姿态,柏油马路坑坑洼洼,表面是各种大型生物攀爬移动过的足迹,还有无数大大小小不明成因的空隙,然而除此之外,几人向东一路走来竟然都平静到不可思议。
队员一号齐静捂着心口:“总感觉不对劲……”她闭上眼睛,手探向地底努力感知着什么,“前方二百米处有生命活动的迹象!”
倏地,齐静睁开眼激动道。
“生命活动?”检测仪器显示出的周边区域分明除了建筑群外空无一物,何臣拧紧眉头,按理来说这种地方是不可能有活人存在的。
见对方质疑,队员二号忍不住出声:“齐静被植物类污染物感染过,承袭了污染物的部分能力,能够在一定范围内对感知周围环境。”
何臣:“现在情况未明,很难保证这不会是污染物的陷阱——前几次行动中已经出现了拥有思维能力的高级污染物。”
沉默蔓延开,齐静像是想起什么,小心扯了扯好友的袖子:“可能只是我感觉错了……”毕竟这种事实在过于蹊跷。
“现在当务之急是清除污染物,”不着痕迹看了叶翡一眼,何臣下达了最后通牒,“继续向东。”
城市最东边是一处低矮的居民楼。
废弃的楼宇间爬满了藤蔓,所有的一切都焕发出勃勃生机,如果是末世前的人们或许会为此情此景欣喜不已,然而这是末世。
——一草一木都暗藏杀机的末世,所有原有的秩序均被改写。
几乎是一踏入这里检测仪器就开始疯狂地鸣叫,电子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简直令人头皮发麻。
然而根本不止于此,名为齐静的女性队员双手抱头满脸痛苦之色:“太多了、是它……它来了……”
“你在说什么?谁来了?”好友扶住她。
齐静不需要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就在下一秒,所有人都知道了答案。
嘭,嘭,嘭
它有着庞大的身躯,
“快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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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翡迅速反应过来,掌中凝聚火焰,一条火龙冲天而起。
它有着坚不可摧的外表,
几人立即散开,除去精神恍惚的齐静外俱是抽出武器朝面前的污染物攻去,枪械射击飞溅出的火星落到满是枯草的地面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硝烟和尘土的气息。
“啊啊——!”
“阿静!”
凄厉的尖叫划破天穹,只见从齐静胸口探出一条碗口粗的藤蔓,碧绿的表面沾着鲜血。好友目眦欲裂,脸上同样是那瞬间飞溅出的鲜血。
“我杀了你!”她举起枪,疯了般对着面前占据着好友身体的污染物扫射。
那是一棵白桦树,树干笔挺,末端凝固着尚未褪色的白漆,枝叶狂摆,无数藤蔓充做双腿,它的根茎深入地表,每次移动都会带起地动山摇的震颤。
火焰所经之处留下一片焦黑的痕迹,翻腾的烧灼感令树木枝叶萎缩,无声的嚎叫震荡开来,场上枪林弹雨似乎为之一滞。
何臣骂了声:“干他爹的!什么玩意儿!”
脚下土地寸寸开裂,绿色枝桠破土而出,在无人察觉之时沿着裤脚向上攀爬没入男人皮肤之中。
狂风怒号,树木的影子投射在地上仿佛翻腾嘶吼的恶鬼,周边植物纷纷收到感受,一如电子地图中密密麻麻的植物体污染物和前来清剿的人类队伍之间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能够参与最后一次清剿活动的无一不是各基地精锐中的精锐,战斗素养和各项准备相当充足,开始的慌乱过后很快调整过来,何臣再次指挥众人进攻。
不多时,巨型污染白桦树重重倒地,余下的小型污染物同样被叶翡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战场清扫一空,众人背靠背累瘫在地,享受着难得的喘息时光。
然而这种时光注定不会长久。
“嘀嘀嘀——”
口袋传来震感,何臣摸出队伍通讯:“东城区污染物已清除,请汇报各自进度,是否需要支援?”
“报告!西南北三城区均已完成清剿工作,目前已会和,正在往中央三角塔方向进发。”通讯另一边传来的消息同样喜人。
挂断通讯,何臣一拍大腿连说了三个“好”字:“现在出发三角塔嘶——”他忽然捂着腿抽了口凉气。
“何队你怎么样?”队员关切道。
何臣摆手:“没事,大概就是刚刚让火星子燎到了,不碍事儿。”
“走走走,别耽误时间,正事要紧。”
听他这么说众人也不好再劝。
清剿虽然顺利完成,齐静的死还是为这个消息蒙上了一层阴云。尤其是身为对方好友的队友二号,跪坐在对方身旁,没有哭泣,周身的哀伤如有实质。
叶翡盯了片刻,忽然出声:“要火吗?”
在末世已经没有入土为安的说法了,在这种地方死去的人,无外乎两种结果。要么是化作污染物的养料,要么是一把火烧成灰再由亲朋好友带走。
好友愣了下,点头:“……谢、谢谢。”
30. 走进人群里
三角塔坐落在城市中心,是c市的地标性建筑之一,如今却成了人类单方面终结末日的最后战场。
五十四层楼高的建筑屹立在城市中心,三角底座自下往上由大变小,仿佛一把直冲天穹的钢铁巨剑,满身残破、凌厉孤挺。顶端的空中花园早已为变异植物所占据,浓绿藤萝顺着墙体攀缘,钢筋水泥的建筑架构在风中飘摇欲坠。
方玉自觉退后一步,口中唏嘘不已:“我读书的时候还专门和室友夜骑到这里打卡呢。现在想想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物是人非……好吧,物也非。”
“得了吧,现在可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有那功夫还不帮人小叶把炸弹埋了。”何臣笑骂。
任务的最后一步就是眼前这座依旧宏伟的建筑。
叶翡走进建筑内部排查每一处适合安置炸药的地点,好用来炸毁这座建筑——这也是此行的目的之一。
外面,何臣等人迅速敲定好行动部署。
“半个月前青州小队在护送物资的途中遭受污染物攻击不幸全军覆没,后续调查发现小队是在距离c市五公里的郊外遭遇袭击。调查小组在现场发现一类植物系污染物样品,基地实验室研究后发现该污染物中存在一种高危活性物质。”
何臣简要介绍事情始末:“这类物质具有袭夺性及伪装性,简单地说就是类似于寄生和蚕食。再加上这类物质具有极强的繁衍能力,如果不能加以遏制很快就会演变成又一场灾难。”
“基地这次的任务是不惜任何代价,一举消灭这类污染物。”
他着重强调了“不惜任何代价”这几个字,脸上一片坚毅之色。
“是!”众人难掩激动。
毕竟是作为一个城市的门面建筑,三角塔内部空间极大,叶翡和另外几人安装完炸弹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
“爆炸将会摧毁这一整片区域,我们现在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方玉说着看了眼探测器,顿时惊呼道:“等等!先别动!还有人在里面……”
斑驳灰败的墙体间探出几条绿藤,朝着众人和车辆无声行进,却在即将触碰到敞开的后备箱时被一双无情的大脚碾压在地。
好友将装有齐静骨灰的小陶罐妥善收好,艰难扯出一丝笑:“阿静,我们就快完成任务了。你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吧……再也不会有人因此分离了……”
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重重砸到地上,印出一点触目惊心的湿润痕迹。被人踩在脚底下的绿藤颤了颤,伸出的嫩芽品尝到一丝咸涩。
“阿静,我们一起去看下一个春天。”好友温柔呢喃。
不远处,叶翡环胸站立,下垂的眉眼透出几分倦意,耳边是另一侧同伴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聒噪,却不怎么讨厌。
或许医生说得没错。
“你是我见过最奇怪的病人,”医生是这么说的,他的表情同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一样奇怪。
“你有着最诚挚的悲悯心,却不肯怜惜见过的每一个人;你厌恶——或者说不屑于走进人流涌动,却又甘愿为人类的整个族群抛头颅洒热血。”
你始终游离于人群之外,做着清醒冷静的看客,对世人的堕落不屑一顾,却又愿意在至暗的时刻燃起星火,试图照亮长夜。
医生幽叹:“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我很惭愧地表示自己从来看不透你。然而如果是作为朋友,我只会觉得叶翡你——”
“不像人。”
叶翡抬起眼睛,黑沉的瞳孔深处分明一丝情绪也没有。
“你不像一个人,因为你身上缺乏所有作为一个人应该具有的特性,譬如人性的美恶,善良、嫉妒、憎恨、愤怒、狂喜、悲哀……这些所有的情绪你都没有。你好像一尊冰冷的石像,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不该在这里,应该在更高更远的地方。但是……”
医生看着她,眼中饱含的情绪万分复杂:“但是叶翡,往人群里去吧。”
作为朋友,我始终希望你能够往人群中去。
不要做隔岸观火的无名过客,你是人,你要真真正正地成为一个人,体验一个人类所能体验的所有情感、苦难、煎熬、喜乐……然后才能长出血肉,充盈灵魂。
故人的声音化作长歌飘然远去,场景模糊、拉长又汇聚成纷乱的白色光影,那光影越来越亮,裹挟着横破万军的气势疾冲而来。
唰——
叶翡睁眼,刺目的白色令视线短暂失明,几秒之后才适应过来,面前依旧是那片寡淡到生不起一丝波澜的纯白空间。
纯色空间会弱化人对于时间的感知,再加上手腕生命值计时停止波动,叶翡也不太清楚究竟是过去多久。
方盒被人随意丢在地上,叶翡暂时对这种类似于潘多拉魔盒的玩意儿没有兴趣,反而扯着锁链在空间里四处晃荡,嘴里始终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所以生命值的停滞并不意味着时间的凝固。”叶翡摸着下巴,赤脚踩在地板上,白色地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踩上去棉花一样蓬松柔软且不易塌陷。
“生命值并不等同于时间值……”
叶翡下意识重复一遍,而后继续分析:“但是这个空间刻意营造出这种错觉,可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类似于冰箱的保鲜作用,玩家在进入空间后呈现出的生命值的冻结状态实则只是暂时性地将机体状态维持在一个恒定区间内。
换句话说,只要不离开这里,玩家甚至可以达到物理意义上的永生。
“如果只是考验人性,那么这一设计完全可以取消,甚至可以改为加快生命值流速,将‘保鲜’改为‘催化’,让矛盾更为尖锐。”叶翡停下脚步,身后长串的锁链碰撞出丁零当啷的脆响。
她想不明白这一点,正如她同样想不明白某个朋友冰冷吐槽她“不像个人”的原因。
想不明白,但或许是一脉相承的令人失语。
这边叶翡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另一边,临时组成的三人小队已经从小鬼口中获得了有关副本的重要机密,并一路披荆斩棘来到酒店最深处的巨型石门面前。
阿笑放下东西,整个人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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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像条死狗趴在地上:“我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咱们歇会儿吧,求求了……”
纪蔚蓝盯着门上雕刻头也未抬:“可以。”
阿笑:“算了我是辣鸡,不休息也没关系的,哪儿有让大城市的牛马休息的道……不对你说什么?!”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了林轩爱莫能助以及纪蔚蓝冷嘲热讽他是个愚蠢辣鸡的准备,所以当听到纪蔚蓝那一句有如天籁的“可以”的时候阿笑只以为是自己耳朵出幻觉了,过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他盯着纪蔚蓝左看右看,明明对方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写满了平静,然而阿笑横竖只觉得自己看到了满满的“吃人”二字。
这分明就是要吃人的节奏!
阿笑霍然起身,背起东西就准备推门而入:“我错了,这就干活!”
“……”
纪蔚蓝终于将视线落到他身上,吐出两字:“蠢货。”
林轩无声弯了弯唇角,压下笑意:“我现在开始好奇你究竟对他做过什么。”
“哦?”纪蔚蓝笑笑,拇指摩挲着腰间的手枪,意有所指,“只是玩了个小游戏而已。”
“俄罗斯轮盘。”林轩哑然,怪不得能留下这么深的阴影。
而且看样子,那男孩的运气貌似很不错。
俄罗斯轮盘,全称为俄罗斯轮盘赌,是指在六发左轮手枪中装入一枚子弹而后转动弹巢,参与者轮流将枪口对准头部扣动扳机。如果没有子弹则逃过一劫,如果不幸中弹,那么确实很不幸。
这就是一个运气实力对半开的游戏,颇受一些狂热赌徒的追捧。
阿笑可能是真被折腾出点受虐倾向了,面对纪蔚蓝一如既往嘲讽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还好还好这个是真的不是假的”“我还有救”“怎么又骂我算了被骂两句怎么了反正都已经习惯了”……
这时从阿笑背后先后探出两个脑袋,金发的塞恩.夏金和白发的阿沛.霍华德一左一右占据着他的肩膀。
原来阿笑一路都背着个橡木桶,两只小鬼坐在橡木桶中,三者各自分量都不算重,加起来也绝对算不上轻。再加上阿笑本就是个四肢不勤体测艰难的废物大学毕业生,一开始还好,后面能坚持下来纯属是靠坚强的毅力以及身后奴隶主随时预备举起的小皮鞭。
一路下来,青年早已经背脊佝偻,远远看去仿佛年过八十的爷爷背着重孙赶集,双腿颤巍巍打着摆子,令人莫名担心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倒地碰瓷。
而现在终于能够卸下负担,阿笑笑容都开朗了几分:“啊,这才是我该——等等我的腰——!”
两只小鬼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视线落到了另外的两个大人身上。
阿沛负责交流:“It''srighthere.”(就是这里)
“这是什么?”纪蔚蓝指着门上雕刻的图案,充分发挥精装口语的优势,“Whatiscarvedonthedoor?”(门上刻的是什么?)
阿沛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
31. 恐怖如斯!
如果叶翡在场就会发现小鬼阿沛的说法和逢舟几乎是一模一样——只除了一些细节上的不同。
勒斯格是副本主人莉莉丝的丈夫,俊美的外表下是古板无趣的内里,因此并不为妻子所喜爱。然而家族联姻容不得自己擅自做出决定,莉莉丝只好忍耐着这名木头美人一样的丈夫。
本来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但要是这样这个副本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转机出现在两人婚后的第三年,庄园内新来了一名画师,据说是因为触怒国王被驱逐至此,后来画师的日记中也明确记述了这一点。
新来的画师年轻貌美知情识趣,莉莉丝对这种尤物动心是很正常的事情。
——她不过是犯了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误。
“她不过是犯了每个女人都会犯的错误,我可以原谅她……”勒斯格狼狈跪坐在地,向来一丝不苟的黑色制式礼服皱得不成样子,眼尾泛红发丝凌乱,像是被人狠狠蹂躏过。
这个在婚后始终克制着自己的男人竭力说服着自己,眼底的偏执却如有实质:“无论她做什么,我都原谅的,我爱我的妻子。”
莉莉丝却并不清楚对方如此复杂的脑回路,上流社会的联姻无外乎门当户对势力牵制,彼此并不相爱的两个年轻人在婚后各自放飞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你这是做什么?亲爱的,我们应该还没有贫穷到需要主人亲自下厨房的地步。”彼时莉莉丝刚约会完情人,带着满身的玫瑰与风雪气息。
她那古板无趣的丈夫此刻正好为牛排浇上酱汁,抬头时罕见露出一抹笑容,动作温柔地替她拂去肩上花瓣:“亲爱的,我只是想要庆祝我们的相识四周年,这是我为我们准备的烛光晚餐。”
相识纪念日不是在上周?这个问题还没问出口,勒斯格已经递来美酒,莉莉丝这才他竟然只穿了一件浴袍就出来了,一瞬间暧昧幽暗的烛光将块垒分明的肌肉照得清晰可见,比之情人又是另一番风味。
丈夫似乎开窍了?莉莉丝无暇细想,只是愉悦地度过了这个夜晚。
从这天以后,莉莉丝发现丈夫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对方终于不再死守那一套苦行僧式的做派,反而花样百出,一有空就会勾着她行使夫妻义务。于是肉眼可见的,两人的夫妻关系短时间之内迅速拉近,反观某位新晋男性情人却暗暗咬碎了牙。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该死的勒斯格该死的该死的】
【莉莉丝,我爱你。没有你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地狱,你和他(涂抹)在一起欢笑的每一刻都令我心痛难忍……没有你,我的世界就失去了色彩,这于一名画师而言是难以承受的折磨……】
【如果是这样,我宁愿去死!!】
日记被人小心翻开,泛黄纸页上癫狂凌乱的话语显示出主人的心理状态,看得几人均是打了个寒颤。
阿笑搓着手臂“嘶”了口气:“恋爱中的人太疯狂了,感觉下一秒就要拿刀砍人了。怪不得新闻上情杀的那么多。”
日记是叶翡和纪蔚蓝两人之前在地下室发现的那本,后续胶水粘连在一起的部分被小心分开,露出的是更为疯狂、绝望的内容。
小鬼阿沛叽里呱啦拽起了长串的英文,纪蔚蓝整理之后翻译得相当简单粗暴:“总的来说就是一段狗血的三角恋情……嘶,话说三角恋应该不是这样?无所谓,反正是三个人。”
“妻子犯错,丈夫包容并引诱,小三意图上位但上位失败被反杀。”纪蔚蓝总结。
阿笑双手鼓掌无脑硬夸:“总结到位。”
两只小鬼对视一眼,迟疑片刻后竟也跟着排起了手。
塞恩甚至更为上道:“……牢大棒!”
阿笑大惊,急忙捂住嘴巴将小鬼抱起:“不是连这个都学!”
日记的最后一页同样证实了这一点,上面只有一句话,粗看平静,细看却又字字透出决绝:
【Ifyoudon''twanttoseeme,thenI''llgotoseeyou.】(你不来见我,那我就去找你)
纸上溅落几点猩红,像是作画时意外落下的颜料,又像是濒死之人的血泪。
呵斥完小鬼回来的阿笑发现了华点:“整本日记里好像都没有提到过这孩子?这对吗?”
林轩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视线在塞恩身上停顿一瞬,最后合上日记:“庄园主人有资助贫民孩童的习惯,从中挑出几个适合的孩子说起来也不算难事。”
“贫民窟鱼龙混杂,偶尔出现中出几个基因彩票的孩子也不算难事。”
阿笑讷讷无言,心说这狗头军师到底靠不靠谱,之前不是还说什么没有血缘关系是不可能的事情吗?
不要忽然自相矛盾啊。
年轻人的心思全部写在脸上,林轩轻易便能看穿他的所有想法,此刻却默然不语。
那边纪蔚蓝依旧盯着门上的雕刻沉思,这时候小鬼阿沛想起什么,上前拽着人的衣角:“Iremembered!”(我想起来了)
小鬼这一嗓子将几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去,阿笑果然没空去思考关于孩子的问题,眼睛噌的一下亮起,俨然做好了揭开副本大秘密的准备。
阿沛激动大叫:“God,it''sthegod!”
他语速飞快地说了一大段东西,纯正的英伦腔调听得人脑瓜子嗡嗡作响,反倒是曾被叶翡无情嘲笑过文盲的纪蔚蓝面不改色听完全程并且兼顾了同声传译工作。
纪蔚蓝:“他说门上雕刻记载的是新神取代旧神,造物法则完成交替的画面。旧的神明被驱逐下王座,新神获得了无限的权限,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那是整个无限最为繁荣的时期。”
这些内容她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复述起来的时候面上依旧带着恰到好处的诧异:“然而旧神遗留的诅咒蚕食着新神的神格,没过多久新神也陨落了,无限重新陷入纠结混乱之中。接连两位神明陨落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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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的能量散落到无限各处,这个副本作为其中一位神明的陨落之地,所获得的力量更是平常副本的数倍,过于庞大的能量形成了空间漩涡……所以这才是副本扭曲的根本原因。”
纪蔚蓝观察着小鬼的神色,瞳孔隐约划过一道幽光:“无限的子民为了纪念自己的王,将散落的能量团集结封存起来,连同这些过往一起珍藏在门后……”
阿笑不可置信:“所以说这门后就是传说中有缘者得知的能够毁天灭地破碎虚空立地成神的可怕法则之力!”
“斗宗强者,竟恐怖如斯!”
没有人理会他突如其来的中二,阿沛说完这番话后竟仿佛有些紧张地张望,然而此刻暂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因为林轩正在补充上面信息中剩下的内容。
“多年前有一团特殊的能量样本被紧急送往研究基地,在这之后不过半个月,‘无限合规系统’便横空出世绑定了所有的玩家。”
纪蔚蓝这下是真的诧异了:“你是说系统的出现是人类的手笔?”
“稍稍借用了这位陨落神明的力量,”林轩道,双手推开石门,“人类与野兽最本质的区别在于创造。野兽只能依赖自身蛮力,人类却能够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一切为自己开辟出最为适宜的生存环境。”
这番话简直算得上傲慢,带着从整个人类种族文明演化出发的对于其他物种的傲慢……包括对副本内和诡异。
“……”纪蔚蓝忽然想起两人合作时对方谦和温润的态度,再结合此刻,忽然有理由怀疑对方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一把好手。
石门退开,刺目的白光霎时照亮了整个空间,火炬上方火焰的跳动在那光芒一度陷入停滞。
“啊!我的眼睛!”阿笑捂眼大叫,其余几人也均是被强光刺激得睁不开眼。
随后从石门自动开至最大,从里面传来的一股强大吸力,阿沛抓着塞恩的手小腿一迈就要跑开,结果阿笑长臂一揽将两只小鬼牢牢摁在怀里,最后吸力将三人两鬼一个不落地吸了进去。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全军覆没啊。
“怎么?副本做活动,一带一路?”看着忽然出现的几人,叶翡面色平静生不出一丝波澜。
“叶翡?是你!你还活着!”
然而几人中最激动的却是阿笑,只见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忙不迭往叶翡跟前凑:“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跟着纪蔚蓝那个疯子过了几天人不人鬼不鬼的牛马生活,乍一见故人,阿笑简直激动两行泪,甚至无暇去顾及四周的环境:“你是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的都是什么日子,睡得是马槽,喝的是马奶,吃的是马草……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阿笑声泪俱下,言辞哽咽。
叶翡摸摸对方狗头:“给你介绍。”
“?”
叶翡:“介绍天策。”
阿笑迅速撤回一条感动和眼泪,一蹦三米远:“别这样,我们只是交易,你越界了!”
32. 听说她素质低
插科打诨过去之后,双方很快整理了一遍彼此的情况以及获得的信息。
听到三人同两个小鬼的初遇时,叶翡微微动了下眉毛,视线落到白化小鬼阿沛身上,冷不丁吐出三个字:“小玫瑰。”
小玫瑰……
纪蔚蓝瞬间反应过来查看系统,却见本该显示任务完成的进度条不知何时已经清空,显出一片灰败的白色。
其余两人尚且不明所以,纪蔚蓝迅速拎起小鬼阿沛,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你敢耍我?”
阿沛双脚离地,脖颈被衣领勒出红痕,在冰雪似苍白的皮肤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饶是如此,他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活人该有的反应,紧抿着嘴唇不发一言。
忽然,只见众目睽睽之下小鬼细软的皮肉迅速融化而后从骨骼剥离,只在地上留下一滩腥臭的血水,纪蔚蓝提着手里的礼服外套,表情一度迷乱:“……擦。”
“什么鬼?!”
——大变活鬼。
所有人都被这变故打了个猝不及防,林轩最先反应过来,立刻摁住了小腿一迈就要逃跑的小鬼塞恩。
“哇哇哇——!”
小鬼尖锐的爆鸣响彻整个空间,歹毒的声波攻击令众人眉头紧皱,叶翡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忽然一变:“别让他叫!里面有……”
哭叫声戛然而止,视线往下,却见阿笑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白面馒头塞进了塞恩嘴里。
不可避免地碰到几颗牙齿,尖锐的棱角瞬间刺破皮肉,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到地上,阿笑倒抽一口凉气紧急收手:“嘶——”
嘴里被馒头塞得满满当当,塞恩差点哽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入口却是香甜柔软的面香。
塞恩:“?”试探性地嚼嚼动一小块。
“吼——!!”
脚下的地面忽然震颤起来,震耳欲聋的吼叫响彻整个空间,身后的白色墙壁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顶出一个鼓包,叫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散开。”叶翡捧着盒子迅速退至角落。
撕拉——
哗——!
几人四散开来,阿笑拎着塞恩往另一侧墙壁贴站,林轩倏地窜至百米开外,纪蔚蓝则身形一闪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墙壁寸寸开裂,背后疯狂顶撞的庞然大物也显露出了身形。
赫然就是叶翡先前碰上的三头犬。
“吼吼嗷!”
三头犬整体如同小山,每颗头颅都瞪着双目獠牙毕露,破墙而出的瞬间爆发出阵阵急切的嚎叫。
其中一头像是发现什么,忽然伏在地上仔仔细细嗅闻起来,朝着某一方向探去。
“!!”阿笑屏息凝神,一手死死摁住塞恩的嘴巴生怕他发出半点动静,同时死死将身体贴紧墙壁,恨不得同白色墙纸融为一体。
好在那一头只是探了探,很快就感受到了来自其他脑袋的拉扯,混浊的瞳孔中划过一抹疑惑之色,三头犬三个脑袋聚拢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在讨论着什么。
叶翡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趁着无人注意偷偷摸摸溜到墙边小角落,那里正是被三头犬破开洞的位置。
叶翡正要往里钻,忽然一角被人扯住,下一秒耳边响起小鬼塞恩再次爆发出的尖锐爆鸣:“啊哇哇哇——!”
这一嗓子彻底将三头犬的注意拉了过来,叶翡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
叫叫叫,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小鬼。
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鬼也是#
“……”阿笑还没从手里的小鬼忽然消失不见的变故里回神,下一秒叶翡冷漠的心声对话传入耳中:“等死吧。”
“汪汪汪!”中间那颗脑袋忽然激动起来,朝着叶翡的方向狂吠不止,其余两颗脑袋似乎也认出了叶翡,一时间宛若修罗场的既视感迎面而来。
叶翡心平气和:“我们只见过一面,没必要这么紧追不舍。”
“汪汪!”
“汪汪汪!!”
三颗狗头不知道在狗言狗语些什么,叶翡眯起眼睛,眼见跟对方是讲不了道理了,那么就只能用那个方法了……
衣角再次被人扯了扯,掏东西的手一顿,叶翡垂下眼睛,冷冷睨着这个屡次惹祸的小鬼:“你最好是有事。”
塞恩似乎急得团团转,张了张嘴却什么声也发不出来,蓝色眼睛里氤氲着海水,眼眶通红好不可怜,很难想象上一秒还哭得洪亮有力的小鬼会忽然变成聋哑鬼。
叶翡拎起对方的衣领子使之与自己视线齐平,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只上了锁的方盒,掀唇讥讽出声:“这种时候了还有什么好装的?几百年的鬼,真把自己当娇花了。”
“……”
不知道塞恩什么表情,阿笑短暂无语了一瞬:什么人呐这是?
难道已经死过一次的小鬼会拿自己的鬼命开玩笑吗?
你是说他是故意的?
阿笑表示一百个不相信。
三头犬显然也没空理会人类的脑回路,发现叶翡竟有故人之资后便甩着尾巴急吼吼往前冲,一路口水狂飙皮毛乱晃。
三颗狗头:哦吼!
叶翡果断低身往洞里钻,只是钻的时候动作太快拎着塞恩的手不小心磕碰到破裂的墙体边角,手上力气于是一松,塞恩自然而然掉了下去去,落到地上和三头犬来了个头碰头。
塞恩:?!
三头犬:?!!
“汪汪汪!”
嚣张的犬吠再度响起,所有人不约而同感到一阵头疼绝望。
破开的墙体之后却不是预料之中浑不见底的黑暗,漫天星辰悬于四周,用以束缚的锁链消失不见,脚下是虚空,周围亦无一处实地。
腰间是男人紧箍的手,耳边响起暧昧低哑的嗓音,轻佻熟稔:“哟,短命鬼还活着呢?”
叶翡“啧”了声,反手将人掼摔在地,眉眼烦躁:“你都没死,我活着有什么好奇怪的。”
烦得很,哪里都能碰上傻叉。
叶翡所剩不多的耐心逐渐耗尽。
男人在落地的瞬间骚气一滚,换了个颇为帅气的出场姿势,额前碎发微扬,在星辰的辉光下露出那张过分俊美到几乎妖异的脸庞,正是萧源。
一个一出场就诅咒她没几天好活还各种威胁互殴耍手段的贱人。
——疑似骨灰盒成精。
叶翡冷漠地想着,从空间里掏出了新做的AK-47:“给你一秒钟交代遗言,既然你没有什么要说的,我就不留你了。”
萧源甚至还没来得及多呼吸一秒,就见叶翡端着全长超过半米的突击步枪朝着他上汤举起枪口。
砰砰砰!
砰砰!
“你……”被打成筛子的萧源艰难捂着胸口,眼中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我,我好像没干什么吧……”
砰!
叶翡又补了一枪,枪口抵着脚下虚空,闻言斜睨过去一眼:“关我什么事。”
这下萧源算是知道什么算是错的人连呼吸都是错。
他无奈闭眼,幽幽叹了口气:“难道你没发现,今天我换了身衣服吗?”
话落,当即收获叶翡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我都说了,我是秩序官啊。”随着这句话出口,周围星辰涌动,无数流光汇入萧源体内,只见方才打进去的子弹竟然一个不落全部倒退、排出,在他身前虚虚悬浮着。
叶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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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子一跳。
只见萧源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眼神明显不怀好意:“你知道的,无故殴打秩序官是要受到惩罚的。”
像是为了响应他的话,下一秒,子弹齐齐掉转朝向,对着叶翡这个原主人又是一通扫射。
叶翡肉体凡胎自然不可能跟金属子弹来个硬碰硬,当即毫不犹豫丢下AK火速撤离,她的速度分明已经快到了极点,奈何子弹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死死追着她不放。
被自己的子弹打得满头乱蹿,怎么想怎么丢人,偏偏罪魁祸首仍旧环胸立在一边饶有兴味地看着她,眉眼含笑:“怎么样?求求我,我还是能考虑考虑让你死得轻松一点。身为秩序官,这点小事还是能帮忙的。”
秩序官的制服是黑金配色,挺阔有型,胸口是用丝线勾勒出的鸟类图腾,落于深邃而神秘的黑色布料上,像是无尽夜空中骤然升起的太阳,金链从左肩往下一直环绕住整个腰身,行动间无意识勾勒出劲瘦凌厉的肌肉线条,每一处比例精确好似造物主倾注心神的造物。
单从外表上看,一个萧源至少能打死两个叶翡。
不从外表上看,两者最多同归于尽。
叶翡眼神发狠,却是不躲不避,头微微偏向某个方向心里默默计算着距离:30,20,10……
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包括萧源,星辰似乎被晃动一瞬,叶翡飞身而上死死勒住男人脖子将人挡在身前当成肉盾。
后者错愕一瞬,很快笑出声:“短命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话落,叶翡怀中一空,男人已然化作一缕雾气飘散,在半空再度凝出半幅身形,好整以暇地瞧着底下,仿佛在期待着她被打成筛子的模样。
然而叶翡眼也不眨,在子弹凌空而至的当口猛地往后一仰,以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角度精确跳出到身后的洞口之外。
“汪汪汪!”
入耳依旧是聒噪的犬吠,叶翡堪堪站稳身形就见三头犬扑面而来,队友零零乱乱躺了一地:“废物。”
这句话平等对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包括叶翡自己。
身前三头恶犬飞扑而至,身后数十枚子弹悄然逼近,叶翡倏地矮身从三头犬身下横穿而过任由三头犬庞大的身躯将调转不及的子弹挡了个严严实实。
“嗷……”三头犬发出疼痛的嚎叫。
“啧,小看你了。”
萧源幽幽散作雾气阴魂不散似的飘荡在身前,叶翡不动声色攥紧拳头,一言不发。
该死,给这男的装到了。
“就是不知道下次你还有没有这个运气了。”
死装男人萧源周身萦绕着金色辉光,三头犬的痛叫被抚平,面前的白色空间逐渐褪色,脚上刺痛一瞬,锁链融化。
整个空间都在融化!
最开始由三头犬撞出的那个大洞倒像是模糊世界里唯一的出口,萧源撸着狗头出声提醒:“要出去就尽快哦,因为……再晚点就该下班了。”
叶翡看他一眼,视线在神态萎靡的三头犬身上停顿片刻,最后拎起废物队友,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扔出了“狗洞”。
“谢了。”
“这短命鬼居然还会道谢?”
空间封闭的前一秒,微不可闻的声音散入风中,萧源扯起唇角,对着三头犬小声蛐蛐:“其实我一直以为这种人类素质很差来着。”
三头犬晃着三颗脑袋不知道回了什么。
虚空之中,无数复杂的光影刻画出代表生命法则的青绿藤蔓图案,然而藤蔓枝叶瑟缩果实枯萎,分明是一副生机将尽的模样。
“这下麻烦了。”
萧源说话时全然不管身上的秩序官制服:“管不了。天凉了,让老板破产吧。”
反正也不加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