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相逼纪青梧》 第419章 都是自己人,认出身份 手下的士兵道:“将军,这两个人果然有问题,要不要派人马把他们追回来?” 卫廷看向南面的草地,他眯了眯眸子。 “先派两个机灵的去跟着,不要打草惊蛇。” 卫廷已经和胡风协商一致。 他告诉胡风,契佩瑶和孩子一切安好的消息,并承诺放过胡家兄弟。 先兵后礼,这是招降的最佳方法。 胡风也告诉了他,西缙在陇洲还有十几个暗线,每次联系胡风的,都不是同一人。他是通过西缙暗线袖口上绣的特殊金色图腾来辨认的。 卫廷所在之处地势最高,可以将刻意隐藏的人们看个清楚。在荒草地中闪着亮光的,可不就是西缙的金色图腾。 没想到暗线竟这么快就出动了。 就隐藏在南面的枯黄草地,看样子是在窥视着那村妇的行迹。 但是,还不止于此。 卫廷又偏过头,朝北面看了看,他磨了磨后槽牙。 因为那里也窝着一群高手。 除了他们逃跑的方位,其他三个方向,都聚集了不少好手。 这村妇,果然身份不一般。 卫廷对着剩下几人道:“我们先去会会南边的。” 手下的士兵机警地道:“卑职这就传令,让大部队过来。” 卫廷摇头道:“不必,他们人数不多,而且也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他们夜里刚将黑风寨的西缙余党控制住,西缙第二日就派来人相助?显然不是。 不会这么快。 而是有人召集了在陇洲附近的西缙暗线。 这人,会是谁? 卫廷尚不得知,但先把眼前的暗线一网打尽才是正理。 南面的几个紫衣刺客悄悄动身,正要追着下了马车的村妇而去,面前就多了一道挺拔俊逸的身影。 “你们要往哪儿去?” 卫廷神不知鬼不觉地独自出现,嘴角还带着标志性的笑意。 刺客们见到卫廷,紫色面罩之下的脸都有片刻扭曲。 这位镇北将军在北黎有威名,但在西缙留下的是“鬼见愁”的名声。 卫廷目光一闪,看来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儿,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你们认识我?很好。” 卫廷勾勾嘴角,朝着他们逼近。 “你们是专门来寻本将的?恰好我带着一万兵马来黑风寨一游,正好可以陪你们玩玩。” 谁会带着一万兵马来这山沟里玩耍? 面前只有卫廷和他身后的两个士兵,但见其打扮就知道是北境派过来的。 西缙的刺客们没有怀疑卫廷的话,气息全乱了,不敢轻举妄动。 卫廷解下护腕,又一圈一圈的扣好。 他语气轻松地道:“还是老规矩,你们把手里的暗器扔掉,自己封了穴道,别让我动手。” 卫廷笑得愈发和善:“你们知道的,我对待投降的战俘,很温柔的。” 刺客们互相看了一眼,眼底都是犹豫。 他们以各色身份潜伏在陇洲十几年,再没有之前的好身手,现在对上卫廷和他手下的兵马,无异于以卵击石。 见这些人安静地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卫廷收起了笑。 他握着手腕,冷声道:“还是说,你们想感受被万马踩踏后活埋的感觉!” 卫廷在两军中积威深重,他稍变脸色,这些刺客们就纷纷扔下暗器,一个接一个地自封穴道。 紧接着,卫廷身后立马窜出来两个士兵,手中拿着一根草绳,将这一群人捆在一起。 卫廷道:“将他们与寨子里的西缙人关在一起。” 他又看了看北面,发现那队黑衣人已隐藏起来了,这身法,如果他没看错的话...... 卫廷道:“你们不用跟着我过去。” 士兵不放心地道:“将军,属下们还是与您一块去。” 卫廷摆了摆手:“都是自己人。”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有什么自己人? 小兵不敢质疑,摸了摸后脑勺,听令行事,押着这群人回黑风寨。 北面的这群人,正是被派来保护纪青梧,但不小心把人看丢的暗卫们。 为了将功补过,他们连夜搜寻踪迹,终于在这黑风寨中发现了纪青梧的行踪。 暗卫首领啧了一声,道:“这卫廷惯会唬人,哪有什么一万兵马。” 他们途径黑风寨,见到的精兵不过两三千,这都是黎承训带来的,卫廷就带了几个亲卫来。 “老大,我们得赶紧追着纪小姐去了,不然待会又跟丢了。” 暗卫首领透过玄色面罩看了他一眼,手下立马噤声。 “这次不会丢的,不会像上回一样。” 手下疑惑地问道:“那这次,马车里的到底是不是纪五小姐?” 上回,纪青梧与纪青容配合着,让众暗卫误以为四海随行的马车内的人是她。 可这一次,纪青梧还不知他们已经找上了门,应不会防备这么多。 但是万一她想到了呢? 暗卫首领高深莫测地道:“这位纪小姐的战术可不容小觑,马车里的人应该是......” 暗卫首领摸着下巴,在众暗卫求知的眼神中。 他深沉地道:“到底是谁,其实我也不清楚。” 众暗卫的肩膀垮下,原来老大也分不清楚。 暗卫首领果断地道:“这样,我们分成两路,两路人马都跟着,这样总不会再出错了,到时发现真身,我们就用信号互通消息。” 卫廷悄然出现在他们身后。 抱着胳膊道:“刚才下马车的人,不是她。” 闻声,暗卫首领转过头,语气没什么意外,唤道:“卫老弟来了。” 卫廷挑眉道:“老姚,你也来了。” 两人是旧相识,关系好到无需叙旧,暗卫首领直接求教道:“卫老弟是如何分辨出的?” 卫廷此时再猜不出这逃跑的村妇身份,他就是个傻子。 不是纪青梧,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架子,劳得动皇帝拨了这么大批暗卫。 确认这村妇是纪青梧后,再在两人之中辨认她,就不难了。 卫廷的牙咬得咯吱响,道:“看身形,看走路的姿态。” 暗卫首领见他反应很奇怪,问道:“你和这位纪五小姐很熟?” 刚说完,他就想起了前阵子临安的传闻,有面具的遮挡,看不出他的表情。 卫廷的嘴巴抿成一线后又松开。 “适可而止啊老姚,你这铁面具都震出声儿来了。” 第420章 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暗卫首领收起咧到耳根的笑。 “我们得追纪五小姐去了,还有要务在身。” 卫廷听后,意识到不对,皱眉道:“你们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都看不住,从临安追到这里来了?” 暗卫首领推了推面具:“咳咳,这事说来复杂,等回临安再聊!” 卫廷叹了口气,纪青梧的本事他也领教过,甩掉暗卫这事,她能办到也不稀奇。 他扬声道:“你们护好她!” 一群暗卫在他面前闪身消失。 卫廷站在墨绿松林中,望向西面平阔的山野,还有蜿蜒的小路。 视线所及没有尽头,但他心中却郁结。 卫廷忽然有种直觉,他又错失了什么。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与纪青梧私下相处的机会了,有些话,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 纪青梧确实与春花交换了身份。 她没有像上次那般隐藏自己,而是在昨夜就告知四海,不再像之前那般,消除他们的行踪。 反而要尽可能多做记号,以便暗卫们找上来。 今时今日,因着兰陵消失,这匪窝还有西缙之人,情势有了很大变化。 只有武肃帝的人,能令她信任。 也只有他,会让她挂心不止。 纪青梧靠着车窗假寐,回想着这两日发生之事。 卫廷能从北境抽身,就说明战事并不吃紧,稍稍令她放下心来。 胡家那三兄弟不知会如何处置,也不知大着肚子的契佩瑶跑到了哪里去,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因为有黎承训留下来的官兵,车队无比顺利地抵达陇洲。 进入陇洲地界,触眼就是荒凉的黄沙,这是在一抔一抔沙土中建起来的城。 四海护送春花到陇洲边上的乡下安置后,在车队入城前赶回,藏在中间装着器物的货车上。 四海也松了口气,他还是更喜欢在暗处,与纪小姐扮做夫妻,实属为难他了。 陇洲主城没有临安的繁华富贵,路上摆摊的摊贩也很少,看着分外荒凉。 车队进入了庆云公主在陇洲置办的大宅中,牌匾上没有写着公主府,而是黎宅。 车队停稳后,纪青梧抱着两个孩子下了车。 晚上春花回去后,就提前知会了焦正峰。 他知道面前的人,并不是他的媳妇,但在这众人面前,他又不能与“春花”看着太疏远。 焦正峰憋得黑脸发红。 纪青梧掀开帘子,想将孩子们递过去,见他站在离她几步远之地。 “你不接孩子,傻呆呆地站着做什么?等着我抱着孩子跳车啊?” 是“春花”的样貌和惯用的语调,焦正峰有点愣神,还真有点分不清。 孩子爹将孩子接过去,纪青梧也舒了口气,这么大点儿的小婴儿可不好带。 众人进去后,大家忙着卸货运送物品到仓库和前院,宅子一下子就闹腾起来。 纪青梧正要跟随众人一块进去,身后传来一人的叫声。 “那个桃红衣裳的!你过来!” 车队之中,只有“春花”爱穿亮色的衣裳,纪青梧低了低头,果不其然她换的这身就是桃红色。 “快过来,就是喊你呢!” 纪青梧后背一僵,转身看去,叫她的人是车队的领队黄耳。 春花走之前叮嘱过焦正峰,要好好护着这位大恩人。 于是,他立马上前道:“黄管事,这是春花,您不记得了吗?” 黄耳瞪着他,道:“我当然知道她是你婆娘。” 焦正峰道:“您叫她有什么事?是不是哪里脏了乱了,需要收拾的,我来就行,我去也是一样的。” 黄耳道:“你可干不了!” 低着头的纪青梧,将两人的对话听了进去,她眉毛蹙了蹙,叫她是要干什么。 黄耳道:“庆云公主的侍女刚过来,说要挑个人去前院侍候。” 焦正峰赶忙道:“黄管事,可春花都是妇人了,还刚生了孩子,怎么好去公主面前伺候。” 别说是公主,就是寻常富贵人家夫人,院子里伺候的丫头都得是未出嫁的,嫁人的都得在外院。 黄耳眯眼道:“你看看你那婆娘,打后边一看哪像生产过的,我看比公主从皇城带过来的侍女还要盘靓条顺。” 焦正峰道:“黄管事,可我家还有两个等着喂奶的孩子.......” “行了行了!” 黄耳掏出一吊钱,不耐烦地道:“拿着这个,不要不识好歹,能到公主身边伺候,是你婆娘的福气。” 要不是庆云公主要求多,非要找形象好气质不错的,也轮不到春花。 黄耳还纳闷,之前为何没看出来,这个春花这么抓眼。 他接着问道:“江海那个小媳妇,你看见......” 焦正峰接过吊钱后用力握住黄耳的手,感激地道:“多谢管事,多谢管事,多谢管事......” 他嘴笨不会说什么,就一直重复这句,直到把黄耳要问的话都给岔忘了。 纪青梧就这样跟着黄耳去了前院。 她垂下眸子,自己本想趁乱溜出去,没想到被黄耳看中,调去庆云身边,但这也不是坏事。 他们走到院门,黄耳姿态恭谨地等着侍女们进去通禀。 没过一会儿,侍女就出来请他们进去。 黄耳嘱咐道:“春花,到公主面前,你可得有礼有节的,不能冒犯了公主殿下,不要多说话。” 这屋里满是水雾,空气湿润地不像是漠北之地,净室的浴桶被搬到屋中央,底下正用文火烧着水。 随着珠帘一幕一幕被拉开,庆云公主神色恹恹地靠在床上,脸上还涂着厚厚的透明膏体,口中还在不满地嘟囔着。 “这什么破地方破气候,干的我,就像离水的小鱼。” 侍女领着他们在她身边停下。 “殿下,伺候的婢女已经给您选来了,请您过目看看。” 庆云还没抬眼看,就打了个喷嚏。 她捂着口鼻,娇气地道:“你们找来的什么人,身上一股沙子味儿。” 庆云的手上也因此沾上了黏腻的玉容膏,心烦地道:“这人不好,一进来就害我不高兴。” 黄耳哭丧着脸道:“公主殿下,刚到的人里,只有这个满足您的要求,换身干净衣服还能凑合使唤的。” 纪青梧光是站在这儿,就遭了好几回嫌弃。 若是往常,庆云想见自己一面,还是要排队的。 第421章 我找赵明琰!听见了吗! 庆云公主这才从上到下地打量了黄耳带进来的人。 确实如黄耳说的,样貌清秀,勉强及格,但胜在气质特别。 就算穿着粗制的彩布衣,比起她屋中衣袂飘飘的侍女们,竟也不逊色。 庆云公主搭着侍女的手腕,缓缓坐了起来。见庆云盯着自己瞧,纪青梧也抬眸回视她。 黄耳见状,低声斥责道:“公主没叫你,不许抬头!” 然而,纪青梧不仅抬了头,还径直走到了庆云公主的床边。 侍女扬声道:“大胆!放肆!” 黄耳吓得跪地磕头:“是奴才带过来的人没规矩,还请公主殿下不要怪罪!” 纪青梧却神色自若,摊开掌心,露出一只掐丝珐琅的耳坠。 庆云公主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左耳,发现今日戴的那副耳坠,果然只剩下一只,另一只不知何时掉了。 庆云公主眼中闪过一丝愠怒,正要发作,却见面前的桃红衣裳的妇人弯腰倾身,笑着在她耳边低语。 “殿下,听说临安的风俗,女子出嫁是要嫂嫂为其戴上凤冠和饰物。” 庆云公主愣住,这话她曾说过,当时是为了...... 那妇人手中拿着耳坠,在她的耳垂下比了比。 语气轻柔:“不知现在,晚不晚?” 侍女已伸出手去拉纪青梧,骂道:“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的贵体岂是你能碰的!” 黄耳捂住了脑袋,心里哀嚎:这位公主生来娇纵,脾气大的厉害,他已经做好了小命呜呼的准备。 果然,庆云公主一声娇呵:“混账东西!滚一边去!” 紧接着扑通一声,有人跪在了地上。 “公主恕罪......奴婢只是......” 黄耳抬起头,却发现跪在地上的另有其人,竟然是公主身边最受宠的侍女夜月。 而他带进来的“春花”,手里拿着公主的耳饰,手腕轻晃,神情从容。 黄耳忽然有个联想,眼前的场景好像拿东西在逗弄猫儿。 庆云公主的一双眼睛长在了纪青梧身上。 她心里有万千的话想要说,她挥了挥袖子道:“你们都出去。” 屋中的人被屏退后,庆云公主立马坐了起来,这回也不管纪青梧身上是不是有尘土,扑过来想要抱住对方。 纪青梧往边上挪了挪,避开了她的飞扑。 她淡淡道:“尊贵的公主殿下这是做什么,我身上脏,不能让殿下沾上这世间的凡尘。” 庆云公主听到这话,没半分恼火,笑嘻嘻地道:“五表姐,我很久没听到你说话了,我想死你了,你快再多说几句。” 在这么遥远的陇洲,一路艰辛,见到庆云,纪青梧心中也跟着暖了些,她也弯了弯眼睛。 “你近来可好?” 庆云公主用力摇头:“不好不好我不好!” “五表姐,你都不知道这鬼地方有多讨厌,出去一趟回来衣裳就脏了,在外头一个时辰,回来脸上和鼻孔都是脏的。” 庆云初来乍到,就被烈风和黄沙给难住了,连出趟屋子都难。 纪青梧笑道:“这就算艰苦了?要是把你扔到北境的军营里,你就知道现在过得是什么神仙好日子了。” “在军营里,出门不仅能喝到西北风,张嘴就能吃沙子,若是碰上沙尘天,帐中也是有浮尘的。” 庆云公主撇嘴道:“我不信,我皇兄最是爱洁,营帐里说不定比我这儿还干净。” 提起赵明琰的营帐,纪青梧短暂地回忆了下初次,也是唯一一次进入他军帐时的场景,心中微微一荡,好像是挺干净的。 见纪青梧眸光闪烁不说话,庆云公主从头到脚打量着她,眼睛定在她的脸上。 “五表姐怎么这副打扮?” 纪青梧正打算跟她说一下自己的计划。 庆云公主抢先道:“我知道了!还是五表姐对我好,心疼我,千里迢迢地来看我。” 她从宫里偷溜出去玩,也喜欢戴人皮面具,对于纪青梧换了副样子,并不觉奇怪。 纪青梧干笑一声:“其实,我是想去北境军营。” 得到她的回答,庆云公主的脸垮了下来,过了会儿反应过来,北境有谁在。 她惊疑地道:“你要去找——” 纪青梧眸子微微张大,点了点头。 庆云公主的眼睛瞪得比她还大,忽然放大音量喊道:“这可不行!” “来人呐.......唔唔......” 纪青梧一把捂住她的嘴,皱眉道:“你喊什么?” 庆云的眼睛咕噜咕噜转,纪青梧掐着她的脸颊肉,命令道:“不许喊,不许叫人来,好好说话。” 庆云公主点点头。 纪青梧这才松了手,也沾了满手的玉容膏,庆云的脸上多了一个横在嘴上的手掌印。 庆云公主立即露出所有事情都被她洞察的得意表情。 “五表姐,你别想骗我,定是大舅舅要为你退婚,你不愿意,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所以私逃出来,想要找卫廷是不是?” 纪青梧还以为庆云猜到了自己要去想寻谁,没想到她竟编出这么一出戏来。 她对公主殿下编故事的能力表示佩服,一言难尽地道:“我找卫廷干什么?” 庆云公主还是不相信她的话,追问道:“那你去北境做什么?” 纪青梧道:“我当然是......” 她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却像是被黏住了一般。好像直白地说出心中的思念,是什么羞耻之事。 在庆云“你看吧,被我说中了,我说的没错”的眼神下,纪青梧轻声道:“我找你皇兄。” 庆云公主不知道是到了陇洲,耳朵也被风沙糊住了还是怎的。 她满脸疑惑地问:“五表姐要找谁?” 纪青梧脸上露出几分凶狠的神色,但手底下的动作却很温柔。 她轻抬庆云公主的耳垂,将左手心的珐琅耳坠给她戴上。 庆云公主的眼睛一亮,双眼冒光地盯着她。 但是,这温柔并不长久,纪青梧扯住她的耳朵,一字一顿地开口。 “我找赵明琰!听见了吗!” 这女声悦耳又清脆,咬字吐音极为清楚。 这个名字,听起来陌生又熟悉。 庆云公主的脑海中很快就闪现出这个名字对应的脸,英俊又冷酷。 第422章 再入北境军营,急切心情 庆云公主的五官开始出现奇怪的错位。 “赵,赵,赵.......” 她就像犯了口吃,怎么也不敢复述纪青梧说过的那三个字。 皇帝名讳,就算她是公主,也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庆云公主眼底划过惊骇,身体都跟着一瘫。 “五表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儿,脑子不清醒了?此事就你我知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纪青梧道:“确实遇到点难事儿,你帮帮我。” 庆云公主一脸真诚又为难地道:“我虽然是公主,但是你知道的,先有皇帝,才会有公主,你,我,我也不知道要站在哪边了。” 纪青梧失笑道:“你在想什么?” 庆云公主道:“难道你不是要找皇兄拼命?” 纪青梧指了指自己,扬了扬下巴,道:“你看我拼的过吗?” 庆云公主沉默着,显然对这个问题持否定态度。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有理有据,问道:“那你为什么直呼我皇兄的名讳,这是砍头的大罪。” 纪青梧眨了眨眼睛,道:“不能叫吗?” 她好像已经叫过很多次了,而且也没什么严重后果。 庆云公主道:“反正没听人叫过,五表姐,你别这样叫,最起码别在我面前叫。” 她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道:“太刺激了,叫的我都开始害怕了。” 庆云公主忽然反应过来:“咦?所以你去北境是要找皇兄?” 纪青梧点头道:“对,没错,我得尽快去北境。” 她手中还有一份并未释放的国运加成,到了边境才会发出它最大的效力,时间紧迫,她不能再耽搁了。 纪青梧直截了当地道:“殿下,你帮我准备一份盖印的文书。” 进入两国的边境,要有州官以上级别的亲印,但若是想要进军营中,还要持有特别的文书和印鉴,想来公主的金印也是可以的。 庆云公主却皱起眉头,劝阻道:“五表姐,边境正在打仗,不太平,你还是留在我这里,正好与我作伴。” 纪青梧没有理会,低头掰着手指头算时辰。 “应该一日一夜就能到了,你再帮我准备好马车。” 庆云公主继续游说道:“五表姐,军营都是些大老粗,吃不好睡不好,还没人与你解闷,不如待在我这里。” 纪青梧算好时辰后,还是觉得不妥,心急地道:“要不还是准备一匹快马吧,我骑过去,这样还能省下两三个时辰。” 庆云公主想扭转她的想法,忍不住提高音量。 “五表姐,要是真的与西缙开战,太危险了,你不能去,我无论如何也要拦着你——” “赵嘉云!” 纪青梧蹙着眉望着对方,神色执拗地打断了她的话。 在这最后的临门一脚,她不可能放弃,谁来阻她都不行。 她比谁都知道战场危险,所以她才要出现在他身边。 纪青梧吸了口气,道:“你不帮就算了,我自有办法。” 猝不及防被唤名字,庆云公主脸上的表情凝固住,这还是除了被武肃帝叫过名字外,头回有人敢这么唤她。 她有种灵魂出窍,又原神归位之感,是一种通体舒泰的感觉,仿佛二人之间打破了某种不可言说的边界。 面前的桃红身影已经开始往屋外走。 庆云公主咬了咬唇,终于松口:“我帮。” 又道:“但是......” 纪青梧转回头,诧异地看着庆云,不知她要提什么要求。 只见庆云笑着道:“五表姐,你再叫我一声,就叫我的名字,赵嘉云三个字,从你口中说出来,无比的好听。” * 纪青梧与庆云商议一番,最终还是决定以更安全的方式进入北境。 两千精兵在黎承训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地踏上返回北境的路途。 纪青梧坐在一辆低调的马车中,还是用着春花的这张脸,换了与士兵同色的灰色衣裳。 她毫无睡意,透过车窗望向外面。 夜色如墨,星辰散在天上,不知他在做什么...... 车队的行进速度不比寻常,一整夜过去,终于在黎明时分抵达了北境军营。 纪青梧掀开厚实帘布的一角,冷风忽然灌进来,令她清醒不少,她放眼望去。 军营的大门高耸而厚重,是由粗大的原木拼接而成,上面钉满了铁钉。 不远处,几座高大的瞭望塔矗立在营地边缘,塔上站着哨兵。 门楼上悬挂着一面巨大的旗帜,黑底金边,正中绣着“北黎”二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门两侧站着两排全副武装的士兵,手持长矛,目光如炬,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守卫认识黎承训,前边开始放行,两千精兵顺利地返回营中。 等到纪青梧的马车缓缓驶近大门,守卫上前拦下,冷声问道:“来者何人?” 车夫递上盖有庆云公主金印的文书,恭敬道:“我们是奉公主之命,护送侍女前来军营,有要事求见皇上。” 守卫仔细查验文书后,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纪青梧不错眼珠地望着面前的一切,这也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营内帐篷林立,整齐地排列成数个方阵,中间留出宽阔的道路供人马通行。 马车经过一片开阔的校场,营地的中央是一座比其他帐篷大得多的主帐。 纪青梧曾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但几年过去,已有了不小的变化。 但最不该有的变化...... 是校场。 没有在操练的士兵,没有震天的喊杀声。 纪青梧戴好帷帽,急忙下了马车,跑向营帐边上负责守卫的士兵。 语气急切地问道:“军营内为何这么空?人都去哪儿了?” 士兵看着面前的陌生姑娘,严肃道:“你是何人,事关军情,岂是无关人等能打听的。” 纪青梧皱了皱眉,军中无人,定然是出去打仗了。难道昨夜西缙已得知卫廷去了黑风寨,连夜搞了突袭? 想到此处,纪青梧的心跳加快。 她的耳朵倏然一动,听见了马蹄奔腾之声,顾不得戴上帷帽,便朝着军营大门狂奔而去。 刚绕过校场拐角,她一脚踩上散落的箭矢,身子猛地向前扑倒...... 第423章 武肃帝回营?天佑北黎! 她的膝盖重重磕在碎石地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 纪青梧撑起身子,掌心也被粗糙的砂砾磨出血痕,却连痛呼都来不及发出。 因为马蹄声更近了。 她连裙摆都没来得及整理,脚步踉跄地小跑到军营门口的木栅栏旁。 是不是武肃帝回营了!纪青梧的心跳怦然。 瞭望塔的号角突然长鸣。 有人勒马停在大门处,一身银甲覆满黄沙,他翻身下马时,腰间鎏金刀鞘与马鞍撞出清脆声响。 隔着栅栏,纪青梧看清了回来之人是谁。 她失落地后退半步,手忙脚乱地将脖颈处的头巾罩在头上。 回来的是卫廷,还有他的几个亲卫。 守卫抱拳行礼:“将军!” 黎承训也赶至门口,道:“卫将军。” 卫廷颔首,没空与其说闲话,问向守卫的士兵。 “大军是何时出发的?” 守卫士兵回道:“回将军,昨夜风沙漫天,哨兵视线受阻,子时西缙发动奇袭,集齐所有兵力压向边境,皇上已挂帅出征。” 听后,卫廷脸色凝重,天时和地利都不站在北黎这边。 西缙兵马更多,且士兵更习惯在狂沙中突击,还可用沙丘和沟壑等地势作掩护,胜算更大。 纪青梧躲在栅栏后,紧咬着唇。 她果然还是来晚了一步,这仗若是开打,就不知何时能停,也不知武肃帝何时能归...... 此时,又一声尖锐的哨声响起。 纪青梧听出了这是何哨音,她的眼眸惊慌地睁大,她转身就跑,下唇都咬出了血印子。 西缙这些虎狼们,片刻都不着消停! 卫廷身形一僵,翻身上马,朝着营房囤积粮草之地奔去。 黎承训对军中发出的信号不了解,狐疑地问道:“敢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守卫士兵表情僵硬地道:“......走水了。” 纪青梧按照记忆中伙房的方向而跑去,暂时忘却了膝盖的疼痛。 伙房中百余个储水的大水缸,都装满了水。 还好北境治军严明,这些习惯从未变过,为了应对干燥的秋冬会增加储水量。 但此时,又传来更加紧急的哨声。 纪青梧的心口跟着一缩,朝东边望去。 有数只并发的火箭朝着营中射来,天干物燥,这火箭沾上东西就着,火势迅速蔓延。 北风萧萧,浓烟滚滚。 纪青梧皱着眉头,就算有这些水,恐怕也阻不住这趁着大风而来的火。 连老天也不站在北黎这边。 在各个营帐门口守卫的士兵都忙着去救火。 黎承训也赶了过来,抓住一个奔逃的士兵,问道:“北境粮仓不是用青石垒的吗?为何也会失火?” “大人,青石防不住火油啊!” 士兵挣开他的手,水桶泼出的水花溅在他脚下。 “西缙人不仅射火箭!他们还用鹰隼投掷火种!” 西缙是有备而来,还专门训练老鹰游隼做此事。 黎承训望着东边,十座粮仓在火海中,青石在高温中发出爆裂脆响,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见火舌已经舔入最边侧的粮仓,纪青梧随手掀开一间军帐的门躲了进去。 她焦急唤道:“花生!” 智脑开机的电流声响起。 【在的,宿主】 纪青梧飞速道:“赶紧把上回欠我的国运释放了,不然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系统也知道情况紧急,这次没有拖拉废话。 【好的,宿主,请问你是想用在何处,是用在战场上,还是军营中】 纪青梧迟疑了一瞬。 两军交战刀剑无眼,西缙最会用阴招,前方大军面对的情势要比他们还要凶险。 要是将国运释放在战场上,可以保护武肃帝不受伤。 但粮草是行军必备,是将士们必需之物。 纪青梧合上眼,就浮现赵明琰中箭后脸色苍白的模样。 她下唇的咬印更深了些,唇齿间已漫开铁锈味,她再度睁开眼,神色坚定地启唇。 没多大一会儿。 纪青梧就掀开门帘出来,被一个搬水救火的士兵注意到。 这人脸上都是炭灰,只有眼白和牙齿是白的,他怀疑地道:“你是谁?为什么从将军的军帐里出来?” 纪青梧刚才情急,没空看这是何人的帐篷,现在抬头一看,帐顶上好大一个卫字。 见这女人用头巾遮住大半张脸,士兵火冒三丈地道:“好啊!你是西缙的探子!” 纪青梧皱眉道:“先救火要紧,别耽搁时间。” 士兵不信任她,犹豫片刻,咬咬牙还是拎着水桶跑向东侧囤积粮草之地,还不忘回头警告她。 “你站那别动,等我回来找你算账!” 黎承训出现在她身边,语气不善地道:“现正是危急时刻,你是庆云派过来的,不要乱跑,否则出了事,我也保不了你。” 纪青梧还顶着春花的脸,她默然不吭声,而是抬起头仰望天空。 清晨的日光还不刺眼,明媚又有朝气,似是在预兆着会是一个大晴天。 但霎时间,就有几大片乌云飘过来,顷刻间就遮云蔽日,天空轰隆隆作响。 纪青梧松了口气,眼底有点点湿意,被她憋了回去。 她现在更需做的,是把军营这个大后方守好。 纪青梧朝着东侧跑去。 黎承训皱眉,想叫住她,但天色忽然变得黑沉,头顶出现宛若浓墨的黑云,他抬头愣神的功夫,这婢女就跑没影了。 一道惊人雷电劈开滚滚浓烟。 豆大的雨珠砸在烧红的粮仓顶,蒸腾起白雾。 北境干旱,这个季节已少有降雨,救火的士兵们被倾盆的大雨浇得脑袋发蒙,大家都愣住了。 “天降甘霖!天佑北黎!” 不知谁先喊出声,士兵纷纷跪地,感谢这天降吉兆。 不远处,只听见卫廷的嘶吼声。 “跪着做什么,现在还不到时候,求雨不如求自己,继续搭人墙传水来!” 士兵们回神,赶紧扑火,卫廷指挥众人用长矛挑开燃烧的梁柱。 纪青梧冒着大雨,也跟着抬了几桶水。 有暴雨和水桶一块冲刷着火种,火势渐消。 纪青梧弯腰拄着大腿喘息,她的额上出了细汗,手掌和膝盖上的伤处浸泡了雨水,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反而有些热胀。 第424章 参见皇上,发生何事? 她忽然听见石头堆中传来微弱的呜咽声。 她顿了顿,又细细去听,这呼救的声音夹杂在雨声中,不是很明显。 “这底下有人!” 纪青梧先冲了上去,烧过的砖石尤为烫手,她的指尖瑟缩了下,几个士兵也过来帮她一块挖。 将烧毁的砖石拨开,下头埋着的是个满脸焦黑的少年兵,他的怀中还护着一袋子东西。 少年兵涣散的瞳孔,映出面前女子的面容。 “这黍种......得留下来......北境不能没有粮食......” 少年兵的头上被烧毁落下的砖石砸了一个窟窿,纪青梧心道不好。 她立即跪下身来,撕开裙摆扯成布条,为他包扎。 少年兵的意识已经涣散:“娘说过,粮食不能浪费......种子要留好......” 纪青梧眼底酸涩,大声回应他的话。 “好,黍种留下来了!你也得留下来,千万别睡!” 纪青梧跪在泥泞中,双手紧紧按住少年兵头上的伤口,鲜血混着雨水渗出,染红了她的袖口。 “你娘还在等你回家!” 少年兵的喘气声越来越微弱。 纪青梧的动作越来越麻利,雨水进了眼里,她也来不及擦。 大火终于熄灭,雨势却未停歇。 一众士兵松了口气,视线集中在这个跪下救人的纤弱身影。 这个少年兵,全身被烧伤,脑袋上还受了致命伤,一看就活不成了,她这是在做无用功,但她还不肯放弃。 这骨子里透出来的倔劲儿,颇有故人之姿,黎承训的眼神变了少许。 他面色复杂地上前,想将她拉起来。 却被人伸出胳膊挡住。 卫廷忽然大喝一声:“都别乱动!” 黎成训的瞳孔一缩,也发现了眼前的不对。 就在这时,惊雷再起,雨幕中却传来破空声。 粮仓旁的箭楼轰然倒塌,几根圆滚的巨木朝着少年兵所在的方位砸下。 纪青梧意识到危险时,已经晚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银光闪过,有人用刀劈开了坠木,卷着她滚出几丈远。 他的后背重重撞上地上的石碾,却将她的头牢牢护在胸口。 突生变故,众人都反应不及,赶紧围过来唤道:“将军!” “将军!你没事吧?” 纪青梧从冰凉的银色铠甲中抬起头,就望见了卫廷半阖的狭长双眼。 他用手拂过她眉间的焦灰。 “你没事就好。” 纪青梧的喉头滚动,她转头望向已经被巨木砸成一片废墟的粮仓,那个少年兵还在底下! 他本来是可以活的。 如果他不是为了救黍种,如果箭楼没有倒塌,如果没有这场大火,这个少年兵是可以活的...... 纪青梧的眼尾发红。 她想要挣开卫廷的手臂,却意外摸到了他后襟渗出的温热。 她松开手,神情怔忡地看着染血的指尖,雨水落在她的手上,将血水冲淡。 纪青梧的手臂微微颤抖。 卫廷的脸上青一道灰一道,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却盯着她,轻笑如叹息。 “我这次,认出你了。” 纪青梧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让我看看后背的伤。” 卫廷嘴角的笑意扩大:“你关心我啊?” 纪青梧道:“要是伤在脊柱,会瘫痪,严重点儿会死人的。” 一方将领要是伤了脊背,还如何行军打仗。 卫廷却不甚在意地笑道:“五大夫医术高明,我不会有事的。” 纪青梧瞪着他道:“将军要是生孩子,我可以保你无事,旁的,我也回天乏力。” 卫廷不在意她的讽刺之语,望着她明亮又生动的眼睛,低低地道:“就是还想再抱你一会儿。” 纪青梧愣了下,念及他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拳头才没有砸到他身上。 这个时候,卫廷可不能倒下,纪青梧抬手绕过他的后背,环抱了上去。 卫廷痛哼一声。 纪青梧大致摸出他的伤处所在。 卫廷铠甲下的袍子已黑成炭色,纪青梧把长长的头巾解下来。 她蹙眉道:“伤口很深,先包扎止血,待会儿让营中的大夫给你处理。” 卫廷用着可怜又期盼的语气:“五大夫给我处理不行吗?” 纪青梧抿抿唇,未答话。 雨势渐渐停歇,天空又恢复了之前的晴日,厚厚的乌云不知何时已全部散开。 如不是地面上还有水坑,众人衣裳湿的能滴水,只看天气,这短暂的暴雨仿佛从未发生过。 这边,纪青梧正在为卫廷包扎,急促又浩大的阵阵马蹄声响起。 地面在震,水坑荡起涟漪,就连纪青梧的胸腔都震得在发颤。 有人回来了,是千军万马之音。 纪青梧的手无意识地松开了包扎的长巾,转头看向营门的方向。 卫廷紧紧盯着她的脸,见她的眸子猝然点亮,直勾勾地望着营门的方向,像是再没有别的能入她的眼,以及她的心。 他的眼神黯淡下去,又闪过几分暗沉的情绪。 纪青梧没看见卫廷的变化,但黎承训看清了,同为男人,那种情绪名为——嫉妒。 远处腾起泥沙,身披铠甲的军队如黑龙破沙而来。 最前方的战马通体墨黑,蹄铁溅起的碎石噼啪作响。 驭马之人身穿玄甲,玄铁鳞甲的每片都錾刻螭纹,关节处缀着西域进贡的月光石,随动作流转泠泠清辉。 玄甲内藏暗金纹龙,大氅边缘缀着狼毫,马鞍镶嵌的黑曜石也在泛着幽光。 战马停在倒塌的粮仓前,清风卷起武肃帝束发的玄绸。 纪青梧的目光自男子英挺的侧脸划过,落在了他微敞的金丝暗纹的中衣领口。 因为她闻见了龙涎香混着血锈的气息。 他的脖颈处有一道向外蜿蜒的伤口,直到耳后。 他还是受伤了。 纪青梧的指甲陷进掌心的皮肉中。 不知为何,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她身上的伤口仿佛全部苏醒,痛的她几乎忍不住。 而之前积攒的勇气,也在这一刻全部消散。 她本打算在军营大门迎他归来的,来时的路上,她想过百次相见的场景,但都不是眼前这般。 如今的她满身泥泞,裙摆还七零八碎的,这副惨兮兮的样子怎么见他,更何况还是当着一众将士的面。 众人跪拜迎接,高呼道:“参见皇上!” 赵明琰望着面前的粮仓废墟:“发生何事?” 第425章 放我下来,备水脱衣 营中军职最高的当属卫廷,他忍着后背的伤,直起身。 “回禀皇上,西缙贼人射出火箭,还用鹰隼投掷火种,意欲烧毁我军粮草,现已扑灭。目前损毁了两座粮仓,其他的粮草损失并不严重。” 赵明琰调转马头,目光扫过众人。 当他转向纪青梧所在的方向时,她仓皇地低下头。 纪青梧就跪在边角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卫廷将她的身形遮住一大半。 而另一小半也被挡的严严实实,黎承训也恰好跪在她前方。 头顶上听见武肃帝疏冷的话音。 “你的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纪青梧差点以为是问自己,她吸了吸鼻子,眼底已经盛了一汪泪。 在听见他声音的那刻起,她的身体,她的理智,全部陷入混乱的状态。 卫廷回道:“末将无碍,就是被烧毁的柱子砸到了。” 赵明琰看向被刀劈开的木头,道:“这般不小心?” 卫廷道:“末将救火情急,没有注意到。” 赵明琰颔首,道:“先去治伤。” 卫廷拱手道:“多谢皇上关怀。” 赵明琰已扬起马鞭,道:“你们先回去休整,半个时辰后,召集将领,到朕的营帐中议事。” 随即策马而过。 马蹄踏踏的声音响起,纪青梧怅然若失地呼了一口气。 她现在这副模样,他认不出是正常,况且她一直低着头...... 纪青梧想随着众人站起身,但她的膝盖已经受了伤。 先前一直在跑动还不觉痛,如今跪了一会儿再想动弹,发现膝盖已经僵硬得无法弯曲。 忽然,墨驹的嘶鸣声响起,伴随着士兵们的惊呼。 纪青梧惊诧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马蹄,墨黑马蹄上还沾着枯草叶和黄泥。 她看见自己易容后的倒影,在马镫面上扭曲成波纹。 “抬头。” 这音色一如既往的冷。 武肃帝又回来了。 他认出自己来了?仅凭她掩藏在人身后的轮廓?纪青梧不敢相信,心口直跳,仰起头来。 赵明琰猛地勒缰回身,大氅在疾转中翻涌如夜潮,玄甲上盘踞的金龙就这样出现在她的眼前。 四目相对,纪青梧眸中水光潋滟,有诸多说不明道不尽的情愫。 一只被塞外风沙磨得粗粝的大手突然探来,掌心朝上,指腹堪堪停在她的鼻尖。 “上马!” 这声音似是含了丝怒意。 纪青梧抓紧了手边的黍种袋子,想要起身,但膝盖处无法用力。 军营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武肃帝与那女子身上。 墨驹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不安地踏着前蹄,溅起的泥点落在纪青梧破碎的裙裾上,晕开深褐的斑痕。 见她磨磨蹭蹭的,赵明琰突然俯下身,扣住她手腕。 纪青梧被拽上马背的瞬间,痛得飙泪。 战马扬蹄离开东侧的粮仓。 卫廷攥紧的拳头陷进泥地里,咳出一口血。黎承训去扶,见他掌心死死攥着包扎伤口的长头巾。 黎承训叹气道:“卫将军,你这是何必.......” 墨驹径直冲向军营主帐,沿途的士兵纷纷避让到两侧。 纪青梧的脊背紧贴着玄甲上的盘龙,龙鳞的纹路硌得她生疼,她悄悄往前动了下腰。 但没有逃得过身后之人的眼,这马忽而提速,她只能再度结结实实地靠回他的怀中,再度和冷硬的玄甲紧密相贴。 纪青梧心中叫苦不迭,幸好军帐很快便至。 李渝宗候在帐门口,远远望见皇帝策马而来,马背上竟还载着个女子。 他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啊,这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女人? 李渝宗快步走到马前,恭敬道:“圣上,您回来了。” 赵明琰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他。 “备水。” 听到这句吩咐,李渝宗捧着手中的马鞭干瞪眼。 大白天的,这个时候要备水? 他偷偷抬眼打量马上的女子,见她容貌平平,脸上还沾着炭灰,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入帝王眼的人。 “还不快去!”赵明琰冷声斥道。 “是,老奴这就去。”李渝宗连忙低下头,躬身退走。 赵明琰转身发现纪青梧还坐在马上,他眉头微蹙。 “下马。” 纪青梧抿着唇,还是没下。 主帐门口各个方向都有守卫的将士,他们虽然目不斜视,不敢直视天颜,但纪青梧知道,他们的耳朵定都在听着这边的声音。 纪青梧被武肃帝扯上马时的生理泪水已经风干。 因着她也参与了扑火,脸上沾着灰,能清晰看出流过泪的痕迹。 她的手捏着破烂飞边的裙角,声若蚊吟。 赵明琰听不清她说什么,只见她眼眶微红,脸上还留着泪痕,心口一软。 他叹了口气,大步上前。 “要朕抱?” 纪青梧错愕地抬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她慌忙摇头。 她说的可不是这个。 自己只是想要个马凳,以她现在膝盖的僵硬程度,若是强行下马,只怕会当众摔个难堪。 纪青梧摇摇头。 但赵明琰可没有征询她意见的想法,长臂一伸,提着她的腰就将人抱下马。 纪青梧惊呼一声,下意识抓住他的衣襟,还不忘把那袋子黍种拿上。 赵明琰的玄甲冰凉,却让她脸颊发烫,他的目光落在她破皮带着血丝的手上,眉心顿时出现更深的皱痕。 这么多将士们都在看着,纪青梧小声抗议。 “放我下来......” 赵明琰充耳不闻,抱着她大步走进军帐。 帐中中央摆放一张巨大的檀木案几,上面堆叠着军报和地图,旁边摆着一盏有青铜灯台,帐内一角有兵器架,摆放着佩剑和弓箭。 赵明琰将人抱到案几边上的软榻,放下后,就开始解她的衣裳。 纪青梧想着自己此刻还是易容成春花的模样,她拽着衣襟,缩着肩膀道:“陛下这是做什么?” 因为碍着她手上的伤,赵明琰没有硬来,言简意赅地道:“脱衣服。” 纪青梧就算已猜出武肃帝多半认出了自己,但她还是会介意,顶着这么一张陌生人的脸,被他剥了衣裳。 她按住他的右手腕,眸光闪烁不停地问道:“陛下带民妇回营帐干什么?” 第426章 别走,知道喊疼了 她这是在试探自己,是否识破了她的易容之举。 赵明琰用左手托起她的下巴,望着她的脸。 这目光太有压迫感,纪青梧垂眸,轻咬下唇。赵明琰又看见了她唇瓣上的咬痕,神情慢慢冷了下来。 他冷冷吐字道:“民妇,原来嫁过人了。” 闻言,纪青梧的睫毛抖了两下,这反应,难不成真没认出自己来?是她想岔了? 那他还当众把陌生女子带进军帐,还让李渝宗去备水。 纪青梧嘴里比吃黄连还苦,喉咙像吞了沙子一般难受。 他的手指愈发用力,将她的脸抬得更高,意味深长地道:“脱衣服要干什么?这还用朕教你?” 纪青梧被这话气得一噎,她的眸子瞪圆,气呼呼地望着他。 赵明琰本来钳住了她下颌,却在触及她眼底的水光时卸了力道。 “朕以为你本事很大,这就恼羞成怒了?” 纪青梧忽然在他的虎口上咬了一口,不仅没留下牙印,反而硌得牙龈酸疼,嘴里还有汗水混着马革的咸味。 她咬完人就低下头,还气恼地咬了咬唇。 猝不及防被“袭击”,赵明琰收回了手,眉头挑高,低笑了一声。 “别咬了,待会儿嘴唇都被你咬烂了。” 他单手解开大氅,裹住她湿透的粗布衣裙。 “你以为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朕的营帐,既然不愿意脱掉湿衣服,就先披着这个。” 原来脱衣服,是怕她穿着被雨淋过的湿衣服着凉生病。 纪青梧攥着滚边的狼毛,将大氅扯了下来扔到一边,眼眸发亮地盯着他。 赵明琰见她不领情,气息沉了下来。 这段时日不见,小脾气还见长了。 “冻着了难受的是你自己。”他冷声说完,转身欲走。 纪青梧急忙跪坐起来,膝盖痛得她小脸皱成一团,却还是准确无误地拉上了他的腕骨。 “别走。” 纪青梧的声音因为膝上的疼痛有点儿发抖。 赵明琰被她扯住的小臂微动,能感受得到她攥着他手腕的力道之大。 他低头看向她红肿的手指,纪青梧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手。 因着救火救人,这手和白嫩干净丝毫不沾边,圆润的指甲里还有泥灰,握在他玉琢般的腕骨,十分的刺眼。 但纪青梧还是没有松手,她攥得愈发紧了。 赵明琰的喉结滚动一下,纪青梧担心他真的要离开,连忙又开口。 “想要陛下抱着。” 不想要他的大氅,而是想要他在身边,想要被他抱紧。 纪青梧甚少说这么直白的话,脸色涨粉。 赵明琰的眼底闪过暗光,他转回身,在纪青梧渴望的眼神下,先是看向了她的膝盖。 而后,不发一言地走出了营帐。 纪青梧看着他的高大背影消失在眼前,眼圈红透,多重情绪涌上心头,不知道他为何又变得冷淡。 怎么和她想象的没有半点儿一样,她好像又搞砸了...... 纪青梧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又憋了回去,她打量着帐中的陈设,檀木案几上铺展着舆图。 她看着被朱砂笔勾勒出圈圈痕迹的羊皮地图出神。 今日战事紧急,好在武肃帝的人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不对,是微瑕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了。 纪青梧检讨完自己别扭的行为,又为自己鼓气,打算待会儿好好表现,绝不再与他较劲儿。 赵明琰到底什么时候回来?不是说半个时辰后要在军帐议事? 纪青梧口中正嘟嘟囔囔,稍一偏头,余光瞥见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是去而复返的武肃帝,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多久,有没有听见她的自言自语。 赵明琰手中拿着一个药箱,眸色深沉地望着她,看得纪青梧心中有点儿忐忑。 她想到自己的决心,立马扬起笑脸,唤道:“陛下。” 赵明琰眉心一跳,音色冷冽地道:“别笑,这张脸笑起来不好看。” 纪青梧闭上了嘴。 怎么他比适才离开的时候,气性更大了? 不过说的也没错,现在的模样,确实没有她自己的那张脸看着舒坦。 纪青梧道:“要不我现在就换回来?” 说着,她强忍着膝盖的疼要下地。 赵明琰大步上前,掐住她的腰不让她动。 而后,他单膝触地,手中的药箱磕在青砖上的声响极大,惊飞了帐顶的乌鸦。 纪青梧看着皇帝纡尊降贵的举动,面上一惊,挡着他的手道:“还是我自己来,我可以的。” 赵明琰拎着她的衣袖,小心地拨开她的手,抬头看她,神色凌厉。 “你可以?可以到把自己伤成这样?” 纪青梧顿时不敢吭声。 赵明琰从药箱中将药瓶和纱布拿出来,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脚踝,将裤腿推了上去。 纤长有力的小腿往上,是出现了大片血瘀青紫的膝盖,和白莹莹的肌肤形成惨烈对比。 纪青梧想到伤势惨重,但也没料到这么严重,伤处看上去有几分狰狞。 她缩了缩腿,就被他铁箍般的手掌擒住。 “别乱动。” 他的手掌温热,动作却出奇轻柔,药粉洒在伤口上时,纪青梧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疼?”赵明琰抬头看她的表情。 纪青梧先是摇头,而后又点头。 她轻声道:“好疼。” “校场的沙地好硬,我跑得急,踩到弓箭绊了一下,摔倒了好疼。” 赵明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神情和缓不少,眼神划过一分无可奈何。 “阿梧真是有长进了,知道喊疼了。” 纪青梧眸光闪了闪,见这“陈情”的方式有效,接着道:“我本以为将军回营的号角,是你回来了,所以才会那么着急。” 赵明琰颔首,唇角微勾,道:“结果回来的是卫廷,你去迎他了?” 纪青梧小声地道:“.......早知道就不去了,还白白摔了一跤。” 赵明琰上药的动作愈发轻缓。 纪青梧偷偷把手放在他肩上,谨防他走了。 “后来粮草起火,我们去救火,有人被压在烧红的青石底下,那石头好沉,我搬不动,而且好烫,烫得我手指痛。” 纪青梧还给他展示着自己通红的手指尖,右手食指最严重,还起了水泡。 第427章 真是受宠若惊啊 赵明琰顺势托起她的手腕,在她的手掌心和指尖上涂药。 纪青梧道:“石头底下是个少年兵,他为了保护一袋黍种,受了很严重的伤,我怎么都.......” 她说着说着,变成了真委屈。 纪青梧声音哽咽地道:“我怎么都救不了他。” 赵明琰将药瓶放回药箱,起身坐在她身边,长臂伸出,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他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的后背。 他的声音低沉:“你已经尽力。” 有人安慰,且这个人是武肃帝,纪青梧的抽噎声就再也止不住。 “如果,如果不是那根倒下的柱子,我也许可以,我可以救活他的......” 她晶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又一颗地砸在赵明琰的玄甲上,龙鳞纹路被泪水浸润,泛着微光。 暖热的大掌轻拍着她的后背,无言的安抚,逐渐令她的情绪舒缓下来。 纪青梧把脸埋在他的锁骨上方。 这里没有厚实的甲片,只隔着中衣的领口。 直到赵明琰感觉交襟衣领都有了湿意,纪青梧的眼角还在溢出泪水,表情委屈又无助。 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珠。 他的唇温热而柔软,纪青梧的睫毛轻缓地眨了下,她想到了什么,胡乱用手将眼泪抹了个干净。 赵明琰低沉地问道:“怎么了?” 纪青梧的双眼都肿成了小核桃,她难为情地道:“脸上还有灰呢......” 而且还是别人的脸。 之前易容是她随心创造发挥的,现在这可是原样照搬春花的脸。 赵明琰用长指轻轻弹了下还挂在她睫毛上的泪珠,揶揄道:“早就被你的眼泪冲干净了。” 他捧住她的脸,笑道:“还不如不擦。” 纪青梧眸光划过一分不解。 她的鼻尖动了动,嗅到了好浓重的药味儿,手上刚涂的药又被她蹭到了脸上来,如今定是个大花脸。 纪青梧被他含笑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就在赵明琰以为她要低头装鹌鹑之时。 她又扑了过来,把脸蹭上他的颈窝。 赵明琰意外她今时的主动,将她抱了个满怀,长臂环住她的腰,小心地不碰到她膝盖的伤处。 纪青梧用脸来回蹭他的脖颈,就像一只亲昵撒娇的小兽。 赵明琰的唇角无声地勾起,道:“阿梧这是在做什么?” 纪青梧用下巴轻撩他的耳后,哭泣之后的声音变得闷软,就像熟透的蜜桃。 “陛下也受了伤,药膏也给你分一点。” 她应是笑了起来,气息喷洒在他的耳边,唇瓣还擦过他的耳垂。 赵明琰左边眉毛挑起,幽深的眸底霎时点亮了,墨瞳微微放大。 他的脖后有一条长长的划痕,已结痂,看着并不严重。 但单看这伤口的痕迹有点儿奇怪,看不出是被何种兵器所伤。 纪青梧正要问什么,却被赵明琰按着纤薄的肩膀,拉出他的怀中。 骤然失去依靠和温暖,纪青梧眼中带着迷茫。 赵明琰盯着她的眼眸道:“朕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 纪青梧呆了。 她都这样又那样了,还会认错吗? 赵明琰捏着她的脸,左右拉扯了一番,似乎真的在探寻这面容之下的人,是不是她本人。 纪青梧不满地扁着嘴,问道:“难不成陛下也会跪在地上给别的女子,亲自治伤上药吗?” 赵明琰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愉悦,点点她的唇瓣。 “可朕记得,朕的阿梧可没有这么贴心过,还会想法子为朕上药。” 他感叹着:“真是受宠若惊啊。” 纪青梧唇角弯起,双眸湿亮,映照着他俊挺的眉眼。 她骄矜地道:“我向来这般贴心,以前也有过的......” 赵明琰问道:“有过什么?” 纪青梧顿了顿,那次上药,武肃帝还在昭阳殿昏迷不醒。 此刻,她再度想起,既觉得心酸,又有点心虚,若不是她从梧桐苑薅来太多吊命的药材,也不会阴差阳错地导致他真气暴乱。 这次,纪青梧暗暗下定决心,定要牢牢守在他身边,绝不重蹈覆辙。 纪青梧翘着唇角,道:“陛下不知的多了去了,只是我做好事,不爱留名罢了。” 赵明琰瞧着她得意的小模样,心中一动,正欲低头。 “圣上,黎大人求见!” 帐外传来李渝宗尖锐的声音。 纪青梧道:“还是正事要紧,我先去里头避一避。” 赵明琰按住她,眉头微蹙,显然对于被打断心生不悦。 纪青梧学着他方才的模样,点着他的唇,笑着道:“我等陛下。” 赵明琰垂眸看着她的手指,又转回她的唇上,眼中闪过挣扎,在纪青梧想闪身后退时,抬手按住她的肩。 这回,轮到他不想要她离开了。 而后,赵明琰对着外边扬声道:“何事?” 李渝宗恭敬地道:“回圣上,黎大人已奉命将精兵送归,打算与您请辞回陇洲,另外,还有一事要与您禀报。” 赵明琰将大氅兜头罩在纪青梧的身上,道:“让他进来。” 被蒙在厚实的外披中,纪青梧只能露出半张脸来。 军帐被撩开,黎成训进来后先是闻到药味,他低着头道:“微臣见过皇上。” 赵明琰走到檀木案边坐下。 “起来吧。” 黎成训起身退到一边,道:“皇上,黑风寨剿匪一事已收尾......” 他的眼睛在看到软榻上坐着的人,还有地上的药箱时,话音很明显一顿。 纪青梧听到黑风寨三个字,也抬眸望了过去。 恰好与黎成训的视线,有片刻相汇。 黎成训立即低下头,压下心中的惊异,接着道:“那三个匪寇首领已经在镇北将军的劝服下答应投降,已交代了西缙暗探的信息,但是,他们提了个要求。” 胡家三兄弟已经找到了契佩瑶,果然那密道只有他们才能打开,目前,他们几人还被看守在寨子中。 赵明琰听后,沉声问道:“是很棘手的要求?” 纪青梧的眼中也带上了好奇之色,定是不容易解决的问题,不然黎成训也不会通禀到皇帝这处。 黎成训道:“匪寇劫走的车队中有一妇人善于接生,曾经被匪寇的夫人看中,但在解救人质后,此妇人与其夫婿一块消失了。” 纪青梧眨了眨眼,他口中说的,应是她没错了。 第428章 谁伤的你?指使皇帝做事 纪青梧垂下头,尽量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黎成训继续道:“匪寇夫人即将生产,胡家兄弟非要寻到那接生婆不可,陇洲的稳婆他们不要,正在闹着。” 春花生双胞胎难产,那妇人在那般恶劣的环境下为其接生,母子三人都无虞,足以见得她的本事。 胡家三兄弟和契佩瑶都极其信任她。 黎成训无奈地道:“匪寇们要求在三日内寻到这会接生的妇人。” 纪青梧将大氅拢了拢,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动静。 该说不说,契佩瑶的眼光不错,论接生一事,确实没有比她更厉害之人了。 出门在外,还是有门技术傍身更好,行走江湖都被人高看一眼,脸面都是自己赚来的。 左右黎成训和卫廷都不知道那人是自己。 唯一可能识破她身份的人,就是武肃帝,可他又不曾在黑风寨见过她。 纪青梧的身板都更直了。 赵明琰用长指在案面上点了点,似在思量着什么。 开口问道:“是夫妻两个?” 黎成训不明白皇帝怎么关心起来这个细节,道:“是,微臣派人细细查问过,正是新婚不久的年轻夫妇。” 只见武肃帝的脸色忽而沉了下来,道:“派人去找了?” 黎成训回话得愈发小心谨慎。 “是微臣失职,加派了人手在方圆十里之地去寻,但目前尚未寻到,所以才来请示皇上。” “是否要继续派人手,扩大搜寻范围?” 赵明琰扫了身后之人一眼,见纪青梧弯着脖颈,在玩着大氅坠着的狼毛,似是对他们的谈话毫不关心的模样。 他收回目光,道:“不必去寻了。” 黎承训道:“那.......” 赵明琰淡淡地道:“她在。” 话音一落,纪青梧直接把狼毫拽了下来,看着掌心的灰毛,心中涌起一点慌张。 她的后背僵硬,不敢抬头看武肃帝。 心道:他是千里眼和顺风耳吗?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纪青梧的眼眸来回转动,在想如何搪塞过去与四海假扮夫妻,还被逮进了土匪窝之事。 黎承训诧异地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赵明琰沉吟道:“将他们带到军营中来。” 黎承训已经从武肃帝的神情,还有卫廷失态的反应,猜测出坐在软榻上的女子就是纪青梧。 方才,还在疑惑皇帝所说的“她在”二字是何意思,此刻又听见皇帝的吩咐,黎承训眼睛一亮。 “是,皇上盛名!纪五小姐医术高明,在临安名气甚大,比他们要寻的妇人好个百倍,微臣会与胡风说明这情况,他们定能愿意。” 纪青梧轻轻呼出一口气,但愿刚才是自己吓自己。 而后眉毛又蹙了蹙,黎承训也认出她了? 纪青梧没空去想他是何时认出的,因为这不打紧。 她转过脸,望向军帐另一头,再怎么着,武肃帝也不能仅凭这三言两语就断定,那逃跑的妇人是她吧。 她没想出好办法,只有硬扛了。 此事谈罢,黎成训就退出了营帐。 帐中又恢复寂静。 纪青梧轻唤道:“陛下。” 赵明琰仍坐在案几边上,觑了她一眼:“说吧。”大有给她机会申辩的意味。 纪青梧满面无辜地道:“说什么?我有什么是陛下不知道的吗?” 赵明琰将身上的玄甲脱下,问道:“就说说你,将暗卫们甩开后,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 纪青梧望见他衣领处明显的水渍,想到他刚才的温柔。 “我怎么觉得,陛下像审问犯人一样。” 赵明琰神情自若地道:“如果是审问犯人,就得将手脚用镣铐绑起来,用鞭子不停地抽打......” 他描述得绘声绘色,纪青梧脑中都有了画面。 “不不不。” 纪青梧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她眸光水润地道:“我一路上挺安全的,没有遇到什么难事,就是坐马车晃得我头晕,其实没什么值得说的。” 赵明琰道:“当真?” 纪青梧的眸光晃了晃,“假的”两个字就差没写到她的脑门上了。 她选择避开这个问题,望向他的耳后,问道:“陛下的伤究竟是何人所为?” 语气中的关心浓厚的要溢出来,是以,就算纪青梧故意岔开话题的行为很拙劣,赵明琰也没有戳破。 他的嘴角扯了扯,随意道:“小伤而已。” 此时,帐外又传来李渝宗低声的通禀。 “圣上,热水备好了,您是否现在就要用?” 赵明琰道:“抬进来。” 热气腾腾的水桶被抬进了主帐后方,用密室的厚帘布隔出的简易净室。 李渝宗偷偷瞟向坐在软榻上的女子,竟还披着皇帝的大氅,他细细地提了一口气。 纪青梧触及李公公打量的目光,老熟人见面,她还对着他和善地笑了笑。 可李渝宗老脸一皱,心中百转千回,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被讨好和收买的。 赵明琰道:“先去洗个澡,把湿衣裳换了。” 纪青梧目光带着惊讶,她以为,他解了铠甲,是打算自己沐浴的,结果这热水也是为她备下的。 另一边,自从跟着武肃帝来到北境后,李渝宗没听过这般温和的语气。 他的眉毛挤弄成了八字,结合他以往的老辣经验,这是要出现一个妖妃! 纪青梧刚一转头,就看见了李渝宗略带激愤不平的眼神,尽管李公公的脸变得很快,还是被她抓到了。 她忽而唤道:“陛下。” 音色轻轻柔柔,像是一片羽毛,被柔风吹起,在人的心上刮过。 赵明琰眉头微挑:“怎么了?” 纪青梧的眸光也若春水一般,娇气地道:“陛下刚为我上好的药,洗了澡以后不就都没了。” 赵明琰笑道:“出来后,朕再帮你涂,去吧。” 李渝宗在心中啧啧了好几声,看看这位的道行,真是高明,都哄得圣上亲自为其上药了。 纪青梧仰着脑袋,望着皇帝道:“膝盖疼。” 言下之意就是她不能动。 李渝宗的一双老眼带着几分恼火,心疼自己的主子,这可是刚下了战场皇帝啊。 可她不仅指使皇帝上药,还要让皇帝抱着去净房。 这药膏可是皇宫最好的秘药,除非摔断了腿,不然就没有治不好的皮肉伤。 涂上半刻,就不会再疼痛了。 但是,武肃帝不会不知晓这一点。 李渝宗愁得长长叹了口气。 第429章 西缙御兽,闻所未闻 丈许见方的净室。 木桶带着深褐纹路,桶沿雕着简朴的云雷纹,此刻正蒸腾着袅袅白雾。 与昭阳殿的浴池相比,这净室逼仄,沐浴的器具过于简朴。 桶边斜倚着铜皮水瓢,瓢柄缠着防滑的麂皮,边上的三足立架挂着条长巾,巾角绣着暗色龙纹,一看便知是皇帝所用之物。 纪青梧稳稳当当地被放在浴桶旁边的凳子上。 赵明琰刚要伸手拉开她的腰带,纪青梧就揪着衣襟,缩着身体道:“我可以自己来的,陛下出去吧。” 纪青梧方才是故意做给李公公看的,是起了玩心,但如今,在军帐的净房之中,只有他们二人。 她可没真打算要他为自己洗澡。 隔着水雾,赵明琰的眸色变得愈发幽深。 “你路都走不得,如何能自己洗澡,还是由我代劳。” 纪青梧就没由来地紧张,抓住了手边的一柄玉骨梳。 “就不劳陛下了,这个我自己来就好。” 赵明琰佯装惊讶道:“为何不用我来了?” 不管她是故意做给李渝宗看也好,还是别的,既是差使了他,他总要收点利息。 剥衣裳这回事,一回生二回熟。 纪青梧的细胳膊细腿,不过就是螳臂当车,腰带和外衫轻松地被他除去。 此时,门外传来纷杂的人声。 李渝宗看了眼帐门边的漏刻,心中一喜,小跑着去帐外一看,又乐颠颠地跑了回来。 高声提醒道:“圣上,将军们已经到了门外!等着您来议事呐!” 净房内,赵明琰看着她在雾气中泛着珍珠光泽的肌肤,可惜地扯了下嘴角。 挑起她的下巴,道:“记得你说过什么。” 纪青梧用力点头:“我会等着陛下回来。” 事关军情,耽搁不得,左右人就在他的军帐,武肃帝走出净房。 李渝宗悄悄观察着自家圣上的衣裳,看着一切如常。 心中暗喜:还好没有被那新来的妖妃得逞,多亏他聪明反应快。 赵明琰望见李渝宗打量的视线,略一抬下巴,李渝宗立即心领神会地去里边拿来一件干净的外袍,为其换上。 “宣。”赵明琰冷声道。 武将们卸掉兵器,鱼贯而入,在议事的长桌边坐下。 卫廷也来了,坐在西侧下首,只不过面色苍白,行走间后背僵直,一看便知受了伤。 赵明琰坐在北方的主帅位置,目光如炬,开口道:“西缙还会再来犯,各位有何见解?” 车骑将军道:“西缙趁着镇北将军不在营中,对我军发起奇袭,还用鹰隼投火种,实在可恶!” 卫廷道:“这阴损的招子,是西缙的路数。” 副将冯翔皱眉道:“但是这次战场之上发生了更奇怪之事,忽而冒出百匹野狼和虎豹,凶狠地撕咬我方士兵。” 这次的仗,他们本能与西缙相抗,但突生意外,冒出不少野兽。 副将冯翔接着道:“就连皇上,也被暴起的野狼挠伤了一爪子。” 武肃帝耳后的伤痕就是这么来的,就连他都受了轻伤,其他士兵就不用提了,死伤惨重。 人本比不得动物迅捷,再加上这些野兽被控制,激发了原始的野性,将人扑倒就不要命地撕咬,就算被围攻也不撒口。 卫廷听后,眼底也浮现惊讶,道:“训练鹰隼尚可以理解,这御百兽的能力,何人能做到?简直闻所未闻。” 车骑将军是个直性子,道:“和人打我们尚且有胜算,和这些能吃人的野兽,我们如何打?” 赵明琰淡淡道:“这群野兽不会无故攻击我军将士,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卫廷眉头紧锁:“西缙何时请来的这样的能人异士?”若是有这样厉害的人出山,他不会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赵明琰目光深邃地道:“不是请来的,而是西缙本就有这样的人。” 卫廷接着道:“西缙留着这样的人,就是打算等到合适的时机,将北黎大军蚕食。” 说完,他皱着眉头,这不对。 野兽再厉害,也不过百来只,如何能将几十万大军杀个干净。 卫廷忽然想到什么,问道:“这些野狼虎豹,全部是冲着主帅扑去的?” 副将冯翔稍稍一想,点头道:“镇北将军所言正是,这些野兽是直奔着皇上去的,而且士兵们都拦不住。” 卫廷心中也冒出后怕之感。 百只野兽围攻,武肃帝能在这样的虎口下脱险,想必也超出了西缙的设想。 但也因此,皇帝不能再涉险。 卫廷抱拳道:“下次西缙来犯,末将请求出战。” 车骑将军道:“镇北将军不要逞强,你病恹恹的,腰杆子都不直溜了,歇几日,我去!” 赵明琰淡声道:“军中将领本就不多,尉迟和凌越被派到了南楚边线布防,非到万不得已,不会换帅。” 他叫他们来议事,重点是另一件事。 赵明琰目光扫过众人:“有诸多怪异之处。” 卫廷问道:“有何怪异?” 赵明琰道:“那野狼是领头的兽,扑过来袭击朕后,忽而夹着尾巴开始绕圈。” 副将冯翔道:“定是被皇上的天威所震慑。” 赵明琰斜了他一眼:“若真有天威这种东西,朕就不会出现在此了。” 卫廷陷入沉思中,这确实不符合常理。这么说来,他也发现了凑巧之事。 “皇上,末将在营中,也发现了怪异之处。” 赵明琰目光微动,道:“可是那场雨?” 卫廷点头道:“正是,这暴雨来的及时,迅疾地将粮仓的火浇灭,而且据末将观察,这场暴雨只在军营上空下。” 副将冯翔道:“是,三里以外的地界都是干的,战场之地更是连雨丝都没有,我们刚回来,见到满地的水坑也觉得奇怪。” 赵明琰道:“这天降异兆,诸将以为如何?” 卫廷道:“若有天道,定是站在我们北黎。” 众人纷纷点头,只能做此想了。 * 净室内。 纪青梧浸在浴桶中,水汽氤氲间。 她听见外间议事的声音,不够真切,但也能听个大概。 当听到“野兽围攻”时,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水面,激起一圈涟漪。 西缙,御兽...... 第430章 凯旋之后,就会大婚 纪青梧再度将系统呼唤出来。 “花生。” 系统的电流音响起:【宿主,在的,您有什么事】 纪青梧直截了当地道:“我还想再兑换国运。” 她不能,也不允许武肃帝再涉入这样的险情中。 【宿主,您已经提前预支了下一次国运释放,您需要将上一回的偿还才可以】 纪青梧道:“欠两次不行吗?你怎么这么小气。” 【人类有句话,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纪青梧面对前方战场和后方军营的二选一。 她两个都选了。 哪一头都不能放弃。 纪青梧提前预支了下一次的国运释放,但只能选择之前已经达到过的亲密任务的最高等级,也就是D级。 D级代表着达到了双向欢愉的体验,只是这个级别的国运,还不足以保证武肃帝完全不受伤。 纪青梧问道:“你们的等级评定到底有什么规矩?” 【宿主,在之前签署的最新版协议内,有详细的说明】 纪青梧道:“调出来,我再看看。” 她眯着眼,看着浮现在智脑中的宛若小蚂蚁的文字。 “开发新敏感点?” “解锁新姿势?” 前边的就算了,这后头的规则。 “一夜......咳咳......” 纪青梧差点儿被口水呛到:“花生,你这设置的不合理!谁能做得到?!” 【依据系统的最新算法,结合攻略对象的身体素质,做到这个水平游刃有余】 纪青梧道:“......你有没有想过,是我做不到。” 系统沉默了一瞬。 【感谢宿主发现算法漏洞,这就为您重新生成新规则】 纪青梧用手拨弄着木桶中的水,在等待的时候,顺便把脸上的易容去除。 【宿主,新规则请查收】 纪青梧看了看,非常认可地道:“三次,确实是我的极限了。” “只是......” 她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没有达到A级的规则说明?” 【需要您达到B级后,才可查看】 纪青梧直觉这A级背后有大问题。 但目前要紧的是,赶紧试一试C级别的国运,看看到底能有多幸运。 纪青梧从浴桶中出来,用长巾将身体擦干。 但她遇到了一件颇为尴尬之事,没有干净的衣裳供她换。 她的目光在净房中划了一圈,那件湿掉又沾着泥水的粗布衣,她可不想再穿了。 纪青梧蹙了蹙眉,她不信李公公想不到沐浴要换衣。 但是不是可以借此,完成一下系统的任务?先把欠的D级任务清账。 帐中的议事声音渐渐小去。 纪青梧悄悄将帘布掀起一角,一眼就看见坐在主位的武肃帝。 但他的对面,还坐着一道她熟悉的背影。 其他将领都已退出,卫廷还有事要与武肃帝相商,就留了下来。 赵明琰道:“你还有何事?” 卫廷思虑一番,道:“皇上,今日出现了这么多匪夷所思之事,是不是要请了然大师来北境一趟。” 了然大师在卜卦和解读天道之事,无人出其右,也许能给他们带来答案。 赵明琰道:“暂且不必,了然大师到了该出现之时,自会出现。” 这位大师就是这样的脾性,你偏要寻他,如何都寻不到,但时机一到,他自己就会来到你面前。 卫廷道:“末将无别的事,末将告退。” 只听皇帝沉声道:“卫廷听旨。” 卫廷心中一惊。 这个时候,给他的会是何种旨意。 卫廷跪地道:“末将听令。” 赵明琰道:“卫廷守节乘谊,救护有功,朕甚嘉之,加封大司马。” 卫廷震惊地抬头道:“末将受之有愧,并没有......” 他没有救护过武肃帝。 但话到嘴边.......今日,他救的另有其人。 卫廷霎时反应过来,武肃帝是为了纪青梧,欲还他的相救之恩。 但他就算救了她,一是,对社稷无功,这军职他受之有愧;二是,他是出自真心,并非要这恩赏。 他不要以此换这大司马之职。 卫廷抱拳,诚恳地道:“末将所做之事,不足以被封为大司马,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赵明琰起身,将他扶了起来,从未有将领得到过武肃帝亲自相扶的待遇。 卫廷震惊地与武肃帝相视。 赵明琰淡笑着道:“朕与皇后本是一体,将军就不必再推拒了。” 闻言,卫廷的右手狠狠颤了一下。 皇后...... 纪青梧要成为北黎的皇后了。 怪不得武肃帝会以要职加封他,是不想纪青梧与他再有任何牵扯,自己于她的相救之恩,皇帝来还。 这个消息,她知晓了吗,她同意了吗。会像拒绝他那般,也回绝面前高高在上的皇帝吗。 卫廷狭长的眸子眯起,他知道不会,纪青梧望向武肃帝的眼眸中,是他过去,现在,都不曾得到过的光彩。 他的眼底盛满苦色,跪拜道:“末将叩谢皇恩。” 赵明琰像是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勾动唇角。 “待到大军凯旋时,朕会在凤凰宫开宴,将军定要来贺。” 卫廷走出主帐的脚步虚浮无力,是神思受到重创的表现。 李渝宗在帐外听着,怎么都觉得不大对。 卫将军救下的人不是那个妖妃?怎么就是皇后了? 忽而,李渝宗猛得拍了下手,把帐篷顶上的小鸟惊飞了。 他在门口笑得像一朵波斯菊,路过的军士都得了他的好脸色。 纪青梧在帘布后,将两人的对话都听在耳中。 “本是一体”,听到这四个字之时,比从他口中听见皇后二字,还要令她脸红。 因为纪青梧在看了系统给出的规则后,满脑都是怎么成为“一体”。 “都听见了?” 厚重的黄色帘布微动,传来一人的低沉声音。 帘布未被掀起,纪青梧与他就相隔着这样薄薄的一层。 她先是点点头,后来意识到他看不见。 “嗯,听见了。” 赵明琰问道:“有没有话要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阻隔,纪青梧觉得武肃帝的声音又沉又闷。 与方才他对着卫廷,那般快意又惬心的姿态不同。 就算看不见他的脸,也能感受到他的心中正在压着某种情绪。 “为何不说话?” 赵明琰的语气都染上了心焦,没有以往的半分冷静。 纪青梧轻笑一声。 “凯旋之后,就会大婚吗?” 第431章 我选择的,皆出自我心! 回应纪青梧的,先是一阵风。 快到她都没有看清面前的帘布是如何被人掀开,面前的空间就尽数被占领。 纪青梧的脸颊被武肃帝捧起,他的掌心炙热,烫得她心口也跟着一热。 他垂下头,眸底有一簇野火般的亮光。 因为纪青梧正披着他的大氅,沐浴后幽香的气味直往他的鼻子里钻,明明是用的同一种澡豆,可在她身上,就尤为清甜。 纪青梧先开口,问出她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陛下到底是如何认出我的?” 他不止一次识破她的易容之术,纪青梧很想知道是为什么。 但武肃帝的心思显然不在她问的这个问题上。 赵明琰用鼻尖蹭过她泛红的耳垂,随口道:“我一看便知。” 纪青梧觉得这个回答有点敷衍,但既是武肃帝所言,又有几分可信。 只是,看一眼就能知道是她,竟有人有如此厉害的本事,和火眼金睛没什么区别。 纪青梧思考时,目光有轻微偏移。 赵明琰轻托着她的脑袋,不允许她有转移视线的举动。 他忽而问道:“你答应了,是不是?” 答应了什么? 纪青梧眼中晃过迷糊,但转瞬就想明白,他说的是大军凯旋后,他们就大婚之事。 她未语先笑,弯了弯唇瓣。 刚沐浴完她整张脸都泛粉,又因为他过于紧迫的盯视,变得愈发透红。 赵明琰声音低哑地道:“看着我,回答我。” 纪青梧眸光水润,似娇似嗔地道:“我还有的选吗?” 赵明琰的眉眼压了下来,拉住她的手,按在胸口的位置。 去了铠甲后,隔着几层衣衫能感觉手底下的坚实肌理,还能感受到砰砰作响的心跳。 以一个医者的角度,这心跳速度过快。 纪青梧也跟着紧张起来。 赵明琰并未抓牢她的手指,而是将她的手放在胸口处,就垂下了手。 他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一次,才开口道:“阿梧,这话我只说一次,你听好了。” 纪青梧觉察出他语气中的正式,双眸凝神,回望着他,不敢再分心。 “我早就说过,我要的东西很贵重,只有阿梧给的起。” 赵明琰顿了顿,又道:“我唯愿是你选择了我,是你的心之所向,而非权衡利弊后的妥协。” 纪青梧怔住。 所以他才问,她答应了没有....... 就算立后圣旨已经交到了她手上,但他并没有宣之于众,是在等她点头同意吗? 后头的那句话,令纪青梧的全身血液有凝固之感。 来到这个世界之初,她面临的一切,都不受控制,她为了活命,没的选择。 回到临安后,有些事慢慢地变了,她有了家人,安稳的日子在向她招手。 但事与愿违,面前之人屡屡来招惹她。 她看不清楚的,他就剖白给她听,她不敢相信的,他就做给她看,逐渐模糊了她这个臣女与帝王间该守的界限。 是被动选择吗? 在开始时,是的。 但现在,此时此刻...... 掌心之下的心跳声越来越有力,快要破出胸膛,这颗心想要出现在她的眼前,让她看个明白之感。 “赵明琰。” 纪青梧唤他姓名,指尖描摹着他心口盘踞的旧箭伤。 她倏然勾住他脖颈,足尖轻踮,大氅的下摆跟着荡起,碎玉流光般的长腿一晃而过。 赵明琰无暇顾及其他,眼眸只望着她的脸,眼底的光亮愈来愈盛。 但纪青梧却在离他的唇极近距离时,停了下来。 纪青梧膝盖之处的皮肉伤,因为涂了秘药已经大好,但内里筋骨的挫伤还需要将养几日。 她的腿微微颤抖。 却不及他骤然收紧的臂弯更令人颤栗。 咫尺之间,她望见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原来在他眼中,她是这样一副模样,粉面含春,看着柔弱可欺。 纪青梧心知肚明,在这个世界中,自己与皇帝的地位不可能相同。 但她想在此刻,与他平等地说话,最起码是高度上的。 她的胳膊缓缓用力,赵明琰配合地弯腰低首,在达到视线平齐后,纪青梧满意地翘起唇角。 赵明琰盯着她宛若春桃般的唇珠,喉结克制不住地滑动。 他的大掌拍了拍她的腰,似是耐心已经不足,在催促她快些说话。 纪青梧长长的睫毛扫过他的脸,他的长眉微动,她抬起眸子,其间的光芒像是能装进漫天的银河。 她郑重地道:“我现在做的,我选择的,皆出自我心。” 她的这句话,得到了无比热烈的回应。 话音刚落,纪青梧就被他突然的动作,压在了军帐净房的墙壁上。 也因此,她身上披着的大氅滑落大半,只有朱色系带挂在她纤细的脖颈处。 赵明琰这才意识到,她只披了这一件衣裳。 欺霜赛雪的肌肤暴露于眼前,刺激得身前的男人眸底暗红。 赵明琰深深地吸了口气,低吟道:“阿梧啊.......” 未尽的话语被炽烈的吻碾碎在唇齿间。 滚烫的吻几乎要将她吞噬掉。 纪青梧的手指蜷缩又舒展,指尖无意间摸上他后脖颈的伤痕。 混沌中,她想到这伤痕是被野狼抓伤的,是被西缙会御兽之人所伤,她的理智有片刻回炉。 还有任务...... 提前预支的,还没还清呢....... 赵明琰已察觉她的不专心,揉捏着她的后颈,将她用力锁向他的怀中,要她感受到自己的反应,势必要将火也燃到她的身上。 纪青梧不再有抗拒,就像一颗飘摇柔软的水草,系在一颗海水底下的顽石之上。 若是海浪冲袭,她就随波而荡,若是暂且退潮,她就绕紧环上。 半人高的铁梨木架被碰倒,玉骨梳也摔在了地上。 守在帐门的李渝宗,听到了里头东西接连摔落的声音。 负责主帐守卫的士兵道:“李公公,您不去里边看看?” 李渝宗自从反应过来,那个“妖妃”就是纪青梧本人,他就眯眼笑了小半天。 他道:“不急不急,有事情圣上自然会唤人进来的。” 但紧接着,砰的一声,好像是架子倒了。 守卫士兵道:“李公公,这声音也太大了,要不咱们进去看一眼吧?” 第432章 现在做的,是阿梧愿意的 守卫士兵耳朵灵,担心地道:“李公公,这动静不对劲啊,听起来是净房那边传来的,皇上要是滑倒了怎么办?” 李渝宗原本笑眯眯的脸瞬间僵住。 这个猜测,令他也有点犹疑,他嘴边的笑收了起来。 心中权衡着,是冒着失职犯错的风险继续装聋作哑,还是冒着坏了皇上好事的风险...... 李渝宗思索着偏过头,耳朵贴在军帐上,老脸凝重。 守卫士兵急得抓耳挠腮,压低声音问:“李公公,到底如何了?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李渝宗听了半响,眼角的褶子越来越多,他轻咳一声,双手抱着拂尘,站直身体。 他故作严肃地道:“去去去,皇上的事情别瞎打听!” 但老脸又重新绽成盛开的波斯菊模样。 * 帐内,混着女子似泣似嗔的呜咽声渐渐停歇。 纪青梧被他抵在木桶边沿上,唇瓣红润微肿,眸中水光潋滟。 赵明琰埋首在她的胸口处,抬眼看着她,低低诱哄道:“阿梧,你再说一遍。” 纪青梧的脑子早已成了一团浆糊,眼前仿佛有七彩霞光流转。 她张了张唇,声音破碎而柔软。 “说,说什么?” 赵明琰蹭了蹭,呼吸灼热,烫的她跟着一抖。 他的声音低沉而蛊惑:“就说,皆是出自你心的那句话。” 纪青梧没法拒绝这样目露渴望之色的他,心中最后一丝防线也彻底崩塌。以前或许可以,如今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了。 纪青梧启唇,又轻声重复了一遍,声音如带着玉露的春潮。 “我现在做的,还有选择的,皆出自我心,嗯......” 后边的娇哼,被吻碾碎,淹没在彼此的呼吸间。 良久,赵明琰眸底黑得慑人,他含住她耳垂低语。 “这可是阿梧亲口说的。” 他的手掌抚过她的肌肤,引起她身子阵阵的战栗。 “所以现在做的,也是阿梧愿意的。” 纪青梧既然开了口,就会重诺,她把脸贴在他胸口,点了点头。 大氅重新回到了她身上,赵明琰将她打横抱起,走向主帐中的床榻。 纪青梧轻舒了一口气。 D级任务还清了,无债一身轻,除了腰酸膝软,好像没有别的什么不适。 然而,她的庆幸还未持续片刻,那道高大精壮的身影便再次压了下来。 纪青梧下意识撑住他的胸膛,掌心触到他肌肤上薄薄的汗珠,滑腻得让她指尖一颤。 她的手心下滑,指甲不经意间勾到一点茱萸。 赵明琰喉间溢出一声低哼。 这声音也过分性感勾人了,纪青梧吸了吸鼻子,有种要流鼻血的冲动。 赵明琰的声线沙哑似砂纸磨过玄铁。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与阿梧别了这般久,真令人意外。” 纪青梧适才在净房,内里不着寸缕,确实有勾引之嫌,可此刻,真的只是个无心之举。 纪青梧的脸瞬间涨红,她眨了眨水润的眸子,试图解释。 “这个,这个确实是个意外。” “意外么......” 赵明琰用手轻轻挑开她身上的大氅道:“阿梧也体验一番,如何?” 纪青梧的腰间一紧,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再次卷入情潮之中...... 就算被欺负惨了,也只会往他怀中躲,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抓住他的肩膀。 纪青梧不知何时结束的,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 她甚少睡得这般熟了,她翻了个身,发现枕头好硌人,被子也好厚重,她不满地抿了抿唇。 不是在梧桐苑中吗? 纪青梧将左眼睁开个缝隙,入目就是一盏青铜灯台,烛火已经燃尽。 记忆也开始涌入她的脑中。 就为了那句“她选择的,她愿意的”,纪青梧彻底丧失了主权,予取予求。但是,也顺带解锁了某个新任务。 而且,也没有以往那般疼痛难忍了,变成了另一种难忍。 纪青梧越想脸蛋越红,用被子遮住脸,把脸闷得通红后,才钻出来透透气。 她打量着帐中,不见人影,看这时辰,全军将士们应该是在校场练兵。 纪青梧撑起身子,视线所及,华贵的大氅就这么随意地被扔在脚下,但经过昨夜他们一阵胡闹,已经不能再穿。 帐外的李渝宗听见动静,恭敬地扬声道:“五小姐,您可是起身了?衣裳已经给您放在了床头架子上。” 纪青梧的耳朵一热。 武肃帝把李渝宗专门留给了她。 她拿起床头架子上的衣物,虽不比临安的精致华美,但剪裁舒适,穿在身上暖和又轻便。 李渝宗能在满是大汉的军营寻到女子的衣饰,也是用了心的。 纪青梧心道:就不计较他昨日不给自己备衣衫之事。 她拿起香囊坠在腰上,忽然看见了架子的第二层摆着不少赭色封面的书籍,看着就不是兵书古籍一类之物。 纪青梧拿起一本,看纸页还是新的,应没有翻看几次。 既不是武肃帝经常看的书,还摆在了床头,就连行军打仗都要带着。 纪青梧心生好奇,手指翻开一页,就立马合上。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打开看了一眼。 是比生子系统中的书还要刺激百倍的图,甚至精细到毛发和褶皱。 纪青梧像烫手一般,赶紧把书放了回去。 怪不得...... 原来有人在暗地里学习! 纪青梧将自己收拾妥当,清了清嗓子,道:“李公公,进来吧。” 李渝宗进入帐中后,就笑得看不见眼睛,谄媚地呼唤着。 “哎呦哎呦哎呦呦~我的纪小姐呦~” 李渝宗将食盒放在桌上,就凑到她面前来,摇头晃脑地道:“真是让老奴好想。” 纪青梧严肃地道:“我记得,李公公昨日可不是这样的表情。” 李渝宗笑着道:“纪小姐,老奴眼拙,比不得圣上,可老奴是站在您这边呐。” 说着,李渝宗重现他昨日的古怪表情,神气地道:“圣上身边出现除了纪小姐以外的旁人,老奴可不会给她好面色。” 纪青梧没绷住,弯了弯唇。 “李公公,外边天寒,你就在帐中伺候着,别再去外头了。” 李渝宗顿时双眼泛起泪花,感动地道:“纪小姐,老奴不冷。” 就见到纪青梧从食盒中拿起两个肉包子,用布包了起来。 李渝宗把泪憋了回去:“纪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第433章 人靠衣装,暧昧痕迹 纪青梧回身道:“李公公,你且在此稍候,我出去走走。” 李渝宗为难地道:“可是,圣上特意吩咐老奴要时刻陪伴在您身边,寸步不离。” 纪青梧道:“我不需要人陪,而且这是在军营中,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李公公,我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不会走远。” 李渝宗还想说什么,但拗不过纪青梧走得快。说完话,这道袅袅的身影就消失在眼前。 纪青梧走到帐外后,顿时被冷风吹得一抖。 在帐中还感受不到冷意,幸好她手中拿着的包子还是热气腾腾的,还有油纸隔着,刚好可以暖手。 * 北境军营中的校场。 长矛如林,寒光闪烁,映着初升的朝阳,将校场染成一片金红色。 副将冯翔一声令下,声如洪钟地高声喊道:“列阵!” 士兵们齐声应诺,铠甲碰撞声如雷霆滚动,校场瞬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纪青梧就藏在校场的拐角处,咬了一口手里的酱肉包,咸香多汁,吃上一口,就驱散了清晨的寒意,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她心中暗自庆幸,因着上回长姐生产,她强行将“休班”的生子系统呼唤出来,担心万一系统崩溃导致积分失效,她兑换了大量的技能。 其中,就包括身体的恢复术。 因此就算经历了昨晚的激烈情事,纪青梧行走间仍一切如常,丝毫不见疲态。 纪青梧的视线略过士兵们,目光落到高台上的威武身影之上,她唇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愉悦。 对着这样一张俊逸面庞,手里的肉包都好似更香了。 武肃帝今日没有披大氅,身着一袭玄甲,甲胄上的盘龙在日光照耀下栩栩如生。 纪青梧不得不承认,人靠衣装,就连皇帝也不例外。 穿上了这副铠甲,他便是北境军中威严凛然的帝王,与昨夜抱着她温柔低语的男子,判若两人。 晨风拂过,赵明琰鬓角的一缕发丝随风轻扬。他虽未披大氅,但丝毫不减其威仪。 他冷声问道:“今日练什么?” 卫廷受伤未愈,并没有在沙场之上,而是站在皇帝的下首。 他上前一步,抱拳答道:“回皇上,今日练破阵。” 赵明琰颔首,随手拿起兵器架子上的一杆长枪,枪尖一抖,寒芒乍现。 与此同时,众将士们发出难以抑制的欢呼声,仿佛早已期待这一刻。 纪青梧讶异地看向台下黑压压的一片,他们的脸上满是振奋与激动。 见此情景,卫廷无奈地笑了笑,不是因为要练破阵,而是因为武肃帝拿起了长枪。 卫廷道:“皇上,大家早就盼着您亲自指点了。” 没想到今日武肃帝竟然起了这等好兴致,卫廷略一思索,便知这多半与纪青梧有关。想到这里,他的呼吸不由得沉重了几分。 赵明琰将长枪随手转了个枪花,底下的将士们目光炯炯,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淡声道:“摆八门金锁阵。” 八门金锁阵乃是结合八卦图所创,具备极强的防御与反击能力,尤其适合长时间的对峙战。 众将士心中清楚,与西缙之战,双方兵力相当,甚至西缙略占上风,此战必将是一场持久之战。 得令后,指挥官挥动着令旗,战鼓擂动,士兵们迅速变换着阵型。 赵明琰纵身跃入阵中,长枪如龙,所过之处,假人草靶纷纷倒地。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玄甲在晨光中划出道道残影,仿佛一条游龙在阵中穿梭。 躲在角落的纪青梧看得入神,口中的包子都忘记了咀嚼,将自己吃成了个包子脸的模样。 赵明琰调转枪头,目光如电,直直射向纪青梧所在的方向。 她看清了他眼中冷寒带着杀意的眼神,心中一紧,猝不及防地被包子噎了一下。 纪青梧连忙抚了抚胸口,好不容易才顺过气来。 她曾以为,帝王之威不过是权柄加持。但在此刻,她才明白,真正的威严源于他自身,那种凛然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心生敬畏。 她没见过在战场杀敌的武肃帝,想必那时的他动作比演练还要更凌厉几分,只一个眼神便能令敌军胆寒。 许久没有见到这样的他了。 纪青梧不由得回想起在太后的慈宁宫中,第一次遇到武肃帝的场景来。 那时,她光是听到他的声音,便不敢抬头,浑身战栗。 这种在战场上浴血奋战历练过,满身杀伐之气的铁血帝王,见之一面,她会害怕倒也情有可原。 她自我安慰着,为之前那没出息的反应找了个合理的解释。 等到手中的包子都快凉了,她又咬下一口,目光依旧紧紧追随着赵明琰破阵的矫健身姿,慢慢咀嚼着。 当日光洒满校场的沙地时,赵明琰才收枪而立,额间渗出细密汗珠。 他望着整齐划一的军阵,唇角微扬。 “不错。” 全军将士们得了皇上的这样一句夸赞,都兴奋地高呼,北黎士气登时大涨。 见到此景,纪青梧也忍不住笑弯了一双眼。 将士们不怕吃苦受累,也不怕这些辛苦没有被看见,他们真正担心的,是这些苦,没有利于万民百姓。 前朝的梁王就是血淋淋的例子,不仅割让国土,赔真金白银,最后还把拼死守城的将军献祭给了敌军,已彻底寒了将士的心。 若要问北黎的哪片土地对皇帝最为尊崇,绝对是在北黎军中。 但是,整个军中,唯有卫廷,面上没有兴高采烈之色,而是怔然出神。 指挥官上前问道:“将军,是否还要再练雁回阵?” 平时操练,都是由卫廷发号施令,但此刻,他正眯着眼,望着武肃帝的后颈。 卫廷心中淤堵,几欲再呕出一口血来。 那里有抓痕,昨日还只是一道,是被西缙驱使的野狼所伤。 然而此刻,在旧伤的左边,又添了两道轻微的红痕。 能近身,并在皇帝的身上留下痕迹,此人是谁不言而喻。 又是在何种情境下,才能留下这样暧昧的印子? 卫廷的眼底震动,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第434章 陛下饿了?陛下怎么不提醒我? 武肃帝恍若未觉察到卫廷的失态,将长枪扔给了副将冯翔,留了句“你们接着练”,便大步走下了高台。 冯翔将长枪放回兵器架子上,转身见到卫廷后背僵直,眼神定定地看着皇帝的背影。 他不由得关切道:“卫将军?” 卫廷应了一声,但视线还没有收回。 冯翔道:“将军可是身体不适?若是不舒服,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和西缙之战,不日就会再打,北黎能领兵的将领本就不多,您还是要保重身体。” 见卫廷不语,也没有反应,往常一直挂着笑意的嘴角,此刻绷紧抿成一线。 冯翔看向卫廷的目光所及之处,嘶了一声。 武肃帝已快步走到校场的西南角,将一个偷看的女子捉住,堵在了墙角。 冯翔想了会儿,道:“卫将军是在好奇这姑娘的身份?她就是昨日被皇上带回营帐的,听说是庆云公主的人。” 这女子的身形被遮住大半,只透出半片裙裾,看不清面目。 冯翔说着就憨笑起来:“我的帐篷离皇上的近,夜里还听到了动静,卫将军在东边,定是没听见。” 若是被他听见了...... 卫廷心头淤住的一口血还是没崩住,嘴角溢血。 冯翔惊异地道:“将军这伤,竟然如此严重!还是快快去医治!此处有我在!” 冯翔赶紧将卫廷推走,让他去治伤。 * 纪青梧就这么神游天外,手中举着的包子,还剩一下口,突然被人叼走了。 她惊异地道:“这是我的——” 望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武肃帝,纪青梧立即收起气恼的神色,眉眼带笑地道:“陛下饿了?” 刚才练了那般久的长枪,定然是累了饿了。 纪青梧连忙献宝一样,将油纸中的另一个大包子奉上。 “这里还有呢。” 赵明琰没接,而是道:“还是阿梧手中的这一口最香。” 纪青梧不明所以,都是一样的包子,还分什么这一口那一口的。 她仰着头问:“陛下不吃吗?” 赵明琰见她只顾着甜笑,有点儿傻呆呆的模样。 但他也被她的好心情感染,忍不住弯起唇角,弧度不大,但足以让人知道他心中愉悦。 “你留着自己吃,我用过了早膳。” 见他的额头上还有薄汗,在日光下亮晶晶的,纪青梧从宽袖的袖口掏出一枚巾帕。 “陛下擦擦汗。” 赵明琰没有接,而是眸光微暗地望着她。 纪青梧赶紧抖了抖手中的帕子,药香混杂着花果香气,在两人的鼻尖散开。 她解释道:“这是干净的,还没有用过。” “你来给朕擦。” 赵明琰的音色忽而升高不少。 纪青梧没多想,只是擦汗而已,昨夜她还差使了他那么多回,他亲自给她清理还铺床,自己不过是投桃报李。 纪青梧踮起脚尖,探手去为他擦汗,巾帕描摹着他英挺的轮廓。 她神情专注,严谨地不放过脸上没有擦到之地。 因此,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有一人正经过,脚步顿了又顿。 赵明琰低下头,享受着这轻柔的擦拭动作,还用脸去蹭她的手心。 纪青梧甚少见到他孩子气的举动,她轻笑着扶住他的脑袋。 “陛下转一下头。” 耳根与头发相接之处很容易出汗,要用巾帕沾一沾才好。 赵明琰配合地转过头,恰巧与卫廷的视线相撞,他长眉扬起,满目惬意。 纪青梧的手忽然顿住,她眸光闪烁地看着他脖后的抓痕,怎么又多了两条啊…… 纪青梧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甲圆润饱满,只有右手食指的烫伤还留有白点儿。 昨夜事罢,她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但皇帝却拉住她的手,耐心十足地帮她剪指甲。 那时,她还以为武肃帝有某种不可言说的强迫症,结果,是因为她将他挠伤了。 纪青梧咬住下唇,道:“陛下怎么不提醒我?” 赵明琰好笑地问道:“提醒你什么?” 纪青梧语塞,半响道:“提醒我别抓伤了你。” 赵明琰道:“提醒你百次放松,可也没用,还是缩得那般紧窄......” 纪青梧急急地用手帕捂住他的唇,水眸一闪一闪的,欲语还休地望着他。 赵明琰拉下她的手腕,将她精巧的腕骨拿在大掌中揉捏。 调侃道:“就算提醒了,阿梧也做不到,况且这是代表.......” 他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了后半句。 简直就是魔音入耳! 纪青梧都快要变成蒸熟的包子了,羞得身子微微颤抖。 不管武肃帝是冷脸,还是情热,都能惹得她心绪颤动。 纪青梧拿起帕子扇风,打算给自己降降温,但目光一触及他脖子上的血印子,就心虚地移开眼。 这红痕,不夸张的说,距离武肃帝半米之人都可以看得清楚。 而且,边上那道被野狼抓伤的印子,应是涂了药膏,现在结痂都掉了,只有淡淡的印迹,反而衬得她挠出来的红痕更明显。 纪青梧纳闷地道:“我怎么觉得陛下的中衣领口,比昨日更宽了点儿。” 赵明琰挑挑眉,漫不经心地道:“阿梧是医者,难道不知道,伤口要多通风晾着,才能好的更快。” 纪青梧缓慢地点头,觉得这话既对,又有哪处好似不太对。 这时,有将领走过来,在距两人三丈远的距离停住,拱手道:“末将参见皇上。” 纪青梧悄悄往皇帝身后的墙角躲了躲,却被他一把拽了出来,她只能在他身旁站好。 “何事?” 赵明琰的声音又恢复了冷淡疏离。 将领道:“回皇上,卫将军身体不适,先回帐中休息,是卫将军派末将来问,皇上昨日带回来的那头野狼不吃不喝,是否要请兽医来看看?” 赵明琰正沉吟着,忽而被身边的人,勾了下手指。 纪青梧对着他眨了眨眼。 “陛下,一通百通,兽类与人相差并不多,不如我,我们一块去看看。” 赵明琰听她改口称呼“我们”,颔首道:“也好。” 几人一块去到了关着野狼的地方,就在军营马厩边上的一个低矮仓房中。 将领上前一步,将蒙在笼子上的黑布拿开,这匹狼见光后立刻发出危险的低吼声。 纪青梧打量着颈项戴着皮套和铁链的狼,它通体银灰色,且比一般的狼要大上一倍,一看就知是狼王。 “就是这匹狼抓伤的陛下?” 第435章 元珩一奶同胞的“兄弟” 在前头引路的将士叫池睿,在武肃帝还是定北大将军之时,他就是其麾下的士兵。 池睿看了眼纪青梧,觉得跟在皇帝身边这个不明身份的女子有点眼熟,但又说不上来何时见过。 对于她的问话,池睿没有回答,表情严肃地站在一旁,就听见立在最前头的武肃帝开了口。 “是。” 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字,但仓房内的几名士兵都能听出,武肃帝语气中的温和。 池睿忍不住又多看了纪青梧一眼,武肃帝冷冽的眼风就扫了过去。 池睿急忙低下头,将这几日可能犯下的错事,会惹得武肃帝不悦之事,在心中过了个遍。 纪青梧望着这头野狼泛着幽绿光芒的眼睛,不满地皱眉。 野狼原本低垂的头颅猛然抬起,也盯着她看。 这一人一狼在对视,双方都没有退缩。 赵明琰的目光落在纪青梧的脸上,她的神情是难得的凶狠。 秀挺的鼻子皱着,眸底的水光宛若结了冰的湖面,丝毫不退缩。 不管是狼,还是什么畜兽,其实都是欺软怕硬之辈。 与其视线相碰撞时,你若退缩,就会被它认为好欺负,更不会将你放在眼中。 纪青梧由于长时间与野狼盯视眼睛发酸,但仍然不肯放松眨眨眼。 直视在兽类面前是挑衅的表现,狼王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呲牙发出低吼。 赵明琰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惊讶。 他比谁都清楚,纪青梧不是软弱的姑娘。相反,与她娇柔外表相悖,她的心中有一团可以燎原的火,柔韧不拔,不死不灭。 在凶悍的狼王面前,她身上的坚韧感全部突显出来,甚至精神上还压制了狼王一分。 纪青梧也学着野狼的模样,掀了掀粉唇,露出贝齿,对其施以威胁的低声警告。 见状,赵明琰终是没忍住,笑了出声。 “你也想挠它一爪子?” 池睿和其他士兵哪里见过武肃帝的笑颜,齐齐倒吸一口气,顿时认清了这个女子在军营中的地位。 甭管她是谁,他们都可以确认,这位绝对是武肃帝的心尖上的人。 纪青梧听到了赵明琰的声音,扭过头看他,眼底的冰层瞬间融化,变成融融的春水,流向他。 纪青梧确实想过要“报仇雪恨”,但实在实施不了。 她遗憾地道:“它的皮毛那么厚,我怎么挠得动。” 见她真的思量过此事,赵明琰唇角的笑纹更明显。 “只是牲畜罢了,它也是受人控制,才会袭击伤人。” 纪青梧明白这个道理,但仍旧摇摇头,正色道:“可我和它有不共戴天之仇。” 赵明琰的笑意更浓,赞叹道:“阿梧将朕看得这般重要,朕心甚慰。” 纪青梧的睫毛翻飞几次,她眸光闪烁地凑到他耳边。 赵明琰先是感到耳廓被人轻轻吹了一口气,才听见她用着慢悠悠的语调说话。 “只有我,才能在陛下身上留下痕迹。” 这话,初听令人惊讶,他惊讶于纪青梧有了这么大的“进步”,也敢当着众人的面,与他说情话,虽是用着两人可以听清的音量。 再细想,赵明琰心中失笑,她的行为和小动物圈地盘有什么分别。 原来,他已被划分进入纪青梧的领地了,或许更早,在纪青梧为他涉险,为他报一箭之仇时...... 纪青梧说完话就退远了,面上装作无恙,但举止还在害羞,她还欲盖弥彰般,用手挠了下微红的耳朵。 牢笼中的野狼忽然警觉地竖起耳朵。 没过多久,帐外传来清晰入耳的狼嚎声。 嚎叫声越来越急促,但能听得出,来的狼只有一匹。身体硕大的野狼也跟着叫起来,似乎在与外头的狼对话。 纪青梧的眸光转动,这代表两匹狼是认识的,而且关系亲密,外头那匹定是来寻它的。 士兵快步走进来,恭敬道:“皇上,军营栅栏边上出现一头狼,属下根据那毛发判断,很像是曾经喂养过小皇子的那一匹银狼。” 纪青梧的眸光闪过惊讶,武肃帝说的竟是真的。 元珩在婴儿时期,军营附近寻不到乳娘,小家伙的哭声将母狼引来,被赵明琰捉住用狼奶喂养了几日。 这么有灵性的动物,她很想见见。 纪青梧有几分心急地拽上赵明琰的手臂,道:“陛下,我想看一眼那头母狼。” “放它进来。”赵明琰道。 士兵领命出去,栅栏边侧的小门开启。 这匹母狼观察了下地形就跑了进来,它对军营极为熟悉。 因为它只有初次来是被捕,后边几次都是它偷跑进来,会在帐篷外扔下小猎物,真的将人类的婴孩当做自己哺育的幼崽了。 母狼嗅探着气味,跑到了仓房门口。 纪青梧望着出现在面前的银灰色母狼,眼睛亮了亮。 母狼的体型小巧,嘴边毛发已经不少变白了,论年纪应该到了狼族的中年。 它的鼻翼微微抽动,似乎在嗅闻着什么,随即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母狼压低脑袋,望着纪青梧的方向。 铁笼中的狼王也站起身,庞大的身躯几乎填满了整个铁笼。 赵明琰道:“难怪。” 纪青梧眼巴巴地问:“陛下看出了什么?” 赵明琰道:“战场上捕回来的这头野狼,应该是母狼的崽子。” 没想到这母狼的幼崽都长到这么大了,还成为了狼王,也算是和元珩一奶同胞的“兄弟”。 但四五岁的狼正是青壮年,元珩还是短胳膊小短腿。 纪青梧轻叹了口气道:“可是,这匹狼已经被西缙的人控制,不知还能不能认出这是它的亲人。” 母狼灰绿色的眼珠看向了武肃帝,尾巴下垂,它不敢轻举妄动,似对他极为惧怕。 赵明琰抬脚往边上迈了一步。 母狼的眼珠转动着,知道这是允许它入内的意思,它迅捷但地蹿进屋中,来到铁笼面前。 纪青梧不错眼珠地看着这两匹狼相聚的场面,心中有点紧张。 笼中的狼王显然认不出面前的母狼是它的亲人。 它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警告声,死死地盯着母狼的脖颈,仿佛随时要冲破牢笼扑上来...... 第436章 母爱感化,它只对你特别 下一刻,狼的吼叫声响彻整间营房。 “它,它这是怎么了?” 池睿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母狼对着笼子中的狼王就是一顿吼叫,叫声又急又凶,尖脸上的毛都挤到了一块。 纪青梧用手捂着耳朵,同为母亲,心中知晓这匹母狼在做什么。 能干什么,当然是儿子做了坏事,当娘的急头白脸地一顿教训。 狼吼声震得仓房顶棚的尘土都掉了下来,狼王眼底的幽暗绿色,也开始变得清澈,双眼恢复了明亮的灰绿。 狼王匍匐着身体,低下头,用鼻尖轻轻抵在铁栏上。 它盯着不停吠叫的母狼,发出一声近乎撒娇的呜鸣。 池睿还没搞清楚情况,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青梧回道:“它在用母爱感化孩子。” 赵明琰颔首:“多么伟大的母爱。” 池睿:“......” 母狼又低低吼了两声,骂的更脏了。 狼王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张开硕大可吞人的狼嘴,咬了一口自己的尾巴,委委屈屈地看着母狼。 母狼这才放心地从狼王的笼子前离开,蹑手蹑脚地靠近纪青梧他们的方向。 池睿刚想带着士兵来护驾,就见武肃帝抬起手,示意他们不要靠近。 母狼用前爪子在地上不停地刨动,刨几下,还要看纪青梧两眼,而后继续刨着。 纪青梧不解地道:“这是在做什么?” 赵明琰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懂。 纪青梧望着地下被母狼刨出的沙坑,她转了个方向,想要看个清楚。 母狼湿润的鼻子又动了动,嗅到了她身上的气味,她下垂的尾巴摆动着,慢慢靠近了纪青梧。 在场的人都能觉察出,这匹母狼并没有敌意,甚至还对纪青梧有着非同一般的友善。 纪青梧没有接触过狼,但是知道与小狼狗的相处方式。 她试探地伸出手,用手心对着母狼,让它习惯她的气味,感受她的友好。 母狼的黑黑的鼻头贴了上来,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掌心,带着一种奇异的亲昵。 纪青梧的手心感受到一小片的冰凉潮湿,她的身体也不再紧绷,试探地顺着母狼的鼻尖抚摸到它的头顶。 母狼的眼神不再像是对着狼王那般凶狠,反而透着一丝想念,仿佛见到了久别的主人。 “它认得你。”赵明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探究。 纪青梧也惊喜地道:“我不知道,但是它好像很喜欢我。” 为了验证纪青梧的这句话,母狼还用毛茸茸的脑袋在她的掌心蹭了蹭。 狼毛质地厚实有点儿扎手,刺得纪青梧痒痒的,她勾唇笑了起来。 但是赵明琰走近几步,母狼立刻警觉地竖起耳朵,喉头里发出低吼声。 赵明琰挑眉道:“看来它只对你特别。” 他退后几步,母狼也转了个身,用身体蹭上了纪青梧的裙摆,似乎在守护着她。 纪青梧觉得这个动作很熟悉,她的眸光轻转,尝试用手拍了拍它的尾巴根的位置,母狼顿时欢快地摇起了尾巴。 茸滚滚的蓬松大尾巴,敲打在纪青梧膝盖的位置,啪啪直响。 纪青梧后退半步,蹲下身,双手捧着面前的这颗大狼头。 “是你?!”她惊喜地道:“你是小狼!” 听见小狼这个称呼,母狼前爪发力,兴奋地向前扑,就要将纪青梧扑倒。 几乎同时,母狼的身体腾空,马上就要扑进幸福的怀抱,却被忽然出现的男人,拽着后脖颈的皮毛,拎了起来。 母狼挣扎着挥舞着四肢,笼中的狼王也跟着暴躁起来,开始冲撞铁笼。 纪青梧商量道:“陛下,快放它下来,它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就算母狼是只雌性,体型较小,但也有八九十斤,赵明琰单手就将其拎到眼前。 他命令道:“不许扑。” 绿幽幽的狼眼,与男人深寒的眼睛对视片刻就转移开,狼尾巴也夹紧了。 见母狼出现害怕的反应,纪青梧赶紧上前。 代为翻译道:“小狼听懂了,它不会乱扑的,它只是想和我玩耍。” 赵明琰手中稍松,母狼被放下。 他冷脸道:“老实待着。” 但狼性狡猾,它趁着赵明琰一个不注意,就钻进了纪青梧的裙底,只剩一颗蓬蓬的狼脑袋露在外头。 纪青梧弯下腰,好笑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母狼呜咽着,眼睛向上抬着看她,似乎在控诉那男人的暴力。 赵明琰的额角抽了抽,若不是这是头母狼,纪青梧又护得紧,他早就把它扔到帐外去了。 纪青梧感慨着:“原来你是狼啊.......” 赵明琰问道:“你不知道它是狼,为何要给它取名叫小狼?” 纪青梧想到往事,唇角弯起,解释道:“那时,我以为它是小狼狗,希望它能长得像狼一样勇猛,不要再受欺负了。” 这还是她刚从山上下来,进入军营之前,路上遇到与野猪抢食的它,身上被野猪的獠牙拱得遍体鳞伤。 狼的幼崽时期真的与小狗崽子差不多,身上还有一层黄色乳毛没有褪去。 她将其救了下来,还养在身边一段时日。后来,小狼自己跑丢了,她还伤心了好一阵。 原来小狼是回归了它的族群,还生下了一只狼王。 纪青梧抚摸着它顺滑的银灰色皮毛,道:“真是女大十八变,小狼现在真好看。” 母狼的尾巴也从她的裙摆下支棱出来,欢快地摇晃个不停。 这谄媚的模样哪有狼的血性,赵明琰斜了它一眼。 纪青梧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处置狼王?” 现在狼王已经恢复了神志,不会再被西缙人控制,让这对母子回归雪原才是正道。 赵明琰道:“念在它的母亲曾护着小主子有功,就不与它计较了。” 纪青梧的眸光猝然亮起。 小狼是不是嗅到了元珩身上有她的气味,知道小家伙是她的孩子,所以才代为哺育。 赵明琰吩咐道:“把笼子抬到营外,放生吧。” 池睿低头道:“是。” 笼子被四个士兵抬起,纪青梧却道:“等等!” 她的目光却落在笼子里侧,狼王脚下的位置,有一颗红色的小点。 正在动...... 第437章 她要解蛊毒?不可同处一室 赵明琰轻轻抬起右手,士兵们便将笼子放下。 池睿眉头微皱,低声问道:“皇上,有何不妥?” 纪青梧定了定神,走上前去,母狼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她从袖口掏出一枚银针,朝着笼中伸去。 狼王在笼中自圈的领地被人入侵,亮出尖牙,被守在纪青梧身旁的母狼吼了一嗓子,它只能合上嘴筒子,转头到一边乖乖趴着去了。 纪青梧摸了摸母狼的头,而后,她用手中的银针将那笼子底部横栏上,装死不动的小红点挑了起来。 纪青梧蹙了蹙眉,她果然没看错,还是这东西。只是没想到不只能控制人,还能控制兽类。 赵明琰目光一沉,问道:“你见过?” 纪青梧点头,语气平静地道:“上次在纪家,永王身边的内侍公公就是被这小蜘蛛控制,要引我去诏狱中。” 赵明琰垂眸看向她的指尖,肯定地道:“这应该就是西缙的蜘蛛蛊了。” 听到蜘蛛蛊,池睿和士兵们的脸色都变了。 谈话间,这只红色小蛛忽然张开腿行动,顺着银针迅朝着纪青梧的袖口里钻。 “小心!” 赵明琰刚出声提醒,就发现纪青梧其实早有准备,她的左手变出一个通透的小瓶,将银针连同小红蛛都收了进去。 纪青梧把磨砂的瓶塞盖好,小红蛛又开始装死。她用手指弹了弹瓶身,小红蛛坠到了瓶底。 赵明琰皱眉道:“你还想留着它?” 纪青梧道:“控制蜘蛛蛊的人,应该可以感受到红蛛的所在,一旦蛊毒离开宿主体内,背后之人可以控制它继续寻找下一个寄主。” 赵明琰目光沉沉地道:“它刚才是想钻进你的身体,不该留着这危险的东西。” 的确很危险。 纪青梧看了一圈,这位年轻的将领一看就是个聪明相,她将装着红蜘蛛的小瓶子递给了池睿。 “我会做出几种药粉,劳烦你帮我喂养几日。” 见武肃帝没有反对,池睿接过,心惊胆颤地将小瓶子拿在手中。 “你想解了这蜘蛛蛊?”赵明琰不赞同地道:“这蛊是西缙的秘术,只有西缙皇室之人才能习得下蛊的方法,至今无人能解此术。” 纪青梧道:“我想试试看,可不可行。” 赵明琰凝视她片刻,终是点头道:“好,随你。” 虽然他认为解蛊毒之事,成功概率极小,但既然纪青梧想要做,他不会去扫她的兴。 池睿更是一惊,她不仅能令皇帝退让,而且看来还有本事解蛊毒,这究竟是哪冒出来的姑娘?到底是何来历? 纪青梧想到一事,疑惑地问道:“难道他们为了控制野兽,把每一只野兽都下了蜘蛛蛊?” 赵明琰沉吟片刻,道:“不会,沙漠中的红蛛本就是珍稀之物,能练成蛊的少之又少。”尐説φ呅蛧 纪青梧顷刻明白过来,接着道:“所以,陛下的意思是,只有兽群的首领被下了蛊,就好比野狼,只需要对这匹狼王下蛊,其他的野狼就会听狼王的发号施令。” 池睿和其他士兵们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头狼王直接扑向了武肃帝,群狼只是助攻。 赵明琰颔首:“阿梧很聪明,一点就透。” 纪青梧弯了弯唇,眼底又划过了疑问的光。 “可要抓住狼王,并将蛊毒下入其耳后,比对人下蛊难得多。” 赵明琰淡淡地道:“这也不难。” 纪青梧追问道:“为何不难?” 池睿和其他士兵们竖起耳朵,等待下文。 赵明琰却在此时卖起了关子,道:“回帐中说。” 纪青梧道:“那小狼.......” 可不可以留下? 纪青梧用水汪汪的眼眸望着他,眼里有千万般恳求,母狼安静地趴在她的脚下,绿幽幽的眼睛也带着不舍与依赖。 赵明琰在心中轻叹,但神色冷肃地开口:“它若不想离开,就在外头待着,但不可进帐内,不可伤人,不可偷食。” 纪青梧知道,这已经是武肃帝的让步了。 她笑盈盈地点头,还压着母狼的脖颈,也帮它点了点头,替它也应了一声。 纪青梧想起还剩下一个酱肉包,就把这包子喂给了它。 母狼就着她的手,小心地啃食着包子,以免尖牙伤到她。 池睿与士兵们见状,眼中也多了几分笑意。他们对于狼,还是有几分欣赏和敬畏的,留一匹狼在营中,只要不伤人,倒也并无异议。 狼王被放生到营外,母狼并没有去送,只是在狼王走了半刻后,爬上了军营中的最高地,仰天长嚎。 山的另一头,隐隐约约传来狼王的回音。 而后,母狼就回到了主帐之外,但它无法进入营帐中,只能在外头转悠。 池睿在帐外看守,看着远处走近的身影。 拱手道:“卫将军。” 卫廷看着这头绕着主帐跑圈的灰狼,右手握住腰上佩剑的剑鞘,诧异地道:“这是昨日捕回来的那一只?怎么放在了外边?” 母狼察觉到面前之人对它的敌意,停止跑动,匍匐着身体,做出随时可以攻击的姿态。 池睿赶忙道:“卫将军莫要动剑,这狼不会伤人,并不是昨日的那头野狼。” 卫廷的手依旧没有离开刀鞘,道:“那这是哪来的狼?” 池睿道:“回将军,这是皇上吩咐留下的,还是曾经喂养过小皇子狼奶的母狼。” 池睿说着,就想起来在何处见到过跟在武肃帝身边的女子。 不就是早先纠缠卫将军的那个女军医?! 虽然只有七分相像,但那说话间灵动的姿态,不会错! 武肃帝当时也在军中,不可能不知道这等女倒追男的笑谈。 池睿心中大骇,知道这等秘辛后,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卫廷,可不能让这三个人同处一室。 卫廷审视着这头狼,他对那段母狼哺育人类婴儿的稀奇之事也有耳闻。 但他来是有正事,问道:“皇上可在里边?” 池睿回道:“正是。” 卫廷道:“我找皇上有事,你帮我通传一声。” 池睿一脸酱色地道:“卫将军还是不要在此时进去了......” 卫廷道:“帐中有别人?” 第438章 哪里是品茶?分明是醉了 池睿压低声音,谨慎道:“有人在,还是将军的老熟人。” 在来之前,卫廷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能会遇见纪青梧。 卫廷护腕下的手指倏然收紧,面上却浮起三分讥诮的笑意。 “那岂不是更好。” * 半盏茶前,帐中。 纪青梧跟在武肃帝的身后,一进门就问道:“陛下,西缙的人到底是如何给野兽下蛊的?” 赵明琰的玄色龙纹广袖掠过案几,坐下后,道:“渴了。” 李渝宗正要奉茶,纪青梧连忙抢下他的活计,拿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他的手边。 青瓷盏中碧汤轻漾,赵明琰饮了一口,挑了挑眉。 “不错,好茶。” 李渝宗心中酸苦,他侍奉了这么久,可没有得过这样的评价。同样的茶叶茶壶,换了个经手之人,就变成了香茗。 这哪里是品茶? 分明是醉了!醉在美人捧盏的温存里。 李渝宗心中感慨万千,但面上不敢显现,他双手呈上了一封书信,高举过眉。 “圣上,这是陆大人寄过来的密函,请您过目。” 纪青梧往边上让了让,事关朝政,她只能先把好奇心咽回肚子里。 赵明琰打开奏章,神色如常,朱砂笔在宣纸上逶迤。 他淡声道:“磨墨。” 这美人的手磨出墨也是香的,为了自家圣上的好心情能持续,李渝宗低声提醒道:“纪小姐,砚台在这儿呢。” 李渝宗忙使眼色,却见纪青梧的纤纤素手往袖中一缩。 “手还疼着。” 赵明琰的笔尖微顿,道:“过来。” 纪青梧只是不想离得太近,看见密奏里的内容。 她挪蹭着脚步,慢慢走到他身侧站好,目不斜视地盯着帐篷的大门。 赵明琰的右手继续笔走龙蛇,左手抬起,沿着她指节寸寸按捏着。 “哪里还疼?” 他的掌心温热,纪青梧耳尖微红,小小声地道:“不疼了。” 本就不疼,只是找的托词,但此刻还要劳烦批奏折的皇帝,为她按摩手指,她心底有几分过意不去。 纪青梧想抽回手去,却被他抓得更紧,时不时还要揉搓一下,用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 赵明琰突然开口。 “宇文天擎的母妃,就是异族人氏,传闻中她的笛音可以蛊惑人心,御兽之事也许有她的参与。” 纪青梧转头望着他的侧颜,眸子惊愕地睁大,怎么可能是宇文天擎的母妃? 宇文天擎的母妃正是郜昭月,也是苏峰岳不惜叛国,到死都惦记着的女人。 纪青梧道:“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赵明琰道:“郜昭月身死的消息,是西缙皇室放出的,外人无从验证。” 纪青梧紧紧盯着他,问道:“陛下知道她没有死?” 赵明琰微勾唇角,道:“北黎皇宫有西缙的探子,西缙也有朕的人。” 西缙的老皇帝身子骨不行了,整日卧床,是太子宇文天丞在监国,郜昭月不知因何假死,现在又死而复活,与太子联手对付北黎。 这样就说得通了。 纪青梧道:“西缙还控制了豺狼虎豹这类的凶猛野兽,我们要尽快找到破解蜘蛛蛊的方法。” 说完,她就陷入深思,先用她的药粉试试看,到万不得已时,还可以用手中的国运。 赵明琰搁下笔,等奏折的墨迹干涸后,将折子推给了李渝宗。 “快马传回临安。” 李渝宗恭敬道:“是。” 他刚走出帐外,一张老脸乐呵呵的。 是谁说他们圣上性子冷清不会疼人的,这小手拉上了,就没有撒开过。 李渝宗和站在帐外的两人碰了个正着。 池睿没胆子通传,只能在门口不停地劝说卫廷,等等再进去,若是撞到什么场面,惹得武肃帝不悦,什么军功都白搭。 劝着劝着,池睿热泪盈眶,连狡兔死走狗烹之类的话都出来了,像是要预见了卫廷的凄惨未来。 卫廷早就烦了池睿婆婆妈妈的絮叨,这个年轻副将,什么都好,就是想象力过于丰富嘴太碎。 他见到李渝宗,舒了一口气。 “麻烦李公公通传,末将求见皇上。” 李渝宗眼珠一转,他更乐于卫廷见到里头的二位主子恩爱的场景,这样他才能早日认清现实。wWW.xszWω㈧.йêt “将军勿急,老奴这就为您通传。” 李渝宗高声道:“皇上,镇北将军求见!” 纪青梧听见了李公公的喊话声,就要撤回手,赵明琰却拉住她的手腕不放。 一拉一扯之间,纪青梧就被他用巧劲儿拽到了他的大腿上。 她轻声道:“陛下,外头有人要进来了。” 赵明琰怀抱着温香软玉,道:“我不允,没人敢进来。” 他们二人都心知镇北将军是何人。 纪青梧央声道:“陛下,他来一定是有要紧事儿呢。” 赵明琰的手从她的腰线下移,道:“难道这就不是正事了?” 纪青梧瞪眼道:“这如何能是正事,快放我下来。” 赵明琰语气正经地道:“为国绵延子嗣,这是为帝为君者的头等大事了。” 纪青梧头脑清醒地道:“这是昏君的头等大事。” 而后,便用力推他,赵明琰感受到她是发自真心的不情愿,就随之卸了力,但还虚虚地用长臂拢着她。 赵明琰用长指戳着她的心口处,低低地道:“原来在阿梧的心中,家国大义,才是第一位的。” 手下触感软绵绵的,他又戳弄了几下。 纪青梧道:“难道陛下心中不是如此想的吗?” 赵明琰扯了扯唇角,没说是还是不是,有时真想做个昏君。 他低下头,视线在她的领口处逡巡,入目是一片白嫩水滑的肌肤,他眸底闪过一片暗色。 纪青梧忽然急喘了一声。 等卫廷进入帐中的时候,纪青梧正站在檀木案几边上磨墨,武肃帝正在翻看兵书。 这副帝王执卷,美人研墨红袖添香的美好场景,看得卫廷眼底一红。 他急忙收敛掉不该有的情绪,快步走上前道:“末将参见皇上。” 赵明琰道:“镇北将军身上还有伤,坐下回话吧。” 卫廷抱拳称是,坐到边侧椅子上。 “皇上,黎大人已经派人将黑风寨的几人护送过来,胡家三兄弟正吵着要见......” 第439章 这就鲁莽了?还没莽呢 卫廷顿了顿道:“见临安最具盛名的纪大夫。” 纪青梧磨墨的手停了半响。 这几个土匪怎么回事儿,被押送到北境军营,不先求见皇帝,倒吵着要见她。 赵明琰周遭的气场冷了下来。 李渝宗办完皇帝交待的差事,就悄默声地进来,立即就懂了武肃帝为何不悦。 不是因为他们不先来拜见皇帝,而是因为他们太没规矩,纪小姐岂是他们说要见,就能见得的人。 李渝宗低声道:“圣上,不如老奴先去提点一番。” 纪青梧道:“李公公,不必这么麻烦,我去一趟又有什么难的,我猜他们只是担忧夫人腹中的孩子。” 赵明琰垂眸,神情冷淡。 纪青梧柔声问他的意思:“陛下?” 赵明琰抬眸觑了卫廷一眼,李渝宗立马道:“老奴陪着纪小姐和镇北将军同去。” 原来症结在此。 * 胡家三兄弟和夫人被带进了军营,领进了军帐中,副将冯翔在帐外亲自把守。 这几日,契佩瑶又是在密道躲藏,又是在路上奔波,她因为到了孕晚期,整个人浮肿的厉害。 契佩瑶走的慢,胡烈在她身后,笨手笨脚地扶着她。 胡大和胡三在后边拿着她的大包小包的行李。 契佩瑶脚下一顿,胡烈把她的鞋踩掉一只,她剜了对方一眼,颐指气使地道:“抱我到床上休息。” 胡烈挠着后脑勺,单手就把人扛起来。 契佩瑶尖叫一声,就大头朝地:“胡烈!你是不是嫌我活的久了!” 胡风和胡沉刚进门,见到此景连忙把她接了下来。 胡沉无奈地道:“二哥,瑶瑶都快生了,你不能再做这样的大动作。” 契佩瑶把胡烈踹开,将脚搭在胡沉的腿上,由着他给她揉着酸胀的小腿。 胡烈皱眉望着她的肚子,道:“夫人到底何时可以卸货?” “什么卸货,那是孩子!”胡风在胡烈的背后出现,大力地拍他后脑一下。 胡风左手抱过来一床被子,贴心地垫在契佩瑶的后腰上。 “这军营不比咱们黑风寨,东西简陋,瑶瑶凑合着用用。” 契佩瑶半靠在床上,舒服地喟叹一声。 她对于此事倒是想得开,没有像之前那般故意撒气,反而还安慰着他们。 “我本来就不看重这些,只要孩儿能平安降生,只要我们还有命在就行了。” 胡家三兄弟看着这么懂事的契佩瑶,更觉得心中对她有亏欠。 胡风叹息着道:“瑶儿说得对,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时,副将冯翔在帐外喊道:“军中的吃穿用度之物,都给你们放在了门口,自己来取。” 胡烈大嗓门地应了一声:“得嘞!谢谢大兄弟!” 契佩瑶奇怪地道:“我还以为镇北将军派人把我们拉走,是要关押在牢中,没想到竟还能住上正经的军帐,怪暖和的。”尛說Φ紋網 她摸着腰下厚实的棉被,道:“还有人给送东西,你们说说,他们是要做什么?” 胡烈蹲在地上,翻找他的行李,把他最为宝贝的流星锤掏了出来,用棉布仔细地擦拭。 “甭管他想做什么,我可是听姓黎的说,临安那家贵夫人们专用医馆中的大夫在北境军营,我和大哥这才答应过来的。” 胡沉道:“若是真如黎大人所说,来的是那位神医,瑶瑶快生了,这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但就怕......” 胡风接着道:“就怕是在骗我们,军中都是大男人,请这位妇科大夫来做什么。” 他们心中也拿不准,朝廷说的话,是否可以全相信。 军帐被冯翔从外边撩起,进来的人,有一把清亮好嗓子。 “黎大人所说,并非虚言。” 几人眼前忽然一亮,就像在塞漠上,出现一汪清泉。 纪青梧站在他们面前,笑语盈盈地问道:“你们是谁要见我?” 胡风打量着她,道:“你就是临安的那个纪大夫?” 纪青梧道:“就是我。” 她往屋中走,身后还跟着三人。 一个是他们见过的镇北将军卫廷,另一个看穿着打扮,还要弯腰低头的姿势,就知道是老仆。 还有一不明身份的年轻男子,看他的衣着应也是军中高级将领。 他在进入帐中后,视线先是浅浅掠过三兄弟,最后目光落在了胡风的脸上,看得他身体发沉。 胡风见过穷凶极恶的人,但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不显山不漏水,眼神能沉压成这样的,几乎令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老二胡烈的眼睛中只有自称大夫的女子,他大声道:“你才是多大的小姑娘?能是医术高明的大夫?一看就是被找来冒充的,你休要骗我们!” 说着,他从地上站起来,胡烈本就身材魁梧,起身后是屋中之人最高的,手里还攥着流星锤,表情激愤,看上去就像是要找纪青梧算账。 李渝宗尖声道:“你放肆!你大胆!你知道眼前是何人?!” 卫廷上前,想要卸掉胡烈手中的流星锤,却发现动不得分毫。 又是一个大力怪。 卫廷后背有伤,不敢贸然用力崩裂伤处,他皱了皱眉,左手佯装去抢,右手迅疾一掌劈向胡烈胳膊肘上的筋。 胡烈顿时右手发麻,手中的流星锤脱了手,他怒道:“好你个卫廷,狡诈小人!竟然趁我不备!” 大锤把军帐平坦的地面砸了一个大坑,卫廷的脚差点儿就被砸个正着。 他面带笑意地道:“兵不厌诈。” 胡风没空理会胡烈和卫廷的争斗,他眉头紧锁,望着立在最后边的男子。 那人右边袖口的云纹在飘动着。 是浑厚的内力在涌动,若是他出手,不夸张地说,胡烈的半臂就毁了。 胡沉也意识到不好,想要赶紧把胡烈拉到一边,但胡烈是个牛脾气,还想和卫廷较量。 胡沉劝道:“二哥,咱们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你行事不能这么鲁莽?” 胡烈用两根手指就将胡沉推开了。 “这就鲁莽了?还没莽呢我!” 纪青梧不知他们为何就突然打起来了,在帐中就开始过起招来。 见契佩瑶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纪青梧弯了弯眼眸。 第440章 不可冒犯,如何能没有遗憾 “夫人,好久不见。” 契佩瑶眼神变了变,似乎在思考何时见过这般鲜妍好颜色的姑娘。 她忽而撑着床一下子坐起来,喜悦地道:“是你呀!” 胡烈与卫廷还在近身缠斗,在众人面前眼花缭乱地乱窜。 一旁观战的赵明琰,凝眉看着他们二人的一招一式,没有阻止的意思,李渝宗也就安静地站在一边。 契佩瑶扬声道:“胡烈!你给老娘消停些!” 胡烈的大锤都抡出了残影,抽空回道:“夫人,一会儿为夫就赢了,一会儿就好啊!” 契佩瑶叉着水桶般圆粗的腰身,道:“胡烈!你再不听话,孩子生出来,一眼都不给你看!” 胡烈身形一僵,这是他最怕的事情,立刻就收了手。 卫廷赶紧收势,他本就不善近身战斗,额间都出了汗。 胡烈气喘如牛地道:“你小子比水里的泥鳅还要滑不溜手。” 卫廷略一拱手,笑道:“你比山里的熊瞎子还要力大厚实。” 契佩瑶从床上坐起来,踩着鞋就朝着纪青梧走过来,她绕着纪青梧走了一圈。 “是你,我就说嘛。” 这么好的身段,这么厉害的医术,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村妇。 契佩瑶拉起她的手,摸向自己的肚子,星星眼道:“还是这个样子好看,我都想多看几眼,要是我孩儿也能长成你这模样,我这个当娘的,就心满意足了。” 李渝宗心道:做梦吧,他们纪小姐可是倾城之姿,可不是容易达到的心愿。 契佩瑶打开了话匣子,道:“你那个小相公怎么不在你身边?” 卫廷皱了皱眉,想到了纪青梧当时在黑风寨信口胡诌,还说她有七个孩子之事。 纪青梧将耳侧垂下的头发,捋到了耳后。 “夫人记错了吧。” 她当时没想到,还有能再见到这窝匪寇的一天,才会胡言乱语。 但她更料想不到,如今还要当着武肃帝的面前,被揭了底。 契佩瑶看了眼卫廷,道:“啊,我明白了,我懂。” 纪青梧一见她的样子,她就不懂,想要捂住她的唇,刚抬起手,却被契佩瑶以为是要拉手,她回握住纪青梧的手,压低声音打听着。 “这是你的新相好?看着一表人才,他可是为了你和胡烈打架,护着你呢,不错。” 契佩瑶自以为是很小声的说,但在场练武的都耳聪目明,已听到了她说了什么。 卫廷眉头微动,转眼去看纪青梧的表情。 纪青梧忍不住头疼。 她偷偷望着众人身后,从进门后,就安静不发一言的武肃帝。 赵明琰与她的目光相撞,眼里装满地浓云重雾。 纪青梧看不清他眸中都有什么情绪,但能感受到那种山雨欲来的阴沉。 完了完了完了....... 契佩瑶肉眼可见纪青梧慌了乱了,眼里像是细碎的星星在往外闪动。 她也望了立在边角处的男子一眼,忽然用手捏了纪青梧一下。 契佩瑶见过了黎承训,知道男人可以俊美到何种程度,又见到了镇北将军卫廷,才知儒雅风流的将军是何种模样。 但是都没有眼前这个炫目,一眼惊鸿。 契佩瑶伸手指着道:“哎,那个,那边那个.......” 纪青梧看她还敢用手指着皇帝,连忙将她的手指压了回去,轻声道:“这位的身份贵重——” 契佩瑶打断她,难掩激动地道:“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这声音想让人装作听不见都不能。Www.XSZWω8.ΝΕt 纪青梧道:“......” “看吧,他还挑眉了,被我说中了。”契佩瑶接着道:“他一直在看着你。” 纪青梧提了一口气,她当然知道他在看她,落在她脑瓜顶上的目光极为沉重。 她后背僵硬,扯了扯契佩瑶的袖子。 “这位不可冒犯。” “我知道,你喜欢的男人,我肯定不会动心思的,我肯定不冒犯。”契佩瑶感叹道:“怪不得你不要我给你介绍相好的,这两个,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纪青梧道:“那位更是人中之龙,能让你脑袋搬家的那种真龙。” 契佩瑶傻眼地望着纪青梧:“真假?” 胡风听见了纪青梧所说,面前的男子身份贵重,又是真龙,还能是何人。 他深吸了一口气,立即上前跪拜道:“胡风叩见皇上!” 胡烈和胡沉愣了愣,也赶忙跪在大哥的身后。 “叩见皇上!” 契佩瑶也反应过来,跪在胡烈身后,企图令皇帝忘记她的狂言。 赵明琰这才从容地举步,走在众人面前。 胡风道:“草民不知道皇上来,所以才会......才会无礼。” 赵明琰的目光掠过他们的头顶,在每个人的手心都冒汗时,才道:“不知者无罪。” 胡家三兄弟松了口气,又听见这冷淡的声音响起。 “胡老将军和你们是何关系?” 胡风眉毛皱紧,心内涌起千般滋味。 胡家世代忠烈,他们的祖父还有父亲都在守越州的战役中亡故,母亲伤心过度,没两年也抑郁而终。 胡风又当爹又当娘,拉扯着两个幼弟长大。 本来的钟鸣鼎食之家一落千丈,他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弟弟不易。 胡烈一顿就要吃五大海碗的饭,但他练武肯吃苦从不懈怠,胡沉机灵偏爱稀奇古怪之物,而且爱读兵书,心思活泛。 胡风这个大哥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着他们。 几年前,胡风曾想要带着弟弟们去参军,投靠到有名有血气的北境军麾下,但陇洲的守备在选兵时,不仅糊弄行事,还要收受贿赂才给名额。 人一旦倒霉,就是喝凉水也要塞牙缝,陇洲当地的富绅冤枉胡烈偷银两,要把他送官府受刑,逼得为人最为正派的大哥,弃了正路,连夜带着两个弟弟去当了匪寇。 而后,被西缙的探子盯上......等到胡风发现拥护他们自立山头的兄弟是西缙的人,为时已晚。 世代忠良的良将之家,被世情逼迫,只能落草为寇,他们这几个正值热血年纪的七尺男儿,如何能没有遗憾。 赵明琰又重复了一遍,目光深邃。 “镇守越州,身在城就在,满身浩然气节的胡老将军,是你们何人?” 胡家三兄弟眼里有泪,他们齐声高呼。 “是我祖父!” 第441章 朕就依了阿梧所言 胡家三兄弟的反应,落在众人眼中,他们皆唏嘘不已。 卫家同样是将门,卫家教养子孙严格,养出了不少有才能之辈,卫廷的将才在年少时期就显现,从青衫薄纵横皇城的少年郎,到镇守边境的年轻将军。卫廷受众人瞩目,也受无数人艳羡。 尉迟家与胡家相似,却又不同。 相似的是,尉迟连平的父辈也死得惨烈,但他一刻不敢忘。带着家中的年迈祖母的殷殷期盼,他来到临安摸爬滚打,从守城门的校尉一路擢升,还尚了华昌长公主为驸马。 胡沉的泪犹在眼眶中,胡烈用拳头捶着已经滴了不少泪的地面,胡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纪青梧轻轻地走到武肃帝身边,但见帝王的脸上,竟没有半分动容。 赵明琰立在他们身前,冷声道:“朕还当你们忘记自己姓甚名谁!” 这句话,更激起了胡家三兄弟的羞愧之心。 胡风的喉头艰难地滚动几次,才道:“是草民生不逢时,但草民既然已经做下错事,就愿意承担后果。” “还望皇上不要降罪于我的两个弟弟,他们不知情,就由我独自承担。” 胡烈和胡沉道:“大哥......” “你一人承担?”赵明琰轻描淡写地道:“叛国通敌的大罪,你受得起吗?” 此话一出,胡家的几人都惶恐地低下头。 这等大罪,一经坐实就是要家人连坐的,胡风还想保他的兄弟们,根本不可能,就连已经逝去的祖父也要跟着蒙受骂名。 卫廷惊讶地看了一眼皇帝。 纪青梧悄悄侧首,仔细观摩着武肃帝的神色。 她心中也满是讶然。 如今,北境的军中正是缺少将领之时,皇帝特地派了卫廷过去劝降,又大费周折地将胡家的人接到营中,正是为了招安,也是对胡家兄弟的抚恤。 但武肃帝此时又像是要发作........ 他定不是为了治罪,武肃帝的心思,纪青梧忽而琢磨透了几分。 纪青梧顺着武肃帝的话,轻柔地开口。 “上一个被判处叛国大罪的人,是曾经的一朝宰相苏峰岳,你们可知,他与他的家人都受了何种刑罚?” 语气虽轻飘飘的,但话中的意味足够深长。 众人的脸色齐变。 苏峰岳一事儿闹得极大,不仅是宰相通敌的影响恶劣,更令人瞠目的,是苏峰岳还在狱中,罪状上还没签字画押时,就被永王处以宫刑,上奏的御史都气晕了好几个,此事传扬的天下皆知。 契佩瑶嘶了一声,这罪也太重了! 她侧着脑袋,看向跪在她右边胡沉的胯下,胡沉赶忙把双膝并拢。胡烈缩了缩厚实的肩膀,也接受不了这种窝囊的死法。 胡风的头垂得更低了,脸色难看,半响不敢答话。 纪青梧又悄悄抬眼去看武肃帝的脸色,见他脸上依旧无波无澜。 她继续开口道:“陛下,胡风并非有心帮助西缙之人,也是受了蒙骗,能不能再给胡家人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胡家三兄弟抬起头,如果能有这样的时机,他们一定会抓住。 纪青梧的眸光划过这三人的面孔,徐徐地道:“胡老将军在天上看着,定是希望他的儿孙,是承袭他遗志的栋梁之材。” “而不是,到死都是杀人劫掠的土匪。” 这话,简直就是说到了胡家三兄弟的心坎中,若是有的选,他们何尝愿意当草寇。 胡风眼眶都红了,道:“多谢纪大夫好言几句,草民也是这样想的。”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道:“皇上是否可以再给我们兄弟三人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他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胡烈和胡沉也跟着磕头,他们三个像是要用磕头来体现心中的赤诚,一声比一声磕得脆响。 纪青梧的眸光转向武肃帝,问道:“陛下?” 赵明琰沉声道:“你们身上,有何可以将功赎罪之处?” 胡风抬起磕出血印子的脑袋,拱手道:“草民的祖辈世代从军,家中有习武强身的功法,我们兄弟三人在练武一事上,不敢有懈怠。” “我们愿意为皇上,为北黎,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其实,早在刚才卫廷与胡烈的过招中,赵明琰已经能看出胡烈的身手如何。 虽然卫廷收着力,在故意诱胡烈用出大招,胡沉在胡烈即将落了下风之时,才站出来相劝。 他就知道,知道他们并未说谎。 练武荒废一日,尚看不出,但若荒废七日,便会生疏满是破绽。 胡烈如今的功夫,虽还比不得尉迟连平,但在军中多磨练,未来也是一员猛将。 五双眼睛都期待地望着武肃帝。 三双是胡家兄弟,一双是他们的夫人契佩瑶。 还剩下一双闪亮的眸子,赵明琰淡声道:“好,朕就依了阿梧所言。” 武肃帝留了这一句话,就起步离开了帐中。 李渝宗跟在主子后头走时,还对着纪青梧使眼色,要她赶紧跟上。 但纪青梧没动,她佯装没看见,她还记得自己过来是为了什么,要给契佩瑶诊脉。 再者,武肃帝难保心中还有闷气,她还是等他散散气,再回去。 皇帝一走,帐中的气氛终于不再凝重。 胡烈摸不着头脑,问道:“阿武是谁?” 契佩瑶啪的一声,打他一下:“你个呆子!还是少说话,多吃饭!” 胡风没有起身,跪在地上,目光真挚地望着面前的女子。 “纪姑娘,我们兄弟三人,还有瑶儿,都要多谢你。” 他示意兄弟两个,要再给纪青梧磕个头谢恩。 纪青梧往旁边躲了下,不想受这跪拜,笑着道:“不必言谢,你们快快扶夫人起身,她现在的身子骨,不该久跪。” 提起夫人,胡家兄弟不再坚持,连忙扶着契佩瑶起身。 契佩瑶却摇了摇头,一改往日的娇气,推开扶着她的胡沉和胡烈。 “纪姑娘,家夫们脾气各有各的倔,以后在军中,还要仰仗姑娘多照拂。” “若是他们办了什么错事,你尽管跟我说,我有办法,还请纪姑娘.......” 契佩瑶哽咽住。 第442章 他是除却云烟的巫山 “请纪姑娘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留下他们的性命。” 契佩瑶的哭腔很明显,肩膀也在微微颤抖着。 胡沉跟着她落泪,保证道:“瑶瑶,我定会混出个样儿来,不让你再受委屈。” 胡烈看得发呆,道:“难得见到夫人柔情似水的一面。” 契佩瑶不喜欢这种煽情的氛围,对着胡烈吵嚷道:“你皮痒痒了是不是?你要是不给我赚个军功回来,我就不让崽子叫爹!” 胡烈这个壮汉支支吾吾,解释不清,两人又吵闹了起来。 胡风无奈地笑着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只要不好意思了,就会大声说话,纪姑娘莫怪。” 纪青梧点点头,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递了过去。 契佩瑶看着这香软的帕子,一看泛着光泽水滑的料子就知道是临安的正经货,她愣了愣,没有接过,而是直接用手把要滴下来的泪抹掉。 “纪姑娘,我没事儿,怀孕就是爱哭,真是讨厌,以后再也不怀了。” 纪青梧没说什么,将帕子收好,笑了笑,伸手拉她起身。 “这胎还没生,就别想着下一个了。” 纪青梧将契佩瑶稳稳地拉起后,手就摸上了她的手腕。 契佩瑶连同胡家三兄弟都安静了下来...... 卫廷走出了军帐,浑圆明亮的太阳挂在天空上,耀眼夺目。 他站在外头,呼出一口浊气。 他本以为皇帝在听到契佩瑶所言之事会大发雷霆,但皇帝却没有发作。 以胡家兄弟的行伍天赋,在军中早晚有出头之日,成为一方将领不是难事。 武肃帝派他去劝降,就是早已经查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起了惜才之心,他本来就不会重罚胡家兄弟。 帝王恩威并施的权术,武肃帝早就用的炉火纯青。 卫廷很是意外,今日,皇帝将这份知遇的恩情,全部推给了纪青梧。 以后胡家三兄弟,怕是要对纪青梧尽心尽力卖命了。 不仅要立她为后,还甘愿把手中的权分给她,为她培养心腹...... 卫廷的眼神逐渐暗淡消沉了下去,就像奔涌不息的河流,被截住了水流,变成了一滩死水。 在这一刻,卫廷清醒地认识到,武肃帝对纪青梧的心思之深重,无人能及。 武肃帝就是这样步步为营,步步赢下,她不愿对人敞开的心。尛說Φ紋網 这才是真正的爱之深,为之计深远。 军帐的挂绳上,不知何时勾住了一只小鸟,它还在拼命的挣扎,但它的翅膀因它的不放弃,缠得越来越紧,反而将它彻底囚困住。 这扑动的声音,将卫廷从沉思中唤醒。 他勾了勾嘴角,笑容不达眼底,低声道:“傻鸟儿。” 他出手解救,放飞了这只倒霉的鸟儿。 卫廷看着小鸟畅快地扑棱着翅膀,心情也跟着放松一点。 但小鸟刚飞出半米高,就被蹿得高高的一头银灰色野狼叼住,转瞬之间,就进了狼肚子。 卫廷无言地望着突然冒出来的母狼。 母狼嘴里嚼得嘎嘣脆,绿幽幽的眼睛盯着他。 纪青梧从军帐中走出,就见一人一狼对视的诡异场面,他们互不相让。 母狼见到纪青梧,就立马扑到她身边撒欢,用脑袋顶蹭她的鞋面。 纪青梧摸了摸它的脑袋,道:“小狼,你一直在门口等我吗?真乖。” 她已经给契佩瑶诊了脉,应该是这几日就要生了,她叮嘱胡家几人要在契佩瑶身边留人,有事就来叫她。 胡烈愣头青似的,问她要去何处寻她,把她问的耳根发热。 卫廷望着面前的气韵生香的女子,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记忆中的那个人。 在她要离开时,他的唇张合,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 纪青梧的脚步顿住,蹙了蹙眉,还是转过身来。 卫廷说的是——“你从前,也一直在军帐门口守着我的。” 纪青梧唤道:“卫将军。” 卫廷恍若未闻,没有看她,但握紧的右拳,透露着他的紧张心绪。 纪青梧轻叹着道:“过往种种,早就是过眼云烟,在我心中,已经飘过了。” “我是云烟,那他是什么。”卫廷咬紧牙关,道:“他也有一日会成为云烟。” 纪青梧神色宁静地道:“他是除却云烟的巫山。” 一点一滴用碎石在她心中垒砌的高山,行时可扶,累时可靠,是占据她心脉的山。 在纪青梧走后,卫廷低喃着。 “巫山么......” * 纪青梧轻轻地撩开主帐的门缝,李渝宗正站在门里边候着,与她对视上,老脸像一团揉皱的纸团。 李渝宗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用气声道:“哎呦,纪小姐,你怎么才回来?” 纪青梧在军帐的门缝中露出个头,眨了眨眼睛,轻声道:“陛下心情如何?” 李渝宗苦着脸道:“刚才圣上已经把四海叫出来问话了。” 纪青梧眼神晃动,打算先与李公公对一下口供。 “四海都说了哪些?” 李渝宗道:“你为农妇接生双胞胎,被关进黑风寨,还有你们假扮小夫妻的事情,圣上都知晓了。” 这不就等于和盘托出?四海怎么没有灵活应变,这暗卫行事还是太死板了。 纪青梧的裙底钻出一个银灰狼脑袋,也想参与她们两个的对话。 帐内传来武肃帝的冷淡声音。 “是怕朕听不清你们的密谋?” 母狼又迅速撤回了一颗狼头,而后贴着她的裙边跑路了。 纪青梧可没法跑。 她扬起清甜的笑容,走到檀木案几后头坐着的武肃帝身边。 “陛下。” 赵明琰手中的兵书都翻得起了毛边,他撩起眼皮,望她一眼,问道:“主动献媚,所为何事?” 纪青梧惊诧地道:“我哪有?” 见他神色还算正常,她往他身边又凑了凑,弯下腰,用手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支着脸颊。 “笑笑就算是献媚吗?原来这般容易啊。” 赵明琰感觉得到,她与往常不太一样,可以说,从他们在皇城分别后到在北境相聚,她的言行愈发无忌,也愈发......可爱。 赵明琰故意板起脸,嘴角努力向下沉着。 纪青梧见他沉默着,又开口道:“陛下,我今天和旁人说了句话。” 赵明琰寡淡地道:“是什么话。” 纪青梧歪了歪头,右手一点一点靠近,用小指勾住了他的手指。 第443章 一百二十四个字 纪青梧垂眸看着两人的勾缠在一块的手指。 她故意拖长尾音,指尖若有似无地摩挲他指节上的硬茧。 “我说的是,往事就如过眼云烟,早就散了。” 赵明琰眉心一跳,兵书啪得扣在檀木案几上,眼睛像是浸在幽潭里。 “阿梧这是说给谁听的?” 在他离开后,纪青梧能与谁说这种话,她在军中能与何人有过交集,赵明琰早就心中有数。 纪青梧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勾着他的手指,晃了晃。 她弯起水眸,唇瓣漾着笑意:“陛下觉得我说的对不对?过去的事情就该放下,我已然都忘了。” 赵明琰眸色登时更深,道:“阿梧说的话,是金口玉言,哪有不对的道理。” 纪青梧笑得更加灿烂,勾住他的手指用力,她用拇指重重与他盖了个章。 赵明琰终是绷不住,从下颔往上,面部肌肉一点一点松弛,嘴角的笑纹渐深,他将她的手捉在掌心,用力回握住。 他心中闷着的气,被一扫而空。 纪青梧果然是知道他真正在意何事的,她不是不开窍,是不肯用心去想去猜。 她与四海只是主仆之谊,没有半点逾矩,只不过为了偷逃的路上方便,找了个名头。 但卫廷不一样,纪青梧曾追在他身后,用尽方法想要博君一笑,而且,卫廷是真的与她有过夫妻之名。 如今,听她亲口说自己与卫廷的旧事,是过眼云烟,她已经放下。 赵明琰心底隐藏很深的浓雾化开了,他对着李渝宗扬了扬下巴,后者就退出帐中,在门外候着去了。 纪青梧看见了门口一闪而过的小狼,还在对着她摇摆着毛绒大尾巴。 赵明琰彻底放弃看兵书,将案上之物都推到一边,他仔细凝着她的脸。 “阿梧还与他说什么了?” 纪青梧想到自己在卫廷面前,口中所说的关于云雾和巫山的论调,耳根子就起了火,烧的像红玉一般。 这话当着武肃帝的面,她还真开不了口。 纪青梧的手被他攥了攥,赵明琰长眉微挑,催促她快些说话。 她回望着他的脸庞,却选择岔开话。 “既是如此,陛下也不要追究前事了,好不好?” 纪青梧的手指还勾着他的,无助地道:“我与四海假扮夫妻,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她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样的自保方式是她能想到的极限。 纪青梧捋到了发生此事的源头,一切都是因为皇帝夜里启程时,她先失了约。 她面带遗憾地道:“那天,我不是故意爽约的,是我大姐姐生产遇到了难事。” 纪青梧没有把忠勇侯府的家事说出来,而是几个字带过。 “我答应了陛下,要同你一块到北境的,就一定会做到。” 赵明琰当时没有等到纪青梧,三川前来回禀,她是因忠勇侯府世子夫人生产之事才耽搁了时辰。 他心中先是松了口气,当即就做了决定,拨了半数暗卫专门盯着她的安危。 留在宫中的元珩和啾啾只有永王还不够,他将段鸣风也派了去。 但启程后,他的心好像也跟着空了一块。 赵明琰的声音多了层沙哑,问道:“留下的暗卫,没有跟你说我留下的口谕?” 纪青梧立即委屈地扁扁嘴,暗卫们岂止说了,还执行得很彻底,不许她离开临安半步。 赵明琰皱眉道:“你总是不听话。” 在西缙突袭,他侥幸逃脱狼王袭击,回到军营看见被烧毁的粮仓,心中所思都是如何要西缙血债血偿。 但在驭马离开时,余光拂过那一道跪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的身影,他的四肢先于大脑有了动作,勒紧缰绳调转马头。 待到赵明琰看清,跪在众人身后,那名浑身湿透,衣摆破碎,手指关节还红肿着的女子,就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勒令她扬起脸,没有意外,见到的是灰扑扑的另一张脸。 只剩下那双眸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明亮有神,不染杂质,纯然又可怜地望着他。 当时的赵明琰,只觉心中缺掉的那一块,终于被填补上。 但这块心头肉,把自己折腾的惨兮兮,导致归位后,他的心口都跟着酸痛的很。 纪青梧见皇帝的眉头紧锁的模样,也半响不敢吭声。 帐中陷入沉默。 他说她不听话,她就该在临安听话地等他回来吗? 纪青梧的手指蜷缩了几下,忽然挣脱了他的手。 在赵明琰讶然的目光下,纪青梧站起身,朝着里间走去,到了床榻边上的柜中去翻找她的行李。 赵明琰眉毛几欲拧了个结,沉声唤道:“阿梧。” 纪青梧充耳不闻,继续翻找,见她没有拎包袱走人的意图,赵明琰目光闪动,语气和缓不少。 “阿梧,你在找什么?” 纪青梧重新回到案几前,手里还拿着一样东西,她直接将这东西扔回了皇帝的怀中。 许是心绪不平,纪青梧没有控制好力道,圣旨的玉骨柄擦着他紧绷的下颔而过,还留下了一点儿红印。 赵明琰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了下来。 这百家求的立后圣旨,没想到在给了人后,竟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货。 赵明琰心口抽疼,额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阿梧,不要任性!” 纪青梧站在他面前,站姿尤为板正,就像是军营大门口站岗的士兵。 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唇瓣抿了几次,直到没有血色,双手也攥成拳。 赵明琰努力压着火气,用黑沉的目光看着她的反应。 这该不是,想冲过来给他几拳? 赵明琰眯了眯眸子,纪青梧若是一气之下再一走了之,先低头的人,总归还是他。 他深思熟虑着,还不如现在就将麻烦解决掉。 赵明琰叹了口气,道:“阿梧,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 纪青梧却一脸严肃地伸出手掌,停在他的脸前,示意他先不要说话。 赵明琰的眸光忽明忽暗,最终还是止住了话音。 与纪青梧煞有介事的动作相比,她的声音弱了不少。 “一百二十四个字。” 赵明琰的眸子定住,落在她握成小拳头的手上。 第444章 什么凤凰宫,不过是金丝笼 纪青梧这句话来的没头没尾,赵明琰只有短瞬间茫然,很快就反应过来她的意思。 他的胸膛起伏,问道:“什么一百二十四个字?” “陛下给我的立后诏书,里边一共有一百二十四个字。” 她唇间滚落的话语,裹着北境风沙的涩,却比江南的杏花酿更醉人。 纪青梧恐他不信,语速飞快地道:“我已经背下来了,还可以默写,就是倒背不一定如流,但我想应该也不难。” “阿梧。” 赵明琰开口唤了一声,里头多了缱绻欣慰的意味。 他在勤政殿中反复推敲的每个字,被她牢牢记在心中,这样的珍视已足够。 “你先别说话。” 纪青梧又止住了他,她舔了下干燥的唇瓣,眼眸亮得惊人。 “我的话还没说完。” 赵明琰的喉结滚动,对于她要开口说什么,心中第一次有种忐忑之感,但由于捉摸不透,眸色也染上了几分期待。 纪青梧深深提了一口气,双眸回望着他。 “你心中在想什么,你要做什么,你从来不与我说,我想过是为什么,只能是因为你觉得我无用。” 赵明琰没等来想听的话,等来了要命的话。 他立即否认:“当然不是。” 纪青梧继续第二个猜测:“那就是没有将我看做自己人。” 赵明琰否认得更加快速:“怎么可能。” 纪青梧抛出第三个猜测:“那就是你担心我涉险,怕我受伤。” 赵明琰没再否认,黑眸沉沉地看着她。 纪青梧又抿了下唇,道:“归根结底,不管再怎么美化,是因为你觉得我太弱小,所以才会很容易受伤。” 见她倔强不服气,赵明琰想到再见她时,她满身伤痕的模样。 他音色冷冷地道:“难道不是吗?在粮仓前,你是以何面目出现的,膝盖上手上都是伤。” 纪青梧的视线落在他的脖颈处,道:“陛下不也受伤了?” 见他眉心的皱痕越来越深,她不忿地道:“意外本就不可避免,如果因为怕受伤,就什么都不去做,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赵明琰被她最后这句,活着没什么意思,激出几分怒气。 “阿梧!” 纪青梧头回听见他唤她时用这般凶的语气,但她的眼眸中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她揪回差点被他扰乱的心思,咬了下唇道:“陛下给我的立后圣旨,我不止背了,还仔仔细细理解了其间的意思。” 听着纪青梧说着,又绕回了那道旨意,赵明琰握紧了被她扔回的圣旨。 胸膛中的怒意是散不去,也发不出。 赵明琰侧首望着帐门,冷冷道:“你的榆木脑袋,还能理解出何意?” 纪青梧道:“北黎的皇宫取名为凤凰宫,但是,没有陛下的皇宫,还叫什么凤凰宫,不过是金丝笼!” “我的栖息之处,是在你身边,而不是那劳什子凤凰宫。” 赵明琰的瞳孔缩了缩。 纪青梧的话还没完,像是要把心中的话一股脑地倾倒出来。 “如果怕受伤,我就会离你远远的,而不会想尽办法出现在你面前。” 纪青梧松开了被她指甲戳出白印子的手心。 “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她用湿亮的眼睛盯着他。 “我只是想待在你身边,是我不懂事吗?是我不听话吗?是我做错了吗?” 赵明琰怔住,反应过来后,就连连摇头。 他已被她的三个问题,问得哑口无言。 纪青梧上前一步,朝着他伸出了手,赵明琰的双臂抬起时,唇角也跟着翘起弧度。 但纪青梧却躲过了他的手臂,拿起了落在他腿上的圣旨。 “这个是我的,只是借给你看两眼。” 赵明琰彻底没了脾气。 心口被填补的那块,好似溢出了比蜜水还要沁甜的汁水,这种甜滋滋的感觉将他整个人环绕包裹。小說中文網 在纪青梧转身打算重新将圣旨装回行李时,他站起身来,自她身后揽住她的纤腰。 “那我是谁的?” 纪青梧牢牢地被锁在他的怀中,双手被他交叠着握在掌心。 她感觉到他的手心也发了汗,与她一样,是潮热的。 纪青梧歪了歪脑袋,脑后的发丝拂过他挺直的鼻梁。 “旨意里没写,我不知道。” 赵明琰吻了吻她调皮的发丝,唇又移到她的耳廓,低沉的声线哄着她,道:“阿梧抱着这圣旨,当成宝贝一样。” 他喟叹地道:“很巧,我也抱着我的至宝。” 纪青梧就算努力把唇抿成一线,但也不可控制地弯成了向上的弧线。 赵明琰感受到她身子的软化,后腰也开始放松地贴靠在他身上。 他忽而咬了一口她右耳的耳垂,还在齿尖磨了磨。 纪青梧的右耳一下子就红透了,耳尖位置都红粉的像艳丽的桃花。 她扭头看他,扬着下巴,嗔道:“这就是你对待至宝的态度吗?” 纪青梧神气地点点他的胸膛,道:“咬坏了,可是要赔的。” 赵明琰用鼻尖拱着她的颈项,沉热的呼吸喷在细嫩又敏感的皮肤上。 “赔,让你咬回来。” 纪青梧笑出了声,痒的,也是被逗笑的。 帐外的小狼听见她欢快的笑声,停下了刨坑的动作,双耳支棱起来,在听帐篷中的动静,蓬松的大尾巴跟着摇动起来。 李渝宗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刚才也差点以为纪小姐又要抛弃自家圣上,拎包跑路了。 他看着主帐前,被母狼刨出来的新鲜出土的大坑,扛起一把铁锹,哼着吴侬小调就去埋土了。 母狼见刚刨出来的洞口消失,立刻加快速度去刨下一个坑。 帐中,气氛升温。 纪青梧没有神气太久,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因为她的双手被一根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带子给系住了。 “这是,做什么?”她惊讶地问。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赵明琰神情发黯地道:“阿梧,有没有觉得这东西眼熟?” 纪青梧眼见他又变出来一块素净的淡绿色巾帕。 她的眸子仓皇的瞪大,结巴地道:“是,是我的.......你怎么还留着啊.......” 这根带子也不是普通的带子。 是曾经捆绑在他的手脚上的。 第445章 旧梦重温,谁在下边? 那块巾帕,是因当时她害怕见到他的寒眸戾色,特意蒙在他的眼睛上的。 纪青梧见到旧物,鸦黑的眼睫抖了抖。 她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问道:“这笔账,不是已经算过了吗?” 赵明琰在她的耳后轻笑,道:“何时算过?” 面对当年霸王硬上弓的旧事,纪青梧心中虚得厉害,她的嘴皮子有点不利索。 “就,就,就是昭阳殿那回。” 赵明琰沉吟道:“那姑且只能算得上是利息,这次才是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什么利息和本帐? 纪青梧心里门清,他不可能凭空变出这两样东西来。小說中文網 他肯定早有准备。 只是,几年前的旧物件,他当时到底是用什么心情留着的? 巾帕和带子也没有磨损和脏迹,定是被好好收起来的,之前她未见过,可见一直留在军帐之中。 纪青梧做梦都没想过,还能再见到这两样“作案工具”来。 她望着自己的手腕,皓白的腕子上是深红色的粗绳,打绳结的方式,竟也和当初一模一样,是她惯用的多重反手结。 纪青梧紧紧盯着他左手的巾帕,心尖跟着他揉弄巾帕的动作,一缩一缩的。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是打算情景再现了。 这反手结,打得又利落又结实,她靠着蛮力挣脱不开。 纪青梧欲哭无泪的模样,被他收于眼中。 “阿梧怕了?”赵明琰看着缠绕在她手上的绳扣,唇角漾出舒朗的笑来。 “阿梧适才还信誓旦旦的对我说,你什么都不怕,只要在我身边就好,难不成想要反悔?” 纪青梧既不能将放出去的豪言收回,也不想陪他重温“旧梦”。 她眸光闪烁地道:“我说的是不怕受伤。” 赵明琰低笑一声,语气温柔至极。 “我怎会舍得你受伤?不会的。” 可他越是这样,纪青梧越觉得这事儿会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赵明琰眸中幽暗,但又燃着诡异的亮点。 早先,他先一步回到主帐,寒着脸听完四海的回禀后,就将这两样东西找了出来。 在纪青梧还没有回来时,赵明琰本来的打算是借此事发挥,用这东西来“小惩戒”一回。 但他没料想到的是,纪青梧说出来的话,字字句句皆是剖白的心迹,在他的心上点了烈火。 根本再无须借着什么发挥,赵明琰此刻的念头,只有一个....... 就算隔着衣服,纪青梧也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到了烫人的地步。 她眨了眨眼,脸上就挂满了委屈之色:“合着我刚说了那么多心里话,陛下回我的,就是将我绑起来?” 赵明琰眉头挑高,回道:“当然不是。” 他驾轻就熟地探进了她的里衣,掌心烫得她颤了一下。 纪青梧按着他的手臂,却撼动不了他分毫,她讨好地道:“可是我想听陛下说说话,这事,什么时候清都不迟,反正我也不会跑。” “我相信阿梧说的,这次一定不会再跑了。” 赵明琰的声音听着像发了狠,那个再字,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手下也更用力地磋磨她。 纪青梧心中还来不及哀嚎。 一枚巾帕就罩住了她的眼,猝然陷入黑暗,纪青梧看不见他的动作,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游走的路线,力度之大像是要在她身上留下烙印。 纪青梧道:“我们先说说话,好不好?” “不好。” 赵明琰果断拒绝,单手钳住她的下巴,嗓音低沉地道:“说的再多,都不如做。” 他的长指磨蹭着她的腰窝,暗示意味十足。 被人打横抱起扔在军帐之中的床上时,纪青梧直觉生子系统也救不了她的腰了。 她睁着眼,什么也瞧不见,半天都没有等到他有什么动作。 纪青梧心中紧张,但下一刻,感觉双手的绳结被解开。 “没用力绑着,都红了。” 她的耳畔听见他轻叹了一声,似有无限的疼惜。 纪青梧点头,娇妍的唇瓣张合着,委屈道:“捆久了血液不流通,会有血瘀的。” 她竖起耳朵听他的声音。 他没说话,只执起她的手腕,在有红痕的地方,轻轻揉弄了几下。 “阿梧当初绑住我的时候,可半分没惜力。” 纪青梧唇瓣微分,怔了怔。 那时的她,就算对他用了阴阳和合散,但还是担心他会幡然清醒,一怒之下将她捏死,她心惊胆颤地将他绑得死紧。 纪青梧想到了一件事,翌日,是谁来帮他解绑的? 难怪他对此事怨念这么深。 没等她多想,纪青梧的双腕忽而被举高,拉到她的头顶,绳带划过她的手心,又绕回到她的腕子上。 她惊慌道:“不是放过我了吗?” 赵明琰道:“我何时说过,绑在床上,才是那夜的景象。” 所以,暂时松了她,是为了换个更还原的姿势被绑着。 纪青梧道:“可非要还原,这也不对啊。” 赵明琰欣赏面前之景,不以为意地问:“如何不对?” 纪青梧急急地道:“那也该是你在下头,被绑着的人是你呀!” “哦?是么。” 纪青梧道:“陛下难道不觉得,旧梦要原模原样的重温,才更有味道和意境吗?” 赵明琰眼底划过异样的光彩,貌似被她的提议戳中了。 绕着她手腕的绳带还没有打结,纪青梧感觉还有机会。 于是,她卖力地道:“陛下,机会难得,以后就算陛下同意在下,我可不会再答应的。” 纪青梧抬起腿,轻轻蹭了蹭他,似是想要让他感受到她主动起来,是多么要命的撩人。 看着她腰身扭起的弧度,赵明琰的呼吸更深重了。 没过多久。 纪青梧终于重见光明,她眨了眨眼,适应面前的光亮。 而后,她兴奋地将他按倒在床榻上,赵明琰神色懒散地配合她的动作。 她的手中拿着绳带,眼眸湿亮,一圈一圈将他的手绑在床边的铁质栏杆上。 这次,纪青梧换了双套结,打得又利落又结实。 赵明琰看着她唇边扬起的笑意,用膝盖顶了顶她,喉头滚动。 “是不是要快点进入正题了?” 第446章 向我证明,你是如何听话的 纪青梧不满地看了一眼他的长腿,又爬到床尾,把他的脚也绑的牢牢的。 赵明琰忍不住出声催促。 “还没好?” 就算没有回头,她也能感觉到顺着后背到腰臀,那道过于炙热的视线。 纪青梧安抚道:“马上好,别急呀。” 她又检查了一遍绳结和铁栏杆的坚固程度,确认没有问题后,笑盈盈地爬到他的身边。 她将枕畔的巾帕拿起,道:“还有最后一样呢。” “不对。”赵明琰低哑道。 纪青梧眼中带着疑问:“哪里不对?” 赵明琰道:“要先脱衣。” 纪青梧想了想,好像是先脱了他的衣裳,后来她不好意思让他看自己,才蒙住他的双眼的。 她赞道:“陛下好记性!” 赵明琰耐心不足,呼出的气息都是烫的。 “奉承的话就不用说了,不如阿梧来些实在的。” 纪青梧弯了弯眼睛,道:“陛下放心。” 他换了常服,没穿铠甲,纪青梧解的更省事儿。 先将他腰佩的九龙玉带钩解开,又将石青色行服外袍除了去,镶织金绦边的中衣也扔在一边,露出他精壮胸膛和劲瘦腰腹。 纪青梧的眸光越来越亮,他的腰腹侧有两道深刻的线条,极具力量感。 但可惜的是,并未完全展露,末端的线条收束在长裤下。 纪青梧的心跳加速,脸上红扑扑的,身体也开始发热,她舔了舔唇瓣,还用手扇了扇风。 赵明琰道:“怎么不继续了?” 纪青梧晃神道:“啊,这就继续,该干什么了,对,该蒙眼睛了。” 在被淡青色的巾帕遮住眼之前,赵明琰的眸中带着可融化坚冰的热火,没有之前的半分冷冽。 纪青梧做完一切后,呼出了一口气。 她眼中闪过调皮的笑,躺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故意将气息洒在他的锁骨处,用手指在他的胸膛前画圈。 “陛下满意了吗?” 胸膛前的起伏,还有腰腹的紧缩,都在诉说他的不满。 赵明琰的嗓子像含了沙,低哄道:“阿梧,别闹了。” 下一步是什么流程,两人都懂,也都经历过。 纪青梧笑着坐起身,跨坐在他的腰间,赵明琰凸起的喉结急速滚动。 但她又没了下文。 他难耐地唤道:“阿梧......” 结果,他的身上陡然一轻。 软绵绵的肉到了嘴边,跑了。 纪青梧像兔子一般飞快下床穿好鞋子,她将床帐放下来,探着脑袋,看着被捆住手脚,还被巾帕蒙着眼的男人。 勾唇笑道:“陛下,这种滋味是不是很好?” “阿梧。” 赵明琰的薄唇吐出几字,“你想好了?” 纪青梧道:“还是陛下慢慢想吧,我先去看看那小红蛛如何了。” 说完,她就心情雀跃地朝帐门口跑去。 身后传来东西碎裂和炸开的声响。 纪青梧得意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起,回头就见到他赤裸着上半身,大步走向她的身形,手腕和脚踝的绳带碎成了一段一段的。 她的眼睛好像花了,依稀能看见他身后冒出的火气。 纪青梧咽了咽口水,撩开帐帘就想溜。 但怎么能比得过他的速度,赵明琰将她背身压在帐边,道:“看来我没有半分说错。” 他眸中有又冷又烈的两股火。 “阿梧就是不听话。” 赵明琰膝盖向前,就分开了她的双腿,撩开她的裙摆,推到了腰上。 纪青梧的脸蹭在军帐上,看不到他的神色,但知道,真看见了她只会更心慌,赶紧道:“我听话。”尾音都是颤的。 赵明琰大发慈悲地道:“好。” “那就再给阿梧一次机会,向我证明,你是如何听话的。” ...... 纪青梧的唇齿咬着自己的腰封,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这还不如被绑在床上,起码是个正经的地方。 军帐是用厚实的布幔和革面所做,帐外的天已经黑蒙蒙的。 帐中未点灯,透不出人影,但是这有节律的晃动,很容易被人发现里头的人在做什么。 纪青梧眼里含着一汪泪,这里离门口太近。 她甚至能听见外头巡逻士兵们的走动声,还有别的纷杂之声。 纪青梧全身的感官都被调动了起来,她唇齿松开,就泄出声音,她咬住唇,强撑着等这余波过去。 她口齿不清地道:“有,有动,静。” 他却没有理会,反剪过她的手,不允许她分心。 纪青梧耳边传来愈发大的声音,她感觉脚底下的砂石好像往下陷了。 “是真的,不对。” 赵明琰咬着她的耳垂,像滚水一样烫,按着她的小腹。 “什么是真的对的,感觉到了吗?” 纪青梧的唇瓣嗫嚅着,她与他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屋中的地面发出嗤啦一声,是被锋利之物划开的声音。 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赵明琰的目光陡然转厉,停了动作,将她护在身后。 纪青梧的脸贴着他渗出汗珠的胸口,她口中喘着气,慌忙地将掖在腰间的裙摆拉平。 赵明琰盯着冒出来的这个东西,眼底像淬了毒火一般。 狼脑袋已经变成了土黄色,丝毫看不出它皮毛本来的银灰色。 母狼看见纪青梧,就“嗷呜”的嚎叫着,语言不通,但她能感受到,小狼对她的担心。 纪青梧望了一眼脸色黑沉如锅底的皇帝,幸好他刚才急切,没有将她的衣裳除去,才没有在野狼面前,表演一场活春.宫。 她轻声咳了一声。 但他可不如她的衣裳齐整,刚才为了护着她,也没有理他仅剩的长裤。 赵明琰连眉峰都变得锋利了,转眸看她。 而后,他皱着眉把她的衣领拢紧了。 纪青梧见他还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又咳了两声。 赵明琰道:“着凉了?” 纪青梧心中挣扎,忽而抬眼看着帐篷顶,手下又快又准地将他的长裤拉了上来,不可避免地碰到了。 赵明琰眉眼微抬,皇帝一应起居都是有宫人伺候的,并不觉得有何异样,况且他只想着护她在先。 随后,赵明琰用威压的眼神将母狼压回了她刨出来的洞口。 纪青梧趁着无人无狼在意时,悄悄在皇帝的裤子上擦了擦手。 赵明琰瞥见,道:“还嫌弃自己?” 第447章 你乖一点儿,后悔兑换秘术 纪青梧脸红的发烫。 洞口就在离他们三步外的位置,母狼被他吓得钻了回去。 但赵明琰稍稍细听,就能听见母狼鼻子的喷气声,它并没跑,而是在伺机而动。 他松开扶着纪青梧的手,朝着那洞口走去。 纪青梧腿脚一软,差点没原地跪下,她拄着帐篷壁面,才堪堪站稳了。 之前很久,他的掌心都没有离开过她的腰。倏然没有这浑厚的力道支撑,她才发现自己腰膝酸软,身体的力气像是被吸走了一般。 纪青梧心中腹诽着面前这道还能稳健走路的身影。 怎么他这个出力的,一点没受影响? 赵明琰望着不规整的椭圆形洞口,果不其然,那双绿幽幽的眼睛,还在洞口下方。 他观察着沙土的湿润度,估测着这洞口的深度,看来把狼塞回去,驱赶它回去,多半是不可能了。 “阿梧,你唤它一声。” “怎么了?”纪青梧抻着脖子往洞口看,但在她的角度什么也看不到。 她也想走过去看看,但她不是走不稳的问题,而是根本站不住。 大腿根处尤其酸痛,一动就抖个不停,里头的筋都疼。 纪青梧含嗔带怨地看着他的背影。 赵明琰转身,就见到她嘟着唇怨念极深的模样,他挑眉道:“阿梧不介意有第三方在场的话,那就继续。” 纪青梧立马高声唤道:“小狼!出来!” 有小狼在,可比单独面对他这头不知饱的“饿狼”好多了。 听见了纪青梧的召唤声,毛皮摩擦着沙土的动静传来,灰突突的野狼从洞里钻出。Www.XSZWω8.ΝΕt 它抖了抖身上沾着的沙土,赵明琰看了眼被甩上沙子的靴面。 而后面不改色地出手,拎着母狼后颈上的皮毛,将它提在了半空中。 母狼发出呜咽声,纪青梧见它叫的可怜,赶紧道:“陛下,它只是想来看看我有没有事。” 赵明琰却将它拎得更高,母狼的尾巴都怕得夹了起来,耳朵背后,眼神躲避地看向地面。 他道:“阿梧,你有事吗?” 纪青梧十分自愿地道:“.......我没事,小狼,你放心,快回去吧。” 母狼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或是嗅到了帐内的气味,知道了他们是在做什么。 它不舍地呜呜了几声,纪青梧安抚地道:“你乖一点儿。” 赵明琰高声道:“李渝宗!” 帐外传来疾走的声音,半响,李公公的身影才出现在帐门外。 李渝宗喜笑颜开地道:“圣上,老奴在呢,水都已经备好了,您们是不是现在要沐浴?” 回应他的,是帐门帘被一阵劲风掀开,一个灰咕隆咚的东西被扔了出来。 啪叽一声后,李渝宗和脚底下的母狼,小眼瞪着小眼。 老人家惊道:“不是?你不是在那边挖洞吗?你怎么进的帐篷?” 母狼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李渝宗道:“你怎么不说话?” 母狼白了他一眼。 李渝宗心中纳闷不已,这狼到底是什么时候进去的! 他刚刚一直在离军帐五丈外的地方守着。 因为李渝宗伺候武肃帝久了,在那绳带和巾帕被找出时,他就有感会发生什么。 帐中传来争执声音,他还担忧自家圣上又要被抛弃了,但没想到里头安静了半炷香时间,就传来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李渝宗立马喜滋滋地退到了更远处,不仅勒令守卫们也跟着退远点儿,他还贴心地把母狼驱赶到了外围。 依照他以往的经验,这事儿还要很久结束,他无事可做,索性抄起铁锹,填这狼刨出的坑。 这野狼爪子似乎不爱闲着,一会儿就刨出好几个洞来,两人就像互动一样,它刨出一个,李渝宗就填上一个。 天逐渐黑了,李渝宗这边还在呼哧带喘地埋坑,就听见了皇帝唤他的声音...... 他还没想明白,里头又传来武肃帝冷声。 “把它关起来,待会儿带人来把帐中坑洞补上。” 皇帝的帐篷里有洞?!这是要掀了他这个内务府总管的饭碗啊! 李渝宗眉毛一竖,道:“好啊,都说狡兔三窟,你个狡狼也有三窟,竟然糊弄过了杂家。” 母狼黑亮的鼻子喷气,对他的威胁之语并不在意。 它转过身,用前爪子飞快地刨动,飞溅了李渝宗满脸的沙子。 李渝宗抹了一把脸,呸了好几声,才把沙子吐干净。 他看了眼帐内,指着它,气道:“等杂家忙完了的,看杂家怎么惩治你个孽畜。” 母狼晃了几下尾巴,一溜烟跑了。 * 帐中。 赵明琰回身,就见纪青梧还贴在帐边,站着等他,就道:“阿梧真乖。” 他看着适才碰过狼的右手,道:“我先去净手。”说完,人就往净室的方向去。 纪青梧的眼角还有泪痕,目见他的身形消失在眼前,她心口一松,而后求生意志大爆发,她忍着酸疼往帐门口挪。 但她高估了自己酸软成面条的腿。 赵明琰很快便出来了,他站在净室门口,用白棉布擦拭着手指,看着她比乌龟前进还要慢的步伐。 他似笑非笑地问道:“阿梧,你这是要去哪儿?” 军帐的门口只离她一只手臂的距离,纪青梧将他的声音抛在脑后,她不气馁,曙光就在前方。 跬步还可以至千里呢。 赵明琰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寡淡的语气中带着不容忤逆的强势。 “你觉得我会容许你离开军帐半步?一次又一次的消失。” 闻言,纪青梧整个后背都在发麻,她颤颤巍巍地转过身。 他许是察觉到,昭阳殿那夜她躺在床榻上,浑身散架连起身都困难,但一炷香的时间后,她却能趁宫人不查偷偷溜走,令他心中有了疑惑。 而昨日又验证了,他足够体贴温柔,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留下了诸多痕迹,然而今日这些痕迹却已消失无踪。因此,刚才这一次,他丝毫没有收敛力道。 纪青梧在此刻,分外后悔一时冲动,把生子系统的秘术兑换了个遍。虽然事后可以修复身子,但过程中,她可是实打实地受不住。 纪青梧眼尾红红地道:“可我真的不行了。” 第448章 你也是狼吗?还喜欢咬人 刚承欢后的女子,眼波带着不自知的媚人风情。 殊不知,在这一事上求饶,只会激起男人更大的施虐欲。 赵明琰直截了当地道:“不用你行。” 看样子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纪青梧扁着唇,试图再为自己争取一下。 “陛下,这事儿是鱼水之欢,还是你情我愿更好。” 赵明琰道:“一厢情愿,有时候也别有一番滋味,是不是,阿梧?” 纪青梧不敢回答,这个问题有大坑。 赵明琰逼近她,用冷水洗过的手贴上她的颈侧,冰得她一抖。 他神情和缓地问:“哪里不行了,让我看看。” 哪里能给他看,纪青梧摇头,气呼呼地道:“不用看,我没事了。” 赵明琰望着她的眼睛,无辜地道:“一会儿不行,一会儿又没事,阿梧到底哪句话是在骗我。” 纪青梧对他这个始作俑者,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他旋即将她打横抱起,两人回到了床上。 纪青梧的屁股刚挨着了凉飕飕的褥面,就哎呦了一声。 赵明琰干脆让她坐在他的怀中,还把她摆出了婴儿把尿的姿势,纪青梧慌得睫毛乱飞。 她忍不住缩紧身体,更多的是羞的。 上次是她已经失去了意识,但这回,她可是睁着眼睛,清醒地见他如此。 泛着凉意的长指强硬地探了下去,纪青梧用双手捂着脸,不想面对,像鸵鸟一样装死。 红肿到锃亮,像是要下一瞬就要破皮,赵明琰皱了皱眉:“真的伤到了。” 纪青梧从手指缝中看他的脸色,见他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疼惜和悔意。 她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道:“我哪儿都疼,腰疼腿疼,连眼睛都哭疼了,都怪你.......” 赵明琰吻了吻她的眼皮,道:“都怪阿梧太美丽。” 纪青梧被他温柔地哄着,忽然恶向胆边生,凑过去,咬了他的锁骨一口。 这骨头是钢筋铁骨吗? 纪青梧忍着牙酸,发出报了仇般的哼哼声。 赵明琰捏着她的脸,道:“你也是狼吗?还喜欢咬人。” 纪青梧用的力气不小,在他的锁骨处留了牙印,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用他之前的论调来还击。 “都怪陛下太秀色可餐了。” 赵明琰的胸膛震动,喉头发出愉悦的笑声。 他拿起床头柜子边上的茶壶,倒了杯水,递到她的唇边。 纪青梧早就渴坏了,但又担心他有什么坏心思,待会儿还要继续磋磨她。 “我不喝。” 赵明琰把杯子贴在她的唇边,揶揄道:“阿梧是水做的,刚才流了那么多水,得补补。” 纪青梧双颊酡红,气音将茶水都吹起了波澜,道:“你,你怎么......” 赵明琰装作惊讶地道:“阿梧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让阿梧流了那么多眼泪,是我不对,用茶水赔礼道歉。” 纪青梧这才就着他的手,小口地啜着杯中的水。 一杯喝完,她舔了舔唇瓣,赵明琰又倒满一杯递到她唇边。 纪青梧没那么渴了,但他仍坚持要喂,她也不好拒绝,就又喝了一杯茶水。 见他又斟满一杯,她摸着肚皮,赶紧道:“真的喝不下了。” 赵明琰将这杯水喝下了肚,但还未等将茶杯放下,帐外传来李渝宗的通禀声。 “圣上,有军情来报。” 纪青梧愣了下,这个时候来的,一定是要紧的军情,不然李公公不会敢打扰。 赵明琰嘴角的笑意也收敛了去,他将她往床中送了送,给她盖上被子。 “阿梧,你先歇着。” 纪青梧用乌溜溜的眼眸看着他,点点头。 见她乖巧惹人怜爱的模样,赵明琰摸了下她的脸蛋,又拉好床帐,才大步走到了檀木大案边。 “传进来。” 来报信的是黑衣打扮的暗卫,见到帐中地面有个大洞,心中惊讶,但没敢表露。 他跪地道:“主子,西缙的宇文皇帝情况不好,今夜就要殡天。” 赵明琰倒是没有意外,他摩挲着摸过纪青梧脸的手指,滑腻感还残存在指尖。 他淡声道:“这一天终于来了,但是宇文老贼还没死,为何能确定是今夜,是不是他的好儿子要动手了。” 暗卫低头恭敬道:“是,皇上料事如神,西缙太子已经备好了有毒的药汤,打算今夜就送老皇帝去西天。” 赵明琰颔首:“朕知晓了。” * 西缙的鎏金皇宫已经被黑夜吞噬。 老皇帝的寝宫,正殿中有一座金翅鸟塑像,展开的羽翼足有三十丈宽。 内殿悬着九重绛纱帷,每道纱幔都用金线绣着不同的宗族图腾,其中有一宗族是月牙的纹饰。 最里层的檀木榻上,明黄的锦被隆起。 太子宇文天丞跪在织着曼陀罗花纹的地毯上,捧着嵌绿松石的银碗。 “父皇,该进药了。” 碗中汤药泛着诡异的靛青色。 老皇帝的手从被褥里探出,浮肿的手指已看不出当年举着兵器打天下的模样。 他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鹰隼般的锐光。 “这是什么?” 宇文天丞道:“父皇,这是用七种蛊虫与天山雪莲同煎的续命汤。” 老皇帝一听是续命的药,点头道:“拿过来吧。” 宇文天丞扶起他,感受到掌下老人的肌肉松散,身上也散发着腐朽的气味,他终年卧床,瘦得脱了相,都是硌人的骨头。 老皇帝喝下这碗汤药,躺下后喉间发出拉风箱似的喘息。 “丞儿......与北黎之战......你可有......有把握......” 宇文天丞垂着眼睛,没有回答,就这么静默地跪坐着。 老皇帝正要发作,质问他为何不回答,结果气血攻心,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明黄寝衣前襟绽开点点猩红。 宇文天丞好似没有察觉般,像个假人,依旧不语也不动。 血是红中带着靛青色,与他刚才喝下的续命药汤一样的颜色。 老皇帝的眼瞪得凸起,像是要冲出眼眶。 “你要......弑父......你个不肖子孙!”小說中文網 他从床上弹起,他枯枝般的手指死死抠住榻沿的雕花,但却咳出了更多的血。 宇文天丞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膝盖,撩了一眼无力跌落回到檀木榻上的老皇帝。 这时,九重绛纱帷幔被人一层一层地掀开。 第449章 弑父弑君,西缙变天 两个侍女打着扇子出现,她们恭敬地跪下迎接。 宇文天丞终于不再像个木头人,他转过身来,正对着门口。 只见一个穿着胜雪白衣,风姿曼妙的女人款款走了进来,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摸过绣着月牙图腾的那片帷幔。 这是一个像罂粟花般美艳的女人,岁月不曾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老皇帝浑浊的眼球布满血丝,在看见走到他塌边的女人是谁,目眦欲裂,昏黄的眼珠爆出血点。 他一眼就认出了她:“郜昭月!” “你......没死.......”老皇帝又呕出一口血:“你竟然.......你们.......勾结在一起......”他的声音呕哑嘲哳,难听得很。 郜昭月手中拿着一条宛若流转着月华的白绫。 她打着招呼道:“宇文朔,好久不见,别这么激动。” 郜昭月的唇上涂着妖冶的红口脂,笑着道:“我怕你在地底下找不到我,所以特地来告诉你,我还活着的消息。” 宇文天丞打断道:“母妃。” 郜昭月道:“好好好,我不多话,我不叙旧了,我直接进入正题。” 她将手上的白绫扔到了老皇帝的身上。 “这是什么东西,我们不可一世的皇上应该知道吧。” 老皇帝脑袋枕着半边枕头,明黄锦被上都是污血,他口歪眼斜地瞪着她。 郜昭月看到他这副样子,并不觉得解恨,她的红唇翘起嘲讽的弧度。 “当初你见不得我天月族兴盛,为了剿灭我族,联合皇后背后的家族构陷我与侍卫通奸,还四处散播我三个月大的女儿天心是野种的传闻,我被迫将天心养在宫外,都说虎毒不食子,你竟狠心找人将她丢弃。” 重新想到当年的旧事,郜昭月恨声道:“你派人逼我自戕,还拿丞儿的性命作为要挟,我不得不答应!” “在我假死后,你屠尽我的族人,还找理由说是天象所致天月族人失心疯,是他们自相残杀,你根本不配为人,不配为帝。” 郜昭月将白绫缠绕上他异常衰老松弛的脖颈。 “如今,也要让你尝尝死亡,是什么滋味。” 老皇帝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要掐住郜昭月的脖颈。 这时,一只男人的手,压住了老皇帝的胳膊,年轻人的肌肉蓬勃有力,几欲将他的手肘折断。 老皇帝痛苦地道:“你......你个逆子......放手......”Www.XSZWω8.ΝΕt 宇文天丞没有放开手,沉默不语,帮助郜昭月收紧白绫,老皇帝很快就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做好一切后,他才收回了手去,继续站在床边。 郜昭月将白绫的一端系在床头,看着他形容枯槁的脸,她动作优雅地捋了捋自己乌黑的鬓发,露出吹弹可破的侧脸肌肤。 她语气悠然,用着曾与他说着风花雪月之事的语气。 “宇文朔,你卧床生病几载,你真的以为是旧疾复发吗?” 老皇帝眼中的光有些散,但仍旧毒辣地看着她。 郜昭月笑着道:“错了,从你病倒的那一刻,我就有机会杀了你,但我没有,你猜是为什么?” 老皇帝发出粗噶的喘息。 郜昭月道:“别乱想,我可不会对你有余情,我对你,只有数不清的恨。” 她眯着弯月状的眸子,惬意地道:“因为没有什么比让一个身体强健,唯我独尊的一国皇帝,慢慢地感受自己的衰老,无助,弱小,更令我畅快的事情。” 说着,她大笑起来,笑声在内殿中回荡。 老皇帝的目光转向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好储君。 “你......你怎么敢弑君......” 宇文天丞脸上满是麻木。 对于在垂死挣扎边缘的老皇帝,没有半分情绪的波动,仿佛这人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一般。 但宇文天丞能被立为太子,就是因他的长相与宇文朔年轻时的模样很相似。 “弑父弑君,不就是西缙的规矩吗?是你教给天丞的!” 女人带着狠劲儿的声音响起。 郜昭月盯着他道:“你的皇位不就是杀父杀兄得来的吗?!就连萧芳芷也是你夺过来的,她本来是你亲哥哥的妻子,却成了你的皇后。” 老皇帝听见皇后的名字,眼底的光又重新汇聚,他喉咙呜呜不清,不知说了什么。 郜昭月的手稍稍松开,让他呼进了两口活气,左右他今晚活不成了,不过就是陪他消磨点儿时间。 “萧芳芷到死那日,都恨着你吧。” 她扯出残忍的笑,“不对,恨这个字太大,她至死,心里都没有你。” 老皇帝的喉咙像是刮过呼啸的风沙,被她的话刺中心底,眼睛还流淌出血泪。 “你这个.......毒妇!如何配......配提起小芷的名字.......” 郜昭月道:“我是毒妇又如何,那也比不上你这个猪狗不如,早该下地狱的恶心东西。” 她嫌恶地看着他,道:“我不配,你更不配提到她。” 萧芳芷活着是个傀儡,被族人所驱使,又被族人所放弃,在西缙的皇宫,是最身不由己之人。 老皇帝爱她,却是畸形病态的爱。 萧芳芷连求死都不能,最后落得个无疾而终的下场。 老皇帝撕心裂肺地咳着,看着宇文天丞和亡故的先皇后有几分相似的脸,目光贪婪,像是想在死前多看几眼。 宇文天丞侧过脸,提醒道:“时辰到了,莫再耽搁。” 郜昭月对着他,眼底的恨意才散了些,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站起身,示意两个婢女上前。 而后,白绫被拉直,绷得紧紧的,老皇帝的手想去拉帷幔上的黄带子,但那只枯瘦粗大的手指只是虚虚地抓过,最终,无力地垂落在床外。 宇文天丞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才露出几分情绪波动的模样。 “传宗族进宫守灵,父皇薨了。” 西缙皇宫,同德殿的侧殿。 宇文天丞推开殿门,已经换上了满身的缟素。 郜昭月拿起果盘中的一颗红苹果,咬下一口脆甜的果肉,听到开门声,见是他进来了。 神情惊讶地道:“你怎么过来了?宇文朔的丧仪还要你来主持大局。” 宇文天丞没说话,举步走到她面前,抱住了她的腰。 “母妃。” 第450章 是你不珍惜,还是你太贪心 郜昭月身边的两个侍女见怪不怪,安静地退到纱帘外等候。 她用手心拍了拍他的脑袋,道:“来找母妃寻安慰?” 宇文天丞双眼疲惫地闭上,点了点头。 郜昭月觉察出他的情绪不对,道:“死的毕竟是你父皇,就算他再怎么残暴无德,也是对你和先皇后还有几分情谊的。” 她柔声问:“怎么?你后悔了?” 宇文天丞睁开眼,本来无波麻木的眼底,激起波澜。 “孤是有悔。” 郜昭月的脸色一下子转为严厉,她皱着眉道:“天丞,你答应过我——” 两人之间虽然不止是利益交换,还掺杂着别的。但杀了宇文朔,执掌西缙大权,他们下一步,还要再找北黎皇帝报了宇文天擎殒命的大仇。 宇文天丞道:“孤答应你的,从来不会变。” 郜昭月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在后悔什么?” 宇文天丞看着她宛若远山的眉毛蹙起,他伸手抚平。 “孤后悔今日带你到他的寝宫,让你又见到了他。” 郜昭月轻笑了一声,男人的嫉妒心并不比女人少。 她抚摸着他年轻又俊美的脸,道:“我来只是想和他做一个了结,他死了,我心中的恨就淡了。” 宇文天丞盯着她的嘴唇,唤了一声。 “母妃。” 虽是这样叫着,但自他成年后就再没有将她看做母妃。 况且,老皇帝早就废了她的位份,她与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自己也不该再这样唤她。 只是这称呼,改了就像少了什么。 但他不想,自己与她之间,始终横亘着另一人,还是要变上一变。 郜昭月知道他想要什么,就主动靠了过去。 朱唇柔软馥郁,可她的身体依旧冰凉。 宇文天丞合上眼,就算知道郜昭月对他只是利用,他也心甘情愿,愿意饮鸩止渴。 二十年了,她变了,也没变。 还是那张倾国之面,但柔软的心早已在历经世事后被封堵,再也进不去新人。 宇文天丞的呼吸错乱,神志也回到了过去...... “天丞,是不是上马术课摔伤了?为何没人给你处理伤口?来母妃宫里,我给你上药。” 郜昭月是天月族的公主,刚入宫几月,知道了些许宫中的传闻,她叹了口气,安慰身量只到她腰间的小太子。 “皇后娘娘不是喜欢你,她只是不喜欢小孩子。” 因着萧皇后心中憎恨皇帝,所以对自己亲生的儿子也连带着厌恶。宇文天丞坐在郜昭月的腿上,第一次体会到了母亲怀抱的温暖与柔软。 又过了一年。 郜昭月诞下皇子,晋升妃位,她抱着怀中的男婴,温柔地对着已经快到她胸口处的太子。 “天丞,这是你弟弟,你以后带着他一起玩好不好?” 宇文天丞看着皱巴巴的小婴儿,看着她低头在他的小脸蛋上落下一枚吻,他心中的嫉妒就自此生了根。 转眼间又过三年,郜昭月被幽闭在宫内,就连刚出生的女儿都被夺走。 宇文天丞趁着夜黑,翻墙来看她。 郜昭月吓了一跳,道:“天丞,你怎么来了?你父皇不许人来探视的,快走,别被人发现!” 碰巧,也遇到了来送毒酒和白绫的老太监,她将宇文天丞藏在了床下。 老太监在门口候着,郜昭月红眼拿起白绫,她不再对翻脸无情的宇文朔抱有希望。 幸好她们一族有很多奇能,她可以闭气三天,糊弄过宇文朔,但必须要先行血誓,也因而,留在现场的宇文天丞,是唯一知道她假死的人...... 此时此刻,外边的哀乐和哭声喧杂。 侧殿两个交颈依偎在一块的人,都不够专心。 宇文天丞陷在回忆中,紧闭的眼皮微动,如今,宇文天擎死了,宇文朔也死了,她终于完完全全是他一个人的了。 而郜昭月所想的是,如何要北黎偿了她儿子的命。 忽然,门被人叩响。 先两声后四声再三声的敲法,代表有探子要来传递消息。 郜昭月果断地与他分开,她的吐息魅惑,但眼神清明。 “天丞,让他进来。” 宇文天丞喘息着,看着她没有半分情动的脸,将她的手拽到他的腰上。 郜昭月道:“天丞,你这是做什么?” 宇文天丞道:“你知道孤想要什么?” 郜昭月语气着急地道:“什么时候不行?现在有要紧事。” 宇文天丞道:“你想要孤举兵讨伐北黎,孤就动了三十万大军,压在北境边线。你想要父皇死,孤也做到了。” 他攥着她的手,十分用力,她的指尖都失去了血色。 “究竟是孤奉上的东西,太轻易就做到了,令你不珍惜,还是你太贪心?”Www.XSZWω8.ΝΕt 郜昭月观察着他的神情,毕竟是从小看到大的,看得明白他是何情绪,她用另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胸口。 “天丞,你在吃醋?我不是已经说过了,我对宇文朔连恨都淡了。” 宇文天丞道:“可还有一位,你在恨着的,听见他的消息,就连应付都不愿意应付孤了。” 郜昭月闻言,道:“你是说那北黎的皇帝?”她勾唇笑了起来:“天丞,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们连面都没有见过呢。” 宇文天丞道:“听母妃的口吻,似乎很期待相见。” 郜昭月嗤道:“期待,我怎么不期待,只要一想到我的儿子客死他乡,死后身首异处,我的心就没有一刻是不痛的。” 宇文天丞眼底闪过一丝阴沉,渐渐松开了桎梏。 郜昭月却没有抽回手,而是环上了他的腰,想要平息他的不快。 这样的温柔乡,宇文天丞从来抵抗不过。 他仰起头,合着眼问道:“你想他的死法如何?” 郜昭月在他耳边道:“让他的心也痛上一痛,让他也体会到失去至亲骨肉的感觉。” 宇文天丞道:“小皇子虽然留在临安,但身边留了大批好手日夜看护着,西缙的人进不去他身边。” 他讽刺道:“况且,做皇帝的人,都心狠,失去骨肉根本算不得什么。” 郜昭月的手指在他的耳廓游走,说道:“说的也是,我近来倒是听到个有趣的传闻。” 宇文天丞的呼吸声很重,道:“什么传闻?” 第451章 他更冷血,这什么癖好? 郜昭月染着丹蔻的指尖缓缓攀上他的下巴,指甲在跳动的烛火下泛着血珠般的光泽。 “我听说北黎皇帝命中绝嗣,是得了天命之女后,才有了皇子。” 她突然收紧手指,抬起宇文天丞的脸。 “他上回被刺杀,也是因为想要护着那个女人。” 宇文天丞垂落的眼睫在脸上投下青影,嗓音平静地问:“所以?” “如今在北境军中,那个女人恰好又出现了。”她松开手,指腹重重擦过他下唇,道:“此刻就在赵明琰的帐里。” 宇文天丞道:“你想做什么?” 郜昭月还没忘记外头有报信的人,她的眼尾倏然上挑。 “天丞,先叫外边的人进来吧。” 宇文天丞点了头,又恢复漠然的神情。 探子进来后,快速通禀着得到的消息:狼王身上的蛊毒已经被解了,而且还出现在西缙大军附近,将营地中拘禁的上百野狼都召唤走了。 郜昭月面色不快地道:“狼族不好控制,在成功诱捕狼王下蛊后,还跑了一头狼,说来也奇怪,那只竟然不听狼王的。” “无妨。”宇文天丞语气没什么波动地道:“跑了也罢,不受控的反而会潜在的危险,伤了你就不好了。” 郜昭月道:“不会,上次时间紧急蜘蛛蛊数量有限,现在已经繁育出上千只。” 宇文天丞倏然转头,拉起她的衣袖,白到透明的皮肤上有数不清的红色小点。 “蜘蛛蛊需要用施术者的血供养,你一下子养了这么多蛊,对身体损伤很大。” 郜昭月拉下袖子,她对自己身上出现各种印迹早就习以为常。 天月族的秘术都要用自身献祭,所以她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想要的东西就要用等价之物来交换。 她望着宇文天丞,媚眼如丝地道:“我想看看,北黎皇帝到底是不是传闻中的痴情种。” * 北境军营。 帐外呼啸的北风裹着沙子拍打着帐布,案头的烛火被吹得忽明忽暗。 暗卫刚离去又复返,跪地道:“主子,宇文朔暴毙。” 赵明琰站在挂着地图的沙盘前,执起代表西缙的赤旗,旗杆在掌心转出残影。 “宇文天丞倒是比朕预想的更心急,这么快就要了西缙王的命,若论狠心,他果真没让朕失望。” 暗卫道:“老皇帝死了,举国同哀,西缙的士气也许会受挫,不如我们就在此时......” 暗卫做了个偷袭的动作,是想以牙还牙,刺杀西缙太子,奇袭西缙大本营。 “他正等着朕出手。”赵明琰沉声道:“宇文天丞戒备心只会更重,而且,此人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武肃帝的话语高深,暗卫听得似懂非懂。尛說Φ紋網 赵明琰的指尖划过沙盘上蜿蜒的白色冰河,道:“他比宇文朔更冷血。” 在宇文天擎被关押,直到被判处死刑,有七日的时间,西缙却毫无动作。他不信,宇文天丞会不知此事。 也许宇文天擎来北黎行刺,就是他的授意,但他却可以眼看着弟弟去死,甚至连尸首也未派人去收。 反而,宇文天丞直接在北境挑起事端,将西缙四皇子的死,作为发兵的由头,足见其冷血不仁。 暗卫接着道:“主子,属下听说他们打算将千只野兽悉数放出。” 赵明琰伸手按住沙盘边缘,代表西缙大营的赤旗,刚才就插在落鹰峡隘口。 落鹰峡上嶙峋的山石,在飘摇的烛光下宛如巨兽。 赵明琰突然折断旗杆,随手扔在边上,眉眼凌厉地道:“那就砍断野兽的獠牙。” 不知皇帝下了什么指示,暗卫很快就闪身消失。 里间的床帷内,纪青梧困乏的很,但却不能睡,她瞪大眼睛看着床帐顶部,听他们说话。 耳边没了声音,她把胳膊伸出去,正打算撩起床帐查看情况,这床帐就被人一把掀开。 赵明琰擒住她悬在半空的手腕,拇指在跳动的脉搏处打着旋儿摩挲。 “还不累?” 纪青梧咬着下唇老实点头:“累。” “累怎么不睡?” 赵明琰喉结滚动,目光扫过她锁骨处,之前留下的吻痕只剩下淡淡的印迹。 他不动声色地问道:“吵到你了?” 纪青梧望了他一眼,里间还未点燃烛火,他的眉眼沉浸在暗影中,带着形容不出的深邃俊挺。 她的脸悄悄红了红,道:“我,我想去净室。” 声音细若蚊蚋,被下的脚趾难堪地蜷起。 刚才他给她灌的茶水太多,此刻小腹涨得发疼,但她不想和禀报公事的暗卫碰上,就一直忍到现在。 赵明琰眉峰微挑,指尖划过她的耳垂:“想去便去,憋着做什么?” 趁着武肃帝听暗卫密报的这段时间,纪青梧的身子已经恢复了大半,刺痛感已经消失,只有腿根还有微微的酸疼。 但纪青梧不想被他发现自己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毕竟短时间恢复,实在匪夷所思。 她攥着被角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起玉粉色,故意蹙眉作出吃痛模样,脸皱成一团,行动艰难地坐起身,一寸寸挪向床沿。 做完这些,她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还挺累。 却见赵明琰的玄色云纹腰封横亘在眼前,螭龙玉扣正对着她的眼睛,她仰起沁着薄汗的脸。 “麻烦让一让。” 赵明琰道:“你确定能自己走?” 纪青梧道:“能吧.......我慢点走还是可以的。” 赵明琰却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单臂用力就将她抱在了怀中,但支撑她的只有他的手臂。 他还轻轻颠了她一下,纪青梧连忙搂住他的脖颈,因为怕掉下去,腰腹都在暗暗使劲儿。 赵明琰的视线划过她的头顶,隐隐带着暗光。 他抱着她走进净室,盥洗区和净手区是用百宝屏风隔断的。 纪青梧嗅到熟悉的沉水香。 檀木的恭桶有二尺三寸,坐圈包着贡缎,里边的陈年槐木炭灰有三指厚,最上头还有沉香木屑,底部有滑槽,可以由机关控制开合。 纪青梧被放在上头,她一见这恭桶,她顿时就更急了,有什么就要一涌而出。 但皇帝还站在她身边未动,看人家出恭是什么癖好? 第452章 可以与他说生子系统之事吗? 纪青梧傻眼提醒道:“你,你出去呀?” 赵明琰抱着双臂,道:“待会儿还要抱你出去,左右还要进来。” 见他真要等在一边,纪青梧赶紧道:“我能走的,我自己出去。” 赵明琰道:“先前是谁眼泪汪汪哭着说哪哪都疼,腿软腰酸的?我检查过,阿梧确实伤到了,不要任性。” 纪青梧面红耳赤,一半是急的,一半是憋的,她凶巴巴地赶人。 指尖发颤地指着他:“我真的没什么大碍了,你快出去。” 赵明琰将信将疑地道:“真的?” 纪青梧急急地道:“真的,不信你待会儿再检查。”赶紧先将他撵出去,让她痛快一把才是正理。 结果赵明琰不仅没走,还绕到了她后边,反手扣住她发颤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挑开她腰上的带子。 “阿梧不知,也有人身体无力掉进恭桶里摔残的,我还是不放心。” 纪青梧拽着裤腰,打算憋死也罢,就要往外头跑。 却被他的长臂拽住衣领,就拉了回来。 赵明琰道:“看来阿梧所言非虚,这腿有力气的很,不仅能走,还能跑。” 纪青梧被他扣在原地。 伴随着烛芯爆裂的轻响,赵明琰半眯着眸子问。 “不疼了?” 不仅是询问,还藏有几分危险。 因为他提溜着她的衣领,将她的领子扯松了不少,以他的视角,能看到水滑的凝脂。 纪青梧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用手捂住胸口,急得去掰他手腕,但忘记了腰带已经被抽走,下半身顷刻凉飕飕。 绸裤堆到脚面,就再也提不起来了。 “看来是好全了。” 赵明琰的神情复杂,腿上的淤青都消失了,不过才过去小半个时辰。 纪青梧心中也紧张,他该不会把她当做什么异类了吧? 她并拢的膝弯才稍作挣动,便被铁钳般的手掌强硬分开。 这次不是演习,是真的婴儿把尿的姿势。 他的拇指重重碾过她腿内侧本应青紫的肌肤,羊脂玉般的皮肉上连道红痕都不见,分明两刻钟前还缀着朵朵红淤,此刻竟似被晨露洗过般无影无踪。 纪青梧深刻体会了什么叫人有三急,尤其是一切都已就位。 更过分的是,他的滚烫掌心还贴着她绷紧的小腹施力。 “忍久了伤身。” 是她想要忍的吗?纪青梧羞得脚背弓成新月。 烛泪“啪嗒啪嗒”滴在青铜仙鹤烛台上,溺声也响起。 就算是再羞耻,生理极限也不是那么好控制的。 纪青梧盯着青砖缝隙恨不能钻进去,心想人要是能变成水一块流走就好了。 底部的链条被他拉动,里头的东西滑出,机关滑槽咔嗒一声闭合。 纪青梧心中也像被浇湿的死灰一般,任由他摆弄。 赵明琰将她安置在更衣架边的暖座上,特意取了沾了玫瑰露的棉巾,为她细致地擦拭清洁。 偏生衣架边还有一个缠枝铜镜,镜中映出天子屈膝跪地的袍角。 纪青梧还是无法做到真的心如死灰,见他认真专注的神色,心跳也跟着如早操上的军鼓一般,砰砰作响。 她知道,对于她的身子这么快就恢复,他定然心中有疑。 纪青梧垂眸看着身前的皇帝,小扇子似的睫毛飞来飞去。 “陛下。”她捉住他欲往深处擦拭的手腕。 赵明琰好像擦上了瘾,低低应了一声:“嗯。” 她轻声道:“其实我用了秘......秘药。” 赵明琰用手指点了点,纪青梧跟着轻颤,他问道:“是用在这处的?” 纪青梧道:“.......是。” 他眸色深得似要噬人,道:“阿梧是何时用的?什么药能有这般好的效果?” 纪青梧与他相视,眸光闪烁,唇瓣咬了又松,往复几次。 她可以与他说生子系统之事吗? 纪青梧眉间轻蹙,愁绪万千的为难模样,尽数落在赵明琰的眼中,他叹了口气。 结果,下一瞬,任谁都没有想到的状况发生了。 纪青梧忽然啊了一声,提膝抬脚,把皇帝一脚踹倒在地上。 她缩着两条白皙又结实的长腿,抱着膝盖,脸色通红,看着手肘撑在地砖,半躺在地上的皇帝,愣住了。 赵明琰眸中划过不明的情绪,他先是将手中的棉巾扔回铜盆中,从地上站起,走到纪青梧面前。 纪青梧觉得逆着光,朝她逼近的武肃帝的神情尤为可怖。 谁人在照顾人的时候,还被那人踢了一脚,都会生气的吧? 纪青梧被他的目光盯得全身僵硬,她赶紧从暖座上下来,站在地上,她的声音又细又弱。 “我不是故意的。” 赵明琰道:“用完就踹?” 纪青梧猛猛摇头。 赵明琰道:“你这是何意?” “谁用完......”纪青梧见他神色,万万不敢后边两个字说出口,顿了顿接着道:“都想再接着用。” 赵明琰从冷哼一声,眸子睨着她。 纪青梧许久不见他露出这种冷冽的神色了,觉得受不住,她委屈地扁扁唇。 “真不是故意的,就是你,你一叹气,离我那么近......” 气流全都吹到了她那处,纪青梧也是受到了刺激,才会条件反射地踢到他的肩膀上。 赵明琰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他眸光微变,而后捂着左肩,道:“踢伤了,赔吧。” 纪青梧:“......我记得,是右边。” 赵明琰从善如流地用手掌按着右肩,道:“好痛,赔吧。” 纪青梧挠了挠脖子,这人怎么好哄,又不好哄。 好哄在于,她把皇帝踹翻在地,换个人就是杀头的大罪,可皇帝也没跟她计较。 不好哄在于,以她的力气,怎么可能把他的钢筋铁骨弄伤,他就是碰瓷来的。 纪青梧干巴巴地道:“我赔不起,我没银子,只有一间医馆,大概每月能赚六七百两,扣掉药材成本和人工还剩下二百多两。” 赵明琰扯唇道:“区区二百两,也敢踢人?” 纪青梧顺嘴就回道:“穷山恶水才出刁民呢。” 话说完,才想起自己是要哄人的,立即扬起笑脸,道:“陛下哪里受伤了,哪里疼,我可以治。” 赵明琰道:“阿梧不是有恢复的秘药,拿出来也让我长长见识。” 第453章 裹蜜的黄连,咽不下吐不出 真说出口就不是长见识,而是荒诞不经,骇人听闻的惊悚事。 纪青梧还没做好向他和盘托出一切的准备。 但她之前的所作所为,确实缺少一个合理的解释。 望着面前的这张脸,纪青梧的喉间仿佛含着枚裹着蜜的黄连,甜苦交缠着,咽不下也吐不出。 赵明琰双手撑在暖座的两侧,倾身下压,就将她困在里边。 纪青梧试图后退,结果又跌坐了回去,这回人又矮了几分,顿时气势全无。 她先移开了眸子,垂眼睛看着自己纠缠在一块的手指。 他低沉的嗓音混着铜漏的滴答声,震得她耳中嗡鸣。 “阿梧都瞒着我什么了?” 纪青梧眉心一跳,担心他真的生气,抬头寻他的眼,就望见一双深黯慑人的眸底,多的是她看不懂的深意。 她道:“我用的秘药已经没有了,所以没办法展示给你看。” 赵明琰道:“果真如此?” 生子系统的积分都被纪青梧兑换光了,这系统也不知还能不能再启用,可不就是没办法给他看。 见纪青梧点头,赵明琰忽然轻笑,指尖掠过她颈间已经彻底消失的吻痕,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她攥紧了衣角。 他低声道:“那便不问。” “倒是还有些别的事,不如今日也找阿梧问个清楚。” 纪青梧松了一口气,只要别揪着问秘药和系统就好。 她道:“想问什么?” 赵明琰看着她比五年前愈盛的容貌,用带着薄茧的长指挑起她的一缕发丝。 “阿梧当初为何要闯我的军帐?” 当军帐二字滚落在他的唇边,纪青梧倏地又白了脸。 乌黑秀发在他的指尖一根一根地滑走,又荡回了她的胸前。 “一夜过后,阿梧又为何要离开军营?” 赵明琰望着空荡的掌心,慢慢合拢了手。 像是在回味握过柔软发丝的感觉,又像是回忆五年前那夜,望着纪青梧离开背影的他,是何心情。 赵明琰语气沉敛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阿梧走后怀了身孕,为何愿意生下孩子,还舍得母子分离,将元珩送还到我身边?” 纪青梧在听到第一个问题,表情就凝滞住,一个又一个问题听下来,脑袋好像都转不动了。 谎言是掩盖不住真相的,尤其是在武肃帝面前。 纪青梧水眸中的光芒戛然收起,她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茫然。 他耐心十足地等待她开口,她终于启唇。 “我说了,陛下会信吗?” 赵明琰生平最不喜三件事,一是与他讲条件,二是连番试探,三是有所隐瞒,纪青梧多次触碰他的逆鳞,都被他一一忍下。 二人已走到今时今日的情浓处,但她仍对他缺少信任。 赵明琰再开口时,声音转为冷沉:“要想取信于人,就要先拿出诚意,阿梧不是百般找借口,就是闭口不言,让我如何信你?” 他的语气可以称得上严厉了。 他绣着暗色金线的衣摆,剐蹭着她光洁在外的腿。 纪青梧心尖难受,她总是在他面前无可遁形。 但在这瞬间,她忽而明白,皇帝想要的是什么。 她以为,只要她的心中有他就够了,但现在看来,还远远不够。 他可以抛下天子之尊,还有男子傲骨,跪地屈膝为她上药,为她擦拭身体。 比起她自己,他对她的身体更有掌控欲,他将她视作他身体的一部分,也因此对她要求甚高。 要她完完全全向他敞开,不允许留有任何死角。 不仅是身体,还有心。 赵明琰没有退让,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决意要在今日得个答案。 纪青梧眉毛皱得打结。 于她来说,她虽明白他的心思,但要她做到这般不留余地,绝非易事。 这时,帐外忽起短而急促的号角,代表有紧急军情。 赵明琰眼底划过精光,刚才部署暗卫去做的事,看来有了成果。 他的喉结滚动几下,望着她白净的面庞道:“阿梧再好好想想,等我回来,与我说个明白。” 纪青梧不想他心有牵挂,点了点头。 望着男人掀帘而去的背影,纪青梧留在净房,突然觉得身上泛起凉意,她赶忙将衣衫穿好。 纪青梧忍不住跟到外间,就见他已脱下外袍,只穿着中衣,正要换上出战的甲胄。 她上前几步,将衣架旁的玄甲拿在手中,赵明琰瞥见,神色自然地张开双臂。 纪青梧低着头沉默为他穿衣,在将护肩卡进他肩胛的凹陷时,忽然被他一把攥住手腕。 赵明琰的眉心皱了皱,玄甲内衬的硬质犀牛皮蹭过她的袖口,在她泛着柔光的手腕上留下新的红痕。 现虽已知晓她的身体自我恢复能力强,痕迹很快就会消失,但他仍见不得她受一丁点儿的伤。 赵明琰提醒道:“这甲片浸过三遍桐油,仔细硌着。” 她不应声,只垂眸系紧他胸前的十字束甲绦,但手指忽而勾到了里头藏着的东西。 纪青梧看着露出边角的五色丝线,她的手颤了颤。 原来他一直带在身边。 现在想来,她给他的东西,实在太少。 纪青梧将五色缕的丝线藏到里头,她的声音也闷在了喉间,没有以往的清脆悦耳,而是沙沙的。 “抬肘。” 随后,她踮脚为他套上了臂缚,还有胫甲的绑带。 而后又拿起浸着雪松香的猩红织金内里的大氅,赵明琰任由她将氅衣绕过宽阔的肩头。 帐外响起马儿嘶鸣。 当纪青梧打着系带的指尖第三次打滑时,赵明琰忽然俯身咬住她颤抖的唇.珠。 她上唇吃痛,想到又要分别,眼圈就开始泛红。 纪青梧心中一动,不仅没有推开他,反而勾上他的脖子,更热.切回应着。 她甚少这般主动,赵明琰提起她的腰,隔着冷硬的铠甲,纪青梧用力抱住他,柔软的手心印上玄甲鳞片的痕迹。 所有的未尽之言,都化作纠缠在一起的混乱气息。 纪青梧心中的不舍比哪一次都多,眼睛蒙上了一层水光。 军帐门外传来李渝宗尖利的声音。 “圣上,战马已备好!” 第454章 等朕凯旋?非也非也 纪青梧像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送他到了军帐门口。 赵明琰抚了抚她后脑柔顺的发丝,道:“真想把阿梧也揣在胸口,一并带走。” 纪青梧神情呐呐的,但又有几分期待之色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她会些马上的功夫,却还远远不够能上阵杀敌的程度。但她想着,自己这个臭皮匠,怎么说也能顶上半个诸葛亮,她倒是想去。 见武肃帝已经到了帐门边,李渝宗躬身掀起了门帘。 帐外寒风呼啸,还卷着沙尘,拍打在军帐上簌簌作响。 纪青梧眯着眼朝外看了看,就见到帐外的空地站满了将士们,帐前留有一匹通身乌黑的战马。 赵明琰回身道:“朕知道阿梧本事大,但是还没到需要你出手的地步。” 纪青梧眸中的光暗了暗。 她望着他穿着甲胄的英武身影走出帐外,长腿一跨,就纵跃马上。 纪青梧抓着帐帘,紧紧盯着他。 忽听得三军骚动。 只见这位在北境以不苟言笑冷面无情著称的铁血帝王,眉眼俱是笑意,朝着帐边的女子勾了勾手指。 纪青梧疾步上前,帐外的风沙太大,几乎吹得她睁不开眼,她仰着脑袋看他。 赵明琰弯腰俯身,掌心抚过她的后脑。 “等朕凯旋。” 他唇间的白气凝结成雾,眉梢凝霜都化作了秋水。 哪成想,纪青梧忽而攥住他腕甲,借力腾身时淡青色的裙摆旋开如莲瓣,她踩着马镫,背对着马头飞身上了马。 身后的众人响起压抑的惊呼声。 两人再次同坐一匹战马,这次纪青梧坐在他前方,且与他是面对面的姿势。 胡家三兄弟都在场,胡烈手中的大锤砸进土里,夯出深坑。 他激动地道:“这小大夫身手了得,像只小鸟儿似的,就飞上马去了。” 胡沉摸了摸下巴,道:“二哥,你说纪大夫上马要干什么?” 胡风目视前方,视线没有偏移,警告他们道:“那是皇上的事,你们得按规矩回避,不能直视。” 胡烈道:“大哥,你看卫将军也在看,眼睛都看直了。” 胡沉正欲附和,却被大哥瞪得咽了回去。 胡风看了眼站在他们侧前方的镇北将军,果真在盯着看。 他板着脸训道:“咱们现在还是普通士兵,等你们能坐上这大将军的位置再说。” 紧接着不知发生何事,胡烈和胡沉齐齐瞪大眼睛,口中哎呀哎呀的大声叫嚷着。 胡风也忍不住朝着那头看了过去...... 赵明琰诧异地挑眉,意外她会做此举动。 但纪青梧还有更大胆的,她上马来,可不是为了与他共乘一骑。 纪青梧一想到即将要想做的事情,心中紧张中夹杂着激动。 她双手揪住他中衣的领口,用力将人往自己的方向拉,竟将他硬朗的身板拉动。 在众将士倒抽冷气的嘶声中,纪青梧抬起头就强吻了上去。 但由于过于激动,她没有控制好力道,唇齿磕碰时,舌尖传来铁锈气味。 纪青梧舔了舔唇,好像不是她的。 这奇袭式的献吻,赵明琰右下唇边被她磕破,他牵动着唇角时有微微刺痛。 周围都是他的部下,惊呼声已经变成了轰然的起哄声。 李渝宗笑眯眯地用拂尘挡着眼睛,还顺便把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母狼,薅着脖领拽到一边去。 纪青梧喘息着松开时,他唇上的血珠已凝结。 赵明琰以指腹抹过小伤口,忽然低笑出声,眸中像有星子在闪。 纪青梧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也只能看见眼前的人。 她松开了他的衣领,弯下脖颈,用脑袋抵住他的胸口。 “别让我等太久。” 赵明琰用掌心捧起她的脸。 “七日。” 纪青梧在他的掌心点头:“好,七日后,我在军营门口迎陛下凯旋。” 赵明琰道:“非也。” 纪青梧唇瓣微分,脸颊被他的拇指按出了一个小窝,愣愣地道:“不是陛下说的七日吗?” “七日后,回临安。” 他忽然扬鞭指天,声音在夜色中清晰可闻。 “等朕迎娶你,阿梧。” 三军的欢呼声震天。 有了皇帝的这句话,北黎将士们士气顿时更加高涨,好似身上肩负了更大使命。 纪青梧站在漫天风沙,昏黑不见月光的夜里,看着玄甲洪流涌向西北。 她抚上灼热的唇,分别时的那一吻,她既出自于不舍,也是希望借此,能给这一战再增些运势。 纪青梧深吸一口气,就被沙尘呛得咳嗽。 “纪小姐,您还是回帐中休息吧。”李渝宗劝道。 纪青梧伸出手,感受了下风力和风向。 她喃喃自语道:“这风沙太大了。” 李渝宗附和道:“是啊,您快回去歇息,冻着了圣上会心疼的。” 纪青梧道:“李公公,你也去歇着吧,有事我会唤你的。” 她独自返还帐内,算了下时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天还未大亮,纪青梧就爬了起来。 双日到了,她赶忙将系统召唤出来:“花生,我现在攒了几次国运?” 【宿主,根据系统评判,共有三次B级,两次D级】 纪青梧咦了一声,奇怪地道:“怎么这么多了?” 而且B级有不少,这和系统以往的坑蒙拐骗的做法不太一样。 系统的机械音响起:【三次B级分别为:达成合欢成就,解锁新姿势,触发隐藏......】 前边的还可以理解,纪青梧耳热地打断道:“什么隐藏?” 【检测到攻略对象在出征前,心动值爆满,宿主完成隐藏任务,奖励B级国运】 纪青梧道:“不是,等等,什么时候有的心动值的功能?我怎么不知道?” 【上次与宿主签订新协议时,就增加了本功能】 纪青梧一头雾水,但眼下要紧的事情可不是这个,她道:“花生,先帮我把国运释放了。” 【请问宿主要释放哪个等级的?】 纪青梧道:“全部。” 【请问是三次B级,加两次D级,都要释放吗?】 纪青梧冷静地道:“没错,全部。” 早些时候,武肃帝与暗卫的部署,就没有避着纪青梧,她在里间都听到了。 兵不血刃,留有后路,才是高招。 西缙太子与郜昭月的盟友关系,看来要分崩离析了。 第455章 只有惊,没有喜 如果失去郜昭月的相助,西缙没有了奇袭的野兽,两军交战将再度回到平衡之势。 但纪青梧还要给北黎加上重重的砝码,要让胜利的天平彻底倾斜。 * 西缙皇宫,格外寂静。 老皇帝的驾崩并未让这里陷入混乱。 太子宇文天丞也没有着急登基,而是暗中筹谋,想趁此机会出兵,将北黎一举拿下。 今夜狂风肆虐,卷起漫天黄沙,风向直指东南,对西缙而言,这无疑是发动突袭的绝佳时机。 皇宫内,只有宇文天丞待着的殿宇一片昏暗,他向来不喜太过明亮之处。 宇文天丞对着站在门边的侍女道:“去叫月夫人过来。” 侍女领命而去,一刻钟后复返,神色有些慌乱地道:“回殿下,奴婢没有找到月夫人,夫人并不在寝殿。” 宇文天丞闻言,眉头微皱,随即站起身来。 “孤去看看。” 他匆匆穿过宫殿的长廊,在宫中遍寻各处,最终在某处找到了郜昭月。 一丝微弱的烛光透出,宇文天丞推开门,见到她的背影,喘了口气,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郜昭月背对着殿门,静静地站立着,目光凝视着殿内满墙壁的画像和那些与人等高的雕像。 她语气冷静地问:“天丞,你做第一幅画像,是什么时候?” 宇文天丞没有回答,而是道:“还是被你发现了,惊喜吗?” 画像中的人无一不是她,或笑或哭或怒,栩栩如生。雕像则捕捉了她各种情绪的神态,仿佛要将她的灵魂永远镌刻在这里。 郜昭月缓缓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只有惊,没有喜。”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和愤怒。 宇文天丞眼神一变,压下眼底的狂热,道:“你哭了。” 郜昭月忽而追问道:“天心为何会被丢弃?是你派人做的是不是?” 宇文天丞沉默片刻,道:“你为何会这样问。” 他的回避并没有让郜昭月放弃追问。 她早先凝视着这些画像就发现了猫腻。 宫妃打扮的美丽女人怀中抱着小小的婴儿,眼中却是带着仇视。 女人蹲下身与灰蓝色眼珠的小男孩一起玩耍时,她的神色也是透着嫉恨。 这些画像,虽然画的是她,却又仿佛不是她。 而是借着她的眼睛,传达着作画之人的某种情绪。 郜昭月的声音冰冷地道:“其实,天擎会死,也有你的一份力。”宇文天丞比北黎更加可恨,她咬紧牙关,仍止不住颤抖。 宇文天丞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镇定。 “你为何会这样说,是不是谁和你说了什么?” 她咬着牙问道:“北黎给西缙传了信,是你按下不发,不愿救天擎,是也不是?!”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绝望。 宇文天丞一字一顿地道:“四弟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管我有没有插手,他都回不来了,你要冷静,想想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人,他的用意是什么?” 他向她走近,道:“他想看我们关系破裂,好坐享其成,达成他的目的。” 郜昭月道:“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做过!” 宇文天丞模棱两可地道:“我做没做过已经不重要了,我说我没做过,你也不会信,因为你已经在怀疑我了。” 他摸上她的脸,帮她把濡湿的泪痕擦干。 “但不管怎么说,天擎死在了北黎,现在的我们只需要给北黎致命一击,就可以为四弟报仇了。” 郜昭月低声道:“报仇么......” 宇文天丞道:“是,今晚我们西缙的大军就会荡平北境,天公作美,又有你的兽群相助,定是没问题的。” 郜昭月望着他。 “做梦。” 宇文天丞的表情瞬间龟裂。 因为郜昭月的唇瓣没有动,是另一人在说话。 声音虽然干哑,但却是他熟悉的音色。 宇文天丞扭动僵硬的脖子,见到了那双灰蓝色的眼珠,死死地盯着他。 那是宇文天擎,他竟然还活着...... 宇文天擎道:“拿开你的脏手,离我母亲远点。” 宇文天丞没有动,宇文天擎一拳就挥了过去。 因为先前在北黎诏狱被纪青梧射了一箭元气大伤,又一直养在暗室吊命,身体干瘦没有恢复,力道也不足,被宇文天丞轻松躲过。 宇文天丞望着站在郜昭月身边的他,讽刺地道:“四弟,你不该回来。” 宇文天擎灰蓝的眼睛浮现了血红的光,道:“我不回来,如何知道我的好兄长,不仅想让我死,还想......” 他望了一眼郜昭月,拳头捏得死紧。 郜昭月心疼地道:“天擎,你的伤还没有好透,不要动气。” 宇文天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我们走!” “你们哪里都不能去。” 郜昭月的耳后传来宇文天丞漠然的声音。 “孤没想到,四弟竟然活着回来了,你可真是命大,北黎皇帝也肯放了你,你可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宇文天擎转头,难以将宇文天丞现在阴阳怪气的模样,与记忆中温和关照他的兄长联系在一起。 郜昭月被赐死后,宇文天擎虽是皇子,但是因为有了戴罪的母族不招人待见,还是宇文天丞屡屡对他施以援手。 在宇文朔倒下后,太子监国手握权柄,宇文天擎为了西缙,为了宇文天丞的地位更稳固,他愿意以命相搏。 但没想到,这个好哥哥竟然狠毒如斯。 宇文天擎目光凶狠地瞪着对方道:“你少说风凉话,下次见面,我也会要你的命!” 宇文天丞冷笑着,挥了挥手,有八个侍卫拦住他们。 “孤说过,你们谁都不能走。” 这时,有一个内侍快步前来:“太子殿下,大事不好了!” 宇文天丞道:“何事这么急躁?” 内侍喘息着说道:“殿下,北黎夜袭!” “怎会?” 宇文天丞心中狐疑,他急跑出殿外,看了眼天色,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命令道:“将他们看好,若是人不见了,就拿你们的人头来见孤!” 说完,宇文天丞便匆匆离去。 第456章 震惊景象,你俩好上了? 北黎大军行进着。 他们虽士气高昂,但也没高过这呼脸灌耳的风沙,肆虐的风沙让他们步履维艰。 忽然有士兵踉跄着跪倒在地,是因风压太大骤然失重。 胡烈将那脑袋插在沙丘的士兵一把拎起,“这什么鬼天气,一张嘴就吃沙子。”他呸了一口嘴中的沙子。 胡沉会看天象,抬头望向天空,忧虑地道:“我看这天,风还要刮上三个时辰,而且还有下雪的兆头。” 士兵胡乱抹着脸,道了声谢:“多谢兄弟。” 听到胡沉的话,他哭丧着脸道:“啊?不仅这么顶这么大的风,还有雪?老天爷不站在我们这头啊。” 走在前头的胡风听到了他们的话,回过头来大声说道:“人定才能胜天,不过就来了点儿风沙雨雪,你就怕了?” 士兵道:“谁怕了?我就是埋怨一句,我们北黎一定可以胜!有用兵如神的皇上在,我可不怕!” 后头的胡家两兄弟对视一眼,看来皇帝在军中的威势深重,是稳定军心的存在。 只要有他在,不管面对何种不利情况,将士们的心都不会像散沙,而是坚定着必胜的信念。 胡烈用大锤抵住士兵的后腰:“你这身板忒薄,我推着你走。” 这时,前方传令过来,让众兵士集中贴靠在一起走,形成人墙,这样可以有效阻挡风沙,并定时交换外圈的士兵,确保每个人都能得到适当的休息。 没过多久,墨黑一样的天穹好像被什么撕裂,遮天的乌云散了,溶溶月光照在将士们的铠甲之上。 方才还咆哮着的沙暴竟僵在半空,千万粒悬停的砂砾在月光下凝成金色尘雾。 士兵们的赤色盔缨不再狂乱翻卷,此刻正以不可思议的弧度缓慢地垂落。 行军的部队停下,最前头的高头大马也放慢了脚步。 赵明琰抬眸看着出现在夜空中的那弯明月,对着在他左后方的人,问道:“镇北将军,以为这天象如何?” 一事归一事,君臣二人都未把私事带到军务上。 卫廷对天象研究颇有造诣,他略一思索便回道:“皇上,月明星稀,此乃吉兆,预示着接下来将会是个好天气。” 副将冯翔满脸喜色地道:“上次天降甘霖,这次拨云见月,真是好兆头!” 冯翔没说错,这个兆头好到出奇。 北黎将士们从未见过这么亮的月光,比燃上千只火把还要亮。 和风柔柔地吹过北黎将士们的脸,将沙尘轻轻吹散沉积下来。片刻前还呼啸着令他们苦不堪言的沙子,松软地垫在脚下。尛說Φ紋網 然而,月光的照耀还远远不止于此。 不仅照亮了北黎将士们的行军之路,眼前更是出现了一片海市蜃楼之景象。 夜色中,面前就好似出现一片亮眼的幕布,投映在上头的是...... 竟然是....... 赵明琰猛得勒马。 卫廷双目定住,冯翔的嘴皮子兴奋地直哆嗦。 后方的将士们更是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出现的景象。 整个西缙大营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营内的细节清晰可见,何处是堆积如山的粮仓,何处是存放兵器的库房,何处是操练武艺的演武场....... 一切都尽收眼底。 赵明琰吸了一口气,声音沉沉地道:“记下来。” 冯翔立马回神,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块鹿皮,笔杆子飞快地动起来,在上边写写画画着。 * 北境军营。 纪青梧再次醒来,已经日晒三竿。 她换好衣裳走到帐外,外边天朗气清,北风都变得柔和起来,卷起她的发尾。 李渝宗见她起来,就忙叫来人把帐中狼刨出来的洞填上。 母狼扭着屁股蹭到她的裙摆下,纪青梧摸了摸它的脑袋,感叹道:“真是个好天气。” “谁说不是呢。” 契佩瑶挺着大肚子,走到纪青梧的眼前,笑着道:“我已经不记得上次见到这么好的天气,是什么时候了。” 纪青梧的视线从她溜圆的肚皮,划到她的脸上,见她眼皮红肿,惊讶地问道:“你哭过?肚子不舒服吗?” 不然,她想不通何事能让这透达豪爽的女子哭泣。 契佩瑶回道:“就是昨夜的风沙太大,沙子进眼睛了。” 沙子还能穿过厚实的军帐,进到她的眼睛?纪青梧笑了笑。 半夜胡家兄弟接到紧急军令要出征,契佩瑶只是故作懒懒地翻了个身,并没有出去送他们。 她没有见到纪青梧同皇帝吻别的场面。 契佩瑶见纪青梧的脸庞白嫩,半点没有受到塞北之地的风沙和暴晒的影响,肌肤好似蒙着一层玉光,一看就是休息得很好。 不像她那般,后半夜辗转反侧,偷偷掉了好几回眼泪。 因为这还是胡家三兄弟第一次,齐齐离开了契佩瑶身边,尽管被子够厚够暖,但她怎么都觉得不舒服。 加之到了孕晚期,她不知何时就生产了,契佩瑶心中还是怕的。 所以,她一早就在来了主帐边上晃悠,希望能见到纪青梧,让她还记着,营中还有一个她这个孕妇。 纪青梧看着她眼下的青黑,体贴地为她解释着。 “也是,昨晚风太大,帐篷被吹得呼呼作响,你不习惯也是正常。” 契佩瑶问道:“纪大夫很习惯?” 纪青梧点头道:“我以前也在这营中住过一两年,那时的环境还不比现在。” 说罢,她的眼眸就弯了弯,她那时哪能想到,自己还有住上军中主帐的一天。 契佩瑶观察着她的神色,好奇地问道:“你那时候就遇见了皇上,两个人就好上了?” 幸亏四下近处无人,只有站在边角处的看守士兵,纪青梧被她大胆的言辞问得心口一跳。 她想了想,小声道:“算是吧。” 毕竟那之后,连孩子都有了。 契佩瑶对她模棱两可的回答不满,捅了捅她的胳膊,追问道:“什么叫算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纪青梧看了她一眼,道:“是是是。” 契佩瑶这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大礼貌,她小心翼翼地道:“你们临安大家族的规矩多,我要是无意冒犯了你,你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纪青梧不甚在意地道:“无妨。” 她出门还有一事想去做,道:“我有事要去找池副将一趟,你.......” 契佩瑶道:“我跟着你一块去。” 第457章 破解西缙蛊毒,激战正酣 池睿留在营中镇守,他正带着负责守营的士兵们在校场中练武。 见纪青梧出现,他连忙放下手中的尖枪。 经过昨夜,北境军营谁人不知纪青梧在武肃帝心中的位置,无人敢对这位姑娘有半分怠慢。 校场东侧临时搭建的兽栏,母狼正伏在阴影里对着纪青梧摇晃尾巴。 池睿态度恭敬地道:“末将见过纪小姐。” 纪青梧问道:“池副将,那只小红蛛如何了?” 池睿回道:“李公公送来的药粉,末将给蜘蛛撒下去一点,但它不吃,喂了蚊虫,它也没有动过。” 纪青梧奇怪地道:“药粉有药性,它不吃也是正常的,但为何连食物它也不吃,蜘蛛难道也会闹绝食?” 池睿也不搞不明白,他道:“末将这就将红蛛拿过来。” 几人找了间可以议事的军帐,帐帘卷开,母狼在门口蹲守着。 纪青梧坐在桌边,接过池睿双手呈上来的透明琉璃瓶。 本来还在瓶中活跃爬动的红蜘蛛到了她的手上,一下子就蜷缩起来,宛如凝固的小血珠,任凭她怎么摇晃都不动。 池睿啧了一声:“这蜘蛛又开始装死。” 契佩瑶俯身细看,回忆道:“我记得这东西的颜色没有这么深啊。” 池睿道:“深?我觉得颜色还变浅了。” 听见二人的话,纪青梧眸光微闪,将手中的瓶子摆在桌上,想让他们看得更仔细点儿。 纪青梧让契佩瑶坐下说话,而后问道:“你见过?” 契佩瑶点头道:“这蜘蛛小小一只挺可爱的。” 池睿难以接受地道:“你管这东西叫可爱?” 契佩瑶嫌他少见多怪,道:“这东西我小时候经常抓来玩的,唤它樱桃娘子,每逢仲夏便会在沙棘丛结红色蛛网。” 她指尖轻叩瓶壁,蜘蛛竟循着声响攀爬起来。 契佩瑶道:“但是等我大了些,这樱桃娘子就很少见了,有一段时间商人收购这蛛,一只可以卖一吊钱呢。” “也就是说它本来是无毒的。”纪青梧点了点瓶颈处,小蜘蛛又缩起了手脚,她蹙了蹙眉,道:“应是被西缙的人收购了,将这东西做成了蜘蛛蛊。” “蛊?” 契佩瑶惊讶地瞪大眼,她没见过,但知道蛊毒的厉害。 她是个胆大的,伸手去碰这小瓶子,小红蛛到了契佩瑶的手中,又开始缓慢地爬动起来,像是想要钻出来再附到人身上。 池睿道:“赶紧放下来,你不怕它啊?” 契佩瑶又怕又兴奋地道:“怕,但是更好奇,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蛊。” 但她还是很快就将小瓶子放了下来。 纪青梧盯着小红蛛,忽而弯了弯唇角。 “你们一个说它的颜色深,一个说它淡了,如果我所料不错,这蛊应该是用施术人的血喂养的,所以才会带着不正常的红。” 池睿道:“这就对了,没有了人的血液喂食,所以这几天蜘蛛的颜色就变浅了,难怪这蜘蛛不用进食。” 纪青梧见这蜘蛛离她近了,又开始装死,她开口道:“我还有一件事想要求证,你们先出去一下。” 两人退出帐外,她从袖口拿出一枚带着月牙刻痕的银簪。 还没靠近瓶身,这小红蛛就出现很大的反应,在瓶底来回绕圈。 纪青梧眸光亮起。 那日,狼王恢复神志,并不是因为母狼的嚎叫,而是因为她怀中的簪子。 这小红蛛见到她就装死,怕的不是她,而是感应到了她带在身上的这枚银簪。 纪青梧屏气凝神,将瓶塞子打开,银簪一靠近红蛛,忽然响起吧啵一声,小红蛛自爆了,在瓶身上留下一个泛着蓝色光晕的血点。 纪青梧用簪子挑动着血点,这血色瞬间被吸收。 她神情微讶地看着手中看似无奇的簪子,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破了这蜘蛛蛊。 银簪是苏代月的遗物,临死前拜托自己转交给她的姨娘,但又兜转回到纪青梧的手上。 她记得,宇文天擎到地牢中找苏峰岳时,也提到了这簪子。 虽然不知道苏代月的姨娘与郜昭月有何关系,但可以确定的是,有这枚簪子有大用,恐怕是能破西缙蛊毒的宝贝。 纪青梧将簪子清理一番后,包起来后小心地收了回去。 军帐外头响起此起彼伏的狼嚎声。 契佩瑶没见过这阵仗,求救似的看着走出帐篷的纪青梧。 小狼本来还在仰着脖颈回应着同伴,见到她出现,立马亲昵地蹭了过去。 纪青梧问道:“发生了何事?” 池睿皱眉听着越来越响亮的狼嚎,代表野狼们越来越近了。 他道:“这是野狼召唤同伴的声音,是不是狼族被蛊控制,要来袭击军营?” 小狼虽然在纪青梧身边,但幽绿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远处,纪青梧顺着小狼的视线看过去。 正有一群狼冲向军营,而压在群狼最后边,体型最硕大的那只,就是那日被放走的狼王。 池睿道:“纪小姐,您别怕,属下这就派人去.......” 纪青梧阻止他,道:“它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来帮我们个忙。” 小狼冲着她摆了摆尾巴,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果然,狼群并没有冲进大营,而是徘徊在周边,百匹灰狼如移动的城墙一般,环护着军营。 契佩瑶道:“它们是来保护我们的!” 纪青梧抚着偎在裙边的小狼,莞尔道:“多谢。” 北境军营又多了层防护,但是...... 郜昭月现在虽然控制不了狼群,可她还能控制虎豹等上千只猛兽。 郜昭月在得知宇文天擎未死后,会如何做? 纪青梧望着天边浑圆壮阔的落日,在心中计算着行军的脚力和时辰。 北黎大军应该已经到了西缙大营,现在应该是两军交战,激战正酣之时。 * 北黎在行军路上遇到海市蜃楼,将西缙大营内的景象清楚地投射在了他们眼前。 西缙的军营位置极为隐蔽,因为宇文天丞不喜光亮,营房内也特意调成昏暗的光线。 外人来看就像迷宫一般,就连北黎的暗卫也没有成功侵入过。 第458章 这仗打得爽!镇北将军叛变?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这已不能简单地用好运来形容,简直就是神迹! 北黎大军行路暂歇时,不仅碰巧遇到一片椰枣林,就连路过的仙人掌都结了果实。 又有柔风一路相送,北黎大军只用了预想的一半时辰就到了西缙营前。 武肃帝有意想磨炼胡家兄弟,就让冯翔带着胡烈先去叫阵。 敌方的威猛将军出阵,身材比胡烈大了两圈,结果胡烈一个流星锤甩了出去,一锤就将对方锤下了马。 胡烈看着摔落马下,不知摔断哪根骨头的敌人,得意地仰天大笑着。 “哈哈哈!就凭你小子也敢跟爷爷斗,回去再练个千八百年吧!” 另一边,冯翔也觉得自己箭法准的离奇,每箭都能射中敌军,就算射出的箭偏了,也会被一阵风刮正。 他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道:“真是神了......” 同样之事发生在北黎的将士们身上。 这仗打得可真是!太他妈爽了! 不夸张的说,随便扔出去的长枪都能扎到敌军的屁股。 北黎士气空前高涨,人人自信地挺起胸膛,想出战的都抢破了头。 卫廷的手也有些痒,望着仍旧在马上坐得四平八稳的武肃帝。 他拱手道:“皇上,末将......” 赵明琰道:“卫将军后背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况且,现在还不到你出战的时候。” 卫廷只能陪着皇帝,在后方观战。 西缙本想夜里发动奇袭,结果不仅被北黎大军围到了大门口,连续出战的五员猛将还被打得落花流水。 北黎的军力竟恐怖如斯,西缙士兵人心惶惶。 宇文天丞坐在营房中,怒气冲冲地盯着跪在地上的将领,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将领垂头丧气地道:“回太子殿下,我军派出去的五名大将,都,都败了......现在军心不稳......” 接连折损大将,宇文天丞又惊又气,军心已经溃散,再不出去就晚了,他起身道:“孤去看看。” 赵明琰眯眸望着从西缙营门出来的人影,他眉眼微抬,道:“卫将军,看来生擒西缙太子也不是难事了。” 卫廷拱手道:“末将的伤势已无大碍,末将请求出战。” 赵明琰侧首,沉甸甸的目光落在他的肩上。 “准了。” 北黎大军分换阵法,黑压压的甲胄和兵器发出齐整的列阵声音。 宇文天丞看着从铁骑中驭马而出的人,他笑着道:“原来是卫将军。” 卫廷手中的剑闪着寒光,道:“是我。” 宇文天丞道:“你们北黎的皇帝不敢出现,反而派你这个受伤之人来。” 他啧啧两声,道:“卫将军,你说说,是他怕自己再受伤,像上次被刺一样奄奄一息,还是想要你死的快点,别碍了他的眼?” 卫廷没被他挑唆,仍是一副笑面,道:“自然是,杀鸡焉用宰牛刀,对付你,我来绰绰有余。” 宇文天丞盯着他道:“卫将军何苦为北黎皇帝卖命,到最后落得两手空空。” 卫廷的剑尖直指他,道:“不必废话。” 宇文天丞可还有不少话要说:“孤听说,卫将军出征前在家中娶了妻,可却被人截胡。” 卫廷的眼神变为凌厉,道:“你对我的事情这么关心,还不如关心自己的脑袋,会不会搬家。” 宇文天丞笑了一声,道:“孤可是听说,在卫将军连夜赶往北境的时候,你们北黎圣明的君王,就去了卫家的新房中。”尛說Φ紋網 卫廷脸色一变,长剑出手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奔着宇文天丞而去。 “胡言乱语!” 宇文天丞虽也习武,但完全比不得在刀尖上舔血的将军,卫廷的剑法气势如虹,剑剑朝着他身上的致命处招呼。 宇文天丞气喘着道:“卫将军,不如你与孤合作,你想要什么,孤都可以成全你。” 卫廷嗤了一句:“与你这样的人握手言和,只会脏了我的手。” 话音未落,卫廷的剑尖刺向宇文天丞的左肩,宇文天丞用弯刀格挡住,堪堪避过。 宇文天丞用力一推,恼怒地道:“卫将军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何必装的那般道貌岸然!你娶了那位纪五小姐,不也是靠的威逼利诱的手段。” “你和我才是同类。”宇文天丞阴森森地道:“我可以给你想要的,纪家的那个女人,还有北黎的皇位,都可以是你的!” 卫廷的手中的剑与宇文天丞的弯刀并在一块。 他扬声道:“你在痴人说梦!” 但卫廷还是无法控制,眼前浮现纪青梧蹲在他帐前的地上,拿着树枝划来划去等他回来的模样。 宇文天丞察觉到他的注意力分散,左手袖口淬毒的暗器悄悄露出尖利的一角。 “你我都是男人,口不对心的话就不要再说了,你的眼神告诉孤,你还不想放弃。” 随后,宇文天丞朝着他伸出左手,示好道:“让我们结为盟友,让我帮你!” 卫廷神情有几分恍惚和挣扎,他没握剑的那只手慢慢抬了起来。 宇文天丞继续道:“卫将军果然是识时务的人,将来必定能成为.......” 他的瞳孔缩了缩,眉心紧皱,痛苦地道:“你......” 卫廷猛得用力握住他的左手,暗器尖角划破宇文天丞掌心的皮肉,深深刺了进去。 毒素迅速涌入心脉,宇文天丞浑身发抖。 卫廷的唇角嘲讽地牵起:“下作的事情,做了一次就够了。” 疯魔一次,就够了。 宇文天丞的淬毒暗器最终伤了他自己,在身边死士们的拼死维护下,他侥幸逃脱。 场面大乱,胜利的天平已经彻底倒向了北黎。 卫廷按了按发酸的右肩,胡烈围过来道:“卫将军,我差点以为你要叛变了,手里的大锤都甩了起来。” 卫廷挑眉道:“怎么?我叛变,你就要用大锤抡我不成?” 冯翔也凑过来:“镇北将军怎么可能叛变?别听二胡瞎胡说。” 胡烈道:“谁是二胡?” 冯翔指着他道:“你啊。” 胡烈道:“我看你才是胡说八道,你敢说,那西缙太子在说鬼话的时候,你没有举起手中的弓?” 第459章 武肃帝心急了,礼尚往来 冯翔那只是气不过,他赶紧用胳膊夹住捂住胡烈的脖子,转移话题。 “卫将军,你到底是怎么发现宇文天丞还藏了暗器的?” 他们几个离得不远,但都没注意到西缙太子袖中还有这玩意儿。 卫廷的表情微微一怔,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挂在湛蓝天空上的暖日。 在他出剑前,宇文天丞袖子里忽然发出诡异的闪光,像极了闪烁的阳光,吸引了他的注意。因此,卫廷一直在暗中提防着宇文天丞袖子中的暗器。 卫廷笑叹了一声:“看来回去得翻翻今日的黄历了。” 说完就去后方压阵的皇帝处复命。 冯翔和胡烈扭头看着卫廷的背影,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能感知到,如今北黎气运无敌,不管做什么,都顺风又顺水。 西缙大军被压制,武肃帝又派出精兵去追讨宇文天丞。 但这重任并没有委以旁人,为了尽可能的节约时间,而是由皇帝亲自领兵,这头的收尾之事交给了卫廷和冯翔。 卫廷望着掀起尘土,朝东北方向奔腾而去的军马,最前边的男子身穿玄甲,带着势在必得的姿态,纵马飞驰。 原本追击宇文天丞之事,不必武肃帝亲自出手,北黎军中的将领也能胜任。 但皇帝却亲自出马,一来说明他的重视,二来代表他不想在这事儿上耽搁时间。 武肃帝心急了。 卫廷初听七日之约,还觉得难以实现,现在看来,皇帝不是随口说说。 他摇了摇头,嘴唇带着弧度,似是在笑皇帝也有这么急不可耐的一日。 卫廷盯着灿烂的日光,刺的他眼底酸疼,冒出薄薄的一层泪。 “什么都阻不了皇上要迎娶皇后的心,除非宇文天丞有九条命,卫将军还是看开些吧。” 冯翔骑着马从卫廷身边过,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卫廷呼出一口浊气,用剑鞘戳了一下路过的马屁股,冯翔的叫喊声在风中凌乱。 * 西缙皇宫。 郜昭月和宇文天擎被关在同一间房中,外头有侍卫把守着,他们连门都出不去半步。 宇文天擎对于母亲的记忆已经模糊。这么多年,郜昭月假死后一直与宇文天丞有联系,但从没有给他送过消息。 宇文天擎坐在一边,沉默着不说话,只是偶尔咳嗽几声。他也不知道要如何与死而复生的母亲相处,两个人之间透着一股陌生感。 郜昭月望着儿子,眼中满是温柔与愧疚,却不知从何入手,打破这沉默。 突然,门外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紧接着,门被猛地推开,一阵冷风夹杂着外面的尘土扑面而来。 宇文天擎警觉地坐直了身子,但身上的武器早已被搜刮一空,只能徒然地看向进门来的不速之客。 郜昭月先一步护在了他身前,道:“别怕,天擎。” 宇文天擎皱了皱眉,盯着她的背影。 来者一身黑衣,身姿轻盈如燕,动作敏捷地关上门后,便静静地站在门边。 面罩之下,那双眼睛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郜昭月的指甲上爬上了一只红蛛,落在朱红蔻丹上很隐蔽,她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快走!” 是个年轻姑娘的声音,令郜昭月心中升起异样的感觉。 她还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宇文天丞的人,或是他派来的诱饵,故意引诱她和宇文天擎分开,以便对他下手。 郜昭月不动声色地道:“我们能逃到哪儿去?西缙已经是宇文天丞的囊中之物,遍地都是他的人。” 那姑娘语气急切地道:“宇文天丞被北黎的镇北将军打伤,此刻他正忙着躲藏,没空来管你们,外头的侍卫都被我处理了,你们走就是!” 宇文天擎听见宇文天丞受了伤,冷冷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太子殿下有什么高招,结果也成了亡命之徒。” 郜昭月怀疑地道:“我们素不相识,姑娘这么好心,不得不令人设防。” 那姑娘将面罩摘下,露出了她脸来。 郜昭月有些愣神,宇文天擎望着她的眉眼,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交织在心头。仦說Ф忟網 他试探地问:“你......你是天心?” 宇文天擎去北黎,也曾寻找过她的踪迹,他知道她还活着。 郜昭月的眼眶瞬间湿润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一道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我叫兰陵,不是什么天心,或许我曾与你们有过什么关系,但现在,我只是兰陵。” 宇文天擎追问:“既然你说你只是兰陵,为何又要来救我们?” 兰陵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我也想见见生了我的人是何样子,以免日后想起来遗憾。” 她望着面前哭到颤抖的郜昭月,皱了皱眉道:“至于家人,我不需要。” 说完,兰陵看了眼外外头,催促道:“你们现在赶紧走。” 宇文天擎也知道现在不是叙旧和伤感的时机,要早点离开这里。 郜昭月却站在原地,她用双手捂住了脸。 宇文天擎已经跟着兰陵走到了门边,他回头唤了一声道:“母亲!” 郜昭月拭去脸上的泪,再抬起头时,她眼底的悲伤已被冲刷掉,竟扯出了一抹笑来。 “我们为何要走?孩子,你们该不会以为宇文天丞还能回得来吧。” 宇文天擎脸色一变,他听懂了她的意思。 郜昭月朝着他伸出手,道:“天擎,这个机会就摆在你面前,我可以帮你。” 兰陵无奈地道:“你们就不想过普通人的日子?非要卷进皇室的争斗吗?” 宇文天擎按住兰陵的肩膀,道:“天心,不管你承不承认你的身份,你在哥哥心中,永远是我的妹妹。” “以后累了倦了,可以随时回来,有我在的地方,永远都是你的家。” 兰陵看着宇文天擎走向郜昭月,两个人站在了一起,她摇了摇头后,闪身消失在门外。 宇文天擎道:“你想如何做?” 郜昭月翘起指尖,看着爬上指甲的蛊虫,道:“北黎大军奇袭,我们也礼尚往来一次。” 第460章 真的不停?开始较量 北境军营,主帐中烛光摇曳。 纪青梧刚刚用完了晚膳,却坐在桌前,目光空洞,一副食不知味的模样。 仅仅是少了一人,她便觉得整个帐篷都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往日的生气。 纪青梧走到武肃帝惯坐的檀木案几前,她真怀疑是不是皇帝给她下了什么蛊毒,不然她怎么会做什么都魂不守舍? 她不禁缩了缩肩膀,甚至觉得帐内的空气都变冷了。 李渝宗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关切地笑问道:“纪小姐,您是不是觉得冷了?老奴这就去给您取件衣裳来。” 纪青梧不冷,就是很想念埋在某人怀中的感觉。 她耷拉着眼皮,用手拄着脸,道:“不用了,李公公,我不冷。” 李渝宗见状,又提议道:“那老奴陪您出去走走,消化消化食?” 纪青梧忽而来了热情,高声道:“也好!我们去营门口看看!” 李渝宗叹了口气,道:“您下午已经去过四趟了。” 纪青梧有些惊讶:“有这么多次吗?” 她下晌回来之后,总觉得做什么都索然无味,不自觉地就往大营门口跑。 李渝宗道:“不是老奴多嘴,圣上就算有盖世武功,也不可能昨夜刚出征,现在就得胜回来了,就是路上来回也要两天呢。” 纪青梧固执地道:“我还是去看看吧。”不然她起了念头,在屋中也坐不住。 李渝宗奈何不了她,两人又出了军帐,正当他们准备往大门方向走去时,小狼从远处奔来。 它的身子紧紧贴在了纪青梧身上,还不停地蹭着她,似乎想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味。 纪青梧以为它是冷了,揉了揉它的脑袋,道:“不是给你搭好了窝,你怎么不去住?” 李渝宗故作凶相地道:“你这野狼,就知道粘着纪小姐,等圣上回来,我定是要好好告你一状。” 小狼不仅没理会他,反而贴着纪青梧更紧了。 纪青梧唇角的笑意还没落下,就见到留在营中的士兵们都列队出来,池睿快步从他们面前路过。 大晚上的整军?一看就知道有异常。 纪青梧叫住他,问道:“池副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池睿听见她的声音,眉头皱得更紧,他拱手道:“末将见过纪小姐,军营附近出现了野兽,属下去看看情况,请纪小姐待在帐中,千万不要出来。” 下一瞬,纪青梧听见了兽类的嘶吼声,还有围绕在营边的狼群嚎叫之声。 这两拨野兽,在通过吼声互相试探着彼此的存在,较量着对方的力量。 但很快,狼嚎声就被压制了下去。 纪青梧裙边的小狼也忽然龇出獠牙,颈毛炸成了银刺状,幽绿眼睛紧紧盯着大门口,它已嗅到了危险。 纪青梧看了过去,她身边的李渝宗深深吸了一口气。 李渝宗声音尖利地道:“纪小姐,您快回帐中去!” 池睿表情也带上了几分慌张,急忙道:“末将带兵过去,会在帐外点燃火把,驱逐这些野兽,您回去避一避。” 数以千计的兽瞳,正在暗处明灭。 纪青梧蹙着眉头,环视一圈,北境军营应该已经被各路的兽类包围了。 “池副将,这些野兽都中了蛊,火把和刀剑,它们都不会怕的。” 池睿其实也想到了这层,但他心抱侥幸,希望这些只是普通的兽类。 纪青梧头脑清晰,冷静地道:“这些野兽还没有动作,是因为施术的人还没有下指令。” 如果她猜的没错...... 施术的人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纪青梧道:“池副将,不要与这些野兽们正面相抗,你们也不要走出军营半步,就在里间活动。” 池睿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与这群猛兽硬拼,肯定拼不过的。 他应声:“是。” 这些野兽只是将军营围起来,并没有下一步动作。 纪青梧回到帐中,开始翻找着她带过来的行李,从里边找出一颗有点蔫蔫的药草。 纪青梧哎呦了一声,这些时日,疏于对它的照顾。 “李公公,帮我打点水来。” 李渝宗不理解为何纪青梧开始侍弄起花草来,但还是打了一盆水来。 纪青梧把这株药草连着底下干燥的土一块移栽到了盆中,小心地给它洒了洒水。 过了半个时辰,这株药草恢复了生机,叶片开始变得硬挺起来。 纪青梧呼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 帐外的狼嚎声变得凄厉,虎豹的低吼声变得愈大狂暴。 纪青梧后背僵住,猛兽的啸声确实会令人打心底产生恐怖的情绪。 李渝宗的老腿一软,差点没跪在地上,纪青梧搀了他一把,道:“李公公,你先歇会儿,我出去看看。” 李渝宗道:“这怎么行,老奴陪您一块。” 但他的脚力可不如纪青梧,她没多大一会儿就走远了。 纪青梧小跑到军营门口,池睿正与什么人在对峙,野兽们已经和狼群打成一团。 狼群们腹背受敌,已有几只倒在了鲜血淋漓的沙地中,狼王仰头发出长嗥声号召同伴们发起更猛烈攻击。 “你来了!”女人的声音带着一股冷艳。 纪青梧望着面前戴着白色帷帽的女人,语气冷厉地道:“让它们停下。” 郜昭月嗤笑着道:“你命令我?” 纪青梧加重语气道:“停下!” 郜昭月的手在空中划出诡异的弧度,打量着她道:“你就是北黎皇帝的天命之女?确有几分姿色。” 在夜色中,这个年轻女子的脸庞比月柔和,眼睛比星还亮,还带着未经世事的天真与娇憨之态。尛說Φ紋網 郜昭月讽刺道:“不过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丫头,小小年纪,在我面前,也太狂妄了些!” 她指尖加快动作,就像手中有无形的丝线一般,指挥着那些野兽继续攻。 纪青梧挑眉道:“你真的不停吗?” 这次,郜昭月神色微微一变,似乎感受到了这女子身上传来的不同寻常的气息。 被三只虎豹围攻着的狼王发出凄厉嚎叫,纪青梧对着坐立难安的小狼道:“去吧。” 郜昭月道:“一头狼,还有和一群狼,在我眼中没什么差别。” 纪青梧上前一步,右手握着什么东西,忽然挥向郜昭月的指尖。 第461章 没有选择,北黎的规矩 池睿见状,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 纪青梧右手的东西还没能亮相,就被拦了回去。 池睿大声疾呼:“保护好纪小姐!” 几个高大的士兵立即将纪青梧围成一团,将她护在身后。 与此同时,郜昭月手指灵活地摆动,夜空中骤然俯冲下数十只黑鹰。 这些猛禽的眼里泛着黄绿色,利爪上还挂着不知从何处撕扯来的碎肉。 鹰群在天空上方盘旋,池睿挥剑劈开,却发现只是两道黑影。 面对从天上而来的的袭击,士兵们根本辨不清楚黑鹰袭来的方向,而且它们飞行速度快,爪子又尖利,士兵们纵使有一身的力气,也没地方使。 一只黑鹰的爪子险之又险地从池睿耳边掠过,留下一道血痕。他怒目圆睁,紧盯着头顶盘旋的黑鹰,只能全力防守,用手中的剑抵挡着黑鹰一次次突袭。 而郜昭月再次将两只手腕搭在一起,似乎在召唤更为凶猛的野兽。 她的唇色在黑夜中浓到发黑,冷声道:“我本无意伤害你,但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尽管纪青梧身边的士兵都在竭尽全力地对付黑鹰,但她眼中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 反而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道:“什么叫你不想伤我?你叫了这么多猛兽过来,难不成是想给我看杂耍?” 郜昭月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不屑地回应。 “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很快,三头吊睛白额的猛虎出现,它们撞断了军营门口的横栏,来到了郜昭月的身后,对着纪青梧凶狠地呲着獠牙。 纪青梧蹙了蹙眉,虎啸声太大,吵得她耳边嗡隆作响。 郜昭月嘲弄地道:“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太迟了?” 纪青梧耳边听到动静,转头看向营边的栅栏,就见一头野狼蹿出来,回到她的身边。 但小狼没有如往常一般,在她的裙边蹭来蹭去,而是前肢半趴伏在她的脚边。 纪青梧眉心皱得更紧,因为她发现了小狼银灰色的毛皮都染上了刺眼的红色,小狼的左耳出现残缺的豁口,还在不停地渗血。 狼群那边的战况肯定更惨烈,纪青梧小心地蹲下身,查看小狼身上的伤口。 郜昭月见她眼里没有自己和这三头猛虎,还有空关心那头野狼的伤势,不满地开口道:“你还有空管它的死活?” 纪青梧直起身,眸光定定地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是来抓我的,何苦要为难这些无辜的动物。” 她话锋一转:“其实,我也有事想找你谈。” 郜昭月略显意外:“哦?” 她轻轻摇晃着手腕,远处野兽的嘶吼声逐渐平息,但黑鹰的攻击仍未停止。 池睿他们分身乏术,暂时无暇顾及纪青梧这边。 纪青梧眸光微动,她低下头,抬脚往前走了几步,一边留意着郜昭月身后猛虎的变化。 见她愿意配合,郜昭月的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你个小姑娘,早这么乖不就好了,我只是想请你到西缙做客,顺带与北黎皇帝谈谈合作。” 纪青梧右手腕在袖子间转了转,郜昭月身边猛虎的竖瞳就变了色,由暗红色变为了清澈的琥珀色。 但这一切郜昭月并没有留意到。 纪青梧离她更近,望着面前这张美艳的面庞,道:“原来合作是这样谈的,你想抓了我威胁皇上,你想要什么?” 郜昭月笑了一声,才道:“什么威胁?我也只是想谈判时更有筹码罢了,天擎能有命回到西缙,北黎皇帝没有赶尽杀绝,我敬他是个心胸宽广之人。” “但论起谋略来,我没有信心能胜过他,想多张底牌而已。” 纪青梧也弯了弯唇角,缓声道:“可我们北黎,不接受这种胁迫式的谈判。” 郜昭月鲜红的指尖轻轻摆动,轻蔑地道:“你现在可没有别的选择了。” 纪青梧挑眉,语气中满是惊讶:“谁说我没有?没有选择的是你。” 郜昭月冷笑着:“看来你这个小辈还是没有看清局势。” 她眯了眯眼,双手交叠摆动着,打算命令猛虎逼近纪青梧,但它们却没有听令动作。 郜昭月侧头去看那几头猛虎,又诧异地扭头。她脸色凝重,双臂展开,想再召唤野兽齐聚过来。 纪青梧已经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你若要和谈,就得按照我们北黎的规矩来!” 而后,纪青梧抬起右手,银光一闪,她将银簪在手中打了个转,猛虎顿时抖着身体匍匐在地。 几只老虎金黑相间的斑纹在月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可以看见有几只红色小蜘蛛正从它们的身上爬下来,害怕地钻进了沙地中。 郜昭月盯着她手中的东西,美丽面孔有几分崩裂。 “你从哪儿拿来的?!” 见郜昭月的表情以害怕居多,纪青梧心中就更有底气了,她不答反问。 “你是真心想要和谈吗?” 郜昭月厉声追问:“这东西,到底是谁给你的!” 她的情绪越激动,纪青梧就越是镇定自若。 她慢条斯理地道:“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 忽然,郜昭月将手指尖咬破,要把血滴在几只猛虎的耳后,却被人握住了手腕,她如何都挣脱不开。 纪青梧早有防备,她们异族的血液,她早就在宇文天擎和苏代月生母的身上见识过。 不是有毒,就是有异能,都不可小觑。纪青梧怎会让郜昭月再有出手的机会,她捏紧了对方的腕骨。 “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 郜昭月如何用力都挣脱不开,反而被纪青梧反剪了双手到身后,她愤怒地道:“你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大的手劲儿!” 纪青梧正要扬声唤池睿拿绳子来,就见到李渝宗从角落冲过来,拿着铁链子就把郜昭月的双手和双脚都捆了起来。 “纪小姐,可吓坏老奴了。” 李渝宗一边喊着心慌,一边把镣铐锁得紧紧的。 纪青梧道:“你先把野兽身上的蛊都解了吧。” 郜昭月冷笑着道:“我为何要听你的?” 第462章 怕的厉害,奇怪的人 纪青梧对着郜昭月扬起笑脸,眼眸弯弯地亮出银簪。 “用你的血养出来的蜘蛛蛊很怕这簪子,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也怕的厉害。” 说着,那在月下闪着银光的簪子,贴近了郜昭月的脖颈,就见本来光滑可鉴的皮肤,迅速萎缩衰老,还出现褐色的斑点。 “拿开!你拿走!”郜昭月惊恐万分地道。 纪青梧也不想毁掉这么美艳不可方物的容颜,她收回了手,微笑着道:“那就请吧。” 郜昭月警惕地道:“你离我远点儿。” 李渝宗立刻瞪眼睛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还敢对我们纪小姐出言不敬!” 郜昭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纪青梧低声道:“李公公,是因为我手中的东西离她太近,她的蛊术会失效。” 说完,她就退到几丈外,郜昭月剜了李渝宗一眼,背在身后的手掌心朝着天上,整个人以一个怪异的姿势扭动起来。 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过后,围在军营周边的兽群四散奔逃。 狼群发出长嚎声,似乎在庆祝着胜利,纪青梧身边的小狼也跟着嗷呜起来,还亲昵地在她的裙边蹭了蹭。 黑鹰俯冲的动作戛然而止,池睿的剑来不及收,划伤了它的翅膀,啪嗒一声,这只鹰掉在了池睿的脑袋上,池睿被它砸地晕头转向。 见状,纪青梧道:“多谢。” 郜昭月心中升起怪异的感觉,这个姑娘还对她言谢,真是傻的可以,她冷哼一声。 纪青梧走到了池睿身边,道:“池副将,麻烦你清点一下,有哪些士兵受伤了,还有营外头的狼群,受了伤的都抬回来,让小狼陪你一块去。” 一炷香后。 郜昭月手脚被锁在校场内空旷的石柱子旁边,李渝宗专门负责盯守着她。 郜昭月以为自己被抓了,会受审甚至受刑,却没想到,她根本没有受到纪青梧的关注。 纪青梧则是坐在校场的高台上,开始煮药看诊。 士兵身上的伤多是被黑鹰抓伤或是啄出来的,多是在上半身,只需止血和清理创面就好。 面对着一众光着臂膀的男子,纪青梧不觉得不适应,她眼中好似没有性别之分,她弯着脖颈细致地给他们敷药,利落地打绷带。 士兵们排着队,有序地接受她的诊治,毫无例外,每个人都是面红耳赤的。 因为纪青梧这样的容色,在临安都是出挑的,更别提是在北境军营连姑娘都少见的地方了。 就算知道她是武肃帝的心上之人,他们还是不可避免地心生遐思。 纪青梧目光温软,身上泛着药香,眸底带着润泽祥和的光。 渐渐地,士兵们也被她宁静安然的情绪感染,不敢再对她有半分亵渎。 狼群们的伤势更加惨烈,为首的狼王受的伤最为惨重,但好在没有致命伤。 母狼焦急地在狼王身边绕圈,用舌头舔舐它的伤口,纪青梧用胳膊隔开母狼。 她与绿幽幽的眼睛相视着,温柔地道:“小狼,你别急,放心交给我。” 小狼这才把脑袋搁在了纪青梧的大腿上,看着她给狼王上药。 这伤口比纪青梧想象的还要严重,深到见骨,她又调制了新的药泥,加了可以加速愈合的创伤药。 纪青梧和狼王对视一眼,小心地把它毛茸茸的大爪子拉到面前,狼爪的指甲断裂了两根,她换了一把小刷子,细致地把药涂在它的指缝。 狼王的鼻子抽动几下,似乎在记忆她的味道。 趁着狼王不注意,纪青梧偷偷捏了捏他的超大号爪垫,弹性十足,她满足地勾着唇角,低头收拾着瓶瓶罐罐。 这一切都落在了郜昭月的眼中,她忽然开口道:“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是我见过最奇怪的人。” 纪青梧没抬头,按照颜色将瓶子分类放好,道:“哪里奇怪?” 郜昭月道:“你亲手给这些小兵们上药?你可知道你的身份。” 纪青梧又取出干净的纱布,道:“我是什么身份?况且,这两者有什么关系?他们受伤了,我恰好懂点儿医术,我能帮上忙,仅此而已。” 郜昭月实在搞不懂她,以她过往在西缙宫中的经验,宇文朔负尽了天下人,但对萧皇后是真的疼爱,就连萧皇后手上沾上灰尘都要发脾气的,而萧皇后也从不会自降身份,去做这些徒劳无功之事。 郜昭月无法理解地道:“北黎皇帝连命都可以给你,你就这么自轻自贱?” 纪青梧道:“我是人,他们也是人,没有谁是轻贱的。” “给人治病就算了,这狼你也要管,你是不是爱心泛滥太过了。”郜昭月道:“再怎么样,那也是狼,你用胳膊挡着它,就不怕它一口将你的胳膊咬断?” 纪青梧眸子转动,好笑地道:“你好端端地关心我干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两刻钟前,你还要让我见识你的本事。” 纪青梧对着她挑了挑眉:“你该庆幸我爱心泛滥,不然,你现在早就死了。” 郜昭月沉默了片刻,道:“你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天月族,我们一族秘术有很多,我都可以传给你。” 纪青梧手下一顿,讶异地看着她道:“你刚才还说我自轻自贱,现在就要我去你们天月族,我看你才是真奇怪的人。” 郜昭月没见过她这样的人。 奇怪,怪就怪在她从小到大,四十多年了,她都没见过这样烂好心的人。 但又吸引人的目光,好像多看两眼,心里就会跟着暖热起来。 纪青梧轻轻戳了下小狼的耳根,母狼动了动耳朵,她呼了一口气,道:“还好只是皮外伤。” 她继续清理着小狼耳朵上的裂口。 郜昭月见她不理会自己,气愤地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纪青梧充耳不闻,继续忙着自己的活,等到她终于将周围的人和狼的伤口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郜昭月不以为意地抬眼看她。 纪青梧的目光在周围巡视一圈,喊道:“池副将。”Www.XSZWω8.ΝΕt 郜昭月又转回了头。 池睿道:“末将在!” 第463章 俯首称臣,她错得离谱 纪青梧望着他道:“过来上药。” 池睿的左肩上正驮着一只黑鹰。 虽然之前他还与这只鹰打得难舍难分,但他对这猛禽有种天然的喜爱,也知道之前的袭击不是它们的本意。 池睿抬起胳膊,摸着耳边的擦伤,他咧嘴笑着后退半步。 “纪小姐,我没事儿不用上药,这伤过两天就好了。” 纪青梧用手指向他的左肩,道:“我的意思是,黑鹰的翅膀需要上药。” 池睿啊了一声,尴尬地挠了挠后脖颈:“末将来就可以。” 黑鹰的翅膀无力地垂着,纪青梧走近轻轻抬起它膀根处的羽毛。 池睿紧张地问:“纪小姐,它如何?” 黑鹰似也知道她在关心它的伤势,也用绿豆似的眼睛盯着纪青梧。 纪青梧放下手,缓声道:“不是太严重,这里是药粉,你帮它涂在伤口处就行,记得每隔四个时辰上一次。” 池睿小心地接过药瓶后,即刻忙忙叨叨地给黑鹰上药,嘴里也唠叨个不停:“你小子遇见我可是你的福分.......” 纪青梧再次环视一圈,确认没有遗漏的伤患后,将药瓶齐整地收在小包袱中。 李渝宗有眼色地接过去:“给老奴吧。” 看纪青梧从高台走下,郜昭月道:“终于轮到我了?” 但是,纪青梧却只是路过她,面上的表情,明显不想和她说太多。 “你我之间有什么好聊的吗?不如等皇上回来,你与他谈。” 纪青梧不想插手此事,不管郜昭月是来抓她也好,还是真的想与北黎和谈,她既不能做主,也不想干涉武肃帝的想法。 她将人留下,等武肃帝回营后处置,这样各司其职,很好。 郜昭月见她语气自然地提到北黎皇帝,她的眼神变了变:“你就这么确定你们的皇上能回得来?” 纪青梧轻歪了下头,道:“不然呢?” 郜昭月勾起红唇,道:“宇文天丞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的手段,远比你想象的还要阴毒,如果你想对付他,我可以给你透漏一点他的弱点。” 她虽然被困在这里,但郜昭月相信,她身上还有纪青梧想要的东西,因而她不慌张。 没有永远的盟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纪青梧回望着郜昭月那双妖媚惑人的眼睛。 听她这么急切想要告诉自己关于宇文天丞的情报,纪青梧淡淡地道:“我现在倒是有点相信你是来求和的了。” 郜昭月很想宇文天丞落败,甚至是想他死在战场上。 纪青梧问道:“你与他曾经关系紧密,你假死后,应该是他一直在照顾着你吧,当真就半分情谊都不剩了吗?” 郜昭月的表情有瞬间凝滞,但她很快就恢复过来,不在意地道:“他差点就让我儿子死在北黎,还欺瞒我至今,我如何还能容他。” 纪青梧问道:“你想让他死?” 郜昭月昂首回应:“只有他死了,我儿才能登位,那时候我就是西缙的太后,这笔买卖我还是算得明白。” 纪青梧点了点头,道:“这是你的事,没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郜昭月眼眸不可置信地睁大,这还是第一回,她拿出诱人的条件后,对方恍若未闻,还直接要走人的。 她高声道:“你这姑娘,是不是个傻的,我可以告诉你宇文天丞的弱点,帮你们打败他!” 纪青梧的脚步停住,她回头,眼神明亮地道:“你的帮忙都是出自利益交换,我们北黎,不需要你的帮助。” 与其不知何时就要被毒蛇咬上一口,还不如一开始就离她远远的。 纪青梧接着道:“我相信陛下英才盖世,必不会中宇文天丞劣等的奸计。” 郜昭月刚想嘲她太轻狂,就见到纪青梧又眯眸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郜昭月愣了愣,道:“你什么意思?” 纪青梧眼波流转,目光从她被铁链捆绑的手脚,转到她的脸上。 “我没有命人把你关押在牢中,并不代表你就不是阶下囚了,你以为,你凭什么跟我说话,你在拿什么跟我谈条件?” 她的声音在夜色中轻灵悦耳,语气依旧从容平和。 “你不如想想,若是宇文天擎想救你出去,是要拿几座城池换呢,还是百万黄金呢?” 后一句,纪青梧忽而提高了音量,全校场的士兵们都能听清楚她的话。 “抑或是,西缙向我北黎俯首称臣!” 西缙俯首称臣....... 这一句话犹如惊雷一般震撼众人,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纪青梧身上。 在今夜以前,北黎将士们都未曾想过这事,只是盼望着能早日打赢胜仗逼退西缙,两国重新归于安定之势。 但纪青梧将这话说出口后,他们才意识到,北黎已经出现了契机,有极大的胜算可以将西缙一举拿下。 李渝宗的头皮发麻,全身的鸡皮疙瘩直立而起。 在场众人,最了解武肃帝心思的是他,因为他在勤政殿伺候的时候,见过皇帝的兵舆图。 哪有不想一统江山的帝王? 但北黎是新朝,兵马不丰军饷不足,受到的掣肘太多。 而现在,天时地利都站在了北黎这边,就连“人和”这一项,也满足了....... 池睿手一抖,把药粉都倒到了黑鹰的翅膀上,黑鹰又把药粉扑腾到了他的脸上,他抹着脸,喉结颤抖。 原来这就是武肃帝放在心尖上的女子。 看着娇软柔弱,但面对猛兽围攻不惧不畏,凭她一人便化解了危机,不仅如此,还将西缙背后的御兽人抓了回来。 她随口的一句话,就在众人心中点了火种。 纪青梧没感觉到自己这话引发多少人心中的震动,她嘱咐道:“池副将,你派人看好她,身边一定不可以离开人,锁链也不可以松。” 池睿站直身体,恭敬躬身道:“纪小姐,请您放心!” 郜昭月心中发寒,纪青梧临走前,回身望着她的最后一眼,让她有种处于被野兽窥视深陷牢笼之感。 她错的离谱。 有着这样眼神的女子,怎么会是傻的。 第464章 还有胆子来?至死都记得 纪青梧分明也也是一匹狼。 只不过会装作乖巧小狗模样,在你放松警惕,以为她好欺负的时候,就会被她咬上狠实的一口。 翌日。 晨雾尚未散尽,青石垒砌的营门泛着湿漉漉的寒意。 纪青梧又去了军营门口。 士兵们喊着号子,将泛着松脂清香的粗圆料抬上来,把昨晚上被猛虎撞坏的横栏修好。 纪青梧在大门口来回踱步,望着东边的天际,正由靛青褪作了鱼肚白色。 看来,今日也会是一个好天气。 纪青梧身后传来嗷呜一声,她回头看去,一团灰色影子正瘸着腿朝着她奔来。 小狼右前掌虚点着地,她上下打量着它。 “我记得你的腿没有受伤啊?” 看到小狼的耳朵后,纪青梧乐不可支地道:“是谁给你包扎的?” 三指宽的绷带绕着竹片缠了十七八道,在头顶结成个歪斜的三角,好像一个巨大的三角形饭团,边缘还粘着几茎枯草。 小狼可怜地呜呜几声,纪青梧摸了摸它完好的耳朵,道:“不过,这样确实好的快。” 李渝宗从营房拐角转出来,喘着气出现,拂尘银丝上也沾了几片枯草叶。 他教训着母狼道:“你这狼,缠了腿还跑的这么快!” 李渝宗变脸变得极快,转头就笑得皱巴巴的。 “哎呀,让纪小姐见笑了。” 李渝宗从袖中掏出个青瓷药瓶,瓶身还沾着沙土,可见刚才给小狼上药时,是多么鸡飞狗跳的场面。 “老奴见它前掌肉垫嵌着碎石,前掌的五趾擦都伤了,就拿金创散给它敷了敷。” 纪青梧好笑地道:“李公公这包扎手艺,倒像是给宫中的灯糊纱罩。” 小狼配合地甩头,抖着耳朵,那绷带还真晃出几分走马灯的意趣。 李渝宗笑得满脸堆叠着褶子:“自然是比不得纪小姐的手法高明。” 小狼玩闹似的来扑李渝宗,用着它被包成粽子一样的爪子,将人按在了沙地里。 一人一狼在纪青梧身边吵闹,她继续静静地望着远处。 当第一缕日光照耀在沙地上,纪青梧抬手遮在眉骨处,远处的烽燧台忽然升起一抹烟。 纪青梧的心忽而揪紧。 有紧急军情,是好,还是坏....... 传烽之法纪青梧不懂,她看不懂这烟尘是什么意思。 纪青梧道:“李公公,你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不像上回,武肃帝回营,先传来阵阵马蹄的响声,这一次她秉气细听却什么都听不见。 李渝宗的拂尘还来不及捡,他老脸凝重地道:“纪小姐,老奴也什么都没听见,烽火台燃起烟,很有可能是有敌军来袭,您快回营躲一躲。” “躲?” 纪青梧摇了摇头。 她来北境可不是为了躲躲藏藏的。 纪青梧在晨光中的身子站得愈发笔直,她望向西北的方向。 初升的日辉照在她的脸上,纪青梧整个人都是金灿灿的,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见。 她就是这样柔软如清泉一般的姑娘,单看外貌,与这塞漠的雄浑黄沙格格不入。 但李渝宗心中升腾起奇怪的感受,站在她身边,竟有种站在皇帝身边之感,他的心不慌了。 营内的士兵接到信号,也迅速地出营列阵。尛說Φ紋網 池睿走到纪青梧身边,见她脸上镇定的神色,想劝她回帐中的话就咽回了肚子里。 经过昨晚一夜,池睿已不再将她看做弱质女流,而是打心里敬重她。 池睿向她解释着传烽的含义,道:“纪小姐,这烽烟代表着有敌军,放烽一炬,说明有马步兵五十人以上,不满五百人。” 纪青梧心一紧,又一松,道:“我军守营的有多少人?” 池睿道:“有一千二百一十人。” 纪青梧点点头:“好。” 马蹄声渐渐近了,纪青梧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兵马。 她皱着眉,冷声道:“你还有胆子来?” 就算眼前的人瘦了不少,戴着鸦青面饰,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纪青梧一眼便认出了他是谁。 宇文天擎道:“纪姑娘,很久不见。” 纪青梧道:“我倒是不想见,只怪我箭法不精。” 宇文天擎发间编织的玄铁鹰哨随他的动作轻晃,道:“不怪纪姑娘箭术,而是鄙人心肝与常人不同,位置是对调的。” 纪青梧的眼睛掠过他的右胸口,道:“好,我知道了,我这次绝不会再射偏。” 见她恨恨的小表情,宇文天擎仰天笑了起来。 “北黎皇帝都愿意放我一马,纪姑娘为何还对我记恨着?” 纪青梧面无表情地道:“我心眼小,有些仇结下了,就会记一辈子。” 宇文天擎挑眉道:“能让姑娘记一辈子,是我的幸事。” 纪青梧不被他的言语挑动,偏头将右后方士兵背着的弓箭拿在手中。 “好,我就让你到死都记得。” 宇文天擎见她要来真的,赶忙下马,举起双手道:“纪姑娘,鄙人是来求和,可不是为了再与你结仇。” 纪青梧干脆地道:“我不信你。” 宇文天擎摊着手,解释道:“我只带了几个亲信前来,足以代表我的诚意了吧。” 纪青梧眸光转动,说道:“谁知百里外,有没有等着你释放信号的大军?” 宇文天擎目光变了变,道:“纪姑娘还不知,西缙军营已被抄了老巢,哪里还有大军?” 纪青梧态度极为坚定,道:“你说的我通通不信。” 宇文天擎叹了口气,问道:“我母亲如何了?” 纪青梧言简意赅地道:“活着。” 宇文天擎道:“要什么条件才肯放了她?” 纪青梧蹙着眉道:“谈条件之事,你找错人了,请回吧。” 宇文天擎见她油盐不进的模样,无声地磨了磨后槽牙。 “你放我母亲一马!” 纪青梧道:“我又不是放马的。” 宇文天擎面饰下的脸有片刻扭曲,他道:“你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纪青梧道:“免谈。” 宇文天擎道:“你这脾气,难道就不担心日后被北黎皇帝厌弃?我可以给你留一条后路。” “什么后路。” 有人在宇文天擎身后寡淡地问。 第465章 开在命格中的花,意义非凡 宇文天擎下意识地回答:“你可以来我西缙当......” 只见纪青梧的眼眸倏然点亮,奔到了他跟前。 宇文天擎灰蓝眼珠睁大,勾起嘴角,就要伸出左手去接她。 却见纪青梧像一朵淡绿色的云彩般,径直飘向了他身后。 宇文天擎转回头,就见纪青梧飞扑进了一人的怀中。 那人展开双臂接住了她,但不知是纪青梧冲得的速度太快,还是怎么回事,他的左脚不稳,还向后退了一步才站稳。 墨驹在几丈外的地方踢踏着马蹄,鼻孔喷着粗气,可见是赶路疾奔回来的。 纪青梧踮起脚,抱住他的脖子不撒手,她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沉木香混杂着泥土味。 纪青梧眼底湿润地道:“还不到三日。” 赵明琰低低地笑了一声,道:“快喘不过气了,阿梧。” 纪青梧的胳膊这才松了松,但整个人还挂在他身上,她抬眸,细细地看他。 赵明琰平素绾得齐整的黑发稍显凌乱,身上玄甲失去光亮,覆盖上了不少尘土,仔细看还有划痕,就连他的裤腿上也溅上了泥。 她的眸光转向扶住她腰间的大掌,发现赵明琰手上多了许多裂口,像是被带着锯齿的东西划伤的。 纪青梧皱着眉心,痛惜写在了脸上。 不是兑换了国运吗?怎么他还会受伤? 她从他怀中退出来,从头到脚看他还有哪处受伤。 纪青梧看向他的左脚时,敏锐地发现不对劲之处,她蹲下身,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脚踝。 她的泪水顷刻间就涌了上来。 纪青梧眼圈红红的,垂着脑袋问。 “疼吗?” 赵明琰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她,掀起薄唇道:“只是外伤,不疼。” 宇文天擎看着他玄甲上的划痕,若有所思地看向不远处的黑马,见它的马蹄湿漉漉的,就哂笑一声。 纪青梧闻声扭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宇文天擎略带无奈地摇摇头。 碰上北黎皇帝的事情,这姑娘就蛮横得像变了个人。 赵明琰拉上纪青梧的手腕,不想她的注意力分散到旁的男人身上。 纪青梧转回视线,刚才这样一摸,就发现他的左脚踝已经肿得厉害,是正常的两倍粗。 纪青梧脑中想到的都是他可能面对的险境,心中一阵后怕。 枉她攒了那么多次的国运,这破系统,她抽空要与它好好说道。 于是,纪青梧气鼓鼓地问:“这是怎么弄的?是谁伤的!” 李渝宗本想凑上来看看皇帝的伤势如何,见纪青梧对着皇帝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他拍着胸脯,大气都不敢喘,又退了回去。 见她眼底有火光,赵明琰摸了摸鼻子,道:“不碍事。” 纪青梧忽而狠狠按了一下,赵明琰几欲没忍住痛哼,他的右手抓握成拳。 在他们背后的宇文天擎已经猜到这伤是因何造成。只是到现在,北黎皇帝还能站得住,已是常人不能及。 纪青梧气闷地道:“看来是不够疼,陛下才会这么不管不顾。” 说着,她就想从靴中抽出他的裤脚,打算给他检查伤处。 赵明琰手臂用力,将她提了起来,低沉地道:“阿梧,这伤不要紧。” 纪青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是宇文天丞所伤?” 赵明琰将她鬓边散落的发丝掖到耳后,道:“怎会?他可伤不了我。” 纪青梧讶异地道:“那究竟是怎么弄的?” 既不是宇文天丞所为,总不能是武肃帝自己走路崴的,或是骑马摔的吧。 赵明琰刮了刮她的鼻尖,打了个响指。 墨驹轻快地踏着沙石走过来,昂着马头到他身边站好。 马两侧的袋子中存放了东西,赵明琰抬手就从左边的袋子中掏出一朵赤红如血的七瓣莲花。 纪青梧的眼眸瞪大,她惊叹一声。 “这是天山红莲。” 花瓣薄如蝉翼,表面还凝着六棱冰晶,中间还包裹着一粒朱砂色的小冰核。 纪青梧曾经在医书上见过它,据传这天山红莲可以驱百毒,但她从未见过实物。尐説φ呅蛧 但是医书上也记载,每株红莲的三尺范围内必盘踞着有剧毒冰鳞虺,冰鳞虺是一种通体透明的毒蛇,它与红莲相伴而生。 红莲离开冻土即萎,必须连同附着的蛇蜕鞘膜一并挖取。 所以,赵明琰手上的伤痕,是被周围的蛇牙状碎石割的。 那脚踝的伤...... 纪青梧皱了皱眉,刚要张口,就听见他冷冽沉稳的声音传入耳中。 “这朵红莲浴冰火而生,合生死而存。” 赵明琰的右掌心托着这花,目光从红莲转移到纪青梧的脸庞上。 “它淬炼出摧折万物的锋芒,却有着最慈悲的心肠,与你最为相衬。” 纪青梧愣愣地看着这花。 原来,他是专门为她而采的,只是觉得与她相合相配,就冒这么大的危险而去。 她的心脏揪紧,又胀又痛。 赵明琰将红莲递到她的眼前,眼眸含笑地道:“这是开在我命格中的花。” 纪青梧的睫毛轻轻动了下,她曾经听长姐说过,武肃帝还未称帝时,就被了然大师批过命格,说他是帝王相,但子嗣艰难,却不知还有命格花这一说。 生长在他命格中的花,定然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纪青梧又想起他送她的那串会发光的红莲手串,心中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赵明琰将红莲递到她的眼前,纪青梧用指尖拂过花瓣上凝冻的冰晶,她不觉得凉,有种奇异的感觉,身体中反而刮过一股暖流。 纪青梧将这朵红莲捧在手上,眸光与这花瓣一样,都是亮晶晶的。 两人身后的宇文天擎,见着他们你侬我侬的场面,眯了眯眼。 纵使已猜到北黎皇帝是采天山红莲才受的伤,但也没想到,竟真的被他采到了。 宇文天擎大声道:“纪姑娘,你可别被他骗了!” 纪青梧回头就见宇文天擎已解下面饰,那张瘦到棱角分明的脸,笑得分外猖狂。 她心烦地道:“你鬼哭狼嚎个什么劲儿。” 宇文天擎很快就笑不出来,他刚才由于笑得太放肆,开始咳嗽个不停。 第466章 有情无情,自有心证 纪青梧一言难尽地转回头,望着面前俊俏英挺的面容,好心情又恢复了过来。 纪青梧弯了弯眼睛,道:“他可能精神出了问题,我们不要理他。” 赵明琰笑着回道:“好,不理。” 两人朝着军营大门走去,池睿和士兵们都垂首分列在两边。 宇文天擎盯着他们的背影,高声道:“采天山红莲的人是要断七情的,换句话说,要无情之人才能将红莲拿到手心,他采到了,恰恰代表着,他心中对你无情!” 听到宇文天擎的话,纪青梧的后背僵了僵。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人对她说,无情之人才能坐上至尊帝位,武肃帝对她,只是宠爱,不会专情。 宇文天擎也这样说,甚至她手上的红莲还成为了“证据”。 纪青梧唇角的弧度扩大。 她自己也曾这样认为,所以一直在抵抗推拒着。 但若是现在,她还对他的心有疑,就是否定了两人共同经历之事,推翻了她为此付出的一切。 军营门口的玄色旗帜猎猎作响,纪青梧后背铺散着的发丝,也在迎风飞舞着。 纪青梧转过身,攥紧了身边之人的手,他的手掌温热干燥,划伤的小口子微微刺着她的柔软掌心。 她轻蔑地勾唇笑着说。 “采红莲者要断情?你去采过?不过也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罢了。” 宇文天擎的脸色变得阴沉:“你早晚要吃大亏。” 纪青梧举起另一只手,将赤红莲花展露在大家的眼前。 “可我们偏要那万丈寒窟作证,以冰髓为聘,蛇毒为盟,有情无情,自有心证!” 赵明琰的眸光软和得一塌糊涂。 他抬了下手,池睿立马会意,提着剑就朝着宇文天擎走了过去。 * 回到主帐。 纪青梧赶紧将红莲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几上,对着门边的李渝宗道:“李公公,劳烦备水。” 李渝宗兴奋地道:“老奴这就去!” 而后,纪青梧一把将皇帝推到床榻上,就开始脱他的衣裳。 她就像一头横冲直撞的小兽一样,解衣服解得毫无章法。 这铠甲还是临行前,她为他系上的,但要脱之时,她就完全丧失了耐心。 赵明琰鲜有这么窘迫的时候,胸甲要掉不掉,中衣领子被她扯松,他用手臂格挡着。 他失笑道:“阿梧,我自己来。” 纪青梧额头上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正经地道:“陛下不要想多了,我只是给你治伤。” 赵明琰抬起左腿,问道:“只有这处有伤,阿梧脱我的衣裳做什么?” 纪青梧眼神明亮,有理有据地道:“我得检查一下,看看陛下还有没有别的地方伤到了,以免你谎报瞒报。” 所以她才会那么着急,想要看看他的身上,是不是都完好无损。 赵明琰笑着将她抱到身上,干燥的唇亲了亲她的脸,满足地喟叹一声。 “这几天都在沙土里打滚,我先去沐浴洗洗干净,再由阿梧亲自检查可好?” 纪青梧干脆地摇头,拒绝道:“不好,脚上的伤,先让我看一眼。” 赵明琰将头搁在她的颈窝,嗅着她身上的气息,半阖着眸子道:“就只是被小蛇咬了一口。” 纪青梧偏过头,见他满脸的疲惫之色,知晓他这几日的辛劳,还要冒险去采红莲。 她替他脱了鞋袜,看到肿胀的伤口时,轻嘶了一声。 伤口中心是两点青痕,周围却是冰花状的脉络。 纪青梧皱眉道:“这蛇一看就有毒,要怎么解?” 话刚说完,她拍了下脑袋,赶紧去把红莲拿了过来。 她肯定地道:“这红莲定可以解毒。” 赵明琰拦住她,挑眉道:“我在去之前,已经吃了避毒丹,这毒性已在吸收了,这朵红莲,是送给阿梧观赏的。” 之前伤口的样子更可怖,霜纹烙印进骨髓,隐约可见底下青黑色的经络,现在确实已好转不少。 纪青梧道:“我见过这红莲的风采了,物尽其用才好。” 她利索地扯下一枚花瓣,直接敷在了他的脚踝处。 赵明琰欲言又止,采这花的过程艰险万分…… 最终,他望着纪青梧头顶的乌发,笑了笑。 有无奈,但更多的是心满意足。 她怎会不知道这东西的珍贵。 但在她心中,最为珍贵的,是他。 这天山红莲解毒效果奇佳,一刻钟后,这伤口的冰花状纹路就已消失。 纪青梧思虑着,这毒根要全部拔出,怎么也得再敷用一夜。 李渝宗在帐外道:“水已经备好了。” 纪青梧道:“抬进来吧。” 李渝宗带着人将热水抬进来,又在净室忙活了一通,出来笑眯眯地道:“圣上,都已经备好了,老奴告退。” 纪青梧道:“等下,李公公。” 李渝宗道:“纪小姐还有何事?您说。” 纪青梧望着他道:“陛下的脚踝暂时不能沾水,李公公你留下伺候着。” 刚说完,屋中一前一后两道视线将纪青梧包围。 前头的那道,自然是李渝宗的,他先是碰触到自家圣上的眼神,愁得抬头纹多出来好几条。 他道:“纪小姐,您这就是为难老奴了。” 纪青梧道:“平时不就是李公公贴身伺候的吗?为何会为难?” 李渝宗眼珠子乱转道:“老奴的膝盖有寒湿病,这一到北境受了寒气,就犯病,恐怕侍候不了圣上了。” 赵明琰淡声道:“无妨。” 纪青梧的目光转向他的腿,犹疑地问道:“今早李公公不还和小狼追着玩闹......” 纪青梧身后的人似乎动了动,李渝宗立马道:“纪小姐,小狼还没喂食,老奴先退下了。” 看他像一阵风跑出帐外,纪青梧吸了一口气,转眸看向皇帝。 “陛下能不能......” 赵明琰不等她说完,就道:“不能自己洗。” 纪青梧呼了一口气,又道:“行,那陛下能不能......” 赵明琰反应更快地道:“不能自己走。” 适才,他在军营门口还站的稳当,这么会儿功夫连路都走不得了。 纪青梧心中知道他有演的成分,但谁让这红莲开到她心里去了呢。 第467章 对我这般敷衍,罢了罢了 纪青梧只能找了个防水油布将他的脚腕缠好,而后认命地将人扶进净室。 男子的身体沉甸甸的,仅仅是搭上一只胳膊,纪青梧觉得自己顿时矮了几分。 但这种重量感,在此刻却给了她极为浓厚的安全感,纪青梧的心口松快了不少。 进了净室后,本着拿人手短的原则,尤其还是天山红莲这么贵重的礼物,纪青梧任劳任怨地帮赵明琰脱衣。 只是在脱下他的中衣后,纪青梧就停了手。 她转身去将浴桶边的架子挪近,又把沐浴要用到的棉巾还有澡豆子都有序地摆在浴桶边。 又忙活了这么一阵后,纪青梧发现皇帝仍然直挺挺地站在浴桶边上。 纪青梧用手撩起浴桶中的热水,水温正合适,她神情疑惑地道:“陛下为何不进去?” 赵明琰似笑非笑地道:“阿梧沐浴也是穿着衣裳的?” 纪青梧望了一眼他仅剩的里裤,干巴巴地笑着道:“这就不用我来脱了吧。” 她刚才到别处去忙前忙后的,就是在躲这个。 赵明琰看着她,调侃道:“从前,阿梧不是说过要扒了我的裤子,我特意把这机会留着给你。” 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还是黎承训中了状元之时,纪青梧偶然得知武肃帝的旧事,当时也是情急才会口无遮拦。 纪青梧瞥了一眼他的裤腰,又眼热地转开。 “我只是说说,那时可没有半点不敬的心思。” 她的话音一落,赵明琰立即牵动唇角,嘴边笑纹很明显,他声音清越地问道:“阿梧的意思是,现在有了不敬之心?” 纪青梧神情尴尬,被他说中了。 她岂止是有,脑中的废料简直是层出不穷,尤其面前还立着赤裸着上半身的他。 肩阔腰窄,板肋虬筋,看得她神思恍惚,脸蛋热热的。 纪青梧给营中赤膊的士兵们上药时,就如老僧入定般,眼里除了伤口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他站在她身前,纪青梧的眼睛就像有自己的主意。 她以往也不觉得自己这么好男色啊....... 纪青梧咬了咬唇,想要自己清醒一些,他可还受伤着,自己怎么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她开口道:“陛下就不能穿着裤子......” 赵明琰不知她在想什么,还以为她不愿意帮他沐浴。 “上次我伺候阿梧的时候,可不像你这样不尽心,我可是将阿梧每寸肌肤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的。” 纪青梧心道也是,两人之前已亲密至此,她还在扭捏什么。 但是,在拉上他裤带的那一刻,她还是闭上了眼睛。 还好皇帝穿的是水波绫合裆裤,裆部宽大,纪青梧可以避开不该碰的地方。 为了行军方便舒适,这裤腿很修身,纪青梧感觉手下受阻,只能弯下腰帮他褪下来。 带着暗龙纹的水波绫里裤终于脱了下来,纪青梧小口呼出气,脸颊鼓了鼓。 但面前这双腿却没有动作。 赵明琰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头顶,看了一会儿,呼吸变得粗重。 纪青梧就盯着他的膝盖,并不敢抬头,提醒着:“陛下,该待会儿水该凉了。” 赵明琰这才迈开长腿,进了浴桶。 纪青梧将袖子挽起,将棉布在热水中打湿,替他擦洗着后背。 当棉布擦过肩胛骨之时,她的指腹忽然触到极细微的凸起,她的手顿了顿。 可能因为皇宫的伤药效用极好,所以他身上的伤不仔细看是看不出的。 但还是留下了浅浅的印记,其中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几乎从肩竖着下去到后腰,越往下疤痕感越明显。 也就是说,腰处的伤最严重。 纪青梧的手指无意识地从他的阔实的肩背往下滑,可惜他的后腰被水湮没。 赵明琰察觉到她的动作,喉结滚动,道:“阿梧在做什么?” 纪青梧赶紧从他腰后边,舀起一瓢热水淋上去,水珠顺着他的脊沟滑落。 水汽氤氲着,纪青梧的棉布停在他腰窝处,来回地擦拭。 赵明琰忽然反手扣住她手腕,提了起来,水珠顺着纪青梧的小臂滚进袖管,袖子濡湿粘在她的胳膊上。 纪青梧心虚地看着他被搓红的腰窝。 “怎,怎么了?” 赵明琰没有转头看她,道:“阿梧也该换个地方搓了。” 桶中热气蒸得他嗓音发哑,他发梢滴落的水珠砸在她手背。 纪青梧道:“哦,哦,这就换。” 后背已经洗好了,该轮到前胸了,她绕到浴桶的正面,抬眸与他的视线碰撞。 那黑沉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的衣裳烧出几个洞来。 纪青梧赶紧低下头,但是望见他掩藏在水下的腰腹处,她又瞬间抬起头。 赵明琰双臂搭在浴桶边沿,姿态闲散地道:“水要凉了。” 纪青梧将棉巾沾了水,给他擦拭脖颈以下,腰线以上之处。 她鼻尖都折腾出了汗,不是累的,全是紧张的,这伺候人的活可真不好干。 待到擦得差不多,纪青梧将帕子搭在一边,道:“好了。” 赵明琰盯着她,问道:“这就好了?” 纪青梧点头,眼睛稍看了下净室的门帘,还没计算好逃跑路线,就被他的手臂一拉,将她也扯进了浴桶。 “看来我还是得给阿梧演示一遍,该如何给人洗澡。” 多了一个人,浴桶中的水溢出去一半。 纪青梧全身都湿了,衣裳都贴在身上,赵明琰道:“穿着湿衣裳,容易着凉,还是脱下来为好。” 她湿透了,这都是谁弄的? 纪青梧就知道他的眼神不对劲。 她担心碰到他的左脚踝,用手抓着浴桶边,不敢坐实。 纪青梧婉拒道:“我早上洗过了,不必再展示了。” 赵明琰垂眸看着她湿成一片的领口,语气低落地道:“阿梧只顾自己干净,却对我这般敷衍。” 他若有似无地轻叹一声。 “罢了,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箍在她的腰上的手掌也撒开了,纪青梧先是心中一喜,她从浴桶中站起,正要往外迈。 就见他低下了头,长眉皱起,眸底满是期待落空的失望之色。 纪青梧动作一顿,脚又落了回来,心中跟着泛酸。 第468章 时也命也,朕真是命好 他只是想要自己给他洗个澡而已,又不是什么登天的难事。 纪青梧暗自谴责,是她想太多了。 赵明琰抬手将棉巾拿起,又被她夺走了。 他讶异地道:“阿梧这是做什么?你快出去吧,水有些凉了。” 纪青梧抿了抿唇,道:“还是我来吧。” 这回,纪青梧不再扭捏,卖力地给他搓洗身体,水下的部分都没有半分遗漏。 甚至遇到阻碍,她还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起来继续搓洗。 纪青梧连耳边的喘息变得越来越急都没有察觉,她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 那就是——全身洁净无死角! 赵明琰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甜蜜的负担。 尤其是当澡豆子抹在身上后,那双柔弱无骨的手在各处游走。 赵明琰的眉头越蹙越深。 纪青梧已经沉浸在完成自己的任务中,等到终于把这澡洗的干干净净,她轻喘了几口气,将巾帕甩到一边,满意地看着面前的男子躯体,像欣赏自己的作品一般。ωww.xSZWω㈧.NēΤ 她扬着白里透红的脸庞,问道:“陛下觉得如何?” 赵明琰不吝啬夸赞,道:“好极了。” 纪青梧略有得色地晃了晃脑袋。 赵明琰又道:“但还有进步的空间。” 纪青梧道:“什么进步的空间?” 赵明琰的手臂微动,在水下的手掌托住她的臀,她就贴到了他壁垒分明的腰腹上。 “不如一起探讨一番。” 不是一番,是好几番。 * 宇文天擎被擒后,就与郜昭月关押在一处。 他们等了许久,等到天黑夜半,终于等到了北黎皇帝露面。 纪青梧本来昏昏欲睡,但赵明琰在她脸上啄吻着,说要去见西缙之人。 她就立马来了精神,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撩开宽阔的议事军帐的门,纪青梧发现帐中有十几人在。 之前派出的北黎大军已经分批返回,胡家兄弟已经先回来了,冯翔和卫廷还未归。 胡家兄弟看见纪青梧还拱了拱手,她以淡笑回之。 郜昭月见到纪青梧也跟在北黎皇帝身后,心觉和昨日见到她之时极为不同,虽然还是那张霞姿月韵的脸蛋,嫩得能掐出水。 但眼眸湿亮却又带着黏糊劲儿,任谁一看,都知北黎皇帝是她的心上人,也是她最为信任之人。 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郜昭月冷哼着转回视线,对着坐在上首的皇帝道:“天擎只带了百人来,真的是为了求和,我们希望两国可以止战。” “止战?” 赵明琰平静地道:“可以。” 宇文天擎狐疑地道:“你肯答应?这么简单?” 赵明琰扬了下手,李渝宗上前拿出一份文书,高声道:“西缙割让鹰愁峡以西三百里草场,北黎设榷场,常驻三百玄甲卫。” 宇文天擎道:“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西缙。” 但这条约也不是不可以接受,正在他思虑着,李渝宗喘了口气,又尖声开口。 “送西缙四皇子宇文天擎为质子;北黎驻军可自由通行玉门商道;西缙十年内不得驯养成年种马;调兵逾千者,需三十日前驰报......” 后边还跟着很多条,宇文天擎越听,脸色越阴沉。 坐在一边旁听的纪青梧,眸光闪了闪。 在军马上压制住西缙,就不会再起祸端,而且将宇文天擎选为质子,西缙没有了堪登大位之人,必定会出现内乱。 倘若西缙答应,最起码十几年内不会再有空与北黎争锋。 李渝宗的话音刚落,宇文天擎脸色铁青地道:“这些条款也未免太过分了!让我去北黎做质子,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 郜昭月还算冷静,她高声道:“你当我们没别的手段了吗?我族的术法可不止御兽和用蛊!” “只是我也厌倦战场上的争斗了,不然背水一战,我们未必就会输给北黎。” 天月族的确有诸多世人不知晓的秘术,郜昭月没有说谎。 武肃帝沉稳地坐在长案后,他命李渝宗拟出的款项有十二条,他并不希冀他们全部答应。 其中的前三条才是重中之重。 两国谈判,必定要有来有往。 赵明琰端了一杯茶,慢慢地饮着。 “不急,二位再好好思虑。” 但在此时,纪青梧忽然搬出来一盆花草,放在她面前的案子上,她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它细长的叶片。 “西缙,想灭国否?” 帐中众人听到她清越婉转的声音,齐齐地转头看着她。 郜昭月厉声道:“在我的面前,你的口气狂妄过头了,小姑娘!” 赵明琰冷冷瞥了她一眼,道:“不如再添一条,你去为宇文朔守灵。” 郜昭月被他深寒的眼神,看得心中发冷,她咬牙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北黎想彻底灭了西缙,就是在做梦!” 纪青梧唇角弯起,轻松地道:“不难,只不过要等个百年。” 她点了点面前之物,介绍道:“这株草药,又叫做阴阳断机草,可以食用,也可以焚烧成灰再用,若是在西缙的河道洒下这药,你猜,会有什么效果?” 郜昭月和宇文天擎惊骇地望着她。 帐中的北黎将领倒吸一口气,胡家兄弟更是惊呆。 纪青梧缓声道:“西缙全国上下无一人有子嗣,百年后,后继无人,国将不国,彻底覆灭。” 这场谈判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 也收到了出人意料的效果。 郜昭月同意了这些条款,宇文天擎也同意了去北黎为质,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纪青梧见此事顺利解决,对着坐在上首的皇帝眨了眨眼,而后就抱着这盆药草先离开了。 池睿一脸敬佩地看着目送纪青梧走远。 宇文天擎想到日后到北黎为质的生活,拳头捏得死青。郜昭月虽不甘心,但只能认了,她拍了拍儿子的后背。 赵明琰扫了一眼落印画押的文书,站起身,淡淡地开口。 “时也命也,朕真是命好啊。” 李渝宗甚少见到皇帝如此得意洋洋的模样,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帐中的北黎将领也畅快地大笑起来。 笑声震天,其中,当属胡家兄弟笑得最大声。 他们要是知道当兵这么有意思,不受气不憋屈,他们早就来了。 第469章 再归,天子脚下凤凰宫 纪青梧刚把药草找了个合适的地儿,就有人来唤她,说是契佩瑶要生产,已经发动了。 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待产包赶了过去。 胡家兄弟上一刻笑得有多欢快,等在帐外时,心情就有多焦急。 军营还是头回有妇人生子,路过的将士们都能听见契佩瑶声嘶力竭的喊声。 帐外的北风把胡烈的胡子吹得乱七八糟,粗犷的爷们蹲在地上,啪嗒啪嗒地掉眼泪,看上去比产妇还虚弱。 胡沉把脸贴在帐门上,仔仔细细地听着里边的动静,眉毛跟着里头的喊声竖起又放下,手指都快把军帐的布挠破了。 大哥胡风的表现还比较淡定,虽然满头大汗,但帐内说需要什么东西时,他都是第一个响应,而后快速去准备。 从后半夜,一直到第二日的上午,他们才听见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胡家兄弟彼此相看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胡沉撩开帐门就冲了进去,胡烈也连滚带爬地到契佩瑶的床前,两人将她围住,抱着哭成一团。 契佩瑶被他俩吵得头疼,道:“哭什么哭......娃娃都没你们哭的声音大......” 纪青梧站在一边,怀中抱着红扑扑的小婴儿,她哭笑不得,手里的孩子根本递不出去。 最后,胡风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他先看向床上的人,见契佩瑶安然无恙,只是面色虚弱,他才看向了孩子。 纪青梧笑着道:“是六斤六两的女孩儿。”说着,将孩子往前送了送。 但胡风面无表情,半响没有动作,纪青梧伸着的胳膊都有点酸了。 怎么还不接? 纪青梧眼中带着疑问,正要开口,结果胡风直直地就栽倒在地上。 她收回了手,将软乎乎的婴儿抱得更紧,这三个爹没一个能带孩子的。 那两个不关心孩子死活,唯有胡风还尚存理智,但这份冷静从容也是装出来的。 纪青梧摇了摇头,她挤到床边说了些照顾产妇和婴儿的注意事项。 契佩瑶刚生产完,很快就昏睡了过去。纪青梧要将孩子交给胡烈和胡沉,却遭到了他们两个义正言辞的拒绝。 胡烈一惊一乍地道:“这小玩意儿,软乎乎的一碰就碎,我可不敢抱,三弟,你来!” 胡沉眼底都是血丝,道:“都是这小东西,害得瑶瑶受了这么大罪,我不抱,我只守着瑶瑶。” 胡风还晕着,这孩子也没人能照顾,纪青梧只能先将她包裹好,抱了回去。 掀开主帐的门帘后,纪青梧愣了下。 因为帐中不止有武肃帝,还有分批回营的将领们。 有人在不奇怪,奇怪的是,众将士都眼睛发亮地盯着她看。 纪青梧以为是她怀中抱着婴儿,他们觉得稀奇,但她将孩子安置在里间的床榻上后,又用被子做好了围挡,走出来后,众人的目光又齐齐地落在她身上。 还没等纪青梧琢磨出为什么,武肃帝的脸先冷了下来。 李渝宗又咳嗽了几声,众人才收回视线。 原因无他,在纪青梧为契佩瑶接生时,将士们已经听闻了纪青梧破解了西缙巫蛊,活捉郜昭月之事,而且,还在双方谈判时拿出了神奇药草,让西缙不得不吃大亏。 见众将士的眼睛越来越亮,赵明琰冷声道:“出去!” 等众人整齐地行礼退出帐外,纪青梧才走到他身边。 她轻笑着道:“这次陛下为何不高兴,我可是看出来了。” 赵明琰深深看她一眼,将她拉到腿上,紧紧抱着她的腰。 “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纪青梧笑道:“我是去帮忙接生孩子。” 赵明琰瞥了眼里间,道:“你怎么把小东西抱回来了?” 纪青梧扁扁嘴,道:“那三个大男人,没一个能用的。”孩子爹的数量多,但是质量不好,也不行呐。 赵明琰道:“那也不能劳累你,赶紧把孩子还回去。” 纪青梧道:“等胡夫人睡醒了,养足精神,我就把孩子送回去。” 赵明琰埋进她的颈窝,道:“可我等不急了。” 皇帝说的等不急,是真的等不急。 半个时辰后。 襁褓中的小孩子被李渝宗亲自送还了回去,纪青梧则是被打包送上了回程的马车。 但这次,纪青梧不用躲躲藏藏,不用再像每次一样小心翼翼,她什么都不必操心。 饿了渴了有人喂,困了倦了有人抱。 但也有纪青梧不满意的地方,某人缠着她在马车上来了一回,说是回到皇城就没有这样的体验。 只是,马车的空间再大,也没有床榻上舒适,而且马车赶路的速度快,难免有起伏颠簸,到了临安的城门口,纪青梧的腰还是酸酸的。 皇城中的百姓已经得知武肃帝得胜还朝的消息,兴奋雀跃地等待着。 当皇帝的车马驶入街道,百姓们热闹地围满了两侧的小夹道。 纪青梧悄悄掀开马车的帘布,这样的盛况,她终于也得见一次。 皇城司的守卫们维护着秩序,段鸣风在前头开路,武肃帝没有在外露面骑马,而是陪着她一同在马车上。 纪青梧放下帘布,轻笑一声,问道:“陛下怎么不出去骑马游街?” 赵明琰大臂的肌肉忽然用力,绷得纪青梧的脸都觉得硌得慌。 “带着这么个挂件出去游街?”他揶揄道:“也好,让百姓们都看看阿梧此时的模样。” 纪青梧整个人都斜靠在赵明琰身上,脚也搭在他的腿上,若是纪老夫人见到她的姿态,定要说她失容失仪。 纪青梧的脚丫晃了晃,道:“是陛下说的,只要应了你一回,回来的路上都听我的。” 赵明琰掐了一把她脸颊上的肉,道:“阿梧磨人的本事又长了。” 纪青梧不满地推开他的手,揉了一把脸:“要是掐红了,待会儿回家定是要被我娘看出来的。” 赵明琰挑眉道:“你还想回家?” 纪青梧道:“不回家去哪儿?”问完她就反应过来:“该不会要.....” * 天子脚下凤凰宫,紫气东来绕九重。 纪青梧扒着车窗,眼见这车马一路进了贵气扑面的宫门。 第470章 恭迎皇后娘娘,急不可耐 纪青梧把腿收了回来,道:“陛下,我爹娘还在家中等我。” 赵明琰锁住她的腰,道:“一会儿就让你回去。” 纪青梧没再反对,因为她也很思念元珩和啾啾,能先见到两个孩子,也是令她激动的事。 一路到了昭阳殿。 纪青梧看着熟悉的宫殿,下了马车就四处张望着,也没有见到两个孩童的身影。 “元珩和啾啾人呢?”纪青梧急切地问。 这时,小东子从殿内走出,连忙跪地道:“奴才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纪青梧微微挑眉,怎么现在就叫上了皇后,但旁边也没有外人,她也没制止。 赵明琰道:“起来吧,都备好了?” 小东子道:“按照皇上的吩咐,一早就备下了。” 说着,就小跑着推开殿门,纪青梧随着皇帝一道朝殿中走去。 纪青梧站在门边挪不动步,不是她不往里走,而是没有什么下脚的地儿。 宽敞的大殿几乎被檀木箱匣占满。 小东子将一本册子,毕恭毕敬地递交到纪青梧手中。 “娘娘,请您过目。” 纪青梧看了眼皇帝,见他颔首,她接过后细细看着,才发现这是内务府置办的给皇后纳彩礼的单子,足足五百七十五项。 皇后妆奁不比寻常,光是朝冠朝珠和朝褂就有百余件,更别提珠宝首饰之类的。 纪青梧只是看那长长的名字,就知件件都是珍品。 她吸了一口气,将摆在桌上的一个盖着红绸布的托盘打开,入目就是正红色的凤袍,金丝绣出展翅的凤凰,翎羽层叠如云,缀以珠玉和流苏。 单看这绣工,就不是一两个月能备好的。 纪青梧回头望着他,眸光水灵灵地问道:“陛下,这到底是何时备下的?” 赵明琰唇角勾起,没回答,只是道:“先让小东子陪你回家,我们明日再见。” 纪青梧一头雾水地回了家。 但这回家,可不是普通的回。 纪青梧是坐着金黄轿顶和明黄轿帏的轿子回去的,是帝后才能乘坐的轿撵。 小东子跟在她的轿子边上,身后还随行着两列护军。 纪青梧刚到家门口,还没等下轿,就听见拜迎的声音。 “恭迎皇后娘娘!” 纪青梧身形一顿,快步走下轿撵。 望着跪了满地的纪家人,就连纪老太太也在,她诧异地道:“爹娘,你们快起来!” 虽然立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纪青梧也不排斥,但现在就行这么大的礼,是不是太过了。 还有两个小家伙,也有模有样地跪在人群中间。 纪青梧道:“都起来,这是做什么。” 众人高呼:“谢皇后娘娘!” 啾啾甩开了李嬷嬷的手,立刻就扑过来,抱住纪青梧道:“阿娘阿娘阿娘。” 纪青梧笑着亲了亲她的脸蛋,道:“娘在呢。” 这些时日,元珩和啾啾经常待在一块,他的性子也不那般老成,见到一直念着的人出现,他快步走上前来,拉住纪青梧的手。 小家伙仰头看着她,唤道:“母后。” 纪青梧攥紧了他的小手,道:“我也很想你。” 元珩的黑眸亮了又亮,她知道,他很想她。 纪青梧拉着两只小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柔柔地道:“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她牵着两个孩子走到门口,纪伯连和乔氏许久没见到小五,但碍着身份,又不敢过于亲近。 纪老夫人自从得知皇帝属意纪青梧为后,她的病就好了不少,心气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纪伯连拱手道:“皇后娘娘舟车劳顿,还是先进去歇歇。” 见纪父对她如此客气,乔氏也没有像以往一般上前与她亲近。 纪青梧皱眉道:“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皇上的旨意只有我们知晓,你们不必如此多礼。” 纪老夫人惊讶地道:“你还不知?” “知道什么?” 纪老夫人笑得颇为慈爱:“昨日中书省就已经下了立后诏书,现在街边小儿都知道,北黎有了皇后,还是我们纪氏一族的。” 纪青梧眼眸睁大,昨日?岂不是他们还在路上之时? 算一算从北境传消息回临安的时间,武肃帝应该是从回到军营后,就开始着手操办这些事。 但是,下了诏书后,皇帝和皇后是不能在成婚前再见面的。 那他说的明日见? 乔氏的眼底泛红,似伤怀又似感动地道:“皇后娘娘,明日就要举行大婚典仪,还请娘娘早些准备。” * 北黎帝后即将大婚。 谁都能看出皇帝的急不可耐来了。 因为武肃帝在出征回来的第二日,就要迎娶皇后进宫。 但偏偏婚仪的各项都已完备,又挑不出任何错漏。 令天下震惊的是,皇后不仅出自纪家,宫中的小皇子也是纪青梧所出,而且皇嗣又多了一个,还有一位皇女。 于是,纪青梧再度成为临安城中的风云人物,但这次都是艳羡之说,纵使有几个世家贵女抱着泛酸嫉妒的心思,也不敢当面说出口。 谁让纪青梧是北黎的皇后呢,何人敢不敬。 梧桐苑的灯火彻夜点着。 上次人还晕着,稀里糊涂地就嫁去了卫家,纪青梧根本来不及体会成婚是何心情。 如今,虽说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但还是够她细细体会。 心口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 纪青梧根本睡不着,她也不想睡,她望着摆在屋中的凤冠霞帔。 “兰芝啊......” 寅时,芳华姑姑领着喜婆婆,以及服侍的下人们,敲响梧桐苑的门。 进门口发现,新娘已坐在了梳妆台上,穿戴齐整,正笑盈盈地望着她们。 纪青梧戴着九凤衔珠冠,金丝嵌浑圆明亮的东珠,璎珞垂落额间就像碎星一样。 霞帔的锦缎好似九天云霞般绚丽上,鸾鸟衔着牡丹,层叠铺展着。 喜婆婆是从国公府请来的全福之人,被面前女子的容光闪了下眼睛。 芳华道:“皇后娘娘,这位是国公府的二夫人。” 纪青梧站起身来,步履轻移,凤袍底下的百鸟朝凤纹样次第盛放,雍容华贵的威仪直教满身珠光黯然下来。 她颔首道:“有劳了。” 第471章 金凤振翅,行册封礼 喜婆婆重新为纪青梧绾了发,又在她的脸上轻施脂粉,嘴里冒着说不尽的吉祥话。 在这样的大喜日子里,纪青梧听得很高兴,脸都快笑僵了。 她们这边准备妥当,外头也响起了喧闹的鼓锣声。 院子内,那棵参天的梧桐树上都坠满了珊瑚琉璃灯,煞是好看。纪家满府上下都布上了红绸缎,高挂着大红灯笼。 纪伯连和乔氏早就在正堂中候着了,纪老夫人和纪青媛在一旁坐着,见到纪青梧进门,几人连忙起身拜礼。 纪青梧左手持着用来遮面的金丝团扇,上边绣着百子千孙图,精细到人物的表情都极为生动。 她抬起右手腕,露出錾刻如意天华锦纹的金镯,让他们起身。 乔氏走上前,将一把缠着并蒂莲的银剪在纪青梧的双手间,剪了一下。 “此去宫阙万丈,为皇后娘娘剪去风雨。” 纪青梧回握住乔氏的手,道:“谢谢娘。” 乔氏的眼睛瞬间就红了,纪伯连的胡子颤抖着,哑声道:“皇后娘娘,宫中不比家中,若是.......” 纪青梧轻唤道:“爹,您放心,我有分寸。” 在一旁的纪老夫人道:“娘娘该出发了,不要耽误吉时,免得皇上怪罪。” 武肃帝在宫中的集英殿等着她,共同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 时辰是宫中一早就请大师算好的,万众瞩目的帝后大婚,不能出错漏。 纪青梧转身,眨了眨眼,努力将酸涩的泪逼退。 她只是见不得纪父和乔氏伤感的样子,就算她出嫁了,她还是他们的女儿,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外边,满城的树上都系着红绸带,路旁皆是维持秩序的士兵,涌动的人群络绎不绝,比肩继踵,个个皆伸头探脑想观望皇后的凤仪。 皇后的鸾轿已经在门口候着,后边站着三十六名内侍,轿檐悬挂着小巧的玉编钟,无风自鸣。 纪青梧走到大门边,刚露面,百姓们就发出热烈的欢呼之音。 鸾轿前边有一匹系着红绸的棕红大马,坐在上头的人是銮仪官。 纪青梧看清了是谁后,她的脚步顿住。 她本以为銮仪官会由长兄来担任,说来也怪,她回家后,好像就没见到纪长霖露面。 但就算纪长霖有事不在,这大婚的銮仪官,也如何都轮不到卫廷来当。 卫廷的脸上还带着风尘仆仆之态,眉宇之下都是疲惫之色,应该是连夜从北境赶回来,还来不及喘口气,就赶到纪府门前。 他的嘴角若有似无的勾着,见到她出现时,明显怔了怔。 但卫廷没有愣神太久,他即刻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胸膛起伏着,高声道:“末将见过娘娘,末将奉命来迎您进宫!” 纪青梧轻皱了下眉。 真的是奉命? 卫廷的神色没有半分不情愿。 到底是武肃帝叫他回来的,还是他自愿的...... 围观的百姓窃窃私语着,有些话也飘进了纪青梧的耳中。 她蹙起的秀眉散开,一下子就明白了卫廷为何会出现在此。 “镇北将军当真是好男儿,原来先前是为了保护皇后和小皇子皇女,不被西缙的刺客暗害,卫将军才会主动求娶的,他们都是在做戏。” “说的不错,皇上解决完西缙那帮贼人,就赶回来娶皇后,镇北将军代皇上来接,这对君臣的关系可真要好啊......” 纪青梧的眸光闪烁。 武肃帝与卫廷关系要好,她嫁给卫廷是受皇帝所托,这样的传闻是谁散布出去的? 纪青梧不是不清楚,就算再怎么掩饰也掩盖不了,她曾嫁进过卫家,还住了一段时间的事实。 史书定会记载下来,她少不得会被后世之人诟病。 但如今,卫廷在她大婚之时做她的銮仪官,亲自迎她入宫,坐实了这个传闻...... 纪青梧目光复杂地望着卫廷。 卫廷却回避她的视线,看向地面的红毯,朗声道:“吉时将至,请皇后娘娘移驾。” 纪青梧挺直腰背,迈出纪府的大门,朝着轿撵走去。 在上轿前,卫廷抬起左臂,以供她搭手腕。 纪青梧望了卫廷一眼,还是开了口,道:“多谢卫将军。” 是谢他扶她,还是谢他当她的典仪官,还是别的...... 卫廷依旧没有看她,而是盯着她霞帔下摆的凤凰纹,低声道:“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言谢。” 纪青梧在鸾轿落座,凤冠上的金凤振翅欲飞,带着她一同飞向凤凰宫。 * 集英殿。 琉璃瓦熠熠生辉,大殿外布置得极为喜庆华贵。 芳华姑姑作为引礼的女官,扶着纪青梧走到高台之下。 高台两侧,百官肃立,站在殿前的皇帝也换上了吉服,但不是与她相衬的大红色喜服。 而是帝王立后的玄色朝服。 纪青梧抬眸望向立在高台之上的武肃帝。 她曾见过他穿朝服的威严模样,但这身明显与皇帝上朝和拜祖所穿的不同。 十二旒玄玉冕冠垂落赤金珠,胸前绣着八团彩云龙凤双喜纹的明黄绸绣,代表龙凤同合。 这套衣裳,只能在册立皇后之时穿。 由于隔得距离太远,纪青梧看不清皇帝的眉眼,不知他的神色如何,但端看挺拔身形,倒是像玉树青松那般,静谧沉稳。 婚仪最重要的环节到了。 皇后需要登上高台,行册封礼,由皇帝亲授皇后象征地位的金册与金宝。 一共有五层台阶,每层都是九级。 纪青梧需要一步一步走到他身边去。 礼乐奏响,纪青梧拾阶而上,拖尾的凤袍摆幅晃动维持三寸,凤冠后的金步摇轻晃,垂坠着东珠无一颗相撞。 甚至连她鞋尖的金丝牡丹,第三片花瓣始终与台阶边沿平行。 纪青梧每一步都踏的又稳又端庄。 百官们注视着她,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而动,陆倦身着绛紫色官袍在左首,段鸣风则是一身藏青色站在右边,永王站在最前头。 纪青梧没空看他们是何表情,她的心跳如擂鼓,手心都是汗,在这样的典仪上,她千万不能闹笑话。 她一路屏气凝神,终于到了最后两阶。 第472章 百官哗然,洞房花烛 一抬眼,发现面前多了个人。 怎么最后关头,皇帝还出错了?! 百官们哗然。 纪青梧也差点儿就要惊呼出声。 武肃帝竟迈下台阶来迎她。 皇帝应该老老实实站在高台,等她站到他的身旁才是。 一只带着薄茧的宽厚掌心出现在纪青梧的眼前,当着百官的面,她只能把手放了上去。 赵明琰用力一拉,纪青梧随着他的力道,共同站上了九丈高台。 李渝宗笑得比向日葵还灿烂,将手中的诏书打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李渝宗的声音响彻集英殿。 “咨尔纪氏,秉孝德以彰蕙问,蕴柔明而冠山河。毓秀名门,柔嘉维则;含章璇室,夙著徽音。册纪氏为明德皇后,授皇后金册金宝。” 这份诏书引发了朝臣们的极大震动。 纪青梧听得一知半解,毕竟太过文绉绉,不知哪处触动了满朝文武。 李渝宗躬身上前,笑呵呵地道:“皇后娘娘,请接下金册金宝。” 纪青梧双手接过金宝和金册,这金宝是一块带着黄色绶带的金质龙纽,金册上镌刻的字正是李渝宗方才宣的诏书。 纪青梧从头到尾细细看过,而后目光停留在明德二字上。 她的瞳孔缩了又缩。 明德...... 明...... 是武肃帝的名字啊! 古往今来,皇帝名讳都是要避忌的,不能直呼直写。 但这个明字,直接赐给了她做封号。 这样不避世人的爱重,令纪青梧的手颤了颤,有一只暖热的大掌托住了她,帮她稳住手中的东西。 “这可摔不得。”赵明琰低笑着道。 他扬了扬下巴,李渝宗赶紧上前接过装着金宝金册的托盘。 而后,礼乐骤然转急。 纪青梧愣了愣,这么快就到了下一个环节了么? 她可还没跪地行礼谢恩。 这场婚仪,不符合规矩之处太多,百官还在震惊先前的皇后封号之事上,皇后没谢恩,已是小事。 赵明琰牵住她的右手,二人站在一起,面对台阶之下的朝臣,接受他们的跪拜。 纪青梧这回看清了朝臣们的表情,最前头的永王对着她疯狂挤眉弄眼,她没眼看地略过这个傻子。 陆倦在文臣之首的位置,他却是心不在焉的样子。 因为皇帝大婚的大半事情都是由陆倦经手,他官服后背都是汗,头也疼得厉害。 他心中盘算着,若是明日御史台的人要拿皇帝迫不及待下台阶,还有皇后封号逾矩,这两件事吵嚷,他要如何应对。 只有段鸣风的表现正常,露出祝福的神色,眼中还隐隐有几分羡慕。 * 典仪过后,集英殿开宴。 纪青梧在芳华姑姑的指引下,到了皇后的寝宫宸宁殿。 她一直绷着的神经终于能松懈一会儿了,她这才觉得腰背酸痛。 更要命的是头上五斤重的凤冠,不仅压得她脖子酸疼,还像是戴了紧箍咒,脑袋里边都晕乎乎的。 纪青梧没了在百官面前的仪态万方,她靠坐在寝殿的床头架子上,眼巴巴地道:“芳华姑姑,这凤冠可以拆了吗?” 芳华笑了一声,道:“娘娘,您得等皇上回来,同您饮了合卺酒后,才可以卸掉钗环首饰,换下喜袍。” 纪青梧有气无力地道:“皇上在哪儿呢?” 芳华笑道:“皇上还在集英殿,要不奴才派人去催催。” 皇帝与朝臣们宴饮,皇后派人去催,尤其今夜还是洞房花烛夜,显得她多急不可耐一般。 纪青梧道:“再等等吧。” 话刚落,小东子就进到殿中,喜滋滋地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纪青梧打起精神,问道:“公公有何事?” 小东子道:“奴才奉皇上的命,将宴上还不错的菜色带了几道过来,皇上一直想着娘娘,说请娘娘先用膳,别饿着肚子了。” 芳华姑姑和满殿的宫人们都笑了起来。 纪青梧的耳根热了热。 芳华将食盒接过来,询问道:“有劳公公,敢问皇上还要多久过来,娘娘也好早做准备接驾。” 小东子道:“皇上已经离了席。” 纪青梧讶异地道:“离席去了何处?还要很久吗?” 殿外就响起李渝宗的通传声:“皇上驾到!” 纪青梧刚站起身,皇帝就已经大步走到了寝殿内,他腰间坠着的玉珠碰撞,发出泠泠清响。 此时的武肃帝已经换了身衣衫,与纪青梧身上的喜袍同色同款,只不过他身上的是盘龙祥云。 纪青梧还是头回见他穿着大红色,神仪明秀,俊朗无双,她忽然有点口干。 不知是红绸映照的原因,还是他刚饮了酒,她觉得他的面色好似透着红,眼底也有猩红之色。 赵明琰挥退了殿中的人,人还站在寝殿边上,只顾盯着她瞧。 纪青梧被他看得脸发烫,她走到摆上膳食的桌边,道:“陛下,要不要再用一点儿?” 二人对坐在桌边,纪青梧只动了一筷子,吃了块糕点便放下了,唇间的甜味淡去。 任谁被这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都会吃不安生的,尤其她的脑袋还被金冠坠得疼。 纪青梧伸出皓白的手腕,拿起酒杯,想着将合卺酒饮完,她就可以更衣了。 她正想将其中一只递到他的手中,却发现这两只龙凤杯底部用金丝掐作的葫芦藤系上了。 赵明琰道:“过来。” 纪青梧绕着桌子走到他身边,将斟满酒的龙凤杯放下。 眼前是钩织挽同心结缀红玉的束腰,就算穿了几层喜服,还是盈盈不堪握的模样。 赵明琰的眸子又黯了几许。 纪青梧想尽快哄着他喝完这酒,她拉上他的手臂放在她的腰上。 左腿一抬,就不客气地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 纪青梧勾着他的脖子,将龙凤杯递到他的唇边。 “陛下。” 赵明琰没有张唇,黑眸愈发幽深,似是想判断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纪青梧在他身上蹭了蹭,在催促他快些张口,但他只是长眉微扬,眼里含上笑意。xfanjia 纪青梧心里激起了一股要征服这难以撬开的金口的欲望。 她改为跨坐在他身上,眸光落在杯中浓醇的酒液,她用唇轻轻沾了沾。 浓艳的红唇瞬间濡湿。 她贴他更紧,在他耳边娇声唤道:“明琰。” “这酒好甜。” “不尝尝吗?” 第473章 我有特殊能力,和盘托出 这一声婉转的明琰,武肃帝的气息顷刻就乱了。 一身大红喜服的纪青梧,出现在他眼前,就足以令他心旌摇荡,更别提她这样的撩拨。 赵明琰倾身压过来,直奔着她的唇而去。 纪青梧却笑着举起酒杯,挡住了他,他冷眼看着横在他们之间的杯子。 “不是让我尝尝?” 纪青梧摇了摇头,将酒杯抵到他的唇边。 “我说的是合卺酒甜得很,还请陛下先尝这个。” 赵明琰这回没拒绝,搂她腰身的手臂紧了紧,接过她递过来的龙凤杯。 两人交臂仰首,饮下这酒。 三十年的陈酿辛辣刺口,纪青梧忍着鼻腔内的呛意,皱着眉准备将酒液一饮而尽。 而赵明琰早就将酒喝完,望着眼前正上下翻动的小巧喉咙。 他唇角微挑,压了下去。 龙凤杯摔落在地上,桌上的金螭烛台也爆出了灯花。 纪青梧口中还有未咽进的酒,尽数被他卷了去,连唇瓣上的口脂也未能幸免。 直到纪青梧差点儿要被亲到背过气去,她捶了他的肩膀一下,才恢复了自由呼吸。 她没了唇脂,唇依旧娇艳,是被吮出的鲜妍。 “甜。” 赵明琰声音低哑含沙地道:“甜到心坎里去了。” 纪青梧却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将脑袋上戴的金冠摘下来。 “沉。” 她不满地道:“沉得人脑袋都昏了。” 皇帝的怀中骤然失去一团软绵,正用着比她还不满的神色,盯着她看。 纪青梧把凤冠放在桌上,揉按了一下后颈,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她的眸子都亮了不少。 见他脸色不大好,她又凑过来解释道:“芳华姑姑说,合卺礼完成后才能卸金冠和梳洗,这凤冠虽美,但戴了一天,头疼脖酸。” 纪青梧扯了一把椅子,坐在他旁边。 赵明琰没有再享受到投怀送抱的尊贵待遇,他将刚才掉在脚边的龙凤杯踢到桌下。 纪青梧接着吐苦水道:“我现在腰酸,腿也酸,那九丈的高台看着近,走起来好远呢。” 这大婚的典仪看着风光,实际全套流程走下来累得不行。 赵明琰回想着她今日的表现,堪称天下女子的仪表典范,反倒是他行差踏错了。 他问道:“阿梧不是有恢复的秘药,为何不用?” 纪青梧目光闪了闪。 她本想搪塞过去,但一想到两人已经成婚,今后便是夫妇一体。 都说夫妻要恩爱两不疑,既然他已有了猜疑,她不妨就将此事解释清楚。 况且在武肃帝出征前,她就做过心理准备,要跟他袒露实情。 纪青梧忽而正襟危坐,清了清喉咙,才道:“陛下,我要跟你说一件匪夷所思之事。” 龙凤烛已经燃了一小半。 赵明琰眸光也跟着发黯,确认道:“何事?一定要现在说?” 纪青梧没有犹豫,点头道:“就现在说。” 赵明琰望着她脸上认真无比的表情,把旖旎的念头压了回去,静坐着等她开口。 纪青梧的手指搅紧,努力做到心情平静后,她道:“其实那不是我自己做的秘药,而是......一种特殊能力。” 她尽量选择能令他听懂的方式,直接说出生子系统这东西,少不得要解释一箩筐。 赵明琰虽然也见过不少奇人异士,但还未曾听说过这么特别的,被她的话勾起兴趣。 “你为何会获得这样的能力?” 纪青梧紧紧盯着他的反应,见他神色冷静,并没有将她视作异类。 她的手指放松了些,继续道:“因为我给妇人治疗不孕之症,可以选择拥有不同的特殊能力。” 话说出口,纪青梧的心又忐忑了起来。 那双会说话的水眸望着他,赵明琰看了一眼,就知晓她道出之事是真的。 赵明琰沉吟片刻,道:“这就类似,做了好事积攒足够的功德,神佛会满足你的心愿?”小說中文網 纪青梧止不住地点头,夸赞道:“陛下比喻的太恰当了!就是这个意思。” 赵明琰挑起她的下巴,端详着她的脸,道:“阿梧的易容术,也是其中一种能力?” 这举一反三的观察力也太强了,纪青梧点点头,道:“是的。” 赵明琰道:“倒也是不错的能力。”怪不得他屡次都看不破。 他的手揽住她的后背,将人重新拉回自己的怀中,低头问道:“就要说这些?可说完了?春宵不等人。” 纪青梧愣了愣,武肃帝怎么如此轻易就接受了她的说辞。 但没有比这更好的事,纪青梧心口大石放了下来,她望着他在烛火下分外温柔的神色,回握他的手,窝在他的怀中。 择日不如撞日。 国运系统的事情,不如也一道说出。 她不想他再冒什么艰险,两人遇事可以商量着来。 纪青梧咬了下唇,坚定地道:“其实,我还有一种特殊能力。” 赵明琰觉察她手指僵硬,揉着她的手心,声音低沉地道:“北境突然下暴雨,还有风沙变晴日。” 纪青梧震惊地仰头看他,唇瓣微张,道:“陛下都猜到了?” 赵明琰道:“你还拥有操控气候之力?” 纪青梧郝然地道:“不是这个,我还没有这么厉害。” 赵明琰早已猜出这些异常天象与她有干系,但却不明背后的缘由,他挑眉问道:“那是什么?” “就是......” 纪青梧有点难以启齿,但还是要说出口。 “这个能力,和你有关系。” 赵明琰的眸色沉了沉,道:“是怎么个与我有关?” 纪青梧低着头道:“只要我与你发生亲密之事,就可以为北黎增加国运。” 抱着她的人浑身僵硬,出现的反应比之前要大。 纪青梧本以为国运系统之事,他听到了会更容易接受,说不准还会高兴。 但是,赵明琰的神色仿佛被冰封住。 纪青梧道:“这个的确听起来匪夷所思是吧?”她绞尽脑汁,按照他之前的思路道:“其实也可以理解成——” 赵明琰握住她的手忽然用力,攥得她指骨生疼。 “理解什么?” 他的声音冷到彻骨,纪青梧打了个哆嗦。 第474章 娶了个好皇后,朕后悔了 赵明琰脑海中闪回他们每一次亲密无间的时刻。 “昭阳殿那回,你是得知可以增加国运,才会答应乐喜以身作药。” “你非要跟来北境,还在军营中主动多回,也是......”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哑到失声。 纪青梧赶紧抬头,发现武肃帝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好似一尊冰冷的雕像。 她否认道:“不是的。” 可在他寒凉的目光下,纪青梧不得不承认,若是没有国运加成,她不会如此豁得出去,确实有系统敦促的成分在。 她呐呐道:“不全是这样。” 赵明琰松开了她的手,望着桌角,冷声道:“朕真是娶了一位好皇后,万事以万民为先。” 纪青梧听出他话中的讽刺,她从他身上起来。 “陛下何必要这般说,若是没有这种能力,陛下今时还在北境吃沙子,也娶不了我。” 这话偏生令人无法反驳,实情确实如此。 没有纪青梧,北黎与西缙的仗不会这么容易打,皇帝也不会如此神速还朝立后。 赵明琰扯着唇角道:“是,皇后能力拔群,朕也自愧弗如。” 纪青梧被他的话刺得心中发酸,又被他冷漠的神色激得脑袋发昏。 “陛下若是后悔了——” 赵明琰忽而抬眸看她,怒色上脸,看起来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一样。 纪青梧心中发毛,扶着桌子稳住,道:“后悔也没有用了,娶都娶了,天下也昭告了。” “是后悔了。” 听见这么一句,纪青梧怔住。 他怎么还真的后悔了?! 纪青梧盯着他的唇。 紧接着皇帝也站起身来,看着像马上就气到拂袖而去。 但她判断失误了。 武肃帝身上喜袍的阴影将纪青梧笼罩住。 他阴沉地道:“后悔没有早些将你绑在床上,这样朕也不必殚精竭虑处理朝政,只要将朕的皇后伺候好了,不就万事大吉。” 原是这么个后悔,纪青梧心中刚好受些,下一瞬,就被他逮住扛了起来,扔到了寝殿内的床榻之上。 虽然纪青梧已不怕武肃帝寒着脸的模样,但他这么怒气熏天,待会儿要受罪的还是她。 纪青梧滚到床尾,头晕眼花,忙道:“我们有事好商量。” 赵明琰立在床前,扯开腰间的玉带,道:“皇后娘娘忧心国本,献身于朕,朕也该配合才是。” 他冷冷地道:“不为旁的,就当是为天下万民。” 纪青梧被他的话堵得不知如何解释,很快唇也被堵住。 五更鼓声响起时。 三尺高的缠枝龙凤莲花烛,由于彻夜烧着,已经烧成并蒂的模样。 赤金熔铸的龙烛昂首向西。 累银錾刻的凤烛垂颈朝东。 垂落的烛泪在翡翠烛台上融作一处,漾出霞色。 宸宁殿归于寂静。 纪青梧身旁的锦褥上还留有余温,她的眸子还处于失神的状态。 芳华悄悄地进殿,在寝殿的珠帘外,轻声道:“娘娘,可要奴婢进来伺候?” 纪青梧的唇张了张,嗓子艰涩,差点儿没发出声来。 “进,进来吧。” 芳华拨开珠帘,走近后看清了躺在大红锦被上的人,吸了一口气,才缓步上前。 “娘娘,这......” 芳华是宫中的老人了,见到纪青梧身上遍布的青紫痕迹,皱眉道:“皇上怎么也没轻重,可您也该顾惜自己的身子,劝着点儿皇上。” 武肃帝虽然生着气,但该做的事一点儿没落下,而且比起以往粗狂很多。 纪青梧她哪儿敢劝,真劝了,她就要散架了。 芳华哪里懂她的难处。 她逢迎也不是,会被武肃帝当成是为了增加国运,目的不纯;拒绝也不是,只会被冷着脸的男人磋磨得更加厉害。 但纪青梧也不是没有得到乐趣。 面无表情的皇帝,下颔绷紧,可就算脸再冷,身上也是热的,汗水滴到她的胸口时....... 纪青梧现在想起来,还会脸红。 她在芳华的帮助下喝了杯温水,等恢复了点力气后,她像走在刀尖上的美人鱼般,边走边发出嘶声,去净室清洗了一番。 这还是她第一次,需要自己清洗,他就这么不管不顾地离开了,纪青梧委屈地扁扁唇。 大婚的第二日,她还有正事要做。 皇后作为中宫之主,需要接受后宫嫔妃还有命妇们的拜见。 仅剩一个多时辰,留给她恢复身体的时间不多,但最起码行走应该没有问题了。 辰时。 宸宁殿,主殿的八扇朱漆门被宫人们打开,汉白玉地砖上映照着满殿的正红色。 殿中已经聚满了人,后宫的嫔妃有二十余人,加上命妇一共六十来人。 寝殿内,芳华和兰芝一同帮她梳妆打扮。 宫人进来道:“皇后娘娘,人已经到齐了。” 纪青梧拿起粉盒,在耳侧又扑了点粉,心中腹诽皇帝的癖好,专门喜欢咬人耳垂,现在的痕迹还有着,只能先用粉遮盖几分了。 “走吧。” 皇后进殿后,众人跪地问安。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纪青梧走到凤座上坐下,抬起手腕,笑盈盈地道:“众位快请起。” 凤座两侧摆着金册金宝,还有缠枝牡丹翡翠如意。 纪青梧穿着一身正红色的缎绣金凤朝服,领口缀着七颗东珠,碧玺璎珞压襟,凤冠换了一个轻巧的。 帝后大婚,前三日都是新婚期,皇后还需穿婚服戴凤冠,且皇帝每晚也要来皇后的寝宫住下。 婚期过后,每月初一和十五,也是帝后同睡的日子。 纪青梧望着满殿的人。 左边是以卫妃为首的宫妃,除了卫荔如是明艳的美人,其余都是中人之姿,正紧张又好奇地望着她。 卫妃正垂着头,看不清是何表情。 纪青梧的目光扫向另一边。 右侧则是永王妃为首的皇室亲眷,在后头还有不少诰命夫人们。 纪青梧与陶婉音的视线相碰,她弯了弯唇,道:“王妃身子可好?” 陶婉音起身,扶着后腰,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妾身和孩儿都好。” 纪青梧颔首道:“快坐下,别这么多礼。” 随后,每个人都依次请安行礼,纪青梧将陌生面孔记了七七八八。 第475章 花架子后宫?前朝郡主 长姐纪青容也在其中,纪青梧特意走下台阶来扶她,姊妹俩笑着说了几句话。 最后才是宫妃们,她们作为皇帝的嫔妾,需依照礼制向皇后行大礼,不仅要恭敬地叩首触地,还要献上精心准备的贺礼。 纪青梧没有为难或是敲打她们的意思。 不管奉上的贺礼是珍贵的金如意红珊瑚,还是亲手绣制的手帕、手抄的心经,在纪青梧这里都一视同仁,淡笑着回应后让她们起身。 那些原本期待看到新后与宠妃间明争暗斗的人,心思落了空。 因为这位皇后,未曾多留意卫荔如,嘴角的一直笑浅浅的,极有中宫之主的气度。 众人客客气气地说了会儿话,陆续退出大殿。 唯有一人留了下来。 纪青梧抬眼看着左下首之人,嘴角的弧度未变。 “卫妃,你看着清减了。” 上回二人相见,还是宫变之时。 卫荔如着实瘦了不少,眼底的青黑即便是厚重的粉黛也难以掩盖。 “臣妾不比皇后娘娘的容仪,因为这些日子,臣妾日日夜夜担忧皇上在边境的安危,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卫荔如回应道。 纪青梧微微点头,不以为意地道:“那就回宫去吃些点心,好好补个觉,本宫也困倦得很。” 然而,卫荔如却勾唇一笑,反问道:“皇后娘娘昨夜也没睡好吧?臣妾在来的路上听说,皇上寅时就离开了,并未与娘娘共度整晚。” 此事,阖宫上下都已知晓。 按理来说帝后大婚,休沐三天,应是两人如胶似漆之时。 但皇帝在天还没亮就离开了宸宁殿,都在猜测这位表面上极得宠的皇后是不是触怒了皇帝。 纪青梧淡然地道:“哦?那皇上可有在卫妃宫中宿过一整晚?” 卫荔如的唇角微微一僵,随后答道:“当然有过。” 纪青梧轻笑着摇摇头。 她心中明镜似的,武肃帝的后宫多半是花架子,哪有嫔妃们见到皇上如临大敌一般。 纪青梧本以为满宫上下,卫荔如会是个例外。 但是,她早晨就看过了内务府呈上来的起居录,皇帝在后宫过夜的记录空空如也,独宿昭阳殿的记录倒是写满了三本。 李渝宗还特意差人将一盘子绿头牌送了来,刷漆的方牌子都生了锈。 纪青梧心中有数,李渝宗赶在她召见皇帝的后宫和命妇之前,就把这些送到她眼前,是何人授意,又是何意思。 她与武肃帝之间的问题,只是他们内部的问题,与这些女子都无关。 纪青梧站起身,理了理凤袍上的褶皱。 因着她是皇后,论尊卑,卫荔如不能坐着,只能跟着她一同站起来。 纪青梧道:“卫妃,退殿吧。” 她朝着侧门走去,不欲与她多谈。 “皇后娘娘!” 临走前,纪青梧无奈的眼神,瞬间将卫荔如的伪装戳破。 卫荔如高声道:“娘娘留步!” 纪青梧不想当着满殿宫人们的面,拂了卫荔如的面子,毕竟第一日就传出她们二人不和的传闻,于谁都不好。 她吩咐道:“芳华姑姑,带人去门口守着。” 待殿中只剩下她们二人时,卫荔如开口道:“娘娘以为赢了我,就可以在后宫独宠了吗?” 纪青梧不解地看着她。 卫荔如继续说道:“皇上的心不在关雎宫,我知道。” 这一点,她一直都清楚,甚至每位进宫的娘娘小主们都清楚。 早在入宫的前夜,皇帝身边的李公公就与她们说过,宫门之内,无关情情爱爱,只关乎家族命运。 她们对于皇帝来说,是摆设,对于家族来说,是争名夺利的工具。 卫荔如接受了这一切。 但谁人坐在才貌过人的皇帝身边,能完全克制住不心动,卫荔如多想自己成为那个例外。 可如今,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心也没用了。 卫荔如断言道:“也许皇上的心,有部分在娘娘这处,但绝不是全部。” 纪青梧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卫荔如深吸一口气,道:“安华宫的那位,是皇上爱而不得的女人,皇上的心中始终都有她。” 安华宫? 纪青梧眸子闪过迷茫,好像有点熟悉。 见她蹙眉思索着什么,卫荔如道:“娘娘可知安华宫住着的女人是谁?” 纪青梧想起来了。 上回她与元珩在安华宫的门口迷路,还是安华宫的侍女把他们送了出来,但里边住着哪位,她还真的不知道。 纪青梧摇头:“不知。” 卫荔如把手帕抓皱,她小心看了一眼门口,压低声音道:“是梁沐惠。” 这个名字,似乎不能在众人面前提起。 纪青梧从未听过这个名字,问道:“她是谁?” 卫荔如的声音更低了些:“她就是与皇上有过婚约的那位前朝郡主。” 还有这回事儿?皇帝还有旧情人? 纪青梧心中惊讶,但面上不显,卫荔如来告诉她这些,存的是什么心思一看便知。 她望着对方,道:“所以呢?” 卫荔如见她嘴角依旧挂着笑意,表情没有半分不悦,接着道:“前朝皇室都被杀了,却唯独留下了她的命,还藏在后宫中,足以见得她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之重。” “而且,是梁沐惠不愿意与皇上亲近,若是她哪日想开了,要与皇上重修旧好,娘娘可要做好准备。” 卫荔如后边的话可谓意味深长。 纪青梧眸光转了转。 武肃帝此人,行事果决,不会给别人留后路。 前朝遗孤对于当朝皇帝来说,绝对是个大威胁,安华宫的人能活到现在,显然对他很重要。 纪青梧颔首道:“好,本宫知道了。” 卫荔如看她这般平静,没有达到她的目的,不禁有些着急:“你、你真的理解我说的话了吗?” 纪青梧道:“本宫理解了。” 而后,她板起脸训诫道:“只是这又如何,这些前尘往事卫妃不要再提,以免给自己招来祸端。” 卫荔如半晌说不出话。 自己当初发现这个秘密时,心情郁结还病了一个月,怎么纪青梧就像听到无关痛痒的阿猫阿狗一般,全然不在意。 卫荔如道:“其实皇后娘娘对皇上并没什么真情,所以才会这么大度。” 第476章 本宫是皇后,一碗水端平 听到她的话,纪青梧笑了笑。 卫荔如道:“你笑什么?” 纪青梧轻笑着道:“笑你,半点儿都不懂帝心,更是完全不懂皇上这个人。” 卫荔如皱眉道:“你是什么意思?” 纪青梧道:“本宫是皇后。” 卫荔如以为她是在指责自己不敬,改了称呼,道:“皇后娘娘是什么意思?” 纪青梧扶了扶并没有歪斜的金冠,又拿起凤座边上的金宝,在手中颠了颠。 她再次强调了一遍。 “本宫是皇后。” 卫荔如看着她,面露不解。 纪青梧缓声道:“卫妃觉得,皇上是那种会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屈居人下,做妾室委屈一辈子的人?” 她唇角的笑染上几分嘲弄。 “真心爱她,所以就委屈她做妾?” 武肃帝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必然不会做此窝囊之举,奉上后位,足以代表真心。 纪青梧又想到了上次系统说的心动值已满,心想着待会儿得回去再测测,也可以再探探皇帝的心意。 她转过身,将金宝轻轻放回桌上,回身见卫荔如惊愕地愣在原地。 纪青梧大方地道:“卫妃对于情爱,还是懂得太少,虽然本宫懂得也不多,但还是可以教你一二。” “男子动情,是会想把心爱人娶回家,日日相伴。” “只会担心,给她的太少。” 话音一落,外头传来内侍的通传声。 小东子乐呵呵地走进来,跪地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 纪青梧道:“起来吧。” 小东子这才看见卫妃也在,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故意提高音量说道:“皇后娘娘,奴才是奉皇上之命而来的,皇上赏赐了好些宝贝呢。” 小东子拍了拍手,身后的小太监们鱼贯而入。 锦缎首饰就不说了,光是茶具瓷器、墨床砚屏、还有香炉就有几十件,各式各样,琳琅满目,宸宁殿摆都摆不下了。 纪青梧只能招手叫芳华进来,先收拾出一部分,放到内库里去。 她弯唇道:“给的太多也不是好事,卫妃,你说是也不是?” 卫荔如眼睛气得通红,转身离开了殿中。 只听,纪青梧在她身后,扬声道:“卫妃言行无忌,罚回关雎宫禁闭一月,传旨晓谕六宫。” 芳华姑姑低头道:“是。” 这一早上就这么折腾出去了,还有下一项任务,纪青梧需要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但应该皇帝皇后同去。 时辰还未到,纪青梧就在寝殿内等了会儿,没等来武肃帝,等来了实心炮弹。 “阿娘!” 小孩子成长的速度太快,啾啾冲向纪青梧的时候,她是真想躲开。 但担心因此伤了小闺女的心,她暗暗提气扎马步,迎接啾啾的飞扑。 纪青梧将啾啾接住,抱在怀里,元珩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宸宁殿,有模有样地问安。 “儿臣拜见母后!” 纪青梧单手抱着啾啾,将元珩牵了起来,母子三人回到里间的榻上。 她坐在塌边,笑着道:“不是说中午一块用膳,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元珩黑眸望着她,道:“啾啾想来母后宫中坐坐。” 啾啾马上拆穿道:“是殿下想来的,他老早就起床了,还不停地问身边的小顺子,现在什么时辰了。” 纪青梧摸摸元珩的后脑勺,温柔地道:“珩儿,你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来。” 她注意到啾啾对元珩的称呼,道:“啾啾,你该叫一声哥哥。” 啾啾对纪青梧头上的金冠和钗环很感兴趣,东摸摸西碰碰,听见娘亲的话,她噘着小嘴。 “我不叫。” 元珩开口道:“母后,我已经和她解释过了,但这事情太突然,她可能还需要接受的时间。” 纪青梧拉住小丫头的小手,想着这段时日,她确实疏于对孩子的关怀。 她认真地道:“啾啾,你心里有什么事,要跟阿娘说,你是不是不喜欢皇宫?” 啾啾摇头,挣开了她的手,摸了摸她头上的金步摇,喜欢得紧的模样。 纪青梧猜测道:“不喜欢元珩?” 啾啾没有犹豫,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那症结出在何处? 纪青梧又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父皇?” 啾啾想了想,慢慢地摇了摇头。 孩子爹也没问题,纪青梧不理解地道:“既然你什么都喜欢,为什么不愿意认哥哥?” 啾啾叉着腰,大声道:“我们年龄一样大,我要当姐姐!” 纪青梧失笑,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道:“这怎么行?珩儿先你出生,就算是半刻,他也是哥哥。” 啾啾似乎对做姐姐有执念,无论纪青梧怎么劝说,她都不肯松口唤哥哥。 元珩忽然道:“母后,其实啾啾可以做姐姐。” 啾啾眼睛唰得点亮。 纪青梧看向小家伙,目光温软中掺杂着心疼,道:“珩儿,兄妹还是姐弟,是出生起就定下来了的,你不必非要顺着她的意。” 元珩干脆地道:“母后再生一个弟弟妹妹,就可以了。” 啾啾积极响应道:“那我要弟弟!” 纪青梧:...... 她还想一碗水端平。 结果,她才是被两个精灵的小家伙合伙端着的那只碗。 一直到用午膳,武肃帝都没有露面,李渝宗亲自送来了不少适合孩童吃的点心。 饭桌上,见纪青梧欲言又止的模样,李渝宗期待地看着她。 他暗示道:“娘娘,可有什么话要传给圣上的?老奴帮您通传,保准一个字儿都不会落下。” 纪青梧道:“去慈宁宫请安的事......” 自打宫变后,慈宁宫上下都被软禁,太后只是名位上的太后罢了。 但皇后毕竟是纪氏族人,李渝宗道:“但凭皇后娘娘的心情,您若想去,老奴回去通禀圣上,陪着您一道去,若不想去,也不妨事。” 纪青梧道:“那就不去了。” 天大地大,自己的身子骨最大,她可得歇歇。 李渝宗长吁短叹地离开了宸宁殿。 纪青梧下午补眠,补到天都沉了,她一边醒着盹,一边把系统唤了出来。 她打着哈欠道:“花生,昨晚是什么评级?” 【宿主,是B级】 纪青梧反应了会儿,确认道:“D级还是B级?” 【啵啵啵啵啵啵啵的那个B级】 纪青梧瞌睡全无,问道:“那个什么心动值,现在是多少?” 【回宿主,100%】 纪青梧冷笑一声。 她还以为武肃帝被气得狠了,合着昨晚上皇帝陛下舒爽愉悦得不行,就她被折腾惨了。 第477章 合寝是规矩,喜欢抱着人睡 宸宁宫,是离昭阳殿最近的宫室。 临近傍晚,小东子又跑来两趟。 一次是送晚膳,还有一次是送沐浴用的香膏,说是打南边新进贡来的。 纪青梧叫他放下,并未多说什么,小东子只能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芳华看在眼中,在纪青梧沐浴时,给她用了一些,还说了不少好话。 纪青梧也赞了几句这香膏不错,香气清新怡人,用后皮肤滋润光滑,但是半句没提到送东西的人。 晚间,纪青梧穿着水红的中衣,仰面躺着,长发铺陈在塌边,兰芝手捧着暖炉帮她烘头发。 她听芳华说着今日入内库的东西都有哪些,慢慢合上了眼睛。 芳华的声音忽然顿了顿,又慢声继续。 纪青梧感觉头皮发烫,她闭着眼歪了歪脑袋,道:“兰芝,拿远点儿,小心待会把我烫成秃头了。” 半干的长发被人撩起,似乎是放在了更高一点的地方,温热的气流涌过来,纪青梧舒服地轻叹一声。 芳华将礼单念完,低声道:“奴婢先告退了。” 纪青梧的眼皮沉沉的,闭眼颔首道:“姑姑也辛劳了一天,早些歇息。” 脑袋晃动间,头发自然的散落,这么一会儿功夫,头发就都干透了,比往常都要快。 纪青梧道:“兰芝,你也下去歇着吧。” 但不等兰芝回答,纪青梧又开了口:“等等,兰芝。” 她白玉似的眼皮动了动,沐浴后润泽又粉嫩的唇瓣张合着。 “你现在就去门口,把宫门关上落锁,谁都不许放进来,我要睡下了。” 兰芝却坐在塌边没有动静。 纪青梧斜向上偏头,睁开了眼,半眯着眼眸适应面前的光亮,就看到了一只指节分明的手正绕着青丝。 视线根本不必往上,纪青梧就知这不声不响来的人是谁。 她鼻孔出气,哼了一声,退到床榻里侧,想与他保持距离。 赵明琰的脸沉浸在暗影中,望着缩在床榻最里边的人,语气不冷不热地道:“皇后的脾气可不小,还想把朕关在外边。” 纪青梧直接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 身后的视线看的她后背都绷紧了,她望着墙壁道:“陛下怎么来了?” 赵明琰咳了一声,道:“新婚前三日,合寝是规矩。” 纪青梧冷冷地道:“原来陛下是因为这个才来的。” 武肃帝没有否认。 身后传来悉索的声音,是他在解衣,纪青梧又往里挪了挪,恨不得整个人贴在墙上。 殿中的烛火被人吹熄,她的眼前陷入一片昏暗。 身边的床褥塌陷,是武肃帝躺了下来,两人之间隔着八丈远。 纪青梧忍不住想起昨夜的事,皇帝装生气的本事忒大,她越想越精神,眼睛睁得比铜铃还要大。 过了半刻钟,大概他觉得她已经睡着,一只手臂横着搭在了她的腰上,纪青梧一把就甩开他的手。 “我睡了,别吵我。” 黑暗中,赵明琰眼睛流转着光华,唇边带着笑,问道:“阿梧喜欢睁着眼睛睡觉?” 纪青梧蛮横地道:“不行吗?” 赵明琰笑着道:“行,阿梧想做什么都行。” 沉甸甸的手臂又搭了上来,纪青梧想再把它甩开,反而被他勾住了手腕,然后,后背就贴进了暖热的胸膛中,还带着与她身上相同的香气。 赵明琰道:“阿梧喜欢睁眼睡,我喜欢抱着人睡。” 冷冰冰的墙面哪有暖呼呼的人形火炉好,所以纪青梧也就小幅度地挣扎几下。 她讽刺道:“陛下之前也是这样抱着各宫娘娘睡的?” 搭在她腰上的手指僵了僵,赵明琰道:“阿梧不是看过了起居录,怎么还会这样问。” 纪青梧道:“东西可以作假,但真心不能,我还是想听陛下亲口说。” 赵明琰收紧了手臂,手掌心贴着她柔软的小腹,道:“阿梧不在的日子,我都是自己睡的。” 纪青梧下午休养好了身体,现在脑子清醒得很,她继续拷问道:“那陛下还说喜欢抱着人睡觉,是何时养成的习惯?” 赵明琰在她耳边道:“就是近些日子。” 闻言,纪青梧的眸光闪了闪,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双眸紧盯着夜色中他模糊的轮廓。 “可陛下昨夜并没有抱着我睡,可见习惯也是能更改的。” 赵明琰唇边的笑僵住。 昨夜,他的确失控了。 什么特殊能力,他不在乎,他早就知晓,她是特别的。 然而在得知纪青梧与他亲密时,动机不纯粹,并不完全是发自真心,他的怒意压都压不住。 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他费尽心思才将她迎娶回宫,洞房花烛都不该被打断。 他胸腔中积攒着的怒气,都在她身上散了出去,挞伐得毫不惜力。 他承认自己在对她的事儿上,独占欲过头,且近乎病态。 当纪青梧躺在身下,眼眸湿潮,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似是求饶,似是沉沦的可怜模样。 他倒觉得,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只要她还在他身边,这样就好。 但是,等他醒神过来,望见她满身的痕迹,心疼中夹杂着懊恼,还有几分心虚。 黄皮书都白看了,又是他带给了她最大的疼痛,他几乎是从宸宁殿逃走的。 白日,赵明琰在昭阳殿如坐针毡,遣了御前两个得力太监来宸宁殿多回,就是想看看她好不好,在做什么,有没有想寻他的意思。 一直等到傍晚,他终于等不下去了,来宸宁殿找她。 初听见她吩咐侍女落锁,他还以为她已然对他失望,还要气上一阵子。 但纪青梧却很好哄,把情绪都扔到明面上来。 此时此刻,她的嘴都撅成了小鸭子,眸底一闪一闪的,满腹委屈。 赵明琰低哑地道:“.......是我不对。” 纪青梧直觉他的态度变化,盘腿坐在床上,叉腰道:“我有特殊能力,这怪我吗?” 赵明琰摇头。 纪青梧弯下腰,逼近他的脸,想要看清他的表情,道:“我不想你受伤,这也怪我吗?” 赵明琰态度诚恳地摇头。 纪青梧气势更足了,她扯着他的耳朵,愤懑地道:“我向你坦诚说出来,这真的要怪我吗?” 熟悉的三连问,又把赵明琰问到哑声的境地。 他张开双臂环住她的腰,将人拖到身上。 第478章 皇后很好哄?预言应验 “这些都不怪阿梧。” 赵明琰本来是安抚地摸着她的后背,没过多久,手顺着中衣就揉了上去。 纪青梧抓住他的手,扔了出来。 她严肃地道:“我还没问完,不许乱摸。” 赵明琰低笑一声,道:“这手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就滑上去了。” 纪青梧斜了他一眼,道:“再不听使唤就绑起来。” 赵明琰将双手合在一块,递到她的跟前,道:“阿梧想捆就捆,想怎样就怎样。” 纪青梧才不傻,就算绑了他也能用内力挣开。 她眉毛皱了皱,觉得哪处有点不对。 赵明琰抬了抬腰,纪青梧跟着颠了一下,他语气亲和地道:“不能明日再问吗?都困了。” 硌着她的东西可精神得很,哪里就困了? 纪青梧正色道:“必须现在就问,安华宫的前朝郡主是怎么回事儿?” 殿中安静了片刻。 赵明琰装作困倦地揉着眼睛,道:“明日会有人来同阿梧解释,还是先睡下吧。” 说着,他托着她的屁股翻身,想就这么抱着她睡下。 他搪塞的意图太明显。 纪青梧大腿用力夹住他的腰,将人又掰正,她骑在他的腰上,揪住他的中衣领子,还用力晃了晃。 “难道不是该你和我解释吗?为什么要别人来说。” 赵明琰看了眼自己被扯开的中衣领子,抬眼道:“这事说来复杂,真要说一整晚就过去了,而且,我也是受人之托,还是等他来了再说。” 纪青梧敏感地嗅到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问道:“明天谁会来?” 赵明琰道:“那人阿梧也见过的,是熟人了。” 能驱使皇帝办事的,皇帝还会帮忙保守秘密,普天之下没有几个人...... 纪青梧惊呼道:“那个郡主不会是......” 赵明琰挑眉道:“阿梧这么快就猜到了?” 纪青梧神秘地低声道:“她是不是乐喜叔公的孙女?” 赵明琰曲指弹了她脑门一下,道:“你在想什么?” 不是乐喜,谁还能在皇帝面前有这么大的面子? 纪青梧百思不得其解,思了小半夜才睡着,期间还拒绝了某人的两次求欢,还用枕头隔出了一道楚河汉界。 翌日。 纪青梧醒来时,全身上下暖融融的,就像泡在温热的泉水里一般舒服。 她用脸颊蹭了蹭自己的枕头。 怎么硬邦邦的? 纪青梧睁开眼,有呼吸声在她的头顶,她仰起头就望进一双冒着诡谲光芒的眼睛,和野狼有点儿像。 纪青梧睡着后,就不管她之前三令五申的界限,身体自动寻找热源,把脸贴在他的胸口,四肢也缠在他身上。 赵明琰则是一夜无眠,肉在嘴边,不敢动口的感觉太磨人,他硬生生地憋了一整晚。 好不容易等到纪青梧醒了,她却利落地撒开手脚,跳下床跑了。 皇帝决定要收回皇后很好哄的判断。 听见里头有动静,殿外候着的李渝宗和芳华都走了进来。 李渝宗还是头回见皇帝起的这般晚,就连每日雷打不动早起练武都取消了。 他躬身上前,伺候皇帝穿衣,恭敬道:“圣上,大师已经在勤政殿,恭候陛下多时了。”小說中文網 赵明琰道:“知道了。” 芳华进殿,就见寝殿早就没了皇后的身影,只能由李渝宗伺候皇帝更衣洗漱。 她忙去净室,就见纪青梧已经自己洗好了脸,她递过巾帕,劝道:“娘娘,别怪奴才多嘴,皇上还在外头,您得去帮把手才好。” 纪青梧接过帕子,沾了沾脸上的水珠。 “别管他。” 芳华顿时噤声,不敢再多话。 等她们出来时,皇帝有事已经先行离开,但特地把李渝宗留下,陪着纪青梧用早膳说说话。 芳华看出了两个主子在闹脾气,她悄悄地走到李渝宗身边,委婉地道:“李公公,皇后娘娘性情率真,并不是存心对皇上不敬,还请公公多多美言几句。” 李渝宗努嘴摇头道:“这事儿你就甭操心了。” 以他在北境军营的观察来看,两人之间哪还讲究什么敬不敬的。 若不是皇后还在生气,懒得搭理皇帝,恐怕自家圣上早就进去伺候皇后梳洗了。 * 勤政殿。 龙涎香混杂着一股甜香的气味,在殿中沉浮着。 武肃帝撂下黑子,但石灰色长袍的男子手中的白子却迟迟未落。 最终,对方放下了手中的白子,道:“皇上的这手棋,妙哉。” 赵明琰道:“现在是要称呼你为了然大师,还是......” “沈威。” 石灰长袍男子正是了然大师,但他并未穿着僧袍袈裟,他笑着道:“随意,佛祖在心中,不在这些身外之物。” “皇上刚大婚,就着急地命段大人找我来,可不是为了和我对弈一局吧?” 赵明琰道:“自然是有要紧事。” 了然大师将白子收回瓷罐,道:“是关乎皇后娘娘?” 赵明琰道:“你又算到了什么?” 了然大师脸上挂着笑容,道:“之前我还忧心皇上动情,会有损国运,看来是我眼界窄了。” “皇上出征前,我观测过星象,还卜了一卦,皆为大吉之兆,而且吉星就落在纪家。” 他叹服道:“看来皇上之前所言灵验了,阴阳合一,果然也是天道。皇上和皇后越是阴阳相和,北黎就越是风调雨顺。” 这又与纪青梧所说的特殊能力对应上了。 赵明琰道:“你算得不错。” 之前,了然大师就为他批过命格,也为他预言过几件事,都一一应验。 比如,何年何月会出现一女子,破解他的绝嗣命格。 “皇上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了然大师一脸感慨地道:“天命之女看似是应孕而来,其实是与皇上的命格应运而生。” 赵明琰的黑玉棋子还捏在指尖,道:“但朕叫你来,不是因为这个。” 了然大师讶异地道:“那是何事?” 他算得了天下之人的命数,却唯独算不了自己的。 赵明琰淡声道:“是安华宫的那位。” 了然大师手中的瓷罐被打翻。 小东子遥遥地见到往勤政殿方向走过来的人影,就高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第479章 安华宫的人,你要带走 纪青梧刚迈进来,一枚白玉棋子,就滚落在她的脚边。 她弯腰拾起,笑着道:“原来是大师。” 了然大师已经收起错愕的表情,站起身道:“见过皇后娘娘。” 有外人在场,纪青梧的礼数极为周全,她提步走到皇帝面前。 因着还是新婚还需穿红色,她换了身明黄底滚边大红绣莲纹锦缎凤袍,裙摆荡起,走起路来步步生莲。 纪青梧侧着身子屈膝问安,语气恭谨又柔和。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赵明琰终于从皇后的口中听到了一声臣妾,他欣慰地扬起嘴角。 “到朕边上来。” 纪青梧穿着裙子,不能像男子那般盘腿而坐,只能跪坐着。 赵明琰望着她道:“阿梧怎么这般快就过来,额上都有汗了,又没人催你,慢慢来。” 等了一早上才把皇帝等来的了然大师,默然地看着皇帝拿起巾帕,姿势熟稔地给皇后擦汗,还给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鬓发。 了然大师偏过视线,叹了口气。 纪青梧走得急了些,是因为她急切地想知道今日到底是何人来。 她打量着这位身负盛名的大师,与上次在寒山寺的禅房相见相较,他的外貌没什么变化。 虽是带发修行,依旧满身清华沉静之气,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 纪青梧眸光流转着,她进门就瞧见了然大师的失态,他与梁沐惠的关系想必不简单。 赵明琰长指点了点桌上的棋盘,李渝宗立马过来收拾,还上了六碟精致的点心。仦說Ф忟網 了然大师看了眼点心,刚想探手去拿,结果皇帝就把那碟蟹粉酥挪到了纪青梧面前。 赵明琰笑着道:“尝尝,看看和阿梧之前在慈宁宫吃的,可有区别?” 纪青梧心思不在吃上头,但武肃帝都这么说了,她只能心不在焉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 入口香酥馅料丰富,纪青梧点点头,眯了眯眼眸,赵明琰心情不错地饮了口茶。 了然大师可真想念几句心经来静静心,他道:“皇上怎么连块糕点都这么吝啬。” 赵明琰道:“因为这就不是给你备下的,你若想吃,待会走之前,让御膳房给你打包带走。” 了然大师道:“吃了皇上的,早晚都得还回来,老衲就不带走了。” 赵明琰倒了杯茶水,搁在纪青梧的手边,随意道:“点心可以不带走,但是安华宫的人,你要带走。” 了然大师和纪青梧皆是一愣。 纪青梧转头看皇帝,蹙眉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没有将梁沐惠赶出宫门的想法,就算这位前朝郡主曾与皇帝有过婚约,但都是前尘往事。 赵明琰攥住她垂在案几下的手,握得紧紧的。 纪青梧抿了抿唇,望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赵明琰道:“她是前朝遗孤,身份若是被别人发现,你知道的,朕不会再留她的命。” “但若由你看着她,朕放心。” 只见了然大师的手掌按在桌子上,指节由于用力都变成了青色,哪里有出家人六根清净的模样。 赵明琰道:“沈威,你该去看看她了。” * 安华宫。 门口布有迷阵,是与寒山寺禅房后院一样的阵法。 梁沐惠躺在藤蔓编织的摇摇椅上看书,院门被人推开。 由于许久没有人来,这门轴都生了锈,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她没抬头,道:“皇上新婚燕尔,竟还有空来我这里做客?” 皇宫内能破了这阵法的,除了武肃帝没有旁人。 梁沐惠翻着书,爽朗地道:“上回燕儿在门口见过您那位皇后,生得美脾性也好,皇上真是捡了大便宜。” 来人不作声,径直走到她面前,梁沐惠皱眉道:“劳驾边上让让,挡住光了,我正看到张生辜负心爱姑娘,被一刀砍死的情节呢。” 这人往边上让了一步,光线重新投在梁沐惠的脸上。 “木木,我来接你回去。” 听到这声音,梁沐惠的手一顿。 全身的鸡皮疙瘩顿时都起来了,她把书扔到来人的脸上去。 她瞪着他,高声骂道:“沈威你有病吧!木木是你能叫的?想死找别的坟头去,别污了我的一亩三分地!” 侍女燕儿听见动静,从后院跑过来,拉住看着要暴走的梁沐惠,见到在院中站着的人是沈威。 燕儿哆哆嗦嗦地道:“郡主,您别生气,气大伤身。” 梁沐惠不知从哪抽出一把上着铁锈的剑,道:“我生气,一向是伤别人的身!” 说着,这把剑就刺进了沈威的腰上,但没刺穿。 梁沐惠颇为可惜地又骂了一声。 这剑已经钝了,刺进去很吃力,梁沐惠的手劲儿也不比从前在皇城招摇惹事的时候大了。 但还是有汩汩的鲜血流出,很快将剑身染红。 梁沐惠毫不留情地将剑拔了出来,道:“大师装深情给谁看?狗都不愿意看。” 沈威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道:“跟我走。” 梁沐惠道:“让我猜猜,大师又在发什么疯?没喝醉也没中毒,噢,我知道了。” 她双眉挑起,道:“皇上下令赶人了,不愿意再留我这个天煞孤星了?” 沈威道:“你不是天煞孤星。” 见他没否认,梁沐惠知道他这人的死德行,定不是他主动来找他的,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来见她的。 梁沐惠道:“滚吧!死也别死在我这里。” 宫墙之外,纪青梧悄悄露出个脑袋,看见了院内的情形,吸了一口气,急忙弯下腰。 小声道:“陛下,大师中剑倒下了,要不要派人进去救救他?” 赵明琰平静地道:“不用,不碍事。” 纪青梧又直起腰,探头去看,道:“哎呀,梁沐惠又在他伤口上踩了几脚。” 赵明琰无所谓地道:“他死不了。” 纪青梧咦了一声,道:“梁沐惠不见了,应该是回屋了,陛下快放我下来吧。” 这宫墙有三米高,纪青梧实在好奇里头发生何事,适才赵明琰自告奋勇地要当人梯,驮着她上去看,左右也没有外人,她就骑在了皇帝肩上。 但还没等她落地,大门边就多了一个人。” 第480章 一举三得,你自始至终都知道 梁沐惠抱着胳膊靠在门上。 “尊贵的皇上和皇后娘娘,这是在我宫门前玩什么情趣? 二人被请进去喝茶了。 纪青梧偷窥被抓包,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耳朵,安静地坐在皇帝身边。 反观武肃帝淡定得不行,坐在上首,开口道:“皇宫留不得你了。” 梁沐惠道:“哦?是皇后娘娘不想我留在宫中?” 纪青梧摇摇头。 赵明琰道:“不只是你,后宫众人都不必再留着。” 纪青梧扭头,诧异地看着皇帝。 梁沐惠一看便知,这是武肃帝自己做的决定,皇后并不知情。 她果断地道:“行,我今夜就打包走人。” 赵明琰道:“把那个伤患也带着,既然是你伤的,你就要负责养好。” 梁沐惠嘲讽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皇帝压下眉眼,沉声道:“这是旨意。” 赵明琰这副寒凉的神色,梁沐惠也不敢触怒,她哼了一声走了。 等到屋中没别的人在了,纪青梧拉了拉他的袖子,道:“他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儿?” 赵明琰道:“梁沐惠自幼父母双亡,是煞星的命,被梁太后送到了寒山寺修行,和沈威师出同门。” 纪青梧道:“那他们为什么反目成仇了?梁沐惠那剑可半分没留情。” 赵明琰道:“他们这师门都是命数特殊之人,沈威不会死,所以她才会下那么重的手。” 原来皇帝之前说的不会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赵明琰接着道:“原因就是,沈威自作主张把梁沐惠的天煞孤星之命换到了自己身上,他只是想着,她解了煞星的命数后,就可以拥有正常人该有的一生。” 纪青梧道:“比如说,可以嫁给与她有婚约之人,相夫教子。” 赵明琰咳了一声,道:“但沈威不知道的是,梁沐惠早就倾心于他,阴差阳错之下,沈威成了孤星加不死之命。” 纪青梧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所以,大师现在是克妻克子之命?那陛下还要他们两个人在一块,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赵明琰道:“我也只是推了一把,到底要如何,还要看他们两个人。” 纪青梧挽上他的手臂,道:“也许只能短暂在一起数日,也比死生不相见来的好。” 赵明琰笑着吻了吻她的唇,道:“还是我与阿梧心意相通。” * 皇帝说的遣散后宫众人不是说说,很快就命人去做了。 常伴青灯古佛,或是返回家中换个身份再嫁,任她们选择。 安华宫是最先空掉的宫室。 但是,不愿意离开皇宫的,哭到宸宁殿的娘娘小主们也有不少。 这些女子多半是在家中不受宠的,要是不能在宫中搏个前程,回去就是等着被磋磨拿捏和等死的命。 卫荔如还在关雎宫禁足中,也差了身边的碧桃过来。 纪青梧也着实觉得这些女子可怜,等皇帝下朝来她这处用午膳的时候,她瞧着他用的差不多。 纪青梧开口道:“陛下,后宫的人也不是非得要......” 赵明琰放下筷子,道:“阿梧心软了。” 纪青梧点头道:“是有点儿。” 赵明琰皱眉道:“你我百年后,帝王陵寝边上还要葬着这些女人,阿梧也愿意?” 纪青梧诚实地道:“我当然不愿意。” 别说是死后之事,就是现在,纪青梧也会心里不舒坦。没有人愿意与人分享夫君,就算只是挂着名的,也觉得膈应。 赵明琰道:“阿梧,成大事者不能拘小节和拘小义。” “人心易变,继续留着她们,也难保她们何时会生了妒心,到时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就晚矣。” 纪青梧点点头,道:“这个道理我明白。” 赵明琰拿起湿帕,帮她沾了沾嘴角,道:“明白就好。” 纪青梧把手搭在他的腿上,道:“只是,陛下选进宫来的这些女子,都是有才华又本分之人,我想着,她们若是能在别处继续为陛下效力就更好了。” 赵明琰又接着帮她擦手指,问道:“阿梧有什么好主意?” 纪青梧道:“前朝因着拔除与西缙通敌的官员,可用之人不多,陛下有没有考虑过,试着启用女官之制?” 二人现在没什么是不能说的,纪青梧眼眸亮亮地盯着他。 赵明琰望着她的眼,忽然笑了一声。 “黎承训还从陇洲上了一道折子过来,希望能废除世家推荐制,多给寒门学子一些入朝为官的机会。” 早朝上吵成一锅粥,官宦世家自然不愿意乡野学子与自家子弟站在同一起点,祖辈荫蔽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被抹平。 闻言,纪青梧兴奋地道:“这些女子都是世家采选上来的,若是百官不同意废除世家举荐,皇上又坚持要推行新政的话,这女官之事,他们多半会松口。” 赵明琰拉过她的手,在她的唇上亲了亲。 “这样一举两得之事,也就阿梧想的出来。” 纪青梧道:“一举三得,皇上御前有了可用之人,后宫的女子们也有了更为广阔的天地。” 赵明琰问道:“第三得是?” 纪青梧轻笑着道:“我也能轻松地在宸宁殿——” 赵明琰接话道:“等我回来。” 纪青梧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了两个字。 饭桌的汤汤水水被打翻,落了一地,赵明琰震惊之下按翻了桌子,他赶紧抱起她躲到一边。 空闲时,纪青梧找系统问了问旁的事情时,发现前晚竟改了评级,变成了A级。 而A级的解锁条件,就是有孕。 系统需要两天时间确认她体内的变化。 赵明琰听说妇人诊出喜脉最少要月余,他额上顷刻就出了紧张的汗,大婚那夜有没有伤到她...... “是何时的事?阿梧现在感觉怎么样?” 纪青梧道:“唔,也就才第三天吧。” 在她身上发生的不合理之事太多,赵明琰接受度良好地颔首。 纪青梧观察着他的表情,问道:“陛下为何不惊讶?哪有才三日就能诊出的喜脉?” 赵明琰道:“自然是因为阿梧医术卓绝。” 纪青梧却勾唇笑道:“自然是因为陛下本事通天,什么事都知晓。” “你自始至终都知道,我为何会出现在北境军营。” 第481章 大结局:凤凰宫里听凤吟 纪青梧起先只是想询问系统,看看武肃帝的心动值是从何时开始增加的。 结果一人一系统,一直追溯到了五年前军帐那夜。 那时的定北大将军,心动值就已经达到82%,远远超过好感的范畴。 经过这么多事情,纪青梧早就对那晚上有所怀疑,还有武肃帝就这么接受了自己具有特殊能力之事,简直顺利得不正常。 现在想来,不是他接受的太快,而是他本来就知晓。 原来,在她出现在他的军帐之前,他就对她有意了。 那晚上是有人在守株待“兔”! 纪青梧可还记得,当初皇帝没少拿这事来找她的茬儿。 她抽回手,坐姿端正,皮笑肉不笑地道:“陛下可以开始解释了。” 赵明琰眸光浮动,在四处寻找着落点。 他低声道:“这事我本来也打算要和你说的,但我却不如阿梧有勇气。” 纪青梧想到她曾经的胆战心惊,她回临安后连续做了多少晚的噩梦。 她哼了一声道:“现在说我的好话也晚了,老实交代吧。” 赵明琰眸光深了几许,往事回现在眼前。 在知晓自己的绝嗣命格后,他并不以为意,因为有没有子嗣于他来说,不重要。 但了然大师又为他卜了一卦,还专门传信过来,说会有天命之女到他跟前来,他只需等待即可。 赵明琰随手就将信纸扔进火炉中,夜里就带着亲信出发去了宁河镇,意外碰见了跪地救人的纪青梧。 看着娇花一般的柔弱姑娘,偏偏坚韧的像蒲草,透彻的像露珠。 回营后,他将自己关在军帐中五个时辰,谋思自立新朝之事。 以及,旁的事...... 常人绝嗣便罢,但对于帝王来说,没有子嗣就意味着祸乱。所以,他对了然大师信中提到的天命之女抱有几分期待。 但无关情爱,更像是一种合作。 第三日,赵明琰就在北境军营中见到了那夜救人的姑娘,他的脚步定住。 但她却跟在另一人身后,言笑晏晏的娇俏模样,看得他心口缩了再缩。 当天,他沉气练剑,校场木靶被他劈穿了二十余个。 北境的军营很大,大到不刻意绕路,两个人可以半年都见不到面。 赵明琰白日里没少一时兴起练骑射,夜晚突然巡营或是外出看风景。就这样,他得知了她的名字和身份,也知晓这新来的军医对镇北将军是如何的一往情深。 之后的很多个长夜,他醒后,床褥一角湿凉。 梦中都有她。 她或是无助哭泣着,或是用刀抵着他,或是恶毒咒骂他,但无一例外,都是不情愿的。 一年过去,梁王愈发昏聩无道,赵明琰暗中招兵买马,投靠他的军士越来越多,他只需等一个契机就可发兵。 那个契机就是——天命之女的到来。 了然大师又算了精细的一卦,给出了时辰和方位,还道天象显示为木星合轴,他的绝嗣命格当夜将破。 赵明琰早有准备,他知道送进帐中的茶水有异,只是,他想看那女人到底想做什么,又能做到什么程度,他替换为普通的迷.情药饮下。 半个时辰后,一道身影鬼祟地掀开帘帐,见他合着眼躺在床上,似是轻呼了一口气。 赵明琰睁开眼,他如何也想不到,来的人竟会是她。 他眸光凛冽地望着纪青梧走近的身影。 她倒是爽快,二话不说就翻身上榻,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与他目光相对时,她像是怕的厉害,哆哆嗦嗦地从袖口掏出丝带捆绑住他的手脚。 赵明琰的眼神转厉,他是怒她心有所属,还不知廉耻地来招惹他。 但最怒的,是他自己。 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这轻薄的带子,但他却没有,反而任由她在自己身上乱来。 随后,纪青梧遮住了他的眼,但又磨蹭了半天,他的耳边可以清晰地听到她带着哽咽的声音,她不得要领,急得快哭了。 她没察觉的是,还是他挺了下腰这事才顺利地进行下去。 赵明琰心中想了颇多,不管出于何原因,她出现在他的军帐,又与他合欢一晚,成为了他的人。 之前的事情,他可以既往不咎。 赵明琰心中唾弃自己,竟成了梁王那等色令智昏之人。 纪青梧与卫廷之间的暧昧牵扯,军营中何人不知。 即便卫廷将心思掩藏的再好,在外人看来是流水无情,但他也能看出卫廷早就随着她的波而流了。 他若想起兵,必须要拉拢卫廷,若因一个女人与其分崩,得不偿失。 可若这女人是她....... 赵明琰还在犹豫之中,纪青梧却提上裙子就走人了,溜得奇快,而且彻底消失在北境军营。 还未曾有人敢这般对待他,他将手上缠的绳带崩裂,坐起身来。 帐中还漂浮着她身上的香味,怒火几欲冲破胸膛,赵明琰神情阴鹜,她根本没有想过要留在他身边。 以他的骄傲,不屑去强迫一个女人留在他身边,就算是她。 九个多月后,副将急匆匆地跑过来,说是营门口有人找他,是个带着小婴儿的妇人。 赵明琰说不清楚当时的心情,是惊喜还是恼火居多,但手脚已经先有了动作,他驭马疾奔到大门口,见到的妇人却不是她。 赵明琰举起右手中的重剑,挑起包着孩子的布料,襁褓中的男婴挂着一块锦鲤玉佩,哭声洪亮,虽还没有睁眼,但那鼻唇与她很相像。 他冷笑出声,她果然是为了帮他有后嗣而来的。 也仅仅是如此。 那天,是个难得的晴日。 但有了子嗣,初为人父的赵明琰却一点儿都喜悦不起来。 今日,赵明琰又知晓了纪青梧有孕的消息,她正坐在他面前,虽带着审问的表情,但他知道,她不会再走了。 赵明琰忽然单膝跪地,弯下腰抱住了纪青梧,还把头埋在她的腰腹处。 纪青梧只是想得到一个解释,她想从皇帝口中撬出一些旧事,比如他是何时对她有意的,因为她并不记得,之前两人曾有过交集。 但他竟成了这副脆弱祈怜的模样。 纪青梧想安抚他,刚把手指搭在他的肩上,他就环紧了她的腰,意识到了什么,又马上放松了手臂。 “阿梧。” “说你再也不会离开我。” 武肃帝突然变得孩子气,她不开口,他就一直蹭着她的腰。 他头戴的紫金发冠刮过她织金凤纹的衣料,纪青梧痒得不行。 笑声传到了宸宁殿外。 门口立着的李渝宗与芳华听到里边的动静,帝后又和好了,他们相视一笑。 廊檐下镂刻着凤纹的铜铃,被明媚的阳光晒得发烫,跟着皇后的笑声摇动。 凤凰宫都能听见这空灵悦耳的凤吟之声。 (正文完) 第482章 番外1:宝成小公主 九个半月后。 又是一年的夏日,菡萏馆门前的池子,莲花开得极盛,纪青梧让兰芝给她采新鲜的莲子吃。 刚吃了几颗,纪青梧手捧的莲子落地,她的表情变了变。 “回宸宁殿。” 兰芝慌得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跑到她身边:“娘娘,轿子就在边上候着,您别怕。” 四海从柳树上蹿下来,紧张地道:“娘娘,我这就去叫皇上来。” 纪青梧蹙着眉,等那波疼痛感过去,道:“都听我的吩咐!现在叫陛下来,也无济于事,他又不能替我生。” 皇帝还在早朝中,去年实施了女官制,世家有才学的女子可以通过三级考试入朝为女官。 今年黎承训调回皇城,又主张新式科举制,新党老派在朝堂上吵闹得厉害,武肃帝也跟着头疼。 宸宁殿。 纪青梧的额上都是汗,她咬住的参片渗出琥珀色汁液,从下巴滴到脖子上。 她努力调整着呼吸,均匀地用力。 “娘娘,已经能看到小殿下的头了。” 纪青梧用力抓住床帷,终于忍不住痛叫出声。 伴随婴儿的啼哭声,殿门忽然被人拍掉半扇,有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 赵明琰冠冕上的金丝垂珠剧烈摇晃着,他入目就是满是鲜血的被褥上,耳边失聪,连稳婆的报喜声都听不见,眼前也变成了黑白色,高大的身形晃了又晃。 满殿的人忽然惊慌地喊叫了起来。 纪青梧还在喘息着,望了喧闹的中心一眼。 武肃帝晕倒了。 纪青梧不耐烦地招招手:“芳华姑姑,叫李公公把皇上搀走,把门挡好,不要透风进来。” 皇帝在她有孕后,就像变了个人般,经常半夜醒来,还忧郁地看着她。 纪青梧见过产前焦虑的,但没见过哪家夫君心焦成这样的。 纪青梧再三保证她一定会平安生下孩子,她理论经验和实际经验一箩筐,再不济还有生子系统,她绝对不会有事,但效果甚微。 她柔声道:“孩子抱给我看看。” 稳婆道着喜:“皇后娘娘,是漂亮的小公主。” 纪青梧掀开小锦被,孩子全身红彤彤的,她仔细地检查婴儿的小手小脚。 稳婆道:“都说刚生下来皮肤红嫩的,长大以后白净可人。” 纪青梧弯唇在孩子的脸上亲了亲,闭着眼的小婴儿也露出甜甜的笑。 等皇帝醒来后,下旨大封,新诞生的皇女为宝成公主,啾啾为宸昭公主。 再过两月,宝成公主果然出落地越发白净,像一块香甜可口的小奶糕,谁看见了都想抱着不撒手。 而且小公主不哭不闹,也爱与人亲近,只是谁抱着她,她就要在谁身上讨奶吃。 一日,纪青梧夜里去净室,回来就见小丫头爬到还在沉睡着的皇帝身上,小手有劲儿的很,拨开他的衣襟,去寻她最心爱的地方。 嗷呜一大口,把皇帝陛下咬醒了。 武肃帝一把就将孩子拎起,见到是心爱的小公主,又无奈地抱进怀中,温声细语地给她讲道理。 纪青梧忍俊不禁,笑弯了腰。 白日里,元珩和啾啾过来请安,两个小人看着小小人,爱不释手。 啾啾更想要弟弟,可以跟在她屁股后当跟班,娇嫩可爱的小妹妹她可不忍心。 至于跟班...... 啾啾眼珠乌溜溜地转了一圈。 大姨母生的是弟弟,华昌姑母生的也是弟弟,陶婶婶生的还是弟弟。 啾啾拍了拍手,跟班她另有打算,有的是人选。 元珩已经能稳稳抱起宝成公主,看着在他胸口拱来拱去的乌黑的小脑袋,他摸着她柔软的头发,黑眸兴奋地道:“母后,皇妹很喜欢我。” 纪青梧笑了笑,把自制的奶瓶交给了他,道:“她饿了,你喂一喂她,她会更喜欢你。” 许是元珩幼时的口腹之欲没有得到满足,他看着小宝成拱着屁股喝奶的模样,心中出现一种大大的满足感。 从这日后,元珩每日下了课就会来宸宁殿照看她,小公主很快就黏上了这个皇兄,比父皇母后更甚。 元珩小小年纪,就体验了一把既当爹又当娘的感受,但他乐在其中,沉迷喂养软糯的小公主。 宸昭公主则是整天在宫外跑。 今日去陆丞相家,转天又去了长公主府,隔几日又出现在永王府,每次宸昭公主一露面,各家的男娃就哭声震天。 三家头疼地去勤政殿告御状。 武肃帝闻言,只是平淡地道:“哪有弟弟不挨揍的。” 永王立即联想到自己曾经有多么讨人嫌,他不能为儿子讨公道,再把自己搭进去挨顿打,他心虚地先溜了。 尉迟连平想说什么,武肃帝扫他一眼,冷声道:“大将军生了个娇气包一样的儿子,像什么样子。” 尉迟连平也觉得自家儿子被长公主娇惯得不像话,脸上沾点灰就要哭,他沉着脸无法反驳,憋闷地走了。 陆倦面带微笑,还在殿中站着,武肃帝道:“爱卿还有事?” 陆倦拱手道:“既然宸昭公主喜欢臣子,臣愿意将犬子送进宫中来,给公主殿下当伴读。” 武肃帝眯眸道:“你那儿子才两岁。” 陆倦面带笑容地道:“臣也想早日添个和宝成公主一般可爱的闺女。” 晚膳时,武肃帝和纪青梧说起此事。 纪青梧神情微讶地道:“大姐夫真如此说,他也真舍得,陛下答应了?” 赵明琰给她添了一碗莲藕汤,道:“他这是想让我免费给他养儿子,我当然没准奏。” 纪青梧尝了一口汤,点头道:“这样也好,哪有想和孩子分离的父母。” 赵明琰拉住她的手,商量道:“阿梧,让宝成搬到元珩的乾元殿去吧。” 纪青梧道:“怎么,陛下也想再添个一儿半女的了?” 赵明琰眸色暗了暗,道:“阿梧,孩子长大了,该有他们自己的生活了。” 还在摇篮中阿巴阿巴的宝成公主:....... * 【后记】 赵明琰见过纪青梧生产那日的血腥,就算她生产很顺利,产后恢复的也很好,他仍心有余悸。 很久很久以后。 纪青梧一直没再有孕,她起了疑心,追问系统后,才发现了原因。 某人逆天改命,又改了回来,服用了乐喜调制的药物后,变成了真绝嗣。 他不说,她也不会问。 宝成公主,是北黎的最后一位皇嗣。 第483章 番外2 S级国运,一切为了北黎! 宝成小公主降生后的第十年。 北黎的西南突然出现洪灾,累及四洲,但幸运的是,没有百姓伤亡,只是损失了财物和居住之地。 武肃帝又忙了起来,早朝上也出现了令他头疼之事,倒不是因为洪水。 而是元珩和宸昭到了参政的年纪,但政见却相佐。 针对治理洪灾一事,元珩主张放银两抚恤灾民,首要之事是帮助四洲百姓重建家园。但宸昭则认为堵不如疏,需把银两用在疏通河道上。 两人各执一词,在朝上争执了起来。 朝堂上有不少女官,她们皆是站在宸昭那侧,而世家大族多半支持元珩。 陆倦等人并未说话。 武肃帝膝下有一子两女,至今仍未立储君,按理来说,应该早些立唯一的皇子为太子,以安民心。 但皇帝迟迟未作决断,从中可以料见几分帝王的心思。 皇位之争,自古以来都不会顾惜血脉亲情,这两个双生子会走向何种结局,还未可知。 与此同时,在宸宁殿的纪青梧也坐不住了。 她自责地想,还是她不够努力,早知会有这等天灾,上个月就厚着脸皮拉着皇帝多行几回了。 她自打生了宝成公主以后,就没再有孕过,所以得到的国运都是B级。 纪青梧将系统唤了出来,皱眉问道:“花生,A级非得怀孕才成吗?” 【是的,宿主】 纪青梧道:“还有什么隐藏任务吗?” 【没有,宿主】 纪青梧失望地道:“好吧,我知道了。” 【没有隐藏任务,但主线任务,宿主还有一项没完成的】 纪青梧惊讶道:“什么任务?从F到A,我都完成了啊。” 【最高等级是S级】 纪青梧怔了怔,问道:“有这回事吗?你之前没提过。” 【宿主您也没问】 纪青梧怒了:“你到底是谁开发的?说话从来不说全,我怀疑你临时更改规则,我要投诉!” 【宿主请不要生气,S级的国运,可保北黎十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纪青梧吸了一口气,道:“这个任务该不会是......” 【宿主,请收起你脑中一胎生十个的离谱的猜测,本系统还没有这么逆天没有人性】 纪青梧把心放了回来,道:“你以为,你干的逆天的事情还少吗?”她接着问道:“S级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就是宿主看到的这样,字面意义上的S】 纪青梧脑中不可控地闪过一些画面,她瞪大眼道:“你快告诉我,不是我想的那样。” 【宿主一点就通,祝福您早日完成任务】 纪青梧坐了半个时辰,命兰芝去帮她寻些东西来。 但因为这些东西太不常见,兰芝去内务府拿的时候,碰巧被小东子看见,小东子嘴快,马上传到了李渝宗那处。 下了朝的武肃帝刚回到勤政殿,李渝宗就抓耳挠腮地走了过来。 “圣上,皇后娘娘宫中......” 赵明琰正在沉思什么,被打断后皱眉道:“皇后宫中如何?” 李渝宗道:“娘娘取了些奇怪之物。” 赵明琰道:“说。” 李渝宗小心地道:“取了铁锁链,马鞭,项圈,镣铐等物,还将元珩殿下和宸昭公主叫了过去,不知是不是近日殿下与公主有争执,惹皇后娘娘烦心了,要......要......” 赵明琰眉毛皱得更深。 武肃帝走到宸宁宫门口的时候,母子三人的说话声传到他的耳中。 纪青梧得知了早朝两人因为洪灾之事吵了架,特地将两人叫过来,有误会和争吵要及时解开,万不能到兄妹离心,反目成仇的地步。 她道:“珩儿,母后知晓你心地良善,安抚灾民是大事,你说的没错。” 宸昭公主十岁以后,就不愿意再被叫啾啾,看着纪青梧温柔地对元珩说话,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纪青梧将装着糖糕的碟子推到她面前,道:“昭昭,兴水利对后世万民百利无一害,你的想法是对的。” 宸昭公主道:“母后和稀泥,我是对的,他也没错,母后到底站在哪头的?” “我自然是——” 两人都直直地望着她,都想获得她的认同。 纪青梧笑了笑,道:“哪头都不站。”她缓声道:“此事你们父皇会有决断。” 宸昭公主追问道:“就算父皇的决断是错的,母后也不管吗?” 元珩听见她的话,皱着眉道:“要慎言。” 纪青梧道:“在其位,才能谋其政,昭昭,这个道理不用母后教你。” 宸昭公主憋了一股火,气鼓鼓地离开了。 纪青梧笑着摇摇头,小姑娘气性渐长,但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气头就会自我反省了。 她望着已经长成青松玉石般挺拔俊秀的少年。 元珩自小起,什么事都让着啾啾,对两个妹妹都极为宠溺,甚至有些事儿,连纪青梧都看不下去了。 但近来,元珩与宸昭的关系却不再和睦。 纪青梧叹了口气,道:“珩儿,你为何要故意与昭昭闹成这般?” 元珩的脸上浮现几分无奈,道:“母后,现在不闹,以后就要大闹。” “儿臣不喜那至尊的位置,昭昭有才能也有野心,但她身后的势力还单薄,在朝堂上吵一吵,才会令满朝文武意识到,在父皇心中,昭昭同我一样,都是来日可以登位的皇嗣,才会真正的将她视作储君之选。” 纪青梧道:“珩儿,你不要多想,其实你父皇还是更属意于你。” 闻言,元珩笑着道:“是,这重担,父皇舍不得昭昭去扛。” 他挑眉道:“母后,别以为儿臣不知道,您房中挂着的那日历图是什么意思。” 纪青梧眸光闪了闪,道:“就是你与昭昭成人的记录图罢了。” 元珩道:“现在朝堂局势,还是拥立我的大臣们更多,若没有变数,你们就等着我成人那日,好将皇位脱手,两人好去云游四方。” 宸昭公主走到殿门口,就碰见了武肃帝,刚想出声唤父皇,就被皇帝拉住,父女二人在门口听见了母子的对话。 宸昭公主初听,还心生几分愧色,皇兄其实是想在朝堂上帮她树立威望。 但再听,她就恼了。 “父皇真的要和母后去游历?抛下这么大的摊子不管了?还有宝成,她才十岁。” 赵明琰看着已经到他肩膀处的公主,道:“父皇老了,该歇歇了。” 眼前的男子虽到了中年,能瞥见几缕岁月的痕迹,眉骨愈发深邃,可久居高位的威压感却淡了,谈笑间嘴角也染上了与某人相同的弧度。 一看就是被爱意滋养的很好的模样。 哪里就老了累了? 宸昭公主跺了跺脚,道:“父皇就去游历吧,回来后,儿臣带着十个夫婿来给您请安!” 公主气呼呼地跑了,元珩也从里头走出,见到武肃帝在门口,恭敬问安后也走了。 父子俩之间的交流,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纪青梧在殿内长吁短叹,赵明琰在她身边坐下,她瘫软地靠在了他肩上。 嘟囔着:“孩子大了,不好骗了,都被元珩发现了。” 赵明琰揉了揉她的手,道:“无妨,有元珩托着底。” 纪青梧抬眼道:“我正有事要找你。” 赵明琰道:“何事?” 纪青梧看了看殿内的宫人,命她们都退了出去。 “陛下想不想未来十年,北黎风调雨顺没有天灾?” 赵明琰道:“当然想,若能如此,明日我就下诏退位。” 其实着急传位出去潇洒游历的人,是他,反倒纪青梧一直犹犹豫豫,舍不得孩子们。 纪青梧拧了他的胳膊一把,道:“怎么也得等孩子们十八岁了,不许这么心急。” 赵明琰问道:“阿梧还有这么厉害的办法?能保北黎十年无虞?” 她神神秘秘地将他拉进寝殿内,里头的双层床帐都已经提前放了下来。 纪青梧将他推到床榻上:“有,但是得你配合。” 赵明琰顺势躺了下去,道:“还能有这等好事,我一定极尽所能地配合。” 纪青梧露出他看不懂的笑容,拿出藏在枕头下的镣铐,将他的手腕与床头木架锁在一块。 “阿梧原来是为我准备的。” 赵明琰望着闪着银光的手铐,道:“这就能换十年国运?” 纪青梧摇头道:“当然还不够。” 她脱了他的龙袍,一脚踢到了床下,又哗啦哗啦地拿出一堆东西,在他身上忙来忙去。 纪青梧将一切做好后,微微喘气,看着面前比以前还要精壮的躯体,上边被细细的链子缠绕着,被完美地分割成不同区域。 她鼻孔一热,差点要丢丑。 纪青梧平息片刻后,拿起鞭子,挑起他的下巴,道:“陛下觉得如何?” 赵明琰的目光从她持鞭的手,转移到她的脸上,道:“阿梧要做什么?” 虽说夫妻多年,孩子都有了三个,但这幽暗蚀骨的眼神,还是令纪青梧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她喊了句口号给自己壮胆。 “一切为了北黎!” 活生生把赵明琰的情.动喊歇了,他的脸色也青了。 纪青梧不管他的状态如何,势必要把系统任务完成。 鞭梢柔软的皮革从他的下颔移开,缓缓地磨蹭过喉结,到饱满阔实的胸.肌。 在他呼吸重新急促不稳时,纪青梧甩落了一鞭,腰腹处瞬间就起了红印。 纪青梧啧了一声。 怎一个爽字了得。 她忽然理解了以往武肃帝为何会控制不住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这是一种痛惜中带着满足的奇妙感觉。 之后,纪青梧没有手软,阵阵低哑的声音刺激着她的耳膜。 这也太S级别了吧。 一刻钟后,纪青梧的手腕都酸痛了。 她将鞭子扔在一边,这么多年的“仇”终于报了,她满足地喟叹着。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她真想来杯小酒喝喝。 赵明琰眸底有了血丝,话音带着气声,哑哑地问道:“阿梧,不继续了?” 纪青梧道:“应该够了。” 赵明琰道:“还不够。” 纪青梧头上传来清晰的巨大咔嚓声,是檀木床头被外力扯断的声音。 赵明琰坐起身,将腕上镣铐之间的木头残渣扔到床下。 她还是错漏了一点,早知道换个铁床来好了。 纪青梧挪着屁股往后退,道:“有,有事,有事好商量,不能打人。” 赵明琰拿起鞭子,看了两眼,扔到了床下。 纪青梧刚松了一口气,就见他将身上的铁链子解了下来,将缩在床角的她扯了过来。 赵明琰笑了一声,慢条斯理地将带着他体温的链子,从她的腿开始往上绕。 纪青梧干瞪眼道:“我是为了——” 赵明琰抬眸看着她,道:“我知道。” 他在她耳边低语:“皇后娘娘,为了北黎,忍忍吧。” 第484章 番外3 尉迟X华昌 哭起来像林黛玉 武肃帝从北境回到临安后,尉迟连平在南边的边境又镇守了半年才归。 一进到长公主府的大门口,这位在外征战的大将军的心,一下子就踏实下来。 虽然这座华贵府邸看着没什么人气,但有他心爱的人在,就是他的家。 尉迟连平一脸兴奋地往里冲。 到了正屋门口,他的脚步顿了顿,还对着廊下的水缸照了照。 不错。 虽添了几许风霜,但还是那张英俊的脸庞。 华昌长公主坐在美人榻上,用着新烧制的天青瓷杯,饮了一口用露水烹的龙井茶。 门被人推开,带着沙土的呛人气味就传了进来。 华昌长公主蹙了蹙眉,将茶递给了一旁的侍女。 尉迟连平进了门,就站在门口挪不动步,死死盯着她,眼睛极亮,屋中像多了两盏炙热的探照灯一般。 华昌长公主再冷的面皮,都被他盯得发热。 她淡淡地道:“你们都下去吧。” 但尉迟连平还傻愣愣地杵在门口,侍女们到了门边,根本出不去。 他才归家第一日,华昌长公主的耐心还富足着。 她开口道:“让让。” 耳边传来宛若仙乐般的声音,尉迟连平听话地让开了,而后大步朝着她走过来。 华昌长公主指着她对面的一张粗木椅子:“你去那边坐下。” 这椅子与屋中的陈设格格不入,一看就是临时搬进来的。 尉迟连平皱眉道:“我刚来,你就让我坐冷板凳?” 他高声说话时,身上还噗噗地往下掉沙土。 华昌长公主用帕子遮住口鼻,冷声道:“不坐冷板凳,有热巴掌,你想要吗?” 尉迟连平看着仙女一般的人儿,知道她又在嫌弃他身上脏,他舔了舔干燥的唇,坐了下来,大马金刀地岔开腿。 华昌长公主道:“你先去沐浴,然后......” 尉迟连平接话道:“然后你就同我亲近?” 华昌长公主道:“然后你去看看听南。” 尉迟连平迷茫地道:“看谁?” 华昌长公主忍不住怒道:“你儿子!” 尉迟连平愣了愣,看着她平坦的肚子,道:“儿子?你何时生的?我怎么不知道。” 华昌长公主道:“你知道又有何用。” 尉迟连平簌得站起身,在长公主反应不及时,就将她揽进了怀里。 他虽然卸了甲,但那身硬骨头依旧硌得她生疼,身上没有她预想的汗臭,只是带着些尘土味道。 华昌长公主用力推了推他,他像一堵厚实的泥墙一般,根本撼动不了。 尉迟连平忽然委屈地道:“我在边境每两日就洗澡,没有水就去河里洗,别的将领都笑话我娘们唧唧的。” 华昌长公主呵斥的话,没能说出口。 尉迟连平继续道:“我掰着手指头和脚指头,算好了日子,你该是再有十三日才生产。” 华昌长公主推他的胳膊,软了下来:“孩子早产一个月,但不碍事。” 尉迟连平拉住她,粗糙的掌心像砂纸一样磨着她的手腕,他握着她的手,打在他的脸上。 “都是我不好。” 打他的这一下,糙脸皮没什么事儿,她的手心倒是都红了。 华昌长公主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扯住,按在他脸上。 尉迟连平道:“不愧是长公主,什么都能做得好,谢谢你,天华。” 华昌长公主的嘴角有了弧度。 尉迟连平又道:“只是我儿子这名字......” 他咂摸着:“尉迟听南,听起来弱唧唧的,不好听。” 华昌长公主嘴角向下,冷冰冰地道:“你觉得叫什么好?” 尉迟连平苦思道:“不如尉迟天翊,尉迟志强,尉迟飞虎,尉迟鹏飞......” “就叫赵听南,本宫觉得好听得很!”华昌长公主剜了他一眼。 尉迟连平知道她恼了,忙陪着笑道:“叫什么都不重要,我从小就培养他练武,好男儿扬名立万,靠的是实力。” 但驸马爷高估了自己的教学能力,低估了小听南的脆弱程度。 他怎么有了一个哭起来像林黛玉一样的儿子?! 尤其是宫中的宸昭公主一来,小听南的怂包和狗腿子属性全部被激发。 尉迟连平敢怒不敢言,只能寄希望于二胎。 第485章 番外4 风动时吹散红绡,凌波起揉碎寒骨 “听说皇城司的段大人好事将近!要成亲娶妻了!” “段使司要娶哪家的姑娘,我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谁能受得了他那棺材脸?” “你看看你,消息不灵通吧!半年前,卫家的十四姑娘进了皇城司当黑衣卫,这一来二去的和段大人日久生情,这几天经常能看见他们俩一块逛街。” 站在街头的几人正在热火朝天的闲聊着,路过的女子不小心将怀中的药材撒了一地。 “这不是医馆的莫姑娘?”有妇人认出了她,上前道:“你怎么抱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拿。” 莫凌凌垂着头道:“黄夫人,谢谢,我自己可以。” 妇人道:“我谢谢莫姑娘才是,我家小墩子长得可壮实,等我怀了二胎,还要来医馆生。” 莫凌凌抬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好啊,我等着你来,还可以给你送一些小礼物。” 妇人又与她寒暄了几句才离去。 等面前无人了,莫凌凌脸上的笑容消失,像一缕游魂一般回到了医馆。 米振川在她身后喊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听见。 “小莫!” 米振川不得不快跑几步,绕到她身前。 莫凌凌道:“怎么了?” 米振川接过她手里的药材,疑惑道:“来,给我吧,想什么呢?抱着这么一大袋子东西要去哪儿?” 莫凌凌道:“噢,我想事情想得有点出神了,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想上去歇歇。” 说完,她转身要上楼,米振川又叫住了她。 “小莫,你等等,我有话要跟你说。” 莫凌凌满心疲惫,犹豫了下,还是随着他一道在医馆门口的桌边坐下。 “米掌柜,你有什么事?” 米振川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道:“小莫,你老家在显阳是吧。” 莫凌凌点了点头。 米振川把一叠银票,还有地契放在她面前。 “皇后娘娘临近生产,没空来医馆,今早宫里的嬷嬷来了消息,吩咐我一定好好同你说。” 莫凌凌盯着他,道:“这是什么意思,皇后娘娘要说什么?” 米振川道:“娘娘说,如果你还是想回显阳,随时可以走,她不再劝你留你,也不想耽误你,你该有自己的生活。” 莫凌凌的肩膀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皇后竟然如此说....... 之前她想回显阳,是因为见到段鸣风,她就满身不自在。 纪小姐劝了她两句,而且医馆正是用人的时候,她便留了下来。 武肃帝亲自出征后,段鸣风也没有出现在医馆周围,莫凌凌心中松快了,但也涌上了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她在医馆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家家户户都以能进医馆待产为荣,临安的百姓也逐渐对她改观,甚至有些贵夫人都对她尊敬有加。 莫凌凌就没再想过要离开的事情了。 米振川问道:“小莫,你的意思是?” 莫凌凌回过神来,皇后既然开口允她回老家,更验证了段鸣风和卫家十四姑娘的事并非空穴来风。 她的手一抖,将热茶都洒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米振川手忙脚乱地拿起抹布,关怀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刚烧开的水,烫着了吧。” 莫凌凌红着眼圈道:“米掌柜,我没事。” 这时,门口进来两个人。 “有没有止血的药?” 这阴沉的声线,莫凌凌这回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她急忙低下头,看着左手烫红的一小片,扯下袖子盖住。 米振川惊讶地站起来迎接,道:“是段大人,有失远迎,您哪里受伤了?让里边坐堂的大夫看看?” 莫凌凌的身后又传来一道女声。 “不是段大人,是我,我的手臂被剑划了一道口子,现在血止不住,什么药止血更好?” 原来是卫家十四姑娘受伤了,段鸣风带她来买药。 米振川道:“刀剑伤用金疮药效果最好,您跟我去上药吧。” 卫彤悠不以为意地道:“不用找大夫看,直接把药拿来给我就行。” 米振川赶忙去将药粉拿了过来,卫彤悠将腕带解开,豪爽地把袖子一撸,把药粉就倒了上去,动作没有任何停顿。 米振川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姑娘,可真......” 卫彤悠用下三白的凶狠眼神瞪着他,道:“没看见我现在的打扮?叫什么姑娘,叫我大人!” 莫凌凌悄悄偏过头,就见到穿着通身黑衣卫服侍的卫彤悠,与段鸣风站在一处,十分般配。 米振川不止拿了金疮药,还带了医馆烫伤膏来。 走回莫凌凌的桌前,道:“小莫,涂一点儿药,不然该出水泡了,都怪我给你倒什么热水。” 看米掌柜在自责,莫凌凌道:“没事的,都是我不小心。” 卫彤悠一边上药,目光一边在他们二人身上打转,她再转头,就见段鸣风已经抬脚走了。 卫彤悠利索地缠好腕带,在他身后喊道:“不是你非要带我来医馆上药,走这么急做什么!” 莫凌凌抓起烫伤膏跑回了楼上,一直在房间里待到晚上。 她躺在床上,双眼无神地想,她病了。 而且还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早先,她错付情衷,黎承训也负了她,她尚且没有心痛之感,更多的是悲愤。 可得知段鸣风要成亲娶妻了,娶的是卫家的小姐,她就像被抽走了一缕魂一般,她应该为恩人高兴才是。 当他们一块出现在她眼前时,莫凌凌心口疼得厉害。 她不能再这么任由自己堕落下去。 莫凌凌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在屋中闷了一下午,她推开窗打算透透气。 结果,猝然和一张倒挂的冷脸对视上。 莫凌凌瞳孔都被吓得一缩,她的尖叫声被一只大手捂了回去。 房间未点灯,月色下,莫凌凌的脸白的渗人。 “脸色不好,你病了?”段鸣风皱眉道。 莫凌凌心想,谁在窗户上见到一个倒着的人脸,脸色都好不起来吧,她没被当场吓晕都是她心理承受能力强。 她的床就在窗口,段鸣风跃进来时,正好与要往后退的莫凌凌碰在一处。 “啊!” 莫凌凌被他撞到失去重心,就要从床上摔下去,又被人扯住手拉了回来。 她像拽着救命稻草般手脚并用地缠住了他。 一向以灵活轻功卓绝著称的段使司,腿脚一滞,就被莫凌凌反压回了床上。 黑暗的房间,要足够近的距离,才能看清楚对方的眉眼。 莫凌凌眼睛睁得大大的,呐呐地道:“早这样,就不会认错了。” 段鸣风浓黑的眉毛动了动,喉结滚了滚,他转开眼,看着床头的烫伤膏。 “哪里烫伤了?” 她动了动被他握住的手。 段鸣风皱着眉松开了。 莫凌凌手上的烫伤涂完药就好了,被他握过,又热烫了起来。 这时,凉凉的夜风吹进屋中。 莫凌凌陡然清醒。 她知道段鸣风经常出现在医馆周围,也不止一次在她房间外了,一次两次是凑巧,碰见这么多次就是人为。 莫凌凌从段鸣风身上起来,表情变了又变。 她没有再像之前那般畏首畏尾,握紧了拳头,盯着他道:“虽然我是罪臣之女,出身不好,做过官妓,还小产过,但自打我来了医馆,我的人生就不一样了。” “段大人救过我,我永远记得大人的恩情,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挟恩图报的人。” “我是。” 段鸣风躺在她的床上,语气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莫凌凌顿住,嘴巴张大。 段鸣风以为她没听清,道:“我是挟恩图报的人。” “所以,跟我。” 莫凌凌难堪地大声道:“你走!” 段鸣风神情阴鸷,像是塞漠上最沉的天气,马上要刮起狂风。 他撑起身体,头微仰着,看着站在地面的她,阴沉地问道:“你想嫁那老胖子?” 莫凌凌瞪着他道:“嫁老胖子也比给人做小,做外室要好!” 段鸣风眼神锐利地问:“什么做小?什么外室?” 莫凌凌道:“你、你都要娶卫家姑娘了,你还来......” 见段鸣风从她枕头底拿出一件东西,她的眼神仓皇地不敢看他。 段鸣风举着刻着段家家纹的匕首,一字一句地道:“这是我爹传给我的匕首,是要给儿媳妇的,你日夜放在枕边,却不认账。” “你既然接了这个匕首,就不能再嫁旁人。” 莫凌凌心中酸苦,磕磕巴巴地威胁道:“你,我,反正我不做小,要是你硬要娶我,我就,我不会寻死,我有的是手段,你和卫十四的日子不会过得舒坦的!” 段鸣风无所谓地道:“她卫十四舒不舒坦关我什么事。” 他一把攥住她的手,将她扯到身前,道:“你打算让我怎么不舒服?” 莫凌凌吓破胆了,却还硬装镇定。 “你别逼我!” 段鸣风后槽牙都咬紧了,快速道:“没有外室,没有妾室,只要你愿意,我明日就去请皇上赐婚,要天下都知道你莫凌凌是我夫人,皇上赐婚没有皇命不能和离,你想好了,明日就来皇城司找我。” 随后,段鸣风耳朵通红,迅速闪身消失在黑夜中。 他离开后,莫凌凌消化了好长一段时间,足足有两个时辰。 但两个时辰,还不足以度过这漫漫的长夜。 翌日。 天色还沉着,连公鸡都没醒。 距离皇城使司的开门时间,还差上一个半时辰。 有人一夜未睡,想要来大门口的墙根守着,却意外看见了蹲在石狮子边的人。 莫凌凌蹲的腿都麻了,见到段鸣风,她先是干笑了一声,而后她扯下挂在石狮子脑袋上的包袱。 段鸣风刚见到她时有多欣喜,此刻就有多失望。 “你要走了。” 莫凌凌点头,望着他,声音干涩地道:“对,我,我要回显阳。” 周围一片寂静。 两人同时开口。 “我......” “你......” 段鸣风仿佛一瞬间沧桑了许多,道:“你先说。” 莫凌凌低着头,用脚在地上画着圈,道:“我想回去给我爹娘上坟,看看他们。” 段鸣风也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平静地道:“去吧。” 莫凌凌用手拽着包袱的带子,小声地道:“我还想把他们的女婿带过去,也让他们见见,好叫他们别在地下记挂着我了,可以吗?” 初升的朝霞的红灿灿,莫凌凌的脸比霞光还要红。 段鸣风眼中射出金光,握剑的右手抖个不停。 但他面色极为冷静,道:“行,现在就出发的话,我得去皇宫请示一下,休沐几天。” 莫凌凌拘谨地抠手指,道:“好,我等你。” 段鸣风直挺挺地迈步,朝右边走去。 莫凌凌扶着石狮子才站住,手心都是汗,她心中抑制不住地欢喜,拍着狮子的脑袋大笑起来。 面前又飘过段鸣风的身影,莫凌凌急忙抿嘴,把放肆的笑收了回去。 段鸣风指了指左边。 “皇宫在那头,我太高兴,走反了。” 他高兴吗? 莫凌凌其实看不出他僵硬的表情有多开心,只能从他几乎同手同脚的行为里,看出他有多憨傻。 万一真傻到忘记说正事了怎么办? 莫凌凌把手放在嘴边,做出喇叭状,大喊着。 “段鸣风!” 段鸣风转身,认真地望着她。 莫凌凌的笑容穿透清晨的薄雾,照亮了周遭的一切,她的声音在皇城司回荡着。 “千万别忘了跟皇上说!” “你要娶我的事!” * 在宝成小公主满月酒的后三日,皇城使司办了婚宴。 宴席上极为热闹,连帝后都专门过来坐了坐。 在场的人,最不高兴的就是卫家的十四姑娘。 她喝得醉醺醺地去闹洞房,还掏出了雪剑,要跟姓段的拼个鱼死网破。 卫家老夫人没来,只派了几个小辈过来,可小辈们劝不了卫彤悠,最后还是惊动了前厅。 喜宴上,帝后坐在上首。 纪青梧做完月子,脸蛋圆润光莹,看着更有雍容华贵之态。 能见到两人修成正果,她今日高兴,也想讨一杯喜酒喝,但武肃帝却拦着不许她饮酒。 纪青梧正磨着武肃帝,从一杯到半杯,最后变成一小口,好不容易皇帝陛下要松口了,后院的人来请她过去。 纪青梧跟皇帝耳语几句,就要起身,武肃帝在众目睽睽之下拉住她的手,给她悉心地整了整凤纹嵌珠的披风,还吩咐李渝宗陪她一块去。 皇后娘娘驾到,婚房内才消停下来。 卫彤悠喝多了,勉强认出面前的人是谁,她抽噎地抱住纪青梧的大腿。 “娘娘给我做主,段鸣风答应过我的,他说话不算数。” 莫凌凌也委委屈屈地看着她,唤道:“皇后娘娘。” 段鸣风被卫彤悠缠得头疼,若不是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他早就给她两剑,扔枯井里去了。 纪青梧看了眼段鸣风,道:“让无关人等出去。” 清了场后,纪青梧坐下来,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人,还有一个在地上瘫着的。 问道:“段大人答应要娶你?” 卫彤悠悲愤地抬头道:“娶?娶什么,我要取他狗命!他骗我!” 纪青梧道:“骗你什么了?本宫为你做主。” 卫彤悠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道:“他说要回显阳老家,皇城使司的位置给我来当,要大力培养我,可他骗了我,他又不走了.......” 小姑娘越说越伤心,到手的官职没有了。 为什么不走了,当然是因为莫凌凌不走了。 最后,纪青梧将卫家小姑娘带走了,还许了她,下一任皇城使司的位置。 喜房内的二人,脸烫烫的。 风动时,吹散红绡,凌波起,揉碎寒骨....... 第486章 番外5 卫氏篇 水鸭不比鸳鸯差 卫廷刚回临安,就做了皇后的典仪官,足见其深受帝后信任。 不久后,又受封大司马,一下子成为皇城各家贵女眼中最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 但卫老夫人没敢再乱点鸳鸯谱。 因为老太太感觉得到孙儿的变化,卫廷变得愈发沉默内敛,似乎没什么能引发他的情绪变化,就连脸上挂着的笑都淡了。 卫老夫人问道:“他今日没去皇城使司的婚宴?” 老太太听说,皇城内有头有脸的都去凑热闹了,就连皇帝皇后也都到场了,可唯独卫廷没去。 曹嬷嬷回道:“听小厮说,大公子在心远堂饮酒。” 卫老夫人捻着佛珠,叹了口气,思索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绷着脸道:“叫荔如过去一趟。” 曹嬷嬷心中一惊,以往老夫人可是千防万防,不让两人私下接触,这回转了性是想撮合了?但现在的情况,就算老太太松口,这两位可没这种心思了。 曹嬷嬷犹豫道:“老夫人,小姐自打从宫中回来后,就没有出过院子。” 卫老夫人道:“真是作孽,一个两个都是年纪正轻的,死气沉沉的,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有活力。” “你就说,是我命她过去送醒酒汤,她不会那么不知趣。” 曹嬷嬷出现在卫荔如眼前的时候,她正拿着绷子绣水鸭。 先不说别人家的姑娘都是绣鸳鸯,就算是绣,也只会绣成双成对的,两只就够了。 但卫荔如绣了一群,少说也有二十来只。 曹嬷嬷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都觉得吵眼睛。 卫荔如道:“嬷嬷看我绣的如何?” 曹嬷嬷道:“小姐的女红在临安都是出了名的,捻线针脚手法一绝,这幅水鸭绣,真是活灵活现。” 卫荔如指了指领头的那只绿头鸭,道:“这只是我。” “在某位的眼里,我们原来都是水鸭。” 曹嬷嬷不敢接话,嘴皮子直哆嗦,这话要是传进宫里可就不好了。 卫荔如却带着几分欢畅地笑了起来。 她没有选择留任女官,是因为不想再见到皇帝,徒增伤心。 大婚翌日,纪青梧说的话,句句凿在她的心上。 且几日后,皇帝就为她遣散了后宫,就连她一直视为劲敌的安华宫的前朝郡主,也被毫不留情地扫地出门。 卫荔如不想再当跳梁小丑,但也没孤傲到非要守着妃嫔的名位去皇家寺庙礼佛,度过无边寂寥的后半生。 她只是还需要一段时间开解自己。 绣水鸭,真的很解压。 卫荔如将绣绷上的手帕解下来,拿在手上,问道:“嬷嬷来我这儿,是有什么话要说?” 曹嬷嬷道:“大公子自己一个人喝闷酒,老夫人身子骨不爽利,想请小姐去送醒酒汤,开解一二。” 卫荔如皱了皱眉,记忆中,大哥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发愁到要灌酒的地步。 关乎卫廷,她还是将信将疑地去了。 到了心远堂,卫廷正在外边的石桌上,端着酒杯,与对坐之人喝的正高兴。 卫荔如走到近前,两人才发现她。 卫廷余光瞥见,道:“荔如来了。” 他朝着对面的人介绍道:“这是我妹妹,不仅长得出挑,自小就聪明伶俐多才多艺,没有人不喜欢她,难得的是性格大方......” 卫荔如皱了皱眉道:“大哥,你真是醉的不轻了。” 她将醒酒汤放下,道:“这是给你备的醒酒汤,快喝了吧。” 卫廷带着几分醉意,拽着对面之人的胳膊道:“看我妹妹多体贴温柔,还专门来给我送醒酒汤,你说是不是?” 那人只能连连点头,附和着他。 卫廷将醒酒汤喝下,就站起身往屋中走,走了几步,回头道:“荔如,你帮大哥去送客。” 卫荔如目光复杂地看着卫廷摇摇晃晃的身影,她转头看着还坐在石凳上的人。 她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那人回道:“你大哥说让你送我。” 这人是不是傻的,客气话还听不出来。 而且,他的眼神,她一看便知是存了什么心思,想她未出闺阁前,见多了这样的男人。 但那时,总有兄长挡在前头,帮她处理这些烂桃花。 卫荔如思及从前,她坐下来,拿起旁边的干净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这酒很烈,但还没烈到能令卫廷喝醉的地步。 他是故意避开的,要留下她,与面前的人接触。 卫荔如放下酒杯,嘴角掀起弧度,没有配合对方装傻的话,直接道:“你又不是喝醉了走不动,要是不认路,随便问个下人就是。” 这人正是池睿。 他是从段大人的喜宴过来的,因为那边有皇帝在,大家不敢敞开了喝,生怕酒后失仪。 池睿听说卫将军在府中,就买了两坛酒溜了过来。 卫廷喝没喝多,他不知道,但他有点上头了,浑身发热,看着面前湘妃一般的卫荔如,说话不过脑子。 “卫将军说得对。” 卫荔如拿出手帕,沾了沾唇,道:“什么?” 池睿道:“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卫荔如捏紧了手帕,厉声道:“你以为我是废妃之身,就敢对我说这种话?” 她到底在宫中三年,还是一宫主位,发怒时的模样,和普通姑娘大为不同,令池睿手脚发麻。 但他越是发麻,说话就越不经过脑袋,心直口快地道:“你还是娘娘,我当然不敢说。” 卫荔如克制着没把酒杯扔到他脸上去。 池睿接着道:“但你现在不是了。” 卫荔如努力压制火气,不能和醉鬼计较,她站起身,走之前下了最后通牒。 “你现在就从卫家离开,别出现在我眼前。” 池睿愣愣地问:“招人喜欢不好吗?” 他的视线转到被她扔在桌上的手帕,眼睛一亮,道:“你这个手帕绣得太好了。” 卫荔如皱着眉,转身想收回手帕,却被池睿抢先一步拿在手里。 他细细打量着,欣赏道:“冷不丁一看像鸳鸯,细看像鸭子,尤其是这个领头的,一看就雄赳赳气昂昂的,绝对是鸭中的大将军,还是战无不胜的那种。” 说着,还用热烈又崇拜的眼神看着她。 第487章 番外6 卫氏篇 鼓足干劲儿 眼睛里没有半点暧昧黏腻,只是一种单纯的欣赏和赞美。 卫荔如将帕子扯了回去,昂首挺胸地走了。 其实,卫荔如一点儿都不喜欢凤凰鸳鸯这些吉祥的鸟儿,她就喜欢鸭子。 池睿的夸赞,夸到了她心里去。 小时候,老夫人和教习们都教导她要端庄淑质,她成为了临安世家贵女中的典范,但她也因此,要摒弃自己低劣的喜好,比如说避着人绣自己喜欢的鸭子。 但卫荔如刚走到门口,就碰见了醉醺醺的卫彤悠,被这个十四妹抱着哭诉了一会儿。 她从卫彤悠零碎的话语中,知道发生了何事,卫荔如叫来几个婢女,将卫彤悠安顿好,才回到自己的院中。 谁都有求而不得之事,只能学会与自己和解。 卫荔如当晚,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只小鸭子,畅快地在水中觅食嬉戏,不用伪装成什么高贵的鸟儿,只要做自己就好。 在这之后的一个月。 总会有人托卫廷给卫荔如送来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卫廷没拦着,愿意做这个中间人。 鎏金铜鸭的金铃,鸭喙状的哨箭,鸭形暖手炉,绿头鸭越窑水丞....... 人前,卫廷的小厮将东西呈上,卫荔如淡淡地让其放下。 人后,卫荔如摸了上千遍,恨不得将这些东西都摆在床前,最好日日看着。 有一日。 卫荔如发现屋中的梳妆台上多了一面镜子。 菱花镜背浮雕着双鸭交颈游于池塘,镜钮系着五色丝绦,还缀着七颗雕成雏鸭状的瑟瑟珠。 卫荔如的眼睛都黏在了上边,她拿起镜子,爱不释手地左看看右看看。 更巧妙的是,对镜梳妆时,珠摆碰撞声还似雏鸭啁啾。 卫荔如轻轻摇晃着这菱花镜,笑了起来,她已经记不得自己上次这般开怀大笑,是在何时了。 也许是被封妃之时?好像也不是,那时的她正得意,更多的是一种得偿所愿的满足。 而不是此时,这种并不为什么,轻松的,简单的开心。 “这是我做的,你喜欢吗?” 一道饱含期待的男声响起。 卫荔如太放松了,以至于不知道何时门口多了一个人。 她飞快收起笑容,转头道:“不喜欢。” 池睿指了指她手中的镜子,笑道:“我刚才都看到了,你的嘴角都咧到耳根去了。” 卫荔如冷冷道:“我愿意笑就笑,关你什么事。” 池睿望着她道:“你笑的时候很美,我很喜欢看,能多笑笑吗?” 卫荔如拿起镜子,走到他面前,道:“收了你的镜子就要笑给你看?你当我是卖笑的?这镜子我不要了,你拿走!” 池睿连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卫荔如道:“你别以为托我大哥送了几件东西,我就要同你有什么关系。” 池睿道:“不不不,你误会我了。” 卫荔如盯着他,目光写满了不信任。 池睿道:“我就只是喜欢你,喜欢看你笑而已,没有想过别的,况且,能不能让你发自真心的笑,要看我的本事。” 若是换做旁人,卫荔如定要觉得这人油嘴滑舌,但池睿眼神太过真挚,她都不好意思再猜疑他什么了。 有谁能拒绝,每天都能看到千奇百态的可爱小鸭子的日子呢? 最起码卫荔如做不到,这些鸭子,令她的日子都有了盼头。 这事,最后被卫老夫人知晓,本来老太太还以为是孙儿开了窍,结果是为别人做嫁衣。 卫老夫人拿着拐杖追着卫廷,道:“你这个泼猴,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卫廷不紧不慢地倒着跑,道:“祖母,您这么大岁数,还能跑这么快,肯定能再活五十年。” 卫老夫人一气之下,把拐杖甩到卫廷的脸上,导致卫大司马上朝只能顶着个乌眼青。 满朝文武见到卫廷这个样子,都在暗处发笑。 只有武肃帝敢明面笑,还打趣了卫廷两句,要不要允他几日假。 卫廷婉拒了。 要是他在家,老太太少不得要约些老姐妹来,给他相看姑娘。 卫老夫人简直就是病急乱投医,甚至放出话来,卫廷之前看上了纪青梧,现在纪家还有纪青媛,姊妹也有相像之处,他要是想娶,她就豁出脸面,去找纪老夫人谈此事。 下朝后,卫廷特意走了一条僻静的官道,省的被人当珍稀物种观赏,结果意外和两个女官撞上了。 这两人劲儿不小,一人手里的东西甩出来,又砸到他脸上的淤青处。 卫廷嘶了一声。 他等那痛劲儿过去,才看清两个女官是谁。其中一个是卫彤悠,另一个则是穿着亮蓝色官服的陌生面孔,正慌张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刚才,就是她手里的石头又砸了他一下。 “大人息怒息怒,哎,是我大哥,没事了。”卫彤悠先惊后喜地道。 等到看清卫廷脸上的青紫,卫彤悠紧张地道:“大哥,你这眼睛......” 卫彤悠身边的姑娘见到卫廷,吓得脸色惨白,抓紧了手中的宝贝石头。 卫廷也不愿与小姑娘计较,见她们害怕,温声道:“无事,你们小心着点,撞到别人,可不会像我这样好说话了。”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 卫彤悠拉住身边的女官道:“宛白,这就是我大哥,你看还和你记忆中一样吗?” 这女官是来自琅琊王氏一族的旁支,姓王名宛白,她低声道:“不一样了。” 卫彤悠点点头,道:“十年过去了,肯定会不一样。” 她讲义气地道:“你不是说要找机会谢我大哥当年救你的恩情,我在天香酒楼订个包房,大家坐下来聊聊,相熟了以后,你在朝中也有个仪仗,别人就不敢再欺负你了。” 卫彤悠问道:“宛白,你觉得怎么样?” 王宛白鼓起勇气,问道:“彤悠,你觉得我怎么样?” 卫彤悠道:“你很好啊,你从父不慈母不爱,能吃人的家里爬了出来,来到皇城考上了女官,心性坚韧却不失本真,你真的非常好。” 王宛白握紧手中的那块石头,道:“好。” 这一个好字,卫彤悠当时还没有理解,背后存在什么惊天的信息。 她以为找到了好姐妹,可对方却鼓足干劲儿要做她大嫂。 第488章 番外7 昭昭如愿 宝成小公主降生的那年,国号就改为了成昭。 成昭十三年,武肃帝退位,皇子元珩封为昱王,封地为西北十八洲。 纪青梧舍不得儿子去那么偏远的地方,但这是元珩自己提出的,她也只能应允。 宝成公主自幼和皇兄亲厚,说什么也要跟着哥哥走,纪青梧在宫门亲送了兄妹两个离开,委婉地表示如果他们想母后了,她随时可以去。 元珩和宝成父皇逐渐不耐烦的眼神中,连忙上马车启程出发了。 宸昭公主登基为女皇,沿袭之前的封号。 众朝臣并未过多反对女皇登基,因为武肃帝治国有方,还有纪青梧手中的国运系统,北黎国泰民安,一副昌盛之景。 女皇即位,接手的是太平盛世,众朝臣只盼着她做守成之主就够了,但女皇却不这样想,登基才半月,就在前朝办了件大事。 前些日子,南楚在边境处躁动,越过边境线,派些流氓兵痞来闹事,欺负附近的妇孺老人。 女皇当即下诏,派卫廷领兵前去,不仅要砍了这些流氓兵痞的脑袋,还要割掉南楚边陲的五个镇。 陆倦和黎承训等人都是老臣了,他们跟着武肃帝已久,也养成了先谋后定的作风。但这新登基的女皇,显然没有其父遗风。 宸昭女皇擅长的是快刀斩乱麻。 她的性子不像武肃帝,更像明德皇后,喜欢笑脸迎人。任凭朝臣们如何反对,她都是笑着回复的,只不过绵里藏针,且一针见血,将大臣们都噎了回去。 散朝后,女皇召见了王宛白到勤政殿去。 她笑着让对方坐下,问道:“你可怨寡人,你好不容易守得云开,刚成婚一月,寡人就将卫将军派了出去?” 王宛白无奈地笑了笑,道:“微臣岂敢。” 守了十三年,王宛白也从十六岁到了二十九岁,她没少被人明里暗里骂攀高枝和厚脸皮。 但幸好,在有生之年,卫廷心上那朵厚厚的云,终于散了。 宸昭女皇道:“你做了女官起,就找机会拜到寡人的门下,人人都知道你和卫十四是寡人的亲信,卫家早就与寡人分不开了。” 王宛白轻叹着道:“将军愿意为陛下效劳,并不是因为我和十四妹。” 宸昭女皇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唇角勾起道:“你可别妄自菲薄了。” “对了,寡人打算册立皇夫,你去内务府找东公公一趟,帮着筛选画像。” 王宛白道:“陛下可有什么喜好?” 宸昭女皇笑着对她眨眼:“寡人喜欢什么样的,你还不知道?” 王宛白笑着称是,恭敬退下了。 勤政殿重归寂静,只能听见漏刻滴水的响声。 宸昭女皇闭目养了会儿神,听见面前有细微的动静,她睁开眼,道:“你怎么出现了?” 五年前,四海就拨给了宸昭做暗卫。 四海恭敬道:“质馆传信,他想见你一面。” 她轻笑一声,道:“不急,入夜再去。” 女皇拿起一本奏疏,是陆倦所书,是在劝她不要急于发兵,她扔到一边,她做了决断之事没人能拦,且她不是冒然,而是图谋已久。 她抬眼,见四海还没消失,依旧站在面前。 四海将眼前带着金玉发冠的女皇,与幼时笑着吃糖糕的女童联想在一块,她的眉眼变了,愈发像她的父皇,沉稳中带着凌厉感。 宸昭女皇问道:“你还有事?” 四海还没回神,说出了心里话,道:“陛下不该去见他。” 女皇挑眉道:“是寡人上次容忍了你的冒犯,你就要得寸进尺了吗?” 四海也不是曾经的那个面皮薄的少年了,他面无表情地道:“是属下失言了。” 那次冒犯,是宸昭十八岁生辰,她故意要诱四海喝酒,谁知这是四海第一次喝酒,一杯酒就把他撂倒了。 她凑近了去观察这古板的暗卫,却被他轻薄亲了一口脸颊。 女皇没有过多想这些事,暗卫若是对她有情,倒是更能忠心护主,舍命给她。 她启唇吩咐道:“帮寡人去查查修府的二公子,是不是真的病了。” 修府的二公子,是她属意的皇夫人选,他在朝中极具声望,且为人正直,气度高华。 最关键是长得实在俊美,松烟墨染就的眉峰,含霜带月的眸子,摆在宫中,看上一眼就舒心。 宸昭女皇想到都心旌摇荡。 四海眼神暗淡了些,拱手道:“是。”随后,他的身影就消失在殿中。 入夜,宸昭女皇出现在质馆,一双灰蓝眼珠在暗处盯着她。 她声音清脆地道:“不点灯是想要做什么?” 烛火亮起,宇文天擎的身影在屏风后,道:“在想你今夜不会来了,所以就不想点烛火了。” 宸昭女皇笑问:“你叫寡人来,就是让寡人看你更衣?” “寡人是喜欢男色,但挑拣得很,对年老色衰的没兴趣。” 宇文天擎赤着上半身出现,道:“是想请陛下看看我身上的伤。”他指着自己左胸的伤疤道:“陛下可知这伤是怎么来的?” 宸昭女皇摇头可惜地道:“当年,母后一箭射穿你的胸口,亏你命大,心脏长在了右边。” 宇文天擎道:“但我并不怪你母后,我受了蒙蔽才会为人卖命,如今有个报仇的机会,我想和陛下做个交易。” 他声音含恨地道:“西缙可以依附北黎,但是宇文天丞必须死!” 在宇文天擎来北黎为质后,西缙的天变了好几次。 郜昭月假死之事传扬出去,不久后又传出她被藩王擒住的消息,兰陵前去救母亲,结果却发现这是郜昭月自导自演,兰陵被控制住,郜昭月打算推举兰陵登位。 但在登位前一日,兰陵却失踪了,半月后随着纪长霖一道回了纪家。兰陵还来质馆看望了宇文天擎一次,在她成婚的前夜。 西缙的王位之争在郜昭月和几个藩王之间展开,但宇文天丞却死而复生,又出现在众人眼前,西缙又重回到了他手中。 只不过他身子大伤,需要服药吊命,每日都生不如死,郜昭月却没离开,而是陪伴在他身边。 兰陵不愿做宇文天心,宇文天擎也做够了质子。 两兄弟的仇,也该清算了,宇文天擎道:“我知道你有这个心思和能力。” 宸昭女皇目光闪了闪,最了解她的人,其实是对手,她弯了弯眼睛,道:“成交。” 但走之前还没忘在他的右胸口摸了一把。 “寡人收回那句年老色衰的话。” 宸昭女皇处处留情,在北黎不是秘密,天下都传扬着她的情事。 但她却不甚在意。 纪青梧得知后也不在意,只要她快活就好,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赵明琰倒是愁得几晚没睡好,不过,纪青梧一句话就解了他的愁。 他们的昭昭,伤些男子的心又如何,难道还要等他们来齐齐伤她的心吗? 成昭十四年春。 到了女皇与皇夫修宁川的大婚之夜。 女皇本打算装模作样混过去,做个表面夫妻就罢。 但修宁川只一蹙眉,她就晕晕乎乎,美男非要献身,况且还是名正言顺的皇夫,女皇就不得不笑纳了。 第二日清晨,修宁川望着寝褥上的似梅花的点点红色,眉头皱得更深。 成昭十八年。 南楚和西缙相继称臣。 三国鼎立之势不复存在,天下一统。 当年之事,只有女皇和其心腹知晓,南楚起先派来的流氓兵痞是北黎士兵假扮的,虽手段不入流,但发兵要师出有名。 此事,后被皇夫修宁川知晓,他解下御赐的错金螭纹带,摔在了女皇面前,与其大吵一架。 宸昭女皇任他发泄怒气,只是道:“我站在父皇母后的肩上,看见了北黎有无限的可能。” “宁川,我早就做好准备,若是想要一统天下,必须众叛亲离做个孤家寡人。” “我认。” 修宁川坐了一整晚。 翌日,他带走了两岁半的小皇女,去溪山温泉找到了休养身体的太上皇和太后。 纪青梧抱着小孙女,戳着她软绵绵的脸蛋,对着身边的人,笑着道:“明琰,你看真真长得比啾啾小时候还可爱。” 赵明琰颔首,道:“一样可爱。” 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两人是深爱着的。 修宁川心中羡慕,问道:“母后,啾啾是谁?” 纪青梧道:“啊,宁川不知道吗?宸昭小时候就唤啾啾,啾啾是亲吻的意思,她很喜欢这个名字,但仅限于六岁前。” 赵明琰也想到女儿小时候在宴会上爬上高台亲了他一口的事,神情虽温和少许,但看着还是冷冷的。 “你们有误会要说开,来这躲着算怎么回事。” 纪青梧将孩子放在赵明琰怀里,接过话道:“昭昭现在朝政繁忙,真真要宁川带着,宁川也很辛苦的。” 她温声道:“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但修宁川没在溪山待太久,因为西缙和南楚进贡美男的消息传了过来。 当晚,寝殿内多了一个人。 白玉冠束着鸦青发,月白交领襕衫衬得他气韵清贵。 宸昭女皇笑容扩大,道:“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不回来。” 修宁川唤道:“啾啾。” 女皇的脸顿时僵住,甩着袍袖转身就要走。 修宁川拉住她道:“我听说,啾啾,是亲吻的意思。” 他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低声道:“以后唤啾啾,就是求和,好也不好?” 第489章 番外8 昭昭心事 最终,那夜宸昭女皇没留宿,还把皇夫推开了。 自从修宁川唤了她的乳名后,女皇就变得很怪,开始躲着他。 修宁川起初也以为女皇政务繁忙,没空见他,毕竟以往也有这样之时。 但这次,有了很大的不同。 宸昭女皇入夜后,会召见不同的臣子到寝宫商议要事,先是王宛白和卫彤悠。 这二人都是女子,所以消息传到修宁川那处,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而后,宸昭女皇接连召见了她那几个堂弟和表弟。 修宁川开始不淡然了,就连独自对弈时也会走神。 宸昭女皇在册立皇夫时许下过诺言,她会承袭太上皇之志,只会有一个皇夫,不会有别的夫侍。 修宁川起初以为只是她随口一说,毕竟这位女帝的花名在外,但四年过去,她做到了。 修家是在武肃帝禅位的前三年搬进皇城的,修宁川得知女帝登基要选夫婿后,就在家中称病未出。 修家大哥早就娶妻,三弟四弟年纪还小,修家要奉上采选的画像,只能是他了。 他在画师来府上时,故意染上疹子,起了满脸疙瘩。但是,这皇夫的名位,还是落在他头上。 修宁川略一思索就能明白,是因为女皇正需要他这样的皇夫。 虽说朝上有卫大司马陆丞相黎太师这些沾亲带故的人在帮衬她,但修宁川看得清楚,自古以来,皇权和相权相抗,和文武百官的权利相争。 在触及自己的利益时,没有永远的盟友,亲情也会转为淡薄。 甚至,皇夫之权也是与女皇对立的。 修家有些根基,但不比临安那些个百年世家的威望,胜在家世清白,不至于会威胁和左右她。 他入宫这么多年,二人如今也有了可爱的孩子作系带,他本以为,他们可以相敬如宾地过完此生。 但现在看来,是他的心先乱了。 修宁川现在想想,多半是乱在大婚之夜的那一步。 之前坊间就有传闻,女皇御下是靠着情色。 修宁川见过宸昭女皇一面,就理解了这句话,单论色相,他没见过比女皇还要出挑的。 她集了父母的优点,加之权利加身的高贵气度,很多男子愿意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并不稀奇。 回忆起四年前的新婚夜,宸昭女皇没有羞涩,手指丝滑地解他的衣裳,又灵活地探进他的衣襟,修宁川有种他是倌人的不适之感。 但解了他的衣裳后,女皇就滚到了床里侧,脱了外袍扔到床下就准备睡下了。 修宁川愣了愣。 宸昭女皇与众人宴饮,没少喝酒,她解了衣衫后,拿起枕头下一块旧旧的布攥在手里,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她睡得正迷蒙,发觉有人在咬她,她还像幼时那般,不满地埋起脸,拱起屁股。 小时候这样做很可爱,但如今这样...... 面前的人摆出了一道柔美的弧线。 很诱人。 修宁川的眼睛移不开,他入了宫,就没抱着那种清高孤傲的幼稚想法。 就是不知她愿不愿意。 修宁川忽然想起那些传闻,蹙起了眉,不管她有过多少入幕之宾,既是已经成婚,合该是他的,就半分不能少。 等这夜过去,修宁川才发觉自己对她误会颇深,心中也后悔昨夜没有对她更耐心更体贴。 但第二日,直到深夜,女皇都没有露面。 修宁川才差人去问,御前的人回话说,永王府的小郡王,陆丞相的大公子,还有尉迟小将军在与女皇共饮,女皇就不来了。 少年夫妻的心结解开一个,没过多久,就又多了一个。 那时的修宁川颔首,自己独宿,倒也一夜好眠。 可如今,修宁川却再也睡不踏实了。 第490章 番外9 昭昭有光,静水微澜 女皇有意躲避,二人已经半月未见,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 修宁川将手中的棋子放下,扬声道:“把真真抱过来。” 内侍正要去,转眼间,修宁川又变了主意。 “不用了,你也下去歇息吧。” 两人之间的问题,要拿孩子当挡箭牌,他还不至于如此无用。 修宁川是这样想的,可是他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他低头望着身上的素色锦衣皱了皱眉。 他没有起了退缩的念头,而是返回换身衣裳。 夫妻多年,宸昭女皇喜好什么,看见什么会转不动眼,修宁川自问还是了解的。 月白广陵锦圆阔袖领袍,乍一看与他往常穿得没什么区别,但稍一细看,就能看出大不同来。 领缘游走着青金石色的篆文,墨迹透过轻纱若隐若现,颇有名士的高雅风骨。 他想了想,又取了一柄银丝间缠着三根孔雀翎羽的麈尾,谪仙容色又增辉不少。 修宁川对着铜镜照了再照,确认没有不妥的地方,才叹着气走出星枢殿。 若是五年前,有人同他说,他有一日要以色侍人,他定要唾骂那人不知所谓。 来的路上,修宁川想了很多事,从他进宫那日起,到知晓女皇有孕,再到女皇诞下真真,女皇得胜一统天下,还有二人争执之事...... 往事一幕幕回溯着,他竟连她的种种形色都记得清清楚楚。 修宁川走到了女皇的紫极殿台阶下,就听见殿内传出多人的笑语声,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极为热闹。 修宁川的脚步微顿。 “我可听说了,西缙供上的美男年轻又俊美,最奇的是,长得都和曾在质馆的那位质子很像。” 听这声音,是永王的嫡子赵云淮。 他握着麈尾的手指紧了紧,又抬脚行了几步,听见另一人的说话声。 是华昌长公主的独子尉迟听南,他的声音文弱。 “西缙归降后,宇文天擎就做了西缙王,臣弟看,他还是对皇姐念念不忘。” 修宁川也听说过这位西缙王的事,收降西缙这么顺利,离不开宇文天擎提供的助力,以及太后娘娘手中可以破除天月族巫术的那枚银簪。 在开战之前,女皇曾多次在深夜前去质馆,并没有避着人,女皇与西缙王的事,是其风流韵事中流传最广的,因为其中的爱恨纠葛极为复杂。 修宁川没有信过这传闻。 西缙王年纪长她许多不说,他还曾派刺客暗杀她的父皇,女皇对他只是利用。 但如今,话从这几位郡王公子们的口中说出来,就增加了可信度。 修宁川停在殿门口。 他新换上的月白广袖袍被宫灯映成了昏黄之色。 殿外并没有宫人,因此殿内也无人知道,他已在门外。 殿中的欢声笑语还在继续,他们在议论西缙王与女皇的情谊,却一直未听见宸昭女皇的话音。 她没有反驳。 修宁川手中麈尾的玉柄出现裂痕。 是啊。 尔虞我诈的利用之下,也难免也会有隐藏的真心。 然,不止是西缙王。 修宁川拧起眉,女皇心中到底有多少人。 每每这几位来宫中,女皇总会将宫人们屏退,不许人侍候,宫中也传出过些风言风语。 但修宁川入宫后,御下甚严,当众处置了十多个多嘴的太监后,宫内无人再敢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 而且,在他惩治内廷后,宸昭女皇的举止也跟着收敛了许多,再没有入夜时分召见过他们。 可这次,女皇不仅单方面与他冷战,还将尉迟听南和赵云淮召进宫来。 修宁川的心凉了又凉。 紫极殿中。 赵云淮接着道:“听南这话有道理,多半是那缙王想要皇上一直记挂着他,多多念及旧情。” 记挂......旧情...... 修宁川既是来了,就没有原路回去的道理,面前是南墙,也要撞一撞再走。 他抬手敲了敲门,声音清冷地道:“臣有事拜见皇上。” 殿中短暂陷入寂静。 赵云淮和尉迟听南惊愕地放下酒杯,都望向了宸昭女皇,但她好像没听到,正拿着筷子在桌上划拉着什么,神情专注又投入。 赵云淮提醒道:“皇姐,有人来了。” 宸昭女皇连头都没抬,没什么兴致地道:“不是说了,谁也不许来打扰。” 坐在女皇右边席面的男子,开口道:“是修宁川来了。” 听见这个名字,宸昭女皇后背有片刻僵硬,望向殿中,视线没有寻觅到他的身影。 “皇夫在哪儿?” 陆松文颔首,笑着问:“正在门口,皇上要不要见?” 一门之隔外的修宁川,直接推开殿门,道:“是臣冒失,打扰了陛下的雅兴!” 几人目光各异地望向他。 这位皇夫,他们都见过,还不止一次,最早是在大婚前,为了考察这位皇夫能不能配得上女皇,还暗地里去爬过修家的墙头。 考察结果,是哪儿哪儿都不满意。 远远没达到三人心中,能配得上女皇的程度。 修宁川人如其名,是修竹静水一般的高雅人士,见到谁都是温谦有礼。 此刻,修宁川脸上的表情冷得吓人,视线所及,都要被他的眼神冻上。 尉迟听南熟悉这种表情。 因为他家中有位仙子娘亲,被厚脸皮的老父亲激怒时,就是这种模样。在这样的时刻,如果尉迟听南多说话,就要面临被一块打包赶出府的境遇。 尉迟听南往后缩了缩肩膀,躲到了赵云淮身后。 他们二人年纪差不多大,但赵云淮显然胆子更大。 他不嫌事大地啧了一声,道:“皇夫既然知道冒失,还要打搅我等与皇姐相聚,是不是故意犯上?” 修宁川扬眉哦了一声,道:“我竟没看到郡王在此,看来罪责还得再加一条。” 他一字一顿地道:“有眼无珠。” 这话中的讥讽意思,赵云淮听出来了,他撸起袖子,就要冲过去。 尉迟听南有心拦着,但又不想去拦,赵云淮大他几月已成年,刚开了酒禁饮了不少酒,全身上下都是酒气,要是沾上味道,回家定要被他亲娘嫌弃。 他急道:“松文,你快拦着啊!” 陆松文平时话不多,更不愿意掺和这些事,他在女皇边上安静地坐着。 只听啪的一声,女皇垂着眼将筷子摔在桌上。 第491章 番外10 昭昭女皇,啾啾女王 赵云淮一个急刹。 他打小就在皇姐手底下讨生活,知道皇姐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什么意思,他顿时老实下来,回到原位置盘腿坐下,嚣张的气焰全消。 尉迟听南也直冒汗,完了完了完了,女皇的筷子待会儿莫不是要插在他身上。 小时候是啾啾女王,现在是宸昭女皇,这几个弟弟都怕她。 几人齐齐望向她。 但过了半晌,女皇都没开口说话。 陆松文观察着女皇的神色,慢悠悠地从她身边站起,道:“皇夫来找女皇陛下有事,我们还是先退下。” 结果,宸昭女皇的眉心又皱了起来,陆松文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站在原地。 众人屏气凝神等候女皇的指示,殿内气氛压抑。 却听修宁川冷声道:“让他们走。” 赵云淮立马呲牙,不敢高声只能用气音道:“哪有你说话的份。” 宸昭女皇斜了赵云淮一眼,在他们以为女皇要站在皇夫那头时,她却道:“你们留下。” 她抬眸看着立在殿中的人,淡笑着问道:“宁川,你来有何事?” 听到她还是如往常一样唤他,甚至唇角还是勾着笑的,完全看不出两人已半月未见过面的模样。 修宁川觉得她的笑很刺眼,他的音色冷飘飘。 “来请陛下归寝同睡,陛下不是说,在我身边睡得更香。” 尉迟听南手中捧着装着果茶的酒杯,才喝了半杯压惊,就听见皇夫的话,差点儿没被呛到背气。 赵云淮死死瞪着修宁川,眼睛已经瞪成了大水牛。 陆松文的表情也不大好。 他们就算对皇夫再不满,也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这两人晚上是要睡在一个被窝里的。现在夜色深了,他们打搅到人家夫妻的正常生活。 宸昭女皇意外地望着修宁川,没想到他能当众说出这种话,这可与他的脾性不像。 她咳了一声,道:“寡人再过半个时辰就去,你先回去。” 修宁川半分不让,道:“我在紫极殿留下侍奉也是一样的。” 宸昭女皇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她并不想当众拂了皇夫的面子,令他难做,她挥了挥袖子。 尉迟听南立马扯着赵云淮退出了殿外,陆松文背着手走得慢悠悠的,路过修宁川时,还状似无意地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殿中恢复了清静。 修宁川转身将殿门合上,提步走到女皇案前,执起酒壶晃了晃又放下,壶中只剩下底了。 在灯火下,女皇脸上透出薄红,比涂了胭脂还要好看。 修宁川捏了捏手指,忍不住回忆起碰触她脸颊时的感觉。 他道:“陛下有何烦心事?” 宸昭女皇高兴或是躁郁时才会饮酒,上次醉酒,还是他们大婚那日。 现在这种情形,显然不是前者。 面对他试探的问话,女皇支着脑袋,笑着含糊道:“没什么,只是许久未和松文他们相聚了。” 听见这一声亲昵的松文,修宁川道:“可我却心烦着。” 女皇挑眉道:“宁川也会心烦?寡人还以为,宁川已是高人境界,不为外物所动了。” 修宁川道:“当然,我也是人,自然也会因为人的七情六欲而烦心。” 闻言,宸昭女皇眸光微动,笑了笑未答话,抬手举起酒杯,却被他攥住手腕,杯中的酒液摇晃到了他的前襟。 修宁川领襟上的青金石色篆文都透了出来,女皇的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锁骨上。 “陛下为何不问我,有何七情六欲?” 他眸中的雪好似化成了星,闪得宸昭女皇的脑袋愈发昏沉。 她蹙眉看着被他捉住的手腕,佯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修宁川道:“人总要大胆一次,不然就要后悔一辈子。” 宸昭女皇推开他,朝着内殿走去,道:“寡人累了,要歇息了,你退殿吧。” 他出现在她眼前,可她回避的态度愈发明显。 修宁川在她身后道:“陛下难道不觉得该同我解释,这些日子,为什么一直在躲我?只是唤了几声陛下的乳名,就罪责至此?” 宸昭女皇回到内殿的窄榻上,闭了闭眼,揉着发紧的脑袋。 “是谁教你在寡人面前如此放肆的,寡人再说一遍,你即刻——” 修宁川已经走到她身前,双臂撑在窄榻两侧,俯身望住她的脸。 “是我放肆,还是你在害怕。” 宸昭女皇睁开眼,好笑道:“寡人怕什么?” 修宁川的声音沉中带哑。 “怕我走进你心里去。” 女皇的笑容僵住,她将唇角拉平,扭头朝里,不想再看见他。 修宁川低低地道:“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会是因为什么。” 宸昭女皇道:“是你想错了。” 修宁川立即反驳道:“我不信。” 宸昭女皇这才发现自己的皇夫,固执得可以,她背对着他,绷着嘴角道:“你既是找寡人来求证,却不听寡人的?” 修宁川道:“我只相信我感受到的。” 宸昭女皇闷声闷气地道:“你爱信不信,反正寡人不需要向你证明。” 修宁川只是道:“夜里凉,别在这儿睡,去床上睡。” 宸昭女皇道:“不用你管。” 修宁川完全不理会她在说什么,径直将她抱起,放到了里间的檀木大床上。 “我可以接受陛下的心中有宏图有江山,没有我的位置。” 修宁川语气温和地道:“但也不能有旁人。” 他低下头,轻柔地帮她拆掉发冠,她望着他清俊的眉眼,神情古怪地道:“太贪心了。” 修宁川以为是在说他,他的手指捋过她垂落胸口处的发丝,抓在掌心。 “对,我就是要贪图这颗心。” 修宁川扶她躺下,帮她盖好被子,吹熄多余的烛火,只留下一盏。 见女皇用黑亮的眼珠盯着他,不肯闭眼。 修宁川的声音就像世上最轻柔的羽毛,轻哄道:“我守着陛下睡着后就退殿,睡吧,明日还要早起上朝。” 宸昭女皇翻了个身,用屁股对着他。 修宁川帮她掖好被角,等她的呼吸逐渐均匀,他放下床帐,脚步轻轻地要离开。 “你能给我唱首哄睡的歌吗?” 宸昭女皇的声音从床帐内传出,带着浓浓的困倦,似还有几分他辨不明的期盼。 修宁川讶然地转身。 她又说了句话。 听清这几个字后,修宁川的心跳剧烈起来。 “如果你想要寡人的心。” 第492章 番外11 昭昭回忆,灼灼宁川 修宁川掀开床帐,在床边坐下,望着她道:“想听什么?” 宸昭女皇翻过身,回道:“就是那首狸奴调。” 她抓紧被子,期待地等他开口,但他却迟迟未唱。 若是以往,修宁川不会不依她,只是此刻他心中升起怪异的感觉,他问道:“为何想听我唱这个?” 宸昭女皇平素在朝中说一不二,但她最脆弱和最不设防时,就是在睡着后以及临睡前。 如今,在这样的夜里,她很想听他再唱一遍这首曲子。 察觉到她的异常,修宁川伸手捧住她的脸,继续追问道:“为什么我唱了哄睡的歌,你就愿意让我进到你的心里去?” 宸昭女皇道:“你不想唱就算了。” 修宁川轻笑一声:“我愿意唱,但是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它这么重要,可以告诉我吗?” 宸昭女皇扭过头,又翻身背对着他。 看来她对这位皇夫了解还不够多,他的劣根性除了固执己见外,还有喜欢刨根问底。 修宁川不声不响地除掉外袍也上了床。 “啾啾。” 乳名就像女皇心中的禁地,她立即翻过身,怒瞪着他。 修宁川揽住她的背,笑着解释道:“我唤啾啾,只是想吻你,你这样看着我,总是让我......” 他主动移过去,两人的身体接触后,女皇的眼眸瞪得更大些了。 “不想吗?” 修宁川徐徐说道:“都半个月了,从没有旷过这么久。” 女皇的困意彻底散了,因为修宁川将他的中衣解开。 他道:“陛下册立我为皇夫,难道不是看上了我的容色?” 听到他的话,她的手作势要推他,却被拉住,按在他光滑如玉的肌理之上。 修宁川不是孩童,岂会相信一首童谣就能撬开她的心门。 宸昭女皇咽了咽口水,道:“寡人岂是那等好色之徒。” “不是么?”修宁川闷笑一声,道:“那陛下的手为何往我腰下钻?” 宸昭女皇也不害羞,直接道:“是因为你故意勾引寡人。” 修宁川是一位合格的皇夫,他只要想做的事情,什么都做得好。所以女皇把内廷之事交给他,十分放心。 他愿意去做的事,总能做得出类拔萃。 一如此刻。 他的掌心碾过她的腰窝,缓缓移落。 恰似匠人打磨秘色瓷器时,用釉刷扫过陶胎最薄之处,小心翼翼,又要确保能够上色。 窗柩漏进的夜风,卷着残香,沾露的芙蓉花在簌簌凋瓣。 他的中衣不知何时垫在了她的身下,衣领的轻纱彻底透出里边的篆文。 宸昭女皇忽然伸手向下抓住他的肩,气喘微微地道:“......够了。” 修宁川抬起头,温柔地拒绝道:“还不够。” 女皇的眼眸变得湿漉漉的,小腹酸麻着,她有点委屈地道:“我还是更想听你唱童谣。” 修宁川愣住,难道是他想差了。 他皱起眉,确认着:“真的只是想听我唱一首歌,而不是别的?” 宸昭女皇迷茫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说着,想到他刚才都干了什么,她撇了下嘴,道:“皇夫脑子中都装了些什么?” 修宁川跪坐在她腿间,失落地道:“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女皇坦率道:“喜欢是喜欢,可我的意思......” 她想起这个,就有点儿难为情。 狸奴调,是修宁川哄真真睡觉时唱过的。 有一夜,她到了星枢殿的门口时,就听见他轻声唱着:呼噜噜,呼噜噜,毛团化作暖梦袄...... 语调轻柔缓和,宸昭女皇就这么站在门口听着,真真停止哭闹,她满身疲惫感都消失了,也开始困顿。 那一夜,她不用攥着那块旧布料,也睡得香甜。 而后,她还专门打听这首曲的名字,甚至还请了乐师在紫极殿演奏,但都没有收到从皇夫口中唱出的效果,反而越听越烦。 修宁川反应过来,她是何时听过这童谣的,他先是闷笑几声,而后越笑越大声。 女皇恼火地踢了他一脚,被他捉住脚腕,抵在他的腰上。 修宁川道:“我只是没想到,会是这么简单的要求。” 这个姿势不适合说正事,宸昭女皇收回脚,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她皱眉道:“简单?这一点都不简单,别人唱的都难听死了。” 修宁川躺在她身边,连人带被子都抱进怀里,问道:“为何是我?” 宸昭女皇骄矜道:“看来皇夫还不知,寡人为何要选你入宫。” 修宁川沉吟片刻,给了正经答案:“因为修家在皇城根基尚浅,是几家中最好控制的。” 宸昭女皇翘起唇角,悠悠道:“当然不是,你觉得寡人是会为了平衡势力,委屈自己的人?” 修宁川眼底浮现惊诧,他起先以为如此,但现在慢慢了解她的脾气,知晓她不会说谎。 他难道又想错了? 修宁川独自消化半晌,问道:“为何会选中我?” 女皇却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道:“寡人累了,想睡觉了,明日再说。” 离上朝还有两个时辰,修宁川着实心疼她劳累,舍不得耽搁她的休息时间,只能将满腹的疑问压下,自己睁眼到天明。 宸昭女皇虽没听到想听的童谣,但在梦里听到了,她的嘴角弯起甜睡的弧度。 她初见修宁川,不是在画像中,也不是在宫宴上,而是在临安的大街。 当时武肃帝还未退位,但已经起了要传位的心思,将她和元珩召到勤政殿,询问他们的想法。 双生子的心意在某些时刻是相通的。 她早早就感觉到,皇兄对皇宫其实是厌恶的。可能与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他过得不容易,心中没有一刻是放松的。 或许,他真正向往的是闲云野鹤一般的生活。 她其实对皇位没太多企图之心,但她既然是父皇的长女,就该担负起大任。 如果非要在他们之中选一人为帝,她觉得自己比皇兄更适合。 怎么过都是一天,怎么活都精彩,她先于皇兄开口,大方坦荡地接下了储君之位。 但是,当她从勤政殿走出后,无形的压力顷刻就堆在了她的心里。 第493章 番外12 贤夫良父,昱王来信 她下意识想去找母后倾诉,但到宸宁殿门口时,她又走掉了。 她要从这一刻起,学着不去依赖任何人,为帝者孤独是常态,她决意磨练自己的心性。 于是,她换上便服出宫,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 街上繁华热闹,人声鼎沸,这些百姓们都是她要守护的臣民。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跑进她的视线,她的目光带着几缕羡慕。 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还可以跑到母后怀里肆意地撒娇。 她的视线紧紧跟随着这个孩子,这小丫头嬉笑着跑闹,不小心撞到了刚下了马车的人。 这人通身气度不凡,一看就是哪家的贵公子。 她打小见过太多惊艳世俗的人,不说别的,她父皇就是天下难寻的男子,她的眼界早就养得极高。 因此,她只是掠了一眼。 但掠过一眼,她又看了一眼。 相貌...... 倒也过得去吧。 这男子穿着月白袍子,小丫头手里举着的糖葫芦粘在他的前襟,弄脏了一大片。 小丫头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扁扁嘴后,哇哇大哭。 但她能看出,这孩子是假哭,毕竟她有丰富的经验。这男子显然也看出来了,他的眉头一挑。 正在她以为他会斥责几句或置之不理时,他却蹲下身,从怀中拿出一块糕点,低眉笑着,轻哄了小丫头几句。 小丫头很快就止了哭,他有耐心地与她讲了几句道理,摸了摸她的脑袋,最后,小丫头脸蛋羞红地目送这男子离开。 她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路尾随着他,直到看他进了修府。 怪不得她没在临安见过这么一号人物,原来是刚搬来没多久的新贵。 这日之后,她就开始着手准备新皇登基之事,就在她以为将此事淡忘之时。 却在困顿偏偏难以安睡的时候,又想起了他。 以及,白日里,众人说起登基后可以册立皇夫的事。 父皇目光温和地告诉她不用心急,但母后却说,遇到心仪的男子还是要尽早抓在手中,好姻缘不等人。 心仪?还谈不上。 她只是觉得,这样的男人很适合帮她抚育孩子。 她的精力大半要用在前朝和政事上,皇夫的人选需要慎之又慎。 谁幼时没有点遗憾呢? 她的孩子,一定要有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女皇采选的诏书发出,修家却没有参加,她命人去问,得到了修家二公子生了怪病无法侍君的消息。 她派王宛白去查,结果不出她所料,是修宁川不愿意入宫,不惜服药毁了自己的脸。 母后手中有不少奇方,要治好很容易。 其实,修宁川不愿入宫也是好事,没有感情才能头脑冷静,才能从容自如,她可不想宫中多了一位深宫怨夫。 但是,往往事不遂人愿。 翌日。 宸昭女皇下朝后,在勤政殿处理政务,深夜才回到紫极殿。 宫中还是多了一位怨夫。 他的怨气简直要掀翻大殿的琉璃顶。 宸昭女皇惊讶地问道:“你怎么还在?” 修宁川坐在殿中,带着浓浓的黑眼圈,盯着她道:“陛下说今日要和我说的。” 宸昭女皇道:“说什么?” 修宁川以为她又忘记了,女皇常常夜里犯迷糊,醒来就不认账。 他提醒道:“说陛下在二百多位公子中,选中我的故事。” 宸昭女皇这会儿正精神,心理戒备等级很高,她笑着道:“你不是说寡人看中了你的容色,你说的不错。” 修宁川哀怨地道:“没有别的了?” 宸昭女皇道:“让寡人想想啊.....还是有的。” 修宁川道:“是什么?” 女皇勾唇道:“令人安心。”她解释了一句:“教养孩子的事情,交给你很安心。” 修宁川蹙着眉,道:“这就是陛下看中我的原因?就因为觉得我是贤夫良父?” 宸昭女皇望着他,眸光闪动。 睡在他身边,她也很安心。 没有人能像他一样,抚慰她所有不安的情绪。 但这句话,女皇可不会在白日清醒时说出口。 皇夫又被女皇气走了。 这次修宁川极为有骨气,没有带上真真。 * 溪山。 纪青梧看着还不到一月,又出现在面前的女婿。 目光复杂地道:“宁川啊,母后为你做主,昭昭又做了什么好事?” 修宁川只是笑着喝汤,夸赞道:“是我想念母后这里的莲藕排骨汤了,鲜甜美味,喝上一口就能忘掉烦恼。” 没带小孙女来,修宁川就不受赵明琰待见了。 见身边的人沉着脸,纪青梧用手肘怼了赵明琰一下。 她小声道:“宁川这一看就是受委屈了,你别摆脸色。” 赵明琰喝了一口汤,道:“谁人没有委屈,一委屈就跑到这里来,不像话。” 纪青梧拿走他面前的汤,道:“你还回过纪家,去找我爹告状,你忘记了?” 那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 纪青梧逼问他何时对她动心的,他偏不说,还试图撒娇含混过去。 纪青梧当时没发作,但等他上朝时,就带着两个孩子,还有腹中的崽子偷溜回了娘家。 赵明琰下朝后听到芳华的回禀,命人叫住走到宫门口的纪伯连,两人一块回到了纪家。 在路上,赵明琰也不知给岳父大人灌的什么迷魂汤。 纪青梧挨了好大一通数落不说,当晚就被撵走了。 元珩和啾啾倒是留在纪家玩了好几天。 纪青梧后来才想明白,多半是赵明琰答应把这一双外孙留在纪家住些时日,纪父就舍下了她。 赵明琰拿过她面前的汤碗,道:“那事本就是我有道理。” 纪青梧哼了一声,道:“你是皇帝,可不就是你有理。” 说起这点,纪青梧完全能理解修宁川的难处。 宸昭虽不至于像武肃帝这般冷沉性子,但与之相处,也有不小的压力。 作为过来人,纪青梧干脆道:“宁川,你就在这里住下,昭昭不来接你,你就别回去。” 可修宁川一连住了七日,皇宫也没来消息。 修宁川其实是想来取取经,观摩帝后二人的相处,希望能借鉴点儿经验。 但没想到,纪青梧把他扣留在这儿了,就算他想走,也走不成了。 第八日,皇宫依旧没有消息。 但西北的昱王来了信。 第494章 番外13 溪山团聚,元珩归来 纪青梧拆开昱王的信看了后,就脚步匆匆地去温泉池寻赵明琰。 元珩要来溪山了! 她攥着信纸快步穿过竹林。 两人缘何会在溪山安顿下来,还要从宸昭登位后,他们开始云游说起。 纪青梧在来到这个世界完成生子任务后,才拥有健康的身体,她一直盼望着用双脚丈量广阔的山川。 早些年,因为战乱之中带着孩子不方便云游,所以耽搁了。 如今有赵明琰陪在她身边,纪青梧没什么好担心的,他们即刻就启程。但不出两年,纪青梧就倦了,个把月还新鲜,时间久了,看什么风景都一个样,真正的风景就在她的身边。 最重要的原因是,纪青梧担忧赵明琰的身体。 他身上带着积年征战的沉疴,就算现在还能靠内力压制,总有一天要爆发出来。 古往今来,殚精竭虑的帝王,短命的不在少数。 纪青梧实在不想回到宫中去,她专门问了喜欢游山玩水的乐喜叔公,才搬来离临安百余里处的溪山。 这里有山有水,闲适自在,还温养怡人。 每日清晨,赵明琰都会在温泉池中。 纪青梧强制他每天都要泡上一个时辰,用上她与乐喜精心调制的汤药包。 温泉池隐在山坳里,白雾贴着水面飘,池边的青石被泉水泡得发亮,石缝里钻出几簇野兰。 赵明琰端坐在池中央,黑发散在肩头,闭目养神。 还隔着几丈远,他就听清是纪青梧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道:“阿梧,鹅卵石湿滑,你慢些走。” 纪青梧抖了抖手中的信纸,呼喊道:“元珩要来了!” 元珩已经启程,两日后便到。 纪青梧一路上都是小跑着过来的,虽然脚下稳稳的,但还是令赵明琰皱起眉心。 “他来便来,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纪青梧道:“我上次见元珩还是除夕全家一块守岁时,都大半年未见了,当然激动。” 她在池边停下,眼眸亮亮地道:“不知道宝成会不会一块来,以宝成粘人的性子,多半会来的吧。” 宝成从小最爱粘着皇兄,连父皇母后都可以不要。 赵明琰从池中起身,带起一片哗啦水响,雾气裹着水珠从肩头滚落。 纪青梧沉浸在孩子们要过来的喜悦中,忽略了他,没有像往常一般给他递一块巾帕,或是为他穿衣。 赵明琰抓过石边素麻布巾擦脸,不咸不淡地道:“不年不节的,元珩为何会这个时候来?” 纪青梧将信又看了一遍,道:“孩子想来便来,还需要什么原因。” 赵明琰的目光落在摇晃的水面上,倒映的树影在荡着。 “他一定有什么大事。” 纪青梧可不管元珩有什么大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她的宝贝。 昱王还未到,纪青梧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开始筹备,把元珩和宝成爱吃的要用的,都准备齐全。 她嘴里正念叨着:“宝成最爱吃桂花糖蒸栗粉糕。” 修宁川抱着新采的草药进屋,见纪青梧在写清单,笑着问道:“皇妹还爱吃杏脯,可要备些?” 纪青梧点点头,有修宁川帮衬着,也不用她如何费心。 她对这个女婿越看越满意,更不愿意让他离开了。 纪青梧笔尖顿了顿,道:“宁川,昭昭不来,你就不回去,母后为你撑腰,总低头服软也不行,该给她时间,让她好好反省。” 她能看出修宁川对昭昭的心爱,他在溪山,待得其实并不畅快。 修宁川低头整理药柜,状似无意地问道:“母后,您和父皇也争执过吗?也会有误会吗?” 纪青梧手中拿着采买单子,闻言愣了下。 修宁川道:“是我失言了。” 纪青梧望着窗外飞过的山雀,道:“没事,我只是在想,我们之间也有过争执,但好像......” 她笑了笑:“误会一直都没有解开。” 比如说,赵明琰还是没有说,他到底是何时对她动心的。 她也没有说过,之前对卫廷的“爱慕”以及闯他的军帐,都只是为了完成系统任务。 这回轮到修宁川怔愣住。 他以为纪青梧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不然武肃帝也不会为她散尽后宫。 这件事细想之下,更匪夷所思。 因为武肃帝看着就不是会容忍有误会存在的人。 纪青梧提笔继续在单子上写,一边温和地道:“误会,也不会耽误相爱啊,这有什么。” 这有什么...... 修宁川心中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只要有爱在,还能感受到爱,女皇说不说出口,又有什么重要的。 两个人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相爱的证明。不能因为年轻,就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纠缠拉扯上。 修宁川忽然站起身,果断地道:“母后,我想回宫。” 纪青梧讶异地道:“怎么这么急?” 修宁川道:“我、我想真真了。” 纪青梧知道他为何心急,笑道:“也是,真真肯定也想父王了,只是,明天昱王就到了,昭昭也会过来一趟。” 修宁川的眼睛倏地就亮了,道:“今天也不早了,回去时间有些赶,我先去收拾收拾,明日回去正好。” 纪青梧看着他忽而振奋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翌日。 临近傍晚,暮色染红山道,昱王的车驾才到。 并不是按照王爷的规制,而是普通的马车,可见是私行。 赵元珩跳下马车。 他的眉目承自纪青梧,那双瞳仁纯黑,眸光流转间带出几分清润。 骨相又随了武肃帝,被羊脂玉冠束得齐整的乌发下,颌骨棱角分明,偏被眼尾那颗淡红小痣破了肃杀。 倒像盖印时不慎溅落的朱红印泥,将英气洇成了欲说还休的留白。 听到马车的声音,纪青梧从山林中的大门走出,傍晚起了山风,她裹着披帛。 纪青梧一眼就看见了元珩,她笑着从石阶走下,正要迎上去,就见马车上又走下一位姑娘。 却不是宝成公主。 纪青梧的脚步放缓,眸光闪了闪,这是谁家的姑娘...... 穿鹅黄襦裙的姑娘足尖沾地,腕间玉镯便撞出清越的声响。 “你等等我呀。” 第495章 番外14 谁家姑娘?双生子的默契 年轻姑娘说话时,尾音软糯糯的,连麦芽糖都没有她甜。 赵元珩却没有等她,疾步上前。 “母后。” 纪青梧笑着颔首,而后捂着唇,悄声问道:“那姑娘是不是也要唤我母后了?” 见她打趣的神情,赵元珩无奈地道:“母后,我们进去再说。” 屋中。 宸昭女皇还没有到。 一张大方桌,桌上铺着靛蓝粗布,青瓷茶碗腾起袅袅的热气。 雕花木窗漏进几缕斜阳,正巧映在桂花糕的糖霜上。 纪青梧手边的陶壶还冒着药香,她与赵明琰坐在正对门口的主位。 左边坐着修宁川,赵元珩坐在右边,那姑娘本意想挨着他坐,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住了。 小姑娘只能委委屈屈地坐在对边。 纪青梧亲和地道:“先吃些点心,喝点茶水,晚膳还有道汤在炖着,一会儿就好。” 那姑娘没敢动,偏过头偷瞄右边昱王的脸色。 赵元珩轻微点了点头,她才敢动手,拿了一块桂花甜糕,咬下月牙大的缺口。 只见那姑娘眼睛惊喜地瞪大,喜滋滋地大口吃起来。 两腮鼓得像存粮的松鼠,唇珠沾着糖粒,脸颊还有小梨涡,看着就是有福相的。 纪青梧也没有追问这姑娘是谁,两人是什么关系,就当是元珩带回来的朋友对待。 修宁川则是微微出神,因为宸昭女皇到现在还未现身。 赵明琰从昱王进来后,就沉默着,父子二人除了最初的问安,就一直没有别的话说。 赵明琰忽然道:“你跟我来。” 方桌之下,纪青梧抬手碰了下赵明琰的大腿,夫妻已久,对彼此的举动都知晓是何意。 赵元珩起身跟着他进了西厢的门,他望着父皇负手而立的背影。 “父皇。” 赵明琰沉声问道:“你想好了?这不是儿戏,你今后若是反悔,可就难了。” 赵元珩喉结滚了滚,道:“是,儿臣要娶她为王妃。” 门外传来托盘坠地的声音。 赵明琰唇角浮现笑纹,沉压的气势也收敛起来,他转身拉开门。 偷听被发现,纪青梧不好意思地将地上的托盘和碟子捡起来。 “我这不是担心你们说话太多渴了,给你们送点水果,润润喉咙,哈哈,这托盘太滑手了。” 赵明琰让开身体,道:“进来吧。” 纪青梧立刻就将托盘扔在窗台。 进了门后,她拉着昱王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急切地问道:“元珩,这姑娘是谁家的,她的父母可同意了?” 赵元珩望着她,回道:“是西北军副都统衔总管胡家的。” 胡家? 纪青梧眨了眨眼,缓慢地确认道:“是有三兄弟的那个胡家?” 见昱王点头,她一下子就由喜转愁。 “这姑娘有三个不讲理的爹,儿啊,你可能受得住?” 纪青梧想到他与那姑娘适才的相处,怎么也不像是感情甜蜜的模样。 她蹙眉道:“元珩,你要是有苦衷,就告诉母后。” 赵元珩温声道:“母后,谁能逼迫得了我,要娶胡熠意,是我自愿的。” 原来胡家的姑娘叫胡熠意,说来她还是纪青梧在北境军中亲自接生的。 赵明琰开口道:“你既然已知晓厉害关系,我与你母后也不会拦着。” 赵元珩松了口气,恭敬道:“多谢父皇母后,儿臣想三月后就成亲,所以将人带过来,给你们见见。” 纪青梧抬眼看着他,问道:“这么快就要成亲?” 赵元珩颔首。 纪青梧又问:“元珩,你去过胡家了?见过她的三个爹了?” 赵元珩摇头道:“还未。” 纪青梧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胡家那几个可不是容易相处的,胡家就得了这么一个小闺女,定然是当做掌上明珠疼宠的。 等昱王退出西厢房,纪青梧也匆匆回到房间。 她坐了一会儿就开始收拾东西,赵明琰推门进来,看着桌上的包袱,道:“阿梧,这是元珩自己的事情,他可以处理好。” 纪青梧早就想好了理由,道:“我只是想宝成了。” 想到宝成公主,赵明琰的目光温和不少,他思考少顷,道:“我与你可以去短住几日。” 纪青梧放下手中的衣裳,道:“那可不行,你的药浴还需要二七一十四天才成,三十五天都泡过来了,不能半途而废。” 赵明琰眉头皱得很深:“就不能——” 纪青梧严肃地道:“一天都不能断哦。” * 宸昭女皇踏着月光而来,彼时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众人都回房歇息着了。 木门附近的青石台阶上立着一人。 “你来了。” 两人同时开口,而后相视一笑。 宸昭女皇道:“皇兄最近可有练武,看着更壮实些了。” 赵元珩笑了笑,问道:“陛下可是因为西北之事犯了难?” 宸昭女皇勾勾唇,被他猜中了。 她原本中午就可以过来,但因为西北的急奏被耽搁了,她在勤政殿待到天黑,才有空出来。 女皇推开虚掩的木门,迈上台阶,走到他身边,似怨似叹地道:“皇兄叫我陛下,到底是与我生分了。” 赵元珩从善如流地道:“昭昭。” 宸昭女皇惬意的眯眯眸子,道:“许久没有听见有人这么叫我了。” 夜风泛着凉,赵元珩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西北十八洲虽然在我管辖范围内,但西缙安插的死士并没尽数拔除,西缙王看似投诚,但却在背后搞小动作。” “我知道。”宸昭女皇道:“我都知道,为何你会去西北。” 昱王看似是去西北做闲散王爷逍遥快活,实际上是去帮她稳住十八洲。 有他在,就有人震慑住西缙王,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赵元珩正色道:“昭昭,西缙王不能留,你真的对他有情?” 话尾消弭在山风里,却吹进隐藏在竹林后的一人耳中,他握紧了手中的披风。 宸昭女皇却转而说起其他事。 “我听说,皇兄将胡家的小丫头带回来了。” 赵元珩顿了顿,道:“胡家之前与西缙的探子有过往来,现在又手握重兵,是最好的诱敌人选。” 宸昭女皇道:“所以,这是你要娶那胡家姑娘的原因?” 二人对视,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底。 这大概就是双生子的默契。 第496章 番外15 溪山四间房 晚间,溪山的四间房都亮着灯。 主屋。 纪青梧翻来覆去睡不着,赵明琰长臂一伸将她按在怀里。 她从他怀里钻出来,惊疑道:“你也没睡呀。” 赵明琰用手勾了勾她的下巴,道:“身边像躺了一个爱动的小猫,如何能睡得着。” 他也没睡,正好有人可以一块聊聊天,纪青梧抱住他的胳膊,道:“你觉得元珩带回来的那姑娘怎么样?” 赵明琰挑眉道:“阿梧喜欢,我当然没意见。” 纪青梧道:“你怎知我喜欢?” 赵明琰道:“你不喜欢那姑娘,会想着跟着元珩回去?还不是你不放心元珩,担心他搞不定胡家的那三个。” 纪青梧确实喜欢那姑娘。 胡熠意一看就知道是被父母保护的很好的孩子,一举一动都透着单纯娇憨,而且笑起来甜丝丝的。 与年少老成,心思又深的元珩在一块,纪青梧觉得甚为互补。 但合适是合适,男女在一起,有比合适更重要之事。 纪青梧抬起赵明琰的手臂,又窝回他怀中,眼眸水润地望着他,唤道:“明琰。” 赵明琰见她的情态,就知她又是有求于他。 他轻叹了口气,道:“想问什么,就说吧。” 纪青梧盯着他道:“你眼神好,有没有看出来,元珩对胡家丫头到底有没有情谊?” 下马车后,元珩就不管胡家的姑娘了,也没说扶一扶或者等一等,进屋后,两人也没有挨着坐。 纪青梧总觉得不对劲儿。 赵明琰道:“知子莫若母,你都看不出来他的心思,我怎么能看得出。” 纪青梧捏了下他的手臂,蹙眉找茬道:“邦邦硬,我手指都酸了。” 分明是她先动手的,还要跟他这个受害人诉苦。 赵明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是将她的手指收拢在掌心,为她揉着指尖。 纪青梧骄横地道:“应该说子肖其父,你当初对我有意,我可一点儿没看出来,还被吓个半死。” 要是军帐那晚,他态度温和些,或者同她说上几句话,不知会不会不一样。 纪青梧想了想,就摒弃自己的胡乱想法,有她追求卫廷在前,武肃帝怎么可能对她有好脸色。 赵明琰慢悠悠地道:“阿梧在感情一事上,着实迟钝的很。” 纪青梧反驳道:“那是从前了,我现在今非昔比,已经反应过来当年你的小动作了。”说着,她还用手指点着他的胸口。 赵明琰道:“何处?说来听听。” 纪青梧道:“我回家后的那段姻缘就是你拆散的。” 赵明琰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带着寒风:“觉得可惜?” 纪青梧赶紧摇头道:“孽缘孽缘,不可惜。” 但是晚了,陈年的老醋坛子根本动不得。 后半夜,赵明琰以两人要分离至少半月为由,没少压榨她。 山中小屋隔音不好,纪青梧忍得辛苦。 结束时,赵明琰吻着她的耳垂,沉哑地道:“最近西缙又有异常了。” 不知为何他要在这时说起此事,纪青梧迷蒙着问:“西缙不是已经归降?” 赵明琰道:“宇文天擎在玩火自焚,昭昭不会放过他的。” 纪青梧揉了揉发酸的腰,犹豫片刻,道:“那还是再来一回吧。” 这样才好多攒点国运,为昭昭分担压力。 赵明琰眼底划过暗光,道:“这样不好吧,我还在养伤。” 纪青梧翻身坐在他腰上,大方地道:“你躺好就行,不会累的。” 赵明琰为难地道:“那好吧。” * 东侧住着宸昭和修宁川。 修宁川本打算去门口接女皇,无意听到她和昱王相谈的话,他又退回了屋中。 宸昭女皇进屋后,没有见到预想中对她热情相迎的皇夫。 修宁川冷淡地站在窗前,宸昭女皇轻咳一声,他都没有丝毫反应。 她皱眉道:“宁川。” 修宁川依旧不为所动。 宸昭女皇上前两步,看着他劲竹般的背影,道:“你在闹什么脾气?” 修宁川转回身,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地道:“等得太久,我只是累了。” 宸昭女皇从未见到这样的他,她破天荒地解释道:“寡人是来晚了些,忽然来了西北军的密奏,所以耽搁了。” 她又道:“寡人这几日都没有休息好。” 往常皇夫定会来为她捏肩揉按,但此刻的修宁川带着讽刺的笑,问道:“陛下晚上睡不着休息不好,是在想谁?” 宸昭女皇看出他心情不佳,但这是父皇母后的地方,她不想与他争执。 她冷声道:“早些休息吧。” 宸昭女皇转身走向床榻,修宁川却突然从她身后箍住她的腰,她这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是他最爱的竹叶青。 修宁川左手抬起她的下颔,强迫她扭头看着他。 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待她,宸昭女皇轻声斥道:“你做什么!放肆!” 修宁川道:“这就放肆了吗?” 他呼出的气是热的,但手指却是凉的,他粗鲁地扯掉她的衣裳。 宸昭女皇挣脱不了他的桎梏,怒道:“你发什么疯?” 修宁川道:“我早就疯了!”他眼底通红地道:“你的心早就给了别人,却还引诱我去拿。” 宸昭女皇停止挣扎,在他泄愤似的咬上她颈侧时,摸上了他的脸,声音冷静地道:“宁川,我们谈谈。” 修宁川固执地道:“不谈,只做。” 而后继续攻城略地,他对她的身子了若指掌。宸昭女皇本想拒绝,但却摸到了他下睫上的泪水,还是遂了他的愿。 满地的凌乱,床榻上的两人相拥而眠,半点看不出刚吵过架。 修宁川酒醉已睡了过去,女皇迷迷糊糊,她敏锐地觉察出不对,皇夫身上没有酒气。 酒味消散了? 她凑上去在他唇上亲了口,修宁川的嘴角轻轻上扬。 她确认过,没有酒气。 宸昭女皇挑起地上的男子衣衫,嗅闻了一下,果不其然,只有那件外袍上有酒味。 她的眸光在夜里明灭,最终还是没有拆穿修宁川。 只不过是太爱她了。 略施小计,可以原谅。 心胸宽广的女皇抱着皇夫睡了过去。 西侧的房间。 赵元珩本来阖着的眼再度睁开,黑眸闪过无奈。 第497章 番外16 昱熠夺目,爱得不留余地 耳力太好不是什么好事。 山林中的房子,隔音很差。 这回,他的门口又响起窸窸窣窣的动静,没过多大一会儿,门被人轻轻推开。 赵元珩又闭上了眼,来人身上的甜香扑鼻,一下子就涌了过来,他的喉结滚了滚。 胡熠意弯下腰,探着脑袋,隔着门缝观察着里边,发现见床上的人已睡熟,她偷笑一声溜了进来。 她手里举着一盏灯,在看清床的方位后,她就吹熄了,而后蹑手蹑脚地凑到他床边,利落地翻身上床,小心地不碰到他,但与他保持最近的距离。 胡熠意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做。 夜里,一双杏眼得意地弯了弯。 虽然白日这位昱王殿下不爱搭理她,但夜深睡觉时,他毫无戒备心,她总有办法接近他。 胡熠意第一次见昱王就喜欢他,连他眼下的那枚小红痣都爱得厉害。 只是昱王已来西北五年,都二十三了还未娶王妃,女皇陛下的小公主真真都两岁了。 西北百姓都说昱王春心难动,但越是这样,胡熠意就越是卯着劲儿。这么多年过去,早先垂涎昱王的姑娘们,早就知难而退了,只有胡熠意越战越勇,其中也不乏某人刻意纵容的手笔。 这回听说昱王要回皇城,胡熠意不抱希望地问了句她能跟着去吗,没想到昱王竟然点头答应。 这还是胡熠意头回出远门,本来三个爹爹都不同意,但她娘一锤定音——抡起二爹的流星锤砸烂了一张桌子后,胡家上下全票通过,允许她跟着昱王去临安。 临走前,契佩瑶还给女儿支了些招数,什么欲擒故纵,装乖卖傻...... 但胡熠意觉得她娘给的建议不好,她还是得按照自己的策略来。 胡熠意被安排睡在最僻静的那间房,但她岂能浪费这天赐良机,摸到昱王的房间后,成功躺在了他身边。 现在,她有个大胆的想法。 身边之人的呼吸匀长,胡熠意在昱王耳边轻声道:“殿下?” 她又唤了一声:“珩哥哥?” 胡熠意叫完这个称呼,把自己美得够呛,差点笑出声音。 她平复了会儿激动的心情,把脸靠在他的肩膀处,而后就满足地合上眼,很快就去会了周公。 赵元珩的眼皮微微动了动,慢慢睁开眼,黑眸沉静。 他还以为她会做什么。 结果只是挨挨肩膀,就心满意足了。 他瞟了下小姑娘脸颊挤出来的一块软绵绵的肉,有点手痒,抬起还自由的那只手臂,但手指仅余她脸半寸的距离停住了。 因为胡熠意不知梦到什么,脑袋动了动,甚至还在吧唧嘴,还一口咬住了他的食指。 她好像在吃糖。 赵元珩本来可以抽回手,就像他本来可以阻止她进门,就像他本来可以在之前的很多个夜里,将闯进他房间的小贼扔出去....... 本来可以,但他的本能在说不。 赵元珩在皇宫中长大,最会的便是隐藏真意。 什么搞小动作的西缙王,什么胡家的背景来历,只是要娶她为妃,需要的借口。 要他大方承认想娶她、想要她,很难。 浮于表面的一点儿假意之下,全是真心。 胡熠意梦中吃够了糖,山林中夜里天冷,她没有盖被子,许是觉得冷了,就往热乎乎的地方钻,不仅钻进被子里,就连半个人都挤到了他身上。 赵元珩深吸了口气。 今夜的第三波煎熬,来得猛烈。 他皱紧眉头,想推开她,却又被她缠住手臂,甜丝丝的气息张牙舞爪地把他绕住。 赵元珩眼睛闭了再闭,就连往日念的清心诀都不管用了。 胡熠意梦中先是吃了栗子糕,过会儿又觉得在吃冰糕,最后感觉自己变成了被人品尝的牛乳酥酪。 但那位食客不肯好好品尝,还把她架在火上搓圆压扁了。 胡熠意唇上刺痛,从梦中被强制唤醒,她迷蒙着,对上那双黑到纯粹的眼眸。 “醒了?” 他的唇擦蹭着她的。 胡熠意睁大眼睛否认。 “没有,没醒。” 她可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刺激的梦,她还不想梦醒。 但唇上的触感太过真实,她伸手碰了碰,濡湿炙热的,这就是吻的感觉吗? 在她还没搞清状况时,只听昱王低哑地道:“回去后,我会去你家提亲。” 胡熠意道:“提吧,殿下想提什么都行,我帮你提。” 片刻后,一声尖叫响彻溪山。 隔壁两间房的人都被吵醒。 宸昭女皇眼皮沉重地掀开,修宁川在她的额头亲了亲,低声哄着道:“摸摸头吓不到,啾啾,睡吧。” 纪青梧被惊醒,想要去看看情况,被赵明琰按回了床上。 他道:“声音是从元珩的房间传过来的。” 小猪会拱白菜是正常事,但也不能强迫人家小姑娘,纪青梧还是不放心,披着衣服下了床,又听见激动的女声。 胡熠意只觉得幸福降临得太突然,道:“殿下说什么了!要去我家干什么?!” 赵元珩叹了长长的一口气,明日不知要面对什么,但既然已经这样,也没有什么可挽救的余地了。 “提亲,娶你为王妃。” 胡熠意快乐的晕眩了,她就知道,自己的策略没错。 先是走在一块,再吃在一块,最后睡在一块,早晚就会成为她的人。 * 翌日,宸昭女皇很早就启程回了皇宫,皇夫也随着一道回去了。 昱王在溪山又住了两日,纪青梧陪着他们一块回了西北封地,独留赵明琰一人独守空山。 到了王府后,纪青梧发现,昱王早就将提亲的礼单备好,她又添了两样东西后,就去了胡家。 纪青梧望着在胡家门口欢喜得手舞足蹈的胡熠意,就明白为何元珩会喜爱她。 直白热烈,爱得不留余地。 大概是胡熠意从小就收到了很多份爱,所以也不吝啬将爱一股脑地传递给昱王。 对于元珩这种个性,需要千百次地确认爱意的真伪。 纪青梧摸了摸胡熠意的脸,契佩瑶和胡家兄弟也迎了上来,她笑着抬手,止了他们行礼。 契佩瑶不再模仿皇城贵妇的装扮,而是穿着地道的北地服饰,更衬她的气色。 进门后,胡熠意故意落在爹娘身后,挨在昱王身边,就差挂在他身上。 纪青梧在场,胡家三个老父亲极力忍耐,选择视而不见。 胡熠意笑着唤道:“珩哥哥。” 赵元珩颔首,转眸望着她。 胡熠意期期艾艾地问:“能不能不提亲?” 赵元珩脚下的台阶差点踩空,前头走的几人也慢下了脚步。 他黑眸沉敛地问道:“你想如何?” 胡熠意心急地道:“我们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就不能直接成亲吗?” “明天来不及,后天我也能等的。” 纪青梧没忍住笑了出声。 胡家三个好爹齐齐黑了脸。 IF线1 攻略任务第一步,初见 北境军营大门。 纪青梧背着包袱站在门前,右手振奋地握紧。 她在附近的镇上徘徊一个月,终于等到了军营要招行军大夫的消息。 很好,她已经完成了生子任务的第一步。 入了军营的门,看似一小步,实则一大步。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系统所说的,需要为其生子的绝嗣将军就可以了。 纪青梧心中斗志昂扬。 有士兵为她引路带她到住处,纪青梧道:“我想问问,咱们军中的主将是哪位?” 士兵严肃道:“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纪青梧笑着道:“我是新来的,以后要在军中,怕不小心得罪了大人物。” 士兵不留情地道:“你这小军医也接触不到将军,将军有自己专用的医士,别操没用的心。” 纪青梧心中小小的失落了一下。 但她已经做好艰苦准备,很快就打起精神,唠家常似的道:“小哥,我听你口音,是集宁镇上的人?” 见士兵点头,纪青梧呀了一声,道:“我来的路上就从集宁镇路过。” 说着,她从包袱里掏出一袋饼子,塞给他道:“有一户农家的老婆婆,谢我为她的小孙子治病,给了我这锅灰饼。” 士兵这才正眼瞧了她一眼,没有接这锅灰饼,又推给了她,但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 集宁镇和宁河镇很近,士兵的老家也受了灾,他虽然觉得这个女大夫话多了些,但她是个好大夫。 走过拐角,士兵道:“镇北将军温和脾气好,只要你不犯错,是不会惩处你的,但......” 纪青梧眼眸转了转,得到了第一个有用的信息。 镇北将军。 脾气还不错。 她忽略了士兵欲言又止的但是。 到了帐篷,帐内已经住了两人,一个是炊事厨娘,一个是浣衣娘子。 士兵介绍了两句,又领了一套军备给纪青梧后,就离开了。 浣衣娘子热络地跟纪青梧打起招呼:“军中许久未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了。” 她接过纪青梧手中的被褥,放到靠近帐门的那张床,热情地道:“姑娘就住这儿。” 纪青梧刚想问怎么称呼她,浣衣娘子就道:“叫我张婶子就行了。” 厨娘话不多,与她点了下头就出去了。 浣衣的张婶子道:“白大姐就是这性格,你别多心啊。” 纪青梧倒是没有多心,一来这本就没什么,二来她的心得用在攻略绝嗣将军上。 她刚想问问张婶子,关于这位镇北将军的消息,营中忽然吹响了号角。 纪青梧问道:“这是什么声音?” 张婶子道:“姑娘,这是吃饭的号声,走,咱们先去用晚饭。” 军营分为东西两营,中间的校场划分食区,更高级级别的将领在望楼上用餐。 边境有战乱,除去外出打仗的和巡逻守卫的,营中只剩下几百士兵。 士兵们有序地在五个大陶瓮前走过取餐食。 纪青梧随着张婶子一块在西南角坐下,碗中的黍饭配上腌韭和酱豉就是一餐,这饭食与美味毫不沾边,只是量大管饱。 白厨娘应是认出了纪青梧,给她盛了满满一大勺黍饭。 纪青梧吃了半天,这碗中还冒着尖。 但在如今的乱世,能吃到一口热食,于很多百姓来说,都是奢侈。 纪青梧不敢浪费粮食,扒了一大口,硬往下压。 这时,号角声再响起。比放饭的声音更急,更激昂。 纪青梧环顾四周,发现士兵们放下了碗筷,站得笔直。 身边的张婶子也站了起来,还扯了她一把,纪青梧口中塞满了饭,还没来得及咽下,也跟着站了起来。 “怎么了?” 张婶子道:“是将军带兵回营了。” 纪青梧眼睛一亮,她的运气竟这般好,刚来第一日就能见到攻略对象。 阵阵马蹄声越来越近,但他们没有径直到校场来,听声音像是去了东边的马厩。 半刻钟的时间过去。 因为将军突然回营,晚饭还是按照留在营地的人数备下,张婶子被叫走帮忙。 纪青梧一个人在西南角,看着乌压压地一群人朝着营地中央走来。 为首之人玄甲未卸,步履沉稳,腰间佩剑也未入鞘,刃口凝着霜色,气势冷冽。 待人走近,校场的将士们齐齐拱手道:“参见将军!” 相隔的距离太远,纪青梧看不清这位镇北将军的面容和神情,他立在人前,渊渟岳峙,三军皆肃。 纪青梧也跟着紧张起来,心中直打鼓。 这就是之前领路士兵口中的“温和脾气好”? 她表示深深的怀疑,端看轮廓就知是冷肃的男人,一看就不好相处。 不知是不是她心中腹诽被他察觉,纪青梧好似觉得他在看她的方向。 她心虚地低下头,但她很快就抬起了头。 隔着这么多人呢! 他得是什么千里眼,才能看清楚她的表情。 纪青梧的脸颊鼓鼓的,她努力把剌嗓子的粗饭咽下去,就见眼前的士兵一层一层的让开了。 校场中间跑来一个传话的人,看打扮不像军中士兵,更像是...... 这人一开口,声音尖细:“你就是新来的军医?” 纪青梧打量着这上了年岁的内侍,回道:“是,下午刚来的。” 老内侍点头道:“你跟着我来吧。” 纪青梧好奇地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将军受伤也轮不到她来治,叫她过去要做什么? 老内侍也没说要做什么,只是提点了一句:“待会儿将军问什么就答什么,不该问的不要问。” 纪青梧抿了抿唇,跟在他后头。 路才走了一半,她就觉得肩膀越来越沉,脑袋顶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倒不是众位士兵们的视线,而是从正前方传过来,属于她的攻略对象沉压的目光。 十几米的距离,纪青梧走到中央都有点脚软。 原来前头还有老内侍挡着,等他退到一边后,她一下子就感受到面前男子带来的压迫感。 但一想到这是她的攻略对象,以后还要恩恩爱爱生孩子的人。 纪青梧抬眸与他相视,只是她也就硬气了一瞬,视线短暂交汇,她慌忙错开了眼睛。 她看清楚了他的相貌,心中激起惊鸿。 此时的纪青梧心中就一个想法。 早先她还幻想过,万不得已时,攻略任务也可以靠牺牲色相完成。 这样曦晖朗曜不敢直视的脸,谁色诱谁啊...... 周围空气凝滞着,纪青梧急忙弯下脖颈,道:“见过将军。” IF线2 计划有变 “见过......” 这位将军的声音更是和温和不沾边,比下雪的冬夜寒风还要凛冽。 赵明琰冷若冰霜地道:“你我何时见过?” 怎么还带挑刺的?纪青梧忙换了措辞,道:“拜见将军。” 而后她垂着脑袋,也不敢再多话,就屏息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又听见质若冰棱的声音响起。 “叫什么?” 她老实地回道:“纪五。” 一问一答后,面前的人又没了声音。 这回,等到纪青梧的脖子都酸了,后颈沁出的汗顺着脊背滑落,浸得粗布衣料贴在背上。 他终于有了动作。 人家大步一迈,走了。 纪青梧心中哀叹,这与她所想的第一次见面没有半点相同。 她准备好的美人平地摔,要不就是娇弱无力地晕倒在他怀里,这些都没派上用场。 确切的说,是她不敢执行。 这位绝嗣将军就是一副生人勿近,近者砍头的模样。 纪青梧真怕他一怒之下将她脖子扭断,或是用腰间佩剑把她一剑结果了。 看来她的计划得要变动。 将军一走,校场上逐渐又恢复了热闹。 纪青梧回到西南角,把剩下的黍饭硬塞下,士兵们用饭速度很快,等她把碗送回到灶台,校场内几乎空了。 姓白的厨娘对着她比划了一下,意思是让她把碗筷放在水池边就好。 垒了这么高的碗,得何时能洗完。 纪青梧想了想,她可以趁着这个时间,跟这位厨娘再套取点儿有用的情报。 她撸起袖子,舀了一瓢井水,笑着道:“白大娘,我帮你一块干。” 厨娘扯住她的腕子,声音粗噶地道:“不用不用!” 纪青梧被她拉到一边,厨娘指了指正在校场内洒扫的几个士兵。 “轮勤士兵,将军安排。” 厨娘说话时捏着喉咙,眉毛皱成一团,很痛苦的模样,简短地道:“他们来洗。” 这位将军看着不近人情,还挺人性化的,会有轮勤士兵来帮着干活。 纪青梧又问:“白大娘,你这嗓子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厨娘比划了手势,纪青梧明白了,是生病发烧导致的。 纪青梧道:“大娘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给你开点药治一治。” 厨娘眼睛亮了但很快就灭了,她摆着手摇头,纪青梧还想再劝她几句,这时,身后有人清了清嗓子。 纪青梧转过身来,原来是跟在将军身边的老内侍。 厨娘连忙在抹布上擦了擦手,恭敬地站在水池边。 老内侍道:“传将军的令,女子妇人今后都在帐内用餐,会有勤务士兵送到帐篷。” 厨娘用力地点头。 老内侍临走前,还瞟了纪青梧好几眼,她怕那将军,可不怕他身边的侍从,她大方地抬头任他打量,还对着他笑了笑。 要是能与他打好关系,也有利于她的任务。 但老内侍像是被她的笑脸烫到了脚,一溜烟就跑了。 纪青梧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 按照他传话的意思,之前女子是要在外头随着士兵们一块用饭的,现在待遇提升了,是好事,她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呢。 之后,纪青梧回到帐篷内待了会儿,因着晚上吃太饱肚子积食,她又出了门。 在粮仓的拐角,她找到一僻静之地,见四周没有人,她将系统召唤了出来。 “花生,我已经见到攻略对象了。” 【恭喜宿主,请问宿主传唤我有什么事?】 纪青梧道:“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可以协助我完成攻略任务。” 【是的宿主,本系统配备完善的道具,您可以点击智脑上的商店按钮,进行查看】 纪青梧惊喜地点开,失望地退出。 她磨牙道:“你可真是一个生子系统。” 这些道具都是各种生子有关的秘术,没有一个是现阶段能用的,看来成功只能靠自己了。 【再次提醒宿主,本系统任务有效期为两年,任务失败后,您就会回到原世界,请加油】 回到原世界继续躺在病床上当一个废人?她不要。 纪青梧靠在粮仓的墙壁上,望着北境漫天的星辰,分外忧愁。 她掰着手指算了算,两年为期,算上在镇上的几月,也就是说最迟还有八个月,她就需要有孕。 与那样冷到彻骨的男人...... 如果现在抓紧时间培养感情,应该来得及。 纪青梧进行自我疏导后,重拾了热情。 她回到帐篷后,就跟张婶子打听了镇北将军的军帐位置,还跟白大娘用手势沟通了一下镇北将军爱吃的菜色。 翌日一早。 纪青梧就端着一个食盒在镇北将军的军帐门口徘徊,但等了都有小半个时辰了,也不见这军帐有人进出,帐内也黑漆漆的。 士兵们都在操练了,主帅怎么还没起? 纪青梧正纳闷着,忽然听到一道尖利的声音。 “咱们将军最是勤勉,天刚亮就去校场练兵了,看时辰,应该还得半个小时吧。” 被李渝宗抓着的巡逻士兵一头雾水,点头道:“是,李公公,我刚从那边过来,将军还在校场。” 纪青梧耳朵动了动,原来是她来晚了。 见她小跑着往校场去了,李渝宗把士兵放走,啧啧了两声。 世子昨晚单独把人叫到众将士面前,还过问了名字。 分明就是看见了有些士兵明里暗里偷摸瞧着这貌美小大夫,他想告诫众人离她远些。 而且,回到主帐后,还吩咐下去,女子可以在帐内用膳,这么特殊的关照...... 李渝宗这双老眼看透太多。 只是这新来的军医怎么就入了世子的眼? 大早上纪青梧出现在厨房,跟着厨娘一块忙活的事儿,早就传到了他这处。 李渝宗心道这小大夫是个聪慧的,知道要还世子的恩情,谁知她迷迷糊糊地跑错了方向,来了卫将军的帐前。 不过还好有他盯着。 世子好不容易有个看得上眼的姑娘,别管是什么军营大夫还是乡野村姑,他可得给看牢了。 李渝宗甩了甩拂尘,优哉优哉地跟去了校场。 纪青梧跑到校场时,早操已结束,一波又一波的士兵往外走。 虽然昨日赵明琰着意问了她的姓名,但还是有胆子大的,上来搭讪。 IF线3 看破也说破 一个黑皮笑容灿烂的士兵拦住她,道:“大夫,我早上用长枪刺破了胳膊,你帮我包扎一下吧。” 纪青梧看了一眼他胳膊,确实有一道割破袖子的划痕,血痂都凝成了暗褐色,应该不严重。 她语气温和地道:“好,等会儿......” 忽而,有人冷冷道:“等会儿再加练枪阵九式。” 所谓枪阵九式,包括刺喉、扫胫、挑甲、回马枪等,一炷香内要完成百次突刺。 黑皮士兵想哀嚎,但一看来人是定北大将军,完全不敢出声,领命又回了校场。 纪青梧眼眸猝然点亮,将手中的食盒举高。 “将军。” 赵明琰皱了皱眉,但还是把手中的兵器扔给身后的副将。 纪青梧悄悄缩回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她不会做面食和点心,都是现学现卖的。 两根手指跟了她,受了不少罪。 张婶子还劝她直接拿了厨娘做的,但纪青梧觉得不行,还是亲力亲为更好。 她刻意放柔了声音:“将军,这是......” 转眼就见他眉峰都皱平了,她急忙改口道:“我是帮白大娘来给将军送早膳的。” 赵明琰的目光从食盒扫到她的脸上。 “你在说谎。” 纪青梧有点心慌,他能看出来她在说谎? 她顿了顿,道:“其实不是白大娘让我来的,是我自己主动来的。” 她掀起眼睫,偷看他的神情,接着道:“食盒里的东西,也是我自己做的。” 赵明琰颔首,直视她的眼睛,问道:“为何要给我准备这些?” 这就问到纪青梧的心口上了,她早有准备。 “小女早就仰慕镇北将军威名,夜袭陇西朔方鏖战,常闻于市井歌谣,将军英勇善战,所以想来......” 纪青梧越说声音越小。 因为眼前男子的脸色已经比他身上的玄甲还要黑了,难不成他不爱听这些夸赞之语? 赵明琰冷声道:“你寻错人了。” 纪青梧惊讶地道:“怎么会?” 而后,赵明琰就大步离开了。 副将小声地提醒她:“夜袭陇西,朔方鏖战的,确实是镇北将军卫廷,但这位是定北大将军。” 纪青梧愣在原地。 军营有两位将军,那谁才是她的攻略对象? 她得先找系统确认一番,但这位定北大将军显然已经被她惹恼了,万一是他呢? 纪青梧决定赌一把,不想让他就这么离开,她攥紧食盒提梁,小跑着跟在他后头。 见他大步行得飞快,纪青梧高喊道:“将军!” “将军不是能看破我是否在说谎吗?” 纪青梧快跑了几步,拦在他身前。 “我刚才的话,是真是假,将军能看得出来吗?” 赵明琰绕开她,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纪青梧追在他身后,道:“我其实并不知道镇北将军都有哪些威名,是昨晚问了同屋的人才知晓。” “这都是因为,我以为,以为.......” 赵明琰停住脚步,纪青梧撞上了他的后背,痛哼一声,额头磕在他坚硬的肩甲上。 “以为我是镇北将军。” 纪青梧揉着撞得晕乎乎的脑袋,点了点头。 眼前男子的冷冽目光似乎消融了些,她不安地摸了摸脖子。 赵明琰的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耳根上,道:“所以,你为何要接近我?” 纪青梧的眸子闪来闪去,蒲扇一样的睫毛抖着。 跟你生孩子来的,这能说吗? 见她憋得脸色涨粉,白皙的额上已经浮出了红印,赵明琰接过她手中的食盒。 “回去上药。” 声音清冽,听不出有不悦厌烦的情绪。 纪青梧撞了一下脑袋,反而更大胆了。 在人来人往的军营,她扯住定北大将军的护腕,银色护腕冰凉坚硬,纪青梧要用力才抓的牢。 赵明琰转身凝着她,眸色一沉再沉。 军中的将领见他这幅神情,没有不惧的。 但这细弱的手臂却拉着他不撒手,她明明心中害怕,却还抓着他。 纪青梧抬眸,声音抖得有点飘:“将军可以给我上药吗?” 悠闲晃悠过来的李渝宗一来,就见到这场面,心脏差点要吓得骤停。 纪青梧咬了咬唇道:“毕竟是撞在了将军身上,你也要负责任。” 赵明琰像是听到什么滑稽之事,唇角勾起。 “负责?” 纪青梧斩钉截铁地道:“对!负责!至少也要负一半责任。” 赵明琰道:“真要本将负责?到时候莫哭。” 这有什么好哭的,她求之不得。 纪青梧脚步轻快地跟着他到了主帐内。 里边的环境比她料想的主帅帐篷差上许多,除了更宽敞有议事的长桌还有处理公事的案子,与普通军帐没什么不同。 李渝宗先侍奉着赵明琰净手。 纪青梧心情是紧张中还夹杂着激动,她不等定北大将军发话,就坐在长案前,抬起脑袋等他来给自己上药。 赵明琰慢条斯理拿着湿绵巾擦拭着手指,见她的模样,眸底染上了点点笑意,但很快就消散。 “您还未用早膳,还是.....” 赵明琰淡声道:“无妨。” 李渝宗只能把相劝的话咽回去,转头奉上了药盒,纪青梧还抻着脖子看了两眼,都是上好的医治外伤的药。 先前她还不觉痛,现在一放松,她挑眉都觉得额上又紧又疼,应该是肿起来了。 她双手放在膝上,仰面笑着道:“将军,多谢。” 赵明琰垂眸看着她,从瓷罐中挖出膏体,在掌心搓热揉匀。 纪青梧顿时更放心了,这一看就是有经验的,但那只大掌落在她的额头的那刻,她就不那么想了。 先不说药膏火辣,光是他掌心的茧子就磨得她额头皮肤刺痛。 纪青梧忍不住呼痛:“嘶......嗯......” 她想往后躲,就被他按住后颈,扶正了脑袋。 赵明琰道:“揉开好的快,不然要留下血瘀。” 纪青梧不怕疼也不怕血瘀,只要能完成任务没什么怕的,这么难得的接触机会,她得把握好。 一开始时确实会痛,但后来她的痛呼声就变了味道。 更像是小兽在哼唧,语调一会儿低一会儿高。 她的睫毛还在不停地眨,故意蹭着他的手腕内侧。 见他没有反应,纪青梧干脆把身体都斜靠在他的手臂上。 IF线4 天命之女来了 纪青梧是一点点靠实的。 先是小心翼翼地挨上一点,看他像是没有察觉,纪青梧才把身体的重量都靠了过去。 相比于他的冷脸,他的身上暖热,还带着沉木香气,煞是好闻。 除了最开始的疼痛,被人揉着额头还是蛮舒服的事,不一会儿纪青梧就迷糊地闭上了眼,忘记自己是来撩拨他的。 在门边看着的李渝宗皱起了眉。 这么明晃晃又赤裸裸的勾引,他不相信自家英明的世子会看不出。 以往也有过大胆的胡姬在冬日偷溜进来,藏在厚厚的冬被之中,打算行魅惑之举,世子发现后,那胡姬就被赤身裸体地扔了出去。 正当李渝宗猜想世子会不会临近隐忍的极限?马上要把人扔出帐外? 纪青梧忽然唔了一声,立马坐直了身体。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竟然趁她不备,曲起长指弹了下她鼻骨之上眉心以下的地方。 虽不疼但有股酸劲儿,纪青梧眼中一下子就蒙上了一层泪光,她眨了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 赵明琰收回手,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手,道:“没哭,不错。” 纪青梧也不知他哪里得来自己爱哭的结论,低着头扁扁嘴,抬起头时已经整理好了表情。 她问道:“将军这就上完药了?” 赵明琰站在长案前,望着她,道:“你待如何?” 纪青梧实在舍不得离开,相处的时间太短暂,下次再进到他的军帐,不知会是何时了。 她听张婶说最近边境不太平,有敌军又有倭寇,将军经常要领兵出去,有时候一出去就是两三个月。 纪青梧也不好总拿这点小伤说事,她拿起桌上的食盒,又凑了过去,道:“将军,不如尝尝我亲手做的早点。” 赵明琰的目光划过她带着不寻常红色的手指,道:“吃完以后,还要给你的手指涂药。” 纪青梧正有此想,她笑着凑近了问:“可以吗?” 这双眸子满是期盼,水灵灵的闪着光。 赵明琰多看了几眼,但还是道:“不可以。” 见他的神色又恢复了冷淡,纪青梧嘴角的笑容消失,她垂下肩,道:“这次就不用将军上药了,将军还是尝一尝吧,毕竟我忙活了一早上。” 她把食盒打开,里头是牛奶结皮裹山楂的奶皮卷,还有几张大小不一的芝麻糖面饼。 卖相一般,但闻着香气扑鼻,这已是纪青梧能做出的最好程度了。 李渝宗见状,摇了摇头,世子不喜甜食,酸的更是不吃一口。 果不其然,赵明琰扫了食盒之物一眼,就回到长案前拿起兵书翻看,没有再分给纪青梧半个眼神。 辛苦做出的东西遭遇了冷待,纪青梧心中失落。 她本来做过准备他不愿接受的,只怪刚才他为自己涂药时太悉心周到,让她产生了一点点错觉...... 帐内安静地只有翻书页的声音。 纪青梧再赖着不走就有点厚脸皮了,她只能捧着食盒往外走。 刚走出十几米远,李渝宗就从身后追了上来。 “纪大夫,留步!” 纪青梧吸了吸鼻子,转过头时已重新扬起笑脸。 “是不是将军反悔了?” 李渝宗叹气道:“纪大夫,你做的这早膳,都是按照镇北将军卫廷的喜好,卫将军喜欢吃酸甜之物,可咱们将军最不喜这些。” 纪青梧倒是忘记了这茬儿,忽而理解他为何会拒绝了。 症结出现在,这些东西不是为他备下的,他自然不会用。 纪青梧心情瞬间好转,只要不是拒绝她就好,她甚至觉得天空都增色不少,她问道:“将军喜欢什么吃食?” 李渝宗道:“将军喜欢清淡的,不喜甜腻和膻腥。” 纪青梧借着这个机会又问了几句他的喜好,但李渝宗口风紧,除了提点几句饮食上的习惯,就没再说别的。 纪青梧回到帐篷,白大娘和张婶子都出去忙了。 趁着没人,她又把系统叫出来,一人一系统对了对信息。 纪青梧道:“花生,我的攻略对象北境的绝嗣将军,是镇北将军还是定北大将军?” 她问出这个问题后,脑中就不自觉想起他的模样来。 系统的机械音还没有响起时,她的心跳加快,只有纪青梧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期盼的答案。 张婶子进来的时候,就见纪青梧坐在床上,右手拄着脸,不知在傻笑什么。 “姑娘,听说你早上去了将军的帐里?” 纪青梧点点头,这事她既然敢做,就不怕被人知道。 张婶子走近后,惊讶道:“姑娘身上怎么一股药味,好像是羌活的味儿。” 羌活有胡椒混姜的辛辣气味,但容易和香辛料弄混,这浣洗娘子懂得不少。 纪青梧道:“不小心撞到了,已经没事了。” 张婶子坐下,揉着发皴的小臂,道:“外边现在都是些风言风语,说姑娘来北境这么苦的地儿,就是为了......” 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纪青梧替她答了:“说我是为了攀高枝?” 张婶子道:“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纪青梧道:“能攀得上也是本事,婶子说是吗?” 张婶子干笑几声。 * 李渝宗小跑着回去复命。 “世子,纪大夫说明日再来给您送早膳。” 闻言,赵明琰手中的兵书久久未翻动一页,很久才道:“派人去查查,她是什么来历。” 李渝宗道:“世子是不是怀疑她也与......” 赵明琰打断道:“先去查。” 李渝宗低头称是,出去没多久又进来,恭敬呈上一个信封,道:“世子,了然大师来信了。” 赵明琰拆开信,看完后眸色深得骇人。 了然大师卜算的天命之女已来了。 也代表,发兵的时机到了。 但信中所说的天命之女要如何确认? 赵明琰提笔又回了一封信,道:“快马传信,越快越好。” 李渝宗接了信要退出时,赵明琰又道:“多加些人手看着那间帐篷。” “等下。” 李渝宗还是头回见到世子这般犹豫不决的模样。 赵明琰皱眉道:“给她换个军帐,换到我隔壁来。” IF线5 愿者上钩 事关重大,李渝宗不得不确认,道:“世子说的她.......是张娘子还是纪大夫?” 赵明琰的目光似利箭:“把西缙的探子换到主帅隔壁,你意下如何?” 李渝宗一噎,小声嘀咕道:“世子刚才不也怀疑纪大夫和西缙探子张娘子是一伙的。” 赵明琰冷冷瞥了他一眼。 李渝宗捂着凉飕飕的脖子赶紧溜了。 赵明琰将信件收在密匣中,匣子最里头还有一个天青色的转心瓶。 他将这小瓶子拿出在手上把玩,那夜捡到后,他也不知缘何就将它放在了装密信等重要之物的匣中,之后就一直没有拿出来过。 他倒是没想到,在北境军营中还能再见到她。 李渝宗还说他怀疑纪五是西缙的探子。 赵明琰哂笑一声。 她根本做不了暗探,看一眼就露底,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泄露得太多。 她不叫纪五,并没透露她的真实姓名,所以他要李渝宗派人去查。 赵明琰将小瓶子放回原位,关上匣子。 这姑娘,连美人计都用不好,浪费了她这好底子。 人家是媚眼软语,含情脉脉带钩子,她则是直来直去的,靠在他胳膊上时,比他还僵硬。 要是这能勾到人...... 赵明琰为她涂过药的手指摩挲着,他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 只能说,对方也是愿者上钩。 * 李渝宗办事高效,当晚,纪青梧就搬到了主帐隔壁的帐篷。 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从三人间变成了单人间,她的幸福感得到了极大提升,出门也便利不少。 比方说,从她的门口到定北大将军的门前只需要走几十步路。 夜深了,主帐还亮着灯火。 纪青梧睡不着,特地出来赏月。 只是外头乌云蔽月,看不看得见月亮,纪青梧不在乎,只顾看主帐勾勒出里边伏案办公的高大人影。 她一遍又一遍地从主帐门前经过,沙地都被她的脚印踏出一条平整的小路。 帐内。 这是今晚李渝宗第十二次抓到世子走神,他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好,之前是他想简单了。 纪大夫已经比兵书还有吸引力了。 李渝宗也开始把注意力放到了帐外。 纪青梧每一遍走的姿势都不重样,完全不是皇城大家闺秀云肩定势、步步生莲的走姿,甚至有一遍还是倒着走的。 李渝宗边看边乐,还挺提神的。 可惜,过了半刻钟,那道身影就消失了。 外边也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纪大夫应该是回屋了,李渝宗这么想着,他正过去给世子添茶。 帐门外传来轻轻的一声。 “有人在吗?” 里头的一主一仆都停住了动作。 门口的女子走得更近了些,似乎是贴在帐边的,可以看清楚她的身形。 “我可以进来躲雨吗?” 李渝宗心道,这姑娘的招数也太不走心,两间帐篷离得只有几米远,有问话的功夫早就跑回去了,来这处躲什么雨。 赵明琰搁下了手中的书卷,状似无意地问道:“外头下雨了?” 李渝宗面上一愣。 这雨声不够明显吗? 他反应过来后,笑着道:“是下雨了,还下得不小,姑娘淋雨会生病的。” 赵明琰颔首,嗯了一声。 李渝宗心里止不住幽幽的叹息,走到门口掀开帘子。 见到纪青梧时,惊得哎呦了一声。 李渝宗看了眼外头,小雨刚把地面打湿,怎么面前的姑娘像是被瓢泼大雨浇得湿透了。 “这这这......” 纪青梧道:“我能进去吗?” 李渝宗忙让开,与纪青梧小心的问话相比,她的行为丝毫不客气,径直走到了军帐里边。 赵明琰抬眼就见到湿透的衣料贴在女子前襟上,曼妙玲珑的身形掩不住。 再往上是湿漉漉的一双眼眸,长睫低垂,像是蝴蝶的翅膀被雨露打湿,发丝有几缕贴在脸颊上,楚楚可怜。 赵明琰眸色几经变幻。 是他小瞧她了。 她发梢的水滴到了长案上的一叠公文上,字迹被水珠洇湿散开。 纪青梧瞧见就赶紧想拿什么去擦,但她身上没有什么干地方,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两步,不想再破坏他书案上的东西。 但她后退时踩到了裙摆,纪青梧一晃要往后摔,身子摇摆了好几下,她靠着自己的力量又站稳了。 只有李渝宗看到了,赵明琰抬起的左臂又放了下来。 “取长巾来。” 李渝宗应声去了。 适才,纪青梧正巧看见个水缸,外边又下起了雨来,她心思一转,就给自己扬了一瓢水。 夜里本就凉,更何论纪青梧全身都湿透了,她抱着胳膊瑟缩了一下。颤抖的肩似新生的荷叶,承不住水露的重量。 赵明琰眉心微皱,纪青梧进来后,并没有什么逾矩的举动。 他冷沉地问:“你做什么来的?” 纪青梧以为打扰到他处理事务,轻声解释道:“进来躲雨。” 赵明琰的视线从她身上不均匀的水渍上扫过,道:“还有什么?” 纪青梧摸了摸耳垂,也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道:“还有,就是,想见见将军。” 赵明琰凝着她的眼,问道:“还有吗?” 纪青梧摇头道:“没有了。”怕他不信,她重述道:“真的没有了,就只是想见你。” 在她的计划中,常见面,总是出现在他眼前,是培养感情的重中之重。 纪青梧的腮边透出薄红,下一步,现在还不到火候。 赵明琰自然看出她没有说谎,他道:“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回去。” 纪青梧眼眸一闪,问道:“没看够就可以一直待在这儿了吗?” 赵明琰盯了她一会儿,先败下阵来,又拿起一本兵书。 这时,李渝宗将长巾送来,纪青梧擦了擦头发就披在了身上,她琢磨了一小会儿他话中的意思。 而后,缓慢地移动,一点点地挪到了他身边。 常言道,爱一个人就要了解他的全部。 纪青梧蹙眉看着他手中晦涩难懂的兵书。 赵明琰这书看得愈来愈慢,耳边属于女子清浅的呼吸声逐渐靠近。 “怎么不翻页?”纪青梧道:“这页我都看完了。” 赵明琰偏头看她,她冰凉的唇瓣擦过他的左耳廓。 IF线6 要调情,也要先有情 纪青梧的秀眉正蹙着,因为这兵书多的是她看不懂的用词。 直到她的唇意外碰到他的耳软骨,纪青梧这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 虽然靠近他是她刻意为之,但这触碰并不是她设计的。 纪青梧本想站直身体,但却被他偏首的眸光吸引住,幽深的眸底映着烛光,像是冰层下涌动着灼烫的岩浆。 赵明琰道:“看懂了,就翻页?” 纪青梧忍住想要后退的冲动,将半干的发丝捋到耳后,诚实地摇头。 “没看懂,将军要教我吗?” 赵明琰道:“不教这个。” 纪青梧刚想问要教什么,他垂眸从她的颈间往下扫视,她立即全身紧绷,仿佛被那目光实质抚过。 而后,他从腰间解下一枚刻着云纹的匕首扔在长案上,发出咣当一声。 纪青梧的目光定在那匕首上。 她就知道,这看着冷情冷性的男子,不能靠投怀送抱,这样只会惹恼了他。 她紧张地解释道:“我不是故意要冒犯将军的!” 纪青梧眼中都有了水光,道:“刚才是意外,我,我只是看得认真,并不知道将军会转过头来,不知道会发生这事。” 赵明琰挑眉问:“你不知道?” 纪青梧正打算发个毒誓以示清白,腰间忽而一紧,低头发现是被他的长臂箍住了。 而后,他轻松一拉,纪青梧就跌坐在他的腿上,她披着的长巾也掉落在地面,隔着湿衣,他掌心的茧子好似烙在她的后腰。 赵明琰声音冷沉地道:“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敢进我的帐内?” 突然发生这么大的“变故”,纪青梧还反应不及。 赵明琰继续发问:“谁叫你来的?” 纪青梧垂着眼,轻声道:“是我,我是自愿......” 她的尾音被突然抵住她下颌的冰冷硬物掐断。 纪青梧的呼吸滞了滞,匕首的寒光映出她瞳孔骤缩的模样。 赵明琰用匕首抬起她的下巴,道:“不管你是什么原因来的,有没有人教过你,勾引男人要如何做?” 她的睫羽轻抖,那刀背正沿着她颤动的喉咙游走着。 他腕间转动着,用刀刃挑开她领口第一粒的盘扣,小铜扣子崩落到地面。 纪青梧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前襟因为濡湿,并没有松散开来,还贴在她身上,宛若玉石一样白净莹润的肌肤,只能窥见半分。 她的胸口起伏急促,唇也紧紧抿着,像是被吓到了。 赵明琰没有继续,将匕首随意地扔回桌上,他松开手朝后靠在椅背上。 “你回去吧。” 纪青梧却没站起身,她抬眸望着他,眸中水光潋滟却不溢。 害怕还是有的,但更多是被小瞧后的不服输。 她口齿伶俐地道:“我是不懂如何挑逗男人,但我想,将军定和普通男子不同,我就算懂了也没用。” 赵明琰长眉一挑。 纪青梧坐在他腿上,柔声道:“将军还没教我。” “你想学什么。”他的声音染上了几分意外。 “就学......” 纪青梧拉过他的手,放在她腋下的第二颗铜扣子上,她倾身前压前,直勾勾地盯着他。 “如何撩拨将军。” 如何勾引他,要他本人来教。 四目相对,本该是旖旎的氛围,但纪青梧眸光坚定,像是带着要豁出命来的气势。 赵明琰看着她这样子,眼底漾起了点星碎金。 “你现在要是拿起匕首,倒更像个刺客。” 得到这样的评价,纪青梧愣了愣,她有这么凶? 她作势还要往前移,赵明琰却一把将她推开,神情古怪地整了下衣袍下摆。 纪青梧茫然地站在他面前,手足无措,怎么会行不通呢? 赵明琰道:“若要调情,也要先有情才行。” 在这件事情上,纪青梧与他的想法是一致的,她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那我每日都来将军帐中,日久生情行不行?” 赵明琰没说话。 纪青梧手扶着案边,弯腰又问了一遍。 “我就每天早晨出现,来给将军送早膳,其余时间不来扰将军,这样可以吗?” 赵明琰不知看到了什么,眸色变深,过会儿才转开眼,淡淡地道:“随你。” 纪青梧如释重负,能得到他的这句话太好了。 她笑语盈盈地开口:“将军早上尽管去练武,我就在帐中等将军回来,明日见!” 她笑着正要转身,一件披风就扔到她身上。 纪青梧抱着厚实的墨蓝披风,心道这将军人还怪好的,怕她着凉。 结果低头时才看到领口前白白一片,她耳根红红地赶紧把披风系好。 “小女告退。” 赵明琰看着她离开时透着欢快的背影,唇角多了丝弧度,思虑片刻,抽出几页纸,执笔写了些什么。 一刻钟后,赵明琰将李渝宗叫了进来,递出两封手写信。 “送去侯府。” 李渝宗接过后,讶异地道:“世子是要发家书?” 永安侯府的老侯爷身子骨不好,府中一应事务是继室在管,但世子与那后母一向不亲近,怎么会想着要写家书。 赵明琰道:“上边的这封交给长姐。” 李渝宗道:“世子,刚才线人来报,已经查明了纪大夫的来历。” 赵明琰颔首:“说吧。” 李渝宗皱着脸,为难地道:“世子,她也是临安人氏,还与世子有关系。” 与他有干系? 赵明琰神情冷肃了下来,道:“是崔氏之人还是赵家同宗?” 李渝宗心中止不住地可惜,回道:“是纪家走丢的那个五小姐。” 赵明琰的长指在案上轻敲着,道:“家书先压下。” 翌日。 纪青梧起了个大早,和白大娘一块去了灶房。 她睡前已想好了要做什么吃食,在准备食材时发现白大娘在喝汤药,她对药味敏感,皱了皱鼻子。 问道:“这是谁给你开的药?” 白大娘捏着嗓子,嘶哑道:“寻来的,土方子。” 纪青梧捻起药渣看了几眼,是治疗热症的。 随后,她借着请教白大娘如何给面食做花样的功夫,亲昵地搭上她的手腕。 白大娘确实是热症。 但纪青梧还是蹙了蹙眉,这药应该喝上半月就好透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好转? IF线7 定北大将军何时归 纪青梧暂时搁下疑虑,还是先将早膳做好。 她用榆钱嫩叶与粟米浆烙了薄饼,里边还卷了莼菜与笋丝,清淡鲜香,这次应该合他的口味了。 可是,纪青梧在主帐等了足足一上午,直到这薄饼在食盒中放到凉透,也未见赵明琰回来。 她出去问了人才知道,定北大将军一早就出去了。 西北出了内乱,出现一伙自立为王,却行烧杀劫掠之举的贼人,已连占两城,梁王只顾享乐,根本不顾百姓死活。 镇北将军已前去支援,但大梁从根上烂透了,任边塞布防的官员竟内外通敌。 纪青梧在来路上就见到不少难民,她能救则救,所以才会耽搁了几个月。 她心中盼望着赵明琰能早些回来,除了私心外,更希望这战祸能早日结束。 纪青梧的那句明天见,二人终是没见到,而且这一别,还别了很久。 时不时会有前线的消息传回军营,纪青梧会凑到人堆里听一耳朵。 都是在说敌军如何残忍屠城,甚至将还守城将军的头颅砍杀后悬挂在城门,纪青梧跟着忧心。 定北大将军这场仗起初打得不易,兵力不足又腹背受敌,但近几日,捷报频传。 赵明琰率兵渡江偷袭敌军,火焚其营寨,断了敌军的后路。 听到这消息时,北境的士兵们都跟着振臂高呼,纪青梧的眼眶也悄悄湿了。 第五十三天,定北大将军仍未归。 虽然赵明琰不在军中,但纪青梧仍可以自由出入他的军帐,显然守卫的士兵被特意嘱咐过。 近几天,纪青梧每日都会早起做些吃食,来他的军帐等着。 她心想着,万一他回来了呢?万一他正饿着呢? 到时,吃上几口她准备的餐食,一定从胃暖到心里去。 这日,纪青梧拎着食盒往主帐的方向走时,身后有人喊她。 “姑娘!” 纪青梧转身,见是张婶子,道:“可是有什么事?” 张婶子捂着胳膊道:“姑娘,我这手肘疼,你这有没有药可以帮我治治。” “我们去帐里说话。”纪青梧领着她进了自己的帐篷。 张婶子将衣袖撸到手肘上方,关节处肉眼可见的红肿,纪青梧用手碰了碰,还发着热。 她诊治后道:“是风寒湿痹,婶子你用乌头和细辛泡酒,掌心搓热后揉揉会缓解。” 张婶子打量着她的屋子道:“姑娘,你这处可有这两味药材?” 纪青梧道:“我这处缺乌头,需要士兵去采买。” 张婶子道:“有没有替代的药可以用的,我这实在疼,都干不了活了,羌活行不行?” 纪青梧点头道:“当然可以。”而后打开药箱,找出了两味药。 她装作听不见身后传来食盒被打开的声音,甚至还专门等了等,慢悠悠地将药打包好。 纪青梧将两个药包递给她,道:“婶子给你,酒去灶房找白大娘要就行。” 张婶子道:“多谢你了,姑娘。” 纪青梧却笑着抓住她的手,道:“婶子,白大娘的嗓子一直不好,我怀疑是中毒,你觉得呢?” 张婶子的表情没有露出破绽,道:“这我哪里能知道,姑娘说笑了。” 纪青梧接着道:“白大娘喝的药没问题,问题出现在她每晚回去后喝的水里,我说的对吗?” “婶子会药理,知道什么药材有类似的药性,所以知道什么药会相克也不难。” 张婶子甩掉她的手,道:“你无凭无据,只是猜测就要冤枉我,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纪青梧看着她,道:“这话应该我送给你才对。” 帐外传来急促又激昂的号角声。 纪青梧一震,她不知这号声是何意思,但张婶子可知道,她飞快地跑出帐外,大声嚷嚷着。 “快来人!这纪大夫在给将军准备的饭食里下毒了!” 巡逻的士兵立刻围了过来。 纪青梧走出帐外,冷静地道:“是她做的,和我无关。” 张婶子喊道:“好啊!被我发现你就要抹黑我,我在军营做了十几年了,为何要诬陷于你?我怎么没诬陷别人?” 纪青梧疑惑地道:“我又不知将军今日会回来,下毒有何用?” 张婶子道:“因为你是奸细!你来路不明!” 对方的回答,解了纪青梧的疑问,她长长的哦了一声。 “原来你是奸细。”这样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张婶子道:“你们快抓了她啊!站着干什么!” 士兵将手中的刀横在她面前,凶道:“你叫嚷什么!” 他们得了李公公的嘱咐,对这位纪大夫要多加照顾,不管她是不是奸细,都要等将军回来定夺。 纪青梧望着门口的方向,道:“你们将军马上回来了。”说着,她就按耐不住想要往外走,但又被士兵拦了回来。 她只能在帐门边等着。 大军回营后应该先去了校场整军,小半个时辰后,才见有人影朝着主帐方向走来。 纪青梧望着那道高大的身影走近,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她想很快见到他,但又担心这人不是他。 又有点担心自己今日没有细细打理过仪容,也没有敷点胭脂水粉,会不会气色不好看。 纪青梧脑中顿时冒出千万根思绪。 但看清了眼前穿着甲胄的男子,她愣住了。 来人看着架着刀的士兵,狭长的双眸眯了眯,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将军,这两人可能是敌军派来的奸细。” 纪青梧观察着他,这人就是北境的另一位将军?她先头差点搞出岔子的镇北将军? 他笑得这么温和,若不说他的身份,她还以为是军中睿智藏锋的师爷。 许是纪青梧打量的视线太过明显,卫廷望着她,笑着道:“奸细挑这么细皮嫩肉的,是打算用美人儿计?” 纪青梧决定收回对他的评价,他更像是浪荡的公子哥,她扭过头去。 士兵道:“将军,请问要如何处理?” 卫廷笑着道:“等定北大将军回来处理吧,本将先去大将军帐中取一字画。” 他神气地说了一嘴:“这仗打得舒服,内应和外敌都铲除了个干净,我和大将军还打赌谁会先回营,看来是本将赢了。” 他的话音刚落,纪青梧的眸子瞪大。 因为她身边的张婶子忽然暴起,手臂内不知从哪儿飞出了十几根淬毒的针。 大部分飞向了卫廷。 还有两根朝着她的脸上飞来。 纪青梧急急地往后弯腰闪避,腰身几乎要地面齐平。 电光火石之间。 又有一箭破空而来,带着冷飕飕的寒意,正中张婶子的眉心。 IF线8 别急,这次先教点别的 纪青梧没理会镇北将军是否被毒针扎成了筛子。 随着张婶子倒地,她轻喘着直起身,不错眼珠地盯着几米外骑在墨驹上的男子。 他手中的弓还未收,眸底的杀气凝而不散。 拉弓如神佛拈花,放箭似阎罗勾命。 纪青梧忽而理解,为何会有人称定北大将军为玉面阎罗。 若是自己头回见到他时,他就摆出这副容色,她定会被吓得心悸躲起来。 但如今,纪青梧只想...... 她只想...... 纪青梧小跑着过去,站在高头大马下。 她仰着脑袋望着他,语气难掩欣喜地道:“将军回来了!” 赵明琰垂眸,眼底涌动着什么,低沉地应了一声,而后翻身下马,将马鞭甩给了身后的副将。 纪青梧就像一个小尾巴,开启自动跟随,紧紧跟在赵明琰身后。 卫廷见此情景,没再提要取字画的事儿,颇为识趣地往边上让了让。 帐内。 二人两月未见。 纪青梧的眼睛生了自己的想法,锁定眼前人。 端看脸庞,他好似瘦削了点,肤色也更深,下颌线如被风蚀的戈壁般料峭分明,愈发衬得骨相凌厉。 但身材更精壮了些。 纪青梧为何会知道? 因为她呆呆地站在一边,目不斜视地看他解战袍和甲胄,他脱得利索,很快便只剩素绸中衣。 就算隔着一层衣裳也能看见贲张的背肌。 赵明琰转过身,汗浸的中衣下可以看得清楚垒石般的腰腹。 纪青梧的脸发热,她用手扇了扇风。 赵明琰道:“看够了?” 纪青梧咬唇没说话,一双眼睛闪呀闪的。 方才,那浣洗娘子就倒在她脚边,也不知她有没有受到惊吓。 赵明琰放缓了声音:“适才被吓到了?” 纪青梧摇摇头。 她在来路上见过不少死人,也有在她手中咽气之人,她并不怕。 赵明琰破天荒地解释着:“她是西缙的细作,本是我故意养在营中的,她死有应得。” 纪青梧点头,认真道:“若她不死,死的就是我们的百姓和将士。” 赵明琰眼中浮现几分赞赏,道:“正是此理。” 这时,帐外传来李渝宗的声音:“世子,热水已经备好了,您可以去沐浴。” 他解开中衣系带,低头余光见她还站着,问道:“你还有事?” 纪青梧有点羞涩地道:“我想让将军教教我。” 想到上回教了什么,赵明琰眉眼微抬,道:“你确定要我教你?” 纪青梧攥紧手指,上前两步,期待地望着他道:“没有比将军教的更好的人了。” 虽说这崇拜的目光,赵明琰很受用,但他还是斥了一句。 “胡闹。” 分别五十四天,就能无中生有?令她生了情谊? 赵明琰的神情转冷。 “怎么是胡闹了?”纪青梧憋闷地道:“将军不肯教我,我就去找别人教,总有能学会的一天。” 赵明琰的眉眼彻底沉了下来,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纪青梧的手垂了下来,丧气地道:“将军不愿就算了。” 被斥责了一句,还挨了他的冷眼,纪青梧心酸地转身往外走。 但刚走到门口,就想到自己的任务,相处时日已又少了两个月,现在不是她可以闹脾气的时候。 纪青梧戛然停在帐边,迅猛回头,却意外与他望着自己的眼对视上。 她的唇角越翘越高。 因为那双眼没有半分冷冽,反而带上了后悔与留恋的意味。虽然赵明琰很快就移开了眸子,但还是被纪青梧抓到了。 她快步走了回去,还拉上了他的手臂。 “将军教我。” 柔软馨香的身子贴了过来,一双明亮的笑眼弯着,赵明琰的喉头动了动。 “你想我如何教你?” 纪青梧喜笑颜开地道:“将军想怎么教就怎么教,我能吃苦,不怕累。” 吃苦不怕累?这话貌似不太对,赵明琰眉心微皱,道:“你要学什么?” “骑射啊。” 纪青梧回答后,见他神情无奈地瞟她一眼。 她的眼睛眨了又眨,这才发现两人都误会了对方的话。 纪青梧是真心想学骑射,她晃着他的胳膊,柔声道:“上次是将军不想教的,我哪敢再提,我以后都不提了。” “我现在想学别的,将军空了就教我骑射吧,好不好?” 赵明琰道:“不好。” 他拒绝地如此干脆,纪青梧一口气噎在胸口。 这也不行那也不应,她忘记了什么任务不任务的,想松开他的手臂走人。 却被他拉住手腕扯了回来,将她的手攥进他的掌心之中。 纪青梧努力压住心里的火气,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赵明琰见她满腹怒火,但只敢撒一点的憋气模样,他挑眉低低笑了起来。 “别急,这次先教点别的。” 当他低下头靠近她,用粗糙的指腹捧着她的脸,擦过她的耳垂时,纪青梧脑中还在想,他要教什么...... 等她的唇舌被捕获时,纪青梧的脑海中就出现成片的空白,只能听到两人的声音。 他是位好教习,教学的极为细致。 像是月光下汹涌的波涛,温柔缠绵时如银辉倾泻,但又会凶猛地将人卷入海底深渊。 他将她的手带到他的腰上,纪青梧的指尖触碰到结痂的创口时,才回了神,她一把将人推开。 赵明琰眼神幽暗地盯着她,就像行走在沙漠,刚饮了半口清水,浑身都躁动着叫嚣着,要攫取更多水源的旅人。 纪青梧晕头转向地往外走,他并没有阻拦。 她走到帐外,风吹起她鬓边的碎发,意识清醒了些。 纪青梧捂着心口蹲下,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着,代表适才她也沉溺其中。 这本是她所求的,可她为什么将人推开了...... 纪青梧懊恼地咬着唇,就是因为她意识到他受伤了,她在担心。 她慢慢站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帐中。 两刻钟后。 赵明琰穿着亵裤从净房走出,宽肩还在往下滚落着水珠。 他的步伐顿住,目光闪过犹疑。 因为纪青梧又出现在帐中,手里还抱着一个大药箱。 “将军,我又来了。” 见她笑得甜润,赵明琰冷声道:“来了,就走不得了。” IF线9 直到验出有孕 纪青梧回去就捣鼓了一箱子药粉药膏来,她绕到他身后。 “还是先上药再说。” 待看清楚他后背的伤痕,纪青梧差点没拎住药箱。 那道伤疤从肩膀竖斜到腰间,本来已结痂但因泡了水,又开始红肿起来。 赵明琰不在意地道:“无事,用过药已经愈合了。” 纪青梧想用手指触碰,但又皱着眉收回了手。 就算他再强大,他也是人,不是神,会在交战时受伤,当然也会痛,但他像是习以为常。 在与营中将士一块等待的日子,只有她知道有多难熬。 纪青梧心中涌起愈发强烈的情绪,几乎要将她击垮。 她赶紧垂下头。 察觉她的低落,赵明琰道:“还拿着这药箱做什么,放下来。” 她不动,他就抬手去接,忽然有一颗热热的泪砸在他的手上,洇湿了他虎口处的皮肤纹理。 赵明琰的视线落在她的发顶。 他已记不得上一个会因他受伤而哭泣的人是谁。 在永安侯府中,只有长姐会真心实意地挂心他,但姐弟二人个性相似,从不会表达出这份关怀。 他心中自以为牢固的一角,在军营中再见到她时,就开始松动,如今被这一颗泪击垮,正在塌陷。 赵明琰凝了许久后,轻叹了一口气,将药箱放在一边的椅子上后。 “哭什么,打仗受伤在所难免。” 纪青梧抬起了头,眼尾泛红,闷声闷气地道:“让我好好看看,你去那边坐下。” 赵明琰没动,而是捧住她的脸,用指腹擦掉她眼角的泪痕,这点湿润好似透过皮肤浸到他的心底。 “这伤不要紧,我现在更想看着你。” 纪青梧的脸腾的一下子烧红了,她别扭地转过头,又被他温柔又强势地扳正。 明明她的脸上都没了泪珠,可他还是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 她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热了起来,情绪也跟着平复。 赵明琰低声道:“还以为你不爱哭了。” 纪青梧的眼眸似有水波,疑问道:“你何时还见过我哭?” 赵明琰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先说说你为什么哭?” 纪青梧道:“这伤处.....太吓人了。” 赵明琰显然不信,道:“那妇人满脸鲜血地死在你脚下,你都不怕,你会怕这已经结了痂的伤口?” “说实话。” 他的视线太过灼热,纪青梧的喉咙都跟着发紧:“我怕的是你受伤。” 赵明琰眼中有笑意,循循善诱地问。 “为什么怕?” 他的声音越柔和,纪青梧心中就越慌,她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怕这个。” 但她的心怦怦直跳,在说,它知道。 在他还未归时,纪青梧心中担惊受怕,她姑且可以自圆其说,是怕他遭遇不测回不来,导致她任务失败,间接丢了她的小命。 但如今他回来了,后背带着狰狞的伤痕,纪青梧却依旧害怕,脑中都是在想他经历了如何的九死一生,当时的场面是如何的凶险。 她的唇咬了又松,松开又咬紧。 赵明琰不想逼她太紧,揉了一把她的发顶,道:“行了,不问了。” 后半句低低的,带着揶揄道:“我都没舍得咬。” 纪青梧面色跎红,轻声答道:“因为......在乎。” 不是因为生子系统的攻略对象是他,而是因为她惦记着他,心中有他...... 纪青梧想明白后,眸子霎时变得晶亮。 “对,因为喜欢!” 赵明琰怔住片刻,紧迫地盯着她的表情,确认她并没有在说谎或是哄他,才清了清喉咙。 在纪青梧期待的目光下,他颔首嗯了一声。 见他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纪青梧追问:“我的话说完了,将军没有别的要说的了?” 赵明琰咳了一声,走到里间。 纪青梧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只见他从匣子中拿出一件东西,而后拉住她的手。 一串冰凉的珠子出现在她的腕子上,红玉似血,她用手指点着其中最大的那颗雕刻成莲花珠,竟亮起了光。 “好神奇!” 纪青梧惊讶地道:“它亮了!” 赵明琰虽然早有猜想,但在此刻得到验证,还是令他松了口气。 “它是因为你才亮的。” 纪青梧不解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赵明琰握着她的手腕,道:“这是一位高人给我的手串,可以验证你的身份。” 她的身份...... 纪青梧磕磕巴巴地道:“我,我哪里,我能有什么身份。” 赵明琰将她的手拉到胸口处,道:“高人说,有一位天命之女会解开我的绝嗣命格。” 纪青梧问道:“这珠子亮起,就代表寻对了人?” 赵明琰道:“不错,你接近我是不是也因得到了某种指示?” 纪青梧知道他智谋过人,但没想到他竟料事如神,已经推测出她为何而来。 但如今,有一件事她很在意。 “你早就怀疑我是那位高人所说的天命之女,所以你才会允许我进你的军帐,才会对我特别?” 赵明琰高深地道:“对,也不对。” 这么模棱两可的答案。 纪青梧不想猜,也懒得猜,蹙眉道:“我听不懂,你说的详细些。” 赵明琰道:“不是怀疑,是期盼。” 纪青梧道:“期盼......我是那个人吗?” 就如她一样,祈愿着,是他。 赵明琰道:“如果你只是高人所说的人。” 他停顿下来,眸光幽深。 “如果我是?”纪青梧顺着他的话,说了半句反应过来,道:“不对,我就是啊。” 赵明琰低语着:“是啊,你就是,我还在等什么。” 随后,他的手掌从她的手腕移了上去,划到她的后背,右臂抄起她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 纪青梧忽而双脚腾空,她不安地抓住他的肩膀。 “我不问了!你的伤我看也没什么大事,我还是回去洗洗睡了。” 赵明琰颠了颠她,含笑道:“如果你只是高人所说的人,进了我的军帐。” 他将她放到床上,压了下来。 “你不会那么容易出去的。” 纪青梧眸光晃了晃:“你会做什么?” 赵明琰很想令她眼中的水光溢出来,他用指腹磨着她的耳垂。 “直到大夫验出你有孕为止。” IF线10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可她不只是应天道而来的女子。 所以他愿意等待。 等一株嫩苗先发芽,开了花,最后再结果。 赵明琰说出那句话后,纪青梧的眼睛瞪圆了。 她嗔道:“你,你流氓。” 他勾唇道:“你不就是做这个来的?” 纪青梧推不开他这座大山,学着他之前的回答:“我是也不是。” 赵明琰道:“可否解说一二?” 纪青梧认真道:“我是以成亲为目标的,可不是你那种随便乱搞的关系。” 赵明琰笑着道:“我还什么都没做,就变成随便乱搞?看来我得把这罪名坐实。” 纪青梧不是不能接受二人在婚前发生什么,早些完成任务于她更好。 而且,她也想验证一番,他到底是哪种绝嗣? 有种绝嗣,是不能人道。 万一中看不中用,还需要大把的调理时间,不能耽搁这生子任务。 纪青梧的视线不自主地往下边瞟,眉心时而皱起,时而撑开。 赵明琰问:“在看什么?”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很难拔出。 纪青梧想都没想就道:“在看能不能用。” 这种事普通男子忍不得,但赵明琰却能忍常人所不能,他眸色急转,最终归于平静。 他低沉道:“这不能用看,得亲自试。” 试? 纪青梧开始考量这个提议的可行度。 他刚沐浴完,身上传来沉水香的苦凉气味,本来是静气安神的,但两个人都有些浮躁。 过了许久,纪青梧为难地道:“这不能试。” 赵明琰垂眸,长睫遮挡住他沉到发黑的眼底,低声询问。 “不能吗?” 纪青梧没有听出隐在他语气中的危险,只听出了几缕落寞。 她道:“试试当然不行。” 赵明琰抬眼望着她的唇瓣,鲜嫩可口,就在眼前。 “试试就是允许存在失败的情况。”纪青梧为他鼓气道:“我们要带着必胜的信心和决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赵明琰将眸底的喜色掩起,佯装叹气:“若是.......” “没有什么若是,什么如果,有我在呢。”纪青梧大包大揽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有办法的。” 她这个系统干别的都不行,生子的花样可多了。 赵明琰皱眉,惆怅地道:“真的?” 见他如此,纪青梧主动揽住他的脖颈,道:“真真的,你别急,我们慢慢来。” 抱着必胜信念的纪青梧,完完全全将自己搭了进去。 生子任务进行到了最为关键的一步,两人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然而,最后冲.刺阶段的决定性动作,在某人的精心设计下,出了岔子。 才刚开了花,他可不想奔着结果实去。 赵明琰拿起沾着热水的巾帕为她擦拭清理,被人吃干抹净后的纪青梧,双眸濡湿地安慰对方。 “这次没经验,下次就好了。” 赵明琰将人按在怀中,头靠在她的颈窝,黑眸闪着光彩,但语气沉闷地应了一声。 纪青梧拍了拍他的后背,用脸蹭了蹭他的耳朵,以示安慰。 这日过后。 赵明琰的军帐内多了不少东西。 尤其是当他领兵出征后返回之时,每次都会发现帐中有新变化。 比如,最开始,是他处理公文的长案,开始出现新鲜的花草,有时候是带着松果的松枝。 再比如,床榻上的被褥从硬板变为香软,还多了用棉巾绑成的一对小玩偶,甚至还换上了粉蓝色的床帐。 箱柜子不再是半空,被各色小玩意儿填得满满登登。 慢慢的,他的甲胄上,偶尔会缠上长长的发丝,是她在送他出征时,不小心勾到的。 北境军中前来议事的将领们,在踏进主帐时,都会先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而后便是艳羡。 因为整间军帐,不再是冷冰冰的,有了鲜艳的色彩,有了花香与药香。 有时还会出现一个娇滴滴的美人红袖添香。 这样美好纯粹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半年。 大梁的大厦已倾,众将领和世家们将拥立新的君主,没有任何悬念,这人是出生于世家的永安侯世子,又手握兵权的定北大将军赵明琰。 在北境虽条件差了些,他们二人因战事未平聚少离多,但纪青梧的心无比踏实。 除了迟迟未有孕,没有什么不如意之处。 如今,赵明琰回临安,她定是要同去的,但纪青梧却开始心神不宁。 她从箱子中找出自己的包袱,拿出一对玉佩来,这是她来到这里时,就在她身上之物。 纪青梧找玉石店的老板问过,这玉的料子和双鲤做工,一看就是皇城玉缘阁定做出来的,而且玉缘阁的定制只接名门望族的单子。 她的家人在临安,还是有名望的门楣。 她不是因为此事不安,而是赵明琰要登基为帝,新帝需要拥簇,少不得要受挟制。 她又要如何自处? 古往今来,皇后无不是出自名门,她要不要回去认亲? 回临安的归期很快便定了下来,连着赶了两个日夜,定北大将军的车马到了,皇城的百姓们夹道欢迎。 永安侯府的老侯爷已不在人世,府中是继室纪芳敏在操持着。 继子比亲儿子得力太多,如今纪芳敏是临安中腰杆子最硬的,尤其是在各大世家中,传出新帝人选之后。 赵明琰从马车中走出,纪芳敏便急切地迎上来。 她嘘寒问暖地道:“琰儿,这一路上辛苦你,听说你受了伤?严不严重?” 赵明琰扫了眼侯府门前都有谁,没发现长姐赵天华,倒是那个顽劣的弟弟赵明弘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地想引起他的注意。 他冷瞥了赵明弘一眼,对方才消停下来。 小妹赵嘉云怕他,往身边的嬷嬷后边躲。 纪芳敏就当看不见赵明琰的冷脸,想在围观的百姓面前展现母子情谊。 “我一大早就备下了你爱吃的茶点,雪蜜羹还有甘露饼,快进去吧。” 身边的嬷嬷笑呵呵地道:“世子,都是侯夫人亲自下厨房做的。” “什么羹?什么饼?” 被众人遗忘的马车内传来女子刚睡醒的软糯声音。 纪青梧前几日忧心回临安后的日子,连续几晚睡不好,白日在马车上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却不想醒来就到了。 她揉了揉眼睛,掀开车帘,笑着道:“您说将军爱吃这些?可将军最不喜吃甜腻的。” 纪芳敏面色变了变。 比起在众人面前令她没面子,她更在意的是,赵明琰竟带了女人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