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夫人不开窍》
1. 回京
永安六年,寒冬如冰刀霜剑,肆虐大地。
皑皑白雪裹着泥土,将青石台阶捂得严严实实。
院子西南角,几枝腊梅傲雪绽放,点点红梅在雪幕中倔强挺立,却更衬出这院子的清冷。
晨曦才露,柳垂容便匆匆从榻上惊起。她睡眼惺忪,胡乱揉了揉,草草梳洗一番,抓起墙角的披风,就朝着东边院子奔去。
沿着碎花石小径疾步而行,穿过二门的小穿堂,拐过走廊的弯角,尚未踏进门口,就听到舅母那尖刻的斥骂声:“定安候府简直荒唐透顶!不要的女儿丢到我这儿,如今说接就接,真当咱们李府是他们随意摆弄的地方!”
柳垂容娇躯一颤,心底的苦涩如寒潭之水,不断上涌。她紧紧攥着手中的锦帕,掌心早已汗湿,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却浑然不觉疼痛。
她狠狠咽下满心的委屈,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等到屋里的斥骂声停歇,她小心翼翼地掸去身上的雪花,这才让门外的丫鬟翠柳前去通传。
片刻之后,柳垂容深吸一口气,缓缓掀开那青蓝色的棉布帘,怯生生地走了进去。
屋内,酸枝木镶理石扶手的椅子整齐地排列在两侧,扶手上精美的牡丹花雕刻栩栩如生。各房夫人依次侧坐,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那位端坐在黄花梨镶金太君椅上的老夫人。
老夫人身着褐色绸缎华服,衣服上绣着的福寿纹精致非凡,却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她满头银发整齐地盘在后脑,仅戴着一根青玉簪子,脸上的皱纹如沟壑纵横,依稀能看出往昔的绝代风华。
然而,她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神深处,却隐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忧虑与烦躁。
她对柳垂容的冷漠,并非仅仅因为侯府的随意安排,而是源于她心中对家族未来的深深焦虑。
李府如今在青州虽也算大户,但在官场上一直难以更进一步。
如今只能将希望放在自己几个孙女的身上,只盼得她们能嫁个好夫婿,能给李府带来荣耀。
而柳垂容一个外姓的不受宠的侯府的庶女,只是个累赘罢了,如今侯府要接她回去倒是随了她的愿。
众人瞧见柳垂容进来,脸上都闪过一丝不自然,目光中夹杂着或怜悯、或嫌恶的复杂情绪。
柳垂容强装镇定,动作僵硬地解下身上那红羽纱面白狐狸毛的披风,递给了一旁的绿珠。然后朝着主位的老夫人盈盈施礼,声音细若蚊蝇:“容儿,给外祖母请安。”
老夫人微微颔首,向柳垂容招手,示意她上前。
柳垂容的心瞬间揪紧,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缓缓越过众人,走到老夫人身旁。
老夫人抬眸,脸上的皱纹微微颤动,声音缓慢而冷淡:“你来青州,算来已有七个年头了吧。”
柳垂容低垂着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讨好和怯懦:“回外祖母,到今年六月,正好整整七年。”她的目光始终不敢与老夫人对视。
“容姐儿,你母亲来信了。”老夫人的声音波澜不惊,眼神却毫无温度。
“信中说你长姐婚期将至,让你回去观礼。”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中的白玉佛珠,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柳垂容的身子猛地一抖,低垂的眼帘掩盖住眼底的苦涩。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贝齿紧咬着下唇,过了许久,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我……知晓了。”
“回去也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在这儿,我们也未曾亏待于你。你这回去……”老夫人话说一半,便不再言语。
柳垂容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所谓的未曾亏待,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谎话。
每月侯府送来的月银,哪次被李府克扣大半,首饰衣物都要等府里的两位姑娘挑剩了,自己才能捡些残次品。那首饰盒里,尽是些别人不要的便宜货。
这老夫人分明是在警告她,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说出来也没人会信。
柳垂容咬得银牙咯咯作响,拼尽全力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心中满是悲凉。这所谓的外祖母,从未真正把她放在心上。
一旁的绿珠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小脸气得通红,却只能把所有的愤怒和不满都咽进肚子里,满心怜惜地望着自家小姐那单薄而无助的身影。
在青州的这七年,柳垂容过得如履薄冰。寒冬腊月,她的屋子里炭火稀缺,常常冻得手脚冰凉。
每餐饭食,不过是些残羹冷炙,能填饱肚子已是万幸。府里的下人们见风使舵,对她呼来喝去,稍有不慎,便是一顿责骂。
而那些所谓的表姐妹们,更是对她百般刁难,不是故意弄坏她仅有的几件像样的衣裳,就是在众人面前对她冷嘲热讽,让她颜面无存。
另一边,定安侯府中,柳垂容的母亲李氏正笑得合不拢嘴,翻看着手中的物件。
那是卫国公府送来的生辰帖,连同聘礼一同送来,在走廊里堆得满满当当。李氏两眼放光,嘴角的笑容怎么都收不住。
“夫人,您瞧瞧这卫国公府,当真是诚意十足。”一旁的嬷嬷满脸堆笑,阿谀奉承。
“可不是嘛,要不是沈家大郎前些年意外断了腿,这等好事哪能轮得到咱们家?容姐儿也算是因祸得福。”
“待容姐儿从青州回来,大姑娘的婚事一完,就该轮到咱们这边了。”李氏仿佛已经看到女儿嫁入高门,侯府从此扬眉吐气的辉煌景象,心里别提多舒坦了,想着终于能把大房压下去一头,更是得意非凡。
“只是……”李氏忽然想到什么,眉头微微一蹙,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旁边的王嬷嬷心领神会,知道李氏是担心容姐儿那所谓孤星的命格传到卫国公府,怕人家找上门来兴师问罪。
“夫人放心,对外就说咱们姑娘是身子弱,送去青州调养。到时候就算卫国公府派人来问,咱们咬死不认,他们也没辙。”王嬷嬷巧舌如簧,一番话说得李氏心中的忧虑顿时烟消云散。
“也是。”李氏听了,心情大好,继续美滋滋地欣赏着手中的生辰帖,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锦盒之中。
“等容姐儿嫁入卫国公府,咱们可就不用再看大房的脸色啦!”李氏越想越开心,仿佛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
翌日清晨,青州郊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颠簸而行。
马车内的柳垂容被晃得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绿珠看着柳垂容难受的样子,心疼不已,心里把李府骂了个千遍万遍。
京中的信早就到了青州,可李府昨天才通知她们,为了能赶上日子回去,姑娘一大早就起来赶路。
为了不错过大姑娘的好日子还得走这山路,最可气的是,老夫人居然只给安排了一个马夫,连个随从都没有。
“姑娘,喝点水吧!”绿珠倒了杯水,递给柳垂容。
“吁”——
林中的飞鸟被惊得四处乱飞,发出凄厉的鸣叫。
突然停下的马车,让柳垂容从座位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绿珠连忙扶起自家姑娘,刚要出去找马夫理论,掀开帘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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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只见四五个彪形大汉把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马夫早已不见踪影。
为首的那个瞎了一只眼,满脸横肉,看上去凶狠无比。柳垂容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这、这可如何是好?”柳垂容声音颤抖,纤细的身子不停地哆嗦,显然被眼前的阵势吓得不轻。
绿珠强作镇定,问道:“几位好汉,不知拦住我们的马车,所为何事?”
独眼龙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色眯眯地上下打量着绿珠,目光最后贪婪地落在了柳垂容那楚楚动人的脸上。
“小娘子长得可真是水灵,跟我们兄弟回去做压寨夫人吧!”独眼龙说着,伸出脏兮兮的手就要去摸柳垂容的脸蛋。
柳垂容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地往后躲闪。
“你们、你们别乱来!我可是定国侯府的二姑娘!”柳垂容搬出自己的身份,妄图吓退这些山匪。
“定国侯府?”独眼龙愣了一下,随即仰天大笑,“老子在这山里占山为王,还怕什么侯府!就算是皇帝老儿来了,老子也不放在眼里!”
“就是,大哥,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把她抢回去,咱们兄弟也能享受享受!”另一个山匪跟着起哄。
“你们……你们敢!”绿珠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计可施。
“哟,这小丫头脾气还挺大,我喜欢!”一个山匪□□着朝绿珠走去。
“你们别过来!”柳垂容见状,毫不犹豫地挡在绿珠身前,声音颤抖着说道,“你们要钱,我给你们就是了!”
“钱?”独眼龙冷笑一声,“老子要的是你这个人!”
“你、你别过来……”柳垂容步步后退,直到退到了悬崖边上,再无退路。
“姑娘,快跳!”绿珠突然大喊一声,用力推了柳垂容一把。
柳垂容猝不及防,惊呼一声,身子直直地朝悬崖下坠落。
“姑娘!”绿珠悲痛欲绝,没有丝毫犹豫,跟着跳了下去。
悬崖下是湍急的河流,柳垂容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绿珠的哭喊声。
就在柳垂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柳垂容惊魂未定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悬挂在半空中,手腕被一根粗壮的藤蔓紧紧缠住。
而她的下方,则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般的洞穴。
“姑娘,你没事吧?”绿珠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柳垂容抬头望去,只见绿珠也抓着一根藤蔓,正缓缓地向下滑落。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平安地落到了洞穴里。
“咳咳……”柳垂容剧烈地咳嗽起来,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断了一样,疼痛难忍。
绿珠赶紧扶起柳垂容,心疼地问道:“姑娘,你怎么样?”
“我没事……”柳垂容虚弱地摇摇头,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洞口被茂密的藤蔓遮挡得严严实实,十分隐蔽。
洞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微弱的光线从洞口透进来。
“这是什么地方?”柳垂容声音颤抖,充满了恐惧。
“奴婢也不知道……”绿珠紧紧地抓着柳垂容的胳膊,声音里也充满了惊慌,“姑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在黑暗中响起:“你们是什么人?”
柳垂容和绿珠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紧紧地抱在一起,惊恐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2. 过所
大雨如注,倾盆而下,那豆大的雨珠仿若狂暴的天兵挥舞着的重锤,凶猛地砸向岩壁,“哒哒”的巨响在山谷间激荡回响.
柳垂容心有余悸,这震耳欲聋的雨声令她娇躯簌簌颤抖,一个踉跄,差点再次失足。
她如同溺水之人般,紧紧抓住绿珠的胳膊,脸色苍白得犹如一张宣纸,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稳住身形。
“谁在里面?”绿珠尽管内心充满恐惧,却仍鼓足勇气,毅然将自家姑娘护在身后,朝着黑暗处高声质问,声音颤抖却坚定无比。
黑暗中,一个男子缓缓现身。绿珠尚未反应过来,一把寒光闪闪的银色匕首瞬间抵在了柳垂容修长的脖颈上,那冰冷的触感如毒蛇的信子,直直地渗进肌肤。
“说,谁让你们来的?”男子的声音虚弱却凌厉,仿佛来自地狱的索命之音。
沈敬之心知,寒衙司怕是出了内鬼。自己刚到青州,就遭遇这跟踪算计,这青州之地定然隐藏着深不可测的秘密。
眼前这两个女子,极有可能是杀手的同伙。若能从她们口中问出幕后之人,自然是好;若不能,那也绝不能让她们活着离开。
沈敬之微眯起双眸,如同毒蛇似的盯着柳垂容一行人。
绿珠见自家姑娘脖颈被匕首蹭破了皮,心急如焚,膝盖一弯就想下跪求情,却在迎上姑娘的眼神时,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柳垂容不敢轻易暴露自己官宦之女的身份,在这危急关头,此身份或许并非护身符。
她强压心头的恐惧,柔声说道:“小女子柳垂容,这是我的丫鬟绿珠,我们主仆二人从青州来,欲往京城探亲。”
洞内的火堆摇曳,映照着她的面庞,更显楚楚可怜,恰似风雨中飘摇的娇花。
“你主仆二人为何现于此地?”
柳垂容心中一紧,眼珠快速转动,眼中满是慌乱,却仍强装镇定,楚楚可怜地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我们主仆二人路遇马匪,那些马匪穷凶极恶,不仅欲抢我等财物,还......还......”
说到此处,柳垂容故意停顿,脸上满是羞愤欲绝的神色,那模样仿佛一朵被狂风摧残的花朵,惹人怜惜。一着急,她就会不自觉地绞动手中的帕子。
绿珠赶忙接过话头,声泪俱下地哭诉道:“那些马匪欲轻薄我家小姐,小姐宁死不从,这才带着奴婢跳了崖!”
沈敬之抬头望向洞外,想起这一带并非官道,若为赶路前往京城,走此捷径确实能节省不少时辰。
“去京中探亲?”沈敬之匕首翻转,抬起柳垂容的下巴,声音冷若冰霜。
“是,我们家与定安侯府乃姻亲,侯府来信,言表姐不日大婚,请我们去观礼。”柳垂容声音颤抖,眼神却透着坚定。
“定安候府?”
“是。”
沈敬之探查,此女子并无任何内力,
手指间也无任何训练的痕迹。
沈敬之手中的匕首缓缓收回,心中暗想:前来刺杀他之人应非从京城而来。
眼前主仆二人若撒谎,断不可能知晓定安候府嫡女成婚这等细微之事,看样子所言非虚。
劫后余生的柳垂容长舒一口气,娇躯一软,像被抽去了筋骨一般瘫倒在地,心中暗想:此番真是惊险万分,但愿能平安度过。
绿珠急忙冲过去抱住自家姑娘,上上下下仔细检查,好在仅是脖颈处有一点擦伤。
沈敬之沉默不语,目光深邃,似在思考着什么,又似在消化柳垂容所言。
洞穴之中一片静谧,唯有火堆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夜的心跳。
柳垂容偷偷打量着沈敬之,只见他身形高大挺拔,即便置身阴影之中,仍散发出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迫人气势,宛如一座巍峨耸立的山峰,让人望而生畏。
他身着银色长袍,袖口与领口绣着精致的暗纹,在火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仿若夜空中闪烁的神秘星辰。腰间系着一根白玉腰带,腰带上挂着一块成色上佳的羊脂玉佩,显见出身不凡。
头发以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束起,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整个人冷峻疏离,仿若高岭之花,难以亲近。
过了许久,沈敬之朝柳垂容抱拳行礼,略带歉意道:“在下乃寒州知府门下主薄沈敬之,原是替我家大人前往青州送卷宗,未料遭遇山匪,唐突了姑娘,万望海涵。”
远在寒州的林祁政连打数个喷嚏,只觉外头寒意逼人,赶忙将窗户紧闭,心中暗自嘀咕:莫不是有人在念叨我?
沈敬之心中思忖:母亲若知晓自己如此对待定安侯府的贵客,只怕又要拎着自己上门赔罪。
更何况前些时日母亲差人送信来言,为长兄与定安侯的二姑娘订下婚约,如今只差......
等等,他似是想到什么,抬眸再度上下打量柳垂容。
早有听闻定安侯府的二姑娘身子孱弱,一直寄养在青州外祖母家,莫非面前之人便是自己未过门的嫂嫂?
想到此处,沈敬之眉头微蹙,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心中满是疑惑。
柳垂容知晓对方未吐真言,然此刻她也无心深究,瞧对方右肩上的云锦早已被鲜血浸红,如同一朵绽放的血花,触目惊心。
略做思量,她还是将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柔声道:“你流血了,按一会儿吧。”
尽管她递手帕的手仍在微微颤抖,却依旧执着地将手帕递予对方。
沈敬之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手帕。手帕靠近鼻尖的瞬间,他闻到一丝淡淡的百合香,这香味在他鼻尖萦绕,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失了神。
他很快恢复了镇定,神色复杂地看向柳垂容,道了声:“多谢姑娘。”
定安侯府早已没落,这老夫人膝下的二位公子,皆不成气候,若无老侯爷的爵位庇护,只怕连个斜封官都难以谋得。如今老侯爷离世已五六载,府中的家产也散去不少。
故而卫国公府与定安侯府的联姻,明眼人皆知是侯府占了便宜。
柳垂容低眉,靠在墙壁上,外头雨声淅沥,伴着这雨声,她在火堆旁迷迷糊糊地睡去,心中满是对未来的迷茫与不安。
沈敬之起身,看了一眼熟睡的绿珠和柳垂容,悄然无声地离开。他心想:青州距京城数十里,眼下只怕马车早就被一洗而空了,她们两个弱女子若是只身赶路,怕是要吃不少苦。
沈敬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玉佩乃是寒衙司特制之物,放在她们包袱旁。
沈敬之思虑一番,如今自己还要潜入青州办事,不方便带着她们两个回青州找马车,眼下又不能将她放在一旁不管。
架着牛车的刘婶,像往常一样天没亮就带着干货出了城,只见往常半个人影都见不到的小道上,站着个男子,看不清面容。
刘婶心中一惊,暗想:坏了,这怕是遇到了会吃人的山魅,头都不敢抬,只想直接拉着牛车冲过去。
谁知这个“山魅”仿佛盯上了自己一般,不让自己走,紧紧跟随着。
“大娘,大娘。”沈敬之望着紧闭双眼的刘婶,客气地喊道。
见是人,刘婶这才松了一口气,责骂道:“你这娃子,做什么不好,非要吓我个老婆子。”
沈敬之赶忙赔礼道:“大娘,实在对不住,我与妹子在此处马儿受了惊,跌落崖下,如今妹子要赶去京中,能不能麻烦您载她一程,这是路费。”
沈敬之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刘婶,刘婶掂了掂钱袋的重量,心中暗喜,脸上笑开了花,心想:难怪今个儿一早上就听到喜鹊叫,这是遇上财神爷了。
“好好,没问题,老婆子保证将你妹子安安全全给送到京中。”刘婶满是讨好地笑道。
洞外,晨曦初露,鸟鸣啾啾,空气清新,让人心旷神怡,仿佛一幅宁静美好的画卷。
得到刘婶的回答,沈敬之回到洞中,让绿珠将还在熟睡的柳垂容唤醒。
“姑娘醒来了,咱们该赶路了,夫人还在家里等我们呢。”绿珠轻摇柳垂容的胳膊。
柳垂容被绿珠唤醒,扫视四周却不见沈敬之的身影,想必他已经离开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想道:此人一看就不是一般人,之后还是不要有过多纠缠为好。
“这是?”柳垂容望着绿珠递过来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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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令牌,满脸不解。
“这是沈公子让我交给您的,说是让您防身,这个令牌说是我们在京中如果遇到困难可以去寒衙司找一个叫墨燃的人,他与沈公子是故交,会帮我们的。还有这块玉佩,沈公子说关键时候能派上用场。”
柳垂容接过令牌和玉佩,白玉令牌上,刻着一个“沈”字,笔锋凌厉,气势非凡。那玉佩温润通透,散发着一种不凡的气息。
寒衙司是京中唯一凌驾于三司之上的部门,专门负责暗查之事,陛下颇为信任。
寒衙司的威名连远在青州的柳垂容都知道一些,明白此令牌和玉佩的重要,柳垂容让绿珠仔细收好,顺着山洞旁的岩壁爬了上去。
望着悬崖上爬出来两个水灵灵的姑娘,刘婶一眼便知晓是自己要等的人,连忙迎上去。
“二位就是沈公子说要等的人吧!”刘婶上手想要将绿珠手中的包袱给拿下来放到牛车上。
“不用了,还请问大娘贵姓,路上还要劳烦您了。”
“叫我刘婶就好了,你这闺女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长的可真是标志。”刘婶拉着柳垂容上了牛车。
牛车自然没有马车舒服,但是好在空气新鲜,走在林中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刘婶也是个爱热闹的人,这一路上没少讲故事给柳垂容听,讲到高潮处就停了下来,吊足了绿珠的胃口,绿珠听得心痒痒的,缠着她讲完。
一路上绿珠跟着刘婶耍宝,好不热闹。
终于在长姐大婚前三日,柳垂容与绿珠终于到了京中。
牛车占据着两边过道,后面焦急进城的人不满嚷嚷道:“你们这两个外乡人,打算挡道到何时?!”
柳垂容已经好几年没有回京了,望着门口盘查严格的侍卫,心中疑惑:什么时候盘查如此严了?
眼见要到自己了,柳垂容让绿珠将过所递给自己,谁知……
绿珠一把拉住自家姑娘的衣袖,神色慌张,看了一眼四周,让刘婶不要等自己,先进京去。
“这是怎么了,如此神神秘秘。”瞧着绿珠的这副架势,柳垂容也是满心疑惑。
绿珠拉着柳垂容绕过人群,躲在城楼下的侧旁,附耳低声道:“姑娘,我们的过所丢了。”
此话一出,柳垂容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眼前一黑,心中慌乱不堪:这可如何是好?绿珠连忙扶住她。
柳垂容想起应该是先前被山匪打劫时,不知道落了哪去了。
如今让定安候府里来接自己也不能,只怕母亲定要追问自己,说了实话只得一通埋怨,也没什么用.
柳垂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在心中思索:没有过所,如何进京?
绿珠看着门口排着长队的老百姓,眼下混进去很不明智,一个不小心可能还要连累姑娘与自己一起吃苦。
城门口威远军还在盘查,听得队伍中的两个老婆子聊天,说是有说是从北边逃难来的流民,没有过所,官府不许进城,说是怕有奸细混进来。
柳垂容只觉得眼前一黑,心中焦急万分:这可如何是好?
绿珠也慌了神,手足无措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眼看着天就要黑了。”
“姑娘要不我们让府里来接人吧!”
柳垂容摇摇头,心中暗想:只怕是行不通的,若是这般容易,那些流民也不会滞留在此处了。
灵光一现,柳垂容从袖中拿出沈敬之临行前给的玉佩,绕过人群递给门口威远军的官兵。
那官兵接过玉佩,只见玉佩温润细腻,正面刻有寒衙司的独特标识,心中一惊。
“这位军爷,我的过所丢了,可否通融一下。”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带着一顶斗笠,让人看不清容貌,门口的守卫接过令牌,看了一眼,神色顿时一变。
抬起头上下打量着柳垂容,只见对方穿着白色斗篷,白色的纱蔓遮住她的五官,似有如无的眼睛,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姑娘稍等。”守卫没了先前的不耐烦,转为略带恭维的语气说道。
守卫交代了旁边的官兵,让他顶替自己,而他转身走进了城门里。
3. 侯府
柳垂容立在城门口,心似高悬半空,七上八下。
还未等她思量清楚,那守卫竟已去而复返。只见其身后跟着一位黑袍男子,身长六尺有余,一双鹰眼仿若寒星,寒光逼人,迈着大步径直朝柳垂容走来。
“墨大人,就是这位姑娘。”
墨大人目光如电,上下扫视着柳垂容,眼神中满是审视与疑惑。
“姑娘,此令牌可是一位姓沈的男子交与你的?”墨大人声音低沉,威严之气汹涌而来,令人难以抗拒。
“正是,还望墨大人帮衬一二。我与丫鬟绿珠的过所不慎丢失,待我回府后,定会去户司补录,不知可否?”柳垂容急切说道,声音略带颤抖。
墨燃回想起自家大人,平日里可并非这般热心肠,前些时日却飞鸽传信告知自己,不日或许会有持其令牌的姑娘求助。
墨燃转身,对着身后守卫果断吩咐:“这位乃是我寒衙司的密探,烦请兄弟行个方便。”说着,从怀中掏出些碎银递了过去。
那守卫见钱眼开,极为识趣地引着柳垂容和绿珠从侧门进了城。终于踏入京城,柳垂容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轻轻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柳垂容将令牌递到墨燃手中,感激道:“多谢寒衙司出手相助,这令牌还请墨大人交还于原主。”
墨燃接过令牌,微微颔首:“姑娘放心,令牌之事定会妥善处理。不知姑娘府宅在何处?我这便差人送姑娘回去。”
柳垂容轻声回应:“小女此番来京是为定安侯府观礼,就不劳烦大人了。”
“那好,在下先行告辞。”墨燃说完,转身离开。行至千秋桥头西时,他示意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影卫悄悄跟上柳垂容一行,暗中护她们周全。
等到柳垂容来到侯府,已是申时。那砖雕砌成的门匾上,用烫金工艺精心刻画着“定安候府”四个大字,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因着长姐的喜事将近,门匾两旁高高挂起了红色灯笼,门口的石狮子上也贴上了喜字,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仿若春日的花海,灿烂夺目。
刚准备出门采办的蔡管家,正一边走一边低声嘀咕着什么,眉头紧皱,似乎在为采办的事情发愁。他本是侯府的老人儿,在侯府干了几十年,年轻时也算精明能干,颇得主子赏识。可随着年岁渐长,又没个一儿半女,在侯府的地位也逐渐边缘化。如今这采办的苦差也落到了他头上,心里自是有诸多不满。
他拎着篮子从府里走了出来,瞧见柳垂容主仆二人,先是一愣,眼神中透露出几分疑惑和谨慎。
只见一位头戴白色斗篷、身着鹅黄烫金袄裙的姑娘,身旁还跟着个丫鬟,正站在侯府门前。蔡管家心想,这想必是前来观礼的贵客。
他连忙快步上前迎接,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可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这位姑娘是……”
绿珠见蔡管家这副全然不识的模样,心里顿时涌起一股不快,如同一股暗潮在心底涌动。姑娘离家这么些年,侯府中的仆人竟都不认得自家姑娘了。
柳垂容倒是没把这放在心上,只怕自己站到母亲面前,她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认出来,更何况是这没有血缘关系的管家。
她望着已然白发苍苍、弯腰驼背的蔡管家,柔声说道:“蔡管家,我是垂容呀。”
说完,她取下斗笠,那绝美的容颜展露在寒风之中,鹅蛋般的脸庞,如春山般的眉黛,似秋水般的眼眸,身姿婀娜,亭亭玉立,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蓉。
蔡管家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瞬间由疑惑转为惊喜,又迅速闪过一丝尴尬,随后赶忙满脸讨好地应道:“哎呀呀,是二姑娘啊,瞧我这老眼昏花的,竟没认出来!前些日子夫人就念叨着您要回来,我这就进去通报。”说着,匆匆忙忙地跑进府里。
没一会儿,一位衣着华贵、装扮精致的妇人走了出来。
“蓉丫头,我的蓉丫头,可算回来了,让娘好好看看,瘦了,瘦了好多!”
这妇人正是柳垂容的生母李氏,多年未见,柳垂容对她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
李氏紧紧拉着柳垂容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眼中的疼惜简直要溢出来,如同决堤的洪水。可在这疼惜的背后,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你这孩子,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在青州是不是过得不好?”说着,李氏轻轻地抚了抚柳垂容的头发,那动作里有着难得的温柔。
柳垂容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泛红,心中五味杂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好了好了,娘不说这些让你伤心的话,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李氏心疼地将柳垂容搂在怀里,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那力度似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
“快,摆饭,把小姐最爱吃的水晶桂花糕端上来。”李氏一边吩咐着丫鬟,一边拉着柳垂容往饭厅走去。
面对李氏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关怀,柳垂容显得有些拘谨,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望着眼前忙前忙后张罗的妇人,那乌黑的青丝里竟也冒出了不少白发,柳垂容心里不禁一阵酸楚,如被陈醋浸泡。
“怎么了,胃口不好?什么时候吃桂花糕这么秀气了,娘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吃这个,每次都要吃好几大块。”李氏一脸慈爱地看着柳垂容,眼中闪过一丝回忆。
“母亲,我如今已经十八了……”柳垂容话还没说完。
李氏使了个眼色给刘妈妈,让下人们都退了出去。
“你还在恨我?你可知当年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祖母那般迷信,我若不把你送回青州,你父亲就要把你送去尼姑庵出家。”说着,李氏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双手紧紧抓住柳垂容的胳膊,那力度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柳垂容看着哭泣的母亲,心中有些不忍,她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曾在寒冷的冬夜为她亲手缝制棉衣,也曾在她生病时彻夜不眠地照顾。
听到李氏的哭诉,柳垂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犹如打翻了五味瓶。
“母亲,女儿……”柳垂容欲言又止,心中纠结万分。
无奈之下,她只好从衣袖中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为李氏拭去脸上的泪水,那动作轻柔得如同春风拂过。
半柱香的工夫过去,李氏哭诉累了,端起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这才侧过身子面向柳垂容,语重心长地说道:“如今你长姐就要出嫁了,接下来就轮到你了。你祖母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你,在这件事上也不会故意刁难让你难堪。”
柳垂容咬了咬嘴唇,忍不住说道:“母亲,这婚姻大事,难道女儿就没有一点自主的权利吗?就因为八字合,就要把女儿嫁过去?女儿在青州这么多年,您可曾关心过女儿?如今一回来,就是要女儿为侯府的利益嫁人!”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中满是倔强和委屈。
李氏脸色一沉,说道:“容儿,你莫要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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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卫国公府那是何等的门第,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若错过了这门亲事,以后有你的苦日子!而且侯府如今的状况你也清楚,你身为侯府的女儿,就应当为家族着想!”
柳垂容哭着喊道:“家族?家族何曾为我着想过?我在青州孤苦伶仃的时候,家族在哪里?”
李氏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容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不管怎样,生你养你的是侯府,你必须听从安排!否则,就当我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柳垂容身子一颤,泪如雨下,她知道自己无法违抗母亲和家族的意愿,绝望地说道:“母亲,女儿……女儿听从安排。”
李氏看着柳垂容绝望的样子,心中一痛,她转过头,偷偷擦去眼角的泪水。
自从收到侯府的来信那一刻起,柳垂容就明白,所谓的观礼只怕是个幌子,让自己回府为侯府助力才是真。
可真到了这一刻,她的心还是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
“全凭母亲做主。”柳垂容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心中却思绪万千。
得到柳垂容的回答,李氏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这容丫头看着温顺乖巧,实则性子倔强得很。
小时候她顽皮捣蛋,打碎了父亲最心爱的砚台,怕被责骂,偷偷把砚台藏到父亲的枕头下。被发现后,父亲打了她好几下,她就是咬着牙不肯求饶,最后竟哭晕了过去。
如今瞧着性子似乎是温顺了些,可若是她不同意这门婚事跟自己闹起来事小,消息传到卫国公府那可就事大了。
“母亲也是心疼你,前些日子卫国公夫人看到了你的画像,喜欢得不得了,还让人给你和沈家大郎算了一卦,说你们八字十分般配,母亲已经替你应下了。”
李氏温柔地拍了拍柳垂容的手,劝解道:“你这命格也是奇怪,自小因为它吃了不少苦头,现在却能摊上这么好的姻缘,往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她离京多年,对于卫国公府的名号并不陌生。
卫国公夫人乃是先帝最疼爱的公主,对卫国公一见钟情。那时的卫国公还只是个探花郎。
先帝深知公主的心思,爱女心切,当即下旨赐婚。婚后公主育有二子,可卫国公却在十年前因去北关巡查,回京途中突然染病,不幸离世。
柳垂容直觉此事绝不简单,按理说,卫国公的婚事,怎么也轮不到自己头上,京城中那么多的贵女,八字合宜的大有人在。
单单只是因为八字就与已经没落的侯府联姻,娶的还是个庶女,这里面肯定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眼下李氏肯定不会告诉自己真相,只能等李氏走后,让绿珠出去打听打听。
李氏嘱咐柳垂容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再去给祖母请安。
从柳垂容的屋子里出来,刘妈妈立刻迎了上去,将手中的披风给李氏系上。
“怎么样?”刘妈妈迫不及待地小声问道。
李氏望了一眼里面还亮着灯的屋子,小声说道:“容丫头,看样子是同意了,只不过……”
她想起离开前柳垂容那不太对劲的神色,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不知是累着了,还是对这桩婚事起了疑心,于是吩咐道:“让下面的人把嘴都给我闭严实点,要是有关于沈家大郎的不好消息传出去,就别怪我不客气!”
刘妈妈连连点头,提着灯笼为李氏照亮,主仆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这浓浓的夜色之中。
4. 祖母
待李氏走后,柳垂容坐在床边,心潮如汹涌的浪涛般起伏,思绪恰似乱麻交织。她回想起方才李氏那躲闪的眼神,分明是有重大的事情瞒着自己。
绿珠端着铜盆从外面轻移莲步走了进来,瞧着自家姑娘那愁云密布的面容,轻声细语道:“姑娘,刚刚夫人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您莫要心烦意乱,总会有法子弄清楚其中的玄机的。”
柳垂容接过绿珠递来的热毛巾,轻轻擦拭着双手,无奈地微微长叹一口气:“绿珠,明日找个时辰溜出去,去外面打听打听卫国公府的底细。”
李氏此番有心隐瞒,想必在侯府也是难以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绿珠应下,伺候柳垂容洗漱睡下。
次日清晨,天色尚在昏沉之中,柳垂容便早早起身。老夫人住在东南角的养心苑,距离她的院子仿若隔着有一段路程,若是去迟了,怕是又要被老夫人狠狠训斥一番。
天刚微微亮,刘妈妈已在指挥丫鬟清扫院子里那堆积如山的积雪,笤帚划过青石地板,发出“飒飒”的刺耳声响,好似尖锐的哨音。
绿珠从院子款款走出,手中拿着个铜錾花瓜棱手炉,里面的炭火刚刚添足,此刻给自家姑娘暖手正恰到好处。
李氏为柳垂容此次回来可谓是费尽心思,不仅屋内物件让人重新精心采办,就连伺候的丫鬟也安排了好几个一等的,颇有讨好谄媚之意。
柳垂容对此,只觉这一切都是虚幻不真实的,只怕自己与卫国公府的婚约一旦取消,这一切都会如烟雾般消散,所谓的母女情谊不过是空中飘落的雪花,瞬间即逝,不留痕迹。
昨夜她思索许久,只要所嫁之人并非不学无术的纨绔、放浪形骸之徒,这婚事应下便是。
自古后宅女子哪有选择的机会,拒绝了卫国公,说不定明日还有恒国公、严国公,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何区别?
她虽不求对方真心相待,但求能相安此生,便足矣。
“二姐姐,你是要给祖母请安吗?正好我们一道。”
说话的是宋姨娘的女儿柳依斐,柳垂容离京时她才六岁,如今已十六岁,性子与沉默寡言的宋姨娘截然不同,活泼得好似春日里欢蹦乱跳的小鸟。
柳依斐今日只是简单梳了个发髻,犹如一朵清新的百合,戴了一支碧玉玉兰簪子,身着藕粉色镶金祥云袄裙,圆圆的小脸宛如元宵般圆润可爱,让人见了心生欢喜。
柳依斐熟络地拉着柳垂容的衣袖,鬼头鬼脑地望了望四周,见没人注意,从自己衣袖里如变戏法般掏出一小包杏仁酥,迅速塞到柳垂容的袖子里。
她小声说道:“昨个小厨房送来的小点心,我一直没舍得吃,都给你。”
柳垂容看着对方这俏皮的小动作,心里涌起一股暖流,早起时身上的寒气瞬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就这么一盒,可不能被柳依盼瞧见了,二姐姐你可要护好。”
二人说话间,便来到了养心院。正巧碰到周妈妈掀开帘子走出来倒水。
周妈妈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在侯府已三十年,府里的丫鬟小厮都归她管,做事雷厉风行,又精明能干。各房的夫人都要让她三分。
周妈妈朝柳垂容与柳依斐行礼,朝着她们冷若冰霜道:“老夫人还未起床,还请二姑娘和三姑娘在外面候着。”话毕,便转身离开,留下柳垂容与柳依斐呆站在原地。
天色昏暗,雪花悠悠飘落,有几片如同轻盈的蝴蝶落在柳垂容的披风上。
柳垂容与柳依斐在外面冻得直打哆嗦,鼻尖的雪花都快凝成霜了,宛如挂着一串串晶莹的珍珠。
“二姐姐,我们进去吧,这天怪冷的。”柳依斐吸了吸被冻得通红的鼻子,声音颤抖地小声说道。
柳垂容刚要点头,却见柳依盼如弱柳扶风般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柳垂容刚要点头,却见柳依盼如弱柳扶风般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哟,二姐、三姐,你们倒是来得早,不过祖母还未起身,这就急着进去,莫不是想讨嫌?”柳依盼一脸得意扬扬地说道。
柳依斐忍不住回嘴:“四妹,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不过是怕迟了惹祖母不高兴。”
“哼,就你们会装乖卖巧。”柳依盼白了她们一眼。
正说着,周妈妈从里屋走了出来,给柳依盼行礼,神色柔和得如同春风般朝她低声道:“四姑娘来了,老夫人刚才还在念叨您呢,快进去吧,外面凉。”
转头看向柳垂容与柳依斐,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语气生硬如铁道:“二姑娘与三姑娘一同进来吧。”
变脸如此之快,绿珠气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奈,自己不过是侯府讨生活的下人,无法替自家姑娘讨回公道。
柳垂容拉着柳依盼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屋内铁五足八方火盆里烧着银丝炭,无烟却暖如春日,那温暖仿佛能将人的心都融化。
老夫人王氏正坐在暖椅上,接过周妈妈递来的热茶轻轻抿了一口,转而吐在一旁的铜盆里,那声音清脆而又冰冷。
一旁的丫鬟连忙上前用热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嘴角,接着拿出润肤脂轻柔地为她涂抹。
她看到柳垂容和柳依斐进来,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仿佛未曾看见一般。
“祖母,您身体可好些,要不要让人再请个大夫来瞧瞧,孙女可担心了。”柳依盼拉着王氏的衣袖,模样亲昵。
谁知老夫人非但没恼,反而笑眯眯道:“你这个皮猴儿,你要是不来烦我,我的病可就好了一大半了。”说完还刮了一下柳依盼的鼻尖,眼神满是慈爱,犹如温暖的阳光。
柳垂容和柳依斐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然后便站在角落里。
她窥探这一切,都是自己未曾拥有过的,却不敢流露出半分羡慕,只能将那份渴望深埋心底。
祖母本就因李氏娘家地位不高而嫌弃她,当时老侯爷还在世,侯府如日中天,娶一个地方小官的女儿做正妻,老夫人本就不满,奈何拗不过自己父亲,最终妥协。
这李氏进门后,老夫人横竖看不顺眼,连带着二房的人都厌恶起来。
过了半柱香,王氏轻咳一声,这才缓缓开口道:“你们来了。”
“孙女给祖母请安,祖母万福金安。”柳垂容和柳依斐异口同声说道,声音如同黄莺出谷。
王氏的目光落在柳垂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你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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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那个丫头对吧?”
“回祖母的话,孙女正是。”柳垂容低眉顺眼答道,声音温顺如春水般。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王氏淡淡说道,语气平淡不带一丝感情。
柳垂容依言抬起头,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展露无遗。
她五官精致如画,眉眼似黛,肌肤赛雪,只是脸色略显苍白,更添楚楚可怜之态,恰似雨中的梨花。
王氏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便被掩饰过去,若不仔细端详定不能察觉。
她淡淡说道:“长得倒是不错,难怪公主看了一眼画像便相中了,你倒是命好……只是这国公府的婚事,对你来说也是走了狗屎运了,要不是沈家大郎……。”
柳垂容闻言,心中大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急切问道:“祖母,这究竟是为何?这沈家大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子!”
柳依盼在一旁也露出惊讶的神情,忍不住说道:“祖母,这好端端的婚事,怎么就……”
王氏瞪了柳依盼一眼,呵斥道:“没问你,别多嘴!”
柳依斐则在一旁吓得噤若寒蝉。
王氏却不再理会她们,转而对柳垂容说道:“你这丫头,别以为攀上了国公府就高枕无忧了,这其中的门道多着呢!”
柳垂容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说道:“还请祖母明示。”
王氏冷哼一声:“明示?哼,你自己好好琢磨去吧!”
柳垂容咬了咬嘴唇,眼中满是倔强和不甘。
王氏又打量了柳垂容一番,才缓缓开口道:“你既然回来了,以后就好好学学规矩,嫁到国公府里可莫要丢了侯府的脸面。”
“孙女谨记祖母教诲。”柳垂容恭敬答道,声音中透着一丝无奈。
“嗯,下去吧。”王氏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可以离开了,那动作随意而又冷漠。
柳垂容和柳依斐退出房间,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柳垂容满心的疑惑和不安,如同被层层迷雾笼罩。
柳依斐小心翼翼地说道:“二姐姐,祖母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婚事难道真有什么变故?”
柳垂容眉头紧蹙,犹如两道深深的沟壑,喃喃道:“我也不知,只是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二姐姐,你莫要太过忧心,或许只是祖母故意吓唬你呢。”柳依斐安慰道,声音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
柳垂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能穿透云霄:“但愿如此吧,可我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姐姐,不管怎样,咱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柳依斐拉了拉柳垂容的衣袖。
柳垂容点了点头,两人加快了脚步,朝李氏的院子走去。
两人走后,周妈妈从暗处走出,望着她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那神色好似幽深的湖水,让人难以捉摸。
她转身进了屋,来到王氏身边,低声说道:“老夫人,这二姑娘怕还不知道,这国公府娶她是为了……”
“嗯,我知道了。”王氏淡淡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那语气冷淡得仿佛寒冬的冰。
周妈妈见状,也不敢再多言,默默退到一旁,侍立在侧,如同一个安静的影子。
5. 账本
旭日东升,璀璨的阳光奋力穿透厚重云层的束缚,丝丝缕缕地洒落在通往李氏云落院的小径上。寒风瑟瑟,携带着缕缕凉意,如冰冷的触手肆意侵袭着行人。两人交谈着,不知不觉已来到了李氏的云落院。
宋姨娘早早便候在了那里,正于李氏身旁小心伺候着。
柳父已然身着官服,正欲出门。恰碰上柳垂容一行人,他目光扫过柳垂容与柳依斐,见她们欲行礼,连忙摆了摆手道:“快进去吧,你们母亲在屋里等着你们。”
柳父已至不惑之年,容貌与她离家前相较,变化不大。只是无意间瞥见其鬓角,竟已生出几缕银丝,徒增了几分沧桑之感。
柳垂容赶忙说道:“听闻父亲近日来夜间总是咳嗽,我从青州带了一些梨膏,回头让人送过来。”
闻言,柳应寂抬头望着柳垂容那与李氏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神色恍然,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与无奈,说道:“有心了。”
留下这句话,便匆匆出门了。柳垂容望着父亲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柳垂容走进院子,只见宋姨娘正逗弄着怀中的婴儿。柳垂容来时听绿珠说过,宋姨娘前些日子又诞下一名男婴,看样子那个便是自家素未谋面的弟弟。
见柳垂容进来,宋姨娘连忙将手中的孩子递给一旁的奶娘,匆匆整理了一下褶皱的衣服,站起身来。
“这就是容丫头吧!几年不见真是越发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怪不得你母亲总是念叨你。”宋姨娘含着笑道。
“给母亲与姨娘请安。”
“哎,好孩子,你这刚回来,下面人难免有伺候不周到的地方,你那儿缺什么就尽管跟姨娘讲。”
柳垂容应道:“多谢姨娘关心,母亲已将我那院子收拾妥帖,送过来的丫鬟也皆是伶俐的,眼下是什么都不缺。”
她对宋姨娘印象不深,只记得她娘家是江南做绸缎生意的商户,为人不甚聪慧,好在没什么坏心眼,否则李氏也容不下她在侯府里。
眼下为了替柳依斐寻个好人家,对李氏百般巴结,毕竟自家女儿的未来全凭李氏一句话。
“瞧妹妹这般关心容丫头,是她的福气,只不过自家的姑娘我自是要更上心些,就不劳妹妹操心了。”李氏这话,里里外外都在指责宋姨娘多事,自己这个当娘的还在呢,哪能委屈了自家孩子。
听到李氏这话,宋姨娘脸上的笑容瞬间凝滞,尴尬地笑了笑,从奶娘手中接过自家儿子,拉着柳依斐向李氏道别,离开了院子。
待到宋姨娘离开,李氏让一旁伺候的人都退下,只留刘妈妈一人在屋内候着。
柳垂容接过李氏递来的册子,翻开一看,只见密密麻麻写满了李氏为自己准备的嫁妆,庄子铺子足足就有十二家。
“母亲这是……”柳垂容只觉手中的册子仿若千钧重石。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一种不安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知道你心中对我有怨,这国公府给侯府的聘礼丰厚,你的嫁妆自然也不能寒碜,否则让旁人知晓了,背地里指不定如何骂我这个当娘的。”
此话诚然不虚,尽管这些嫁妆于一般人家而言已无可挑剔,可相较于卫国公府,仍是小巫见大巫。
李氏抬头朝刘妈妈使了个眼色,刘妈妈心领神会退了出去,没过一会儿从外面领进一个婆子,柳垂容只觉陌生。
“这是一直帮我打理庄子的吴妈妈,如今这些东西交付于你,你还是需要个经验丰富之人带带你,这庄子上的账本数目也该一一过目,你在青州时,只怕你外祖母无暇顾及你,如今要跟吴妈妈好好学习如何打理,日后嫁去了国公府,切莫让人家觉得我们侯府管教无方。”
柳垂容想起早晨祖母说过的话,只怕这卫国公府情况复杂,自己若真嫁入国公府,怕是要步步谨慎,如今多学一些管理之法总归没错。
“是,女儿明白了。”
刘妈妈让下人将账本都搬进屋子里,柳垂容望着眼前的几大箱账本,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柳垂容却发现这账本存在诸多漏洞和不明之处,一些支出和收入对不上,好些价格都高于寻常,还有好几笔大的开销去向成谜。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账本的纸张,仿佛妄图从那粗糙的质感中探寻出隐秘的启示。她的眉头紧锁,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如此巨大的出入,李氏不可能毫无察觉,只是她未摆在明面,想必是拿来贴补家用了,却让账房先生做得这般糊涂,妄图瞒天过海。
侯府早已入不敷出,柳垂容心中有数,只是未料到竟已到需动用李氏嫁妆来填补的地步,如今这般急切地将自己嫁入国公府,怕是与那丰厚的聘礼脱不了干系。
柳垂容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在账本有问题的地方做了记号,打算回自己院子后再仔细清算。
只怕李氏交给自己的嫁妆也只是表面风光,内里的底子或许早已被掏空。她的内心充满了愤怒和无奈,却又不得不强装镇定。
等柳垂容将所有账本看完,出来时天色已晚,绿珠也出去打探一番回来了,正站在屋外候着。
瞧见自家姑娘出来,连忙拿起手中的披风替她系上,趁机附耳小声道:“姑娘,都已经打探清楚了。”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柳垂容给阻止了。
此时,天边划过一道耀眼的闪电,紧接着是一阵沉闷的雷鸣。
柳垂容使了个眼色,让绿珠看一眼身后,果不其然见刘妈妈躲在长廊外的柱子后面,正紧盯着自己,到了嘴边的话也只好咽了下去。
见自己被发现,刘妈妈也不好再躲在暗处,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
“是还有什么事吗?刘妈妈”柳垂容柔声道,可她的内心却充满了警惕。
刘妈妈低着头回道:“夫人怕夜里路滑,让奴婢送您回去,您手中的账本还是交给奴婢帮您拿吧!”
“那就有劳刘妈妈了”柳垂容将手中的账本交了出去,神色泰然,可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衣角。
这一路上刘妈妈没少旁敲侧击询问她是否发现账本异常,明面上说是怕庄子上的婆子私吞钱财,实则是打探她是否已察觉账本造假。
柳垂容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敷衍着应对刘妈妈的试探。
亥时时分,卫国公府格外安静。一轮冷月高悬天际,洒下清冷的光辉。沈敬之站在门口,拦住了欲进去通报的侍卫,径直走了进去。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沈清寒的院门口,见屋内的烛火未灭,看了一眼在外面打瞌睡的小厮,不禁摇了摇头。
心道改明儿一定要让母亲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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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这院子里的人,兄长如今不良于行,下人如此大意,怎能护得住他。
屋内,沈清寒正坐在书桌前,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书。
“你来了。” 沈清寒见沈敬之进来,丝毫不觉意外。
“在外面见你屋子还亮着,便进来瞧瞧。这么晚还不休息,是腿又开始疼了吗?”
自从两年前沈清寒奉旨前往北关收复失地,被大云人暗算,中了毒箭射伤双腿,还被吊在城门口三天三夜,幸得姜老爷子带人将他救回,当时只剩了一口气。
好在救治及时,捡回了一条命,却因体内的毒,被太医断定活不过五年。
现如今,也只能靠着人参续命。只不过双腿筋脉皆被体内毒素腐蚀,此后都无法行走。
沈敬之望着兄长那憔悴的面容和残疾的双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愤怒,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出幕后黑手,为兄长报仇。
“改天让人给你做个暖膝,这屋子里还是冷,暖炉还不够,明日让人再拿几个暖炉送过来。”沈敬之环视了一圈,觉得处处都不妥。
“你真当我是个雪人,已经够暖和了,我就算是个雪人,只怕也要被你这颗心给焐化了。”沈清寒有些无奈道。
见沈敬之不回话,沈清寒知道恐怕此事没得商量,自家这个弟弟自小就是个牛脾气,认定的事无法更改,谁都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
他自幼便主意多,不喜被人安排,如今连父亲的爵位都不要,非要去寒衙司,整日干些打打杀杀的活,不知自己还能否活着见他娶亲的那一天,也不知京中哪家姑娘敢嫁给他。
想到这儿,沈清寒突然记起一件事,从自己书桌下的暗板里掏出一块令牌和一把匕首,递到自家弟弟面前。
“墨然今日特地将这令牌送到府上,说是一个姑娘让他交给你的,连同匕首一起。”沈清寒故意拉长“姑娘”二字的尾音,调侃意味甚是明显。
见沈敬之脸上毫无波澜,自然地接过东西收了起来,这让沈清寒更加好奇此姑娘究竟是何人。
“说说嘛,满足一下为兄好奇的心。”
沈敬之只觉头疼,心里暗骂墨燃没脑子,这种东西等明日自己去寒衙司交给他就行了,非要送到府里来,还好巧不巧地送到自己兄长手里,非要多此一举。
“没谁,就是咱们家一个亲戚,随手帮了点小忙,兄长你想多了。”
“亲戚?”沈清寒想了一圈也没想到自家在京中还有什么远房表妹,满心疑惑。
“嗯”
沈敬之表示自己没有瞎说,可心里却慌乱不已,生怕兄长察觉出什么。
他与柳垂容的事情,定不能让旁人知晓,否则传出闲话,对自己倒是没什么损害,可人家姑娘的名声可就毁了。
孤男寡女在外面共处一室,待了一整晚,还是嫂子与小叔子,这传出去,清白的也要被说成不清白的。
“哦”
“随手帮人家个忙而已,你觉得我信吗”
要是只是单纯的帮忙,给个令牌就行了,可那把匕首足以说明此女子在自家弟弟心目中的重要地位。
毕竟那把匕首可是自家父亲在世时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唯一一件,小时候自己想看一下都不让,如今却轻易给了人。
6. 对峙
绿珠一踏入院子,便敏锐地捕捉到那几个丫鬟四处窥探的目光,心下了然,此乃夫人遣来监听自家姑娘的。
于是,她巧笑倩兮,借口自己携了东春斋的萝卜丸子,让她们下去尝尝鲜,声称姑娘这里有自己精心照料足矣。
那几个丫鬟瞧着年岁尚轻,因是家生子,故而早早便擢升为一等丫鬟。只是到底心思纯善,听闻绿珠这般言语,便皆兴高采烈地散去了。
绿珠谨慎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窥探后,这才轻推屋门而入。
柳垂容侧坐在紫檀嵌螺钿牙桌旁,手持账本对着烛光,整个人仿若被那微黄的光晕吞噬,陷入了无尽的沉思之中,就连绿珠进门都未有所觉。
“姑娘,姑娘。”绿珠连唤数声,柳垂容这才恍然回神,眼神中仍残留着迷茫的雾霭。
窗外,细雨如丝,轻柔地敲打着窗檐,恰似玉珠纷纷坠落于晶莹的玉盘,发出清脆而又扰人心弦的声响。
“姑娘,我去外面打听过了,说是沈家大郎他……”绿珠端着茶水进来,瞧见柳垂容蹙眉,声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小,仿佛被那无形的威压给生生压了回去。
绿珠比姑娘年长几岁,幼时家境贫寒,险些就被爹娘卖入青楼,幸得姑娘从人牙子手中将她救下,带回侯府做了丫鬟。
在她心里,姑娘宛如亲妹,如今得知卫国公府这般状况,她实不愿姑娘陷入这水深火热之中。
“绿珠,何时你说话也变得这般吞吞吐吐了,这让我猜到何时?”柳垂容接过绿珠递来的茶杯,幽幽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嗔怪与急切。
“姑娘,沈家大郎,前些年上战场遭逢重创,如今双腿皆废,太医断言活不过五年,因此公主才匆忙操办婚事,欲为他冲喜。”绿珠话音刚落,尚未抬头。
只听见“砰”的一声,柳垂容手中茶杯骤然坠地,摔得粉碎,那清脆的破裂声仿佛是她内心绝望的哀鸣。
她心中曾预想过无数种可能,或好或坏,却从未料到竟是如此凄惨的境遇。
她全然不顾外面的天寒地冻,甚至连披风都未披上,身着单薄的袄裙便如一阵狂风般冲向了云落院。
刘妈妈见她前来,宛如一堵坚墙般立马拦腰挡住了她。
“姑娘,夫人已然歇息了,明日便是大姑娘的喜日,您也早些回去歇息吧!”这话语看似温婉和善,实则不过是为了阻拦她闹事罢了。
见李氏屋内烛火未熄,柳垂容毫不犹豫地跪在院外冰冷的青石板上,朝着屋内声嘶力竭地求道:“母亲,那沈家大郎女儿断断不嫁,若硬要逼着女儿嫁,女儿明日便去青城寺削发为尼。”
听到这话,刘妈妈神色骤变,急切地拉着柳垂容欲将她扶起。
怎奈柳垂容铁了心要等李氏出来,任刘妈妈如何拉扯,她都如生根的磐石般纹丝不动。
“我的好姑娘,您快起身吧,夫人已睡下了,明日再说可好?”刘妈妈弯着腰,苦苦哀求道。
听到外面柳垂容的哭求声,屋内正在梳头的李氏手中的动作仅仅停顿了一瞬,便又仿若未闻。
只当是小孩子一时的意气之语,过几日想通了,便不会这般执拗天真了。
“母亲,女儿不嫁,求您开恩。”见李氏依旧紧闭房门,不愿出来,柳垂容每说一句便重重地磕一个响头,那雪白的额头瞬间红肿起来,犹如春日里绽放的灼灼桃花,凄美而让人心疼不已。
一旁的绿珠也跪着苦苦哀求自家姑娘不要再磕了,刘妈妈瞧着如此决绝的柳垂容,心里也不禁泛起丝丝怜惜。
“好孩子,那沈家大郎虽说身有重疾,但是公主已然应允,只要你嫁过去,必然视你如亲生女儿,不管有无子嗣,卫国公府的家产皆有你一半,你又何苦如此执拗啊。”
刘妈妈生怕柳垂容冻出个好歹,影响明日的喜事,匆忙转身回屋取出披风与炭火盆,将东西放置在地上。
柳垂容的哭喊声凄厉无比,伴随着那一声声磕头声,李氏终是坐不住了,打开房门,让刘妈妈将她扶了进来。
屋内昏暗的烛火映照着柳垂容的脸庞,红肿的眼眶和青紫的额头,让人瞧着心疼不已,仿佛一朵被狂风暴雨肆意摧残的娇弱花朵。
李氏并未理会她,而是转身回到屋内,取出一本聘礼单子递给了柳垂容。
李氏命人取来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轻轻替她上药,同时指了指她手中的单子:“这是卫国公府的聘礼单子,如今只剩八成,你父亲在朝为官,人情往来需要钱财走动,你祖母身体欠佳,每日的药材开销数目不菲,你阿弟还需请私塾先生,这也得花钱……”
柳垂容低头望着手中的单子,卫国公府给的聘礼诚然不少,而如今被划去的这些东西,即便将自己所有的嫁妆填补进去,也是远远不够的。
柳垂容的内心犹如汹涌的波涛,愤怒、绝望、无奈交织在一起。她深知自己如同那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嫁与那病重之人,未来的日子将是一片黑暗,可若不嫁,侯府又该如何应对?自己又能何去何从?
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嘴唇被咬得泛白,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微微颤抖。
“如今我也不再瞒你,自我嫁入侯府,家中状况便每况愈下。这些年,我自己的嫁妆都搭了进去,那些庄子的账本皆是让人做的假账,不过是为了表面好看些。容丫头,算娘求你了,看在侯府的养育之恩上,莫要再闹了,卫国公府咱们着实得罪不起。”
柳垂容沉默良久,内心的挣扎让她几近窒息。最终,她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缓缓低下头,声音沙哑而无力:“女儿……女儿知晓了。”
李氏抬手环抱住柳垂容,感受到怀中女儿身躯的僵硬,不禁哽咽道:“看在娘这么些年的养育情分上,你就应了吧,娘求你了,莫要再闹了,这是咱们女子的命数。那沈家大郎若去了,你便是国公府的主母了。”
柳垂容心中似有万语千言想要质问,却终究未能说出口,只得微微颔首,应下了。
她应该早就明白的,从自己被送至青州,到如今回京,自己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唯有接受。
李氏并非不知自己在青州所过的苦日子,只是选择视而不见;如今她也并非不知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在这世道难以安身立命,却依旧选择视而不见。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李氏对自己尚存几分温情,如今方知,自己大错特错。
她到底吃了侯府十八年的饭,就当是报恩了。
她嫁,哪怕对方是个病秧子,娶自己只为冲喜,哪怕日后自己沦为寡妇,她都嫁。
见柳垂容同意,李氏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是娘对不住你。”
柳垂容已无心在意李氏说了什么,想起自己先前还想替李氏填补账本上的亏空,不禁觉得可笑至极。
柳垂容浑浑噩噩地从云落院出来,绿珠就这样牵着她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
大清早,鞭炮声震耳欲聋,侯府里到处都是前来观礼的宾客。
尽管昨日李氏已为她上过药,奈何额头还是看得出些许红肿。
柳垂容坐在铜镜前,瞧着镜中自己憔悴的模样,心底涌起无尽的苦楚与酸涩,长叹一口气道:“绿珠,帮我用胭脂将额头遮一遮,今日是长姐大喜的日子,不能这般模样出去,再挑一件喜庆的衣裳。”
“知道了,姑娘。”
绿珠用淡粉色的胭脂巧妙地遮盖住了柳垂容面上的病气,还特意选了一件大红色的对襟夹袄,衣袖上用金丝绣出一朵海棠花,显得喜庆而华贵。
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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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容穿戴整齐,在绿珠的搀扶下走出房门。
听闻长姐嫁的是兵部尚书嫡子,二人自幼青梅竹马,待长姐及笄之后,便早早上门来提亲,将婚事给定了下来。
三妹妹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一早上就在院子嚷着让自己陪她一起去碧罗院去看长姐。
虽说自己眼下已无心思,但不想扫了三妹妹的兴,只得点头与她一同前去。
如今府上喜气洋洋,柳垂容与柳依斐刚进院子,便瞧见屋内挤满了看热闹的小孩,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柳垂容怕这些小孩皮闹起来,耽误了长姐的好时辰,让下人给些糕点,带出去院子里玩。
“是容妹妹来了吗?”屋内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
当日自己被说邪祟,祖母当即就要让道士将自己斩杀,长姐是第一个护在自己面前求祖母饶自己一命,这份恩情她一直铭记在心 。
虽然李氏一直与大伯母水火不容,但自己一直都将她当成亲姐姐。
“长姐,是我。”柳垂容应声,掀开里屋的帘子,走了进去。
只见屋内的女子,身着红底金绣的大红嫁衣 ,满头珠翠,一旁的喜婆在她脸上涂粉,用螺黛描眉,胭脂抿唇,翡翠的耳坠随着头上的珠翠一起摆动。
柳垂容有些艳羡道:“长姐你可真美,只怕让新郎官瞧见了都要失了神。”
听柳垂容说些俏皮话,柳依依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如一望春水。
还请姑娘出去,新娘要盖盖头了。
屋里的喜婆将柳垂容与旁人一同请了出去,只留有柳依依一人在屋内。
后院里都是前来观礼的女眷,三两个成群聊天好不热闹,现如今只需要等太阳落山,新郎官来接人就行了。
“吉时到——!”
随着喜婆一声高喊,原本喧闹的后院瞬间安静了下来。
喜乐声骤然响起,欢快而热烈,响彻整个侯府。那喜庆的旋律仿佛能将人心底的喜悦都勾了出来。
柳依依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迈出房门。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金线绣制的凤凰栩栩如生,展翅欲飞。那凤凰的每一片羽毛都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吉祥与如意。
凤冠霞帔之下,柳依依的面容娇艳如花,红唇娇艳欲滴,眉如远黛,眼含秋波。她手中紧紧握着红绸制成的喜帕,那鲜艳的红色与她白皙的手指相互映衬,更显娇美动人。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新郎官身着大红喜袍,骑在一匹高大的白马上,英姿飒爽,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身后的花轿装饰得精美绝伦,红绸缠绕,金花点缀,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一路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彩色的纸屑漫天飞舞,如同一场绚丽的花雨。路旁的百姓们纷纷驻足观看,欢呼喝彩,为这对新人送上最真挚的祝福。
柳垂容和众人一起,目送着柳依依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步入花轿。
见新娘被接走了,前厅与后厅的宴席便开始了,内院的女眷也是交谈甚欢。
饮酒至兴处,不知是谁提议玩起来传手绢,柳垂荣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便想让绿珠送自己回去。
却想起来,自己已经让绿珠先回去了。
见柳垂容站起来向宾客请示自己不胜酒力就先回去了,一旁的柳依斐见她都是站不稳了,便说自己已经吃得尽兴了,就先送二姐姐回去。
柳垂容款步于鹅卵石子铺就的小径之上,只觉得心中燥热难耐,解下披风,想吹些凉风清醒一点。
柳依飞见她走路都有些不稳,便提议让她去凉亭上休息一会儿,柳垂容迷迷糊糊地答应了。
不知过了多久,待柳垂醒来却不见柳依斐的身影,而她的身旁却出现了一个衣衫不整的陌生男子。
7. 婚约
柳垂容蓦地惊醒,酒意顷刻间消散大半,心内警铃大作。
“你是何人?为何会在侯府?”柳垂容怒目圆睁,声线因紧张而微微颤抖,恰似风中飘零的残叶。
那陌生男子却依旧嬉皮笑脸,凑近她道:“小娘子,莫要惊惶,今日于此邂逅,实乃缘分天成呐。”
此人名为蔡二,本就是街头的无赖之徒,平素偷鸡摸狗、调戏良家妇女之事屡见不鲜。仗着自己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胆子愈发张狂。
今日瞅见侯府大婚,热闹非凡,便趁机混入,欲图捞些好处。在花园中瞧见柳垂容孤身而立,且生得花容月貌,心下顿时起了邪念,暗忖这侯府小姐柔弱,即便轻薄于她,料想也不敢拿自己怎样。
柳垂容匆忙起身,欲避开他,怎奈脚步虚浮,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你休要过来!”她高声呵斥,声嘶力竭,妄图引起周遭之人的注意。
她全身紧绷,所有注意力皆集中于面前这无耻之徒,全然未觉自己已身处凉亭旁的池塘淤泥处。
哪知对方不仅毫无惧意,反倒愈发胆大妄为,欲伸手拉扯,柳垂容为躲避,不慎跌落池塘之中。
她不通水性,只得在水中拼命扑腾,手脚并用,犹如溺水的雏鸟,惊惶失措。
只见柳依斐从后面的假山走出,高声大呼:“快来人啊,二姐姐落水了。”
呼声一出,惊动前院宾客,众人纷纷涌向花园瞧热闹。
沈敬之今日本无意参与定安候府的宴席,奈何其母执意相携。
他刚踏入定安候府的大门,便听闻窃窃私语。
“这不是寒衙司的那个黑面判官,在此碰见他真是晦气。”身着青色袍子的男子低声嘟囔,那神情仿佛见了瘟神。
一旁的白衣男子满脸疑惑询问道:“此乃何人?如此眼生!”
未及青色袍子男子回应,右边的老者抢着答道:“他你都不知?沈敬之啊!寒衙司的指挥使,听闻他现身何处,何处便有人家要办白事,这定安候府怎会邀他,真是不祥。”
“听闻这侯府要与卫国公府结亲,似是那被送往青州的柳二姑娘与沈家大郎。”
“不是说沈大郎命在旦夕吗?将姑娘许配给他,岂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
“正是,我还听说这柳二姑娘身子孱弱,如今嫁给沈大郎,也不知谁能活得长久些。”那人话音刚落,就见沈敬之一脸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吓得当即从凳子上滑落,狼狈地跌坐在地。
沈敬之倒是神色自若地坐了下来,刹那间,四周鸦雀无声,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
酒过三巡,沈敬之只觉烦闷不堪,借故离开,众人这才如释重负,目送这尊“煞神”离去。
他行于花园中,寒风拂过面庞,身上酒气消散许多,刚欲离开,忽闻求救之声,担忧出事,循声而去,一眼便望见水中挣扎的柳垂容。
沈敬之未有片刻迟疑,纵身一跃,跃入冰冷的池水中。
冰冷的池水将他包裹,令他瞬间清醒数分。
他迅速朝柳垂容游去,望见她苍白的面容和紧闭的双眸,心中猛地一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
他伸手揽住她的纤腰,将她带离水面。
沈敬之将她抱在怀中,手指触碰到她的肌肤,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惜。
听到花园骚乱,前厅的宾客也按捺不住,纷纷赶来围观。
只见沈敬之抱着柳垂容现身众人面前,闻得动静的柳父与李氏亦匆匆赶到花园,见状赶忙让人将柳垂容抱回院子,李氏旋即命人请大夫前来。
沈敬之只见人群中自家母亲的身影,刚欲解释,却被柳父拉住了手,谢道:“这位公子,今日多谢你仗义相救,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沈敬之面上略有几分不自然,沉默片刻,终是道出自己姓名:“沈敬之”
听到此名,柳父心头一惊。
虽他仅是一个户部主事,却也知晓寒衙司指挥使沈敬之的名号,想必定是公主殿下携他前来观礼,这误打误撞反倒救了自家女儿。
柳父命下人将醉酒的登徒子送至官府,今日无事倒也罢了,倘若真出了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岂料这登徒子非但未求饶,反倒更加口无遮拦,叫嚷道:“那个小娘子真是国色天香,肌肤娇嫩得能掐出水来。”
蔡二话一出口,心中顿生恐惧与懊悔。他深知自己此番彻底闯下大祸,侯府绝非他能轻易冒犯之地。此刻他双腿发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暗骂自己怎就管不住这张臭嘴。
柳父和李氏将蔡二带至一旁,李氏气得面色煞白,压低声音道:“老爷,此事断不可轻饶,若传扬出去,咱们侯府的名声可就毁了,垂容这孩子往后还如何做人!”
柳父眉头紧蹙,沉思片刻后道:“夫人莫急,先将此人关押起来,待宾客散去,再从长计议。切不可在此刻闹得太大,以免事态愈发难以收拾。”
沈敬之换好衣衫,走了出来,正欲离开,却听闻此人狂言。
他心中暗自思量,这侯府当下正值多事之秋,若处置不当,柳家小姐的清誉恐将难保。自己既已插手此事,便要负责到底。
要知在这永国,女子名节最为要紧,今日在场宾客众多,你一言我一语,即便柳垂容清白无辜,迟早也会被传得不清不白。
他本欲就此离去,闻得对方如此嚣张,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旁小厮手中的灯笼,借光看清这登徒子究竟何人。
仔细一瞧,此人并非他人,正是寒衙司的老熟人蔡二,此乃江湖混混,收钱替人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沈敬之抓他多次,未料会在侯府遇见。
想必今日侯府大婚,他借机混入混吃混喝,不知怎地摸到花园碰到柳垂容,这才心生歹念。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我是谁?”沈敬之揪着他衣领,怒声低吼。
蔡二此刻已吓得浑身战栗,涕泪齐出,跪地求饶道:“我,我错了,方才皆是胡言乱语!”
沈敬之朝柳父递了个眼神,对方读懂了,让人将蔡交给沈敬之带走。
沈敬之接过绑着蔡二的麻绳,靠近他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按照律法,侮辱女子者,需处于阉割之刑,你放心等定会让你舒服了。”
沈敬之淡淡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在摧残蔡二的心理。
谁知李氏毫不留情,从一旁侍卫腰间抽出一把银剑,就要朝他身上招呼。
幸得柳父眼疾手快,一把拦住,这才未伤及蔡二要害。
蔡二被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双腿颤抖不止,竟控制不住失禁,场面极为污秽。
“酒醒了吧”,沈敬之冷声喝道。此刻他的脸上,除却愤怒,还隐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醒了醒了”蔡二诚惶诚恐,忙不迭回道。
沈敬之朝柳父递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让人将蔡二交予沈敬之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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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闹剧结束,宾客这才散去。
李氏照料好宾客,待人群全部散去,这才匆匆赶去柳垂容的院子里。
刚进院子,就见院子里的丫鬟端着一盆盆的热水往屋内送。
李氏进了屋,只见床榻上的柳垂容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原本灵动的双眼紧闭。
她一把抓住大夫的手,忧心忡忡地询问道:“大夫,我女儿身体如何?”
这大夫是刘妈妈从济善堂请过来的,听闻医术极好。
哪知大夫摇了摇头,朝床上柳垂容看了一眼,幽幽道:“二姑娘本来底子就不好,如今在水中泡了许久,体内风邪增多,这怕日后不能生育了。”
李氏脸色一白,心顿时沉了下去,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侯府的名声、柳垂容的未来、与卫国公府的婚约……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感到无比的纠结和焦虑。她深知此事若处理不当,侯府将陷入困难。
沈敬之本来想让人先送自己母亲回去,谁知她不让,非要去后院看看自己未来儿媳妇,等下让侍卫送她回去即可。
谁知她刚踏进院子就听到大夫这句话,一时间心乱如麻。公主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柳垂容那娇弱而惹人怜爱的模样,想起她的温婉有礼,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惜。可一想到沈家的血脉传承,她又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
公主紧蹙眉头,暗自思忖:“那柳姑娘确实惹人喜欢,若就此毁了婚约,于她太过残忍。可若让大郎娶了她,不能生育终究是个隐患。此事关乎大郎这一脉的未来,我不得不慎重啊。”
她将手中锦盒交给门口候着的丫鬟,让她送进去。
自己则先行离开,她回到马车上,心中思绪万千,本来让大郎与柳家二姑娘结亲,一是她与大郎八字极为相合,二是为大郎在走之前能留下自己血脉。
如今这柳家姑娘不能生育了,眼下这门亲事到底还要不要成,自己还是要思虑一番。
丫鬟白霜将公主送进来的锦盒递了进去,只说刚刚有贵客让自己送进来的。
李氏只是看了一眼锦盒花纹,便知道是公主来过了。
毕竟永国上下除了姑娘出嫁,能用得了凤凰图纹的,也只有太宁公主一人了。
她知晓公主一定是听到刚刚大夫的一番话,心中郁结万分。
她绸缪这么久,只怕到头来是一场空。
这公主刚回国公府,直奔沈清寒的院子,恰好沈敬之也在院子里。
公主将自己听到大夫的结论,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慈爱的拍了拍沈清寒的肩膀。
过了半晌才开口道:“我们与定安侯府的婚事只得作罢,为娘一定会给你选一个京中最好的女子。”
沈清寒刚欲开口,表明自己不愿再祸害无辜女子,将人家娶进国公府里来做寡妇。
却不曾想一旁的沈敬之微微皱眉,沉声道:“母亲,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那柳姑娘也是可怜之人,遭遇这般无妄之灾,若我们此时退婚,岂不是将她置于绝境?传出去,世人定会指责我们国公府背信弃义,有损声誉。”
公主长叹一口气:“可她若不能生育,这门亲事......”
沈敬之打断道:“母亲,如此做事不显得我们国公府是背信弃义之辈,实为不妥。”
公主心中也是真心喜欢柳垂容的,今日远远一见倒真是个伶俐乖巧的,这件事情还得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8. 改嫁
柳垂容醒来时,已是三日后。
她只觉头痛欲裂,挣扎着爬起来,正巧绿珠端着热水从屋外走进来。
“姑娘,你可算醒了。”绿珠放下手中的东西,一个箭步赶到床边。
“我睡了多久?怎么就你一个人,其他丫鬟呢?”柳垂容扫了一圈四周,屋内唯有绿珠的身影,院外也寂静无声。
绿珠未作声,拿起桌上的药碗,用汤匙小口小口地喂给柳垂容。
她不回答,柳垂容便明白,怕是自己的婚约出了变故。
毕竟自己差点失了名节,像国公府这样的人家最是看重女子名声。
树倒猢狲散,各自奔前程,溜的溜。
“你直说吧,到底出了何事,我能承受得住。”柳垂容轻叹了一口气。
绿珠这才原原本本将大夫的话告知了自家姑娘,紧接着又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公主昨日来过,说是亲事不变,只是原本是要嫁给沈家大郎的,如今换成了沈家二郎,不过是做妾。”
柳垂容这才明白为何绿珠刚才一直沉默不语,温凉的药入口,一时间竟分不清是这药苦还是心里苦。
“母亲怎么说,同意了?”柳垂容盯着床梁上雕刻的一对大雁,眼神里满是幽怨。
只怕李氏早就放弃了自己这枚棋子,听到国公府还愿意要自己,哪管什么正妻还是妾室,只怕都要欢欢喜喜地将自己送过去。
“夫人同意了,还说……”绿珠喂药的手停住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说什么?”
“说是待姑娘醒过来,便请人算个好日子,早早嫁进国公府,免得夜长梦多。”
“好一个夜长梦多。”柳垂容倚靠在床,冷笑一声。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柳垂容觉得有些冷,裹紧了身上的棉被。
绿珠听见雨声,发现屋子里窗户还没关,连忙起身去关,嘴里嘟囔着:“今年冬日怎如此多雨,往年可没这般天气。”
云落院里的李氏听到下人来报,说是柳垂容已经醒了。
“知道了。”李氏只是淡淡回了一声,便抬手让人退下。
李氏喝了一口手中的热茶,只得感叹容丫头命不好,怪不了谁,这一切都是命。虽是国公府的妾,但她身子落下病根,这辈子都无法有子嗣了,好在国公府不嫌弃还愿意娶回去,这已经很给侯府脸面了。
此时沈敬之还不知,自己母亲替自己订下了一个侧室,而他还待在寒衙司,已有两日未离开,也未曾合眼。
前日酉时,吏部左侍郎夫人前来报案,说是左侍郎被人毒害在自家院子里。大理寺见是京中官员的命案,不敢马虎,连忙将案卷递到了寒衙司。
墨燃好不容易打听清楚了,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寒衙司,翻身下马,拿着手中的验尸报告冲进了沈敬之办公的地方。
墨燃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轻轻推门而入。
“大人,仵作已经验明是死于一种名为断草枯的毒药,此毒药在京中甚是罕见。而且,据仵作判断,左侍郎死亡时间约在前日凌晨。”墨燃将手中的验尸单递过去,目光扫到案桌旁放着一块女子的手帕,心中不禁疑惑,自家大人何时有了相好?
沈敬之未留意到墨燃的目光,揉了揉泛着红血丝的双眸,这才打开验尸单。
盯着验尸单许久,沈敬之轻蹙眉头,“记得前几日,吏部说不慎遗失了两卷巡查纪要,你可还记得是哪两卷?”
墨燃思索片刻,回答道:“好像是驻北军送来的北关的巡查纪要,去年的,九十月份的两卷。大人,您觉得这二者之间会有联系吗?”
沈敬之微微点头,“左侍郎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害,又恰好遗失了重要的巡查纪要,此事太过巧合,其中必有蹊跷。走,随我去左侍郎府邸探查一番。”
二人带着一队人马来到左侍郎的府邸。刚进院门,墨燃便觉得这府邸的布局透着一股古怪。
“大人,这院子看似气派,却总感觉透着一丝阴森。”墨燃低声说道。
沈敬之面色凝重,“小心行事,莫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他们从正厅开始搜查,屋内的摆设看似寻常,却又隐隐透着不协调。
“大人,您看这桌椅的摆放,似乎有被匆忙挪动过的痕迹。”墨燃指着说道。
沈敬之走上前,仔细观察,“不错,这绝非正常之象。想必在左侍郎被害后,有人匆忙在这屋内动过手脚。”
接着,他们来到书房,书架上的书籍看似整齐,却有几本摆放的位置明显与其他不同。
“把这几本书拿下来看看。”沈敬之吩咐道。
墨燃取下书,却发现里面夹着几张奇怪的纸条。
“大人,这上面的符号甚是奇怪,不知何意。”
沈敬之接过纸条,陷入沉思,“这些符号或许是某种暗语,看来左侍郎生前接触的事情不简单。”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吹动了窗幔。
“去那边的院子看看。”沈敬之说道。
最终在西南角的别院,他们发现了上吊的左侍郎夫人,手中还拿着一封认罪书,表明自己是因不满左侍郎在外养了外室,心生嫉妒,才做出此糊涂事。
墨燃将认罪书收好,仔细搜查,未发现毒药的踪迹,也未找到那两卷遗失的巡查纪要。
“大人,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这左侍郎夫人的认罪书来得太过突然,像是有人刻意安排。”墨燃说道。
沈敬之沉思片刻,“先将尸体与认罪书带回去,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回到寒衙司,沈敬之接过墨燃带回来的认罪书,看了许久,这才道:“结案。”
听到自家大人的结论,墨燃惊愕地抬起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事有蹊跷,怎可如此断案。
感受到墨燃的目光,沈敬之笑而不语,而是指了指窗外西南角的一团黑影,靠近他低声道:“结案即可,其他我自有打算。”
然后走到窗角,故意调大音量道:“最近你们也是辛苦了,早日回去歇息,明日休沐一天。”
只见门外偷听的人,浑身一颤,一溜烟地逃走了。
望着离去的身影,沈敬之微眯起眼睛,墨燃知道自家大人心情不爽时就喜欢这般恶作剧,不过是给对方使个障眼法。
如今敌在暗,他在明。
不可操之过急,以防打草惊蛇。
对方希望自己如此做,那自己便做给他们看,如他们所愿。
“走吧,打道回府,我也累了。”沈敬之张大嘴巴,打着哈欠说道。
直到傍晚,李氏才拎着一碗参汤,踏入院子。
拨开帘布,李氏将食盒放在一旁。
柳垂容红肿的双眸早已失去往日的神采,双手抱胸,呆呆地也不说话,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李氏拉过柳垂容的手,双手缠绕着,试图将她冰凉的手焐暖。
“你祖母今日启程去青城寺祈福,随行的丫鬟不够,我便私自将你这院子里的两个丫鬟派了过去,待明日再给你挑几个机灵的送过来。”
柳垂容望着李氏,只见她眼角的皱纹又加深了,想起自己幼时她总是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站在自己身后温柔地推着秋千,她懂母亲的难处,只是……
“你也别灰心,大夫说的并非绝对,待你好好调养身子,日后成孕也不是没可能,到时候让沈家二郎将你扶正也并非难事,说不定因祸得福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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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垂容轻抿着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到底是李氏怀胎十月生下的,怎会没有一点情分,只是这女儿到底是泼出去的水,好在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可以依靠,不想大房最后两个女儿嫁出去了靠什么与自己斗,就算老太太再怎么喜欢也没办法。
李氏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小心翼翼地替她梳理已经打结的头发,慢慢地从头上往下梳,有些哽咽道:“这嫁到国公府,定要孝顺长辈,公主也是真心喜欢你,这才没退了婚约,沈家二郎如今在寒衙司当差,平日公务定当繁忙,若是冷落你也不可怨恨,这就是我们做女子的命。”
听到李氏如此说,柳垂容终究有些心软道:“谨记母亲教诲。”
“好孩子,为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李氏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水,轻叹道。
柳垂容躺在李氏怀里,感受到母亲的温度,原来这就是自己曾经拥有过的。
她不再纠结,不再争取,而是选择接受这一切。
卫国公府
沈敬之刚踏进门,便听宋妈妈让自己去前厅,说是自己母亲有事告知,让他不必梳洗,立即前去。
他心生奇怪,自己不过离家两日,这是发生了何事。
沈敬之刚进入前厅,见自己兄长也在旁,心中的疑惑又加深了几分。
“儿子给母亲行礼。”沈敬之双手作揖道。
“坐吧,今日寒衙司公务繁忙,为娘也不好前去打扰,如今你回来,有些事情便要好好交代一下了。”
沈敬之抬头盯着自己母亲,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昨日我已将你的生辰帖交给了柳家,他们家也同意将自家女儿嫁给你做妾室,母亲知你心中定是不愿,待到日后时机成熟,母亲定为你选一个良配做正妻。”
一口热茶含在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差点又要吐出来。
心中却涌过一丝窃喜,但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对柳垂容不公平,瞬间那丝窃喜又消失了。
“母亲,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嫁给我做妾算什么,就算柳府同意,我也不同意。”
听到沈敬之的回答,公主并未生气,接过身旁的茶杯吹了吹热气,连眼睛都没抬道:“既然你不同意,明日我便去侯府退婚,当日那么多宾客都在场,眼下我们再去退婚,只怕这柳二姑娘名声……”
话未说完,沈敬之便懂了,母亲既不想让柳二姑娘嫁给自己兄长,又不想让她难堪,只能选一个折中的办法。
“母亲可是……”沈敬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瞧了瞧一旁脸色苍白的兄长,只能点头同意。
“如此便好,等明儿,让人选一个良辰吉日,早早将这柳二姑娘娶进府来,用这喜气冲一冲。”公主留下这句话,便借口身子乏了,先行离开。
将沈敬之留在原地,望着自家弟弟呆呆的模样,开口道:“推我回去吧!”
路上,沈敬之推着沈清寒走在灰石板的小路上,沈清寒明白是自己害了柳二姑娘与自己弟弟。
自家弟弟还好说,自己幼时可没少替他背锅,可这柳二姑娘自己素未谋面,却被自己害得如此,心中很是内疚。
不由得开口劝诫道:“这柳二姑娘也是个命苦的,在侯府定吃了不少苦,否则也不能差点嫁给我这瘸腿的病秧子,这婚后,你定要好好待人家,不能让人家再受委屈。”
话毕,下人却进来通报,说是姜家姑娘又来了要见大郎。
沈清寒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回道:“让她回去吧,就说我已经歇下了,对了,外面天冷,将我院子的暖手炉拿去给她,别说是我给的。”
沈敬之瞧见,暗自感叹,这世间痴男怨女何其多,眼下就有一对。
9. 侧室
姜蕴玉站在国公府门前,眼巴巴地望向府内,满心期盼着沈清寒的身影出现,然而最终等来的却是下人的回禀。
“姜姑娘,主子已然歇下,小的们实在不好前去叨扰,姑娘若有话,告知小的,待主子醒后,小的定代为转达。”
说话之人乃是国公府的罗管家,姜蕴玉对他再熟悉不过。昔日儿时,便是这罗管家带着她与沈清寒一同上街玩耍。故而闻此,姜蕴玉并未动怒,心里清楚定是沈清寒不愿见她。
她命人将手中的药材包轻轻放下,这里面可皆是她兄长在北关千辛万苦寻来的珍稀补药,只盼能对沈清寒的病情有所助益。
“烦请罗管家将这药材带回,顺带替我传一句话,问他死了没。”言罢,姜蕴玉决然转身,裙袂飘飘。
罗管家接过那药材包,心中不禁五味杂陈。姜姑娘每隔半月便送来诸多药材,只可惜大夫言明,这些不过是治标不治本。他本欲劝姜姑娘不必再送,可大郎执意不许。
这姜姑娘每次嘴上说着那般绝情之语,可心中的担忧与牵挂又怎能隐藏得住?
罗管家将东西送至厨房。自从大郎患病,厨房便单独隔出一间屋子,专门用于存放药材和熬药。
夜幕如墨,悄然降临。柳云从结束学堂的课程归来,刚进院子,便径直朝着李氏的云落院奔去。
刘妈妈迎上前去,只见柳云从满脸怒容,忙道:“大郎,这是怎的了?谁惹您生这般大气,可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哟。”
“刘妈妈,母亲可在屋内?”柳云从话音未落,便已径直推开屋门,大步迈进。
李氏见自家儿子这般模样,满心疑惑,挥手让刘妈妈退下,屋内仅留母子二人。
“母亲为何应允卫国公府让姐姐嫁过去做妾?这岂不是明晃晃地羞辱姐姐?”柳云从忆起今日在学堂听闻那些学子于背后对阿姐的肆意编排,心中怒火中烧,若不是夫子在场,他定会为阿姐讨回公道。
李氏闻此,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我当是何事,原是为此。”李氏起身,拿起桌上的糕点,递予柳云从,解释道:“大夫已言明,你阿姐往后难以受孕。即便如此,卫国公府不嫌弃,仍愿纳她为妾,这已然是给侯府极大的颜面了。”
柳云从听闻,心中的愤懑丝毫未减,手中的糕点亦是无心品尝。
“女子为何非得嫁人?待我高中之后,难道还养不起一个阿姐?她食量又不大。”
柳云从这番话语一出,李氏怒而拍桌,厉声道:“休得胡言!女子哪有不嫁人的道理?你莫非想让你姐姐遭京中那些长舌妇的唾沫淹没?”
“母亲。”见李氏动怒,柳云从顿时噤若寒蝉。
“你若真心为你姐姐好,便在今年春闱全力以赴,博取功名。如此一来,你姐姐在国公府也能脸上有光。”
李氏瞧见柳云从身上衣衫单薄,心生疑惑,按理说今年为他新制的氅衣早该送至他院中,怎不见他穿着?
“你的氅衣呢?为何不见你穿着?春闱将至,可万不能再生病了,回头我让人再去铺子里为你做一件更厚的。今年冬日严寒,可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子。”
柳云从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旋即借口要回去温习功课,匆匆离去。
岂料,柳云从并未返回自己的院子,反倒来到柳垂容的院落。见屋内烛火未熄,刚欲踏入,却又想起此刻已入夜,自己身为外男,进入姐姐的院子有违礼数。
于是,他自怀中掏出一枚金簪,放置于门口,下面还压着一张纸条,轻轻叩响屋门,听到里屋绿珠的应答后,便悄然离去。
绿珠心中纳闷,如此深夜,究竟是谁?推开门,却不见人影,低头一瞧,只见门口的金簪与纸条,忙将其拿进屋内。
“姑娘,似是有人送东西来。”绿珠只见纸条上写着“若若亲启”,这“若若”二字乃是自家姑娘的小名,知晓之人寥寥无几。
“谁送来的?”
“不知,似乎放下东西便走了。”绿珠将东西递与柳垂容。
柳垂容打开纸条,只见“新婚贺礼”四字,右下角写着“弟弟”二字。
柳垂容未曾料到竟是他,毕竟回府之后,与柳云从也未曾多见几面。平日里柳云从要去学堂上课,归来甚晚,除了晚间用膳时能见上几面,其余再无过多交集。
柳垂容接过绿珠手中的金簪,借烛光仔细端详。金簪的投影映在墙上,宛如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
这般物件,通常是母亲为即将出嫁的女儿所备,未承想柳云从竟替她准备了。
柳垂容吩咐绿珠好生收起,这金簪一看便价值不菲,难为他如此费心。
回去途中,书意对柳云从道:“大郎,夫人若知晓您将身上的氅衣脱了,换钱给姑娘买了这簪子,怕是又要打您板子。”
柳云从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被母亲知晓,那你便是罪魁祸首。”
书意无奈叹气,应道:“小的定会替大郎保守秘密。”
翌日
清晨,卫国公府将算好的良辰吉日送至侯府。李氏看过,并无异议,表示一切依照国公府的礼法行事即可。
侯府接连操办喜事,下人们布置起来轻车熟路。婚礼前三日,卫国公府再度派人送来众多聘礼。李氏见了,拉住罗管家询问:“前些时日,国公府已送过聘礼,如今这又是……”
罗管家自然明白李氏的顾虑,忙道:“这些皆是国公府给二姑娘的聘礼。我们家二郎说了,让二姑娘以妾室之身嫁入府中,实在是委屈了姑娘,故而此次聘礼自然要丰厚些。”
“这是?”见罗管家单独拿出一些物件,李氏面露不解。
“此乃二郎特意吩咐,专为二姑娘准备的。”言外之意,这些并非聘礼,可任由柳垂容随意支配。
沈敬之心知自己送去的聘礼,大概率不会落入柳垂容手中,侯府怕是会拿来贴补家用。怕她受了委屈,特意挑选了一些小物件,让罗管家亲手交到柳垂容手中。
李氏闻之,心领神会,让刘妈妈去后院将柳垂容请来,只道是国公府来人了。
此刻,柳垂容正跟着嬷嬷学习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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矩,这些日子天天点名,嬷嬷还要日日抽查,柳垂容只盼着能早日嫁入国公府,脱离这苦海。
听闻刘妈妈来请自己去前厅,柳垂容总算松了口气,让嬷嬷先回,明日再继续学习功课。
嬷嬷见是国公府来人,也不好阻拦,只得点头应允。
柳垂容行至前厅,只见满地锦盒,大大小小,不计其数。
瞧见柳垂容前来,罗管家赶忙起身行礼,道:“见过二姑娘,这些皆是我家二郎让小的代为转交姑娘的。”
随后,身后一小厮端着一堆物件走来,堆得如同小山一般,柳垂容险些瞧不清他的面容。
绿珠见状,赶忙上前帮忙。
对于自己将要嫁予之人,柳垂容仅知晓他乃寒衙司指挥使,为人狠厉,负责京中官员诸事。
听到“寒衙司”三字,柳垂容不禁感慨,自己近来不知怎的,总是与这地方有所牵扯。在青州时,此地于她而言遥不可及,如今却近在咫尺。
柳垂容向罗管家道谢,转身让绿珠从厨房取来两份栗子糕,一份让罗管家交予他家二郎,另一份则让罗管家带回去自行品尝。
毕竟是自己未来的夫婿,多些讨好,总是没错的。
更何况对方送来诸多好物,礼尚往来,也是应当。
冬日白昼短暂,时光匆匆,转眼间便到了大婚之日。
李氏一早来到院子,细细叮嘱:“女儿啊,今夜可要乖巧懂事,万不可扭捏作态。男子到了床上,皆是一般模样,莫要端着架子。”
柳垂容隔着盖头,轻声应道:“女儿明白。”
“这副手镯,虽非稀世珍宝,却是我嫁与你父亲之前,你外祖母亲手交予我的。如今,我将它为你戴上,只盼你往后的日子如同这镯子一般,圆圆满满。”话至此处,李氏声音哽咽,想到今日乃大喜之日,恐不吉利,硬生生将泪水咽下。
柳垂容望着腕上红如鸽血的镯子,心中百感交集。
她握紧李氏的手,宽慰道:“女儿日后不在家中,愿母亲与父亲身体健康,如此女儿方能安心。”
“夫人,莫再多言,吉时已到,还请新娘上轿。”
喜娘牵着柳垂容的手,走出侯府大门,柳垂容款步登上花轿。
赵敬之身着大红喜袍,骑于白马之上,远远瞧见柳垂容身着金丝祥云喜服,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光芒闪烁,璀璨夺目。
“吉时已到!”伴随这声高呼,两侧乐师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队伍行进途中,柳垂容察觉异样。按理而言,自己身为侧室,应当从偏门入府,可眼下这路线,分明是朝着卫国公府的正门而去。
她轻轻掀开轿帘,让绿珠前去询问,是否队伍走错了方向。
不多时,绿珠踩着小碎步归来,掀开轿帘,难掩欣喜,道:“姑娘,前面带队的说路线没错。他们说是姑爷特意安排的,姑爷说自己未曾娶妻,故而特地吩咐按照正妻的礼法操办,从正门迎您入国公府。”
听闻绿珠之言,柳垂容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异样情愫。
10. 请安
秋日的阳光洒在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上,映出一片辉煌。就这样一群人热热闹闹、浩浩荡荡地迈进了这威严的大门,柳垂容盖着绣满吉祥图案的盖头,眼前仿若蒙了一层浓雾,只能亦步亦趋地随着喜娘那高亢的口令前行。
一套繁琐的流程下来,柳垂容只觉身心俱疲,也不知究竟到了何时辰。
到了喜屋内,她忙让绿珠拿了一吊钱递给喜娘。
喜娘接过钱,那脸上瞬间笑成了一朵怒放的花,嘴里滔滔不绝地说了一箩筐喜庆话儿,这才欢天喜地地出去吃酒了。
屋内此时仅剩下她与绿珠两人,她见四周无人,刚欲伸手将盖头取下,透口气儿。
谁知绿珠眼疾手快,她还没来得及掀开,就又给严严实实地盖了回去。“姑娘且忍忍,这时辰未到,盖头可不能取下来,不吉利哟!”
听了绿珠这话,她无奈地轻抿了抿唇,也只好作罢。
不知不觉中,柳垂容竟是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只觉喉咙干得好似要冒烟,恰在此时,听见了那轻轻地推门而入的声音。
想着定是绿珠给自己寻吃食回来了,她赶忙开口道:“绿珠,我渴得厉害,快倒杯水来。”
绿珠并未回应,只听得倒水的声响,没一会儿,一杯水就递到了她面前。借着盖头下那窄窄的缝隙,柳垂容伸手去接,无意中触碰到对方的指腹,那粗糙的老茧轻轻划过她的指间。
柳垂容心中猛地一惊,手中的热茶险些就洒了出来。
沈敬之瞧着她这副受惊的小模样,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莫怕,是我。”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柳垂容只觉得心跳瞬间乱了节拍。
沈敬之缓缓将她头上的盖头取下,距离上次相见已过了半月有余,只记得先前的她还有些微微的婴儿肥,如今却是又消瘦了不少。
柳垂容有些窘迫地抬起头,目光刚一触及自己新婚丈夫那俊朗的五官,眼神里便闪过一丝诧异。
“又见面了,柳姑娘。”他压低了声音,尾音微微上扬,那语调不似京中那些世家子弟的刻板,反倒带着几分江南的软糯韵味。
温热的气息轻轻拂在柳垂容的耳边,他的目光带着几分灼热,直勾勾地盯着她,柳垂容的脸瞬间红得如同天边绚丽的晚霞。
柳垂容心里又羞又恼,暗自嗔怪自己:我可真是个蠢笨的,青州的沈公子与这寒衙司的沈指挥使分明就是同一个人,想起先前绿珠说当日从水中将自己救出来的,正是面前这位沈家二郎,我怎的现在才反应过来。
瞧着柳垂容脸上瞬息变幻的表情,沈敬之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说道:“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柳垂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不知所措,只能咬着嘴唇低下头。
而她不经意间发现,沈敬之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像是在克制着什么。
还没等柳垂容回过神来答话,一群喜娘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吓得她身子禁不住一颤。
仔细一瞧,并非自己带来的喜娘,想必是国公府自家准备的。
喜娘拿着绣着鸳鸯的喜帕放在床榻上,床上放置的五谷、红枣与花生,也被迅速清理得干干净净。
“时辰也不早了,还请二郎与新妇早些歇息。”领头的喜娘满脸堆笑地开口道,得了沈敬之地点头,便转身带着人匆匆离开了。
“我知晓让你嫁与我为妾,是委屈了你,这日后若在府中遇到什么难处,尽可告知于我,我定会为你排忧解难。”
沈敬之这番话,柳垂容并未放在心上。
她在心里暗自嘀咕:男子的誓言如同轻飘飘的鹅毛,毫无分量,说不定哪日一阵风就给吹散了,此刻我又怎能当真。
只是当下,柳垂容也不好表露什么,只得强装镇定地点头应道:“多谢二郎怜爱。”
洞房花烛夜,本应春宵一刻值千金。
柳垂容回想起先前李氏的叮嘱,咬了咬粉嫩的嘴唇,也不好太过矜持,顺着沈敬之的臂弯便缓缓躺了下来。
沈敬之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反而是转身到了屋外,让门口候着的喜娘散去。
自己晓得怎么做,不必时时刻刻盯着,说着,从怀中掏出个钱袋,让人分了下去。
这拿了钱,喜娘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好表示明日一早再来,还请二郎多多体贴新妇。
“有劳妈妈了。”沈敬之将人送走,这才返回屋内。
一夜无眠,柳垂容只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沉重的马车狠狠碾压过一般,难受得紧。
好在,后半夜,沈敬之抱着她沐浴更衣,动作轻柔得仿佛她是一件稀世珍宝。他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肌肤,惹得柳垂容一阵轻颤。而柳垂容发现,沈敬之的耳朵微微泛红,却仍强装镇定。
今日早晨倒是能多睡片刻。
即便如此,绿珠敲门进来的时候,柳垂容还在熟睡之中。
沈敬之让绿珠将喜帕交给喜娘,自己则走到床边,轻声唤柳垂容起来。
“夫人,已卯时了,要去给母亲请安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和宠溺,柳垂容勉强睁开眼睛,望着眼前这陌生却又俊美的男子,心里顿时一阵慌乱:自己如今身在国公府,往后的日子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新妇第一次请安就迟了,定会惹婆婆不快,想到这儿,柳垂容强撑着精神坐了起来。
一番精心梳洗打扮后,随着沈敬之前往正厅。
这国公府人丁不算繁多,老夫人膝下仅有两个儿子,一个娶了先帝的十七公主,一个娶了寒州的瓷器富商家中的嫡女。
如今驸马爷已然离世,公主也无心掌家,故而家中的管家之权都落在了二夫人手中。
观礼的宾客也都并未完全散去,有些是老夫人在寒州的亲戚,观礼结束后还要小住一段日子,恰逢不久之后便是老夫人的七十寿辰。
“祖母,请喝茶。”柳垂容跪在绣着五福祝寿的精美垫子上,挺直了身板,柔声说道,那声音如夜莺啼鸣,婉转悦耳。
老夫人上下打量着,瞧着柳垂容那弯弯的眉眼,圆润如玉盘的脸蛋,一副娇柔的模样,心里欢喜得紧,随即让一旁的嬷嬷将自己那一对金蕊牡丹花镶玉的簪子拿了出来,送给了柳垂容。
“这样式本是二郎送我的,只不过我这把老骨头了,早就不适合戴这种时新的样式,给你这样年轻的姑娘戴正合适,也算是借花献佛了。”
“祖母您哪里老,眼角一丝皱纹都不见呢。”
说话的是二房的大女儿,也是沈敬之的表妹,如今才十五,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
这话一出,老夫人也被哄得心花怒放,“你这丫头,就会哄着祖母开心,说些瞎话,祖母我这岁数要是还不老,那不成妖怪啦。”
众人也被老夫人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纷纷捂着嘴笑个不停。
说话间,嬷嬷也将簪子放进锦盒送了出来。
柳垂容刚要将东西收好,这时,二房的儿媳赵氏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哟,这新进门的就是不一样,老夫人可真是疼你,我们这些旧人怕是入不了眼咯。”
柳垂容心中一紧,面上却仍旧挂着温婉的笑,缓缓说道:“嫂嫂这说的是哪里话,老夫人向来宽厚仁慈,对府中众人皆是一视同仁。妹妹初来乍到,承蒙老夫人厚爱,嫂嫂莫要多心。日后妹妹还要多多向嫂嫂请教,还望嫂嫂不吝赐教。”
赵氏没想到柳垂容如此回应,一时竟语塞。
可她仍不甘心,又道:“哼,说得倒是好听,谁知道是不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在这府中多年,也未曾得过这般贵重的赏赐,你一来就如此风光,莫不是使了什么狐媚手段。”
柳垂容眼中闪过一丝委屈,贝齿轻咬着下唇,正欲开口辩解。
沈敬之皱了皱眉头,抢先说道:“嫂嫂莫要这般无礼,垂容初来乍到,并无过错,还望嫂嫂以和为贵。”说着,轻轻将柳垂容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那护着的姿态格外明显。
赵氏见沈敬之如此维护柳垂容,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冷哼一声,却也不好再继续多说什么。
老夫人脸色一沉,怒喝道:“都给我住嘴!一家人本该和和睦睦,这般吵闹像什么样子!”
柳垂容赶紧低头,应道:“是媳妇不好,让祖母烦心了。”
老夫人语气稍稍缓和了些:“容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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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你莫要往心里去,赵氏她也是一时糊涂。”
柳垂容乖巧地点点头:“媳妇明白,定不会与嫂嫂计较。”
谁知老夫人却开口道:“是不是不喜欢,怎么不戴上啊。”
听这话,沈敬之忙将锦盒接过去,小心翼翼地替柳垂容簪起来,谁知牡丹花的金丝勾着她的头发,柳垂容疼得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沈敬之的手顿时悬在了半空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瞧见此景,老夫人一个眼神,嬷嬷将手中的簪子接过来,替柳垂容簪上,顺便整理了一下她的发髻。
“到底是个愣头青,人家姑娘的脑袋是石头吗,你就这样直接戳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拿剑劈石头呢。”老夫人打趣道
看似是责骂沈敬之,实则是替他解围。
“你们二人定要相互扶持,容丫头,你虽是个侧室,但二郎屋中也不曾有其他暖房丫鬟,这院中大小事务你都要费心,这府中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问你二伯母,家中一切事务都是她打理的。”
闻言,柳垂容朝着二伯母行礼,“日后怕是要麻烦二伯母了。”心里却暗自琢磨:这往后的日子,还得处处小心谨慎才是。
“哎,还是老夫人抬爱,让我管家,日后你院子里丫鬟、婆子,衣食住行,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找我来就是了。”
“哎哟,这新妇真是标致,二郎你可要好好对人家,妹子你要是受了气,尽管来找我,我替你出气。”说话的是沈敬之远房的表嫂,夫君是现如今在震远军里当副官。
沈敬之不能待太久,便先行请安离开。
众人说说笑笑,来了不少姑娘,都争着给柳垂容介绍,一场下来,柳垂容只觉得自己的嘴都要笑僵了。
一早上都未曾用膳,眼下肚子里空空如也。
桌上的点心精致得很,是她不曾见过的样式,看着花瓣像是荷花酥,颜色却又不太像。
但是老夫人没下令,柳垂容也不好自己先吃起来,只能眼巴巴地望着。
好在,没过多久,老夫人看出了柳垂容的心思,“大家也都别拘束了,这屋内没有旁人,都吃起来。”
等到散场了,都已经是午时了。
柳垂容又去向公主请安,自从沈家大郎离世后,公主便就深居简出,一心在院内吃斋念佛。
“母亲,儿媳给您请安了。”
公主微微抬了抬眼,目光中透着几分清冷和哀伤,“好孩子,快起来吧。”说着,将柳垂容扶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这命苦,夫君去得早,如今这府里的事也懒得管,只盼着你们都能好好的。”
她年轻时候,一门心思想生个女儿,没承想左一个儿子,右一个儿子,所以那日看到柳垂容的画像便一眼相中了。
只可惜,柳垂容不能生育,如今府中知晓此事人并不多,只怕日后会有事端。
想到这里,公主低声说道:“待过几日,我让宫中的御医给你瞧瞧,你还小,这后面调养调养,说不定有用。”
“多谢母亲关心。”柳垂容乖巧地应着,眼中满是感激之色,心里却不禁泛起一丝苦涩。
从公主那里出来,天色已晚了。
柳垂容回到院子中,见丫鬟手脚倒是利落,院子里的落叶也被清扫得一干二净。
柳垂容递了个眼神过去,绿珠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她则先进里屋了。
绿珠带着几个丫鬟站在屋内,柳垂容扫视过去,几个丫鬟长相都颇为不错,年纪瞧着也不大。
“你们先前都是在哪儿伺候的。”柳垂容抬起头,微微挑眉问道。
“回夫人,我们几个先前都是在二夫人院里的。”带头的丫鬟恭恭敬敬地答道
二伯母的心思她也猜到了,这几个丫鬟怕是被派来监视自己的。眼下自己刚嫁进来,也不好将事情挑明,只得点点头,让她们先下去了。
“姑娘,你这刚进门,二房夫人就送这些美艳丫鬟,这不是明摆着给你添堵嘛。”绿珠气得双颊鼓鼓的,眉头紧紧皱着,为自家姑娘愤愤不平,“我看呐,她们就是不安好心!”
“好了,你也别气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柳垂容安慰道
11.归宁
三月初晨,寒意犹存,虽午间能略感春暖,可这破晓时分依旧凉气侵人。
沈敬之自那日离去后,便不曾再踏入她的院中。
柳垂容不是未曾动过遣人往寒衙司递信的念头,可话到唇边,终是咽了回去。
她这新入门的媳妇,若是表现得过于急切,恐招人嫌恶。
归宁之期渐近,柳垂容不得不精心筹谋。
公主身边的吴嬷嬷一大早就来到院子通报:“公主殿下见夫人归宁的日子快到了,担心二郎尚未准备周全,一早便将东西备好了。这是礼单,夫人瞧瞧可有遗漏,老奴也好早做准备。”
柳垂容忙将嬷嬷迎进屋,让绿珠倒了杯热茶递给她。
到底是大户人家,做事甚是周全,连自家弟弟都有一套青石雕鱼纹砚石。
柳垂容很是满意,让绿珠拿了一对金耳坠递给吴嬷嬷,说道:“嬷嬷费心了,东西准备得很齐全,不必再备。这耳坠我平日不爱戴,如今瞧着倒是与嬷嬷您很是合适。”
吴嬷嬷也没推辞,拿着锦盒笑眯眯地走了。
吴嬷嬷刚离开,外面就有人来通报。绿珠一看,是沈敬之贴身伺候的小厮元宝,便让他进来了。
“夫人,这是二郎吩咐小的送来的,说是给您准备归宁的首饰。”元宝捧着一个锦盒,低着头禀告。
柳垂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整套的头面,做工极为精致,一看便价值不菲。
“他还说了什么?”柳垂容轻抚着那些珠钗,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二郎还说,明日一早,他会亲自来接姑娘回门。”元宝笑盈盈地答道。
归宁当日
柳垂容早早地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知晓今日是她归宁的日子,没多留她,就让她回去了。
随后她去到公主的院子,远远就瞧见吴嬷嬷站在门口,见她们过来,吴嬷嬷赶忙迎上前,说道:“公主殿下说了,今个是夫人归家的日子,不必拘礼,早些回去团聚。”
柳垂容微微颔首,说道:“倒是让婆婆费心了。”
沈敬之一早便从寒衙司赶了回来。他身着宝蓝色锦袍,腰间系着白玉带,愈发显得挺拔俊朗。
“让夫人久等了。”沈敬之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
“无妨,时辰尚早。”柳垂容轻声回应,目光却不敢与他对视。
“最近司内事务繁忙,委屈夫人了。”沈敬之解释道,似乎怕她多心。
他是在想自己解释吗,柳垂容暗自感叹,他要是知道自己这几日除吃就是喝,手里的画本子都看完了好几本,定不会这样说吧。
二人一同离开,到了府外,柳垂容才发现沈敬之不打算骑马,于是二人进入马车。
马车缓缓驶出沈府,车厢内空间狭小,两人之间距离甚近。
柳垂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清晨的露水气息,莫名让她感到安心。
“你的过所,户籍司已经补好了,明日便可送到府上。”沈敬之突然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
柳垂容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过所已不见数月,自己都快忘了,难为他还替自己记着。
人家都开口说话,柳垂容也不好装作没听见,开口道:“多谢夫君,这几日未归,妾身着实担心,不知司内可是出了何事?”
沈敬之身子微微倾斜,靠近柳垂容,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是吗?可真是难为夫人,如此挂念为夫了。”
他的气息拂过柳垂容的脖颈,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他心里暗想:自家夫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倒是越发熟练了。
既然担心,几日都不曾派人来送个信,就连墨燃那个呆子都收到自家夫人的信件。
自己眼巴巴地待在司里,却什么都没有。
柳垂容不明白,沈敬之今日为何这般奇怪。
话毕,沈敬之转过身去,双手环抱起来,闭目养神,不再开口。
柳垂容觉得无聊,开始拨弄车帷底下的流苏。
定安侯府距离国公府有一段距离,穿过西街,往南上了息心桥,再走过三条街才能到。
柳父与李氏早早就在门口迎接,远远瞧见马车过来,赶忙让管家将门口的鞭炮随即点响。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沈敬之立马起身出去,柳垂容以为他坐着不舒服,掀开车帘却看见沈敬之伸出手要牵自己下去。
柳垂容踏下马车,被沈敬之牵着,向父亲与母亲行礼。
柳垂容今日穿着套淡粉色罗裙,上面绣着清新淡雅的玉兰花,头发盘成了已婚妇人的模样,戴着一对琉璃蝴蝶戏花金簪,看起来十分俏皮。
门口站着的众人嘴里都说着喜气话,热闹非凡,柳垂容扫视一圈却没见到自己祖母与大伯母一家,心中颇感奇怪。
沈敬之身份不凡,官阶又比柳父高许多,所以柳父见他行礼,赶忙扶起,表示不必。
“还请沈指挥使进屋喝杯热茶。”柳父也不敢摆出岳丈的架子,很是客气地说道。
“岳丈客气了,叫小婿敬之即可。”
“姐姐,姐夫。”柳云从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穿着一身褐色银细花纹底锦服,头发用一根玉簪束起来,看起来沉稳了不少。
这刚走到门口,就被柳父敲打,“没有规矩,要叫沈指挥使。”
柳云从摸了摸自己额头,朝着沈敬之拱手行礼道:“见过沈指挥使。”
沈敬之被一群人簇拥进了侯府前厅,女眷则拉着柳垂容去了后厅聊天。
李氏趁机拉着柳垂容的手,低声道:“你祖母昨日就到青城寺庙祈福去了,要过一段日子才能回来,今个都是自家姐妹聊聊天天。”
听到这话,柳垂容悬着的心也放下了,祖母不喜自己,如今不在也好,见了也只是徒增烦恼。
后厅的屋内围满了嫂子、婶子、表妹,一些柳垂容都未曾见过的亲戚,如今,就算柳垂容嫁入国公府是个妾室,可到底也是个国公府的妾室。
瞧今日带回来的礼单,满满当当的几页纸,婆子丫鬟也是搬了好些趟才将东西搬完,如今一间空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
可见国公府对于这个孙媳很是满意,这么多东西也是给她撑足了脸面。
李氏坐在高位,旁边是宋姨娘。
柳垂容向母亲跪拜行礼,得到李氏点头,才起身向宋姨娘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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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斐坐在侧边,瞧着柳垂容眼神满是羡慕,想着自己何时才能找个如意郎君嫁人,想起母亲叮嘱让自己没事就到李氏面前候着。
将李氏哄开心了,自己也能寻个好出路。
柳垂容一一应付着,脸上始终带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早已疲惫不堪。
这些虚情假意,她早已看得透彻。
宴席结束后,柳垂容被母亲李氏拉到了房间里。
“容儿,你老实告诉娘,敬之他待你好不好?”李氏拉着女儿的手,一脸担忧地问道。
“娘,您放心,夫君他待我很好。”柳垂容反握住母亲的手,柔声安慰道。
李氏叹了口气,道:“容儿,娘知道你受委屈了。敬之他……他并非良配,可如今你已嫁入沈家,便要好好过日子。”
柳垂容点点头,眼眶微微泛红。
她何尝不知,沈敬之并非良配。
可这桩婚事,是她唯一的出路。
李氏拉着柳垂容的手,眼角的皱纹仿佛刀刻一般,写满了岁月的沧桑。
“容儿,你长姐的事,你可听说了?”李氏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柳垂容心中一紧,她如何不知晓长姐的“荒唐事”。
柳依依,定安侯府嫡长女,性烈如火,前几日带着家中小厮去青楼捉人,闹得满城风雨,如今已是京中贵女圈的笑柄。
“娘,女儿听说了。”柳垂容的声音低低的,像夏夜里被风吹落的栀子花瓣,带着一丝苦涩的香气。
李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地说道:“你长姐的性子,唉,说到底还是你大伯母与老夫人太娇惯她了。”
柳垂容沉默着,她知道,母亲这是在借着长姐的事情,来敲打她。
“容儿,娘知道你受了委屈,可这女人啊,嫁了人,便如同泼出去的水,这夫家便是你的天,你的地。”李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敬之他……他并非池中之物,有些事情,你若是能忍,便忍一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李氏顿了顿,似乎在组织着语言,“切不可像你长姐那般,贸贸然地行动,这不仅丢了你的脸面,也让侯府颜面扫地啊!”
柳垂容心中满是幽怨,可她也明白,母亲说的都是事实。
她如今已是沈敬之的妻,沈敬之便是她的天,她的命运,早已与他紧紧地绑在了一起。
“娘,女儿明白。”柳垂容的声音细若蚊蝇,却透着一股无力感。
李氏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中满是心疼,却也无可奈何。
她何尝不知道,沈敬之并非良配,可这桩婚事,却是柳垂容唯一的出路。
“你明白就好,明白就好啊……”李氏轻轻抚摸着柳垂容的头发,眼角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下来。
窗外,一树梨花被风吹落,纷纷扬扬,如同柳垂容此刻的心情,迷茫,无助,却又带着一丝微弱的希望。
柳垂容垂眸不语,她知道母亲说的都是事实,可她心中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委屈。
沈敬之并非良配,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
可她又能如何呢?
12.周氏
傍晚时分,前厅的宾客总算放沈敬之离开。他带着满身的疲惫,步履略显沉重地走向后院。
此时屋内,明明已是三月,柳垂容却觉寒意刺骨,仿佛能冻入心底。她呆呆地坐在床边,思绪纷乱。
这时,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刘妈妈走了进来。
“夫人,姑爷来接姑娘回去了。”刘妈妈微微弓着身子说道。
立氏赶忙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记住母亲跟你说的话,如今在国公府你孤身一人,万事都要谨慎小心些。”
柳垂容轻轻点了点头,柔声道:“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出了院子,只见沈敬之静立在玉兰树下,衣角随风轻摆。那玉兰花瓣偶尔飘落,拂过他的肩头。
她未发一言,沈敬之见她出来,上前轻轻牵过她的手,那手如同冰雪般寒凉。他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忖,也不知屋内李氏与她说了些什么,让她如此心冷。一路上二人沉默无言,但沈敬之的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些,似乎想要传递更多的温暖。
正巧路过糕点铺子,沈敬之让马夫停住,他侧头看向铺子,眼中闪过一丝温柔,随即不知与元宝说了些什么。不多时,元宝拿着新鲜出炉的枣糕递了进来。
柳垂容原以为是他今日未吃饱,却不承想,沈敬之将枣糕放在她手中。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掌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吃吧,鸿香斋的枣糕,今个也是巧了,竟然无需排队。”
望着手中圆圆的糕点,柳垂容顿觉饥肠辘辘,也就没客气,一口下去,红枣的香气瞬间充斥整个口腔,带着一丝丝甜味。她的嘴角沾上了一点糕屑,自己却未察觉。
沈敬之瞧见,嘴角微微上扬,伸出手指轻轻替她抹去,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交汇,似有电流划过。
尝到美味,柳垂容嘴角微微上扬,将所有的烦心事暂且抛诸脑后。
瞧着她一副满足的模样,沈敬之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起来。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专注。
一个下肚,仅能过过嘴瘾,并未满足。转头,柳垂容打上了沈敬之手中那块枣糕的主意,黑眸中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沈敬之明白了她的意图,却故意装作不知,只等她开口。那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带着几分逗弄的意味。
谁知,柳垂容倒是沉得住气,都快到国公府门口了,也不曾开口。最终沈敬之无奈放弃,将自己手中的糕点递了过去,“今日吃得有些多,夫人就替我解决吧。”
“那妾身就勉为其难再吃一个。”柳垂容语气听起来很是为难,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她心里想着还是要矜持一下,却不知自己那些小心思早已被沈敬之看在眼底。
到了国公府门口,罗管家早就在此候着。
见马车停下,门口的小厮立马走上前,将马牵回了马厩。
“老夫人还在厅里等着二郎与夫人,说是前些日子从寒州带了些羊肉,让厨房做了羊肉汤,如今用来解乏驱寒正好。”
柳垂容进了屋内,见老夫人端坐在黄花梨六螭捧寿玫瑰椅上,一个丫鬟端着铜盆,一个举着毛巾,伺候老夫人净手。
公主瞧见柳垂容回来了,招手让她坐到自己身旁,“好孩子,外面风大,怎不早些进来。”
“回母亲,我们也是刚到,让大家久等了。”
“来得正好,这汤刚到火候。”公主这话一出,桌上对柳垂容来迟略有微词的人,也只能把话咽下了。
今日家眷比那日请安时来得还要多,就连一直躲在院子里不愿出来的沈家大郎,也出来坐在了一旁。
沈清寒感受到柳垂容打量的目光,朝着她微微弯唇笑了一下。
气氛有些尴尬,老夫人净好手,示意大家动筷。
二伯母周氏喝着羊汤,不知怎的就盯上了柳垂容,舀起一碗汤,递给了柳垂容,她也不好拂了周氏的面子,“多谢二伯母。”
谁知周氏等的就是这一句,“二伯母还盼着你给老夫人生一个重孙,这羊汤可是好东西,大补着呢。”
说完周氏笑盈盈地盯着柳垂容,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公主瞧她这副模样,心中气恼,这不是故意让容丫头在众人面前难堪吗。
这府中谁不知,沈敬之自从新婚那一日起,就不曾踏进柳垂容的院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柳垂容不得宠。
老夫人也感受到了桌上的暗潮涌动,不过她并未插手。再说了,自从二房的儿媳赵氏生了个丫头,这府中已经许久都不曾有新生命了。
沈敬之还未等柳垂容开口,便抢先说道:“二伯母,您这是点我呢吧,我自当努力。”一瞬间,桌上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了,众人皆未料到沈敬之会如此说,神色各异。
柳垂容也被沈敬之这惊人的言论惊到了,这夫妻闺房之事,竟也能这般摆在台面上说,自家夫君真乃奇人。不过看到周氏吃瘪的样子,她心中倒是畅快。
沈清寒也难得开口打趣道:“你这天天不着家,是该努力些了。
柳垂容感受到众人探究的目光,脸色瞬间红透。
公主看出柳垂容的窘迫,开口斥责道:“你这孩子,蓉丫头脸皮薄,这事也拿出来说。”
周氏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走向,自觉无趣,只能坐在一旁赔笑。
老夫人看完了热闹,羊汤也喝完了,接过丫鬟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半晌才悠悠开口道:“蓉丫头,你二伯母也没什么坏心思,你莫要与她多计较,不过子嗣之事自己还需多上点心。”
自从驸马爷早逝,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对府中的人丁之事越发看重。奈何,先是沈清寒受伤,后有二房的儿媳赵氏生了个丫头,眼下这添丁的期望便都落在了柳垂容身上。
这府中的人除了公主院子里的,也就沈敬之和沈清寒知晓柳垂容的身体情况。听到这话,柳垂容也只好硬着头皮应道:“孙媳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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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柳垂容的回答,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真是个好孩子,今日回去你的双亲可还好?”
“回老夫人的话,父亲母亲身体都很好,还托我给您带好。”
老夫人笑着道:“好,好,都好。”
这一日,先是在定安侯府喝了不少酒,后来回府又吃了羊汤,沈敬之便在书房里早早歇息了。
让元宝将柳垂容送回去,刚到院子,柳垂容让元宝稍等,自己回到院子的小厨房煮了一碗醒酒汤,让元宝送了过去。
沈敬之刚踏入书房,便察觉到屋内有旁人翻动的痕迹,到书架查找,果不其然,父亲从北关带回来的两卷巡查纪要不见了。
如今青州的刺客、左侍郎之死,还有今日丢失的巡查纪要,怕是都与十年前父亲奉旨前去北关巡查有关,只怕父亲的死并非意外。
这北关到底有谁在其中搅局,太多思绪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却找不到解开谜团的线索。
“二郎,夫人煮了些醒酒汤,让我送过来。”元宝见屋内烛火未灭,而自家主子也没出声,想着醒酒汤还是趁热喝,便叩门走了进去。
却没想到,屋内空无一人。
无奈摇了摇头,只怕二郎又去了寒衙司。
另一边,柳垂容与绿珠瞧着床榻上的头面、珠宝、还有些玉石,发起愁来。
自己得早做打算,自己无法生育,这事情要是传到老夫人耳中,指不定哪日就要被扫地出门。
如今除去自己从侯府带来的一些首饰,就剩床榻上这些,也不知京中两进两出的小院子需要多少银钱,还要买些丫鬟、小厮,这也是笔不小的开销。
“姑娘,你真打算当了,姑爷知道了肯定要生气的。”
自己的嫁妆看起来虽多,但是已经填了庄子上的烂账,如今手中剩余的银钱不过五百两,这要是租一间院子是够了,但是柳垂容觉得不踏实,还是要买一间属于自己的院子。
想到这里,柳垂容对于昨日送吴嬷嬷一副金耳环感到很是心痛。
柳垂容趴在床上,看着手中的账本,想着得找个时候去这些庄子上看一看,毕竟这侯府送给自己了,就是自己的,往后自己还要靠着这些庄子过活。
月光透过漏窗洒在床榻上,映照着少女的面容,如霜似雪。她瞧着手中的账本,眼神中流露出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垂容望着账本上的数字,越来越模糊,字迹也逐渐变小。
绿珠进来,就看到把账本当被子盖的柳垂容,叹了一口气,将床榻上的东西收拾干净。
姑娘忧愁也并非毫无道理,这国公府看着风光,说到底也只是表面光鲜,内里不知有多少腌臜事。
要是老夫人知道姑娘的身体情况,定然要闹起来的,到时候就算公主殿下再喜欢姑娘,也不可能护她周全。
更何况公主殿下的怜惜,本就带有一丝亏欠,这往后日子久了,也不知还剩几分。
13.三殿下
梨花落尽,月色如水,宛如一层薄纱轻柔地覆盖着世间万物。
沈敬之的身影似鬼魅般,悄然无声地落在寒衙司那高耸的院墙上。
他身轻如燕地翻身而入,可双脚刚一着地,便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
院中,一袭玄色锦袍的三殿下负手而立,如水的月光轻柔地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形,更将他那面如冠玉、眉目如画的绝世容颜映衬得如梦如幻。
三殿下衣角绣着的金丝游龙,在月色的轻抚下熠熠生辉,尊贵之气喷薄而出,令人望而生畏。
“沈指挥使,别来无恙。”三殿下萧令舟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可那语气中却隐匿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寒意,仿佛寒冬腊月的冰霜。
沈敬之心中猛地一震,犹如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巨石,泛起层层涟漪。然而,他的面容却依旧镇定自若,仿若波澜不惊的深潭:“三殿下深夜,约臣至此,不知这是何意?”
“哦?本殿下,怎不记得何时约过沈指挥使。”萧令舟微微上扬的眉眼,透着几分让人难以捉摸的狡黠,鼻下那总是微微上翘的薄唇,此刻却似笑非笑,让人如同置身于迷雾之中,难以揣度他的真实情绪。
沈敬之沉默不语,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他的目光扫过书房,那里明显有着打斗的痕迹,而自己桌上的案卷里,那张神秘出现的纸条,犹如一道谜题等待他去解开。
只一眼,他便知晓这纸条出自何人之手。毕竟对方那一手好字,曾无数次受到太傅的称赞,就连自己幼时都曾对其心生羡慕,常常模仿。
论辈分,自己还该尊称他一声表哥,只因其生母不过是位身份低微的小小婕妤,故而在那深宫内苑,几位皇子向来对他极为蔑视。
未曾想,如今在这风云变幻之际,竟是他率先找上门来。毕竟就诸位皇子目前的势力而言,他的胜算怕是最为渺茫。
见对方装傻充愣,沈敬之也未过多纠结,只是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虑,问道:“那殿下,深夜莅临寒衙司,究竟所为何事?”
“本王只是听闻,沈指挥手中有一物,欲借来一用。”三殿下的语气幽幽,那目光仿若能穿透黑暗的火炬,似乎要将沈敬之心底最深处的秘密洞悉得一览无余。
只怕今日自己书房来了两拨人,一拨取走了父亲从北关带回的巡查纪要,另一拨想必是三殿下的人,多半是为了青州百姓的血书而来。
眼下圣上病危,四殿下奉旨监国,朝中局势混沌不明,各个家族皆在观望,唯恐卷入其中,祸及家族。
此刻自己手中的青州百姓诉状,其中所涉四殿下岳丈恒国公在青州鱼肉百姓、纵容侄儿强抢民女、当街殴打妇人等一桩桩罪名,恰是刺向对方的有力武器。
只怕圣上对此早已知晓,否则也不会在这关键时刻,遣自己潜入青州私下调查。
只是如今养心殿重兵把守,自己无法带人强攻,对于养心殿内的状况,当下也是一无所知。
此刻贸然站队,只怕会将卫国公府推向万劫不复之地。而家中那娇弱的柳垂容,又该如何自处?想到此处,沈敬之的眉头皱得更紧。
“殿下,微臣愚钝,不知何意。”沈敬之语气冷淡,拒绝之意甚是明显,那坚定的眼神仿佛在告诉三殿下,此事绝无商量的余地。
三殿下倒也不恼,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沈大人不必急于拒绝,本王给你时间斟酌。”
言罢,他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沈敬之一人伫立院中。
风吹过,寒衙司中的梨树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命运的无常与权谋的诡谲。
沈敬之抬头望向那轮高悬的明月,心中一片迷茫,如同那被乌云半遮的月光,不知未来的路在何方。
他实不知该如何抉择,不过四殿下,绝非良选。
还得设法进入养心殿,面见圣上,恒国公自然是不能再留,不管是为了青州的百姓,还是为了卫国公府。
他修书一封 ,派人递往寒州,交予林祁政,让其寻个借口返京,只怕这京城的天要变了。
翌日清晨,薄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大地,柳垂容怀着忐忑的心情,前往静安堂给老夫人请安。
脚刚踏入门槛,便听到周氏略带疲惫的声音,那声音里仿佛藏着无尽的委屈与不甘:“母亲,媳妇近些日子,时常感觉身子乏累得很,唯恐将您的生辰宴办砸,闹出笑话,丢了国公府的颜面。”
周氏稍作停顿,小心翼翼地偷瞧着老夫人的脸色,那眼神中满是试探:“……要不就让下面的小辈操办,也让她们历练历练,往后也好独当一面。”
周氏本意是想让自己的儿媳赵氏操办,借此机会在老夫人面前露脸争光,却又怕老夫人怪罪她越矩,这才寻了个看似周全的借口,把话委婉地说了出来。
谁知老夫人坐在黄花梨百宝镶玉兰花鸟图椅上,听到周氏这番话,微眯的眼缓缓睁开,目光如炬,轻轻抬眸,将柳垂容招至身旁。
柳垂容不明老夫人心中所想,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只得走上前去,靠着老夫人侧坐。
“听闻你先前一直养在青州,如今嫁给二郎也要学会为他分忧,我看这生辰宴就交由你来操办吧。”老夫人看似在征求柳垂容的意见,可那语气却强硬无比,不容丝毫拒绝。
柳垂容手心微微出汗,却也不敢违逆,只得硬着头皮应下,心中却如压了一块巨石,沉重无比。
周氏从静安堂出来,回到自己院子,满腔的怒火瞬间爆发。她一把夺过正在喝茶的赵氏手中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
“啪”的一声,碎片四溅,如同她破碎的心。
“我这费尽心思做的嫁衣,竟被大房那一屋子的小贱蹄子给穿走了。”
她指着地上的碎片,怒声骂道,那声音里充满了怨恨:“说到底,就是瞧不起咱们这种娘家地位低下的人家。”
自从她嫁入国公府这么多年,吃了无数苦头,费了诸多心血,才让老夫人高看一眼,将掌家之权交给了自己。旁人都说只因大房不屑接手,自己才能得到如今的一切,可自己确实也付出了许多,怎料到头来一句公主不想要,就这般把自己打发了。
周氏来回踱步,胸口剧烈起伏,犹如汹涌的波涛。
“可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也为国公府生了一儿两女!”
越想越气,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流淌。
赵氏深知,自家婆婆就是想为二房争口气,虽说驸马爷已然不在,可大房的两个儿子那可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如今圣上可是他们的亲舅舅,身份地位自出生就比自家夫君高出一头。
现如今沈清寒虽已残废,可还有个沈敬之,老夫人的眼里压根就不记得自己还有个孙儿,倘若老夫人肯帮衬自家夫君一把,他又怎会至今仍是个小小的侍郎。
赵氏见状,赶忙上前安慰,那声音轻柔得如同春风:“母亲,您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妥。”
她附在周氏耳边,轻声道出自己心中的盘算,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倘若柳垂容在这生辰宴上出了差错,届时可不单单是丢了国公府的面子那么简单,只怕往后老夫人都不愿再瞧见她,那时便是二房出头之日。
知晓了赵氏的计谋,周氏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她深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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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嘴角泛起一丝冷笑,那笑容如同寒冬的北风,等着看柳垂容的笑话。
“就让她去操办,我倒要瞧瞧,她能弄出什么花样来。”
夜幕降临,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那声音仿佛是黑夜的幽灵在低语,更添了几分寂寥之意。
柳垂容陷入梦魇之中,梦里,宾客们对她冷嘲热讽,那一张张扭曲的面孔犹如恶魔,宴会一片混乱,老夫人的斥责犹如惊雷在耳边炸响,沈敬之失望的眼神如利箭穿透她的心,母亲的怒骂如重锤敲击她的灵魂,自己沦为京中的笑柄。惊醒之后,依旧心有余悸,冷汗浸湿了衣衫。
看了一眼窗外,时辰尚早,可她却已毫无睡意,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披上一件薄衫,走到外屋的书桌前,借着昏黄的烛光,盯着手中自己拟定的宾客名单与座位安排,眉心紧蹙,犹如两道深深的沟壑。
沈敬之醒来,发觉身旁空无一人,心中掠过一丝异样,仿佛失去了什么珍贵之物。
他瞧见外屋透出微弱的光亮,循光而去,只见柳垂容身着单薄的寝衣,那瘦弱的身影在烛光下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她皱着眉叹气,那模样让人心疼不已。
沈敬之倚在门旁,静静地望着她,心中泛起层层涟漪。
似乎自与她相识以来,她总是愁眉不展,也不知那算命大师如何断言自己与她的八字比大哥更为匹配,还坚信柳垂容会给国公府带来一线生机,让母亲深信不疑,对她高看几分。可如今,看着她这般忧愁,自己的心竟也隐隐作痛。
瞧了半柱香的工夫,柳垂容手中的笔始终未曾落下。
沈敬之实在看不下去,心中暗道:这夜里寒凉,她身子又弱,可别又染上风寒。自己在这权谋的斗争中已是身心俱疲,只愿能护她周全。
他径直走到柳垂容身旁,拿起名单,指着其中几个名字说道:“这几家是姻亲关系,可以安排在一起。”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犹如夜风中的暖流。
柳垂容抬起头,看向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那一瞬间,仿佛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关切。
沈敬之又指了指另外两人的名字:“威远将军的夫人与镇远将军夫人,她们家的大人在朝中互不相容,连带两位夫人的关系也日渐恶劣,原本这二位也曾是闺中密友,还是安排得远些为好。”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刘家老夫人与祖母关系要好,可以安排得离祖母近些,二人也方便交谈。”
柳垂容望着沈敬之的侧脸,在烛光的晕染下,白日里看着有些凌厉的轮廓此刻变得柔和,散发着一丝光辉,让她的心不禁为之一动。
“明日我让吴嬷嬷帮你一同拿主意,吴嬷嬷在进宫伺候母亲之前,在江南大户人家做过好几年的管家婆子,对于生辰宴的细节熟悉得很。”
听闻此言,柳垂容心里有了底,稍稍松了一口气,犹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时辰还早,还是早些歇息吧。”
听到沈敬之的催促,柳垂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不舍,却还是倔强地表示自己不困,让他自己先回去睡下。
谁知,沈敬之竟将她拦腰抱起,放到床榻上,放下了帘帐。
男人的唇覆上她的薄唇,不同于新婚时的青涩与懵懂,如今他多了几分探索的渴望,仿佛平日的礼仪道德都已抛诸脑后。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整个世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落在院中,梨树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宛如他们那交织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的命运。
屋内,仅留一盏烛火,忽明忽暗,
14.生辰宴
晨曦透过窗棂,似轻柔的手,缓缓抚开柳垂容的双眸。昨夜的温存,仿若丝丝缕缕的丝线,缠着她,令她不禁微微蹙眉,似嗔还怨。
沈敬之一大清早便进了宫,说是皇后娘娘特意传召,也不知究竟所为何事。
她慵懒起身,如弱柳扶风,披上一件碧蓝色绣着淡粉海棠花的外衫,内着月白色素衣,腰间系着一条浅绿色丝绦,款步移至屋外。
只见吴嬷嬷身着一件暗红色蜀锦袍衣,外搭一件深褐色短外衫,正立于院中,指挥着几个丫鬟洒扫,落叶纷飞,似秋之舞。
“夫人,二郎已与公主殿下商量妥了,来帮您一同操办老夫人的生辰宴。”吴嬷嬷见柳垂容出来,忙不迭上前行礼。
柳垂容微微颔首,心下稍安。
“嬷嬷受累了,绿珠给嬷上茶。”柳垂容轻启朱唇,声如莺啼。
吴嬷嬷接过柳垂容拟订的名单,与国公府交好的人家皆在列,然老夫人远在寒州的娘家亲戚,却是一个未录。
倒也怪不得柳垂容,她刚回京,又是新妇,这大家族中的弯弯绕绕,一时难以摸透也在情理之中。
吴嬷嬷在名单之上添了几笔,令下人速速依名誊抄拜帖,以便安排座次时能得心应手。
“老奴已约了广岳楼的冯大厨,届时由他亲至府中掌勺。”吴嬷嬷接着说道,“还特地遣人购了约二十坛的沉香窖老酒,此酒芬芳馥郁,定能让宾客心满意足,另为女眷备了清甜的米酒,好解她们的疲乏。”
柳垂容安排得这般妥帖,心中的忐忑如晨雾渐散,遂让绿珠带着院中婆子丫鬟依吴嬷嬷之言行事。
生辰宴当日,宾客如织,纷至沓来。
柳垂容立于门前迎客,身着一袭月蓝色锦缎长裙,裙上桃花灼灼,似春之盛景,衣袖处金丝缝制的花瓣图纹熠熠生辉。腰间五彩丝攒花结子长穗腰带,更衬得她腰肢纤细,仿若风中之柳。
她竭力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与往来宾客寒暄,可惜多数宾客她皆无法与名单对上号,幸有沈敬之在侧,先她开口招呼,她便能顺着其话,巧言应对。
今日来者众多,就连一向深居简出的沈清寒,亦身着靓蓝锦袍,领口袖口镶绣着银丝边祥云纹,乌黑长发以白玉簪绾于脑后,脸上病气淡去几分,若非坐在木椅之上,几乎让人忘却曾有太医断言其活不过五年。
不知何时,府外走来一位身着紫色罗裙的姑娘。那罗裙所用绸缎,上乘之极,裙摆大朵大朵的牡丹,绚丽夺目。
此女头戴金步摇,耳坠明珠,妆容精致,却透着几分张扬不羁。她径直越过沈敬之与柳垂容,朝着沈清寒走去。
“哟,还活着呢!”那姑娘语调随意,带着一丝挑衅,似风吹过湖面,激起层层涟漪。
柳垂容闻此,呆立当场,心中满是狐疑。这姑娘究竟何人?竟敢在国公府对沈清寒如此言语。她扭头看向沈敬之,见其不仅未怒,反倒笑意盈盈,心中更是满腹疑团。
姜蕴玉此刻心如乱麻,却强装镇定,暗自思忖:“曾经的誓言,难道都成了过眼云烟?可我这颗心,如何能舍下你。”
平日里,若有人敢这般对沈清寒说话,他必怒目而视,如今却笑意盈盈,这让柳垂容对这姑娘的身份愈发好奇。
“托姜姑娘的福,目前还死不了。”沈清寒低声笑道,眼神中却闪过一丝疼惜。
已有两月有余未见姜蕴玉,她似乎又清减了些,记忆中那个明艳张扬的女子,终究被自己所累,落得如此模样。
姜蕴玉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只化作一句:“哼,你若敢死,我定饶不了你。”言罢,转身便走,只是转身瞬间,泪珠滚落,如断了线的珍珠,顺着鼻尖滑落。
这细微之态,仍被柳垂容捕捉到了。
这让她甚是不解,一旁的沈敬之解释道:“那位是姜老将军的嫡亲孙女,亦是兄长的心头挚爱。”
此话一出,柳垂容瞬间明了。曾闻下人言,这姜家大姑娘与沈清寒自幼一同长大,早定终身。彼时沈清寒展露惊人领兵之能,圣上曾允诺,只要他收复北广失地,便为二人主婚。
可谁能料到,此去北关,这位天之骄子折翼,断骨难愈,自此只能困于轮椅。
沈清寒清醒后,首要之事便是求母亲上门退了与姜蕴玉的婚事。姜老将军虽对沈清寒这个孙女婿万分不舍,但念及孙女后半辈子的幸福,最终应下。
而后,姜家大姑娘知晓此事,在京中放言,除非沈清寒亡故,否则自己绝不另嫁他人。
沈清寒得知后,沉默不语。只是次日,下人推开房门,惊见沈清寒将药碗打碎,欲自我了断。
还是沈敬之上门将姜家大姑娘请来,不知姜家大姑娘与沈清寒说了些什么,此后沈清寒再未行过激之事。
当时闻此故事,柳垂容不禁感叹,这比话本子还要凄楚几分。
柳垂容望着姜蕴玉离去的背影,心中多了几分钦佩,不愧是将门虎女。
她转头看向沈敬之,轻声道:“原来自己差点占的是她的位置。”
闻言,沈敬之微微颔首,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无奈:“是啊,真是命运弄人。”
此时,柳父与李氏携手前来,将手中锦盒递过。李氏环顾四周,将柳垂容拉至一旁道:“这生辰宴办得甚好,不愧是我侯府出去的姑娘。”
柳垂容闻此,心中涌起一丝异样,这可是她头回得李氏夸赞。
李氏知晓今日柳垂容身负重任,未多停留,便离去了。
绿珠疾步穿过人群,神色慌张,小碎步匆匆朝着柳垂容而来。
她拽着柳垂容的衣袖,附耳低语道:“姑娘不好了。”其声颤抖,似风中落叶。
柳垂容的心猛地一坠,不祥之感如乌云压顶。
她随绿珠来到厨房后的院子,推开放酒的屋子,刚入内,扑鼻的酒香便令她头晕目眩。
这酒香,不对劲。
她上前查看,果不其然,酒坛的黄封皆被人为开启,酒气消散,原本醇厚的酒香变得寡淡,入口亦失了原有的甘洌。
柳垂容只觉胸口憋闷,几近喘不过气。
究竟是谁?躲在暗处使这阴招,欲让她当众出丑。
她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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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镇定下来。
当下非追究之时,首要的是酒席即将开场,这酒若不上,前厅宾客必觉国公府办事不周。
这可如何是好?她蹲于地,望着面前酒坛,脑海中闪过一丝希望。
“绿珠,我记得母亲给的嫁妆里,应有十坛女儿红,你速找人一同搬到前院,再把罗管家叫来。”柳垂容吩咐道,声音虽虚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是。”绿珠领命,匆匆而去。
未几,罗管家匆匆赶来,见屋内景象,亦是一惊,尚未开口询问,便听柳垂容急切说道:“罗管家,此刻情况紧急,烦请您速去京中酒楼高价购五坛十年以上的女儿红,务必快些!”
罗管家知晓事急,不敢耽搁,应声而去。
柳垂容独留屋内,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萦绕鼻尖,挥之不去。
此时不过三月,院中的桂花尚未绽放,这桂花香,究竟从何而来?
她仔细分辨,这香味,越闻越觉熟悉,似是……
想起自己身旁那个丫鬟常用的胭脂膏的香气,将院中的丫鬟逐一思量,应是前些日子周氏送来的名叫白霜的小丫鬟所用。
柳垂容心中大致有了头绪,但此刻重中之重乃是老夫人的生辰宴,此刻闹腾让老夫人做主,不仅让宾客看了笑话,亦会惹老夫人不快。
只怕届时不仅周氏要被问责,自己亦会落得办事不力的名声。
她强打精神,装作若无其事之态,返回前厅。
周氏正与周遭夫人们谈笑,目光却始终紧盯着柳垂容的一举一动,盼着瞧她的笑话。
赵氏亦在旁伺候周氏,心中盘算着此时柳垂容应是慌慌张张而来。
见她神色如常,二人皆感意外。
最终周氏按捺不住,上前虚情假意道:“哟,二郎媳妇,你今儿个受累了,我瞧着这操办得甚是不错,老夫人也是连连夸赞呢。”
周氏眉梢眼角带笑,笑意却未达眼底。
一旁的赵氏亦附和道:“妹妹到底是侯府出来的姑娘,办事就是周全。”
柳垂容淡淡一笑,敷衍应了一声。
绿珠过来,悄悄告知酒已备齐,方才又去查看了储藏米酒的屋子,虽米酒亦被人为开启,但口感未受影响,想必开启时间不长,此刻饮用正宜。
寿宴开场,宾客纷纷入座。
周氏和赵氏的目光紧盯着下人端上来的酒坛,等着看柳垂容出丑。
然而,当她们见端上的酒坛黄封完好,并非在厨房后院所见之样。
周氏和赵氏气得咬牙切齿,却仍要强颜欢笑,随宾客一同夸赞柳垂容操办得好。
酒过三巡,正是看戏的佳时。
柳垂容还特地请来京中当下最火的戏班子海棠春,为老夫人唱了一出《麻姑献寿》,把老夫人哄得眉开眼笑。
一旁的刘老夫人亦是连连称赞,说老夫人得了一个好孙媳,还道自己生辰也要如此操办,届时要请老夫人一同热闹热闹。
夜幕降临,宾客散尽,赵氏牵着周氏往自家院子走去,全然不知自己的小把戏已被柳垂容识破。
15.陷害
晨曦透过窗棂,慵懒地洒入屋内,宛如一层薄纱轻覆。
柳垂容只觉周身酸痛,恰似被抽去了筋骨,昨日的疲惫如阴霾般萦绕,尚未消散。
她轻推屋门,院子里静谧无声,唯几只乌鸦于树梢聒噪啼鸣,声如泣诉。
往昔此时,丫鬟们应早已执帚清扫,今日却是人影皆无。绿珠端着盛有热水的铜盆款步而来。
柳垂容向她招手,本就一腔怒气的绿珠,见自家姑娘召唤,疾步上前。
“院中的丫鬟婆子呢?”柳垂容低声问询。
绿珠气鼓鼓地指向西边的偏院,回道:“今儿个我去唤她们起身,谁知那些个丫鬟婆子,竟言太累需歇息,还道她们皆是二房夫人送来襄助的,算不得院子里的人。”
闻言,柳垂容心中了然,这周氏如此蓄意针对,自己断不可任其摆布。
“你去将白霜叫来,就说你身子不适,让她陪我一同去向老夫人请安,就言是我之意。”
绿珠应了声,匆匆去了西厢房的院子。刚推开门,便听闻白霜怨声载道:“不是让你今儿跟夫人说了,我们今日要休憩,昨个老夫人生辰宴可把我们累坏了。”
白霜心中暗想,既有二房夫人撑腰,料这新夫人也不能拿自己怎样。虽满心不愿,却也无奈起身穿衣。
柳垂容静立屋外,不发一言。
许是柳垂容的目光过于灼人,白霜猛地抬头望向屋外。
果不其然,瞧见柳垂容身着一袭绯红罗裙,望着自己,似笑非笑。
白霜心头一惊,瞬间乱了方寸。“糟糕,莫不是她都听见了?这可如何是好?二房夫人虽许了好处,可若真闹到老夫人跟前,我怕是要遭殃。”白霜强作镇定,硬着头皮走到屋外,虽满心不情愿,却仍低头恭敬地行了一礼。
柳垂容微微颔首,面色如水,波澜不惊。
这反倒让白霜愈发忐忑,一路上都在揣度柳垂容的心思,如坐针毡。
行至静安堂,老夫人正于炕上安坐,手中捻着一串佛珠,闭目养神,宛如一尊入定的菩萨。
“祖母。”柳垂容轻声唤道,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恰似黄莺啼泪。
老夫人缓缓睁开双眸,见柳垂容眼眶泛红,那模样恰似娇花带雨,惹人怜惜,不禁心生疼惜。
“二郎媳妇,这是怎的了?”一大清早便哭哭啼啼,可是二郎欺负你了?
柳垂容紧攥掌心,几欲将肉掐破,好不容易挤出几滴清泪,在眼眶中打转,一双水汪汪的眸子,仰望着老夫人。
柳垂容行至老夫人身旁,盈盈跪地,泪如雨下,双肩微微颤抖,仿若风中弱柳。
在场众人,皆屏息敛声,唯恐此事与己相关。
“祖母,昨日孙媳办事不力,险些毁了您的生辰宴席,特此一早向您请罪。”
闻此,老夫人疼惜地将她扶起,令宋嬷嬷为她端来一把黄花梨椅请她坐下。
老夫人一脸慈爱,轻言细语地询问:“这是为何?昨个我瞧着宴席操办得甚是妥帖,到底是侯府出来的姑娘,做事精细,你与祖母细细说来,可是遇着什么难处了,祖母定为你做主。”
闻听老夫人之言,柳垂容不再隐瞒,“祖母,昨日……昨日府中进了贼,将我准备的寿宴用酒尽皆毁了。”
老夫人一听,面色顿时沉如秋水。
“竟有此等事?可曾抓到贼人?”
柳垂容摇了摇头,“未曾,贼人不知如何潜入我放酒的屋子,将里面酒坛尽数打开,酒气散尽,酒也皆不可用了……”
言罢,又忍不住抽泣起来,娇躯微颤,显得格外柔弱无助。
老夫人看着她这般模样,虽满心疼惜,心中却生了疑窦。
这贼人潜入府中,不偷金银细软,却单单毁了寿宴的酒,着实蹊跷。
站在一旁的周氏和赵氏听闻柳垂容所言,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惧之色。
周氏轻咳一声,开口言道:“这贼人着实怪异,不盗钱财,却偏偏毁了这寿宴之酒,莫不是府中进了野猫,不小心打翻了酒坛。”
赵氏亦附和道:“是啊,妹妹,这春日时节,野猫众多,许是闻着酒香,便闯进了屋内。”
老夫人听着她们的说辞,心中已然明了。
这二房,只怕是在背后给容丫头使绊子,到底是商贾之家出身,难登大雅之堂。
只是当下尚无证据,她也不便直接责罚她们。
“罗管家,”老夫人沉声唤道,“你去厨房附近仔细探查一番,看看有无野猫的踪迹。”
“是,老夫人。”罗管家应了声,躬身退下。
老夫人又看向柳垂容,语气温和了许多,“好孩子,你也莫太过伤心,那昨日的酒你从何而来,我瞧着口感甚是上佳。”
柳垂容柔声道:“这是我从侯府带来的嫁妆中有十坛女儿红,乃是我出生时,父亲特地为我封存的,如今……”
她话未说完,却让老夫人心生愧疚,自己生辰宴最后还是用了侯府带来的酒,这着实有些不妥,若是让侯府知晓,不知会作何感想。
白霜立在一旁,听着她们对话,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完了完了,这事儿怕是要闹大,万一查出来是我所为,我可就万劫不复了。二房夫人会否保我?我怎如此糊涂,竟听了她的唆使。”她偷偷瞧了一眼柳垂容,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昨日乃是二房夫人给了她一笔钱财,让她溜到厨房后面的院子里,将酒坛的封泥一一打开。
如今只怕是柳氏已然知晓是自己动的手脚,否则今日也不会无缘无故让自己陪她来给老夫人请安,往常都是绿珠相陪的。
倘若事情败露,自己该如何是好?
白霜在一旁,双手紧紧交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慈祥地问道:“你到底也是受了些委屈,这样吧,祖母做主许你一件事,可好?”
此话一出,正合柳垂容心意。
柳垂容抬起眼眸,眼眶微红,望着老夫人道:“祖母可当真?”
“你这孩子,祖母都这把岁数了,岂会诳你这小娃娃。”老夫人用手指轻刮她的鼻尖,一脸宠溺。
她本就未指望老夫人为自己真正做主,毕竟府中周氏管家多年,只要不是大错,老夫人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孙媳便说了。”
“说吧,说吧。”老夫人摆了摆手,甚是大方。
柳垂容装作犹豫了片刻,低声道:“孙媳想向您讨几个丫鬟婆子,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身子骨弱,昨日布置了一天生辰宴,今日竟都病倒了,如今还在床榻上下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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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珠这个时候还在西厢房里照料着呢。”
老夫人一听,眉头微蹙。
她心中暗忖,这定是那些丫鬟婆子见柳垂容是新妇,又是侧室,便想爬到主子头上作威作福。
“你这孩子,就是心善。”老夫人柔声道,“丫鬟婆子身子不适,就让人拿了卖身契出府去,哪有拿着府中的月钱又不干活的道理。”
柳垂容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老夫人见她这般模样,便问道:“可是有何难处?”
柳垂容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道:“孙媳……孙媳没有这些丫鬟婆子的卖身契。”
老夫人一愣,随即脸色一沉。
这各个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的卖身契都应在自家主子手中,柳垂容手中为何没有?
她转头看向周氏,厉声道:“究竟怎么回事?”
周氏跪在一旁,吓得面如土色。
过了好半天才开口回道:“媳妇前些日子已让院中的婆子将卖身契送去了,应是府中事务繁杂,婆子给忘却了。”然后又接着说,“今日回去之后,儿媳便亲自将那些婆子丫鬟的卖身契送到柳垂容的院子。”
老夫人冷哼一声,“若府中的事务太忙,一人难以应付,也可将管家之权交给容丫头,正好你前些日子不是总说身子疲乏,你也可歇息歇息。”
周氏吓得跌坐在地,连忙说道:“是儿媳做事欠妥,让容丫头受苦了,儿媳身体已请积善堂的大夫瞧过了,说已无大碍,保证此后类似之事不会再发生。”
老夫人这才脸色稍缓,挥了挥手,让周氏退下。
“好孩子你受苦了,等你回去后将院中的丫鬟婆子处置妥当,我让宋嬷嬷给挑几个机灵的送过去。”
这出戏也唱够了,卖身契也拿到了,柳垂容便借故回去了。
待到柳垂容回到院中,周氏已早早将院中这些丫鬟婆子的卖身契送到了。柳垂容坐在院中的石桌上,数了一下卖身契,正好八张,她将卖身契放在桌上,让白霜将人都唤来。
不多时,人皆到齐。
为首的郑妈妈低垂着头,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心中盘算着如何求情方能留下。
一旁的李婆子则是一脸的愤懑,嘴里小声嘟囔着:“这新夫人也太绝情了,一点情面都不留。”
还有个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泪盈于睫。
可柳垂容也未给她们机会,将手中卖身契发了出去。
她瞧了一眼这几人,老的老,小的小,这些人定然不能再留在府中了。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她开口幽幽道:“每个人府里都会给一笔安置费,你们既然不愿留在府中,那就拿着这笔钱,早早出府去吧。”
为首的郑妈妈刚要跪地求情,却又听到柳垂容开口道:“白霜你做事还算勤勉利落,你就留在府中吧,我自会给你安排一个好去处。”
闻此,白霜尚未及庆幸,脸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看清楚是郑妈妈打的,嘴里还咒骂道:“好啊,原来是你这个小贱蹄子害我们,若不是你提议,让我们今日偷懒,我们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如今她们也都领了卖身契,不再是国公府里的人,也就无需顾念往日的情分,很快几人便扭打在一处。
等到绿珠喊人将她们拉开时,白霜的脸早已青一块紫一块。
16.寒州
白霜干了这样的事情,竟然没有被主子赶出府去。
府中的丫鬟婆子自然不愿与这种为伍,久而久之白霜就被排挤了。
绿珠再次见到她时,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而她如今只是一个烧火丫鬟,皮肤因为被烟火侵蚀粗糙了许多,绿珠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然而此时的白霜一定想不到,自己日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周氏将卖身契送到柳垂容院子,便会到自己府中,她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上,望着院中的还未盛开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她唤来自己陪嫁丫鬟翠屏。
“去,给寒州老家去一封家书。”
“是,夫人。”翠屏垂首应道
“就说我进来身子不适,思念侄女意姌,让她来京中陪我一段时日。”周氏语气阴冷。
翠屏领命而去。
寒州,周府
周意姌正坐在院中,对着盛开的桃花写生。
她身着一袭浅碧色襦裙,裙摆绣着 栩栩如生的兰花,腰间系着一条白色丝绦,更衬得她身姿婀娜。
乌黑的长发挽成一个简单的髻,只插着一支白玉簪,更显清丽脱俗。
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一双杏眼清澈明亮,顾盼生辉。
此刻,她正全神贯注地描绘着梨花的娇艳,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小姐,夫人请您去前厅。”一个嬷嬷走过来,恭敬地说道。
周意姌放下手中的画笔,轻轻叹了口气。
“知道了,这就去。”
她起身,将画卷收好,跟着嬷嬷来到前厅。
周夫人正坐在上首,手里拿着一封信,脸色凝重。
“意姌,你姑母来信,说她身子不适,想让你去京城陪她一段时间。”周夫人看着女儿,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
周意姌接过信,快速浏览了一遍。
姑母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病倒?
“母亲,女儿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周夫人脸色一沉,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
“意姌,你姑母是你的长辈,她一片好意,你怎么能如此揣测?”
“如今我们周家,全靠你姑母在定国侯府照拂,你此去,一定要好好侍奉你姑母,万不可惹她不快。”
周意姌心中一凛,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为了家族的荣耀,她不得不前往京城,成为姑母手中的一枚棋子。
她低下头,掩去眼中的苦涩。
“女儿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
京城,定国侯府,如同一个巨大的漩涡,正等待着她踏入其中。
四月初一,卫国公府中牡丹盛开正艳丽,一辆马车驶入小巷子中,从车子下来一位身穿月牙色长袍的姑娘。
罗管家连忙上前道:“是周家的姑娘吧,二夫人一早就念叨,说看着日子就是这几日到,我可是一直在等着表小姐。”罗管家说话刚到好处,即不让人觉得被冷落了,又不过于客气,让人觉了虚假。
周意姌站在原地,让人取出了一吊铜钱递给了罗管家,柔声道:“有劳罗管家费心了,小时候来国公府来玩,还是您带着我上街呢,这点就是晚辈一点心意,请您喝茶。”
·周意姌幼时也曾随母亲一起赴京,那时候家中生意出了变故,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来为卫国公府实则就是为了筹钱,只不过当时自己什么都不懂,只记得京中的糖葫芦没有她们寒州好吃有点酸。
这话一出,拉近了关系不少。
罗管家也没有推辞,笑眯眯的收下来了,让人将周意姌领进门,让她在前厅小坐一会儿,又命下人看茶,上点心。
周意姌虽然有些拘束,但是也没有拒绝,大方拿起碟中的荷花酥轻轻抿了一口。
四下无聊,周意姌仰头打量四处摆饰,倒是什么都有,江南的双面绣的屏风,听说是皇家御用的,如今出现在卫国公府中,可见圣恩。
周氏也没让她等多久,“哎呦,好孩子,我寻思着你就这几日到,你母亲的身体可还好。”周氏笑盈盈的走了进来,声音清脆悦耳,瞧这一点都不像病气缠身的样子。
周意姌暮然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周氏,只见她出这一身蜀绣的褐红色的外袍子,眼角也增添几条皱纹,但事眼神还是灵动有神。
她起身,朝周氏作揖道:“侄女给姑母请安了。”
周氏打量着,果真是个绝色美人,她就不信了,如此一个水灵灵的美人放在他沈敬之面前,他会不行动。
“好孩子,在这里就咱们娘两个,不需要这些虚礼。”周氏上前将周意姌扶起来。
周氏告知已经替她的院子收拾出来了,老夫人得知她来也很是高兴,今晚上为她接风洗尘。
晚上老夫人院子里,灯火通明,
一桌子的精致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上前布菜的丫鬟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上趟,周意姌打量着,学着周氏净手漱口。
”意姌,尝尝这芙蓉汤,是厨房新学的菜式。”
周氏殷勤地给周意姌舀汤,脸上堆满了慈爱的笑容。
周意姌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姑母费心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费心不费心的。”周氏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又转头对老夫人说道,“母亲,您瞧意姌这孩子,真是越发出落得标致了。”
老夫人慈祥地笑了笑。
“是啊,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
周氏掩嘴轻笑。
“可不是嘛,小时候来咱们府里玩,还闹了个笑话呢。”
她故作神秘地顿了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沈敬之和柳垂容。
“那时候意姌才五六岁,看到池子里的荷花开得正好,非要伸手去摘,结果一不小心就掉进了河里。”
周氏说到这里,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
“幸好敬之那时候也在,想也没想就跳下去把她救了上来。”
沈敬之淡淡一笑,仿佛在回忆往事。
“当时我也没多想,只想着妹妹落水了,自然要救。”
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柳垂容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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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涩难言。
她垂下眼眸,掩饰住眼底的情绪。
原来,他们小时候就认识了。
而且,他还救过她。
从老夫人院子出来,沈敬之还未出门,便瞧见柳垂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沈敬之赶忙迎上去,谁知他在后面唤一声,柳垂容的脚步又加快了一分。
绿珠也不明白,这两个是闹了什么别扭,还真是有意思。
好在沈敬之一个习武之人,脚步不是一般的快,尽管柳垂容用尽了全身力气快走,还是被沈敬之给拉住了衣袖。
沈敬之压低了声音,带有了一丝哀求问道:“你可是生气了。”
柳垂容向自己衣袖从沈敬之的手中取走,谁知自己两只手使劲了力气,还是拔不开,有些气急败坏,将自己头上的金簪取下,一划布料变破了,只留沈敬子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
沈敬子也是纳闷,难道是自己这几日呆在寒衙司,她在府中受了委屈。
他抬头看了一眼,高挂的月亮,叹了一口气,慢悠悠走回来院子,本想与柳垂容好好聊聊,他刚踏进院门就瞧见,柳垂容将院子的蜡烛都给吹灭歇下了。
正巧绿珠从屋内出来,也准备休息。
沈敬之拦住了绿珠的去路,有些讨好的问道:“你家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便就起气来了。’
望着自家二郎如此窝囊的样子,元宝也表示没眼看了。
绿珠也没有为难沈敬之,只是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不过姑娘很少生气的,一般第二天气就消了,姑爷无需担忧。”、
听到绿珠的解释,沈敬之也就放心了,转身回到书房歇下了。
屋内,柳垂容也无心思休息,脑海里想起自己母亲的劝诫,自己说到底就是一个侧室,说到底根本就没有资格管他沈敬之娶妻还是纳妾,说不定到时候还要自己替他操办喜事。
想着想着心中憋着一股邪气,即上不来又下不去,堵着难受。
就连眼眶也是一种酸胀感,仿佛里面有什么要喷涌而出。
翌日清晨,柳垂容还未睡醒。
丫鬟小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人,周姑娘来了。”
柳垂容微微蹙眉,这么早?
她连忙起身,收拾下,才道:“让周姑娘进来吧。”
周意姌拎着个食盒,踏进了屋内,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温婉之意。
“垂容姐姐,这是我从寒州带来的一些点心,都是京中没有的玩意,你随意吃点尝尝。”
周意姌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块桂花酥,递给了柳垂容。
柳垂容也不好拒绝,只得轻轻咬了一口。
瞧着柳垂容的模样,周意姌也是心生愧疚,但是没办法,为了周家,自己必须要嫁给沈敬之做正妻,想起昨夜周氏说的话,她也是被逼无奈。
甜腻的滋味在口中蔓延开来,却没有丝毫缓解心中的苦涩。
、
“很好吃。”柳垂容淡淡地夸赞道
虽有些言不由衷,但是人家好歹是客人,也不能拂了对方的面子。
17.责骂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雕花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柳垂容坐在窗边,手中拿着本京中最时兴的画本子,半个时辰了却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这几日,她有意无意地避着沈敬之,尽量不与他出现在同一处。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或许是那日家宴上周氏有意无意地撮合,老夫人也没有拒绝,反而是帮着周意姌牵线搭桥,让她感到不安,也许着院中不久之后就要来一位新夫人,而自己一个不能生育的侧室,该是如何自处。
她自嘲几日温存,竟然就把李氏的叮嘱忘得一干二净,竟然有些痴心妄想的拥有整个沈敬之。
眼下只求,到时候沈敬之能忘在往日的情分上能休了自己,需自己出府,侯府自然是回不去了,现下自己还得早做打算。
沈敬之这几日也过得颇为烦闷。
他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惹了柳垂容生气。
他甚至开始从绿珠口中得知,柳垂容院中的丫鬟小芒口中得知,柳垂容近日忙着打听京中两进两出的院子价格,盘算着当掉些手中的首饰想在城西买一处私院。
得知此消息的沈敬之感到一阵恐慌,怕是柳垂容想要搬出府中。
他也不敢亲自去问柳垂容的想法,想着自己只要装作不知道,害怕自己弄巧成拙,让柳垂容更加疏远自己,他甚至都想过自己随着柳垂容一同搬出去,如果国公府让她住着实在不舒服的话。
只是眼下,自己却连柳垂容的面都见不到,自己每日到她院中,屋内的烛火都已经被熄灭,他也不忍叫醒她,每每在院中坐了一会儿就回到书房里。
公主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细细算来,就是那一次家宴出的问题。
可惜那次她身子不适,不在场,也不知道小两口为何闹别扭,但是过日子难免磕磕绊绊,所以她未放在心上。
可是一连几日都不见两人和好,她也开始着急了。
心想着也不让两人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了,碍于自己是个婆婆也不能直接去找儿媳,只能从自己儿子这里下手了。
这日,沈敬之刚下朝回府,就被吴嬷嬷叫到公主院子里。
他刚进到屋内,就被迎面飞来的被自己母亲手中的茶盏给砸中了额头。
一阵剧痛传来,他却不敢闪躲。
公主心疼地看着他额头上的红肿,没想到今日沈敬之竟真的乖乖站在那里挨她打,往日自己手中佛经飞过去,他早早就侧身躲过去了,今日竟然结结实实接住了。
心里虽有不舍,但是语气却依然严厉。
“你与容丫头闹别扭了,那丫头一看就不是无缘无故闹脾气的人,这错一定在你,你说说究竟是怎么惹你媳妇生气的?”
沈敬之垂下眼睛,心中也是茫无头绪,想着那日只是回了周氏几句客套话,实在无任何举动了。
“你倒是说句话啊!”公主更加生气了。
正巧绿珠端着雪梨汤站在窗外,透过窗纱往里面瞧,就见公主朝自家姑爷训话。
自家姑娘又是个闷性子,如今二人这样避着不说话,只怕不久这刚有些的情分就散了,想到这,她弓着腰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谁知她的一举一动都被站在院门角落的元宝看得一清二楚。
他猛地冒出来搭话道:“你这是……”
绿珠也被眼前突然冒出来一个人吓了一跳,差点将手中的雪梨汤给扔出去。
“你这呆子,躲着这扮鬼吓谁呢。”看清面前人的五官,绿珠有些没好气地骂道
元宝也没想到她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有些歉意道:“我这不是没想到嘛,你这端着东西为何不送进去?”
绿珠盯着元宝,转念一想或许面前这个能也能借用一下。
绿珠招手示意他低下头,附耳将自己的主意告诉了对方。
“这样真的可以吗?二郎知道定要罚我抄书了。”元宝有些犹豫地回道
这些日子,二郎茶饭不思的,他看着也心疼,但是要让他去骗人……
见对方一副犹犹豫豫的模样,绿珠觉得靠不住,“你不去,我去,胆小鬼。”
绿珠刚出院子没走几步,元宝也跟了出来。
“你这孩子,自幼就一根筋,办事也是个认死理的人,你可知道朝中大臣对你已经不满许久了,可这,夫妻之间本就没有道理,无关你退一步,她进一步,这日子方可长长久久……”
微弱的烛光照在公主的鬓边,竟然隐隐约约看到几根白发,沈敬之意识到母亲也老了许多,心中很不是滋味。
“儿子知道了,母亲无需担忧。”沈敬之轻声应道
“你这嘴上答应倒是快,也不知道这木头脑袋开窍了没?”公主有些埋怨道
柳垂容躺在紫檀镂空玫瑰摇椅上,手中捏着几张院子的布局图,挑挑拣拣的也没有很满意的,便宜得太偏了,近一点的又太贵了。
绿珠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泪痕。
“姑娘,不好了!”
听到这话,柳垂容手中的图纸轻飘飘地落到地上,她心猛地一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怎么了?”慢慢说,这还不知道事情,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
“姑爷……姑爷他……”绿珠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元宝跟在绿珠身后,补充道:“夫人,二郎被公主责罚了,好像……好像还动了手,额头都红了一大片,您快去看看吧。”
绿珠连忙点头,添油加醋地描述自己去给公主送雪梨汤,恰巧站在窗外看到的情景,将里面的“惨状”描述得活灵活现的。
“公主也不知为何大发雷霆。姑爷站在旁边,奴婢瞧着,那额头上的伤,很是吓人。”
元宝也跟着附和:“可不不是嘛,我远远瞧见,都吓了一跳,那么大一块红印子……”
柳垂容只觉得心跳得好快,仿佛要从胸腔中喷涌而出。
她顾不得捡起地上的图纸,脸上看起来神色自若,其实已经慌乱无神,就连灯笼都没有拿,便匆匆地赶去。
她一遍又一遍地安慰自己,公主是他亲生母亲,就算是天大的事情,也不会将他怎么着的,可腿上的动作却一刻都没有减慢。
绿珠一路小跑,提着灯笼跟在后面,嘴里还是絮絮叨叨地说着沈敬之的伤势。
元宝走在后面,感叹绿珠这张嘴可真是能说,一路上叭叭个不停。
这到了院子门口,柳垂容的脚步却迟疑了,自己贸然进去是不是不大好,可是一想到沈敬之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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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踏着小碎步走进去了。
沈敬之站在公主侧旁,低着头乖乖听着母亲训斥。
正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就见柳垂容一脸焦急地闯了进来。
她一眼就看到他额头上的伤,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公主本来在说的口都渴,见自家儿子除了点头,就没有其它反应,眼见着就要发火了,这个时候柳垂容进来了,打破了眼前这个局势。
公主接过吴嬷嬷递过来的茶盏,将茶水一饮而尽,过了半晌才对柳垂容幽幽道:“你来干这么?”
柳垂容闻言,向公主作揖回道:“儿媳听闻夫君早早就归府了,在院中迟迟不见夫君身影,心中有此担忧,听下人禀报说在母亲院中,所以来瞧瞧。”
看到柳垂容这副模样,公主也是过来人,是什么寻人都是借口,她们二人都已经分开多日,如今肯出来寻人,这说明人家姑娘心中还是有自家儿子的。
虽然心里明白这回去后只要自己儿子不是个木头都应该能和好了,悬着心也放下来,但是脸上表情还是一副生气的模样。
“行了,既然你屋里的人出来寻你了,你就先跟着她回去吧!”公主心中了然,摆了摆手,让柳垂容将人带回去。
沈敬之就这么跟在柳垂容的身后,进到柳垂容院中。许是已经好久都没有见到亮着灯的屋子,尽管是微弱的烛火亮光,却足以将他的那颗心重新跳动。
走入进来,柳垂容也没说话,随即出去对着绿珠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绿珠点头离开了。
柳垂容返回屋内,倒是有些磨不开脸了,望着沈敬之额头上的伤,小心翼翼地伸手摸过去,创面还有些发热,她柔声问道:“疼不疼?”
只听见沈敬之冷哼一声,“嘶……”
柳垂容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己轻轻一碰,沈敬之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连忙起身就要让请大夫来。
”我让人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沈敬之却一把拉住她,虚弱地说道:“不用了,我书房里有药,让元宝去取过来涂上就好了,你去歇息吧,等涂好药我就自己回去书房歇下。”
元宝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腹诽
自家二郎身子什么时候这么弱了,以前中了毒箭,宫中的太医来取衣服外衫都湿了,也不见他哼一声,如今只不过被公主用杯子砸了一下,就如此较弱,也不知是从那里学过来的狐媚子的招数,一脸假得很。
谁知柳垂容却当真了,“那个,时候不早了,今日便在这里歇息吧!”
“那就麻烦夫人了,”沈敬之微眯着眼,看着十分柔弱。
柳垂容扶着沈敬之,一步步移到床榻上。
沈敬之偷偷地观察着柳垂容的神色,心中暗自得意。
却没想到,柳垂容抱着一床棉被放到里面。
“夫人你这是?”沈敬之望着床榻上的楚汉之界,一脸不解问道
柳垂容指了指被子,问道:“你是说这个?”
沈敬之点头,眼神满是不解。
“妾身睡姿不雅,恐怕碰到二郎的伤处,如今分开也是为二郎好,如果二郎觉得不方便,妾身也可以去书房歇息,将这里留给二郎。”
闻言,沈敬之也不敢有什么意见,这到手的机会,自己可不能浪费了。
18.主动
柳垂容安顿好沈敬之,自己则在里面盖好被子躺下了。屋内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沈敬之躺在床榻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想着柳垂容究竟为何要避开自己。月光透过窗缝洒进来,照在柳垂容的侧脸上,让他看得有些失神。
不知过了多久,沈敬之终于忍不住轻声说道:“若若,你究竟为何要躲着我?”
柳垂容身子一僵,“若若”二字也不知沈敬之从哪里得知,许久都不曾听见有人这样唤自己了。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妾身只是最近身子不适,恐将病气传染给二郎罢了。”
直到今日她才从元宝口中得知,自己竟然比沈敬之还要大几个月。
想着他比柳云也从没有大几岁,而自家弟弟还在父母膝下嬉笑,而他却要背负整个卫国公府的命运,不免心疼他。
细细想来,沈敬之整日泡在寒衙司一堆男人堆里,哪里懂女儿家的心思,硬是要让他猜测,实在难为他了。
沈敬之背对着她,她伸手抚摸过他的发梢,“妾身只求二郎,以后真心相待。”
沈敬之紧张地咽了口水,她却没有注意到,从背后环抱住他,紧紧倚靠在沈敬之脖颈处,温热的气息,撩人心弦。
灯火摇曳的房间里,留下了属于他们二人的呼吸声。
静心堂中,檀香袅袅,氤氲着淡淡香气,院中的玉兰花随着春风吹拂,轻飘飘地落在屋内的二层圆腿刀牙板小香案上。
老夫人坐在灵芝椅上,左手拿着一卷佛经,右手转动着佛珠。
周氏殷勤地为老夫人添茶,眼角余光却时不时瞥向正在抄写佛经的周意姌。
周意姌低眉顺眼,一手执笔,一手轻按着经书,娟秀的字体跃然纸上。
周意姌瞧着自己手中的经书,想起自己的一手书法还是那个人一笔一画握着自己手教起来的,如果那个人知道自己如今用这一手好字讨好旁人不知道作何感想。
昨日寒州的家书送过来了,除了开头几句问候,接下来全篇都是哭诉如今家中铺子生意如何如何差,盼着自己能找一个如意郎君,能为家中带来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她手上的力道加深了几分,墨汁在经书上晕染出了一个墨点,她有些慌张地将笔移开。
“意姌这孩子,真是心灵手巧,”老夫人慈祥地笑着,眼中却闪过一丝精光,“字写得好,人也懂事,真是难得。”
周氏闻言,心中一喜,连忙附和道:“可不是嘛,意姌这孩子从小就聪明伶俐,又孝顺懂事,是妾身看着长大的。”
她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也不知道今后哪家郎君能娶到她,昨晚她母亲还在信中说到,很是忧愁她的婚事。”
老夫人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并未直接回答。
她听出了周氏话中的意思,但是柳氏刚刚才进门没多久,自己又张罗着娶为二郎娶妻,让她做妾想必周氏也不能满意。
如若扶她做正妻,不就是明着打侯府的脸面,虽说如今侯府已经没落,但到底是功勋之族,底蕴还是在的。
到时候定安侯府里那个老夫人,也是要坐不住上门来讨理来。
想到这里,老夫人微微叹了口气。
“ 意姌这孩子,的确不错,”她缓缓说道,“只是,婚姻大事,还是要看缘分。”
周氏听到此话,叹了一口气,坐在窗下的黄花梨圆裹圆凳上,“老夫人你是不知道,我那个弟弟就是个混球,意姌这丫头刚出生不到一个月,就又娶了一房,平日跟我这弟妹也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二人都是个倔脾气,只是可怜这丫头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如今我这个做姑母的自然是要替她多考虑一些。”
闻言,老夫人倒是点头赞同道:“这孩子是个好孩子,也难为你这个姑母多费心了。”
二人说话间,周意姌手中的经书也抄写完了,起身将东西递到里屋给老夫人观赏。
“老夫人,请过目。”
老夫人接过佛经,仔细翻阅了一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好孩子,你的字写得越来越好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你姑母最近身体不太好,你多来陪陪她,也好让她开心一些。”
周意姌乖巧地应道:“是,老夫人。”
“祖母,”一声清脆的女声,打破了二人说话,柳垂容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老夫人看清了来人,脸上浮现出笑意,伸手让她坐到自己身旁来,“你倒是来巧,这小厨房刚做的桃花糕,尝尝。”
柳垂容接过来糕点,柔声道:“祖母这小厨房做的东西实在可口,改明我也去学学。”
老夫人笑道:“你这才来多久,竟然连我这儿的厨子都惦记上了,下次想吃就到祖母这儿来,何必自己动手。”
柳垂容挽着了老夫人的胳膊,“我这不是怕祖母你嫌我烦嘛。”
看样子周氏也打定主意要让自己侄女嫁入府中,这手都伸到自己院中了,想起了自己刚新婚不久,她便着急将暖床丫鬟送过来,这一桩桩的,自己也不能坐以待毙。
老夫人宠溺地轻轻刮过柳垂容的鼻尖,“我年纪大了,如今府中也就你们几个小的愿意陪我这老婆子说笑了。”
瞧着老夫人与柳垂容你一言我一语的,周氏也不好站在屋内多说什么,有些尴尬在一旁与柳垂容寒暄着。
“听闻祖母近日来时常梦魇缠身,这是我托人从青州带来的安思香,你问问,”话毕,柳垂容让绿珠将香粉洒了些到屋内婆银百花香炉中。
“难为你费心了,”老夫人拍了拍了她的手道
瞧着老夫人的注意力,都被柳垂容给吸引住了,周书自觉无趣,拉着周意姌起身告退了。
待到从静安堂用完中膳离开,已是未时了。
小柿趁着天气好,将屋内被子拿出来晒晒,见柳垂容回来了,连忙迎上去。
“夫人,侯府派来人传口信,说您母亲想念想得紧,盼你有空回去一趟。”
绿珠瞧着她身子小,偌大的棉被扛在肩膀上,很是违和,一手托着被子同她一起晾到架子上。
这番说辞,柳垂容自然不信,将自己一个人留在青州那么些年,也不见自己母亲来一封信,如今让自己回府怕是定有所求。
李氏站在院子踱步,见派出去送口信的小斯回来,连忙询问道:“怎么样,话带给过去了吧,她怎么回。”
小斯低垂着头,回道:“夫人话带到了,不过没见到姑娘,说是陪着国公府的老夫人礼佛,还未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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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
如今春闱在即,她打听到今年的主考官恰好就是沈敬之的老师,这倒是让她有了想法,想着让柳垂容搭线让云从与考官提前接触。
想着要是柳云从得了会元,柳垂容做姐姐的脸上也有光,在国公府里的日子也好过些。
李氏转念一想,柳垂容她也没有理由不帮衬一下自己胞弟。
轻雷响过,春雨淅淅而下,阳光好像刚刚被雨洗过的碧瓦间浮动。
连日来,老夫人可没少夸赞周意姌是个知冷知热的丫头,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说老夫人要将周意姌许配给沈敬之作正妻。
一时之间府中议论纷纷,这话都传到沈敬之耳中了。
终于知晓柳垂容最近为何闷闷不乐,一想到府中的那些风言风语定是一字不落地传到她耳里,他心中就有些窝火。
就连手中的卷宗都无心整理,眼下还需尽快将周意姌的事情处理妥当。
他觉得屋子有些闷,起身想去院子透口气。
刚推屋门,便听见一阵木椅划过地板的声音。
“府中传言,你可听闻了?”沈清寒柔声询问道
沈敬之低头瞥了自家兄长一眼,沉默不语。
“你说话啊,半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沈清寒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要不是今日听到院中的洒扫丫鬟聊天,他还不知道,老夫人竟有意让周氏的侄女嫁于敬之。
这国公府本就对不住柳垂容,这做法可真是要叫人家姑娘寒心。
对于兄长的逼问,他更加烦躁了起来。
“我也是刚刚得知,你放心,我定不会让此事发生。”
正巧此时元宝拎了两坛刚刚温好的清仙醉走了进来,见大郎坐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将他推进了屋内。
“喝点吧,”沈清寒接过来递给了沈敬之
刚才在院门口恰好碰到元宝,想着沈敬之此时定是心中郁闷,无处发火。
要不是自己受伤,他也不会小小年纪就这么多烦心事,如今竟然还没有家人算计,对于这个弟弟他心里更多是愧疚。
沈敬之也没有推辞,浓烈的酒香在他口腔翻涌。
“听母亲念叨,弟妹因为此事与你心生隔阂了。”
沈敬之拿着酒盏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不情愿地回了一声“嗯”
“没想到二房心思如此缜密,打主意就打到我身上了。”一想到自己被人安排去的,他又将自己酒盏里酒一饮而尽。
瞧着自家弟弟如此忧愁的模样,哪里有在寒衙司里杀伐果断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既然你与柳姑娘的婚事也是被安排的,如今与这个周姑娘,我瞧着也未必不可。”
谁知此话刚出,沈敬之手中的酒盏就被扔出去砸在柜子上,过了半晌才幽幽道:“她不一样。”
沈清寒觉得自己这把火还是加得不够旺,于是乘胜追击问道:“有何不一样,我瞧着那位周姑娘样貌不差,而且自幼与我们相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沈敬之给打断了。
“柳垂容是若若。”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沈清寒本意想让自家弟弟认清自己的内心,如果不喜欢柳姑娘,也应该早早放过人家姑娘出府还过日子。
却不承想,引出了更多。
19.小柿
院子西角,前些日子沈敬之让人装了个秋千,如今绿珠正和小柿玩得欢快。绿珠在后面轻轻推着,小柿坐在秋千上,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发丝在微风中飞扬。
柳垂容刚出屋门,看到这一幕,脸上不禁泛起一丝笑意。
小柿是老夫人指给她的丫鬟,今年才十一岁,是宋嬷嬷的孙女,之前一直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
这孩子做事虽说不算特别机灵,但胜在老实本分,绿珠也很喜欢带着她玩。
小柿瞧见夫人出来,赶紧从秋千上跳下来,规规矩矩地站好。
“夫人,可有什么吩咐?”小柿小心翼翼地问道。
被指到这院子里伺候,小柿的祖母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房夫人看着性子温和,实则有主见,万不可马虎。小柿心里记着祖母的话,做事都格外小心。
“待会儿我要回趟侯府,用晚膳前回来,院子里你多留意着点。”柳垂容看着小柿那稚嫩的脸蛋,语气不自觉地温柔起来。
“是,夫人。”小柿应道。
虽说还是个孩子,但小柿那认真的模样倒有几分大人的架势,柳垂容觉得有些可爱,笑着调侃道:“尤其我屋里那盘一口酥,可别让大老鼠给叼走了。”
小柿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像熟透的苹果。
绿珠笑着把准备好的一包点心递给小柿:“这是姑娘特意给你留的。”
小柿眼睛一亮,她早就馋这一口酥了,昨个绿珠买回来她就一直盯着,没想到被夫人发现了。
“谢谢夫人。”小柿接过点心,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绿珠安排好了马车,扶着柳垂容出了府。
春日的太阳西斜,碧流又清又浅看得见水底的琼砂。
春闱将近,京中赶考的学子也多了起来。
再次望见侯府那朱红色的巍峨大门,柳垂容的心中仿若打翻了五味瓶,百般滋味交织缠绕。明明曾在此处度过了十余载的悠悠岁月,如今却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陌生之感。
刘妈妈早早地在门口翘首以盼,一看到卫国公府的马车缓缓驶来,忙不迭地迎上前去,双手稳稳地搀扶着柳垂容下了车。
刘妈妈尚未走到院门口,便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夫人,姑娘回来啦!”
里屋的李氏闻得此声,匆忙躺好,今日她特意在脸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层珍珠粉,竟是半分胭脂都未曾施抹。
柳垂容款步走进屋内,刘妈妈眼疾手快,抢先一步轻轻推开屋门,瞧见李氏虚弱无力地倚靠在床榻之上,柳垂容的心猛地一揪。
“是容丫头吗?”李氏的声音虚弱而细微,有气无力地靠在那柔软的布枕之上,面色苍白如纸。
“母亲。”柳垂容莲步轻移,迅速走到床边,侧身款款坐下。
李氏忽地一阵剧烈咳嗽,咳得面红耳赤,身子颤抖不止,过了好半晌方才渐渐平复下来。
李氏紧紧拉过柳垂容的玉手,声音低沉且略带几分急切:“本不该让你归来,唯恐过了病气于你,只是……”
言罢,李氏微微侧目,给刘妈妈使了个眼色,刘妈妈心领神会,轻手轻脚地带着绿珠退出了房间。
屋内仅余母女二人,柳垂容轻启朱唇,声音温婉却坚定:“母亲,有何话语,您但说无妨。”
李氏的双手冰凉如霜,紧紧覆在柳垂容的手上,缓缓开口道:“春闱将至,你那不成器的弟弟整日里浑浑噩噩,没个正形,真真是把我愁坏了。我听闻此次春闱的主考官乃是敬之的老师,你瞧能否……”
柳垂容的心头“咯噔”一响,尚未等李氏把话说完,便决然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母亲,您怎能存有如此念头?弟弟的文章我曾细细阅过,只要他用心应考,断不会差的。”柳垂容蛾眉紧蹙,神色严肃。
李氏见软言相劝无用,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厉声道:“你这丫头,莫非当真要眼睁睁看着你弟弟前途无望?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你务必帮衬一二。”
柳垂容愤然站起身来,语气坚决如铁:“母亲,此等行径乃是违法乱纪之事,一旦东窗事发,侯府与国公府皆要遭受牵连,万劫不复。”
言毕,柳垂容转身便欲离去,步伐决绝。
李氏急得双目圆睁,大声怒喝道:“你这逆女,眼中可还有我这个母亲,可还有这侯府!”
柳垂容的脚步微微一顿,缓缓回头,目光清冷如霜,直视李氏道:“母亲,您若真心为我着想,断不会提出这般无理要求。”
云国极其重视科考,所以一旦发现贿赂的情况,轻则杖毙,重则抄家没收全部家产,无一例外。
没想到柳垂容会如此说,李氏也是愣住了,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你胡说什么,哪有当娘的心中没有自己的孩子。”这话她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可是怀胎十月将她养下来,之后又养育了她将近十年,不曾欠她什么的。
柳垂容站在屋门口,背对着李氏,一滴清泪落在了地毯上,淡淡开口道:“女儿告退了。”
柳垂容不再多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李氏呆坐在床榻之上,面色铁青。
恰逢柳云从从国子监下学归来,正准备给李氏请安,便遇到正准备离开的柳垂容。
“姐”,望着柳垂容微红的眼眶,他知晓母亲定是为了自己事情为难她了,他早就劝解母亲此计不可行,奈何母亲根本听不进去。
听到柳云从唤自己,本不想搭理,可是到底是同父同母的胞弟,她也不好太过淡漠,只得微微颔首,“下学了吧,母亲在屋内呢,你好好安慰她。”
谁知柳云从却开口道:“母亲的提议姐姐你可不要心软答应,春闱我自己会努力的。”
柳云从身上还穿着国子监学堂的服饰,脸上还有些稚气,眼神却格外坚定。
柳垂容上前想要鼓励一下他,却发现他早已长到自己拍不到肩膀的身长了,意识到她的动作,柳云从半蹲下来,正好与柳垂容平齐。
“姐姐相信你,等到你真正上榜了,送你一件礼物。”柳垂容拍了拍,柔声道
“真的,”柳云从到底还是小孩子心性,一听到有礼物,尾音都拉长了。
“嗯”柳应容应下了,带着绿珠离开了侯府。
趁着残阳还未落下,匆匆赶回卫国府中。
刚进院子,见院中没有小柿的身影她还有些奇怪,又不知道这丫头又到哪里去玩了,刚准备让绿珠出去找找。
院外站着一个妈妈,说让她前往前厅,柳垂容认得是老夫人屋里的人,所以也没有耽搁,跟着她前去。
刚踏入前厅,柳垂容便瞧见小柿遗体静静地躺在地上,那原本天真无邪的面容此刻布满了触目惊心伤痕,衣衫尽湿,惨状令人心碎。
柳垂容只觉得眼前一黑,再也强撑不住,腿软的跌倒在地上。绿珠也慌了神,木木地看着小柿的尸体,呆站原地,全然忘记了要去扶自家姑娘。
最后还是吴嬷嬷看不下去,将柳垂容扶坐到椅子上。
老夫人坐在上首,面色阴沉如水,宋嬷嬷坐在一侧,哭的肝肠寸断,几近昏厥。
周氏与赵氏立于一旁,神色自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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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则坐另一侧,转动手中的佛珠,为小柿超度。
“二郎媳妇,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头面。”老夫人让下人将木托盘里的头面,送到柳垂容面前,给她好好瞧瞧。
柳垂容此刻心乱入麻,哪有心思细看,但仍强打精神接过来。
刚刚老夫人说小柿偷了自己的首饰,被二房府里的赵氏给发现了,慌乱之中跌落到池塘淹死了。
才十一岁的小姑娘,偷自己头面,这个说法柳垂容断然是不信的。
拿到手中仔细端详,一眼她便认出来这是沈敬之家送给自己归宁那一套头面。
沈敬之曾告知这是皇后娘娘赏给她的,宫中的东西,民间的铺子给自然不敢仿制的,毕竟是要掉脑袋的。
自己这一套头面就放在首饰盒里,随便谁都可以取走,如今就凭借这一样东西就说她偷了东西,太过武断了。
柳垂容只是看了一眼,就将东西给放了回去,回道:“祖母这不是我的。”
这话刚说出,赵氏就憋不住站了出来,“妹妹,你可要看清楚了,要是认错了自个的东西可不是要便宜了旁人。”
柳垂容实在无暇与赵氏争论,一口咬定不是自己的。
听到这话,宋嬷嬷从椅子站起来,扑通一下,跪到了老夫人跟前,哭诉道:“老夫人这丫头一直在身边养着,是何品行,您最清楚不过了,还求老夫人做主啊。”
老夫人心中亦是悲痛万分,这孩子乃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原本还打算待她及笄之后,为她指个好人家,不曾想会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二郎媳妇你可看清不是你的,”老夫人询问道,声音不大,可是压迫感十强。
“回祖母,看清了,的确不是孙媳的。”柳垂容侧过身,冷静的看向老夫人。
得到柳垂容的回答,老夫人看向赵氏,目光凌厉,意思实在明显,毕竟是赵氏一口咬定小柿是偷拿了东西,被她发现了后失足跌到池塘淹死了。
“祖母,是柳氏胡说,那明明就是她的东西。”赵氏也有些慌乱,跪到了老夫人面前。
柳垂容忍不住开口,“嫂子,我可是从未在旁人面前带过这一套头面,你又是如何断定这就是我的呢。”
话音刚落,赵氏意识到不对立即住了口。
柳垂容视线落到小柿的身上,感觉她这身衣服有些不对劲,明明今早她穿的是一套桃粉色的罗裙,如今尸体上的却是一套绿色的。
仔细瞧着,脖颈处还有一处掐痕,颜色很淡,她反复看了好多遍才确认。
“老夫人,还请您允许,仵作前来验尸。”这话一出,周氏神色变得很难看。
柳垂容笃定,这二人定有什么事情没有说,或者说就是她们二人害了小柿。
周氏开口劝道:“老夫人,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况且小柿这个丫头还是姑娘,平白无故让人瞧了身子,也不好,就让她清清白白走吧!”
老夫人思来想去,也有道理,到底是家务事,要是真是喊来仵作,只怕多增口舌。
宋嬷嬷却开口道:“老夫人请仵作来吧,有事情我老婆子一人担着,身上清白不算什么,名声上清白才为大,还请你看在我这老婆子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允了老奴这一请求吧。”
听到宋嬷嬷的请求,老夫人也有些动摇,她自幼就与宋嬷嬷一起长大,如今她就这一个血脉,自己也不能让她寒心。
“让人去衙门将敬之喊回来,顺便将寒衙司的仵作请回来,这也好比请外面的仵作。”
“是,”院外的小厮领命转身离开,消失在暮色中。
20.真相
正当沈敬之准备回府,忽闻手下匆匆来报,说是府里出了大事,让他带一名仵作回去验尸。
听闻此讯,沈敬之心头一紧,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沉稳地匆匆赶回府中。
路中,那家丁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清楚,沈敬之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却有暗流涌动,心中已在思量对策。
沈敬之踏入前厅,目光先是在小柿的尸体上停留片刻,随即便如鹰隼般扫向在座的众人,最终定格在了柳垂容的身上。那一眼,深邃而复杂,让人难以捉摸他的心思。
瞧着仵作已然被带了过来,宋嬷嬷悲痛欲绝,已顾不得哭泣,忙让人将尸体移到偏厅去,只留仵作一人在里面查验。
宋嬷嬷年事已高,众人唯恐她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所以并未让她进到厅内,而是让她在外守着。
那仵作本也是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原以为不过是大户人家常见的那些事儿,或许只是个普通的暖床丫鬟罢了。
然而,当他真正看到如此年幼的小柿,心中抑制不住地涌起愤怒。望着这与自己女儿一般大的孩子,他掀开衣物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一番查验之后,仵作得出结论:死者年方十一,生前曾遭侵犯,但并非溺亡。其口腔之中并无水中淤泥,真正的致命伤仅有一处,便是脖颈处那深深的掐痕,真正的死因乃是窒息而亡,且极有可能曾被人迷晕。
沈敬之接过仵作递过来的验尸单,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但很快恢复平静,怒声斥道:“真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旋即转身面向老夫人,尽管此刻他内心已愤怒到极点,却仍能保持冷静,说道:“祖母,如此明显的凶杀案,还是交给大理寺处理为好。”话语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面面相觑。
周氏赶忙开口道:“敬之,这不过就是家事,用不着闹到大理寺去吧。”
沈敬之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周氏和赵氏,眼中充满了怀疑和审视,但表情依旧冷淡,冷哼一声:“二婶,这可是一条人命,一句家事未免太过轻飘飘了!”
柳垂容刚刚也听到了仵作的言辞,再看到周氏和赵氏这般模样,心中已然明了,怒视着她们二人道:“事到如今,你们还要继续隐瞒吗?”
许是太过气愤,她站起身时,身体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沈敬之察觉到她的异常,不动声色地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捂住她的眼睛,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的,呼吸放慢些,我定会还小柿一个公道。”他的语气轻柔,可眼神却透着坚定和狠厉。
柳垂容依着他的声音调整了呼吸,麻木的手指也渐渐有所缓和。沈敬之让绿珠扶她回去休息,又吩咐回头让人熬一些安神的药给她喝下。
待柳垂容离开,沈敬之望向地上的周氏和赵氏,目光冰冷,厉声道:“二婶,事情是你自己说出来,还是等我将你们交给大理寺,一番签字画押后再说?”心中却已盘算着如何让她们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一旁的赵氏再也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说道:“我也不是故意的,都是母亲让我这样做的,说是要维护夫君的名声,我本来只是想打她一顿出气的,真没想害死她啊!”
今日申时,赵氏刚从周氏的院子回来,望着紧闭的院门,心中满是疑惑。想着今日夫君休沐,这院门怎会紧闭?
她轻轻推开院门,见院中一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心中恼怒,想着定是那些丫鬟躲在哪里偷懒,盘算着要扣今日当值丫鬟的月银。
屋内一阵小姑娘的哭闹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快步走进去,就瞧见小柿衣衫不整地躺在床榻上,自家夫君沈齐鹤躺在一旁已然睡去。
“夫人,”小柿瞧见来人,也顾不得自己还在流血,艰难地从床榻上起身,跪倒在赵氏腿旁,急切地解释道:“夫人,我是被迫的,是沈二爷把我迷晕了,我不知道。”
赵氏气急攻心,一脚狠狠地踹在小柿身上,小柿躺在地上挣扎了好久都没能爬起来。
她怒不可遏,拿起桌子上的茶盏朝床上的沈齐鹤砸去,滚烫的茶水洒在他的身上,一阵刺痛,沈齐鹤醒了过来。
“疯婆子,你干什么?”沈齐鹤从床榻上冲下来,揪着赵氏的领子,怒吼道。
谁知赵氏不怒反笑,质问道:“我是疯子?沈齐鹤,你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小柿才十一,疯子到底是谁?你也不怕宋嬷嬷过来和你拼命。”
丫鬟听到屋内的动静,觉得不对劲,连忙将周氏请了过来。
周氏刚准备躺下来歇息,听到下人通报,连外衣都未穿好,便急匆匆地赶到院子。进门一看,便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她走近些,看清楚地上躺着的丫鬟是宋嬷嬷的孙女小柿,也被吓了一跳。
见小柿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探鼻还有只有微弱的气息,当即心一横,想着如今这丫头的命是坚决不能留了。
听到这里,宋嬷嬷再也忍不了,冲了出去,一巴掌扇在赵氏的脸上,嘴里咒骂道:“恶妇,你们一定会下油锅地狱,永不得往生。”
说话间,公主手中的佛珠断了,散落一地,仿佛是宋嬷嬷的咒言灵验了一般。
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用拐杖狠狠杵着地面,怒声道:“你们两个恶妇,竟敢在府中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此时,沈齐鹤也被绑着带到了前厅,一路上咒骂声不断:“谁给你们胆子,敢绑大爷我,问你们话呢,耳朵聋了。”
话落,他刚踏进前厅,沈敬之便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见自家儿子被如此对待,周氏再也坐不住了,开口斥责道:“沈敬之,你干什么,他可是你兄长。”
沈敬之神色冷漠,看都不看周氏一眼,从腰间抽出一把银剑,直直地对着沈齐鹤下面,冷声道:“明日我就去工部替你请辞,今后你就在自己院子里一个人好好待着吧!”手起刀落,毫不犹豫,心中却在想着如何杜绝此类丑事再次发生。
沈齐鹤下身鲜血淋漓,发出杀猪般的惨叫,疼得在地上打滚。周氏见此情形,直接昏厥了过去。
老夫人用拐杖狠狠杵了下地面,厉声道:“敬之,莫要再冲动!”
沈敬之红着眼睛看向老夫人,但很快收敛了情绪,平静地说道:“祖母,如此禽兽不如之人,若不严惩,如何对得起小柿!”
此时的前厅一片混乱,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
沈敬之让人将沈齐鹤抬回他的院子,并吩咐严加看守。
“此事我自会给大家一个交代。”沈敬之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公主也开口道:“敬之做得对,如此恶行,绝不能姑息。”
宋嬷嬷在一旁泣不成声,老夫人让人先将她送回房间歇息。
一场闹剧过后,老夫人满心悔恨,只恨自己当初心软,拗不过儿子的请求,娶了周氏这个祸害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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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酿成如此大祸。
周氏与赵氏也被送往大理寺审理,只怕今后不会再出现在京中了。
但眼下绿珠关心的不是这些,距离那件事情过去已有三日了,自家姑娘高烧了三日,请了不少大夫来瞧都无济于事。
公主特地请来宫中太医前来诊治,谁知太医也是直摇头,说是被梦魇支配住,困在自己梦境不愿醒来。
屋内的安神香点了不少,却都没有什么效果。偶尔清醒过来,柳垂容也是低喃自己那日不应该将小柿一人留在院中,无论绿珠怎么劝,她都是固执地认为是自己的错。
柳垂容生病的消息传到了侯府,柳云从也过来探望了几次,可人还是迷迷糊糊的。
李氏虽然还在气那日柳垂容对自己的态度,可到底是自己的骨肉,也狠不下心来不闻不问,让柳云从带了不少灵芝人参过来,让绿珠熬给她喝。
沈敬之在祠堂里长跪不起,几日滴水未进,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内心却充满了对柳垂容的担忧和对府中悲剧的自责。他祈求列祖列宗能保佑自己夫人平安度过此劫,暗暗发誓此后一定多做善事,洗刷自己身上的罪孽。
他深知自己手中鲜血不在少数,可这都是他一人之过,柳垂容一点都不知,如果要来索冤找自己即可,不要缠着柳垂容。
公主也是日日待在佛堂为小柿超度,为柳垂容祈福。
经此一事,整个卫国公府都像是被乌云笼罩着,宋嬷嬷想不开,第二日就在自己屋里上吊走了。
老夫人也是一蹶不振,觉得自己造下了杀业,前往青城寺清修了。
这日,柳垂容在昏迷中又开始呓语,沈敬之握着她的手,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若若,快醒来吧,一切都过去了。”沈敬之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担忧,但眼神中却透着坚定的信念。
就在这时,柳垂容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在沈敬之的脸上。
“二郎……”柳垂容的声音虚弱。
沈敬之一喜,心中虽激动,脸上却只是微微露出一丝笑意:“若若,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柳垂容眼中含泪:“我对不起小柿。”
沈敬之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莫要再自责了,周氏和赵氏已经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小柿泉下有知定不会怪罪于你的。”心中却在思考如何让柳垂容尽快走出阴影。
柳垂容微微点头,可脸上仍满是愧疚。
沈敬之让人将院子里的秋千移走了,唯恐柳垂容触景生情。
没过多久,柳云从春闱上榜的消息传来,虽不是榜首,但好歹也是榜上有名。柳垂容心情舒畅,身体也是好了许多。
自从自己生病以后,柳云从常常来探望自己,如今进国公府像是回家一般。今日也是像往常一样,一下学就来了。
可是这次却多带着一个人,柳垂容瞧着十分熟悉,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此人正是沈清寒退婚的姜家大姑娘姜蕴玉。
“听闻,你生病了,我那儿还有不少药材,反正沈清寒也吃不完,回头我让人送一点到你这儿。”姜蕴玉倒是一点不见外,大大咧咧地开口道。
柳垂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姜姑娘有心了,多谢。”
姜蕴玉爽朗地笑了笑:“谢什么,咱们也算是相识一场。”
柳云从在一旁说道:“姐姐,你就别跟姜姑娘客气了,毕竟她有事求你。”
21.计划
春风里卷着落花,在将军府的演武场上打着旋儿。
姜蕴玉一身红色的劲装,额头上沁着薄汗,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剑锋上尚带着几分凌厉之气。
心中烦闷,似随着那些落花,一起被春风给吹散了。
春闱过后,祖父也不知从哪里想出了一个法子,学人家榜下捉婿,这带过来的是一个不如一个。
那些世家子弟,要么文弱不堪,要么徒有其表。
没有一个人能比过那个人的,自己早就表明非那个人不嫁,奈何祖父不信。
她将长剑收归剑鞘,迈着略显疲态的步伐走向前厅。
远远地,便瞧见一个陌生的身影坐在厅中,侧对着她。
她的脚步在院子中停下,心中警铃大作。
她下意识转身想要逃离,却还是晚了一步。
“蕴玉,过来。”姜老将军年纪虽大,但是眼神还是格外好使,只用余光轻轻一扫,便知晓姜蕴玉站在院中。
见躲是躲不过了,她只得硬着头皮,进到前厅朝着祖父规规矩矩地行个礼。
转身看清一旁坐着的男子容貌,此人眉眼修长疏朗,鼻梁挺拔,双唇紧抿成线,虽看着年纪还有些稚嫩,却是她近些日子想看皮相极佳的一个。
只是这人眉眼给她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细想却发现自己压根就不认识此人。
她心中暗叹,祖父这次终于审美在线一次,靠谱了一回,尽管她提不起半点兴趣,也是难得没有冷脸转身离开,而是坐到旁边梨木绣花椅上。
柳云从今日刚下学,想着给阿姐带冬记的青团子尝尝,恰好冬记就在学院偏门后面一条小街上。
刚出了门,转了一个弯,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倒在路边,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查看。
是个老者,须发皆白,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见四周无人,柳云从也不敢耽搁,与书意联手将老者送往医馆诊治。
他本来想着是交完诊金就离开的,没想到老者醒来,拉着他非要让自己去他府中小坐一会儿。
柳云从拗不过,稀里糊涂地就出现在将军府中,这时他才发现眼前的老者竟然是威远将军姜毅。
厅内,柳云从瞧着姜家姑娘如此大方,自己也不好忸怩作态,向行礼介绍道:“在下是定安侯府柳云从。”
姜蕴玉微微颔首,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可是沈敬之那个“死鱼脸”的小舅子。
姜老将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的互动,见气氛融洽,便寻来个由头,离开前厅。
厅内只留有了姜蕴玉与柳云从二人,姜蕴玉知道祖父心中的打的什么心思,也不好戳破。
柳云从也曾听闻姜家大姑娘与沈家大郎的婚约被退,为此有不少人惋惜,要不是沈家大郎前去北关,如今二人的小孩怕是都已会走了。
他对于姜家姑娘的遭遇也很是同情,也对沈敬之孤身犯险潜入安国营帐去对方主帅首级,换来了北关百姓安宁的这种行为很是钦佩。
姜蕴玉亦听闻了卫国公府近来的变故,听说柳氏病了许久,心中不免担忧。
她抬眸看向柳云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柳公子,我听闻你姐姐前些日子身子不适,如今可好些?”
柳云从微微颔首,眉宇间染上一丝担忧,“姐姐的身子一直不好,如今虽有好转,却也需要静养。”
姜蕴玉起身,拍了拍衣裙上的皱褶,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我也算与你姐姐有些渊源,不如你我一同去探望一番?”
柳云从略作迟疑,最终还是点头应允。
落日的余晖照耀在将军府的青石板路上,将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长。
姜老将军瞧着二人出去,倒很是放心,毕竟按照自己孙女的腿脚功夫,对付两个柳云从来说也是绰绰有余的。
姜蕴玉倒是也没藏着掖着,将自己心中的打算告知了柳垂容。
柳垂容斜倚在软榻上,虽说已经五月身上还盖着一条薄薄的鹅黄色棉被,脸色苍白尽显病态。
她听说姜蕴玉又是求自己帮忙,缓缓地做了起来,“不知,姜姑娘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姜蕴玉环顾四周,见无旁人在场,靠近柳垂容附耳低语。
听闻,柳垂容想起自己看的话本子的故事,若是真能帮她一把,也算是为自己积些福德。
更何况她作为一个局外人看得更清楚,这沈清寒明明心中还有姜姑娘,这般磨磨叽叽的要是姜姑娘真的嫁于他人,相比他也不会好受。
想到这,柳垂容心中已有了主意,拉着姜蕴玉低声道:“我瞧着姑娘这个方法对旁的男子或许有用,但是对大郎嘛……”
话说到一半,姜蕴玉更加好奇后面了,难道霸王硬上弓对沈清寒没有用,她见那些话本子里的女土匪看上那家小郎君都是这样写的。
本来她还是很有信心,逼迫沈清寒从了自己,如今听到柳垂容这话,她柔声道:“好妹妹,你这话说到一半,这后面呢。”
“对于大郎这种男子,还需下猛药,才能让他真正吐露自己的内心,这场戏要是只有姜姑娘你一个人,我瞧不好唱,要给你配个搭子。”柳垂容将手中的茶盏递入口中,轻抿一口,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柳云从。
柳云从感受到如芒刺背,感受到一阵寒凉,如同被毒蛇盯上一般,“好姐姐,你有话就直说,你这样盯着弟弟,好恐怖。”
柳云容抬手拍了下他后背,低声道:“瞎说八道什么呢,我怎么可能会害你。”
柳垂容大病一场,倒是与柳云从的关系好了不好,这也算是她对于侯府薄凉的亲情的最后一丝温暖。
柳垂容将心中的打算告知了柳云从,谁知,柳云从连忙摆手拒绝,“姐,这活我可干不了,要不你还是找别人吧。”
哪知,柳垂容从怀中掏出了一本画本,举起来幽幽道:“不答应是吧,改明我就让绿珠去西街上喊,说着海棠债的作者,就是柳家大郎。”
只是看了一眼书面,柳云从立马投降,“姐,我答应,保证完成。”
姜蕴玉也曾听到这海棠债,说是现下京中最受欢迎的话本子,这可以每月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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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一百本出售,如今可以算一将难求了,没想到作者竟然是柳云从。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世道间肯赞美女子的作者,在他笔下的女子不再依附他人而是像一朵野花,深深地向下扎根,她不止一次好奇作者是何女子,没想到却是一位男子。
柳垂容看了一眼时辰,沈敬之也该从衙门回来了,单单靠自己弟弟与姜姑娘这戏只是单纯能唱好,但是还够好看,还需得加一人。
柳垂容眼中闪过一丝狡猾,她让绿珠将姜姑娘与柳云从送出去,放慢脚步,确保能让在花园里的沈清寒看见。
昨夜刚下了一场小雨,将春日的气息全部挥散出来,沈清寒难道有了出来的想法,便让小厮金子将自己推去花园走走。
泥土带有一丝花香,让人不由得沉浸在此,金子见又起风了,想着将大郎推回去,但转念一想,大郎已经将自己闷在屋子内许久了,还是回去拿一件披风为他披上,让大郎在院中多坐一会儿。
回去的路上,金子与绿珠一行人擦肩而过。
沈清寒坐在木椅上闭目养神,等着金子拿披风回来听到园中传来声音,以为是金子回来了,抬头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见姜蕴玉与一名男子同行,二人说说笑笑从他面前经过。
那男子身穿白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墨玉带,身形挺拔,瞧着倒是一位翩翩公子。
姜蕴玉一身绯红劲装,看着英姿飒爽,二人并肩而行,朝着卫国公府方向走去,当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大郎,披风拿来了,我替你披上吧。”金子的声音传来,将他从思绪里拉了出,接过金子手中的披风,幽幽开口道:“金子推我回去吧。”
金子心中纳闷,自己刚刚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但明面上,还是将沈清寒推回去了。
“二郎,你回来了,”柳垂容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如同黄鹂一般婉转。
自从她大病一场,对于什么事情都失去了兴趣,一副没了生气的样子,沈敬之已经很少这样喊着自己了。
大步跨进屋内,柳垂容正在布菜,瞧见他来,拿着几个空碗放在桌上,“二郎来得正好,准备用晚膳。”
到底是有求于他,这点态度还是要有的,绿珠将芙蓉汤端进来,柳垂容用汤勺舀了一碗递给了沈敬之。
“二郎辛劳一整日,喝些汤解解乏吧。”柳垂容盯着他将汤喝下,这才开口道:“妾身有件事想请二郎帮忙。”
沈敬之喝汤的动作停顿住了,却没有抬头,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问她:“何事,夫人不妨直说。”
柳垂容也没有绕弯子,将自己主意同他说,话落轻抬眼眸,打量着他脸上神色。
本以为沈敬之不会轻易松口,却没有想到他只是淡淡回了一句:“夫人需要我怎么做,直说即可,一定将这戏唱好。”
沈敬之摩挲着手中的扳指,思绪却落到了前些日子一位云游老道所说的话,“贵人所犯杀孽过重,恐危害自己身边最亲近之人。”
如果兄长真的能与姜姑娘成了,府中也能借着喜气冲散一下晦。
22.搭戏台
黑夜如墨,沉沉地笼罩着整个院子,唯有屋内烛火摇曳,透出一片昏黄的光亮。
沈清寒斜倚在软榻之上,手中捧着一本书,目光却不知在书页上停滞了多久。那书页上的一行小字,仿佛被他反复摩挲了无数次,字迹已然模糊难辨。
金子端着刚煎好的药,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靠近沈清寒身旁时,余光瞄到书上的内容,心中暗想这书当真晦涩难懂,也难怪大郎盯着看了这么久,从自己出去煎药后就未曾翻过一页。
“大郎,该喝药了。”金子轻声呼唤道。
闻言,沈清寒微微叹了口气,将书轻轻合上,放置在一旁的紫檀镂空小几上。书本与桌面相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仿佛重重地敲击在他那略显烦躁的心上。
他转过身,接过金子递过来的药碗,一仰头,将那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药的苦涩滋味瞬间在口中蔓延开来,直涌上心头。
正欲将碗交给金子,让他退下,屋门却被人猛地推开了。
沈敬之拎着两坛子酒,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他今日身着一袭银色长袍,腰间系着一条白玉带,清冷孤傲的气质扑面而来,给人一种难以亲近的疏离感。
沈清寒抬眸,瞧见他这般模样,强压下心中的苦涩,勉强打起精神,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如今正与夫人你侬我侬,怎会有空来我这孤家寡人之处?”
沈敬之将酒坛放在桌上,自顾自地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沈清寒,一杯为自己满上。他轻抿了一口手中的酒,注视着自家兄长,那墨色的眼眸沉静如冰河,让人难以捉摸他的心思。过了半晌,他才放下手中的酒杯,幽幽说道:“如今夫人忙着为她娘家弟弟筹备婚事,无暇顾及我,我这不也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境地,咱们兄弟二人正好抱团取暖。”
沈清寒剑眉微挑,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哦?这是为何?难道你又惹弟妹生气了?”
沈敬之连忙摆手,赶忙解释道:“兄长,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只是她娘家弟弟不日就要娶妻,眼下她正为准备聘礼的事头疼,我可不敢在屋内添乱,惹她厌烦。”
沈清寒心中了然,毕竟是同胞的弟弟,自己自然是要多上点心。
沈敬之顿了顿,目光落在沈清寒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要说我这小舅子,未过门的新人,兄长你也认识。”
他故意拉长了尾音,余光紧紧地打量着沈清寒,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窥探出些什么。
沈清寒心中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听出了沈敬之的弦外之音,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却又有些不甘心这般稀里糊涂,想起傍晚在花园中所见的那一幕,如同尖刺一般刺痛着他的神经。
一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的胸腔中翻涌,让他感到莫名的烦躁与不安。
他强装镇定,语气却略显僵硬:“哦,是哪家姑娘?”
沈清寒的侧影在昏黄的烛火中显得模糊不清,难以看出他此刻的真实情绪。
沈敬之喝了一口酒,感受着酒的辛辣在喉间蔓延,眼神却始终未曾从沈清寒的脸上移开。
难得见到兄长如此失态,他心中已然明了。
想起柳垂容的交代,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兄长,你也认识,就是姜家大姑娘,姜蕴玉。”
酒坛上精美的雕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影影绰绰,恰似沈清寒此刻复杂难明的心绪。
沈清寒手中的书,无力地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仿佛是他此刻心中压抑着的沉重叹息。
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指尖微微颤抖,嘴唇轻轻翕动,想要再次确认,却又害怕听到那个早已预料到的答案。
他勉强稳住心神,声音有些沙哑:“是哪个姜姑娘?”
沈敬之放下酒杯,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下一下,仿佛都敲在了沈清寒的心上。
他抬眸,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这京中与兄长相识的姜姑娘还能有谁?自然是姜老将军的孙女,姜蕴玉。”
沈清寒只觉得胸口一阵窒闷,仿佛有一块巨石沉沉地压在那里,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心中翻涌的情绪。
沈敬之看着兄长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虽有不忍,但还是决定趁热打铁。他倒是要看看,兄长还能硬撑到何时。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似乎在讲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这姜姑娘当真是与沈家有缘。先前差点做了我的嫂子,如今又要成为我的弟妹。”
沈清寒原本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只觉得自家弟弟今晚实在是有些聒噪,如同屋檐下不停鸣叫的乌鸦一般,惹人厌烦。
在这昏暗的光线下,他第一次觉得沈敬之如此不讨喜。小时候,院中伺候的嬷嬷没少向母亲告状,说他顽劣不堪,不知气哭了多少丫鬟。先前他还以为嬷嬷的话有些夸张,如今看来,所言不虚。他此刻真想将沈敬之丢出去,那张破嘴,就没说出一句中听的话。
屋内的安神香的香气在空中悠悠飘荡,沈清寒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许久之后,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记得弟妹的弟弟不过才十六,比蕴玉还小三岁。”
他顿了顿,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侯府当真同意这婚事?”
沈敬之轻笑一声,见鱼儿已然上钩,心中虽暗自欢喜,但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兄长要是真说起来,我也比垂容小,侯府不也同意了?”
他放下手中的酒盏,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
“更何况女大三抱金砖,姜家要是真与侯府联姻,也算是下嫁了。”
他看着沈清寒,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他深知兄长心中仍有牵挂,当年虽是兄长求着母亲上门退了婚约,实属无奈之举。若姜姑娘心中没有兄长,他本不应插手此事。毕竟他们的结局似乎早已注定,更何况兄长的寿命也仅剩三年。
见话已点到,这猛药虽有效,但下多了也怕适得其反。
他明白,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即可。
“明日陪我去成衣铺,给夫人挑些布料做衣裳吧。”
他站起身来,语气随意。
“兄长整日闷在府中也不是个办法,还是需多出去走走。”说完,沈敬之便转身离开,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只留下沈清寒一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独自面对心中的苦涩与落寞。
月白色的长袍衬得他格外孤寂,如水的月华洒在他身上,更添几分凄凉。
他颓然地坐在软榻上,目光涣散,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不禁想起两年前,姜蕴玉得知自己被退婚的消息后,提剑闯入他房间的那一幕。
少女一袭红衣,如同燃烧的烈焰,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然而,当她看到丫鬟端着血水从屋内走出时,脸上的怒火瞬间转为惊恐。
她冲进屋内,看到他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手腕处的刀痕格外刺眼。
“沈清寒,你若敢死,我定会追寻你到地府,你欠我的那么多,我都一一记着呢。”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这句话,如同深深的烙印,永远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沈敬之踏入院中,夜风吹动他的长袍,衣袂飘飘,如同云中翻滚。
柳垂容迎上前来,一双杏眼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她身着一袭鹅黄色的襦裙,衬得肌肤如雪,眉眼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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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俏。
沈敬之看着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事已经办妥了。”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自信。
柳垂容闻言,好奇心愈发旺盛,她拉住沈敬之的衣袍,挽着他的手臂,迫不及待地让他详细讲讲,那八卦的心已然达到了巅峰,全然没有注意到沈敬之略显僵硬的身体。
她发梢上百合花的香味轻轻拂过他的脖颈,撩人心弦。
翌日清晨,沈敬之难得休沐,翻过身还想着再小憩一会儿,却摸到身旁早已没了余温。他起身,发现柳垂容已经梳洗完毕。
今日她身着一身绯红绣蝶锦裙,虽然梳着已婚妇人的发髻,但瞧着依旧灵动可爱。
看她难得如此开心,沈敬之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睡回笼觉的念头,从榻上坐起。
他也换了一袭暗红色的锦袍,腰间系着墨色玉带,站在柳垂容身旁,倒是显得格外般配。
金子听说大郎今日要出门,早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成衣铺内,绫罗绸缎琳琅满目,各色锦绣堆积如山。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粉味道,夹杂着丝绸的清幽香气。
姜蕴玉身着一袭黛紫绣梅长裙,站在柳云从身旁,正与掌柜商讨着喜服的样式。
她脸上洋溢着温柔的笑容,眼波流转之间,尽是幸福的光芒。
柳云从一袭月白色长衫,显得温文尔雅。他时不时地看向姜蕴玉,眼中满是宠溺。
沈清寒在外面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口一阵窒息,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柳垂容倒是熟络地踏进铺子,与姜蕴玉寒暄起来,还亲密地拉着她的手。
二人低声交谈着,看似在挑选布料。
“药下得差不多了,估计沈清寒要撑不住了。”
“真的啊!”姜蕴玉拉长了声音,语气中满是窃喜。她刚想转过头望向沈清寒,却被柳云从一把拦住。
“你干什么?”姜蕴玉满脸的不满。
“注意表情,你这一回头,我姐就白费心思了,放长线,忍着。”柳云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两人的互动,落在沈清寒眼中,宛如一对新婚的甜蜜小夫妻。
沈敬之将他推进铺子内,打破了这看似和谐美好的画面。
姜蕴玉看到沈清寒,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转头继续与柳云从商议喜服的样式。
“我家夫君不喜欢那么艳俗的,还请选一些淡雅的图样。”
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疏离。
沈清寒听到“夫君”二字,只觉得格外刺眼。
他开口道:“我瞧着艳丽的颜色才能衬托姑娘的身材,否则像只白斩鸡多难看。”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刻薄,仿佛腊月的严寒。
柳云从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阳怪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尴尬地笑了笑。心中暗自感叹,果然人不可貌相,这沈大郎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一张嘴却能如此气人。
姜蕴玉却早已习惯了沈清寒的毒舌,她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继续与掌柜讨论。
掌柜的拿出一匹红色锦缎,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图案,显得富贵华丽。
沈清寒却冷笑道:“这颜色太俗气,像是戏台上的戏服。”
掌柜的又拿出一匹粉色的锦缎,上面绣着银色的牡丹图案,显得娇艳动人。
沈清寒依旧不满意:“这花样太老气,像是老夫人穿的。”
他一件件地贬低着掌柜拿出来的布料,连带着柳云从也无辜地受到了他的冷嘲热讽。
铺子内的气氛变得愈发微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味道。
23.修罗场
掌柜来来回回跑了不知多少趟,累得气喘吁吁。瞧着这剑拔弩张的三人,一时之间也摸不清楚谁才是新郎官。
姜蕴玉看似在与柳云从商量,可余光却一直瞟向坐在木椅上的沈清寒,眼中闪烁着复杂光芒。那目光中,有愤怒,有不甘,也有难以言说的情愫。
二人的争执惹得其他客人纷纷驻步,如看戏一般。柳云从今日身着月色长袍,站在二人中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虽然他平日里也写过不少这样的场景,可第一次自己成了主角,还是感到左右为难。一边要打量着姜蕴玉脸上的神色,一边还要承受沈清寒的语言攻击,真是苦不堪言。
柳垂容则拉着沈敬之躲在一边,一双杏眼圆溜溜地转着,看着这二男争一女的场景,紧抿着双唇,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她一袭绯红的长裙,衬托得肌肤如雪,眉眼间带着一丝掩不住的娇俏,旖旎倩影,惹人注目。
沈敬之一身墨蓝色锦袍,腰间系着白玉带,待在柳垂容身旁,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眼中带有一丝戏谑。
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住她纤细的手指,十指相扣,柳垂容有些诧异,抬头只见沈敬之拉住个伙计,询问道:“伙计,你这铺里有什么时兴的布料与我夫人相配。”
伙计瞧这二人穿衣打扮不凡,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领着她们上了二楼,进到一间雅致的包间。
“我见夫人皮肤貌白,只怕我们这铺中普通的棉麻布穿在夫人身上也如天价。”伙计弯着腰,满脸奉承。
柳垂容倒是不以为然,心里清楚铺子里的伙计为了卖出东西,什么好话都能说,明眼人都知道不可全信。谁知,此招对于沈敬之却颇为受用,他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块银锭递给了伙计。
伙计接过银锭,眉眼都要笑开花了,让人端来茶水和点心,嘴里说着吉祥话,然后退了出去替柳垂容挑选布料。
柳垂容望着交出的一块银锭,心在滴血。自从周氏与赵氏被送去大理寺后,这府里管家的担子就落在了她的身上。看着账本上的花费,只觉得奢靡至极,尤其是二房今年冬日的炭火用量,已够普通人家用好几年了,更不要提那些螺子黛、胭脂水粉。
如今大郎身上虽有爵位,但身体受限,领着的官俸也是最低的。加上沈敬之在寒衙司,虽是在三司之上,却也没有什么油水。府中的钱财虽说不紧张,但也不能铺张浪费,坐吃山空。
沈敬之低头瞥向自己手中的人儿,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眯眼,表情十分丰富,实在不知道她这脑袋里在想些什么。
眼下自己唱个戏就搭了一块银锭,柳垂容很是后悔。沈敬之想起了,最近常常见她一人在屋内叹气,盯着府中的账本唉声叹气的。
知晓她实在心疼刚刚自己递出去的银锭,沈敬之没有明说,想着回头寻个日子将自己名下铺子的账本交与她。先前一直是周氏管家,他也不便将所有东西摆在明面上。
柳垂容犹豫了片刻,轻抬眼眸,柔声说道:“二郎,咱们过来也就是搭戏台了,没必要再搭一笔钱进去。”
沈敬之垂下眼眸看着她,见她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十分可爱,稍稍勾起了嘴角,起了捉弄的心思。
“夫人要是心疼那块银锭,我再去要回来。”沈敬之微微俯身,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唉!”柳垂容连忙阻止,生怕沈敬之真的去找那伙计把银锭要回来,她抬头见沈敬之眉眼上扬,嗔怪道:“二郎又寻我开心了。”柳垂容转过头,不再搭理他。
“夫人我错了,这料子就当我给你赔礼,行不行。”沈敬之顺着柳垂容的方向,低声细语道。
这日子处久了,柳垂容越发觉得沈敬之幼稚,与那时在青州所见的他判若两人。可是有时候他蹙眉沉思时,又能让人想到他在寒衙司的模样。
柳垂容转念一想,伙计收了这么大一块银锭,自己也不能空手而归,还是要让这铺子出点血。
她眨了眨眼睛,伸手让沈敬之靠近些,柔声道:“妾身多谢二郎怜爱,只不过……”
沈敬之听完,虽不太明白,但还是乖乖照做,眉头微微皱起,冷着脸目视前方。
柳垂容打量了一下,表示很满意。
“二郎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坐着即可,接下来看我就行了。”
伙计将布料放在木制托盘内,端上了楼。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对劲。男贵客冷着脸,看起来不太好沟通。他咽了咽口水,想起刚刚那一块银锭,安慰自己一定是感觉错了。
屋内,柳垂容倚坐在软垫上,抬眸看了一眼端过来的布料,眼神毫无波动。这布料一看就价值不菲,上面的纹路都是用五彩丝线绣成的,只怕没有几张银票,带不走。
伙计见柳垂容无动于衷,也拿不定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只好转过身将东西端给沈敬之瞧瞧。
“贵客,这可是我们掌柜前些日子从一位波斯商人那里高价买来的浮光锦,此布料可遇水不毁,在阳光下光彩动摇,这京中也只有这一件,保证夫人穿出去羡煞旁人。”伙计卖力地讲解着,企图从沈敬之脸上看到一丝满意。
哪知,沈敬之也是冷冷地看了一眼,没有回应。
一声清咳打破了沉默,“伙计,这颜色不是很喜欢,可否还有其他的。”柳垂容轻声说道。
楼上柳垂容带着沈敬之与伙计讲价,楼下姜蕴玉终于在沈清寒嫌弃了十几件后,恼了。
沈清寒一件又一件地否定着,言语刻薄,掌柜的额头渗出了细汗,手中的锦缎仿佛有千斤重。
铺子里原本热闹的气氛逐渐凝固,空气中弥漫着压抑和尴尬。
柳云从想出来打圆场,却被姜蕴玉一记冷眼,又给劝回去站在侧旁。
她今日穿着黛紫色的长裙,裙摆上还绣有精致的玉兰花,使她看上去更加明艳大气。然而,此刻的姜蕴玉也没有心思再唱下去了,忍无可忍,面朝沈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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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怒视着他。
铺子里的光线落在她脸上,勾勒出她精致的五官,眉宇间凝聚着一股凛冽的寒意。
沈清寒颓然地靠在木椅上,脸色苍白,嘴唇微微颤抖。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衣襟上绣着银色的祥云图案,更显清冷孤傲。然而,此刻他的眼中却闪烁着痛苦和悔恨。
他看着姜蕴玉,心中如同被刀割一般疼痛。他想要解释,想要道歉,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姜蕴玉的声音冰冷,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沈清寒,你有完没完!”
她紧紧地盯着他,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我看最应该受伤的是你那张破嘴!”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颤抖的声音。
“我倒是好奇你平日里是不是涂的砒霜在嘴上,那么毒!”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敲打在沈清寒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伤她太深了。他的自以为是,让她成为京中笑柄,连街上三岁幼童都知道将军府里有一个嫁不出去的姑娘。
柳云从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姜蕴玉的衣袖,示意她冷静点。
谁知姜蕴玉正在气头上,谁也拉不住,“当初是你要退婚的,不是我,如今这般做什么。”
“我……”沈清寒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没有理由为自己辩解。是自己做事不周全,才会让姜蕴玉落得如此境地,自己有何理由指责她,错的是他,一直都是他。
是他早早求着母亲在她及笄之后去将军府娶亲,怕她大些京中其他世家子弟入她眼,想着将她绑在自己身边。如今自己这副破败身子,如何能护住她?
“是我唐突了,还祝姜姑娘与柳公子白头偕老,永结同心。”沈清寒耗费了全身力气,才将这话说出口。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交给了姜蕴玉,这是她及笄之后自己亲手刻的,本想在新婚之夜交于她,没曾想到头来皆是一场虚妄。
都这样子了,说一句心悦自己就这么难吗?
姜蕴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怒火。
她转头看向柳云从,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笑容。
“云从,我们走吧。”
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疲惫。
柳云从点点头,扶着姜蕴玉转身离开。
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铺子门口,留下沈清寒一个人坐在木椅上,如同被遗弃的孤魂。
柳垂容一听到动静,猛地站起来,透过二楼包间的窗户往下望,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
她心中不禁有些担忧,这出戏是不是唱得太过了,反而弄巧成拙。柳垂容转过头看向沈敬之,只见他也是一脸沉思,似乎也在考虑着同样的问题。
二人也顾不得布料的事情,匆匆下楼。
此时,外面的阳光洒在铺子里,却照不进沈清寒那冰冷绝望的内心。
24.变故
走到沈清寒身边,沈敬之轻声安慰道:“兄长,也不必太过于伤怀了,我望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沈清寒猛地一抬头,望向沈敬之,然后最终的视线却落到了柳垂容的身上。
姜蕴玉要嫁之人,可是柳垂容的胞弟,要是因为自己,二人心生嫌隙,那可真是罪过。
“胡说什么,我见柳公子也是一表人材,这与姜姑娘倒是登对。”这话说的,在场的众人都开始怀疑自己刚刚喋喋不休的是不是眼前的男子。
见自己一行人也打扰人家掌柜许久,沈敬之还是让人将先前在楼上的浮光锦包下来。
本来掌柜还在心里嘀咕:今日也不知道惹上了哪一路瘟神,折腾得够呛。
听到沈敬之要将“浮光锦”给包下来,脸上的褶子都要堆在一起,全然不记得自己刚刚心中所想,这哪里是瘟神这可是他的财神爷。
回去的路上,三人沉默不语,气氛沉重得让人有些喘不过来,柳垂容心思一转,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寂静。
“大郎,事情尚未到无法挽回的地步,若真心想要弥补,未必没有法子。”柳垂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
沈清寒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和希冀:“弟妹,可是蕴玉所嫁之人是你胞弟,你这番帮我……”
完全忘了这一层关系的柳垂容,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有些窘迫道:‘兄长尽管放心,云从那里由我去说,我望姜姑娘心中也是有你的,云从想必也不愿你们互相怨恨一辈子。”
沈清寒听到这儿,心中虽感觉怪怪的,似乎有人布了一张网,等着自己跳下去,不过眼下这些都已经不重要。
“弟妹,那你说眼下该如何?”沈清寒询问道
沈敬之也没出声,安静地待在一旁看着柳垂容与兄长互动,望自家兄长还被蒙在鼓里,无奈叹了一口气。
柳垂容略作思索,缓缓说道:“姜姑娘心中未必就真对兄长毫无情谊,只是这误会积攒太深了,毕竟当年是兄长自己退的婚,大郎若能诚心诚意地与姜姑娘表明心迹,再作出实际行动来,或许还有转机。”
沈清寒皱着眉,忧心忡忡:“可如今我这般模样,如何护得住她,又如何让她相信于我?”
柳垂容轻轻一笑:“难道大郎愿意见姜姑娘嫁于一个自己根本就不相爱的男子,在后院里草草过完这一生。”
这话不仅刺痛了沈清寒的内心,连沈敬之也开始思索,她嫁于自己何尝不是如此,父母之言,媒妁之约,是否也曾怨恨过。
闻言,沈清寒沉思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也罢,我愿意试一试。”
见状,柳垂容心中在盘算着下一步戏该怎么唱,让沈清寒直接上门求亲,只怕到时候姜老将军真的会带着威远军上门来讨要说法,转念一想既然眼下不能上门,让蕴玉出来还是方便。
最近姜老将军,望着柳云从与姜蕴玉相处十分融洽,便不再让姜蕴玉禁足。
感受到身后有人跟着自己,虽然步伐很轻,但是沈敬之还是感受到,他借口自己想起寒衙司有些卷宗未能批改,让金子与元宝将沈清寒与柳垂容先送回去。
自己可能要耽搁一会儿,柳垂容感到不对劲,但还是让他离开了。
沈敬之看着他们远走,确保不在自己视线范围,这才转身走到旁边的小巷内。
那人身形瞧着不高,看起来倒不是个练家子,不过他还是警惕起来,“沈指挥使,圣上有口谕,奴才也是好不容易出了宫有机会来寻你。”
说话这人,正是在圣上身边贴身伺候的吉祥公公,平日里压根就不会轻易离开宫中,如今他出现这里,只怕宫中出现了变故,圣上手中也是无人可用,这才让自己身边的贴身太监传话。
“吉祥公公,你这是?”
“长话短说,这是圣上让我转交给你的。”沈敬之接过来锦袋,感受到东西的形状,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
刚要开口,却被吉祥公公阻止,示意隔墙有耳。
吉祥公公拉起斗篷,比了几个手势,示意他从后面离开。
没承想,吉祥公公刚离开暗巷,西南方向便射过一支寒箭,直接穿透他的身体,路边行人见状一阵慌乱。
沈敬之暗道不好,再度折身,想去救他,走了几步刚要出暗巷口,望见公公直直躺在那儿已没了呼吸。
他转身离开,通过暗巷,绕到了城北西北巷上,三殿下的府邸,刚想扣动朱红门上的环扣,大门却从里面被打开了。
他抬头望去,只见院内空无一人。
开门的是一个驼背老者,像是府中的管家。微微抬眼上下打量一番,过了半晌才幽幽道:“殿下在书房等着指挥使。”
三殿下刚满十七就被封为显王,早早就拥有了自己府邸,虽瞧着面积不大,但到底是个皇子,位置却是极佳。
管家在前面引路,现下沈敬之也无心思欣赏院中美景,只想着早先见到三殿下。
西舍院子静悄悄的,管家让沈敬之在屋外稍等,自己先进去通报。
管家轻轻叩门,低声道:“殿下,沈指挥使到了。”
没过多久,里面传来低沉的声音:“指挥使还请来吧”
管家推开屋门,侧着身子请沈敬之进去,望他进到屋内,转身将屋门关起来退下。
屋内香气袅袅,萧令舟侧身倚坐在软榻上,手中把玩着安国上供的玉珠,微微抬头,伸手示意沈敬之坐。
“显王殿下,宫里……”话还未说完,萧令舟便让他停嘴。
他缓慢地坐直了身,将手中的玉珠小心翼翼地放入锦盒之后,这才开口道:“我说过指挥使那里有件东西,我感兴趣,如今这东西……”
“按理来说这东西殿下想要,下官应该双手奉上,只是如今朝中局势多变,四殿下又奉旨监国,殿下就不怕惹祸上身?”
萧令舟看沈敬之一眼,“听说刚刚,父皇的贴身太监当街暴毙,指挥使可知晓?”
这吉祥公公前脚刚死,后脚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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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就收到消息,这不是明摆告知自己一直盯着宫中动向,所以四殿下准备逼宫的消息,只怕萧令舟也已知晓了。
“是吗?这吉祥公公怎么会……”沈敬之佯装并不知晓的样子
“许是年纪大了,身体不行了,突然暴毙真是可惜,父王要是知晓定要伤感。”
萧令舟端起手旁的茶盏,轻吹了吹,抿了一口盏中的清茶,语气深长道 “听闻吉祥公公与父王同岁,这身体……”
沈敬之低垂双眸,没有回话。
圣上也是病糊涂了,这四殿下与三殿下都盼着他死,竟然想让三殿下带兵进宫求他,殊不知只是眼下来说他们二人目的是一致的。
根本不会有人进宫救他,都巴不得他死,帝王之家,活得太久也不见得是好事。
萧令舟放下茶盏,目光紧紧盯着沈敬之,“沈指挥使,如今这局势,你可否真的看清楚,想想你们卫国公府一门。”
事到如今他明白已经不是自己可以选择,虽说萧令舟性格乖僻,喜怒无常,可是要是真由四殿下上位,只怕第一件事就是那卫国公府开刀,眼下与他合作才是上策。
虽心中已有打算,但他也不敢将全部身家都押在萧令舟身上,“殿下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萧令舟冷笑一声,“只怕真正等不及的不是本殿下,而是宫里的那位吧。”
沈敬之抬眼,“殿下,眼下四殿下羽翼丰满,朝中支持他的大臣众多,只怕……”
萧令舟站起身来,负手踱步,“只要你我联手,未必没有胜算。本王手中也有可用之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骚乱之声。
“殿下,不好了,宫中传出消息,陛下病危了。”管家匆匆跑进来禀报。
萧令舟脸色一变,“什么?”
沈敬之心中一紧,应该是四殿下等不及提前动手了。
“备轿准备进宫,让冯良他们早些准备。”萧令舟吩咐道
沈敬之拉着萧令舟衣袖,低声道:“殿下进宫可有几分把握?”
萧令舟虽有些不爽沈敬之这个动作,但还是冷声回道:“五成把握已经足够了,难道还等着四弟找上门来不成。”
听到这个答案,沈敬之将怀中的两块令牌取出来递给了萧令舟,“加上这两块令牌呢?”
萧令舟看着手中的令牌,有了这两块他不仅可以调出寒衙司所有将士,还可以抽调出京中大部分威远军,
萧令舟还想说些什么,管家冲进来禀报,可以出发,打断了他。
沈敬之缓缓起身,瞥了眼书案旁的剑夹,沉默片刻,三步并两步将上面的佩剑取下来,递到萧令舟手中。
“殿下你尽管放心进宫,稳住局势,其他的交给下官就可以了。”
屋中静悄悄,夜幕早已降临,灯笼的红光照在沈敬之的脸上忽明忽暗,漆黑的眼眸望向萧令舟,眼神中充满了坚毅。
萧令舟,微微颔首,带着一行人离开了。
25.后路
阴云蔽月的夜晚,空气弥漫着泥土的气味,让人觉得乏累。
绿珠拎着灯笼一路小跑进了院子,刚踏入屋内,连口水都没喝,急切道:“寒衙司的人说,姑爷今夜不回来了,只怕宫中发生了变故,听外面人传圣上病危了。”
柳垂容握着茶盏,心中总有些不踏实。
绿珠话音未落,吴嬷嬷扶着公主殿下进了院子。
柳垂容看见来人,连忙从椅子上作揖行礼,“母亲这么晚,这么久未歇息。”
公主点了点头,递了眼色给吴嬷嬷,让她与绿珠一起出去候着。
屋内只留有她们婆媳二人,静谧的空气在涌动。
“敬之今夜是不是不回来了?”公主殿下也不藏着掖着,开口问道
柳垂容闻言,低垂眼眸柔声道:“回母亲,先前我已派人去问过了,说是进宫去了。”
话未说开,但是都明白,宫里要变天了。
“母亲也切莫太过担忧,相信二郎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断了,咱说您可是圣上的亲妹妹,再怎么样也动不了国公府的。” 柳垂容挽着公主的胳膊安慰道。
公主殿下闻言,低头沉默不语,她自幼生在皇家,见惯了父子相杀,兄弟阋墙,权力的诱惑叫人抛弃了一切礼义廉耻 ,要是真的有那一天,自己这个失去驸马的公主还能护住国公府吗?
公主蹙眉沉思,手中不停旋转的锦帕表明了她的思绪。
“母亲你放心,国公府倒不了,一切还有儿媳呢。”柳垂容虽然心中也无底,皇命在上,一道圣旨便可将几百年的世家打压得一点不剩,但是面上还是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
公主闻言,接过柳垂容递过来的热茶,饮了一口,柔声道:“敬之今夜也不回来,要不我们娘俩凑合一晚,说些体己的话。”
“全听母亲的,”柳垂容自幼过惯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外祖母不喜她,连带着舅母姨妈也很厌烦她,难得有一个真正关心自己的长辈,心里也很是感动。
柳垂容让绿珠将再拿一床棉被来,放在床榻上刚好。
“对了,瞧我这老婆子的记性,本来是给你送东西来着,自顾自地说了那么,正事却给忘了。”公主也有些恼了自己,要不是刚刚吴嬷嬷提醒,她差点错了大事。
吴嬷嬷手中端着个木盒,柳垂容还在里面收拾床榻,听到声音,将手中的布枕放下,从里面走出来。
望公主伸手招她过去,踏着莲步来到桌前。
公主将墨木盒打开,“这些是敬之为你提前准备好的,要是国公府真的遭了难,你也不必跟着我们吃苦。”
柳垂容将木盒里的东西取出来了,一共两张纸,一份是休书,一份是城北两进两出的院子的地契,甚至连护卫的卖身契备好了。
柳垂容看着这些,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母亲这是?”
公主轻轻握住柳垂容的手,目光中满是慈爱与坚定:“孩子,敬之这孩子心思重,他早早准备这些,是怕万一有个不测,能给你留条后路。国公府的荣耀与磨难,不该牵累你。”
柳垂容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哽咽道:“母亲,儿媳既已嫁入沈家,生死便与沈家绑在一起,这休书和地契,儿媳断不能收。”
公主轻叹一声:“傻孩子,敬之他对你的情谊,都在这安排里了。可如今局势不明,这些东西你先收着,也算是给我们留个念想。”
柳垂容咬了咬嘴唇,坚决地将东西放回木盒,推到公主面前:“母亲,儿媳嫁进来的那天,就没想过要退缩。不管将来如何,儿媳都愿与国公府共患难。”
公主眼中泛起泪花,将柳垂容拥入怀中:“好孩子,有你这番话,国公府也算有福了,可你也不曾享过府中荣耀,要是遭了难,自然没有让你跟着我们吃苦的缘由,真要是到了那时你可不要犯傻啊。”
此时,窗外忽然刮起一阵风,吹得窗棂哐当作响。柳垂容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但她强自镇定下来,安慰公主道:“母亲,夜已深,咱们先歇息吧,说不定明日一早,敬之就回来了,一切也都雨过天晴。”
公主点点头,两人上了床榻,却都心事重重,难以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柳垂容在半梦半醒间,仿佛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她猛地睁开眼睛,心提到了嗓子眼。
公主也被惊醒,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和担忧。
“母亲,我出去看看。”柳垂容说着,便起身穿衣。
“小心点。”公主叮嘱道。
柳垂容打开房门,只见一个小厮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公主殿下,不好了,宫里传来消息,圣上……驾崩了!”
柳垂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公主听到此消息,连忙穿好外袍,让人备好轿辇准备进宫吊唁。
如今先帝几位公主,都还在封地,没有诏令不得随意离开进京。
柳垂容也赶紧收拾妥当,陪在公主身旁,想陪公主一同进宫。
公主明白柳垂容是放心不下自己,连连摆手,“好孩子,我知晓你是放心不下我,可如今府中敬之不在,我也不在,终归是要个人守着的。”
柳垂容微微颔首,轻声安慰道:“母亲您先别慌,府中一切有我,这天不会塌下来。”
得到柳垂容的回答,公主轻轻拍了拍柳垂容的手,转身离开。
上了轿辇,一路上,公主沉默不语,吴嬷嬷侧坐在一旁,心也悬着起来。
刚从午门穿过前往太和门,宫中的通道悠长又逼仄,尽显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跑出来,行礼道:“公主殿下,四殿下有令,任何不得入宫。”
吴妈妈掀开轿帘,只听公主怒喝道:“大胆奴才,本宫要进宫吊唁皇兄,谁敢阻拦。”
那小太监吓得跪倒在地:“公主殿下息怒,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公主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奉命行事,我倒想问问萧令初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姑姑。”
话音刚落,从太和门走出一位身穿玄色阔袖蟒袍的男子,此人正是四殿下萧令初。
萧令初皮笑肉不笑望着自己姑姑,阴沉道:“姑姑,别来无恙,如今宫中局势未稳,侄儿也是为大局着想,父皇乃是染上瘟疫不幸离世,还望姑姑莫要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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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儿。”
公主怒目而视:“萧令初,你莫要拿这些借口搪塞本宫,本宫进宫只为吊唁皇兄,你如此阻拦,究竟是何居心?”
萧令初脸色一沉:“姑姑,如今这局势您还看不清吗?圣上已去,这宫中诸事皆由本殿下作主,您还是先回吧。”
公主气得浑身发抖:“你这逆贼,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萧令初冷笑一声:“姑姑,话可不能乱说。如今本殿下不过是按规矩办事,您若执意要闯,就休怪侄儿无情了。”
“来人安宁公主企图谋反,拿下。”
一瞬间官兵从门内涌出来,为首的将领高声喊道:“奉四殿下之命,捉拿反贼安宁公主。”
公主定睛一看,认出了为首的真是镇远大将军杨玄,怒声喝道:“大胆,本宫可是先帝亲封的公主,你们当真要为虎作伥,以下犯上。”
吴嬷嬷深知此时不能与官兵硬拼,她低声对公主说:“殿下,不可冲动,二郎还在宫外呢!”
一群人将公主与吴嬷嬷押进大牢,公主虽然愤怒,但也没有做出太过分的动作。
一夜之间,公主被抓,沈敬之被人弹劾造反,府中上下人心惶惶。
街上贴满了沈敬之被通缉的画像,圣上病逝,传位给四殿下,可外面却都在传国玺丢失,四殿下弑父杀兄,血洗养心殿。
柳垂容得知此事,还是强装镇定维持府中正常事务,想过没事人一样。
只有绿珠知道,自家姑娘已经几日都未曾合眼了,想让人去宫中打探一番,也无门路,家书递回侯府,柳父也是唯恐惹祸上身,不愿与自己牵扯上关系。
出事这些日子,也只有柳云从与姜蕴玉上门来关心探望一番。
只可惜柳云从身上也无官职,姜蕴玉也只是威远军中一个小小校尉都未能帮得上什么忙。
“如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让人进宫打探消息这件事,还是可以的。”姜蕴玉望着柳垂容眉头紧皱,想着她比自己还小不少,如今却要操持着一大家子,实属不易,有些心疼道
听到这话,柳垂容猛地抬起头,亮着眼睛问道:“真的?”
这些日子她搭了不少钱财出去,只为了能见到公主一面,可是那些人收了钱财却没有消息递出来,钱打水漂了不说,面也没见到。
“嗯,我有一个同窗好友,现在正在太医院当差,我可以让你扮成他身边的药童进去,只是……”
话未说完,姜蕴玉紧紧握着她的手,满脸担忧道:“宫里形式复杂,尤其现在外面都在传萧令初没有国玺是个冒牌货,你要是在这宫中出了什么事?沈敬之要知晓了回头还不得杀了我。”
柳垂容却很是坚定道:“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就是给母亲送些东西,东西一送到,我就借机离开。”
姜蕴玉拗不过她,只好答应,订好计划,在今夜亥时出发。
到时候皇后借口身体不适,让人进宫诊治,柳垂容趁机扮成太医院药童混进宫中。
萧令初此时可不敢动皇后,毕竟根基还不稳,外面谣言四起,要是皇后在宫里发生了什么意外,只怕他这个弑父杀兄的名声就彻底甩不掉了。
26.陈若观
夜幕降临,亥时将至。
柳垂容换上了姜蕴玉送过来药童服饰,随着姜蕴玉从国公府后门出去。
顺着墙角一直向西走,拐进巷子,径直向前从巷子里出来,跟着姜蕴玉上了马车。
“不是说就只有你自己一人,这位是……”马车正座一名男子开口询问道
男子身着一袭青灰色长衫,领口与袖口皆绣着精致的云纹,腰间束着一条牡丹鎏金玉腰带。面容白皙,剑眉星目,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似有如无的微笑,然而他此时此刻却紧紧盯着柳垂容,眼神中国闪着一丝警惕。
姜蕴玉赶忙解释道:“这是柳姑娘,我之前与你提过的。”
男子微微蹙眉,扫视一圈,见后面没有他人,目光停留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既是你带来的,便罢了。只是此次行事需万分小心,莫要出来岔子,可是要掉脑袋的。”
柳垂容微微俯身行礼:“多谢公子,小女子定当谨慎。”
男子不再言语,马车缓缓驶向皇宫。
一路上,车内气氛凝重,柳垂容紧张地攥着衣角,生怕衣袖里的匕首露出来。
姜蕴玉介绍,此人太医院右判陈若观,太医院便是他亲祖父。
谁知男子低声有些不满道:“好好地,提那个人做甚,我是我他是他。”
见对方有些恼了,姜蕴玉才意识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解释道:“瞧,我这张嘴,你又不是第一次认识我了。”
终于,马车在午门缓缓停下,一般大臣是不被允许坐在马车进入皇宫内,陈若观起身先下了马车,柳垂容与姜蕴玉紧随其后。
守门的侍卫,认识陈若观,见后面还跟着两个药童。盘插道:“陈右判这么晚入宫所为何事?”
柳垂容躲在陈若观身后,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皇后娘娘病了,圣上让我进宫为娘娘诊治。”
听到此话,侍卫也不敢耽搁,让人将城门打开,放陈若观一行人进去。
进入宫中,姜蕴玉与柳垂容紧紧跟着陈若观,一步也不敢停。
从昏暗的通道出来,避开巡逻的侍卫。
陈若观突然停住了脚步,低声说道:“前面就到太医院了,你们切莫多言,紧跟我身后,见机行事。”
他的动作毫无征兆,柳垂容低垂着头差点直直地撞上去,好在姜蕴玉眼疾手快将她给拉住了。
陈若观也被她如此冒失的举动吓了一跳,眉骨微微皱起,透露出有些不悦。
柳垂容点头应是,三人加快步伐走进太医院。
幸亏夜已深,太医院的医士都已经歇下了,陈若观带着她们来到一间偏房,从柜子里拿出两个药箱,分别递给柳垂容与姜蕴玉。
陈若观还是有些不放心叮嘱道;“等会儿你们二人就提着药箱,跟在我身边,记住不要抬头东张西望,眼下宫中的行事混乱,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注意,加上你们二人又是生面孔。”
柳垂容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晓。
姜蕴玉则是有些不耐烦道:“好了,你这一路上念叨多少回了,什么时候跟个老头子一样絮絮叨叨得。”
陈观若刚想说什么,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进来:“皇后娘娘腹痛难忍,陈右判您还是快些去瞧瞧吧!”
陈观若应了一声,领着柳垂容她们往皇后寝宫走去。
终是到了,一行人在寝宫外,小太监先行进去通报,得到应允,则才进到里面。
病榻的女子,瞧着脸色苍白,唇色也是暗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陈若观示意放下药箱,让人将屏风取过来,隔着搭脉。
女子微微睁开眼睛,看了柳垂容一眼,轻轻点头。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锦愿宫走水了,快去拿水桶救火。”宫女一脸惊慌地,从外面进来吩咐道。
见状,屋内的宫女与太监纷纷动了起来,离开屋内。
她快步走到床榻边,轻声道:“娘娘,我是……”
皇后一个眼神示意,她不必多言,从布枕后面取出一套宫女的服饰,让她换上。
“安宁如今正在掖庭狱,我让人照顾着呢,不必太过担忧,拿着我的手令前去便可见到,只不过不可久待,我这里也撑不了多久。”她的手抚摸过柳垂容发髻,有些不放心地嘱托着。
瞧着与自己女儿年纪差不大的柳垂容,眼底布满了乌青,想着卫国公府如今遭了难,一大家子的担子可就落在她身上了,轻轻叹口气:“本宫也想帮你,可如今局势,却是有心无力。”
圣上突然病逝,自己膝下又不曾有皇子,现下又遭囚禁,实在是。
想起今早儿,沈敬之托人带了封口信,让自己照看自己母亲与夫人,并表明此状不会太久。
时间紧迫,柳垂容换好衣物,接过手令与地图,混进骚乱的宫女中,拎着个水桶,看似是去救火的,出来趁机落单绕出去。
柳垂容一路小心翼翼,避开巡逻的侍卫和匆忙奔走的宫人。按照地图的指引,她终于来到了掖庭狱。
掖庭狱门口有两个守卫,柳垂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走上前去。
“站住!干什么的?”守卫厉声喝道。
柳垂容强装镇定,递上皇后的手令,说道:“皇后娘娘吩咐,让我来给安宁公主送些东西。”
守卫接过手令,仔细查看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让她进去。
柳垂容走进阴暗潮湿的牢房,终于见到了公主。公主面容憔悴,头发凌乱,看到柳垂容,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母亲!”柳垂容快步走到公主面前,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公主拉着柳垂容的手,急切地问道:“府中可好?”
柳垂容忍住泪水,说道:“母亲放心,府中一切安好。”
公主听后,沉思片刻,说道:“好孩子,这些日子苦了你,眼下此地不宜久待,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柳垂容点头道是,将袖口中的点心与药递给了吴嬷嬷,便匆匆离去。
然而,就在她快要走出掖庭狱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柳垂容心中一惊,加快脚步。
“你是哪个宫里的?”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
柳垂容心跳加速,不敢回头,拼命往前跑。
她在宫中的小道上狂奔,身后的人紧追不舍。黑暗中,一双手抓住了她,带着她拐进一个废弃已久的屋内。
待搜罗的侍卫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发现刚才是陈若观救了自己。
“陈公子,怎么会到这里?”两人一前一后靠在墙壁后面,带有一丝百合香味的胭脂味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弥漫开。
陈若观感觉有些闷,皱着眉头,退后一步,压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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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娘娘见你许久未归,有些不放心,让我来寻你,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离开。”
两人放慢了脚步声,从后门离开,好不容易躲过了禁军巡逻,回到皇后寝宫附近,姜蕴玉正在门口一脸焦急地踱步,见柳垂容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算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姜蕴玉说道。
瞧柳垂容完好无损,来不及的多说什么,拉着她换好药童的服饰,三人趁着夜色匆匆离开这里。
回到马车内,柳垂容已是疲惫不堪。
姜蕴玉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中满是不舍。
“多谢陈公子,改日一定登门拜谢。”柳垂容向陈若观谢道
姜蕴玉刚准备抢先替陈若观拒绝,要知道自己认识他十多年,每次一说要去他府上做客,他就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还未等姜蕴玉开口,陈若观却说道:“不必麻烦了。”
态度虽说不上多好,但是难得平和一些,这就已经足够让姜蕴玉震惊了。
马车缓缓前行,三人都沉默不语。柳垂容靠在车壁上,思绪纷乱。
回到国公府,忙了一夜,柳垂容也是难得睡得安稳些。
另一边
沈敬之在三殿下进宫那一日,便躲了起来。
他知晓寒衙司是不能回去了,就连墨燃也断了他的消息。
“福源斋的包子,还热乎着呢。”林祁政将怀中的油包纸放到桌上,招呼沈敬之过来吃。
早在一个月以前,他便让林祁政秘密回京。
一接到京中传过来的书信,林祁政便声称自己突染恶疾,今日不易见人。
实则早已回到京中装作来京做小生意的商人,租了间不抬起眼的小宅子,为了避免旁人怀疑,他还真做起来了小生意,连租宅子的钱都赚回来了。
所以四殿下手中的人一直都未找到沈敬之的身影,毕竟任谁也想不到他在一个月前就做好准备了。
“如今姜老将军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你这东风一声令下,杀入宫中。”林祁政拿起包子,发现有水汽,毫不在意地擦在一旁沉思的沈敬子衣袍上。
果不其然,受到他一记寒光。
沈敬之也在等,等一个机会,一个足以让萧令初彻底失势的机会。
自从那日三殿下进宫,便失去的消息,宫里眼睛四处打探,也未找到萧令初将他到底藏匿于何地。
但总归还是活着的,毕竟萧令初还需要他这位好哥哥参加圣上的招魂仪式,从而来坐实他皇位是名正言顺的。
“要我说你家的那位夫人,倒是真是狠角色,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柔软女子,竟然敢跟着姜蕴玉一起混进宫去,并且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她一直都很勇敢,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沈敬之难得肯定了一次林祁政的看法。
林祁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哟,难得从你嘴里听到夸人的话,看来弟妹在你心中地位不一般呐。”
沈敬之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少在这胡言乱语,眼下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当前的局势。”
林祁政咬了一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道:“能怎么应对,要我说,直接杀进宫里去,反正那个萧令初手里连玉玺都没有,好办得很。”
沈敬之却没有回话,要是真正如此好办便好了,只怕萧令初早有打算。
27.进攻
翌日清晨,大清早院外便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嘈杂声。
“究竟发生何事了?”柳垂容被这喧闹声吵醒,匆匆传唤外袍,疾步出去问道。
绿珠行色匆匆赶来禀报:“夫人,外面来了大批官兵,声称要搜查国公府。”
柳垂容听闻,心头猛地一紧,深知来者不善。
当下,萧令初遍寻沈敬之无果,自然将矛头指向了国公府。
她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说道:“先去应付着,我随后就来。”
稍作洗漱,柳垂容便匆忙来到府门口。
“各位官爷,大清早的,这是何意?”柳垂容发问。
她今日只是简单盘了个发髻,戴着一支素簪,却也颇有当家主母的仪态风范。
时至今日,萧令初已然只手遮天,要处置掉国公府理应易如反掌。毕竟安宁公主已身陷牢狱,如今这府中老弱病残,能担事的唯有她这一介弱女子。如此的世家大族,按理不该让他有所忌惮。
然而,他却始终留着国公府,维持着表面的荣光,这反倒更惹人猜忌。
若说他是念及姑侄情分,留着国公府,可将亲姑姑投入大牢的也是他。如此一来,京中关于宫中玉玺丢失,圣上的贴身太监当街被射杀,萧令初弑君篡位的种种谣言,便在柳垂容心中不断翻腾。
为首的官兵闷声不响,领着众人就准备强行闯入府中。好在姜蕴玉及时得到消息,飞身赶来,横剑挡在柳垂容身前,将她护在身后,手中的利剑直直指向对方。
“姜姐姐。”柳垂容轻扯姜蕴玉的衣袖,柔声说道。
她仰头望去,只见姜蕴玉身着黑色劲装,鬓角的汗水尚未擦拭,想必是在练武场刚得到消息,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柳垂容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愫,原来女子也能护人周全,给人带来十足的安全感。
为首的官兵认出了姜蕴玉,见此情形,神色略显慌张,低声道:“奉命行事,有人举报国公府私藏大理寺在逃罪犯,还请夫人让下官进去搜查。”
柳垂容从姜蕴玉身后走出,神色冷峻,厉声道:“无凭无据,就敢来国公府搜查,你们就不惧被问责吗?”
就在柳垂容与官兵僵持不下之时,绿珠一路飞奔,来到府门口,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柳垂容神色稍缓,态度也不再那般强硬,对为首的官兵说道:“各位既然是奉命行事,那请便吧,但若是搜不出什么,还请给国公府一个说法。”
虽说官兵们对柳垂容态度的转变有些疑惑,但此刻也无暇细想,便带人在国公府内四处搜查。罗管家则跟着绿珠在后面紧紧盯着,丝毫不敢松懈。
府外这般大的动静,沈清寒又怎甘躲在院内。她命金子取出自己柜中的宝剑,手持利剑匆匆赶到前厅。
见官兵们对待屋内摆设如此粗鲁,她让金子拔剑而出,对着官兵寒声喝道:“此剑乃是圣上念在我护卫北关有功特地赏赐的。”
话音刚落,沈清寒稳坐木椅,挽动剑柄,一道凌厉剑气瞬间飞出,将斜对面官兵的裤腰带挑断。
那人只觉一阵刺骨寒气袭来,尚未反应过来,自己的裤腰带便已挂在了沈清寒手中的剑上。等他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提起裤子。
姜蕴玉瞧见这一幕,暗自感叹,这么多年过去了,沈清寒还是喜欢使这一招,虽说手段略显卑鄙,但着实好用。
官兵们一番大肆搜查后,一无所获,为首的官兵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沈清寒望着离去官兵的背影,幽幽说道:“回去给你们主子带句话,看我这把剑,他到底认不认。”
这把剑乃是用上等的寒天玄铁铸成,名为“辟邪剑”,是圣上特地赏赐给沈清寒的,上可斩杀昏君,下可斩杀邪祟。此剑也算是国公府的护身符,沈清寒让人带话回去,想必那些觊觎国公府的人也会有所忌惮,能安分些许。
待这些人走后,柳垂容这才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跌坐在一旁的檀木椅上。
六月初六,宜入殓,移柩,破土,安葬。萧令初也在等着沈敬之自投罗网,毕竟那东西在他手中多留一日,自己的皇位便多一分不安稳。
在这万分紧张的局势之下,沈敬之决定先派人混入宫中,打探萧令初在招魂大典上的具体动向与部署。经过一番周折,派出去的探子终于带回重要消息,并且将布防图带出了宫。
沈敬之轻抬眼眸,看了一眼从宫中溜出来的探子,从他手中接过布防图,只一眼便知晓自己被出卖了。
匕首瞬间从他手中刺入对方心脏,速度之快,林祁政都未反应过来。
林祁政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沈敬之:“敬之,这……”
沈敬之面无表情,拔出匕首,略显嫌弃地用对方的衣袖擦拭着匕首上的血迹:“他出卖了我们,这布防图是假的,只怕是萧令初命他来迷惑我们的。”
林祁政回过神来,咬牙切齿道:“萧令初这混蛋真是阴险狡诈,没事,宫中还有冯良,我就不信弄不来一张真的布防图。”
沈敬之望着手中的布防图,陷入沉思。
萧令初没那么愚蠢,拿一张假的布防图来忽悠自己。突然,沈敬之似是想到了什么,对着林祁政打了个手势,暗示如今院外恐怕已被埋伏,需赶紧撤退。
两人匆匆收拾东西,从暗道迅速离开。
只怕外面的弓箭手早已准备就绪,只等沈敬之发现自己被出卖,走出屋子准备转移。可他们万万没想到,沈敬之竟能在屋内凭空消失。
沈敬之见萧令初已然按捺不住,准备提前动手。
外面的弓箭手足足等了三炷香的时间,都未见到沈敬之的身影。待到察觉情况不对,准备强行攻入时,推开屋门,却发现地上除了那暗探的尸体,再无其他人影。
沈敬之与林祁政早已带着手下撤离,萧令初得知此消息,不怒反笑:“我这个表哥,最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把戏了,下令将招魂大典提前,明日就举行。”
然而,他手上暴起的青筋,却出卖了他的真实心境。
他此刻笃定沈敬之根本来不及部署,一张假的布防图,等明日沈敬之得知招魂大典提前,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而此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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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敬之已猜出他的想法。他与林祁政离开之后,兵分两路,由林祁政暗中联络国公府的旧部与大臣,而他则借机混入宫中。
另一边,姜老将军也接到了沈敬之今夜动手的消息。他准备直接率兵攻入宫中,同时吸引大部分禁军的注意力,而沈敬之则从宫中密道潜入养心殿。
黑夜如墨,沉沉地笼罩着皇宫的每一个角落。萧令初倚靠在养心殿的软榻上,心中总觉忐忑不安,命人送一杯安神茶进来。
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准备,萧令初右手轻轻揉压着太阳穴,只觉头疼欲裂。
没一会儿,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盏便放到了他眼前。他未抬头,伸手示意让人退下,可那小太监却仿若未闻,直挺挺地站在一旁。萧令初有些不耐烦地抬头道:“朕让你下去,没听见吗?”
这一抬头,才发现站在面前的并非小太监,而是沈敬之。
萧令初脸色骤变,猛地从软榻上站起身来,惊叫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来人护驾!”
沈敬之冷笑一声:“萧令初,论辈分你应当还叫我一声表哥呢,怎么这鸠占鹊巢的皇位你坐得可还舒坦?”
萧令初强自镇定,斥责道:“沈敬之,你私自闯入皇宫,该当何罪?”
沈敬之却步步紧逼,眼中寒意弥漫:“怎么?近日来不是天天找我吗?如今我出现在你面前,你反倒不乐意了?你还跟小时候一样,喜怒无常。”
萧令初连连后退,色厉内荏地大喊:“来人!护驾!”
此时,林祁政率领着国公府的旧部在宫外制造混乱,与姜老将军成功会合,一同奋力抵御禁军。
宫内乱作一团,宫女与太监们惊惶失措,四处奔逃,根本无暇顾及养心殿内的萧令初。
墨燃带着寒衙司的众人,也赶来一同杀敌,冲破重重关卡,直奔养心殿援助沈敬之。
危急关头,镇远大将军杨玄率领大军也杀入宫中,看样子是决意拼死护住萧令初。
“沈敬之,你恐怕还不知道,萧令舟被我下了毒,活不了多久。你若敢上前一步,我就将解药彻底毁掉。”萧令初从怀中掏出一个棕色药瓶,将药丸举在烛火之上,神色得意至极。
沈敬之示意寒衙司众人暂且停止前进,冷冷地看着萧令初:“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我大可以让人重新配置,倒是你,弑君篡位,天理难容,蛇蝎心肠。我怎知你手中的是解药,随便拿出个药丸当自己的护身符,萧令初你还真是天真。”
恰逢此时,林祁政将萧令舟从暗室救出。
萧令舟倒是没受太多苦楚,毕竟他的好弟弟还指望他能出现在父王的招魂大典上,为自己正名。只不过所中的寒香之毒,每到夜里发作便能折磨得他死去活来。
林祁政将人救出后交给陈若观,得知萧令舟中毒,连忙赶往养心殿。在屋外刚好听见萧令初威胁沈敬之,匆匆踏进殿内。
扫视了一眼僵持不下的二人,林祁政拉着沈敬之的衣袖附耳低语,告知陈若观所言萧令舟确实中毒了,而且此毒无解,每每发作只能依靠萧令初手中的药丸压制。
28.赢家
沈敬之漫不经心抬眸,将手中匕首举起,示意后退。
萧令初见他犹豫,愈发得意起来,眉骨上扬,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在场众人都以为沈敬之妥协了。
却不曾想,一道银光闪过,匕首出现在萧令初的左肩上,剧烈的疼痛使他手中的药丸跌落,刚刚好掉在沈敬之脚下。
萧令舟只觉得骨子里冒着寒意,瑟瑟发抖,额头的汗渍透露出他现在不太好的情况。
沈敬之也没耽搁,掰开萧令舟的嘴扔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
突然的异物感刺激着萧令舟的喉咙,一阵剧烈的咳嗽,萧令舟好不容易才咽下去。
“沈敬之……”萧令舟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喊道
这人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离谱,那时候所有皇子都因为自己母妃身份低微,不愿理自己,他曾也以为沈敬之也是如此,整日里板着个脸,眼眸里毫不波澜,总是冷眼看着一切。
后来自己被萧令初恶作剧关在冷宫的偏殿里,冷风从破败的窗户里经过,似“鬼神,”他嗓子都哭哑了,外面也没有丝毫回音。
他感觉又饿又冷,想闭眼休息一会儿,迷迷糊糊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就剩这里没有找了,快!”
沈敬之带着当时还只是个小太监的冯良将门锁劈开,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灯笼里的光可以那么亮,打那之后他就明白,沈敬之不是瞧不起他,而是平等的看不起任何一个人。
一旁扶着萧令舟的陈若观,也被沈敬之如此行事震惊到了,开口阻止道:“沈指挥使这么可这般,且不说没有确定这药丸是不是真的可以抑制殿下的病症,万一是萧令初拿出的毒药出来迷惑殿下的,你这不是……。”
陈若观絮絮叨叨得,沈敬之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殿下不是没死吗?”就将陈若观给噎住了,不由替柳垂容担忧,遇上如此夫君,只怕这日子也不太好过,脑海里了那日一双惊恐的杏眼,水汪汪的抬头望着他,心中泛起涟漪。
萧令初扶着受伤的肩膀,想着趁其不备从暗道逃走,却没有想到沈敬之抢先一步站在暗门前,一脚将萧令初踢翻在地,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目光凌厉,冷声道:“这一脚是替我母亲还你的,咱们的帐日后好好算。”
萧令初神色慌张,大声喊道:“舅父救我,舅父救我。”
沈敬之蹲下身来,靠近萧令初耳边低语道:“你的好舅舅已经很快就与我舅舅在地府相遇了。”
话音刚落,姜老将军手里拎着个包布踏了进来,声音洪亮道:“殿下可是在找这个?”
话说完,他顺势将手中的包布滚了出去,血迹渗出包布外滚了一地,到萧令初脚下,包布恰好散开了,将杨玄的头颅完整的暴露在萧令初的面前。
“啊!”四目相对,到底是关在皇宫里养尊处优皇子,那里见过如此场景,竟然被吓晕过去。
萧令舟抬头向姜老将军望去,感受到众人的目光。
姜老将军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为自己辩解道:“小娃娃不仅吓与我这个老头子何关。”
见萧令初也不成气候,沈敬之让寒衙司众人将手中刀剑放下。
沈敬之直指跪在养心殿的地毯上,附身喊道臣沈敬之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姜老将军见状也跪拜在地,一时之间殿中皆是跪拜的声音。
萧令舟微微颔首,让人起身,从袖中掏出一份圣旨,上面清楚地写的事传位与显王萧令舟,与当初萧令初让人拟造的不同,还有国玺的印记。
他定了定神吩咐道:“四殿下萧令初弑父夺位,大逆不道,贬为平民,施于锯割之行,其岳丈恒国公仗着圣恩,鱼肉百姓,纵容侄儿强抢民女,当街殴打妇人,即刻押解回京。”
沈敬之领命,一夜之间易主,外面百姓也是议论纷纷,奈何萧令舟将圣旨直接公布天下,百姓自热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朝中不少先前追随萧令初的大臣,不是借口告老还乡,就是借口自己病了,不敢上朝。
这倒是顺了萧令舟的意,只不过朝中倒是有一人既不在萧令初队伍里,也不再萧令舟队伍里,此人乃是管理中书省事务的钱阁老,再朝中根基深厚,不是轻易就能动摇的。
对此萧令舟也颇为头疼,好在钱阁老一直都没有透露偏向那位皇子的意愿,他也不好直接将人处理了,只能满满观察情况。
六月初六,先帝的招魂大典。
由于沈敬之护驾有功,其夫人柳垂容也被特许参加大典。
卯时起身,柳垂容坐在梳妆台前,绿珠小心翼翼替她梳头。
毕竟是国丧,她也不好穿得太过于艳丽,随意选了一件月白色的华服,衣领上绣有淡雅的兰花,丝线再阳光下闪烁着微光,腰间系着一根淡蓝色的腰带,中间还有一颗东海的珍珠做点缀。
绿珠将她发髻挽起,插上一支金布摇,耷拉在她侧耳旁,随着她的动作摇摆,今日她特地用了淡粉色的胭脂,既不显面露红光,但也很好将她脸色遮掩过去。
沈敬之一早就马车安排好了,听见柳垂容过来的声音,微微抬头向院中望去,只见柳垂容站在光下,犹如一朵春日盛开的梨花,娇艳动人。
他错神须臾,眉眼堆积起的阴郁似乎都因光的照耀淡了点。
柳垂容走到马车旁,朝着沈敬之柔声道:“我与母亲一同前往便可,二郎不必在此等候。”
她观沈敬之消瘦不少,原本轮廓分明的脸庞如今显得更加消瘦,眼底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疲惫,忍不出伸出手,轻轻抚上上他的脸颊。
她手指的温度紧紧贴在沈敬之的脸上,百合香味再次萦绕在他的鼻尖上,这次不似之前在青州山洞里手帕上似有若无的,味道更加淡雅浓郁,他慌了神,微红的耳朵出卖了他的内心。
待柳垂容想起自己这动作有些不合规矩,慌张从沈敬之的脸上移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神色,暗自吐槽,果然不能起太早,人都还没有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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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还未来得及缩回去,沈敬之却反握住她手,长年食指上因为常年握笔造成的老茧,摩挲在柳垂容的手指尖,一种自己儿时熟悉的感觉,她陷入了沉思。
绿珠与元宝,相视一笑,这到样瞧自家姑娘与姑爷到有些寻常人家新婚小夫妻的模样,如今姑娘也算是真正苦尽甘来了,终于不是自己一个人护着她了,她是真心为自家姑娘开心。
柳垂容心中虽有许多疑惑,但却不好说出口,脑海浮现出沈敬之为自己准备的休书与房契,默默地回握着沈敬之。
公主从府中出来,瞧着小夫妻你侬我侬的模样,眉眼带笑打趣道:“敬之好了,到底是小夫妻,为娘今日可是要借你夫人一用,你可莫要怪罪于我。”
听出公主调侃的意味,柳垂容修红低下了头,慌乱地想将自己的手从沈敬之手中抽离开,可惜是白费力气一场,沈敬之的手丝毫不松。
沈敬之看出柳垂容的窘迫,这才松了手,朝着母亲行礼。说道:“儿子给母亲请安。”
公主伸手示意让沈敬之起身,吴嬷嬷扶着公主上了轿子辇,柳垂容随后也钻了进去,她今日没有让绿珠同自己一起进宫,一来是怕绿珠不自在,二来到底是丧事带的人太多了太过惹眼。
轿辇内,公主拉着柳垂容的手,眼中满是慈爱“容丫头,眼下府中的劫难也算渡过了,这些日子也是苦了你,还难为你挂念,冒险进宫见我一面,这日后府中的事务还要交予你多多费心,有拿不定注意的尽管来问吴嬷嬷。”
柳垂容微微福身,轻声道:‘多谢母亲抬爱。”
公主有些欣慰,伸手替柳垂容理开额前的碎发,“眼前是我狭隘,总想着为国公府保住血脉,所以知晓你不能生育,为了脸面还算计你嫁入府中吧做了妾,受尽苦楚,经次一遭,我也想明白了,什么血脉不血脉都是身后事,待你生辰后,我就让敬之去昭告先祖,扶你为正妻。”
柳垂容闻言,红了眼眶,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用永远都感受不到母亲的温度,没想到却在公主身上感受到了。
不多时,轿辇停在了午门门口,虽然萧令舟下令考虑姑母年岁已高,特许可以坐着轿辇进宫,可是安宁公主觉得如此一来,太显国公府的荣耀,怕惹人那些世家嫉妒,还是选择步行进入宫内。
与先前偷偷进宫不一样,柳垂容难得抬着头看清宫中的建造,两边高耸的城墙,将一切阳光都遮挡住了,显得宫道逼仄又幽长,慢慢望不到头,阴冷透骨。
她挽着公主的胳膊,觉得气氛有些压抑,小心翼翼走着。
好在穿过宫道就来到社稷坛,正好位于圣上与皇后娘娘的寝宫之间。
听闻三殿下侧室不少,却不曾有正妻,如今宫内皇后之位还是悬空这的。
她随着公主站在前面,感受头顶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偷偷抬头望去,只见是一位穿着华服的妃子向自己递过来的眼神,待她细细想来,此人的面容在自己的脑海也是越来越清晰。
29.江绾
此女子正是寒国公之女江绾,也曾是柳垂容的闺中好友,只不过后来柳垂容被送往青州,二人则才断了联系。
先前她回京也曾派绿珠打探过她近日的情况,只听说寒国公因一桩命案锒铛入狱,国公府也被抄了家,之后江绾便下落不明,为此她还难受好一阵。
没承想如今会在这种场面上见到,但是对上江绾的眼神,她只觉得悲伤,似是被浓雾覆盖着湖面,柔和却带一丝悲凉。
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为何早就在京中离奇失踪的江绾摇身一变成了萧令舟的妃子,心中有太多疑问,却无法开口询问。
大典开始,一阵号角声打乱了柳垂容的心绪,赶忙低下头。
萧令舟在众人目光洗礼下走上台阶,江绾紧随其后,待行至祭祀桌旁,小幅度的退后,想躲着角落里,却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被萧令舟尽收眼底。
她往后退一步,萧令舟便往前进一步。
二人僵持不下,还是冯良察觉到不对劲,暗示钦天监赶紧朗读诵文,敬告天地。
萧令舟整个身子都笼罩在江绾面前,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
“你就这么想躲?”萧令舟望向低垂着头的江绾,淡淡地提了提嘴角,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江绾,眼神闪过一丝不耐烦。
见他不停地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江绾明白这是他有些生气的小习惯。
怕他发疯在大大典上作出不合时宜的动作,一个跨步上前握住萧令舟右手,柔声道:“妾身只是身子有些不适,恐让那些大臣见了笑话。”
尽管知道江绾说的是假的,但是萧令舟还是被她握住自己手这一动作给取悦到了,刚涌上心中的那一抹烦闷的气息也消散不见了。
萧令舟更是难得低下头,轻声道:“听说沈敬之夫人是你旧时好友,你们也好多年不曾见面了,待大典结束,我让人请她到你那儿坐坐。”
闻言,江绾本来还在想怎么说服萧令舟让自己见上柳垂容一面,如此倒是遂了她的心愿。
“多谢陛下怜爱,”江绾眉眼弯弯地回道,望向萧令舟如她们初见时一般。
面前的男子颇为满意的微微颔首,可转念像是想起什么,神色一变,紧紧握住江绾的手,仿佛要将她的指骨给揉碎拆开。
“你要是再敢逃跑,就不要怪朕不顾往日情面了,想想寒国公还在牢中,这要到中秋,去没有个儿女探望多可怜啊!”这话从萧令舟嘴里说出来,犹如淬了毒蛇的芯子盯上了猎物,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郁的戾气。
江绾只觉得浑身发冷,那些灰暗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她强忍着身体不适,咬着嘴唇说道:“妾身不敢。”
萧令舟则才松开她的手,上前接过钦天监递过来的火把,丢掷在面前巨大的铜鼎中,寓意佑天下百姓免去瘟疫,护万物生长。
江绾则是接过身旁宫女递过来的五谷,洒了进去,意为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不再闹灾。
本来这一步应该是由皇后来参与,可是萧令舟刚上位,暂时有没有立后,所以钦天监提议可有其他妃子代替,则才让江绾陪着萧令舟参与。
大典结束,众人散去,柳垂容正欲随公主离开,却被一个小宫女给拦住。
同时,沈敬之也被萧令舟留住,商讨要事。
“夫人,我们家主子有请。”宫女恭敬说道。
柳垂容认出宫女是刚刚待在江绾身旁伺候的,明白是江绾派来的。
柳垂容看向公主,得到公主应允。
那一日进宫匆匆忙忙,根本无暇顾及后宫的景色,如今仔细瞧,这才六月义芳宫中的芙蕖开得正艳,微风拂过,似是左顾右盼,摇曳动人。
几位看着年纪并不大的嫔妃,三三两两地坐在凉亭内赏花,眼神里满是新奇,三殿下如今摇身一变成为天下之主,连带府中的侍妾也升了天,成了这后宫的主人。
“元意,前面的大典是已经结束吗?”为首的一位身袭青荷碧波裙,怀中把这把琵琶的妃子问道。
名叫元意的宫女,从柳垂容身旁走出来上前,向凉亭内的嫔妃交叉行礼,恭敬道:“给各位贵人请安,回王美人,已经结束了。”
二人对答间,亭中的目光全都落在柳垂容身上, 眼神中都带有些探究的意味。
“那你这是……”王美人语气有些深长道
明白柳垂容被误会了,元意低头解释道:“这位是沈指挥使的夫人与郦妃娘娘是旧相识,圣上特许小叙。”
柳垂容俯身行礼,轻声道:“臣妇,见过各位娘娘。”
听到是沈指挥使夫人,嫔妃全都起身从凉亭中走出来,带着一丝得体的笑容,抢着要将柳垂容扶起来。
如今宫中谁人不知,沈指挥使是圣上面前的红人,这几日国公府接过邀约的帖子比当初柳垂容递出去的都多,连带着侯府的门槛也要被人踏破了。
他的夫人面子,可能要比她们这些不被圣上待见的妃子好多了。
谁让她们这些人都是圣上从教坊司赎回来的乐人,身份的低微,又不得盛宠,平日在显王府中也是如同摆设一般,这倒了宫里也是如此,眼巴巴地盼着一个压根不会踏入自己院中的男人。
几位嫔妃纷纷露出矜持点头,连连摆手道:“沈夫人快点去吧,想必好友相见心中定有许多话要说,去迟了怕是要赶不上宫门关闭的时辰了。”
得到首肯,元意带着柳垂容匆匆离去。
元意带着柳垂容穿过曲折的鹅卵石铺陈的石子路,终于到了江绾的寝宫,站在屋外,由元意进去通报。
听到柳垂容就在门口,江绾猛地从软榻起身,快步走到屋外将人迎了进来。
“若若!”江绾紧紧地握住柳垂容的手,嘴里还是唤着她的乳名,眼中泪光闪烁。
柳垂容也没有想过再见竟是如此情形,望着江绾如此消瘦的身形,心中也五味杂陈。
江绾拉着踏入寝宫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绘有多子多福多寿的云母屏风,绕过屏风后,一张酸枝木的八仙桌置于厅内,桌上摆放着白玉瑞兽香炉,炉中飘出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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缕青烟,使得室内弥漫着淡雅的香气。
柳垂容随着江绾坐在软榻上,宫女见状识趣地退了出去。
只是屋门却不关,柳垂容发现起身想将屋门带起来,却被元意给制止了,将手放门板上,“沈夫人,圣上说娘娘大病初愈,这门还是敞开些为好。”
自从她进到这院子内就觉得十分奇怪,明明是皇后的寝宫,如今让江绾住着,却不给名分,还有这哪里是为了江绾身子着想,这明明是为了方便监视江绾。
江绾听言,也没说什么,让柳垂容赶快坐到自个身旁,陪她说会儿小话。
“绾绾,这些年你受苦了。”这话刚出口,江绾有些震惊地望着柳垂容,哪知她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上面赫然刻着一个刺青。
那时官家乐坊乐人才有的刺青,一般都是官家女子,被发展了送去才会有的,这种与那些普通百姓送过去的乐籍女子不同,此生都不能脱籍,生生世世都得为奴。
见柳垂容已经发现了,她也不便在遮掩,长叹一口气:“寒国公府遭了变故,我被发卖进入乐坊,几个哥哥也皆被流放,永世不得入京,阿娘接受不了上吊走了。”
江绾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静,淡淡的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般。
柳垂容紧握着她的手,发现原本细腻光滑的手,因为整日练琴早就变得粗糙,还生出了老茧,“我从青州回来,便让人去寻你的消息,只晓得寒国公府遭了难,却不承想你遇到这些难事。”
见江绾脸色神色不对,她慌乱地松开手,这才发现宽大的衣袖下,她的手腕青紫一片,上面还带有一道镣铐摩擦到此皮肤受损的痕迹。
柳垂容皱眉,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绾咬了咬嘴唇,神色黯淡:“没事,已经快好了。”
毕竟距离她上次逃跑被萧令周抓回来已有两月有余,他为了关着自己特地命人打造一副镣铐,趁着自己在床榻上晕了过去,替自己套上,待她发现,却也是无计可施,索性就由着他折腾。
她也有些累了,萧令舟保证只要自己好好在这后院待着不寻死,便会允许自己在八月十五那一日见自己父亲一面,这倒让她觉得日子稍微有些盼头,如今见到柳垂容倒是意外之喜。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没有必要寻晦气。”柳垂容的眼泪挣扎要夺眶而出,却被江绾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拭去。
“绾绾”,她的语气还有些哽咽道
心中早已经把萧令舟骂了遍,想起沈敬之告诫自己与萧令舟少接触,此人不是善茬,当时她见萧令舟疏离淡漠,倒不似沈敬之嘴里那般奸诈,还觉得沈敬之多心。
可如此看来,萧令舟简直就是个王八蛋,江绾都如此可怜了,还要作践她,她越想越生气,耳朵都红了,可又不能直接骂出口。
真是觉得窝火,手中的锦帕都要被揉捏成碎布了。
江绾见她气鼓鼓模样,都要笑出声了,伸手触碰着柳垂容的额头,熟稔地打趣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是如此爱上脸。”
30.好友
柳垂容一把抓住江绾的手,认真地说道:“绾绾,咱们一起想想办法,总不能让你一直这样受苦。”
江绾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叹了口气道:“办法是有,可我却不能选,如今我父亲都还在狱中,兄长也都被流放到黔中,我不能……”
柳垂容虽不知她与萧令舟达成什么约定,但也知晓她一个女子在这后宫生存不易,背后又没有强大的世家支持,想必也是如履薄冰。
话题太过沉重了,江绾也不想太扫兴,目光扫视到柳出容发髻间,见她头面单调,想着她一个侯府姑娘,如今嫁入定安侯府中却还是个侧室,也念她生存艰难。
江绾悄悄地从软榻后面的布枕下,掏出一个锦盒,放到柳垂容手中。
“虽说你大婚我没去,但这礼物可还是要补给你的,也算了不忘咱们幼时约定,你打开看看。”说着江绾亮着眼睛,盯着柳垂容打开锦盒,不愿放过她脸上一丝情绪。
打开锦盒里面赫然躺着一对碧玉镯,粗看并不起眼,可从锦盒里取出来,透过光线便能看出此玉镯品质是上乘,玉质柔和,但不暗淡。
带在柳垂容手腕,承着她手指纤细修长,宛如刚从莲蓬里取出的莲子一般。
这一看就是江绾细细挑了好久,连圈口都刚刚好,不会太过于松动,但也不至于太过紧凑。
柳垂容将东西取下,小心放在锦盒中,冲着江绾,柔声道:“难为你这么久的戏言,你竟然还记得。”
江绾笑着看着柳垂容,看了一眼屋外的方向,不动神色地对着柳垂容点了点锦盒盖子,那声音听起来很空洞。
她并没有过多言语,微微颔首,将锦盒给盖起来。
江绾紧紧抓住柳垂容的手,低声道:“沈敬之待你如何,你可有受什么委屈?”
虽然她自幼就在京中长大,可是及笄没多久寒国公府就被人弹劾,抄了家,对于卫国公府印象还是停留在前些年,沈家大郎双腿被废那个时候。
今日沈敬之陪着萧令舟一同前往大典,她远远瞧了一看,眉目疏淡,长身立玉,丰神挺秀,不像是良善之辈。
“二郎待我极好,公主殿下也待我如亲女。”
从公主将休书与房契递给自己的那时起,她便知晓沈敬之心中是有自己的,要说之前她都是为了侯府面子而活,那么现在她也是真正想与沈敬之将日子过下去。
见柳垂容一副女儿家的娇羞姿态,江绾心中也有数,也很是替柳垂容欢喜。
二人聊了许多,仿佛回到十年前的一个普通日子,那时候江绾还是寒国公最宠爱的嫡女,柳垂容也还没有被定安侯府送往青州。
这时,门外传来元意的声音:“奴婢见过圣上,娘娘与沈夫人还在屋内。”
两人皆是一惊,柳垂容更是慌乱从软榻上起身整理衣裳。
萧令舟穿过屏风,行至屋内,目光在柳垂容与江绾身上扫视,沈敬之倒是没有进入,而是站在屏风外等候。
柳垂容刚准备行礼,却被萧令舟摆手示意免了,他随意坐在八仙桌一旁的紫檀嵌牙菊花纹椅上,面上虽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江绾知晓他在不高兴。
柳垂容也能感受到屋内气氛沉闷,拿着锦盒,便借口时辰不早同沈敬之一道回府。
她刚走到屏风旁,萧令舟看向她手中的锦盒,冷声道:“沈夫人请留步,你手中这是……”
柳垂容指尖微微颤抖,几乎要握不住那只锦盒。
萧令舟的目光,锐利如刀锋,直勾勾盯着柳垂容手里的东西。
她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缓缓将锦盒打开,露出里面那对温润的碧玉镯。
萧令舟有的视线在镯子上停留片刻,便移开了。
过了半晌萧令舟才幽幽:“回去吧。”
这此江绾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屏风外,沈敬之静静地站着,因为大典结束便被萧令舟喊走商讨寒州灾民安置问题,所以他身上还是穿的黛紫色的官服。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见柳垂容略显慌乱的神色,他眉心微蹙。
“怎么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柳垂容摇摇头,没有说话。
只是将手中的锦盒紧紧攥着,指节泛白。
沈敬之知晓是她不愿说,也不想逼她,接过她手中的锦盒,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往午门的方向走。
待二人走后,冯良让人着手布菜,虽然江绾没有说话,但萧令舟发现她今日的胃口好了许多,碰上爱吃的也多吃了几口。
这倒是让萧令舟有些意外,想着要是江绾乖乖听话,他倒是可以让柳垂容进宫小住一段时间。
而江绾却不知萧令舟心中打算,还在为自己能将药方送出去而欣悦。
如今只能盼垂容能将药丸能平安送进宫,毕竟腹中的孩子不能在留了,近日她都借口“葵水,”躲避过去了,但到底不是个长久之计,还需尽快将这孩子给落了,她这心里才觉得踏实,否则她每日都因为隐藏着这个秘密惴惴不安。
萧令舟的报复对象是整个寒国公府内的人,毕竟当年要不是寒国公上书说萧令舟的母亲韩婕妤是灾星,唯恐会迫害云国根基,促使先帝下旨赐死了韩婕妤,让萧令舟三岁便没了母亲,如此深仇大恨,怎么会因为自己腹中一个未成行的孩子给一笔勾销。
她有些庆幸自己在乐坊跟着一个江湖郎中学了一些三脚猫的医术,现在竟然帮了自己的大忙。
萧令舟望着江绾吃得心满意足,不知不觉自己也多吃了一些。
柳垂容随着沈敬之回到马车内,待马车缓缓行驶在回国公府的街道上。
柳垂容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遮住眼底复杂的情绪。
看似是在闭目养神,实则她在担心锦盒夹层的东西,玉琼殿内都是萧令舟的眼线,能让江绾送出来的东西,应该很是重要。
沈敬之坐在她对面,目光落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眼底下乌青,想起前些日子她一个人苦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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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撑整个国公府,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又在半空中顿住。
最终,只是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改在柳垂容身上。
柳垂容感受到自己身上盖着什么东西,缓缓睁开眼睛,对上沈敬之深邃的眼眸,她心中一颤。
或许自己不该如此悲观,总想着逃离,心中的那一份不安,也该放下些来才好。
柳垂容难得主动换了个位置坐在沈敬之身旁,她身上的百合味道又浓郁起来,让沈敬之觉得有些燥热,最终还是有些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夫人着胭脂味道很是独特,闻着不似京中铺子出的。
没料到沈敬之会如此问,柳垂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想起今日是先帝的招魂大典,她压根就没有让绿珠给自己用胭脂。
“妾身今日并未用胭脂,是身上有何异味?”柳垂容道
沈敬之微微侧过身来,“没有异味,许是我闻错了。”
柳垂容想着或许是自己刚刚进过御花园身上染了些花香,也没有多问。
犹豫了好一会儿,柳垂容装作自然挽沈敬之胳膊,歪着头靠在沈敬之身上,尽管身子有些僵硬紧绷,她还是有些执着贴着沈敬之,就如同寻常夫妻一样。
柳垂容呼出的热气,穿过沈敬之的脖颈处,他的耳垂不自觉地就红起来,柳垂容只要微微仰头便能瞧见。
沈敬之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跳声音,马车内气氛有些旖旎。
马车一路行驶,最终停在卫国公府门前。
沈敬之先行起身,整理一下褶皱的衣角先行下车,然后伸手扶着柳垂容下来。
两人并肩走进府门,绿珠算着时辰,估算着姑娘与姑爷也该到府中了,听到前厅的人进来传话说是到了,让人赶紧将菜布好。
夏风拂过,带着一丝寒意,柳垂容不禁打了个寒战,拉紧了自己身上的披风。
“姑娘和姑爷回来了,晚膳已经备好了。”绿珠端着瓦罐上面还冒着热气,招呼道。
柳垂容怕绿珠给烫着了,让她赶紧将它放下来,谁知她的手指无意触碰到瓦罐外壁,感觉整个人都疏通了,热流涌过她指尖皮肤每一寸。
“好烫,好烫。”她整个人都跳起来,绿珠赶紧过来查看,好在只是有点红。
沈敬之有些担忧看了一眼,见并无大碍,又被她如此鲜活着一面给吸引住,他勾起唇角,忍不住笑了出声。
待到沈敬之感受到柳垂容递过来的眼刀子,已经迟了。
柳垂容也不装了,既然觉得要好好过日子,自然不能在糊这一层皮过日子,她笑盈盈地坐到沈敬之,皮笑肉不笑道:“二郎可是在笑什么?”
沈敬之只觉得后脖颈发凉,端坐在一旁,一动不敢动,过了半晌才弱弱开口道:“没笑,不是我,是元宝放气,他自由那个放气声就跟笑声一样,元宝是不是你?”
站在一侧候着的元宝,虽然一脸无辜。
但是为了自家二郎的幸福,坚定地点了点头。
31.药方
柳垂容白了沈敬之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就会拿元宝当挡箭牌。”
沈敬之干笑两声,将手中舀好的汤碗放入柳垂容面前,试图转移话题:“咱们还是先用膳吧,忙活了一天,想必你也饿了。”
柳垂容哼了一声,坐了下来,倒也没在揪着不放。
晚膳很是丰盛,可柳垂容心里还是惦记着江绾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沈敬之察觉到她的异样,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她碗中,说道:“是不是有些累了,待会儿就让绿珠伺候你早些歇息,我还要去书房办公,就不必等我了。”
柳垂容轻轻点头,勉强吃了几口。
用过晚膳,沈敬之便起身离开了。
柳垂容坐在床榻边,让绿珠将屋门掩上,打开锦盒,仔细检查一番,终于发现锦盒盖子夹层。
她小心取出里面东西,竟然是一封书信与药方。
柳垂容展开书信,上面的内容让她大吃一惊,江绾竟然怀有身孕了,可是她自己却不愿意留下这个孩子,上面表明萧令舟娶她就是为了报复寒国公,自己断不能将孩子留下与自己吃苦。
柳垂容的手微微颤抖,眼中满是震惊:“这可如何是好?若此事被萧令舟知晓,江绾怕是凶多吉少。”
一旁候着的绿珠也没有想到这信中的信息如此之大,眉头紧皱,思虑片刻说道:“姑娘这件事情咱们还需小心行事,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柳垂容面露忧色:“可江绾的肚子不能等了,还需尽快将药材备好。”
绿珠知晓自家姑娘是个念旧情的人,如今让她完全不管江姑娘,自然是不可能的,只得叹了口气。
·柳垂容侧坐着,看着屋内的书架,无意中扫到《本草纲目》上,心中已然有了主意,朝着绿珠吩咐道:“明个你送一份拜帖递到陈府,就说公主殿下安全归来,还多谢他的帮助,盼他能赏脸去望月楼小聚。”
这药方里的其他药材都好买,就独独一味通草难寻,之前听姜蕴玉提过一嘴,知道陈若观府中的草药数不胜数,想着碰到运气试一试。
绿珠领了吩咐,将拜帖备好,收进怀中。
夜渐渐深了,柳垂容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海中尽是江绾郁郁寡欢的模样,以及她肚中尚未出世的无辜生命,只觉心头压了千斤巨石。
次日,柳垂容虽然手中拿着个账本看似在查账,实则一颗心悬着,不知陈若观是否应约,时不时望向院中门口方向,只盼绿珠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终于,临近晌午时分,绿珠匆匆归来,面露喜色道:“姑娘,拜帖送出去了,巧了,奴婢刚到陈府便遇上刚准备出门的陈右史,他应下了。”
柳垂容闻言,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
见绿珠额头上汗水,将手中的茶盏递给她,望她一饮而尽,柔声道 “厨房刚刚送过来的甜汤,我饮过了,让人给你留了一份,送去你屋内了。”
绿珠点表明已知晓,转身回屋去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柳垂容细心装扮一番,带着绿珠早早出了国公府前往望月楼。
刚踏进望月楼中,便见陈若观已在雅间等候。
陈若观一袭白衫,不似那日夜里那般板着脸,眉眼微微上扬倒是带着一丝柔和之意。见柳垂容进来,起身相迎。
柳垂容微微躬身行礼,待她落座之后,一直在门口候着店小二进来将菜单奉上,柳垂容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菜名,想了想还是将菜单递给了陈若观。
“主随客便,还是陈公子先点吧。”柳垂容轻声道
陈若观也没客气,将菜单接过去,点的全是招牌菜。
听着陈若观熟练地报菜名,一道接着一道,柳垂容觉得十分肉疼,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既然有求对方也不好小气,还是咬着牙点头,让小二上菜。
殊不知她的那些小动作都被陈若观尽收眼底,一会儿直勾勾盯着菜单蹙眉,一会儿看向自己,表情十分丰富。
柳垂容也不好表现太过急切,只好硬着头皮与陈若观寒暄,想着找个机会切入正题。
几番寒暄,陈若观也看出她的心思,轻抿一口茶,也不点破,一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见柳垂容扯东扯西,倒是有趣。
柳垂容也没见过如此圆滑的人,表面上对着自己是句句有回应,实则说话是滴水不漏,轻抿嘴唇也不想跟着对方绕圈子,准备直接开口。
陈若观看出了柳垂容的企图,抢在柳垂容前面缓缓道:“沈夫人这次邀约,想必不只是答谢再下吧。”
见对方点破了,柳垂容也不端着,急切道:“陈公子,实不相瞒,的确有事拜托。”
陈若观将口中食物咽下去,拿起手旁的锦帕,擦了擦嘴角幽幽道:“沈夫人也不必再下绕圈子,直说即可。”
柳垂容望着陈若观,开口道:“实不相瞒,家中有身子不适,请了大夫来瞧,说是脾胃寒热,需用通草入药,可这京中的药铺也是跑了个遍都没有,则才……”
陈若观到底还是个太医院右史,保不齐他知晓缘由不会去告诉萧令舟,更何况自己所作可是涉及谋害皇家子嗣,少一个人知道真相,就少一分危险,这个借口是柳垂容一早就做好的说辞。
起初陈若观也没有在意,想着应该是那一日姜蕴玉吹嘘着自己府中有许多奇珍药草,这才让柳垂容想起自己来,刚准备答应,让柳垂容明日派人上自己府中去取即可。
谁知他见柳垂容说话时眼神飘忽不定,还不停摩挲手中的茶盏,似是对自己的回答很是在意。
通草为五加科植物通脱木的干燥茎髓,味甘,性微寒,不但可以去除脾胃寒热,通利九窍,更可使女子落胎,宫里的那些妃子可没少用这害人,自己也见得不少。
但按理来说柳垂容与沈敬之刚新婚不久,沈敬之屋内也只有她一位,不应该需要这东西。
想到这儿,陈若观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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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通草毒性强,稍有不慎便能害人,还是让再下上门为诊治一番,确切后再下药也不迟。”
听到这话,柳垂容慌了神,连忙摆手,拒绝道:‘就不必麻烦陈右史了,小毛病,大夫说用一些通草疏通即可。”
见对方这个样子,陈若观更加确定,柳垂容没有说实话,暗自猜测是不是沈敬之在外面养了外室,并且对方怀有身孕闹上了门,柳垂容怨恨在心,想让对方落落了胎赶出去,毕竟这种在京中高门里并不少见,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柳垂容被陈若观打量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端起手中的茶盏抿了一口。
宫中的事情也算是尘埃落定了,这里也没有林祁政什么事了,他也需尽快启程回寒州,毕竟城中突发瘟疫,他这个一州知府也不可坐视不管,还需早些回去坐镇,安抚民心。
明日便要启程离开,沈敬之也被他闹得没办法,答应请他去望月楼撮一顿,也算是替他饯行了。
却不曾想在楼上雅间窗外瞥见了柳垂容的身影,心中很是疑惑,柳垂容也未同自己说今日需到望月楼赴约,对于隔壁雅间里那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林祁政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宰沈敬之一顿,也没手软,想的全是点那些寒州不曾有的京中特色菜,全然没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沈敬之神色异常。
小二将隔壁的雅间的菜单送下去,又匆匆上楼进到沈敬之这间雅间内。
沈敬之将一粒碎银丢给了小二,询问道:“隔壁雅间里面可是什么人?”
小二低着头望着手中碎银,犹豫了一下脱口而出,“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夫人与公子,瞧着应该是一对。”
小二虽然拿不定主意面前的大人与隔壁的公子适合关系,但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实话实说。
林祁政也被二人说话吸引住,揽着沈敬之的肩膀,调侃道:“怎么了,隔壁的你认识。”
没想到沈敬之听到这话,将林祁政的手从自己身上拿下来,过程中手上的力道可不是一般的重。
林祁政感觉自己的手臂差点就要被某人甩出二里地去,觉得情况有些不对劲,默默盯着沈敬之。
他猛地从凳子上起来,将林祁政一人留在雅间内,大步走向隔壁雅间。
见沈敬之这个动作,林祁政怕他出什么事,也不放心地跟出去,走之前还嘱咐小二等他回来再上菜。
小二也被眼前这二人弄得有些迷糊,但还是待在雅间内点头应道。
林祁政出来便瞧见,沈敬之站在隔壁雅间门口,踱步,一副想推开门,却不敢的模样。
他一把拉住沈敬之胳膊,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认识?”
沈敬之却有些语出惊人道:“你说要是你发现你夫人在这扇室内,如何?”
林祁政刚想嘲笑沈敬之这酒还没喝呢,就说开始说胡话了,结果结合之前店小二的回话,明白沈敬之为何如此纠结,刚想说些什么,脑子却比手快推开了雅间门。
32.遇见
雅间的门被突然推开,沈敬之与林祁政的身影暴露在柳垂容与陈若观的视线里。
沈敬之的目光扫过屋内,定格在柳垂容身上,面色阴郁。
“沈御史,这个时辰不在寒衙司,这么有兴到这望月楼来,还是说你们寒衙司厨子做的饭吃腻了,想换换口味。”陈若观有些阴阳怪气道
这话不仅带有一丝嘲讽的意味,还是在点沈敬之“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毕竟他已经认定是沈敬之在养的外室上门,要不来柳垂容也不必如此遮遮掩掩,不愿说实话。
一旁看戏的林祁政也是十分佩服,陈若观这张嘴,能当着这位爷面前这样说话,整个京中也找不出第二位来了。
柳垂容自然不清楚陈若观内心深处的想法,还在想如何将这事给圆过去。
柳垂容急忙站起身来,解释道:“二郎,我这是为了答谢陈公子,所以才在望月楼设宴款待他,你……”
如此大的动静,这二楼的走廊上围满了许多好事地看客。
沈敬之拉着林祁政一同进到雅间内,顺势在柳垂容身旁坐下。
林祁政也是难得有眼见,入座前还不忘将雅间的门给掩住。
见没了热闹可看,看客也都纷纷散去。
雅间的门被掩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屋内一时静默,只有筷子敲打盘子的声音,三人都将目光投射到正在大快朵颐的林祁政,他倒是一点没客气,跟店小二要了一副碗筷,吃了起来。
沈敬之的目光落在柳垂容身上,深邃的眼眸中情绪翻涌,让人难以捉摸。
沈敬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下一下,仿佛敲在柳垂容的心上。
她垂下眼帘,浓密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不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沈敬之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向对面的陈若观,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陈若观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这不是听人说我夫人,今个在望月楼宴请陈右史,来瞧瞧。”沈敬之拖着尾音,特地加重了“夫人”二字,眉眼含笑道。
只不过这笑容里,有几分真心便不得而知。
刚才,他听店小二夸赞,隔壁雅间里坐着一对璧人,脑海浮现屋内的场景,嫉妒的情绪几乎要将他燃烧吞噬了。
他心里竟然也涌起了一股龌龊的想法,将他的若若给关在后院里才好,省得外面的那些家伙觊觎他的若若。
可是当林祁政推开雅间屋门,那一刻,他犹豫了。
“举手之劳,难为沈御史惦记。”陈若观盯着对面二人交握的手,漆黑的瞳孔里涌上一股异样的情绪,说出来的话也是言不由衷。
陈若观站起身来,手中举着酒壶为林祁政斟酒,见他面前的酒盏已满,歪过身面朝沈敬之,准备替他倒酒,一副主人家的做派。
沈敬之丝毫没有给他面子,将面前的酒盏倒扣在桌前,微微皱眉,面有难色,不等陈若观开口,便抢先开口解释道:“家中夫人管得严,这要是沾上一丝酒气,这院门怕是都不让进,只不过这陈右史,想必是不能理解。”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目光都投向柳垂容。
柳垂容的脸不自主地发了红,明明是一句夫妻间的玩笑话,谁知沈敬之竟然当了真,还光明正大地说了出来。
见林祁政眼神中的探究又加重了几分,柳垂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趁人不注意,手偷偷穿过桌底,掐上某人的大腿。
一阵刺骨钻心的痛意袭来,沈敬之还是面不改色,只不过眼角余光扫视到柳垂容的脸上,瞧她正在蹙眉瞪着自己,有些俏丽的五官显得更加灵动。
陈若观看着二人的互动,只觉得心中郁闷,感受到自己不对劲,陈若观便借口身体不适想要离开,柳垂容见要到手的通草飞了,一着急,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连忙拦道:“陈右史,那东西……”
听到柳垂容开口,陈若观身子在门口僵硬住了,低垂着眼眸,过了一会儿才回道:“在下会让人送到府上。”
话毕,陈若观推开门离开了。
陈若观离开后,屋内只剩下沈敬之与林祁政和柳垂容。
沈敬之的目光在陈若观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自己视线后,重新落到了柳垂容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探究。
柳垂容知晓沈敬之不会被自己三言两语的忽悠过去,望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甚是心慌,忍不住开口:“二郎,用膳吧。”
说着将汤碗递给了他,沈敬之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笃定:“夫人今日邀陈若观只怕是有所求吧,刚刚你向陈若观讨要的东西,是不是与宫里的那个人有关。”
听到这话,柳垂容手中的汤匙与碗壁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林祁政也放下手中的筷子,借口出去了,顺便将绿柱唤了出去,让她守着门。
柳垂容在沈敬之周遭弥漫着寒气下,咬了咬嘴唇,犹豫一下还是说是,先前听姜蕴玉说起,陈若观家中有不少稀世草药,侯府长辈病重需要“通草”入药,她这才想请陈若观来此。
柳垂容眼眶微红,看着让人不忍狠心。
平日里沈敬之看她这副样子,应该早就消气了,可是今日,沈敬之却没有抬头。
柳垂容自然不知道,她自以为毫无漏洞的借口,却处处都是破绽。
沈敬之侧过头,目光淡然地望着低垂着头的柳垂容,清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求通草?为何不与我讲?”
柳垂容抬起眼眸,带着朦胧的眼神盯着他。
哪知沈敬之不为所动,转过头去不与她对视。
柳垂容不明白,就是一味单纯的草药,为何沈敬之与陈若观都要刨根问底,其实也不怪她,那时候先帝刚刚登基,封了陈阁老的孙女为皇后,恩宠不断,由二殿下母妃为头的几位妃子,自然是嫉妒不已,二殿下的母妃更是为了自己的地位,买通了宫中的太医在皇后的保胎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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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入通草。
圣上知道后大怒,不仅剥夺了二殿下的爵位,早早就将他赶出北关封地,并且下旨此生不得回京,皇后娘娘也因此落下了病根,不能孕育,如今膝下只留有一位公主还在京中还未出嫁。
所以京中的各大药铺,都不允许售卖通草,就连太医院中也不允许留有通草,柳垂容一个刚刚成婚的新妇,别的药材都不要单单就要通草一味药材,自然惹人多想。
倒也不能怪柳垂容,毕竟当年发生这件事情时,她已经在青州老家了。
听到柳垂容这样说,沈敬之大概也能猜测出几分,毕竟那日从宫中出来,柳垂容就有事情瞒着自己,先前还有几个分不确定,如今看着样子……
沈敬之见她欲言又止,心中更是烦躁,柳垂容遇事都喜藏在心中,也不知道是何时染上的恶习,明明当年离京前还是个敢爱敢恨的性子,这些年也不知道在青州吃了多少苦,才变成这个样子。
对于柳垂容这个性子,沈敬之也是颇为无奈,不是没想过替她纠正,可是自己逼她一步,她就是缩回去不愿出来。
沈敬之今日是打定主意要从柳垂容嘴中将实情给敲出来,明明在寒衙司在硬的骨头都能让他开口,可到自家夫人这儿,是骂也骂不得,打也舍不得,说轻了不长记性,说重了又生气,头疼得很。
“到底怎么回事?你今日不说清楚,别想我轻易罢工。”沈敬之冷哼一声
沈敬之步步紧逼,柳垂容最终还是抵挡不住,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还是全盘托出:“江绾已有身孕,她不愿留下这个孩子,求我帮忙,那通草便是为她所需。”
沈敬之听后,眉头紧皱:“这等事你也敢插手?真是胡闹!”
柳垂容眼中含泪,直勾勾地望着沈敬之,解释道:“{二郎,我与江绾自幼相识,怎么见死不救。”
沈敬之听言,想起自己前几日还与林祁政吹嘘,柳垂容胆大,颇为后悔,眼下看来自家夫人可不是单纯的胆大,简直是无法无天了,这江绾腹中的可是萧令舟的亲骨肉,按照那家伙的脾性,知道后怕是株连九族都不够泄恨。
到那时候自己都没有底能护住她与国公府,真是胆大妄为。
沈敬之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罢了,此事我会处理,你以后莫要这般自作主张。”
柳垂容只得微微颔首,表明自己已知晓了。
这事情不可操之过急,江绾与萧令舟的爱恨情仇他很是清楚,只不过要说萧令舟真的对她恨之入骨,他瞧着倒是不一定,毕竟他强行将江绾带回府中时,寒国公府早就落败了。
说是为了报复,不过他瞧着不过是一种说辞罢了,
说到底还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怜自家的夫人还当真了。
要是到时候江绾要是和萧令舟看清也看开了,她不就成了替罪的冤大头了。
雅间内再次陷入沉默,可惜持续没多久,门外就传出一阵吵闹声,仔细听来里面还夹杂着绿珠的喊叫声。
33.钱由
沈敬之也听出了绿珠的声音,怕柳垂容担忧,从圆凳上起身将雅间屋门给打开。
见一群仆人将绿珠给围住,里面貌似还站着个男人。
沈敬之还没抬腿,就见柳垂容冲了出去,来到圆圈中心。
瞧见绿珠头发有些凌乱,脸蛋是又红又肿,咬着嘴唇瑟瑟站在柳垂容身后瑟瑟发抖。
柳垂容见状,哪里还不知道是何事,只怕有些男人喝点“马尿”,就觉得自己是天王老子。
那男子个子不高,顶着个大肚子,直直横在柳垂容面前。
“哟,又来了一位小娘子,爷今个还真是艳福不浅。”那男子迷离着眼睛,张开他那厚厚嘴唇说道。
说着手就要往柳垂容肩膀上招呼,可还等手放下,便感受到□□一阵疼痛。
柳垂容想起前些日子姜蕴玉教了自己一些防身武功,抬起脚就往面前男子身上招呼,见对方身形摇晃,脚底虚浮,只需要一下就将对方打倒在地。
尽管有些不仁道,不过对于“禽兽”不需要仁道。
望自家主子被一个女子给踢翻了,那些家仆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圆圈也散开了。
男子觉得自己脸上无光,右手捂着□□,左手指着柳垂容,气急败坏道:“你这毒妇,竟敢伤我!给我把她拿下!”
那些家仆听到命令,便冲着柳垂容围了过去。
沈敬之此时大步上前,将柳垂容护在身后,冷声道:“我看谁敢动!”
那男子见此情景,恼羞成怒:“你又是谁?敢坏本小爷的好事。”
柳垂容见沈敬之挡在自己面前,心中有了主意,看了一眼四处站在雅间看热闹的食客,拉着他的衣袖哭诉了起来:“二郎,这位公子刚刚欲对奴家……”她的话未说完,便哽咽起来。
柳垂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让四周的人听清楚,沈敬之如今正得圣恩,风光无限,如果在与个地痞流氓动起手来,只怕别有用心之人在这上面做文章。
虽说沈敬满不在乎,但到底对他名声有损,毕竟在她嫁入国公府之前都被人传成那样了,现下她将事情摊开了说,沈敬之再要动手,可就变成维护自家夫人,旁人要想做文章就难了。
沈敬之见柳垂容哭哭啼啼的模样,扯了扯僵硬的嘴角。
旁人或许不清楚,刚刚人群内发生何事。
可他却一直在角落里,看得清清楚楚。自家夫人是如何一脚将那个男人踢翻在地,实在难将刚刚身手利落的女子联系在一起。
外围看戏的群众听到柳垂容的声音,自然明白是何事了,不由得切切思欲,这个带着一群家仆敢当着人家夫君面前欺负人的男子是何方神圣。
忽然人群中有人低呼一声:“好像是钱阁老的孙子钱由!”
听到自己身份已经被人发现了,钱由也不装了直接仰着头,朝着沈敬之放话道:“就是小爷,今日你要是乖乖将你夫人与丫鬟送于我,本小爷就大发慈悲饶你一命。”
沈敬之听言不怒反笑,他目光凌厉,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气势,那些家仆顿时被震住,不敢再上前一步。
沈敬之面色阴沉:“钱阁老真是教了好孙子”
钱由就算再傻也能听出沈敬之的弦外之音,红涨着个脸,拳头就要向沈敬之袭来,好在沈敬之反应快躲了过去。
沈敬之冷哼道:“你们阁老府真是好大官位,连圣上亲封的诰命夫人也敢要。”
此话一出,不仅钱由蒙了,柳垂容也蒙了。
这诰命虽说圣旨还没降下来,可沈敬之可是亲眼盯着萧令舟在上面盖了章,只不过还需要挑一个好日子让太监送去国公府。
柳垂容如今虽已经上了沈氏的族谱,可到底是没有办仪式,沈敬之怕委屈了她,这才特地向萧令舟求来的这一道圣旨。
有了这一道圣旨,就算今后自己不在她身旁,别人也不会轻易动她了,只不过本来想到柳垂容生辰那一日再告诉她,眼下却不得拿出来锉一锉阁老府的锐气。
柳垂容拉着沈敬之的衣袖,想确定此事是否为真。
沈敬之虽没有回答,拍了拍她的手,安慰她放心。
这时,人群中有一人低声唤道:“那不是寒衙司的沈指挥使吗?”
一旁看热闹的人,伸着头往这处刚刚出声音的地方,毕竟貌似刚刚指认钱阁老嫡孙的也是这一个人。
他们这些人说到底就是个小老百姓,哪里知晓这些大人物的样貌,可是那个人不仅能认出,听着语气还认识,也想着跟着他攀个关系。
却没想到那个方向哪里还有身影,只剩一盘吃剩的花生。
下面的声音自然传到钱由的耳朵中,听到寒衙司三个字,瞬间酒醒了大半,脸色煞白,想起自家祖父的劝告,让自己最近低调行事,尤其对上寒衙司的人,最好夹着尾巴。
今日他也是实在被闷得慌,这才想着来望月楼解解乏,没想到好死不死就惹上了,还惹个大的。
钱由尽管不情愿,但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连忙磕头赔罪;“夫人饶命,是在下唐突了,再下愿意赔偿夫人的损失。”
说完,钱由从怀中掏出一大叠银票,递给柳垂容。
柳垂容也没客气,将银票全部收了,正好拿着给绿珠做嫁妆,绿珠已经被恶心到了,如果什么补偿都没有,就太亏了。
看柳垂容将钱给收下,钱由如获大赦,带着家仆匆匆离去。
沈敬之也明白单是现在根本动不了钱阁老,毕竟现下朝中可是有一半的大臣都与钱阁老或多或少有些关系,不是师徒,就是有恩,他对外又一直以“仁和”著称,要是将其连根拔起,怕是不易,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待时机。
绿珠这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姑娘,都是绿珠不好,给你和姑爷添麻烦了。”
柳垂容轻轻拍了拍绿珠的背,安慰道:“莫要说这傻话,明明是那钱由无礼在先,你何错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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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珠抽泣着:“若不是我,也不会闹着一出。”
见热闹没了,看客也都散了。
林祁政逆着人流爬上了二楼,望着绿珠哽咽的模样,调侃着:“绿珠姑娘,你这再哭下去,好好的脸蛋明日就真的要成个猪头了。”
绿珠抬起头看向林祁政,湿漉漉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林祁政将袖中的药膏递给了她,嘱咐道:“大夫可说了,一日擦三次,这么标致的脸蛋可是不能留疤。”
沈敬之冷眼旁观,林祁政这副献殷勤的模样。
他在京中就是这样到处拈花惹草的,本以为到寒州改好了,没想到愈发严重了,竟然连自家府中的小丫鬟都不放过。
林祁政从瓷盒中挖出一块白色膏体,伸着手就想往绿珠脸上招,好在沈敬之抽出腰间的匕首打断了。
“刚刚底下捧脚的是你吧!”沈敬之冷哼道
见被发现了,林祁政也没掩饰,将手中的瓷盒交给了柳垂容,笑眯眯道:“怎么样,要不然让您老一个人唱戏,只怕这天黑了也结束不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时辰不早了。
沈敬之开口道:“好了,此事已了,莫要再提,回府吧。”
三人与林祁政在望月楼门口分开,沈敬之扶着柳垂容上了马车。
马车内,柳垂容看着沈敬之,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二郎,那诰命之事,当真?”
沈敬之倚靠在对面,微微颔首:“自然当真,想必圣旨不日便会到府中。”
他伸手拂过柳垂容的鬓发,“过几日就是秋狝,圣上特批朝中大臣皆可带夫人前往,你想不想……”
柳垂容自从嫁入卫国公府来,整日都关在院中,不大出来,想起自己幼时也曾在父亲的帮助下坐在马背上,享受微风吹过青草的清香,不由得心思雀跃起来。
但如今,已经改朝换代,朝中各方势力目光都盯着卫国公府,柳垂容作为沈敬之的夫人也是如履薄冰,送上府中的拜帖,她都是一律回绝,并且让绿珠备上些小玩意送上门。
不敢与哪一方保持熟络,一想到要与那些夫人打交道,她就打颤。
沈敬之明白自家夫人心中纠结,握住她的手:“莫怕,只不过是简单狩猎,到时候蕴玉也会去,不放心你就跟着她即可。”
“小时候,那个时候兄长身体还好,我和蕴玉两个小屁孩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到了猎场,兄长带着她去猎兔子,她那时候不过七八岁,总想养只兔子,所以兄长逮到一只活得放在筐子里,还没等兄长送出去,那只兔子就被我烤了,姜蕴玉知道了后,差点找我拼命,我还不清楚情况,抓着兔子腿塞到她口中,她骂我一句,吃一口,最后那整只兔子都被她一个吃完了。”
柳垂容还是第一次从沈敬之口中,听到他小时候的事情,心中对于秋狝的恐惧减轻了不少,还被沈敬之模仿姜蕴玉发怒的样子,给逗笑了,露出两旁的尖尖的小虎牙。
34.秋猎
九月初十,是新帝第一次参与秋狝,都虞司可都十分小心,不容有一点失误。
地点选在了先帝生前常去的北边郊外的玉兰围场,围场南北约三百里,东西约二百余里,先帝在位时,玉兰秋狝不下十余次,所以萧令舟登基也是延续着先帝的习惯举行秋狝。
到底是皇家围场,御林军早就提前半个多月上山摸清情况,恐怕这里动物他们都认识了不少,平地中间驻扎一顶巨型的帐篷,两旁都由禁军专人把守着。
深黄色的围帘被人掀开,萧令舟从里面走了出来,随即他的身后出现一个曼妙的身影,江绾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束袖劲装站在帐篷口,眉宇间尽显愁云。
如今她的身子根本就不能在马上颠簸,可是萧令舟今日是打定主意要让自己上马了,不然也不会特地让人给自己准备衣服,正在一筹莫展时,围猎场一袭黄衣吸引住众人的目光。
柳垂容带着绿珠走到女眷的帷帐末端,正准备移走到前端,就听见里面讨论,“你们说今个是陛下猎的多,还是沈指挥使。”
“我瞧着不分上下,往年来说沈指挥使与陛下都是平局,这弄得我们私下打的赌一点乐趣都没有。”
柳垂容顺着她们交流声走进了帷帐内,只见为首坐着一为碧绿色窄袖罗裙的女子,轻抿嘴角,眉眼上扬,柔声道:“我瞧着这次应该是堂哥多。”
望她开口,一旁的妇人连忙附和着,“臣夫也觉得沈御史更胜一筹。”
瞧着周围对女子格外恭敬的模样,柳垂容猜测此女子应该就是先皇后之女,沈敬之的堂妹,“安阳公主”。
先前招魂大典上,安阳公主由于伤心过度,病倒了,并未参加,这还是柳垂容第一次遇上这位还未出嫁的公主。
随着一只绑有红色绸缎的利箭射中正前方的靶心上,同时侧旁的架子上的铜锣被敲响,一批批烈马从东南西北几个方向散开,追逐猎物。
一时间,围帐内的交流声停止了,在阵阵马蹄声中,黄沙席卷着落叶,散在四处。
开始了,咱们姐妹也赶紧入座,看戏吧!安阳缩回脖子,看了一眼门口处的柳垂容眼神很是复杂。
柳垂容新婚时也收安阳公主送来的一对玉麒麟,只不过当时喜婆未打开看,想着毕竟是公主送来了,肯定不会太差,只是匆匆看了一眼放在库房中,待到第二日柳垂容与绿珠去库房盘查。打开来看,玉麒麟的背面已经裂开了。
当时绿珠还说,听乡下的老人来说,这玉碎了不吉利,柳垂容还嘲笑她太迷信,相当这里柳垂容上前正视安阳公主行礼,“臣妇给公主请安!”
安阳从自己座位上站起来,踏着小碎步上前将她给拖着她手臂将她给扶起来,轻声道:“堂嫂不必太过生分,咱们都是自家姐妹,你唤我安阳即可,母亲可没少在我面前夸奖堂嫂做事周全,是个不可多得的能干人。”
自从萧令舟登基后,先皇后拒绝了他的封号,请旨住在皇陵,每日为先帝念经诵佛,祈愿先帝早登极乐之地。
所以今日秋狝,也是由安阳公主为首。
她的动作倒是十分亲昵,仿佛不是第一次与柳垂容相见般。
说着安阳公主让人将椅子搬到她位子附近,拉着柳垂容入座。
到底是皇家里面的姑娘,做起事倒是滴水不漏。
只不过刚刚坐下来,柳垂容便明白这安阳公主葫芦买的是什么药,帷帐是支在二楼的悬空架子上,而篷顶上则是一棵千年的槐树,晨曦初升,槐木枝叶上的露水正好顺着缝隙滴进来,恰好落在柳垂容的发髻上。
虽说才九月,但是吸收了一夜天地精华的晨露,落在发髻上直击柳垂容的天灵盖。
柳垂容将桌前的茶盏端起来,轻抿一口热饮含在口中,这才稍作缓解些。
安阳公主一手揽着柳垂容,一手拿着剧目,圈圈划划地想点出戏来看,最终还是选了一出《三英战吕布》的马戏来看,这是这儿的马斯的拿手剧目。
她将手中的剧目轻轻合上递给了柳垂容,笑道:“堂嫂下面这出戏你来点吧!”
柳垂容接过来,她也拿不定主意,毕竟是第一次参加秋狝,哪出戏好,哪出戏不好,她也不知。
安阳公主看出柳垂容的纠结,随即开口道:“瞧我这个记性,忘记堂嫂是在青州长大,相比那儿的马戏与这京中是不同的,堂嫂你就随便点点,不必太过纠结。”
柳垂容脸上虽挂着笑,心里却跟个明镜似的,安阳公主也并非面上亲近。
看似是替自己解围,实则是暗戳戳指点自己是在乡下长大,上不得台面,今日这出马戏要是点不好,恐怕是要惹人笑话。
柳垂容转动手腕,将手从安阳公主手中抽出来,将这剧目细细翻来,过来好半晌才笑道:“臣妇儿时曾跟父亲上百岳楼看马戏,觉得《万马奔腾》这出马戏十分精彩,只可惜看到一半父亲就将我抱回去了,如今还是好奇这后半部分,不知可否公主殿下许臣妇……”
柳垂容这话有真有假,看马戏是真,可是那时候父亲要将自己抱走,自己吵着不肯,无奈之下,父亲还是陪着自己将这一出戏给看完了,只不过变个借口将问题替回去给安阳公主。
之戏要是精彩倒是皆大欢喜,要是不精彩,也是安阳公主点头允了的,旁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安阳公主没想到,柳垂容只用几句话,又将这个难题踢回给自己,只得挑眼凝视着柳垂容,“既然是堂嫂幼时遗憾,这做妹妹自然允了。”
安阳公主将剧目接过来,划好放在木托板上,摆了摆手让一旁站着伺候的婢女,端着木头盘下去。
萧令舟驾着白色烈马一路向东,马儿的铁蹄声惊动了这林中不少飞禽,到处都是翅膀飞扑的声音,身后的禁军也是跟在两侧不仅需要注意四周的动静,还要注意前方猎物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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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
随着前方一声鹰吠,沈敬之下马将老鹰捡起放在马侧边的布袋内。紧接着绿草遮掩着的草堆洞内,跑进来的两只活得兔子,他微微蹲下身子从腰间掏出一块褐色绸缎,小心翼翼拎着兔子耳朵上来,给绑了起来。
雪白的兔子,待在沈敬之的怀中,他还怕苦了兔子,特地备些青菜准备将它喂饱了才好送出手,本来只准备逮一只的,没想到多出了一只,他将兔子安排好,又再次弯下腰准备将洞里的兔子放生。
沈敬刚准备松开手,就听到一声“哎!”
这个声音沈敬之不用抬头,都知道是谁。
他转过身子,果不其然见萧令舟冷着个脸,站在他身后,眼神却紧紧盯着自己手中的兔子。
萧令舟绷着个五官道’什么时候高傲不可一世的沈御史开始喜欢这个娇软的动物了,朕还记得沈御史不是独爱毒蛇,蜈蚣这一类,还美其名曰臭味相投。”
没想到萧令舟还想记得自己儿时的戏言,并且看样子还当真了。
沈敬之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兔子,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多年过去了,萧令舟还是如此口是心非。
沈敬之装作不明白他的意思,低下身子准备将手中的兔子放在地上,萧令舟却在他手中将兔子给抢过来,抱在怀中。
沈敬之瞧着自家天子手中抱着兔子,格外小心,眼中精光一闪,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兔子你要是想要也不是不可以……”
沈敬之话没说完,萧令舟就知道他要干什么了,幽幽道:“琉璃盏一个。”
谁知沈敬之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表示不够。
“外加一对铜钱编狮子”
听到这个,萧令舟轻抬眼眸,低声说”铜钱编狮子只有一个。”
沈敬之笑了笑,比了比个二,毕竟天天去息心殿议事,要是连殿里的摆设都不清楚,那他这个寒衙司指挥使也不用做了。
萧令舟看了一语中的兔子,只得咬牙切齿地点了点头答应。
看见萧令舟这个样子,沈敬之念起昨日陈若观已将“通草”送入府中,看样子江绾还不知他的心意,想着送佛送到西,靠着萧令舟低声道:“是送给郦妃娘娘的。”
萧令舟虽没正面回答,但是微微停顿的手臂已经替他做出了回应。
看出了对方心思,沈敬之眼角上扬,安慰道:“姑娘是要哄得,逼得太紧了,反而适得其反。”
一瞬间,萧令舟的脸色极其怪异,也不知是为何。
只不过眼下沈敬之也无暇顾及了,满脑都想着如何将兔子送到自家夫人面前,想着这皇家猎场的动物,生命力极其顽强,好养活,肌肉也紧致,带回去正好陪她解解闷。
只听“嗖’的一声,西北方向飞过来一支暗箭,速度飞快,眼见就要插入萧令舟的后背,沈敬之一把将他推开,抽出腰间的佩剑将箭挡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35.遇险
突生变故,跟随着萧令舟的禁军拉开了火器讯号,红色的烟雾在三种弥散开。
几个禁军将萧令舟与沈敬之围得严严实实的,暗箭从四面八方涌来,只见箭光不见人影。
沈敬之感受到一阵寒光,待到他反应过来刺客应该就在西南方向,他朝禁军打个手势,示意他们蹲下,转过身,拉着萧令舟将他身上的披风换给自己,低声道:“我去将人引开,不出半炷香,援军应该就到了。”
萧令舟明白形势所逼,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来,小心翼翼替沈敬之系上,轻轻拍了拍沈敬之的肩,“万事小心,那铜钱编狮子我给你换成金的。”
沈敬之没有回话,只是背过身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后驾着马转身消失在林中的迷雾里。
黄色的披风在林中格外显眼,沈敬之带着两个禁军往东北方向疾驰飞奔,他刚离开没多久,萧令舟便能感受到朝自己射过来的暗箭明显少了许多,心中暗叹:“不好,只怕都向沈敬之那个方向涌去了。”
冯良看到猎场上空的红色烟雾,明白是陛下遇险了,拿着令牌让蔡升带着禁军,前去搭救,同时让人将消息递到安阳公主手中,由她安抚赴宴的女眷。
侍女一路小跑上了二楼,将消息传递给正在看戏看在兴头上的安阳,她的声音虽不大,加上台上还有戏声遮挡,注意到的人并不多。
没想到柳垂容却听得一清二楚,她抬头看向猎场的方向,见红烟渐渐消失的地方,正是刚刚沈敬之离开的方向。
虽明白禁军已经进入林中去寻了,可是她还是止步不住地为他担忧。
她没有追着安阳公主询问情况,还是神色如常地看着前方戏台,似是没听到一般。
只不过手中不停搅动的锦帕,出卖了她真实的心理。
猎场中,禁军十人一个小队,分散开来搜寻着刺客的踪迹,可是待到他们找到的时候,全都无一例外成了尸体。
冯良举着个火把,站在萧令舟身旁,瞧着禁军抬出着一具接着一具的尸体,堆在他面前,但是除了这些刺客的尸体,每一个人见到沈敬之的踪迹。
火把的亮光照在萧令舟的脸上,忽明忽暗,他的阴影被繁茂的枝叶给遮挡住。
萧令舟轻抬眼眸,只是看了一眼,淡淡道:“好一个禁军,你们就是这样巡逻的,什么时候进入这么多刺客都不知道,还是说蔡升你也盼着朕死,好给二殿下腾位置!”
听到这话,蔡升从人群中跑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是微臣失职,但是微臣对圣上绝无二心,还请圣上明鉴。”
也不怪萧令舟会这样说,虽然二殿下被贬流落在外,可是蔡升可是二殿下的亲舅舅,保不齐他经历了前一阵那一遭,也想为二殿下拼一拼,赌一赌,毕竟如今这世上正宗的血脉除了他萧令舟,就剩二殿下一个了。
萧令舟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蔡升,长了长嘴道:“到底是,是娘亲舅大。”
显然是没有将蔡升的解释当真,而是摆了摆手让人将蔡升给拖下去。
萧令舟从冯良中抽过一支箭,张弓拉箭,“嗖”的一下,箭飞了出去,正正好好射中蔡升的命门,上一秒还在侧着脑袋求饶的人,下一秒就如同躺在地上的刺客一般,成了尸体。
在场参加秋狩的众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对于自己新主子的脾性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萧令舟瞅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禁军众人,淡淡道:“前禁军统领监管不严,严重失职,今后就有宋韶为新任禁军统领,现在给我仔细搜查寻找沈指挥使的踪迹,必须找到活人。”
宋韶带着禁军沿着马蹄印一路仔细搜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柳垂容虽坐在宴席上,但是余光却是一直飘向猎场的方向。
安阳公主看出来柳垂容的心思,虽然不喜她这个人,却也明白眼下她的担忧,宽慰道:“嫂嫂莫要太过担忧,堂哥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
柳垂容有些诧异安阳公主会来安慰自己,还是打起了精神强颜欢笑:“多谢公主宽慰。”
安阳看着柳垂容有些单薄的身影与儿时父皇出征,母后坐在软榻上整日盼望着父王能安全平安归来的身影重合,不由得生出了一丝怜惜。
本来自从那日柳垂容进了宫中见了母后一面,她老人家就没少在她耳边念叨自己这个堂嫂品行是如此如此的好,一个人竟然将卫国公府给护住了,要是自己有人家一点儿好她就烧香拜佛了。
天天如此唠叨,耳朵里都要生了茧子出来。
所以她今日就是故意想让自己这个堂嫂出丑,省得母后老是念叨自己,没承想会遇到这种事。
而此时,宋韶等人在一处山坳中发现了两匹马的尸体,一旁的禁军认识出这是刚刚跟随着沈敬之离开兄弟的马,但搜寻了一番却不见沈敬之与他们二人的身影。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宋韶焦急地命令着。
另一边,沈敬之带着两名禁军在林中与刺客周旋,他的右肩处已被暗箭刺穿,血液顺着他的伤口流下,滴在他手中剑上,然后在滑落滴进了地上的青苔。
“沈指挥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得想办法,从两边包抄。”右边的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禁军说道。
沈敬之喘着粗气:“敌在暗,我们在明,到现在也不清楚对方有多少人,不可冒险行事,暴露自己。”
就在他们快要力竭之时,沈敬之发现了一处被绿色藤蔓缠绕着的巨型岩石的背面处有一个狭小的洞口。
“先进去躲躲。”沈敬之扶着受伤的肩膀,有些虚弱的洞口,三人躲进山洞,暂时避开了刺客的追杀。
沈敬之靠在洞壁上,伤口的疼痛让鬓角都被冷汗给浸湿了。
“指挥使,您的伤,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一个看起来刚过弱冠之年的禁军,小心翼翼替沈敬之包扎伤口,语气里满是歉意。
毕竟指挥使是为了护着他才被射伤的,他贱命一条没什么的,可是沈指挥使身份尊贵,竟然为他一个兵卒受了伤,这要是被圣上知道了,自己定要被追责的。
明明刚刚那一箭射偏了往自己这个方向飞来,没想到指挥使竟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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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替自己挡下了这一箭。
“无碍了,刚刚那一箭,要不是我用肩膀挡着一下,可就直奔你这家伙命门了,你倒也不必如此害怕,当时候圣上问责下来,就说我没挡住进攻受了伤,不会有人怪罪你的。”沈敬之有些虚弱地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而在猎场,萧令舟的脸色愈发阴沉。
“怎么还没找到?一群废物!”
冯良在一旁低着头,微微弯着个腰,小声道:“圣上息怒,兴许指挥使只是一时间迷了路,毕竟林中弯路极多,走岔了是常有的事。”
“再给你们半个时辰,若还找不到,提头来见!”
此时柳垂容再也按捺不住了,沈敬之失踪的消息还是没瞒得住传入了她的耳中,她决定只身前往猎场寻人。
“公主殿下,臣妇还是放心不下,想去猎场寻人。”
闻言,安阳公主是极力反对的,“堂嫂你一个人要是真的进入猎场发生什么意外,让堂哥出来可怎么办,就再等等吧!”
底下坐着的姜蕴玉也听到了沈敬之失踪的消息,见状,从凳子上站起来,向安阳公主举手行礼道:“公主要不让我陪夫人去一趟吧!这么干等着,只怕夫人心中更难受。”
安阳公主抬头瞧是姜蕴玉,对于她的本事,心中也有数,转过头看了一眼,侧坐着魂不守宅柳垂容,叹了一口气,端起桌前的茶盏,轻抿了一口,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了。
见公主同意了,柳垂容将绿珠留在了上面,而自己则是与姜蕴玉从马场牵过两匹马,扬起手中的马鞭,拉着缰绳往猎场赶过去。
安阳公主对于柳垂容利落的上马姿势给惊艳住了,没想到她看起柔柔弱弱的竟然马术还意外不错。
把守猎场的守卫,看着骑在马上的一黄一绿的女子,正在犹豫她们口中所言是否为真,不敢轻易放行。
就在二人僵持不下,接到消息赶过来的姜老将军赶过来了,替她们证明了身份,门口的侍卫这才放她们通行。
姜老将军今日本来上山没一会儿就下来,毕竟老爷子的年岁已高,对于这种围猎的游戏早就没有兴趣,没想到圣上竟然遇刺,沈敬之失踪。
一行人来到猎场,萧令舟看到她们,微微皱眉。
“你们来此作甚?”
柳垂容从马上跳下来,朝萧令舟行礼道:“圣上,妾身担心夫君安危,想来问问有消息没。”
萧令舟表示头大,平日里沈敬之可是宝贝着他屋内的夫人,这要是在这儿出了什么差错,只怕背后里指不定要怎么埋怨自己,但也明白柳垂容自己也得罪不起,这江绾最近对自己的态度好不容易有些缓和,这要是让她知道,怕是又要……
但是为了维持自己威严,他也只能冷哼一声:“胡闹,沈夫人是不放心朕。”
柳垂容不再言语,只是站在一旁,盯着林中。
萧令舟见此,也不再开口,随她去了。
也不知道是何时辰,柳垂容只觉得自己小腿站得有些发麻,从林中迷雾中跑出来一个禁军。
“找到了!沈指挥使找到了!”
36.受伤
闻言,柳垂容揪紧了姜蕴玉的衣角,望着林中那名禁军出来的方向,翘首。
只见沈敬之被禁军搀扶着走出,身上血迹斑斑。
起初先是被吓了一跳,见受伤的是右肩,并没什么要害的部位,身上又没有其他伤口,这才将悬着的心放下。
一旁的太医见状,安慰道:“夫人莫要担忧,指挥使并无大碍,只需回去静养,不出半个月便可恢复如初。”
宋韶躲在后面,望圣上神色如常,这才送了一口气,毕竟自己小名可算是保住了,并且还因祸得福升了官,刚准备回去庆祝一下,就听一道肃声,唤自己上前。
他抬着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清此人五官,心里明白只怕是庆祝不成了。
宋韶苦着个脸,耷拉着脑袋,一路小跑跪在天子的面前。
“微臣在。”
萧令舟深知此事并不是蔡升一人能促成的,只怕朝中早就有了内应,对于自己的行踪如此熟悉,而且他细细观察过,这些刺客的容貌极其怪异,不像是本朝的子民,倒有点像安国人。
就算蔡升真的想自己死,也不至于找外邦的人合作,只怕这背后有另有所图。
萧令舟瞧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宋韶,随后转移视线,抬起手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过了半晌,这才幽幽道:“朕记得你是永安三年的入朝的,北关人?”
宋韶虽不清楚圣上突然提起自己祖籍是何意,但还是恭敬回道:“回圣上,微臣祖辈介都是北关人士。”
听到宋韶的回答,萧令舟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北关地界正好处于云国与安国的交界处,当年安国将公主嫁入云国做了妃子,曾经也打开过关卡,互通有无,那时有不少北关人与安国人做生意,安国皮毛生意是格外吃香,只可惜好景不长,安国公主嫁来没几年就病逝了。
安国人觉得随着公主离世,和平的盟约作废,因此盟约时间还未到,便自行撕毁盟约,想抢先攻下北关,可是最终失败。
自此之后北关就一直不安定,经常与安国边关西喀有冲突,沈清寒的双腿也是在那个时候受的伤,此后便不良于行。
只不过三年前的那一场战役,西喀的主帅被沈清寒取了首级,此后安定了许久,如今看来只怕背后有什么阴谋。
“今日之事就全权交给你负责,朕希望过几日就能看到结果。”
说着萧令舟没等宋韶回话,走到沈敬之身旁,“今日你护驾有功,封为次辅,赏白银一百两,蟒衣一袭,彩缎四表里。”
沈敬之倚靠在一旁的禁军身上,有些虚弱地说道:“谢陛下。”
萧令舟见他如此,难得允了他休息一月,“还是少些动弹吧!姑母知道,指不定背后这么骂朕。”
宋韶看着圣上与沈敬之君圣臣贤,只觉得天塌了。
本来想在朝中混到告老还乡的,没承想自己怕是要活不到那一日,他不是没有发现此事中的弯弯绕绕,只是他京中根基尚浅,哪里能撼动人家百年的根基。
他看出来了这些刺客,明显来自安国,并且都属于神箭营,如此轻松地进入皇家猎场,这背后要是没有那些百年世家的推波助澜他是不信的。
自己怎么就接到这块烫手山芋,宋韶觉得今日自己就不应该来。
柳垂容扶着沈敬之,上马,见沈敬之想要拉缰绳,冷眼扫视过去。
感受到自家夫人的目光,沈敬之有些疑惑,只见柳垂容翻身上马,落在自己面前,扬起手中的马鞭,抽打马背带着自己潇洒地离开了猎场。
在场众人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讶到了,没想到沈夫人看着柔柔弱弱的样子,骑术却如此了得。
萧令舟看着柳垂容与沈敬之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心中暗自感叹,到底有人能治此人了。
柳垂容和沈敬之共乘一马,她不停地扬起手中的马鞭,丝毫不在意,鹅黄色的外袍沾染上了沈敬之的血。
一路上,柳垂容一言不发,只是专注地驾驭着马匹。
沈敬之虽然明白柳垂容再生自己的气,却因为伤口的折磨,实在是无力开口。
回到卫国公府,公主殿下与罗管家早就在门口等着,见夫人一人骑着马带着二郎回来,先是一惊,见二郎脸色苍白也来不及过问,喊着几个家丁,小心翼翼将沈敬之扶下马送回院子。
公主见此,只觉得双腿发软。
三年前她也是这样站在门口,迎回自己儿子的,如今却还要在经历此事,真是噩梦。
吴嬷嬷感受到公主的身形不对劲,一把挽住,不至于让自家主子倒下来。
柳垂容看出自己婆母不对劲,将手中的马鞭递给了侧旁站着的小厮,然后大步上前,托着公主的胳膊,宽慰道:“母亲不必太过担忧,太医说过并无大碍,只需休息半月即可恢复。”
听到这话,公主这才回过神来,反过来握着柳垂容的双手,眼神慢慢恢复了神采,有些不确定道:“当真?”
柳垂容微微颔首,语气轻柔道:“母亲不相信我,待会儿绿珠请大夫回来,母亲自己去问他。”
公主听言,明白柳垂容说的是真话,并不是故意安慰自己,魂回来了,她稳了稳自己身形,决定过几日一定要去山上去拜一拜。
柳垂容刚走到院外,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只不过眼下已经顾不得什么了,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沈敬之伤势虽说不算太重,可拖得太久了,白色的内袍与张裂开的伤口,融合在一起,她的手部动作格外轻柔,紧盯着沈敬之脸色,生怕自己弄疼了他。
伤口受了凉气,促使沈敬之开始高烧,药是一碗接着一碗的喂药,却不见好转,柳垂容就守在他的床前,换药,熬药,寸步不离,偶尔能从他嘴中听见几声模糊的,“若若。”
心中虽有些奇怪,为何沈敬之会如此执着自己早就不用的乳名,只是眼下早就无暇顾及,只盼着沈敬之能早日清醒。
而比柳垂容更加着急沈敬之何时能醒来的便是宋韶,自从接下调查刺客的任务,他就感受到压力如山。
他深知此事牵连甚广,稍有不慎,自己便会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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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劫不复之地。
而最后与那些刺客交手的就是沈敬之,为此,他可没少去卫国公府打探沈敬之的情况,一天三次,去得太勤快,有时候他都快恍惚觉得卫国公府就是自己家了。
宋韶暗中调查那些与蔡升关系密切的朝中大臣,一个个排除过后,却发现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便都是钱阁老的学生,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共同点,只是要是仅凭着这个就判定钱阁老有问题,未免有些太过于夸张了。
所以同时,他也派人前往北关,去寻找北关刺史刘洪,此人曾经是自己同窗好友,想从他口中套出一些有关西喀情况,只是到现在都没有回音。
宋韶坐在卫国公府前厅内,无聊地开始数着房梁用了多少根木头,本以为今日也是空手而归,没承想,下人进来通报说是沈敬之醒了。
宋韶听闻沈敬之醒来,顿时精神一振,连忙起身同小厮前往院子。
“宋大人,还请待小得进去通报一下。”小厮将宋韶留在屋外,自己则先推开门进去。
沈敬之没想到宋韶会来找自己,他对此人印象不深,只记得他在禁军任职,官职不大,为人颇为老实。
那日迷迷糊糊的听见好像萧令舟让他彻查,皇家猎场的事,想来他也是为此事而来的,于是摆了摆手,让下人将人带进来。
宋韶一踏进屋内,便闻到浓郁的药味,有些苦涩,见沈敬之虽然面色苍白,但神志依然清醒,心中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了地。
“沈指挥使,本不应该叨扰,但是下官实在走投无路了,只能求助您了。”这话一出口,宋韶就后悔了,暗自骂自己真是个猪脑子,沈敬之早就升官成了次辅,自己还喊人家为指挥使,岂不是上赶着让人家不快。
他一边懊悔,一边抬起眼眸,打量着沈敬之,企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而躺在床榻上的沈敬之,全然不知宋韶心中的心思。
沈敬之明白,宋韶应该是为那些刺客事情而来,他从脑海中,仔细回忆当日的场景,企图从中探寻到一丝蛛丝马迹。
“我记得他们耳后都一块刺青,远远看一眼像是我朝将士会刺的图案。”当时林中光线很是昏暗,只不过那个图案他确是很确定。
这话一出,宋韶也是糊涂了,本来已经确定是这些刺客是安国人,可是沈敬之却说他们刻有云国将士特有的刺青。
要知道安国与云国两国相当于普通人家的世仇,如今要让安国士兵卒纹上云国刺青,想想就觉得荒唐。
宋韶虽然觉得不可能,还是咽了一下口水开口道:“沈大人,可还记得是那一州将士的刺青图案。”
云国十四州,为了方便管理手下的将士,每一州的特有刺青都不同。
沈敬之低头沉思,刺客耳后的图案渐渐清晰,“是寒洲将士特有的刺青……”
话说了一半,他似乎是想起什么,拉着宋韶的衣袖,低声道:“宋大人刚才说,已经派人前去北关了,可有回音。”
宋韶听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还不曾有回音。”
37.争吵
沈敬之眉头微皱,神色愈发凝重:“只怕派去的人凶多吉少,这京中那些探子早就盯上他们了。”
宋韶闻言,也深知此事背后必有大文章,转念想到圣上下了令过几日就要看到结果,脸上的沟壑又加深了几分。
沈敬之倚靠在床榻上,右手扶着额头,感觉头疼,抬眼看向宋韶这个模样,也明白他的处境。
他本来也不是热心肠的人,只不过这件事情单凭宋韶一个人根本无从查起,到时候兜兜转转只怕又会回到自己手中,还不如帮宋韶一把。
“此事非同小可,宋大人可先行告知圣上,若这些刺客真是从寒洲军中出来的,背后只怕有更大的阴谋。”
到底是大病初愈,沈敬之坐着时辰也有些久,有些萎靡地闭上了眼睛。
宋韶附和道:“下官也如此认为,可如今毫无头绪,不知从何查起。”
沈敬之沉默了片刻,缓缓地睁开双眼道:“先从寒洲近些年逃兵的人数,籍贯家中有几户人家,都要一一查清,尤其是北关籍贯的人士,入军时间不长,重点查验。”
宋韶点头称是:“下官这就去安排。”
正说着,柳垂容端着药走了进来。
柳垂容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桌上,朝着宋韶微微行礼,“宋大人这人也见到,事情也问清楚了……”
宋韶明白这是在赶自己走,其实不怪柳垂容生气,自己天天过来叨扰人家,得知沈敬之刚刚清醒过来,拉着他又说了好些话,想必也费了不少心神。
宋韶有些尴尬笑了笑,记起自己还带来一根人参,赶忙从自己袖中掏出一个刻有兰花样式的锦盒,双手递给了柳垂容,“是下官叨扰太久了,一点点心意,还请夫人莫要怪罪。”
柳垂容刚想拒绝,抬头只见宋韶一个跨步,出来屋门,她刚想追出去,却听见了沈敬之呼唤。
“夫人你就莫追了,这宋韶可是人称京中“土行孙”
沈敬之的声音将柳垂容给拉了回来,顺着宋韶离开的方向,果不其然宋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院内了。
想着回头让罗管家拿些价值差不多的补品,送到宋府上。
柳垂容走到坐在床榻侧边,瞥他一眼,也不说话端着药碗吹了吹,举着药勺往沈敬之嘴边送。
沈敬之醒来后,心中也很是纳闷,不知道是自己哪里惹了她,又不敢开口询问,只得乖乖张嘴配合柳垂容的动作。
二人皆无言,就这样一口接着一口,没一会儿药碗就见了底。
沈敬之还是不习惯这样的柳垂容,想起自己捕的那只白兔,一支利箭穿透马身,连带这兔子一起没了,眼底泛起了一丝可惜的情绪。
他低着头不作言语,余光无意中扫视到柳垂容的食指上的水泡,眉头紧蹙。
柳垂容刚准备起身,将药碗送出去,却被沈敬之拦住,沿着力量的方向倒下,跌落在他的怀中。
柳垂容受了些惊吓,惊呼道:“二郎……”
沈敬之并没有搭理她,而是紧握着她的手,细细端详。
看样子是今日才烫伤的,沈敬之唤着元宝,取一些烫伤膏来。
元宝因为是自己二郎被烫着了,急急忙忙地推开屋门,却看到夫人倒在二郎怀中,姿势有些不可言说,慌慌张张用手将眼捂上,嘴里还念叨着:“我什么都没看见。”
一路小跑出去了,还体贴地将屋门给关上了。
沈敬之有些恨铁不成钢望着柳垂容,还紧紧握着柳垂容的双手道:“烫伤了为何不说,忍着到底有何用。”
柳垂容下意识挣扎着,见沈敬之右肩白布因为她的动作,又泛上一丁点的血色,并且伴有丝丝咳嗽声。
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拉扯到沈敬之的伤口,只能任由他这个样子抓着自己。
柳垂容没有回应沈敬之的疑问,侧过头去看向地上四处散落的药碗碎片。
其实她也想问自己为何,是因为自从寄养在外祖母家她便明白,自己不与其他姊妹一样,疼了有娘哄,自己就如同浮萍一样,深深扎根在青州的李府。
自己不是没有尝试过写信给京中,哭诉着自己在青州遭遇的不公,可是每次信递到京中,只能得到“忍着”二字,除此之外那些随同着信一起送来的东西,竟没有一件属于自己。
她就这样听着母亲的话,忍着从青州忍到了京中,再从定安侯府忍到了卫国公府。
沈敬之见她侧过脸,不看自己,捏紧了柳垂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全然不顾自己的伤口已经撕裂开。
“是我苛责过你吗?还是你当真不满意我?那为何那时府中遭难,我放你走,你却不走。”
他的声音如同山间泉水,清澈而冷冽。
柳垂容明白,沈敬之今日是一定要从自己嘴中得到一个答案,才罢手。
她低声道:“妾身并没有什么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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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吗?”沈敬之淡淡地反问一句,神色里满是不信。
柳垂容表情有些僵硬,这才感受到为何外面人称沈敬之为“黑面阎罗”。
只怕平日里装作那般温和,今日终于藏不住自己的尖牙。露了出来。
柳垂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妾身没有不满,只是习惯了凡事自己忍着了。”
沈敬之蹙眉,说:“这我这,不必如此。”
柳垂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没想到沈敬之会这般说。
她抿了抿唇,似是在犹豫,片刻后才低声回应:“妾身知晓了。”
沈敬之望着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这模样,分明还是不信我。”
哪知柳垂容却抬起了头,直直地盯着沈敬之,一时间让他乱了心神。
“那二郎心里可还有我与定国公府。”柳垂容心中满腹委屈,却无处发,当日里听到沈敬之失踪的噩耗,以及是耗费了全身心力前去寻他,见他为了护着萧令舟竟然舍身冒险,独自将刺客引开。
她明白这是臣子应该做的,本该谅解,可是当看到沈敬之面色苍白被人从林中深处搀扶着出来,她心底便涌起了一股莫名的烦躁。
她知道沈敬之这样做是无可厚非,为人臣子,定要为君舍身。
甚至都已经做好,替他沈敬之终身守寡的准备了。
可是这一切理智与打算,都在见到沈敬之后破裂了。
沈敬之蹙眉,“你这是何意?”
他慌了神,手上的力道也减轻了不少,柳垂容趁机从中挣脱起身,坐在床榻上整理起自己有些凌乱的发髻。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她则才重新望向沈敬子,只不过一双杏眼里面却布满了春雨,“二郎当日可曾想过,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留下婆母,还有卫国公府这一大家子,我一个妇人该如何护住。”
这些日子沈敬之都在昏迷中,所以擦拭身体喂药这些活都是她一个人来做。
每每看到沈敬之背后上一处下一处的刀伤,有些早已结痂,有些是刚伤没多久。
想起墨燃前来看望,嘴里念叨起,沈敬之一向都是不要命地拼,基本是奔着我要死了也要拉着对方做垫背的做法。
思绪收回,柳垂容从床榻旁站起身,挺直了腰,有些居高临下地望向躺在床榻上的沈敬之淡淡说道:“我嫁入你们卫国公府不是为了做寡妇的,还请二郎保重身体。”
38.三姑娘
元宝刚将烫伤膏取回来,就见自家夫人气冲冲地从二郎屋内出来。
一时之间待在原地,思索着不知是追上去将药膏递给夫人,还是进屋。
好在,他没犹豫多久,就听见里屋传来一阵虚弱的声音。
元宝进屋,打眼一瞧,自家二郎,白色的衬衣早已红透一片,像是白雪里梅花瓣,星星点点聚集起来。
见状,他哪里还有心思管柳垂容,着急忙慌地跑出去寻大夫。
自从那一日过后,柳垂容都在刻意避着沈敬之,就连药都是熬好了让元宝送过去。
却没想到,眼下自己这日子过得一团乱,李氏还要上门来添堵。
沈敬之伤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按礼请人办一场“康复宴”沾沾喜气,公主殿下一听到是办宴席,连连点头道:“不错,最近府中晦气太多,是该办宴,好好热闹一番。”
有了上次操办的经验,柳垂容下手也不会太过局促,早早就差人让将请帖送入各家府上了。
如今卫国公府早就今非昔比,沈敬之又是新面前的宠臣,这与国公府有交情的没交情的都想着来讨杯酒喝。
想到当时自己一家亲自送拜帖,那些明面上与国公府交好的大人,全部都是闭门不见,如今竟来上赶着赴宴,柳垂容心里暗自感叹,当真是一群“趋炎附势”之徒。
这拜帖刚全部送外,府中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丫鬟,急匆匆进来通报,说“夫人,三姑娘不见了,奴婢今日去收拾三姑娘的屋子,只见一封留书,就连三姑娘平日常用的东西都不见了。”说着丫鬟将留书,递给了柳垂容。
丫鬟口中的三姑娘,乃是二房赵氏膝下所出,名叫沈灵筠,如今赵氏因伤辱幼女被流放,没了赵氏的看管沈二爷更加放肆,每日不是流连青楼,就是酒楼,就连自己儿子受了刺激疯了也不关心,更不要说两个女儿了。
柳垂容听言,赶忙将书信打开,看清理里面内容,这觉得眼前一黑,这话本里闺阁姑娘与书生跑了的事,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开了嗓。
她根本顾不得什么宾客名单,踏着步子,赶到南边的偏院内。
刚进院内,就听见二姑娘沈多意地哭声,屋外台阶上,散落了一地话本,不一会儿,声音笑了,就见沈多意举着个火把,一旁的婆子见要她要点火,赶忙拉住,嘴里低声劝道:“姑娘,我的好姑娘,咱们不闹了,这要是走水了就麻烦了。”
见沈多意停止手里的动作,嬷嬷觉得有戏,刚想将她手中的火把取下,没承想,沈多意换了一个方向,将手中的火把朝着柳垂容扔过来。
好在柳垂容反应够快,侧过身子躲了过去,不过还是有火星字从她耳畔滑落下来,绿珠看见如此情形,赶忙将自家姑娘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猛地往地下掸,这才没让火势起来。
见柳垂容毫发未损,沈多意从嬷嬷的手中挣脱开,冲到她面前指着柳垂容咒骂道:“你这个灾星,要不是你嫁进来母亲与嫂嫂也不会被流放,兄长也不会得了失心疯,如今就连灵筠也离开了。”
“啪”的一声,柳垂容伸手打了上去,脸上却还是一脸平和地望着对方。
沈多意没想到柳垂容会伸手打自己,当场有些气急败坏地想要推柳垂容,好在绿珠有眼力见,将沈多意的双手给捆住了。
柳垂容有些意外绿珠竟然会随身抬着绳子,开口询问道:“绿珠这你都随身戴着!”
绿珠利落地将沈多意双手给捆绑起来,拍了拍双手,颇为骄傲地回道:“姑娘今个你不是让我去选几斤家养的猪,这绳子是用来捆猪的。”
绿珠家里以前是屠户,可惜她爹好赌,没几年就将家产败光了,绿珠也是被卖了抵债,才被柳垂容买回去做了丫鬟。
听言,沈多意挣扎得更加厉害了,没想到手中的绳子却越来越紧。
绿珠站在一旁,冷声道:“二姑娘你就不要挣扎了,我打着绳结可是死猪扣,就连猪都挣脱不开,你就死了这心思吧。”
柳垂容盯着沈多意,想着她也才十六,刚刚及笄不久,有些头疼扶额,眼神似是刀割斜眼望去。
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哪见过这副模样,被吓到禁了声。
罗管家也得三姑娘离了府,出走,匆匆赶来。
柳垂容见他来了,张口吩咐道:“罗管家你赶紧带着府里的家丁去寻人,低声些,旁人要是问起来就说是府中的少爷贪玩,忘了归家,这才出来寻人,找到那个书生一道带回来,我倒是要看看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敢引诱我们国公府的姑娘。”
罗管家刚要躬身示意离开,却又被柳垂容给喊住。
柳垂容走到四处散落着话本的台阶上,从其中一本抽出一张画像,瞧着是个书生的模样,手中还拿着把油纸伞,一看便就知道是前来参加秋闱,将画像交到罗管家手中。
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记住吩咐下去,从后门出去寻人,不要让人瞧见是从国公府出来的。”
罗管家连连点头应下,转身加快了步伐离开了。
沈多意却还是狰狞着双眼盯着柳垂容,嘴里还不停咒骂,“谁需要你的虚情假意,灵筠我会去找。”
哪知柳垂容听到这话,竟然叉腰笑了起来,“你倒是说说,你可以指望谁,是你那个流连青楼的爹,还是那个□□女童已经疯了的兄长。”
听到这里,沈多意突然暴躁起来,整个小脸涨得通红,就连呼吸声也开始加重了,看样子是被柳垂容这番话语给刺激到了,歪着脸不去看她。
尽管自己生气,可是她却找不到丝毫可以反驳之处,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哪知柳垂容却没想放过她,继续开口道:“还有赵氏与你嫂嫂全都是咎由自取,小柿与宋嬷嬷两条人命,但凡你母亲当日有一点点善念,留下她一命,怎么会如此,你与灵筠在这里活着,有没有想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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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比你们还小的姑娘,被你兄长□□,随后又被你嫂嫂给活活掐死,主谋就是你母亲。”
柳垂容字字珠玑,没过久沈多意整个人都瘫软跌倒在地上,嘴里还在喃喃自语,“不是的,不是的。”
柳垂容见她这副样子,叹了一口气,事情已经发生那么久了,沈多意却还没能接受,而自己竟然也成了她心中的执念。
她示意绿珠将人扶起,送进屋内。
自己也跟她们身后进了屋,一旁候着的嬷嬷怕她在对抗垂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也跟了上去。
没想到,人还未走到跟前,屋门就被绿珠给掩上了。
绿珠站在门槛内,对着孙嬷嬷柔声道:“姑娘说了,还请嬷嬷将院内话本给拾掇好。”
明白这是柳垂容有些私话对自家姑娘说,于是微微颔首,转身走到院子中间开始指挥着其他丫鬟婆子一起打扫。
见孙嬷嬷被绿珠劝了出去,沈多意低下头望着手上的血玉镯子,这还是她及笄之时候母亲亲手为自己带上的,那时候母亲坐在高堂上,瞧着跪在她面前的自己,亲和地嘱托道:“为娘希望,你日后成为一个明辨事理的姑娘。”
可如今再次望着这镯子,她真觉得讽刺,玉镯上的花纹,让她无法释怀一个姑娘因为自己母亲丧了命,她将自己对母亲的怨恨全部都转移到柳垂容身上,觉得是她命格里邪祟害了自己母亲与兄嫂。
细细想来,真是可笑,她将手镯取下来,摔碎扔在地上。
柳垂容也被她这贸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绿珠早就将她手中的绳结打开了,柳垂容明白她本性不坏,又不是在赵氏膝下长大的,想着被赵氏荼毒还不算很深。
“你品行并不差,算起已经及笄,说到底长嫂如母,我也算你半个母亲,如果你心中不介意,我就托人代替你母亲替你寻一个良善人家,或者你也可以回去寒洲,前些日子你表姐来信中,说是家中瓷器生意兴隆,忙不过来想派人将你们接过来,将你们母亲名下的铺子交给你们管理。”
周氏做出那样的事情,周意姌自然不会留在卫国公府里,但周氏到底还是周家人,沈敬之写了一封呈请书让她一道带了回去,还额外替她写了一份“护身符”让她一并带回去。
信中表明,要是周家不闹事,他会寻个机会让举荐他们周氏瓷窑为皇家御用官窑,但是同时要保证,不再干涉周意姌经商,他看过周意姌画的瓷器样式,很是新颖,想来要不是女儿身必然大有作为。
没想到前些日子,周意姌得知沈敬之受伤了,也让人从寒洲带了些促进伤口愈合的玉膏,并且带了一封书信给柳垂容。
信中先是对自己的无奈之举向她道歉,然后就是提出想让二姑娘与三姑娘回寒洲,同自己经商,要是同意了她就派人进京将人接回去。
柳垂容本来是想着待到宴席过后,再同她们姊妹二人讲,却没想到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
39.筹划
沈多意垂头搅动手中的锦帕,任由眼泪滴在自己手面上。
脑海中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她选择回寒洲,如今母亲做了这般错事,自己妹妹又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事,她要是想在京中找一桩体面的婚事只怕不易,那家高门大户愿意娶自己这样门风的姑娘。
沈多意本以为这件事会很难抉择,理清思绪后,她竟然有一种豁然开朗,不同于先前的浑浑噩噩,她心中有了目标。
她站起身,绿珠以为她又要发疯,挡在了自家姑娘面前。
没承想,沈多意只是走到柳垂容的身后,从梳妆台上取出紫檀描金木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三四张铺子房契,放到了桌上。
柳垂容眼下也拿不定沈多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将这房契拿起来端详,位置虽不是极佳的,好在足够大,并且带院子,这一看就是周氏替她准备的嫁妆。
她有些不好意思,虽明白今日之事,是自己冲动,可是还是丢不下面子朝柳垂容道歉,只得有些尴尬地张嘴道:“这几张房契皆是我的嫁妆,还请堂嫂替我寻个牙人给卖了,所得钱财还烦转交给小柿父母,毕竟……”
这是她唯一想到替自己母亲赎罪的办法,尽管她明白根本就不能弥补小柿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只求稍微减轻一二。
即便事情已经过去许久,柳垂容心里也有疙瘩,没想到一条人命,还是让周氏与赵氏活下来了,即使流放,也不能解她心头之恨。
她也曾质问过沈敬之,大理寺这样的判罚是否又失公允,谁知,沈敬之却只是回一句“来日方长。”
毕竟从京中到黔中,路途遥远,又因为是囚犯,只能双腿赶路,这天寒地冻,沈敬之也特意交代过,让那个押解的官兵,恪尽职守,那些人精那里不知道是何意思,只怕周氏与赵氏此时也是生不如死。
屋内,柳垂容将桌上的地契给接过来,微微颔首表示将这件事情应下来了。
现在最要紧的事情还是需先将沈灵筠给寻到,她接到消息时顺道让人去了一趟寒衙司递了一个口信,拜托他们巡街时留意一下。
二人谈话间,罗管家带着人进来通报,说“夫人,三姑娘寻到了,人没事,现如今正在偏厅候着。”
沈灵筠是在茶楼喝茶认识这个什么情郎,说是北关人,家中已无双亲,再多些沈多意也不知道,甚至连人姓甚名谁,只知道一个表字退之,自从周氏被抓后,沈灵筠的性子是越发孤僻,就连沈多意这个亲姐姐都愿意与之交谈。
就连这些还是沈多意发现不对,再三逼问下,沈灵筠这才张口。
起初沈多意,只是觉得自己妹妹少女怀春没什么大不了,可如今发生这一遭事,沈多意这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母亲入狱,父亲整日流连青楼,自己身为长姐顾影自怜,下没有爱护姊妹,上也没有支撑门庭,如今这一切全都是仰仗的堂嫂一家,自己却如此糊涂。
她站直了身子就想往外冲,却被柳垂容一把拦住。
沈多意有些不解,见柳垂容摇摇头,让自己待在屋内。
柳垂容拍了拍衣服袖,淡淡道:“这事你出面不合适,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对你名声不好,让我去吧。”
沈多意刚想拒绝,却见柳垂容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柳垂容行至偏厅,只见沈灵筠一人坐在角落里,旁边还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瞧着年岁尚轻。
柳垂容走上前,瞧了一眼沈灵筠只见她的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两侧的脸颊肿的高高,仔细看还能见到隐隐约约的掌印。
她没有看跪在地上的男子,而是绕过他走到沈灵筠身旁坐下,她小心翼翼地替沈灵筠捋了捋头发,望着她这副模样,轻声道:“灵筠,你可知道今日这一出闹得府中鸡犬不宁。”
沈灵筠到底年岁尚小,咬着嘴唇,不敢看柳垂容的眼睛,低声道:“堂嫂,我知道错了。”
柳垂容叹了一口气:“你年纪尚小,不知世间险恶,容易识人不清,想着这一遭也吃了不少苦头,罚你闭门思过,你可有怨。”
沈灵筠低垂着头,没有回声。
柳垂容手搭在一旁的一侧的手把上,摆了摆手,右侧站着的罗管家一个跨步上前,将跪在角落的男子拎至道柳垂容面前。
罗管家将人头给掰出来,柳垂容上下打量着他,这才看清男子五官,虽说上有多惊艳,但是相辅相成,倒是异常和谐,也难怪沈灵筠会被这样人被骗走。
柳垂容坐在檀木刻花椅子上,目光锐利;“你可知灵筠乃是国公府姑娘,你引诱她虽私奔,是何居心。”
男子连忙道:“夫人,在下对灵筠姑娘是真心的,绝无半分不良企图。”
男子本来进京来参加秋闱,如今秋闱已结束,他也落了榜,便起了心思,想找个大户人家的姑娘,生米煮成熟饭,做了上门婿,最终选了天天去茶馆听评书的沈灵筠。
起初并不知道她是国公府的姑娘,只觉得她的衣裳首饰都不是凡品,况且身边也没个婆婆丫鬟跟着,正好下手。
他早就在外面蹲了好几日,摸清楚了沈灵筠来的时辰,抢先坐到她的旁边,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她只不过是随口夸了她几句的她的画不错,很有意境,她竟当真觉得是知己。
“只可惜,没有得手,这丫头死活不肯,衣服刚解开一道,你们的人就赶过来了”,男子说这些话,竟然还觉得有丝洋洋得意。
沈灵筠没有想到,自己一味地“知己”竟然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柳垂容拦住想要起身的沈灵筠,将她护在自己怀中,轻轻安慰道:“累了吧,先回自个院子去吧,你姐姐也很是担心。”
让嬷嬷将人送回了屋,柳垂容有些头疼扶额,抬眼,似是不耐烦,可那眼神却似寒刀一样,割在跪倒在地的男子的身上。
柳垂容冷哼一声:“你可知道我们卫国公府的姑娘,最次也是嫁于一个侯爷,你算什么东西,竟然也敢妄想。”
“按照律法拐诱姑娘,应该处于绞刑,你说对吧,罗管家。”
听到自己的名字,罗管家连忙上前,回道:“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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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话,是如此。”
这话一出,那男子也不是个智力障碍者,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用尽了全身力气挣扎着,奈何他的双手与双腿都被捆绑起来,只能在地毯上翻动。
“你就不怕我到时上堂,说三姑娘已经失身于我吗?只怕到时候三姑娘的名声……”
柳垂容看了眼自己面前的歪心邪意之人,冷笑了一声。
这可惜对方还不知她心中所想,因为此时有了转机。
“要是夫人给小的一笔银两,小的保证将此事埋在心里,三姑娘还是个清白人,您看如何。”
他之所以还在这里支撑,就是拿定了主意卫国公府为了名声,并不会将事情给捅出去。
可是他没想到柳垂容接下来的话,让他大惊失色,甚至匍匐跪在柳垂容脚边乞求原谅。
柳垂容听言,面上毫无表情道:“名声又如何,我们有的手段让这些流言消失,更何况,一个姑娘我们卫国公府还是养得起的。”
此话一出,柳垂容让罗管家,带几个小厮将人一路押送到衙门。
沈多意见到沈灵筠这副模样,也很是心疼,让蔡嬷嬷去拿些药膏过来,小心翼翼替她涂抹。
刚刚在回院子的石子路上,沈灵筠已经能想到自己阿姐,如此气愤了,甚至做好阿姐不让进屋的打算。
哪知,沈多意一点都没责怪自己,一脸愁云地小声询问自己,“疼不疼啊!”
这一问,刚刚在偏厅一直强撑没有哭的沈多意,大哭起来抱着自己阿姐的腰,“阿姐他骗我,我真傻,他骗我,我真傻。”
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哭诉,沈多意低头看着自己膝盖上的沈灵筠,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筠儿,我们回寒洲吧!”
沈灵筠抬起头,一双红肿的双眼望着自己阿姐,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道:“全听阿姐的,阿姐在哪儿我就去哪儿。”
沈多意摸了摸沈灵筠地头顶,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如此任性下去,今后还需早些替自己与灵筠早做打算,去寒洲与表姐经商,不失一条出路,士农工商,虽说商为末,但是女子出路难寻,这已经算个很好的法子了。
更何况还有表姐,先前就听底下下人,议论说表姐不在闺阁里,整日与那些男子厮混,与那些男商户抢饭,实属离经叛道。
她听到斥责了一番嬷嬷,心底很是认同·,自古以来就没有律法表明,女子不能经商,一切都是旁人赋予她们的枷锁罢了,如今她也打算“离经叛道”一回。
柳垂容回到院子,额头满是冷汗,不自觉地用手捂着小腹,感觉整个胸口都在翻涌。
绿珠见状,张罗着要去请大夫,自从她落水后受了寒气,每每葵水来临时候,皆是痛苦万分,这药是一碗接着一碗地喝,全都没有效果,久而久之,她闻道的那药味只觉得恶心,实在是咽不下去。
自己与沈敬之成婚已经快一年了,可这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虽然公主嘴上说万般皆是命,说不定就是自己儿子命里无子嗣,不可强求,但是她明白公主殿下心里还是渴望的。
40.法事
柳垂容掀开门帘,屋内公主与李氏已经说了许久的闲话。
起初听到李氏来府里寻她,她很是诧异,毕竟她成婚许久,李氏都未曾主动踏进过国公府,这往日有什么事情也是派个人上门送话,这还是自那一次不欢而散后第一次见到她。
柳垂容先是朝自己婆母与李氏行礼,抬头瞧着李氏身旁还跟着个姑娘,打眼一看,心里一凉。
“表妹何时到了京中,可是青州出了什么事情。”柳垂容上前拉过那个姑娘的玉手,一脸熟络道。
李昭华今日身穿一袭粉锦绣双蝶细花锦衫,下面搭着意见刺绣妆花裙,瞧着一副温婉如水的模样。
她柔声道:“给表姐请安,青州家中一切安好,只是父亲担忧姑母的身子,特让我进京在身边伺候着。”
只不过面上她是这样回答,实际上心里清楚是父亲特地送信进京,让姑母帮她寻一门好亲事,如今带她贸然上门,只不过是为了在公主殿下面前留一个好影响,毕竟京中谁人不知沈敬之是当今圣上面前的红人。
自从那日秋狝之后,沈敬之连升三级,做了次辅。
明明眼前就有一个好的,她才不傻,舍近求远,更何况她那日听姑母在屋内念叨,说柳垂容身子落下病根,不宜有孕,自己要是真嫁入着国公府为沈敬之诞下一男半女的,这当家主母的权,可哪里还有她柳垂容的份。
她只是假意提了一嘴,说青州一户人家姊妹共侍一夫,李氏自己便想通了替自己张罗了起来,嘴里还说着委屈自己,毕竟柳垂容已经被扶为正妻,自己进入府中也只能是个妾室,而且自己所生的长子或长女则需要过继到柳垂容膝下。
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只是她没有想到,柳垂容已经被扶为了正妻,询问下才得知,还没有正式入族谱,待柳垂容生辰过后,才操办。
“表姐大婚那一日,我本意进京观礼,不承想染上了风寒,这才没能参加,表姐你不会怪我吧!”李昭华望着柳垂容,眉眼弯弯,看着倒像情真意切。
柳垂容听言,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未曾放在心上,示意让人送了一些点心上来。
公主殿下并不知道李昭华小心思,只当是李昭华思念自己表姐,这才上门叨扰,见她说话十分讨喜,性子也活泼,让吴嬷嬷到自己院子内,拿出一百花蝶金钗送给她。
李昭华望着自己面前锦盒里的金钗,一脸错愕,抬起头望向主位的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这是……”
“这不过是一些小玩意,姑娘们来府中,我都会给的,不值钱的,就当个彩头,昭华姑娘收下便是。”
闻言,李昭华也不再推脱,站起来对着公主弯腰行礼,随后从吴嬷嬷手中接过。
李氏也没忘记今日来的目的,笑着说道:“公主殿下,听说前些日子敬之受了伤,可严重。”
公主殿下有些诧异,明明自己儿媳天天伺候着,李氏作为母亲不去问女儿,而是问自己这个亲家,虽然心中有疑问,但是脸上还是如常,微微点头:“已无大碍,这不过几日要办康复宴,请大家来吃酒,容丫头可是为此没少费心。”
李氏没想到公主会这样说,脸上有些尴尬,不过转瞬即逝,朝着柳垂容柔声道:“你这丫头,敬之身体恢复差不多了,也不知道让人送封口信来。”
柳垂容对于李氏的变脸功夫也很是佩服,明明前些月还吵吵不认自己这个女儿,如今又在人前演母女情深。
不过柳垂容碍于有旁人在场,并没有反驳,低声解释道:“女儿本想着今日下午就让将请帖送到侯府,没想到母亲先来了。”
公主殿下感觉到她们母女二人之间,似是有些暗流涌动,虽不清楚,但还是出来打圆场,“李夫人好福气,容丫头办事是面面俱到,这侄女也是落落大方,不想我两个不成器的儿子。”
听到这话,李氏微微转过身子侧过来,抬头对公主道:“公主殿下才是教导有方,两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
这天底下没有一位母亲,听到这些话,不会开心的,公主殿下也不例外,紧绷着眉骨上扬起来,透露出她心情格外的好。
见公主心情不错,李氏趁热打铁,说青城山上的那个寺庙,十五要举办法事,貌似是圆悟大师亲自诵经,并选几名信众解签。
这圆悟大师解签是出了名的灵,听到这公主殿下兴头上来了,本来她就准备待康复宴之后上山祈福,如今圆悟大师能出关解签,自然是最好的,连连点头道:当真?”
李氏见公主上钩了,低声道:“自然,听说这圆悟大师可是好不容易出山一趟,殿下可要一同前行。”
公主还在感叹,那真是不能错过,毕竟机不可失。
一旁坐着的柳垂容,则是神色凝重。
她虽然不清楚李氏这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但是她清楚李氏与李昭华为人,这里面肯定有事,而且与自己有关。
柳垂容望着香炉飘起的白烟,想起自己在青州时,李昭华与她姐姐如何欺负自己,开口道:“既然母亲想去,我们便一同前去吧。”
柳垂容开口一声母亲,公主殿下与李氏都抬头朝她望去,意识到柳垂容唤的是公主殿下,并非自己。
李氏有些落寞地低下头,只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柳垂容一同前往,自己这戏可没办法继续往下唱。
原来李氏早就买通了圆悟大师,让他当日选公主殿下解签,到时候就说卫国公府上空黑气笼罩,府中频频出事,最后只怕有灭顶之灾,要想化解还需一名属虎的男子与属狗的女子相结合,方可乌云散去。
到时候李氏便假意开口,说自己侄女恰好是属狗,还未婚配。
公主殿下如此想不同意都难,那时李昭华嫁入国公府可就是光明正大的。
公主听到柳垂容这话,也没多说什么,表示同意了。
李氏见状,神色有些奇怪地开口:“这要是连容丫头也去了,府中没个主事的人,怕是不妥。”
柳垂容刚想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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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见婆母开口。
“无事,最近敬之都在府中,有什么事情他也都能处理,这次就我们娘俩个一同去,毕竟容丫头天天在后院也是闷着慌。”
见柳垂容同去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李氏也不作挣扎,只得到时候借机将柳垂容引开。
过了几日,到了十五这一天,众人一同前往青城山。
一路上,柳垂容都格外留意李氏与李昭华的举动。
李昭华倒是一脸轻松,时不时与公主殿下说笑,而李氏则在一旁赔笑,但目光却总似有若无地落在柳垂容身上。
息心寺位于青城山中腰,四周古木参天,香烟袅袅。寺庙的红墙黄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庄严肃穆,山门前则有两位小沙弥在清扫台阶,见到柳垂容一行人,则双手合十行礼。
众人沿着蜿蜒的山路前行,走到大雄宝殿内,佛像高大威严,金光闪耀,柳垂容搀扶着公主殿下,注意着四处的香客。
只听广场上一阵钟声响起,身边的香客皆跪在软垫上,公主也随着这些香客一同跪拜。
法事开始,寺内的和尚们身着袈裟,整齐排列在大殿两旁,木鱼与诵经声相互交织在一起。
待到法事结束之后,果然如李氏所计划的,圆悟大师选择为公主殿下解签。
柳垂容感觉李氏与李昭华的密谋,也许就与解签有关,站起了身子想随着婆母一起进去,却被一旁的师傅给拦住了。
“还请施主在外等候,师傅解签不宜有外人在。”
公主拍了拍柳垂容的衣袖,让她不必担心,随即恭敬地走进禅房。
禅房内布置简洁,只有一张木桌与两个蒲团。
圆悟大师,示意公主在自己面前坐下。
“还请女施主,抽一根。”圆悟大师指了指木桌上的签盒,并且嘱托道:“施主只需心中默念自己所惑,所求之事。”
公主殿下按照圆悟大师的指示,从面前的签盒里抽出一根木签来。
她拿出来一看,上面只有一句“龙虎相随再深山,君而何须背后看”,一头雾水,将签递交给圆悟大师。
大师接过来,脸上神色有些凝重起来,公主殿下的心也悬了起来。
圆悟大师轻捻胡须,缓缓开口道:“公主殿下,此签寓意不佳啊。贵府上空似有黑气笼罩,恐有灾祸降临,府中之事亦会波折不断,若不及时化解,怕是有灭顶之灾。”
公主殿下闻言,脸色骤变,惊道:“大师,这可如何是好?还望大师指点迷津。”
圆悟大师沉思片刻,说道:“要化解此劫,需得一名属虎的男子与属狗的女子相结合,方可驱散乌云,保府中安宁。”
公主殿下眉头紧蹙,陷入沉思。
如今府中只有敬之一人为虎,这狗可是难寻,还有要是真是让新人入府,只怕垂容也会埋怨自己。
“大师只有这一个法子可行吗?”
圆悟大师摸了自己所剩无几的胡须,点了点头。
41.筹谋
公主见状,整个身子都僵硬了,望着圆悟大师的薄唇,眼巴巴地望着盼着他从他话中探寻出一丝解析之法,全然不知自己已经遭了李氏的道。
从禅房出来,公主殿下神色虽然如常,心中却思绪万千。
没过多久圆悟大师也从禅房里走了出来,先是递了一个眼神给李氏,然后望着公主殿下离去的背影悠悠道:“还请殿下早做打算,免生了事端。”
闻言,公主殿下先是看了一眼涉农昂的柳垂容,然后默不作声拉着柳垂容离开了。
李氏见圆悟大师这番言语,明白这事情算是要成了,也不枉费自己筹谋许久。
这公主殿下崇尚佛学,在这京中早就不是个秘密,要不然也不会在驸马爷离世后,差点出了家,要不是先帝拦着,劝她看在膝下两个孩子幼年失父,可不能再失去母亲的份上,这才打消了这番心思。
眼下国公府历经磨难,再有圆悟大师这般指示,只怕公主殿下心中早就有了选择,否则就不会听见圆悟大师这话,做势不言语。
回去的马车里,李氏佯装不经意之间,询问起刚刚圆悟大师可是说了些什么。
公主自从进入马车内,就倚着软褟,闭目养神。
望李氏询问,也不好闭语,只得开口淡淡道:“并没说什么,一些小事情,不必在意。”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手中加快转动的佛珠,已经出卖了她。
“亲家太太刚才拉着昭华姑娘,去哪儿了?”公主手中转动的佛珠停止,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从刚刚就不在禅房外的李氏,自己刚出了屋子,便见李氏拉着李昭华这才姗姗来迟。
话落,还看了一眼李昭华,眼神里还多了一丝探询的意味。
李氏正愁如何打开话口子,公主殿下自己就把话给递过来了,心中藏不住暗喜。
她挪动着身子靠着公主殿下更加近些,还带着李昭华一起向前做了一些,过了半晌这才开口道:“还不是为了昭华这丫头的婚事,明明早就及笄了,却还是小孩心思不上心,她父亲来信给我说是想让我替她寻一门好婚事,这不才想着她去求姻缘。”
柳垂容望着李氏与公主你一言我一语,但似乎都是围绕着李昭华的八字,对于李氏这些小动作心中也有了数。
自从沈敬之平定反贼有功之后,李氏可没少送信来,起初柳垂容还愿意打开细读,但每次除了开头的几行慰问之后,都无一例外地催着柳垂容养好身体,当初郎中只是说不宜有孕,但要是仔细调理之后还是有望,能为沈敬之诞下子嗣的。
后来信送的是送得越来越平凡了,从开始柳垂容还会回几封,到后面索性一封都不回了。
李氏望柳垂容回信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就让柳云从将药方交给罗管家让他看着柳垂容喝下去。
罗管家到底是个下人,怎么好盯着主子,但又不好拂了侯府的面子,只好硬着头皮应下,转头将此事告知给柳垂容。
柳垂容最近几日心中还纳闷着李氏仿佛消停了,如今看来,不是李氏消停了,而是她有了更好的法子了。
公主殿下得了李昭华的八字,又得知她是属狗,很是惊喜,自己正愁从哪儿寻一个与二郎相配的女子,如今看来,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姑娘就在自己眼前。
这可惜碍于柳垂容在场,这件事情不可操之过急,但要是让二郎娶了昭华姑娘做了侧室,这与容丫头来说还算是亲姊妹,
马车内檀香袅袅,熏得柳垂容有些昏昏欲睡。
她强打起精神,听着李氏与婆母你来我往的对话,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李氏话里话外,无非是想让婆母注意到李昭华,最好能促进李昭华这门婚事才好。
柳垂容面上不作言语,心里却在冷笑,李氏这算盘打得可真响。
她垂下眼眸,遮掩住眼底的寒意。
马车停在卫国公府门口,珠帘被人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白皙中带有一点的淡红色的骨节。
柳垂容有些意外,沈敬之进来回出来迎自己,不过话是将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掌心里,仿佛触碰上暖炉一般,她心里的寒意竟被吹散了。
元宝瞧见自家夫人下了车,忍不住开口道:“夫人你可算回来了,要不然,二郎可就要一直站在门口,活脱脱成了尊望妻像。”
他紧紧攥着柳垂容的指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冷声道:“元宝……”
元宝见状,撇了撇嘴,小声嘀咕着,“也不知道是谁,拉着小的,一遍一遍问夫人何时回来。”
柳垂容也不是个胡闹的性子,知道沈敬之心里还是有自己,于是顺着元宝的话往下搭:“二郎身子刚好些,站着等著作甚,还是早些进去吧。”
这还是从那日不欢而散之后,自家夫人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
他得知自家夫人,也是气自己,恼自己,毕竟当日那个情形之下,自己生死不知,要是自己真的出了什么变故,让她一个妇人护着整个国公府,实属难事。
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马车旁传来一阵女声,“这位就是姐夫了吧!”
李昭华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马车内走了出来,她明白今日去的是佛门净地,所以特地选了一身蓝色素净的衣裙,一头乌黑的头发高高挽起,仅插着一支玉色兰花钗,显得整个人温婉娴静。
被人打断,沈敬之明显有些愠怒,眉头紧蹙,但是听到那人唤自己姐夫,又被这一声“姐夫”取悦到了,神色缓和些像柳垂容身后望去。
李昭华一步并两步走上前来,朝着沈敬之作揖行礼。
谁知沈敬之只是微微颔首,拉着自家夫人进了府中,留下李昭华一人在原地。
他早就听府中的丫鬟提起,侯府的表小姐来了,沈敬之也曾听绿珠抱怨过,这青州的二位表小姐,是出了名的跋扈,还会哭,自家姑娘没少因为表姑娘的眼泪吃苦。
这让沈敬之对于本就印象不好的青州李府,又多了几分厌恶。
如今看来,这绿珠说得一点都没错,见刚刚李昭华上来就想拉着自己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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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自己眼疾手快,躲过一劫,否则……
没想到自己见到沈敬之的第一面,就吃了闭门羹,李昭华待在原地,脸色是青一阵,活像画本子中要现了原形的“妖精”,望着柳垂容的离去的身影眼中多了一丝怨毒。
柳垂容哪里见过自己这个表妹吃过这个亏,转过身来,朝着李昭华莞尔一笑。
李氏知道自己这个侄女气性大,见势不对,拉着她向公主殿下拜别。
柳垂容对着自己倒相只会咬人的兔子,可是一遇上定安侯府的那些人,反倒成了一只猫儿,这倒是让沈敬之颇为无奈。
二人就这样依偎着,结伴而行,穿过石廊,沈敬之柔声道:“你母亲,可是又差人送补药过来了。”
柳垂容心重,怕旁人看见,惹出些风言风语来,每次都是躲在偏室内将那些补药给喝完了,就连那些药渣也都让绿珠倒在院中的海棠树下,给埋了起来,没想到还是被沈敬之给知道了。
“母亲也有些日子不送了,想必也是对我这个女儿失望了。”她站在那儿,神色平静淡淡地道。
瞧着像是个没事人一般,但沈敬之知道,她大抵是恨李氏的,他不止一次听见她梦魇时的哭喊,嘴里终是挣扎着,哭喊着“母亲我错了,我不去青州。”
一阵秋风拂过,将一朵海棠花瓣吹落在柳垂容披风。
沈敬之将它拿起来,举到柳垂容面前。
柳垂容有些不明他要做什么,一脸疑惑。
却听见沈敬之开口道:“夫人可知道宣草?”
柳垂容被他没头没脑的这一句,乱了思绪,闻言,摇了摇头。
“萱草又名忘忧,嫩叶可食,能使人如痴如醉,前朝盛行,后来有人才发现这一种中毒现象。”沈敬之拉着柳垂容坐在石廊旁的木椅上,缓缓道。
“先帝得知后,下令不允许本朝百姓种食,京中有一小官,因为母亲早逝,思念母亲,想起母亲生前最爱食用,于是偷偷摸摸在自家院角落种了几株……”沈敬之说知道这儿故作神秘,不语。
柳垂容也被他勾起了好奇,拉着他衣袖,追问道:“然后呢?被发现了吗?”
沈敬之被她拉着衣袖,左摇右晃,没有办法,他只得开口道:“后来,邻居有次来进院子借东西,发现了,将他告上衙门。”
听到这里,柳垂容叹了一口气。
沈敬之却还故作神秘,让自家夫人猜猜,着小官与母亲关系如何。
“当然是极好的,否则也不会冒险,种下如此祸害。”柳垂容一副确信地模样,一双水灵灵地杏眼望着沈敬之。
感受到自家夫人炙热的目光,沈敬之一时之间乱了神,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道:“错了,其实是个小官有兄弟三人,母亲及其最小的儿子,对于排行老二的小官其实根本就不在意。”
得到这个结论,柳垂容很是诧异,下意识想要反驳,”父母之爱,爱之深,旁人又如何得知。”
沈敬之却无奈地摇了摇头,“饮鸩止渴罢了。”
42.南书
柳垂容明白沈敬之是在劝自己,但到底是怀胎十月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将自己生出来,也不是说舍弃就能舍弃。
沈敬之理解她心中之难楚,也没多说什么。
他从木椅上起身站起来,顺带着将自家夫人一同给拉了起来。
“忙了一天,饿了吧了!我让人给你备了梨汤,回去喝点。”
柳垂容今日一早就忙着陪婆母去寺庙上香,中午用素膳时又要提防李氏与李昭华从中作梗,也没吃多少,如今听沈敬之这般说,也感觉有些饥肠辘辘了,摸了摸肚子,伸着懒腰准备回去了。
可她还没走两步,就远远听见凉亭西南角传来争吵声。
“小小姐,你如若还不下来,就不要怪老奴,今个不让你用晚膳了。”说话的是给老夫人的声音,阴恻恻地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
“不给就不给,我就不下来,气死你这个坏嬷嬷。”声音极其大,带着幼童特有的尖细,这里院子平日来的人并不多,靠近沈敬之二叔一家院子,自从小柿死后,柳垂容心中觉得膈应,所以也不常来。
思绪还没理清,脚就先一步踏了出去,没一会儿瞧见挂在海棠树上的小姑娘,发髻被梳成双髻,红色的丝带,随着风飘荡。
小姑娘哪里想到这里还有人,有些惊吓的叫唤了一声“啊”,从树上掉了下来。
柳垂容见状,下意识伸出胳膊,想要将人接住。
谁知,在一旁看着的沈敬之却抢先一步,奔了出去,将人给接住。
小姑娘的嘴角还有些渗血,额角还有些擦伤,两旁的颧骨高高肿起,一看就不是自己从树上碰的,而是人为的,小姑娘不经意露出的手腕更是青一片紫一片,穿着明显不合身的衣物,有些局促地从沈敬之怀中挣扎,想要下来。
柳垂容起初听见声音就有些猜测,如今见到本尊模样就更能确定了,这位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沈敬之二叔的小孙女,她们的侄女,名叫沈仲华,小名南书。
刚刚还在发狠的嬷嬷,见到柳垂容与沈敬之出现,也被吓了一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嘴里还嘀咕着“夫人饶命。”
柳垂容并没有理她,绕过她从沈敬之怀中将人给抱出来。
小姑娘睁大着乌黑发亮的双眸盯着柳垂容,还在思索这是谁。
哪知,柳垂容温柔地拍了拍她身下的尘土,半蹲着地轻声道:“你就是南书吧。”
小南书已经许久都没有听到有人唤自己这个名字了,平日院中那些的婆子丫鬟,都是一口一口地“小杂种”叫着,眼神望着自己也满是鄙夷,这种目光自从娘亲被抓走后就没有见到过了。
她用力点了点头,回应着柳垂容。
“按理来说你也该叫我婶婶,你要是不介意就唤我容姨也可以。”柳垂容小心翼翼将小南书头顶上的树叶与花瓣给拨开,并用手帕擦了擦她脸上的黑灰。
小南书轻轻抿了抿有些干裂的薄唇,轻声一句“容姨。”
眼前一黑,小南书就晕倒在柳垂容怀中。
柳垂容心里一惊,忙抱着小南书往自己院子走去,沈敬之也紧跟着,还不忘让人将院中的婆子给抓取起来关在柴房。
那个恶嬷嬷,见状扭动着躯体挣扎着,不肯就范,嘴里还高呼着“冤枉啊!二郎冤枉啊!”
可惜沈敬之早就随着柳垂容走远了。
刚回到院子,柳垂容就催促着下人快些去请大夫。
回到屋内,她将小南书轻轻放在床榻上,柳垂容有些心疼地看着这个瘦弱且伤痕累累的孩子。
恍惚中,竟然与记忆中的自己重合。
当年,李昭华冤枉自己偷了她的发簪,尽管仆人没有从自己的屋内搜到,可是李昭华就是一口咬定是来自己院子后丢了。
老太太听着她在那儿哭哭啼啼地觉得很是心烦,于是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是自己偷了李昭华的簪子,并且让人将自己跪在祠堂里,整整三日不让饮水,要不是绿珠偷偷从厨房偷些点心与茶水,恐怕自己早就不在人世了。
不一会儿,大夫匆匆赶来,这才将柳垂容从往事中拉出来。
一番诊断后,大夫眉头微蹙。
柳垂容有些焦急地问道:“大夫,这孩子情况如何?”
大夫望着小南书紧闭的双眸,叹了一口气后,又摇了摇头道:“这孩子身上多处瘀伤,想来是长期生活在惊恐之中,元神不稳定,身体虚弱极了,加上今日这一惊一吓,才会晕倒。”
听到大夫这番言语,柳垂容又气又恼,要是自己能早些关注到,是不是小南书就不会吃这些苦了。
沈敬之感受到柳垂容的情绪变化,将她揽入怀中,安慰道:“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随即沈敬之开口询问道:“如今可有什么法子能调理?”
那大夫从床榻边上起身,朝着沈敬之行礼,开口道:“沈次辅无须担忧,只需要几服药外加好好调养一阵子,定会有好转。”
说完,大夫将药方写下来,然后便转身离开。
柳垂容听后,眼眶泛红,心中满是愤恨。
待大夫走后,她对沈敬之道:“这孩子在府中,竟遭受如此折磨,我们定不能坐视不管。”
沈敬之明白柳垂容想要好好整治一下府中的下人们,毕竟太过仁慈了免不了懈怠,还需紧一紧这些人的皮,于是他开口道:“那嬷嬷,我让送到柴房了,等小南书醒后,便交给你处理。”
二人交谈结束后,绿珠刚好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柳垂容望着绿珠的眼底乌青,想着她今日也是跟着自己忙碌了一天,东奔西跑,有些心疼她,于是将药碗接过来,让绿珠下去休息。
“姑娘还是我来吧,这药刚煎好,烫着呢!”说着就舀起一药,要往小南书嘴里送。
奈何,柳垂容坚持,非要让绿珠回去休息。
见犟不过自家姑娘,绿珠只得叹了一口气,妥协道:“也罢,这小小姑娘,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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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吹了风,免不了风邪入体,后半夜定要发热,这休息好了,后半夜就让奴婢守着吧!”绿珠望着床榻,一脸苍白的小南书,眼底满是心疼。
绿珠走后,柳垂容轻轻地扶起小南书,小心翼翼地将药吹凉,确定不烫后,这才慢慢送入她口中。
沈敬之见状,上前让柳垂容留出一个空间来,将小南书身子倚靠在自己怀中。
就这样柳垂容一口接着一口喂,可是小南书的嘴唇紧闭,不好打开,喂进去的药大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柳垂容眉头紧皱,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敢太过用力,生怕弄伤了孩子。
沈敬之见如此,一点都没有犹豫,手上带点力气将小南书的下巴弄脱了下来,然后一脸淡定地对着柳垂容道:“喂吧。”
柳垂容刚转过身去,想要拿新的手帕替小南书擦一擦,只听到一声“咔擦”,回过头就看到这幅景象。
“你轻点,孩子还小,呛住怎么办。”
沈敬之则表示,对于这种办法,他已经熟能生巧的。
虽然不理解沈敬之从哪里想出这种办法,但是柳垂容用起来顺手多了。
没过多久,一碗药都见底了。
沈敬之倒是很有眼力见地将小南书的下巴恢复原位,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一般。
看到眼前这一幕,柳垂容也觉得自己下巴隐隐作痛,忍不住揉揉。
“你该不会?”柳垂容想起前一阵自己梦魇时,听绿珠说沈敬之是寸步不离地伺候着,那么喂药。
沈敬之听出柳垂容的言外之意,眉眼上扬,带有一丝狡黠地点了点头,并且安慰自家夫人道:“放心不会有什么事情,兄长说我幼时,不肯喝药,他都是如此喂药的。”
闻言,柳垂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显然是对于沈敬之手艺的质疑。
夜渐渐深了,柳垂容没有让沈敬之留下,毕竟他也大病初愈没多久,需要多休息。
柳垂容守在床榻旁,不知不觉打起瞌睡。
忽然,她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在拉扯她身后的衣角,猛地惊醒,抬头只见小南书不知道是那时候睁开了眼睛,眼神中透着惊恐。
这种眼神,她太过于熟悉了,一下就刺痛了她的心。
“南丫头,别怕,容姨在。”柳垂容,轻轻地拍着小南书的后背,嘴里低声哼着歌谣。
小南书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容姨,我疼,好冷,好冷。”柳垂容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她轻轻抚摸着小南书的头顶。
绿珠听见屋内的动静,走了进来,见小南书醒了,脸上露出一丝欣喜,一个跨步到床榻旁,摸了摸她的额头,担忧地说:“姑娘,这孩子果然发热了。”
好在绿珠早有准备,端来一盆热水,将毛巾全部浸湿,不停替小南书擦拭,一直折腾到天亮,小南书温度这才恢复正常。
柳垂容也送了一口气,将悬着心放回去了。一个人回到偏屋休息,让绿珠候着。
43.第四十三章
柳垂容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午后才悠悠转醒。
太阳的余光透过屋门的缝隙洒了进来,照得她整个身子都乏软了。
柳垂容伸了个懒腰,整理好衣服,从床榻下来,径直走到里屋。
只见小姑娘安静地睡着,脸色比昨日好了许多,心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这里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院门一个小丫鬟传话,说是夫人的表妹妹来了。
闻言。柳垂容莫名有些烦躁,表明自己今日身子不适,不宜见客,让李昭华回去。
哪曾想这话还没说完,李昭华的身影便出现在院门口,看样子今日不见都不行。
柳垂容只得,让人将李昭华给迎到侧厅,好生照料的,待自己梳洗一番便去见客。
说是偏厅,看着却不小,李昭华打眼一看,便瞧见了谢道子的画,转身又见八仙桌旁插着牡丹花的花瓶,釉质细腻,成色上乘,一看就不是普通砖窑烧制出来了,普天之下,也只有官窑能制作出来。
李昭华见此,心中暗暗自喜,就连一个普通的花瓶都能是官窑出来的,这沈敬之可真不是一般受宠,否则就算是公主的儿子,府中也不该有这么多好东西,还能明晃晃地摆出来,可见陛下对他信任。
柳垂容倒是也没让她等多久,这茶和点心才上来,她的身影便出现在偏厅屋外。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嫁入国公府,便要收敛着性子,李昭华看见柳垂容的身影,想起自己出侯府前,李氏的叮嘱,站起身子朝柳垂容行礼。
“姐姐你不怪我,不请自来吧。”李昭华为了看起柔和,今日连胭脂都没有使用,没了往日的张扬,倒多了些楚楚可怜,让人不由得怜爱。
柳垂容见她眉骨上扬,面上虽没有什么波动,但是内心却道:“你来都来,我还能真将你赶出去不成。”
她三步并两步上前,挽住李昭华的衣袖,笑脸盈盈道:“怎么会,想你来都来不及。”说着柳垂容还伸手捏了捏李昭华的脸颊,似是一派和谐之样,只不过柳垂容手上到底用了多少力道,恐怕只有李昭华自己知道。
待柳垂容将自己的手拿开,着没有胭脂的脸颊,也是透着粉红。
李昭华明白她这是故意的,她就知道在青州那么多年的温婉,与世无争的样子是装的,只不过碍于这里是国公府,不好发作,只得忍下了。
知道自家姑娘手上力道的绿珠,假借风尘迷了眼睛,拿出锦帕擦眼泪,实则是在锦帕地下偷笑。
“坐吧,妹妹。”这心中的恶气出了,柳垂容也不好让李昭华,直愣愣地站着,于是开口让她落座,自己则是走到上位坐下。
从这点心刚刚上来的时候,李昭华就看中了自己面前荷叶盘上的梅子饼,轻捻下一块,放入嘴中,整个口腔里都充斥着梅子的清香,直达上颚。她开口道:“柳姐姐,这京中的梅子饼倒是可口,可是在京中糕点铺子买的。”
这话一出,柳垂容便明白李昭华言外之意。
自幼李昭华看上自己什么东西,都是先夸,然后明里暗里地,向自己索要,起初自己刚到青州还是想维护姊妹之情,也没有多说。
可是随着自己寄养的年岁越来越大,这李府中的人心里也都明白,自己这个不受宠的侯府姑娘怕是回不去了,于是便越来越过分,李昭华也不再可怜兮兮地向自己索要,而是明晃晃地抢,上到衣服首饰,下到自己从京中带过来的话本。
柳垂容先是笑而不语,抿了一口手中的茶,开口道:“妹妹说笑了,这种东西哪里是京中铺子可以做的,而是府中的厨娘所做,妹妹要是喜欢,改日我让厨娘上侯府去,为你做一盘就是了。”
柳垂容这话说的是滴水不漏,让李昭华没有下口的机会,她既不是国公府的人,也不算侯府正儿八经的姑娘,要贸然从卫国公府带一个厨娘回去,就算李氏不说什么,那侯府的老夫人也会说话的。
李昭华只得开口顺着柳垂容的话往下讲,“难怪这点心吃起来香气扑鼻,却不腻,这不过是随口一问,自然没有道理,让府中的厨娘跟随自己跑一趟。”也算是回绝了柳垂容提议,留下自己的脸面。
柳垂容与李昭华在这偏厅虚与委蛇,而沈敬之也被萧令舟昭入宫中。
沈敬之跟着吴良,从宫门旁的小道进入,狭小深长的官道的尽头是宫中的养心殿,平日这里御林军十个人为小队,巡视,今日倒是出奇的安静,静悄悄连一声鸟鸣都听不见。
事出反常必有妖,沈敬之开口询问道:“吴公公,可是宫中出了什么事,圣上为何如此着急唤我入宫。”
吴良嘴倒是真的严,一句有用的消息都没向沈敬之透露,只是看了一眼沈敬之便低下头,恭敬道:“圣上一切安好,至于唤沈大人前来所为何事,奴才也不知,还请快先赶路为好。”
见从吴良嘴中套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沈敬之只能加快脚下步伐,随着吴良一起向官道深处走去。
沈敬之从官道尽头出来,穿过回廊,看见养心殿外面跪着一排的太监宫女,全部低着头,有几个小宫女还在瑟瑟发抖。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为首的小太监,只见他的眉角上明显的烫伤,一看就是被人用滚烫的热茶的烫的。
这让沈敬之不由得收紧了心,就算是自己当日将萧令舟给解救出来,扶他上皇位,可是到底天下之主是他们萧家的与自己无半分关系,也不是没有问斩开国功臣的先例,加上萧令舟此人喜怒无常,难以揣测,让他不得不谨慎些。
“圣上,沈大人来了。”吴良进去禀报道。
沈敬之低垂着头,走了进去,行跪礼。
萧令舟没有抬头,待吴良将新沏好的清茶端了上去,站在一旁候着。他接过茶盏,温度刚刚好,炙热的茶水隔着茶壁传到他的手上。饮了一口茶,萧令舟这才冷幽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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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口道:“梁亦正死了,你可知?”
沈敬之心中一惊,梁亦正乃是西南巡察使,半个月前被派往青州巡查,按道理早就回入京中,没承想被在半路暴病,如今他手中那一份的巡查纪要也不翼而飞。
得知他的死讯,沈敬之明白他的死绝非意外,但面上仍保持镇定,回道:“微臣刚刚得知,实属可惜。”
萧令舟将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冷声道:“说是暴病而亡,哼,真当朕在京中是个睁眼瞎。”
沈京之抬眼观察着萧令舟的神色,谨慎帝说:“梁大人身子骨一向很好,突然暴病而亡,确实蹊跷,不知圣上可有思路。”
萧令舟站起身来,负手踱步,沉声道:“朕已经命人去查,但这背后之事,恐怕不简单。”
他突然停下脚步,目光直直盯着沈京之,“敬之,你说这朝中可有黑手在操纵?”
沈敬之低垂眉目,拱手回道:“微臣不敢妄言,但是是关乎朝廷朝臣,定要查出水落石出,以正朝纲。”
萧令舟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道:“事情发生的节点,太过巧合,而且梁亦正,可是有不少门生在朝中,如今朕才登基几个月余,便离世,唯恐朝中局势动荡,想必那些大臣,私下都会怀疑是朕下的手。”
沈敬之深知此时自己的每一句话都至关重要,斟酌着言辞道:“圣上忧虑不无道理,当下应稳定人心,同时加紧调查真相。”
萧令舟闻言,重新坐回龙椅,手指轻轻敲击扶手,“朕叫你来,便是想与商讨,怕是青州与寒洲都将有变故,寒洲可以让叶知政调查,青洲你说谁合适?”
沈敬之沉思片刻,道:“微臣以为,兵部尚书薛南林就可以,他本身又是青州人,而且听说青州军中有不少的都与他相熟,方便打听。”
谁知,萧令舟听见沈敬之的回答,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奏折扔在地上到了沈敬之面前。
沈敬之拿起来看,上面说明,薛南林近日偶感风寒,恐传染给圣上,损害龙体,所以近日都不能出门。
沈敬之望着奏折上的墨汁,深思熟虑开口道:“巡查司副使,臣曾与之共事,是个胆大心细的,可以委以重任……”
话还没说完,又一张奏折扔在自己面前,沈敬之心中有预感,但还是不死心,将奏折打开,看清上面内容,果不其然,上面写明巡查司副使,前些日子摔断了腿,如今下不来床榻。
沈敬之有些不死心,又说了一个人名。
一本奏折从天而降,一个人名,一本奏折。
沈敬之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奏折,叹了一口气,几乎朝中一半臣子,伤的伤病的病,连一个全乎人都找不到。
“微臣愿意替圣上跑一趟,查明此事。”
萧令舟点了点头,“嗯,就依你所言。”
沈敬之领命:“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上重托。”
44.第四十四章
萧令舟摆了摆手,“退下吧!”
沈敬之行礼告退,这脚刚踏出宫殿门,就听见身后幽幽传来一声:“江绾已有身孕了……”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沈敬之也明白了,定然是江绾计谋失败了,怕是自己打点让人将落胎的药送入宫中的事情也败露了。
之所以没有将事情给搬上明面上来说,无非是因为自己对于萧令舟还有价值,而江绾的腹中胎儿也保住了。
他刚想转过身去回话,就见吴良抢先将殿门给关上了,将沈敬之一人留在外面。
殿内也只有萧令舟与吴良主仆二人,只见萧令舟一个眼神,吴良便踏着小碎步上前。
只听见萧令舟压低了声音道:“去外面将那些奴才散了,这戏要开始。”
得到天子的指令,吴良也不敢耽搁,连身出去派了一直在门口候着的自个的徒弟福禄。
见自家师傅出来了,福禄一骨碌从一旁的柱子里了的蹿出来了,“师傅……”这话还没说完。
他就接到来自自己师傅的脑瓜蹦,“哎哟”。
“跟你说了多少遍,在宫里叫我吴公公,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吴良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已经十三了的福禄,嘴里还念叨着,“要不是你爹有恩于我,咱家才不要你这个傻徒弟。”
话说怎么说,但是吴良还不忘从自己袖子拿出几块一口酥,偷偷塞到福禄的衣袖里。
福禄知道自己错了,也没敢顶嘴,而是将吴公公拉到一旁,靠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事情妥了,我已经将沈大人在殿内被圣上责骂的事情传出去。”
“真的?”吴良歪过头,满是不信地看向福禄。
瞧自家师傅不相信自己,福禄拍了拍胸脯保证道:“师傅,不,吴公公那几个宫女都是几个宫里出了名的碎嘴,不是今日王美人干什么,就是昨个许美人说了些上面,不出两日怕是整个宫中都知晓沈大人的事。”
窗外阳光明媚,可萧令舟却觉得浑身阴凉。
萧令初当日手中的确是解药,可是并不能彻底解开自己身体内的寒毒之症,尽管陈若观研究许久,也只能研配出一个七八分相似的解药,不仅药效大大降低了,而且还缩短了自己寿命。
陈若观告知自己大概还只有十年的寿命,他转念想想自己与萧令初,争着你死我活的,最终确实这样结局,他就觉得可笑。
“圣上,该喝药了。”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萧令舟的思绪。
“放在那里,出去。”萧令舟语气冰冷。
宫女战战兢兢将药碗放在萧令舟指定的地方,转身便准备退下,可萧令舟只是看了一眼药碗,又道:“等等。”
宫女吓得身子一颤,跪地磕头求饶:“圣上饶命”
“你可知,是谁让你给朕送这个过来的?”萧令舟目光寒冷盯着跪在地上,穿着绿色宫装的小宫女。
宫女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眼眶含泪哭声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只求圣上饶了奴婢全家,奴婢愿意以死谢罪。”
萧令舟冷笑一声道:“以死谢罪,你不是不知道,这个毒是谁让你下的?”
宫女闻言,身子一僵。知晓自己已经暴露了,活不成了,想起自己家中年迈的双亲还在那人手中,心头一横,决定自裁。
待吴良听见殿中动静,进来查看,只见那名宫女双手垂着,低着脑袋,已经咬舌自尽了。
另一边,柳垂容还在与李昭华在国公府偏厅里虚与委蛇。
“我瞧着姐姐将这国公府也是处理的井井有条,想必平日里没少费神吧!”
如今着厅中也只有柳垂容与李昭华和绿珠三人,柳垂容将四处伺候着下人给支开了,让她们去院子照拂着小南书,怕小南书后面还会高热。
“妹妹哪里的话,都是些分内事罢了。”
李昭华这次来京,目的不纯,怕是早就盯上了国公府,听说昨日回来,婆母就派人定安侯府,要了李昭华的生辰贴。
起初她以为李昭华是盯上沈清寒了,毕竟以她的性子断来不愿做妾,不过绿珠的一句话提醒自己,俗话说“宁做高门的妾,不做平门的妻。”
这让柳垂容不得多一个心眼,想起昨日圆悟大师与婆母在禅房里,不知说些什么,柳垂容伸手让绿珠靠近自己些,贴着她的耳边小声道:“你去找个信得过的,让他去昨个得寺庙,就说家里得夫人说圆悟大师解签解得准,特地让你送香火钱,顺便旁敲侧击一下侯府里的李夫人前些日子是不是也来了。”
绿珠明白自个姑娘这是不放心圆悟大师,怕李氏在背后使坏。叹了一口气,领命出去了。
绿珠心里也为自家姑娘不值,摊上这个娘,遇上事就让自个姑娘忍,平日也是没事就向姑娘“讨债”,非要将自个姑娘的心给挖出来,真是……
绿珠离开后,偏厅里只剩下柳垂容与李昭华。她目光闪烁,似乎是在盘算什么。
见周围并未有旁人,李昭华脸色一变,朝着柳垂容跪下来。
柳垂容也被她这一举动给吓到了,连忙起身想将她给扶起来。
哪知,李昭华得眼眶说红就红,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哭诉道:“阿姐,之前是我做得不对,我只是因为羡慕阿姐,所以才做出那些蠢事来,还望阿姐能原谅我”说着眼泪又流下来了,看样子柳垂容不接受她就不起来了。
柳垂容也不傻,那些事情又不是最近才发生的,之前自己在青州那么多年来,李昭华都未曾向自己道歉,如今好好做这一出,不知给谁看。
柳垂容见她这副模样,本来站值得腿又缩了回去,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并且手中还抓着一把香瓜子,开始磕起来了,一个接一个,就是不接李昭华这一茬。
李昭华见柳垂容这般反应,哭声更大了些:“阿姐,我是真心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柳垂容也没搭话,而是将手中香瓜子磕完了后,端起刚刚沏好的热茶,饮了一口,这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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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道:“妹妹这话说的,我倒不知你错在何处了。”
李昭华抽噎着说道:“阿姐吧,我不该在青州时因嫉妒,抢你东西,看更不该在侯府为难你。”
柳垂容轻笑一声:“妹妹如今倒是能说会道了,只是这道歉若没点诚意,我可不敢轻易信,毕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出戏码,柳垂容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毕竟五年前她就曾见识到了。
那时,柳垂容女红是出了名的好,就连家中的教习嬷嬷也不得夸赞两声,“表小姐这幅荷花戏蜻蜓秀的真极好的。”
相反李昭华秀的就不尽如人意了,鸳鸯像鸭子,凤凰像小鸡,偏偏她还要去参加荷花宴。
与京城不同,青州荷花宴只有姑娘刚刚及笄那一年才能参加,由当地最有声望的大户人家操办,两年一次,青州各大家族都以能举办荷花宴为荣。
荷花宴不仅可以赏花饮酒,闺阁中的世家女子参加女工,茶艺,弹琴,作诗,作画,在其中获得头筹者,可将她的名单送往京城,参与秀女选拔或者成为各个皇子王妃的候选者。
所以李昭华就打上了柳垂容的主意,想靠着她的女工赢得比赛,可她前不久才在祖母告了柳垂容的黑状,如今柳垂容自然不愿意帮她。
那日她也是这般哭诉,乞求柳垂容的原谅。
柳垂容一时心软,同意了,没承想李昭华坐在荷花宴上的船上不慎落水,成了笑话,回来后变本加厉地欺负柳垂容。
这边李昭华正哭诉着,一个丫鬟进来禀报:“夫人,二郎回来了。”
见沈敬之朝院中走来,李昭华想着自己这个样子定然不能叫沈敬之瞧见,于是借口灰溜溜地离开了。
李昭华离开后,柳垂容回到自个院中,只见沈敬之站在屋中,到处乱翻,整个书架都被翻得乱七八糟。
她迎了上去,轻轻拍了拍沈敬之,问他:“二郎这是在找什么?”
听见柳垂容的声音,沈敬之转过身去,攥住她的手指,问道:“看见我书架上的那一份巡查纪要了吗?”
见沈敬之神色自若,只是语气有些急促,柳垂容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中从沈敬之的掌心中抽离出来,帮着他一块儿寻。
奈何,沈敬之与柳垂容将整个屋子都翻了底朝天,也没找到沈敬之所说的那一份巡查纪要。
沈敬之说是驸马爷在世,所作的手札,可惜并未在府中。
这可能是驸马爷留下的唯一一件书册,对于沈敬之的意义不可言说。
柳垂容低头沉思,似乎想到什么,转身跑了院子。
穿过长廊,柳垂容来到书房后面的小院子,掏出自己怀中的钥匙,小心翼翼将门给打开。
见院子中间,用几个长长的木凳,摆出了一张桌子的形状,上面放了不少,全部都被人摊开,但还是能见到被水珠触摸过的样子。
柳垂容最终在“桌子”的角落里,发现了沈敬子所寻的手札。
45.第四十五章
柳垂容拿起手札,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转身往回走去。
回到屋中,沈敬之正焦急踱步,见柳垂容进到屋内,手中还拿着自己父亲留下的手札。
他黯淡下去的双眸瞬间亮了起来,猛地将柳垂容拽到身旁,将她拥入怀中。
男人温热的气息,充斥着她整个耳旁,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圣上让我办一件差事。”
他犹豫了好久,还是决定将事情埋在心里,只是让柳垂容安心待在家中等自己。
她的手微微抬高,却又放下,心中那份不安,又加重了些,轻声细语询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情,你这回来又是寻东西,又是要出远门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一味叮嘱,让柳垂容少与京中其他官员夫人来往,有些不必要的宴席尽量回绝了。
柳垂容虽疑惑,但是将事情应下来了。
“何时动身,我替你收拾东西。”
柳垂容说着就要去收拾东西,却发现沈敬之紧紧攥着自己的手,他力道极大,不是柳垂容一个人可以挣扎开的。
“等我……。”他明明心中有千句话,却不知怎么了,说出口却只有两个字。
柳垂容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副样子,担忧是出了什么事情,抬起手顺着沈敬之的青丝滑下去,嘴里还嘀咕着,“府中一切有我呢,放心吧。”
沈敬之明白朝中已经盯上了卫国公府了,正所谓树大招风,如此殊荣怕是也难惹不嫉妒。
此时萧令舟让自己去青州暗查此事,怕也是想让自己避避风头,毕竟短短一月,连升三级,阅历尚浅难以服众。
柳垂容见沈敬之如此模样,心中的担忧更甚,但她知道此时不能给沈敬之增添更多负担,于是强装镇定地说道:“你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母亲的。”
沈敬之紧紧抱住柳垂容,许久之后才松开手。
“今晚就走,康复宴就取消吧,对外就说我前几日染上了风寒,不变见客,一定不要让旁人查出异样,这几日我会让元宝装作我的模样。”
沈敬之不知道梁亦正的死亡背后的真相,是否与那一日书房被人盗走卷宗的那一伙人有关,但是不管如何,这些背后之人所图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怕危害江山社稷。
要是真是自己所猜测这般,那么对方应该是准备充足了,否则也不敢直接谋害朝廷命官,如今萧令舟刚登基不久,正是动手的好时机,还有皇家围猎场的刺客,只怕这一切去了青州之后就都有了答案了。
柳垂容不知道沈敬之心里所想,只是有些惴惴不安,但还是强撑自己让下人离开,自己则偷偷替他收拾好包裹。
沈敬之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物,在亥时一刻从书房后面的暗门离开的,只有柳垂容一个人知道。
第二日的清晨,柳垂容便就将沈敬之染病的消息放了出去,尽管府中的下人众说纷纭,有人说沈敬之是旧病复发,有人说是染上与寒洲一样盛行的一样的瘟疫,总之柳垂容听见就当没听见一样,不予回应。
绿珠派过去的人带回来,说是下人从圆悟大师口中套出来了,李氏曾在几天前送过香火钱,只不过后面地给了钱也问不出来。
柳垂容听了绿珠的禀报,心中由笃定了几分,怕是李氏早就买通了那个所谓的大师。
那一日李氏自己并没有进入禅房,而且柳垂容就在外面候着,从头到尾只有婆母一个人进去,而且她总是似有若无地避开自己,加上昨日的李昭华的莫名来访,怕是跟自己有关。
“容姨”几副药下去,小南书的病情明显好了起来,才睡醒就吵着要找柳垂容。
柳垂容听到小南书的呼唤,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跨步径直走到里厅的屋子。
“南丫头,睡醒啦!”柳垂容面带笑容地坐在床榻旁,轻轻摸了摸小南书的额头,见她面色好了许多,也放心些了。
沈多意知道小南书被虐待后,满是愧疚,虽然恶嬷嬷被柳垂容打发去白云道观做洗衣婆子,可是自己到底是小南书的亲姑母,竟然一点都不知。
她得知是柳垂容将小南书救了下来,赶到的时候,小南书已经睡下了,看起来特别虚弱。
沈多意本来是想将小南书接回自己院子,想着年后就随着自己一起回寒洲,那里毕竟还有表姐帮衬着,应该好许多。
可是柳垂容念在她与灵筠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带孩子怕被说闲话。便提议让小南书过继在自己膝下,毕竟小南书也是国公府的姑娘,在京城里也好过活。
起初听到柳垂容这样说,沈多意很错愕,她完全没有想到柳垂容会提议将小南书过继给自己。
“嫂子,这可不是儿戏,这要是将小南书落在你的名下,表兄同不同意是一回事,而且婶娘也不会同意的。”沈多意坐在如意桌旁,拉着柳垂容的衣袖,劝解道。
其实这件事情并不是一时上头,她见小南书这般模样,也是打心底的喜欢得劲,“你放心,我既然提出来了,母亲与你兄长那儿我会去说,只是眼下你这个新姑母同意才能当真。”
沈多意怎么会不满意,只是柳垂容与表兄成亲许久了,这肚里始终没有动静,这要是以后有了孩子,南书这个丫头会不会被冷落,难说,毕竟亲生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柳垂容若是厚待了南丫头,那么亲身定然也不愿意。
她看出了沈多意脸上的纠结,斟了杯茶递过去,开口道:“我也知你担忧,只不过我这身子,也怕日后不容易有子嗣,与其孤老一身,让小南书给我送终也好。”
沈多意接过茶盏的手臂,僵硬在半空中,她没有想到柳垂容就这样将实情告知了自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过了半晌,她才松口道:“既然嫂嫂是诚心诚意的,我这做姑母的自然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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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
听见沈多意点头同意,柳垂容心里也踏实些,于是连忙开口问道:“只不过什么?”
手中的茶水撒在手背上,沈多意从怀中掏出锦帕,仔细擦拭一番淡淡道:“今后你们不得逼迫南书丫头嫁人,而且就算南书这个丫头要自己要嫁人,嫁妆由我与灵筠两位姑母出。”
柳垂容听了沈多意的话,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这是自然,我本就心疼南书这孩子,怎么会逼迫她做不情愿之事。嫁妆之事,也依你所言,我这个做母亲也愿多贴些。”
二人达成共识,剩下就差婆母那里了,到底是认一个孩子,自然不能草率。
小南书全然不知道沈多意与柳垂容的商讨,只是觉得容姨生得漂亮,说话也温柔,只是也会偷偷幻想要是容姨是自己母亲就好了。
从她记事开始,自己的娘亲就时不时骂自己是“赔钱货。”院中的姐姐与嬷嬷也不喜欢自己,也就两个姑母回来看自己,只不过她们功课繁忙,每每是待不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正想着,柳垂容将她从回忆中国抽离出来,“小丫头想什么呢!”
南书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摇了摇头。
柳垂容将她抱在自己怀中,轻声道:“南书乖,等你病好了,容姨带你去看皮影戏。”
听到皮影戏,小南书的眼睛亮了起来,满是期待。
柳垂容见她这副模样,暗自叹气,听旁人说,这丫头自从出生后,就一直被赵氏关在院里,不让她出去,小孩子正是闹腾的时候,却被赵氏养出了猫性子。
要不是那日已经被下人饿了三日,她也不会冒险跑了出来,最后还被恶嬷嬷发现,要将她抓回去,好在遇上柳垂容与沈敬之。
见小南属这个模样,她也明白一个人养病有多无聊,于是想起来带过来的箱子里还有一套皮影,于是让人找了出来,递给了小南书。
小南书接过皮影,爱不释手,立刻摆弄起来。
柳垂容在一旁看着她,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从远处匆匆跑来,在柳垂容耳边低语了几句。柳垂容脸色微微一变,她轻轻拍了拍小南书的头,说道:“南书乖乖杂交这里玩,容姨去处理点事情。”
柳垂容跟着丫鬟来到前厅,原来是朝中各个大人的夫人,听说沈敬之病重,过来探望的。
柳垂容只好先应付着,只是嘴严得紧,关于沈敬之的情况是一点都没说出口,尽管那些夫人难缠得很,但还是被柳垂容给挡了回去。
待着她们乘兴而归,柳垂容让仔细点点了各个夫人送过来的补品,让罗管家备一些同等价值的,送到各个府上。
时间久了朝中关于沈敬之的谣言便多了出来,有地说沈敬之被圣上责罚成了重伤,有的还说沈敬之彻底失去圣上的信任,还有的说沈敬之已经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但是无一例外地都是在看国公府的笑话。
46.第四十六章
沈敬之已离京多日,除了刚到青州之时递回来一封家书,此后便再无音讯。
深秋的风虽不刺骨,但是也足以让人染了风寒。
绿珠一大早便瞧见,自家姑娘穿着单薄的里衣站在屋内,时不时抬着头看着院中的早就光秃秃的梧桐树。
“姑娘瞧什么呢?”绿珠端着个铜盆站着柳垂容侧旁,顺着自家姑娘的视线敲过去,却什么都没瞧见。
柳垂容摇头:“二郎走了也有半个月了吧。”
她虽是跟绿珠说话,但眼神却是依旧空洞洞地望着地上的因为秋风堆积成的树叶堆。
绿珠见她这副模样,心中不禁一酸,踏进屋内,轻轻将手中的铜盆给放下,然后又将架子上披风取下,小心翼翼地披在柳垂容身上。
“姑娘,这风凉,仔细身子。姑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平安归来的。”绿珠轻声劝慰道。
柳垂容侧侧微头,看了一眼绿珠,嘴唇轻动:“我知晓,只是这心里总是不安。”
外面的流言愈演愈烈,朝中那些人都在望着国公府的动静,按理来说,圣上应该早就听到坊间传闻了,却也是一直不作声。
这些人也都是人精,就算是平日与沈敬之有过节,也不会上赶着触天子的眉头。
毕竟谁都知道,自从沈敬之被圣上召唤入宫,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自从沈敬之离开之后,圣上在养心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处死了个宫女。
这话要是其他人说,他们也不一定信,可是偏偏说这话是在养心殿里当值的宝寿公公,他师傅可是吴良,这些话的可信度便加深许多。
李氏的突然到访,倒是让柳垂容有些意外。
下人进来通报,柳垂容点了点头,让人将李氏给请到后厅来,待自己收拾一番便出去见人。
李氏被人请进了后厅,盯着一双乌青的眼睛,内心有些焦躁不安地在厅内踱步,时不时还朝门口张望。
看样子想说些什么,可是瞧了两眼站在院子洒扫的丫鬟,只能将嘴里的话咽下去,坐在一侧端着茶盏装着气定神闲的模样。
等到手中茶盏中茶水彻底凉了下来,柳垂容这才姗姗来迟。
“母亲”柳垂容踏着小步子走了进来,自然走到李氏对面坐下。
李氏见自己的女儿似是与往日不同,只不过眼下已经容不得她细想。
她从椅子上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柳垂容的身旁,紧紧攥着柳垂容的衣袖,环顾了一眼四周,道了一声“容丫头。”
柳垂容见她这个样子,哪里还不懂。
她抬起手让院子的下人都下去,厅内只将绿珠给留下伺候。
绿珠到底是她带过来的丫鬟,也算是侯府里的人,与那些原籍就在国公府里的下人自然不同。
李氏这才松了一口气,满面忧愁道:“你妹妹昨个出了府说是去南街挑些胭脂,可到如今都未曾归来,你说能否让寒衙司帮忙去寻一寻。”
7 听到妹妹二字,柳垂容也是急了起来,开口道:“依斐出门怎么会连个小厮都没带,宋姨娘怎么不来。”
也知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光天化日在大街上丢失了,对于女儿家的名声自然是要命的事情,所以还是压低些声音道。
哪知道,李氏神色有些尴尬道:“不是那个丫头,是昭华。”
柳垂容一听是李昭华,心中的急切顿时消散了大半,眉头微皱,说道:“母亲,也不必太过忧心,昭华妹妹为人聪慧,定能转危为安。”
李氏瞪了柳垂容一眼,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说这些风凉话。昭华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跟你舅母交待啊。”
对于李氏这番言论,柳垂容并不意外,她将手中茶盏里的水饮了一口下去,过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母亲你糊涂了,寒衙司到底是朝廷的衙门,那里说是女儿想差使,就差使的。”
见柳垂容知晓失踪之人是李昭华这副淡淡的模样,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指着柳垂容的鼻子破口大骂道:“白眼狼,我怎么会养出你这般模样,这到底是有些亲缘的家里的姊妹,你竟然眼睁睁瞧着她落了难。”
听到,李氏这番话,柳垂容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受,没想到自己情绪没有丝毫波动。
也许沈敬之说的,是自己太过执念了。
这么多年她所求的这不过是母亲对自己高看一眼,可最后的委曲求全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柳垂容早膳未曾用便赶了起来,眼下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于是伸手拿起来桌上荷叶盘中的一块桂花糕,这糕点还没进嘴里,便被李氏一巴掌落在地。
绿珠刚想上前拦着,就见自己姑娘一把子抓住李氏的手腕,“母亲你这是要做什么,有时我竟不知自己是姓柳还是姓李了。”
李氏抬头一脸错愕地望着柳垂容,只见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似是一潭死水。
见自己挣脱不开柳垂容的手,李氏脸色涨得通红,怒声道:“你这个忤逆不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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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什么?”
柳垂容缓缓地松开手,“母亲与李昭华筹谋想让她嫁入国公府之时,可曾想过我这个女儿,女儿在青州受她们刁难折辱之时,母亲你想过吗?”
柳垂容一字一句讲述着,李氏却一脸紧张的神色,开口道:“你胡说什么,不要忘记你可是我肚中怀胎十月诞下来的,我怎么会算计你。
哪知,柳垂容冷笑了一声:“母亲,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你以为和圆悟大师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女儿一直蒙在鼓里吗?李昭华在青州这么对我,你倒是真的不知,还是偷偷默许,这一切遮羞布女儿还要盖多久。”
李氏眼神闪躲,语气却依旧强硬:“你还真是失心疯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你怎么能如此想我,当年你性子那么烈,我做这一切不过磨炼你的性子罢了,要没有我,你当真觉得今日国公府会有你的位置。”
柳垂容凄然道:“为我好?母亲,你的好,我承受不起。这次李昭华失踪,我自会尽力寻找,日后您还是少来国公府为好。”
、 说完,柳垂容不再看李氏,转身对绿珠说道:“绿珠,将夫人送出去。”
李氏却不领情地甩开绿珠的手,高昂着头,开口道:“我自己会走,到底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们国公府的这碗水,我们怕是无福消受。”
听到此话,柳垂容也不再奢求那一点点从未拥有过的母女之情,望着李氏准备离开的声音,开口“母亲也不要再妄想将李府的人塞到国公府来,有些证据我还未曾交于婆母,一来是为了自己,二来也是为了母亲的脸面,要是母亲不安分,那也就怪不得女儿了。”
李氏站在门槛外,将柳垂容这些话听见了,也明白柳垂容不是会随意诓骗她人的性子,想起圆悟大师,也顾不得什么侄女儿,急匆匆地离开奔着寺庙去。
柳垂容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心中满是苦涩,将手中的凉茶一饮而尽,或许是动作幅度太大,呛住了,咳出了声。
一听这个动静,绿珠哪里还心思管离开的李氏,取出袖中的手绢,轻柔地替柳吹容擦拭嘴角。
那不是没有想过如今这般局面,只是没有想到会是为了李昭华,以前是自己糊涂太久了,如今到时清醒了,打定了主意这件事以后与李氏井水不犯河水。
想到这儿,柳垂容让绿珠将元宝喊来。
她手撑着头,只觉得有些隐隐作痛,但是还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静悄悄地,莫要让旁人瞧见了。”
47.第四十七章
绿珠应下,很快便将元宝带来。
元宝一进屋子,便恭敬地行礼。
“夫人,您找小?”元宝小心翼翼地问道。
柳垂容微微点头,示意他走近些,然后低声说道:“最近这些日子可怜你了,二郎可有写家书回来。”
元宝低眉垂眼地上前,明白柳垂容唤他来是问关于二郎的消息,这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摇了摇头道:“未曾,这些日子小的是日日瞧这书房那边的信鸽,并没有回来,想必是二郎忙于公务,夫人还需放宽心。”
沈敬之离府的消息只有少些人知道,所以柳垂容早早就放出了话,说元宝向自己请了探亲假,早早便启程了,碍于二郎染病,怕传给其他人,所以养在后厅的偏间屋子里,每次送药也都是隔着个屏风,放在外面。
元宝不是家生子,是后面被卖进国公府的,家中还有个妹妹,前些日子来了信,说是已经有了身孕,得知自己要做舅舅的元宝,可没少在院子里吹嘘,所以这个时间回去,到时说得过去,自然也没有人怀疑。
所以到如今,倒还没露馅。
“但愿吧!”柳垂容回应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递了个眼神给绿珠。
绿珠转过身去,走到后面的屋子内,从木箱里取出了一个银锭,回到前厅交给了自家姑娘。
柳垂容接过来,见元宝还低着头,这才不紧不慢道:“这块银锭,算我赏你的。”说着,柳垂容便将手中的东西塞给了元宝。
“夫人,这是?”元宝有些惊讶地瞧着自己手中那枚银锭,这可是自己好些日子的月钱,有些不知所措。
“拿着吧,你妹妹都快要生了,还不能回去,这也算是我们一点心意,待二郎回来,我给你放个长假,到时候给你妹妹还有孩子买点好的。”
元宝听到这话,哪里还不懂,立刻跪下来给柳垂容行了个大礼。
“起来吧。”柳垂容淡淡道
柳垂容也不是大方的人,之所以给了元宝这么多,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吩咐给他。
“你进过军营”柳垂容很肯定地问道
元宝虽不清楚自家夫人为何这样问,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头道:“当过三年寒州兵,夫人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小的做。”
元宝是寒州人士,云国律法凡是家中有男丁者,皆需入到军中当兵三年,当时其实选的是元宝他爹,但没想到快要入营的日子,元宝他爹腿给摔断了,没办法才十岁的元宝就稀里糊涂地入营,将自己这一家的名单给填上。
刚刚与李氏争吵,柳垂容只觉得肝火有些旺,这才让绿珠泡了点菊花茶,绿珠正好捧得茶壶进来,倒好端了进来,她饮了茶,这才开口道:“听二郎说你武艺尚佳,他还常常念叨你在府中真是屈才了,要是才进镇远军中历练一番,日后定然大有作为。”
柳垂容越是夸赞元宝,元宝便越觉得自己右眼皮跳的是越来越厉害了。
元宝连忙说道:“夫人过奖了,小的能在国公府当差,已是万分荣幸。”
柳垂容放下茶杯,神色认真起来:“元宝,我有件要事需要你们去办。”
刚才自己诈了李氏,她与圆悟的那桩生意极其小心,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这消息还是自己买通庙里和尚偷听到的。
要是让李氏去找到圆悟,二人当年对峙,自己的谎言便不攻自破了。
“你上息心寺去找圆悟大师,就说家里的夫人请他来为家里人诵福,剩下的你只需让他写一份认罪书即可。”
柳垂容将袖口中的书信交给了元宝,上面已经将圆悟与李氏和李昭华的阴谋写得清清楚楚,只是这一份单单有圆悟的签字画押还不行,不足以让婆母相信。
要是一封由圆悟亲手写的认罪书,可信度便大大增加了。
元宝看着自己手中的书信,心中明白此事非同小可。他抬起头,看向柳垂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夫人,此事……恐怕不易,要不等二郎回来,从长计议。”
柳垂容微微蹙眉,淡淡道:“如今二郎不在府中,难道真的要让一个假骗子将婆母给欺骗过去,这骗钱事小,这要是……”
话没说完,但是柳垂容心中清楚,李氏与圆悟勾结,意图不轨,只怕除了将李昭华送入国公府中,这背后还有其他筹谋,若不尽快解决,这日后的日子恐怕不得安宁。
元宝听言,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咬了咬牙,拱手道:“是,夫人,小的尽力去办。”
柳垂容点了点头,既然沈敬之走之前将一切都托付给自己,自己自然不能让国公府陷入沼泽中。
“你放心去做,若是遇到什么难处,尽管来寻我,但,就一件事儿,需快。”
元宝应了一声,将东西小心翼翼收好,转身离去。
虽然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但柳垂容这心却还没完全放下来。
柳垂容叫绿珠将府中的下人都给交了过来,前面站的都是几个院中的掌事嬷嬷,后面一排站着是附中看家护院的,在后面的就是各个院中的大丫鬟,丫鬟后面的就是些年岁小的小厮与丫鬟。
自从她管家之后,鲜少这般将所有人都这般聚集起来,如今外面流言四起,这些家仆只怕也是听到了不少,若还是像往常那般管理,只怕会人心惶惶。
“夫人,人都到了。”绿珠手中拿着个手册,一一将名单对过去,确定人数与名单对上,这才进来通报。
柳垂容端坐在正堂上的老君椅上,眼神威严地扫视着下方的众人。
“今日将大家召集起来,是有事要交代。”柳垂容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颇有雄风。
除了前排的几个掌事嬷嬷,后面的众人皆是纷纷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最近外面的流言蜚语想必你们也都听到了,我不想做过多的解释,但我要告诉你们,国公府不是那些人可是随意猜忌诋毁的。”柳垂容打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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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的众人,冷声道:“从今日起,府中上下要更加谨言慎行,不可随意讨论府中之事,更不许透露给府外人,违反者杖二十,逐出府中。”
掌事嬷嬷们纷纷应是,脸上露出肃穆的神情。
“还有,最近府中的安全也要加强,十人一组,交替巡视,若是有可疑之人,立刻禀报。”柳垂容看向那些护院。
护院齐声回道:“是,夫人。”
“各个院子的大丫鬟也要管好自己手下的人,丫鬟小厮们平日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不许偷奸耍滑。”柳垂容又叮嘱道
各个院子的大丫鬟也都纷纷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我也不是那心狠手辣之人,这有罚,自然就有赏,今个开始,所有丫鬟小厮月钱上涨一层,大丫鬟与护卫涨两层,几个院中的掌事嬷嬷涨三层,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事情要做好这钱才能拿得到,一个个都给我仔细些,否则就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这话一出,想必今后那些不安分的下人也能安分些时候。
“好了,都下去吧。”柳垂容说完,轻轻挥了挥手。
众人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跟着几位掌事嬷嬷身后离开。
另一边,沈敬之好不容易躲过青州城门口的守卫盘查,混入城中。
好在先前听姜老将军提起过,先前他有一名得力副将如今正在青州军中当指挥使,只可惜当时姜老将军当时喝在兴头上,嘴里说话也有些含糊不清,隐隐约约只听说,这位副将姓云。
正当他一筹莫展,在街头闲逛时,余光却扫视到右侧的通缉名单上,上面写着青州正在通缉山匪,有线索者,可以互相检举有赏银。
青州连接几个州,是各个商会交易贸易中心,青山绿水,自然有非常丰富的物资,越是这种地方,越是容易有山匪与水贼。
想到这儿,沈敬之觉得眼下自己的当务之急就是先混入这群山匪之中,在让山下村民将自己所在位置告知官府,有青州上山剿匪,自己再假意投降,被青州军收入进去。
因为这些山匪常年也都是些练家子,所以被清剿后,若是真心悔过之者,皆可以纳入军营当中,作为军中的一分子,但任由一些冥顽不灵之人,就会被送入青州的衙门,由当地衙门处置。
他深知不能贸然行动,必须摸清山匪的习性和内部情况。
他在山脚下的村落里,悄悄打听着关于山匪的更多消息。得知这些山匪虽都是些亡命之徒,但却并非一家独大,几个山大王之间似乎常常因为分账不均匀,而大打出手。
这到时让沈敬之心中有些注意,他故意将自己的钱袋挂在腰带旁,一人架着马儿,慢悠悠地走在山匪常常出没的小路上,想要引起山匪的注意。
“吁”——
林中静悄悄的,只听见马儿惊叫的声音与刀剑的声音相互交替。
为首的那个瞎了一只眼,满脸横肉的人,打在头阵。
48.第四十八章
此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青州欲对柳垂容图谋不轨的山匪。
只是眼下,沈敬之并不知晓二人过往,只是你一招,我一招划着,看似沈敬之处于下风,但要是仔细观察着,便能发现,对方一直都未能近沈敬之的身。
几个回合,沈敬之假意自己体力不支,求饶道:“各位大爷饶命,小的只是听闻青州山上奇珍异宝不少,所以想来做些药材生意,还请各位好汉高抬贵手,留小的一命。”
几人见沈敬之开口求饶,也停止攻击,几个人面面相觑,随即看向为首的独眼龙,见自家老大看向对方若有所思,也拿不定主意。
这独眼龙,名叫章大,本是青州城的一名屠夫,只因与一买菜小贩发生了些口角,便动手将人打死,后被官府通缉,于是他连夜投奔了自己做山匪的表叔,成为这青龙帮的二把手。
前些日更是因表叔去世,成了青龙帮的大当家,接连抢了青州城中不少富商的马队,如今势头正旺,更是其他山寨的眼中钉。
章大围着沈敬之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他,冷笑道:“哼,来青州做药材生意?我看你这小子腿脚功夫不错,怕不是官府派来的。”
一听到这儿,本来手中的兵器都要放下的山匪们,又重新举起来,对着沈敬之,眼里满是警惕的神情。
沈敬之连忙作揖,一脸愁苦道:“大爷,你可不知道跑,在下以本是武馆师傅,本来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可惜娶了个悍妇,瞧着人家做了药材生意发了财,逼着我也要去做,我不想,便是在家中又哭又闹,我这也是没办法。”
章大眯起那只独眼,狐疑地盯着沈敬之,问道:“哦?当真如此?男子汉大丈夫,你怕那女子作甚。”
沈敬之叹了口气,说道:“本来娘子也不足为意,只是她那老爹实在是凶悍,原是我们那武馆馆主,这要是闹回去,只怕是……”
沈敬之这话说得也是有鼻子有眼的,章大虽心中仍有疑惑,但眼下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只得作罢。
将沈敬之身上的财物清点一二,便动起了爱才之心。
章大拍了拍沈敬之的肩膀,说道:“既然如此,你这功夫倒也不错,留在我这山寨,跟着我干,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不比你跟那恶婆娘过窝囊日子强。”
沈敬之听到这里,见鱼儿上钩,也松了一口气,唯恐自己答应太过干脆,惹人起疑,只得佯装,面露难色道:“大爷,这……恐怕不妥,小的家中还有双亲等着。”
章大听言,脸色一沉,冷哼道:“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在这青州地界,还从未有人能拒绝得了我章大,你可知道为何?”
沈敬之还未回话,一旁站着的山匪便着急开口抢道:“拒绝我们老大的那些人,只怕尸骨都在那崖地下待着了。”
见状,沈敬之也不再矜持,装作无奈的样子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答应了。
这时远在京中的柳垂容,还不知自己竟然成了山匪口中的恶婆娘,而连连打喷嚏。
绿珠刚进屋来,就听见了,瞧着还支着的窗户,摇了摇头,无奈地劝道:“姑娘,虽才十月,但到底秋寒入骨,可莫要贪凉。”
柳垂容将自己手中的账本放下,看向院外,过来半晌这才幽幽道:“派出去寻李照华的人,可有回音。”
绿珠走上前,替柳垂容关上窗户,轻声回道:“夫人,还未有消息传来。”
柳垂容微微皱眉,轻叹口气:“这都几日了,一个活人就没了。”
那日她虽放出狠话,不再管侯府之事,但到底有血缘关系的姊妹,要当真冷眼旁观见她落难,她也做不出来。
绿珠宽慰道:“夫人莫要太过担忧,各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要不是他们李家,贪图国公府的门楣,哪里有这档子事。”
柳垂容闻言,也轻轻点了点头。
片刻,微投来报,说是婆母让自己去一趟院中。
柳垂容怕是有什么急事,也没有细做打扮,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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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自己的衣袖上的折痕清理一下,便去了。
也不知是何人,一早上将李昭华的尸首吊挂在国公府门口,要不是今早罗管家,推门发现,只怕是早就被旁人瞧见了。
罗管家到底是年岁大,见过不少事,只是愣了一会儿,便张罗着让人将尸首拖了进来,待看清五官,认出是前些日子随着府中亲家母一道儿来上门的姑娘,罗管家也不敢耽误,一路跑到后院找了吴嬷嬷来辨认。
吴嬷嬷昨儿陪着公主殿下抄写佛经到深夜,这儿正在补眠,因此罗管家,站在院门口唤了好一会儿,这才姗姗而来,打开院门,吴嬷嬷还在清理手上打缕的头发,满是不情愿问道:“何事?夫人还未醒。”
罗管家也是一脸焦急,压低声音说道:“嬷嬷出大事了!”
他将今日在门口发现一具尸首的事情,原原本本能地讲了出来,只是那日他也是隔着凉亭远远瞧了一眼,并未看得真切,所以心中也没了主意,只得让吴嬷嬷帮着看一眼,确认一番。
这要不是那是皆大欢喜,这要真是,他也好早作准备通知侯府让人将着尸首给带回去,毕竟放在国公府也是不合礼法。
吴嬷嬷一听,顿时清醒了大半,忙着跟着罗管家去辨认。
待确认是李昭华后,吴嬷嬷也慌了神,赶紧回去禀报给自家主子。
柳垂容来到时候,清芳苑门前已经有着不少人,她瞧着不仅有国公府的,还有侯府的,这倒是让她愈发不安,脚下的步子也不自主地踏大,站在门口。
门口候着的小丫鬟见柳垂容来了,连忙转身进到里屋通报。
得到里面人的应允,柳垂容深吸了一口气,迈进了屋子。
只见李氏正搂着李昭华的尸首哭得肝肠寸断,那场面柳垂容还是第一次见。
吴嬷嬷凑到公主殿下身边,小声说道:“殿下,这事怕是不好办呐。如今这局势,只怕说我们国公府是无辜的都没人信,侯府也不是好对付的,只怕……”
49.第 49 章
公主殿下微微皱眉,心中思索着对策,全然没注意到柳垂容已来到厅内。
柳垂容低头望地上,李照华早就被一席白布盖上,看不见是何情形。
李氏见柳垂容进来,顾不得哭诉,上前扯拽起柳垂容的衣袖,神色也有些凄凉,嘴里哀求道:“容丫头,不管往事如何,这可是你妹妹,如今竟然死在国公府门口,你可要为她做主啊!”
王妈妈则在一旁搀扶着李氏,这才不让跌倒在柳垂容面前。
到底是死者为大,往日重重,柳垂容只觉得唏嘘,这不过如今婆母还在,自己也不好张口。
绿珠明白眼下的场景,自家姑娘不便开口,这要是将事情应下了,可就坐实了李昭华的死与国公府有关,难免惹了公主殿下不高兴,这要是不应下,又显得自家姑娘亲情淡薄,这亲生的母亲都求上门来了,竟冷漠看着。
她从柳垂容的身后绕了出来,费了好些力气,这才将自家姑娘的衣袖从李氏手中拽出。
“夫人,今个姑娘身子不利落,大夫说了不宜思绪过多。”绿珠这话,到时替柳垂容找了借口。
话说完,绿珠扶着柳垂容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怕她坐着凉,还从里屋找了个暖垫放在上。
李氏听绿珠这番话,不悦地瞥了绿珠一眼,只是眼下也不好发作,只得微微颔首,坐了回去。
公主殿下也算是看清楚了柳垂容的态度,想起那日放入自己院门口的那一封认罪书,说到底虎毒不食子,可这李氏放着自家姑娘不管,竟然筹谋起了自己侄女,更是万万没想到这主意竟然都打到自己的头上了。
她也不是个糊涂人,只是那日一时慌了神,这才相信了圆悟那骗子的话,这从寺里回来她就觉得不对劲,留个心眼,让人去查这个李昭华,只是派出去的人还未归来,就收到那封认罪书。
她心里也是憋着一股气,可也未曾想到再次见到李昭华竟是如此情形。
柳垂容坐在木椅上,指尖微微颤抖,心中思绪万千。她虽未开口,但是目光却未离开地上那被白布覆盖的身影。
李昭华虽平日行事嚣张跋扈,在青州也没少欺负自己,可如今她冰冷地躺在这里,生死两隔。她心中虽对她并无太多感情,但终究血脉相连,此刻也不免感到一阵凄凉。
李氏见柳垂容端坐在厅内,沉默不语,举手投足之间,已然是高门中当家主母的风范,怕她不愿管此事。
见状,李氏心中更是焦急,忍不住又上前一步,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容丫头,你妹妹死得不明不白,你若是不为她做主,她这冤屈可就无人能诉了!”李氏的声音在厅内回荡,带着几分凄厉,听得人心中发寒。
说着,李氏从木椅上起身,做出要给柳垂容下跪的姿态。
厅中众人见此,不免都倒吸一口凉气。
要知道,自古父母唯尊,要是让旁人见此,只怕外面不晓实情况的旁人,那吐沫星子都要将柳垂容给淹没了。
李氏做出这般姿态,无疑是将自己亲生女儿放在火上烤,不由让人对柳垂容生出了几分同情,摊上这么一个胳膊肘往外的母亲,真是可怜。
她还当真一点都不为自家女儿思虑,好在绿珠眼尖,连忙上前一步,挡在自家姑娘面前,顺带着将李氏给拦住了,语气恭敬却带着几分疏离:“夫人,姑娘身子确实不适,大夫说了要静养,不宜过多操劳。您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等姑娘身子好些再说。”
李氏被绿珠给拖住,却并未顺势起身,反而顺势绕过绿珠抓住她的手腕,声音哽咽道:“容丫头,你妹妹死得不明不白,你若是不为她做主,我这心里……我这心里实在是过不去,你舅父那里我该如何交代啊!”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神情凄楚,仿佛真的是一位为女儿悲痛欲绝的母亲。
柳垂容心中一阵酸楚,却也生出一丝冷意。
她深知李氏的为人,平日里对李昭华百般宠爱,对自己却冷漠疏离,眼下李昭华死了,李氏却将所有的压力都推到自己身上,全然不顾自己处境。
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母亲,此事非同小可。女儿一介女流,如何能替妹妹做主?况且,公主殿下在此,自有公断,您不必如此。”
李氏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掩去,继续哭诉道:“容丫头,你如今是国公府的夫人,身份尊贵,若是你都不肯为你妹妹说句话,她这冤屈可就真的无人能诉了!”她的声音越发凛冽,似是要将所有责任都推到柳垂容身上。
柳垂容心中一阵烦闷,也不想忍了,正欲再开口,却听婆母冷冷道:“李氏,你这可是在逼我府中的人吗?”
公主殿下的声音虽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氏闻言,身子一僵,连忙松开柳垂容的手,转身对公主殿下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惶恐:“公主殿下恕罪,臣妇只是……只是心中悲痛,一时失了分寸。”
公主殿下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李氏,淡淡道:“李昭华之死,本宫自会查个水落石出。你若是真心为她着想,便该安分守己,而不是在此逼迫容丫头。”
李氏被公主殿下的话噎住,一时无言以对,只得低头退到一旁,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毒。
柳垂容见婆母为自己解围,心中的一丝寒意似是消散无影无踪,连忙行礼道:“多谢婆母体恤。”
公主殿下微微颔首,目光柔和了几分,轻声道:“容丫头,你身子不适,便先回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本宫自会处理。”
柳垂容点了点头,正欲告退,却听见厅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似乎有大批人马进入府内。她心中一紧,转头望向厅门,只见一群官兵鱼贯而入,为首的是一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神色严肃,目光如炬。
那官员进入厅内,对公主殿下躬身行礼,声音恭敬却带着几分冷意:“臣薛怀远,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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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前来调查李昭华之死,还请公主殿下行个方便。”
公主殿下闻言,眉头微皱。冷声道:“薛大人,此事关系重大,臣不得不谨慎行事。”
公主殿下闻言,心中一震,隐隐感到此事背后恐怕另有隐情,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背后之人一定是冲着国公府来的。
她冷眼扫过薛怀远,淡淡道:“既然是圣上之命,本宫自当配合。不过,薛大人,国公府到底还是算是公主府,你冒失带兵闯入,未免有些失礼了吧。”
薛怀远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公主殿下言重了。臣只是奉命行事,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公主殿下冷哼一声,便不再多言,心中却又有些不安。
如今国公府门口,聚集了许多爱看热闹的百姓,各个探着个脑袋往里面凑。
柳垂容见薛怀远带兵闯入,也觉得有些奇怪。她虽未开口。但目光却紧紧盯着院中的动静,生怕事情会进一步恶化。
公主殿下虽神色淡然,但眉宇之间也透着一丝凝重,显然对薛怀远的突然到来感到意外。
薛怀远见公主殿下并未阻拦,便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开始搜查。几名官兵迅速分散开来,开始在厅内四处查看,甚至有人掀开了盖在李昭华身上的白布,仔细检查她的尸体。
李氏见状,脸色一变,连忙上前阻拦,声音带着几分慌乱:“薛大人,您这是做什么?这人已经死了,您为何还要如此羞辱她?”
薛怀远冷冷地扫了李氏一眼,语气淡漠:“李氏,本官奉命查案,自然要查个清楚。李昭华死在国公府门口,此事非同小可,若不仔细查验,如何向圣上交代?”
李氏被薛怀远的话噎住,一时无言以对,只得退回到一旁。
公主殿下见薛怀远如此肆无忌惮,心中隐隐有些怒意,但碍于薛怀远是奉皇命而来,也不好直接发作。她冷冷地道:“薛大人,查案可以,但若是有人借端生事,本宫绝不会坐视不理。”
薛怀远闻言,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公主殿下放心,臣只是奉命行事,绝不会逾越分寸。”
公主殿下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她转头对柳垂容道:“容丫头,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的事,本宫会处理。”
柳垂容点了点头,正欲离开,却听薛怀远冷冷道:“夫人且慢。”
柳垂容脚步一顿,转身望向薛怀远,神色平静却带着几分警惕:“薛大人有何指教?”
薛怀远目光如刀般扫过柳垂容,淡淡道:“夫人,李昭华之死,与你有关吗?”
柳垂容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道:“薛大人何出此言?李昭华虽与我有血缘之亲,但她的死,与我并无关系。”
薛怀远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咄咄逼人:“是吗?可据本官所知,李昭华生前曾与夫人有过争执,此事可是真的?”
50.第五十章
柳垂容闻言,心中微微一沉,但面上依旧保持着镇定。
她抬眼望向薛怀远,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冷意:“薛大人,昭华妹妹生前确实与我有过争执,但那不过姐妹之间的口角,何至于牵扯到她的死因?大人若要查案,还请拿出确凿的证据,莫要凭空猜测,污人清白。”
薛怀远眯了眯眼,显然对柳垂容的回应有些意外。
他本以为柳垂容会慌乱失措,却没想到她如此镇定自若。他冷笑一声,道:“夫人倒是镇定。不过,本宫既然奉命查案,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夫人若是心中无愧,何不配合本官调查?”
柳垂容淡淡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薛大人,我自然是愿意配合的,只是大人如此咄咄逼人,倒是……”
薛怀远脸色一沉,正要开口,却被公主殿下打断。
“薛大人!”公主殿下声音冷冽,目光如刀般扫过薛怀远,“容丫头是本宫的儿媳,也是国公府的夫人,身份尊贵。你若是再如此无礼,莫怪本宫进宫参你一本。”
薛怀远脸色微变,显然没想到素日里躲在这国公府里整日吃斋念佛的公主殿下会如此强硬,要不是之前便买通了院中的丫鬟,只怕今日要将这柳垂容带走还要多费些力气。
如此斥责,他心中虽有不甘,但也知道此时不宜再与公主殿下起冲突,只得低头道:“臣明白,臣定当仔细查案,不负圣上所托。”
就在柳垂容与薛怀远对峙之际,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从后院匆匆跑来,手里高举着一把染血的匕首,脸上带着几分得意与急切。
“薛大人!找到了!凶器找到了!”那男子一路小跑,嘴里高声喊着,声音在厅内回荡,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薛怀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他转身看向那男子,故作严肃地问道:“哦?凶器在何处找到的?”
那男子喘着粗气,跑到薛怀远面前,双手将匕首呈上,语气中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回大人,这凶器是从柳夫人的院中搜出来的!就藏在她院中的花坛下,血迹虽已干,但仵作说就是这把匕首杀害死者。”
此言一出,厅内顿时一片哗然。李氏闻言,脸色骤变,猛地站起身,指着柳垂容尖声叫道:“果然是你!果然是你害死了昭华!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连自己的亲妹妹都不放过!”
柳垂容心中一沉,目光死死盯着那把染血的匕首,心中思绪翻涌。她很清楚,自己从未见过这把匕首,更不可能用它杀人。然而,凶器从她的院中搜出,显然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她抬眼看向薛怀远,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心中顿时明了——这一切,恐怕都是他早已设计好的局。
想起沈敬之离京前叮嘱,只怕是朝中的仇敌,暗中使的绊子,为的就是逼他现身,如今他虽借病养在府中,只是今日一日这一出,只怕不出半个时辰,整个京中便都知晓,沈敬之并不在京中。
公主殿下见状,脸色也沉了下来。她冷冷地扫了薛怀远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薛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确凿证据?若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本宫绝不会坐视不理!”
薛怀远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恭敬,却又不露锋芒:“公主殿下放心,臣既然敢将此事公之于众,自然是有确凿的证据。这把匕首上不仅有血迹,还有柳夫人的名字刻在上面,显然是她的私人物品。更何况,凶器是从她的院中搜出,此事已是铁证如山。”
他说完,将匕首翻转过来,果然在刀柄上刻着“容这一个小字,字迹清晰可见。
柳垂容见状,心中冷笑。这匕首上的名字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目的就是要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她抬眼看向薛怀远,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冷意:“薛大人,这把匕首我从未见过,更不可能用它杀人。若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还请大人明察。”
薛怀远闻言,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夫人,事到如今,您还要狡辩吗?这匕首上的名字可是您的,凶器也是从您的院中搜出,您若是再抵赖,恐怕只会让人觉得您心虚。”
李氏见状,更是情绪激动,扑上前抓住柳垂容的衣袖,声泪俱下地哭诉道:“容丫头,你怎么能如此狠心!昭华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就算再恨她,也不该下此毒手啊!”
柳垂容被李氏拉扯得身形一晃,心中一阵烦闷。她正要开口,却听公主殿下冷冷地道:“李氏,放开她!此事尚未定论,你莫要在此胡搅蛮缠!”
李氏被公主殿下的气势所慑,只得松开手,退到一旁,但眼中的怨毒却丝毫不减。
公主殿下转头看向薛怀远,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薛大人,此事关系重大,本宫希望你能秉公办理,莫要被人利用,冤枉了好人。”
薛怀远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恭敬:“公主殿下放心,臣定当秉公执法,绝不会冤枉无辜之人。不过,眼下证据确凿,柳夫人恐怕得随臣回衙门一趟,接受调查。”
柳垂容闻言,心中一紧。她知道,若是此时被薛怀远带走,恐怕再无翻身之日。她抬眼看向公主殿下,眼中带着几分恳求。
公主殿下见状,眉头微皱,正要开口阻拦,却听薛怀远冷冷道:“公主殿下,此案关系重大,臣是奉皇命而来,还请殿下莫要为难臣。”
公主殿下被薛怀远的话噎住,一时无言以对。她虽有心护着柳垂容,但薛怀远毕竟是奉皇命而来,若是强行阻拦,恐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就在此时,柳垂容忽然开口道:“薛大人,既然您认定我是凶手,那我便随您走一趟。不过,我有一事相求。”
此时,远在青州的沈敬之对京中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他正身处青州军营,表面上已经成功假扮成被青州军收编的山匪,混入了军中。然而,一入军营,他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劲。
军营中的士兵们虽然表面上纪律严明,但他们的言行举止却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尤其是那些将领,眼神中总带着几分警惕与审视,仿佛对每一个新加入的人都抱有戒心。
沈敬之心中暗自警惕,表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山匪,与其他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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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一同操练、吃饭、休息。然而,他并未放松警惕,反而趁着夜深人静时,悄悄潜入军中存放文书的营帐,想要查探更多线索。
他借着微弱的烛光,翻看了几份将使的文书,心中顿时一惊。这些将使的籍贯竟然有六成以上都是北关人士!北关地处边境,与青州相隔千里,为何青州军中会有如此多的北关将领?这显然不合常理。
沈敬之眉头紧锁,心中隐隐感到此事背后恐怕另有隐情。北关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民风彪悍,且与北狄接壤,常年战事不断。若是这些北关将领心怀不轨,青州军恐怕早已被渗透,甚至可能已经沦为某些势力的工具。
他正思索间,忽然听到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显然是有人朝这边走来。沈敬之迅速将文书放回原处,吹灭烛火,身形一闪,躲到了帐内的阴影处。
帐帘被掀开,两名将领走了进来,其中一人低声说道:“这几日新来的山匪中,可有可疑之人?”
另一人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什么气候。倒是那个叫沈三的,身手不错,看起来不像普通人。”
“沈三?”先前那人沉吟片刻,冷声道,“盯紧他,若是发现他有任何异动,立即处理掉,绝不能让他坏了大事。”
沈敬之听到这里,心中冷笑。果然,这些人早已对他起了疑心。不过,他既然敢混入军中,自然早有准备。他屏住呼吸,等到那两人离开后,才悄然离开营帐,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次日一早,沈敬之像往常一样参加操练,表现得毫无异常。然而,他心中已经暗暗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将青州军中的异常情况传递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青州军戒备森严,想要传递消息并不容易。沈敬之思索良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趁着午休时分,悄悄找到了一名与他一同被收编的山匪,低声说道:“兄弟,我有一事相求。”
那山匪是个粗人,见沈敬之神色严肃,不由得有些紧张:“沈三哥,什么事?你说。”
沈敬之低声道:“我怀疑这青州军有问题,必须尽快将消息传出去。你若是信得过我,便帮我送一封信到城中的‘醉仙楼’,交给掌柜的。此事关系重大,绝不能泄露半分。”
那山匪闻言,犹豫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沈三哥,我信你。你放心,我一定把信送到。”
沈敬之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多谢兄弟。此事若成,我定不会亏待你。”
当夜,沈敬之将一封密信交给了那山匪,信中详细写明了青州军中的异常情况,并请求京中尽快派人调查。那山匪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军营,朝着城中而去。
然而,沈敬之并不知道,他的行动早已被人盯上。就在那山匪离开军营不久,几名将领便悄然跟了上去,显然是要将他截杀在半路。
沈敬之站在营帐外,望着漆黑的夜空,心中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之中,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然而,他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走下去,直到揭开真相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