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旖旎》 第166章 她是我母亲 夏晚栀心情始终无法平静。 上前将谢祁延手里紧紧握着的杯子拿开,夏晚栀试探性地触碰到他的指尖。 谢祁延回神,紧扣住她的手。 与想象的反应不一样。 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是激动的。 但看到这幅画的瞬间,谢祁延彷徨多年的心忽然沉淀了下来。 “她还活着。”谢祁延嗓音微哑,“她还活着……” 夏晚栀眼中含泪,踮起脚尖,伸手摸索着他泛红的眼泪:“嗯,还活着。” 谢祁延眼睫微颤,垂眸,闭眼,一滴泪沾湿了夏晚栀的指尖。 她轻轻擦去,缓缓靠近他的胸膛,两条手臂环着他的腰身,紧紧将他抱住:“阿延,没关系,她不来找我们,我们去找她,我陪你一起去找她。” 当晚,谢祁延让余飞订了明天飞云城的机票。 北城的冬天,夜晚很少能看见星星月亮,可谢祁延这天晚上一直在仰望夜空。 思绪随风飘走,又被夏晚栀给唤了回来。 “风大,进去吧。”夏晚栀将手上的毯子披在谢祁延身上。 谢祁延收回视线,侧身将夏晚栀捞到自己身前抱着,毯子够大,足以包裹住俩人。 吹了一小时的风,谢祁延的手很凉,怕冻着夏晚栀,便没去碰她的手。 “小的时候,每逢金星伴月,她都会带着我爬上屋顶去看这番美景,来了北城之后,偶尔抬头也能看见,只是身边再也没有人跟我讲星星月亮的故事。” 夏晚栀抬头看这广袤无垠的夜空,抬手覆住搂在自己腰间的那双冰凉的手背上,柔声道:“冬天少有,等夏天你带我一起看。” 谢祁延轻笑,应承下来。 第二天坐上飞往云城的飞机时,谢祁延牢牢牵着夏晚栀的手便闭眼睡去。 夏晚栀按铃要了一条毛毯,盖在谢祁延身上侧身盯着他看。 她知道,昨夜在说了当年关于民宿老板的事情后,谢祁延一夜未眠。 有琴花海是民宿老板为心上人打造的。 而老板的心上人,是谢祁延的母亲。 有琴小镇中的琴,是姚琴。 在和谢祁延说了之后,夏晚栀细细想来也觉得姚琴是有了新的生活才会这么多年都不来看谢祁延一眼。 可她不希望是这样的。 如果真是这样,谢祁延该怎么办。 无声吐了一口气,夏晚栀摒弃脑子里这些胡思乱想。 当年的事情夏晚栀记不太清了,毕竟只是两面之缘,现在想来,她恍惚觉得那时候的姚琴不太对劲。 时间隔得太久,夏晚栀不确定,便没跟谢祁延说,想着到了云城打听一番或许才能确定。 飞机落地前十分钟,谢祁延睁开了眼睛,夏晚栀抚着他紧蹙的眉毛,抿唇一笑:“快到了。” 手指被一股力道紧攥着,感受到谢祁延的紧张,夏晚栀反扣住他的手拍了拍:“有我在,别怕。” 从机场到有琴小镇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夏晚栀在飞机上一直守着谢祁延没睡,这会儿眼皮子耷拉着,本想强撑着不睡,但脑袋被谢祁延轻轻一按按在了他肩膀上。 “睡会儿,听话。”谢祁延满眼心疼,注意到夏晚栀犹豫的表情,笑着揉了把她脑袋,“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夏晚栀这才安心闭上眼睛。 一个多小时后途径山路,车子颠簸,夏晚栀睁开惺忪的眼睛,被车窗外的风景吸引,顿时困意消减。 到达目的地,夏晚栀心情忐忑,下意识抬头看谢祁延,却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你好,你们老板在吗?”夏晚栀到前台直接找人。 前台服务员打量了几下夏晚栀和谢祁延,随即往隔壁茶室喊了一声:“老板娘,有人找。” “来了来了,谁啊?”出来的是位大约三十岁的身着当地民族服饰的女人,看见迎面一笑的夏晚栀时愣了愣,笑道,“你认识我?” 夏晚栀摇摇头,给她看自己手机上的照片:“我想跟你打听个人,你看看。” 老板娘手里抓着把瓜子,边嗑边凑过来看,只看了一眼便摇头:“不认识。” 夏晚栀微怔:“不认识?你再想想,她是这家民宿前老板的……心上人。” 说最后三个字时,夏晚栀下意识看向了谢祁延。 谢祁延对上她的目光,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他的母亲本就优秀,或许少女时期就已经是不少人的心上人。 若不是遇上了谢天齐…… 说起前老板,老板娘顿时反应过来,笑道:“你说的是柳老板吧?” “姓什么我不知道,十年前我来过这儿,当时只跟他打过一两次交道,都是直接喊他老板,他……高高瘦瘦的,人很温柔,是个有学识的中年男人。”夏晚栀描述着那位老板的特征。 老板娘一脸逗趣:“是他是他,你一说前老板我就知道是他了,文绉绉的嘛,他是我老师,早在……” 掰着指头数了数,老板娘笑道:“早在八年前他就带着妻子出国了定居了,你刚说的那个心上人,应该是他妻子吧,不过我不太确定,老师的妻子这里生了病,我都没见过几次,记不清长什么样了。” 瞧见她指着脑袋说生了病,夏晚栀蓦地心一紧。 “出国了?”谢祁延眉头微蹙,“去了哪个国家?” 谢祁延气势太急,陡然出声吓了老板娘一跳,夏晚栀上前左肩微微将他挡住,对老板娘道:“抱歉有些失礼,您有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呢?说来话长,我们很着急找到他们。” “哦……联系方式当然有的,虽然他们去了爱尔兰,但柳老板可日日念叨着他的花海,七八年前在这开民宿压根赚不了几个钱,要不是他给我开了份天价的工资雇我打理这片花海,我还不想干呢。” 谢祁延旁的没听,只听到了对方有联系方式,急切道:“麻烦您帮忙联系一下,我想知道具体地址登门拜访他们。” 老板娘狐疑,甩手往后退了几步,表情不善:“你们是我老师什么人啊?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好人坏人,上来就问电话地址……” “我是你老师妻子的儿子。”谢祁延微沉的嗓音叫停了老板娘的一惊一乍。 老板娘愣了愣:“没……没听说过啊。” “姚琴,是我母亲。”谢祁延迎上她打量的视线。 老板娘摸摸鼻子:“哪来那么大的儿子……” 但她知道,她老师的妻子,确实名叫姚琴。 “那你等会儿,我打个电话。”老板娘拨通号码,在即将自动挂掉前,这通电话终于被接起,她寒暄了几句,“喂,老师,最近身体可好……” 那头骂人的声音洪亮,谢祁延听得不算模糊。 半分钟后,在老板娘提起谢祁延时,这通电话被瞬间挂断。 老板娘愣了愣,无辜朝着夏晚栀跟谢祁延摊手:“这就不关我事儿了啊。” 谢祁延目光微凝,周身被一股阴鸷气息笼罩。 为什么挂电话? 这么多年他想过很多个姚琴不回来看自己一眼的原因,唯独没有想过是有人不让她回来。 所以是这个人吗。 是这个人将她困住吗。 “能再打一遍吗?”夏晚栀心里隐隐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老板娘干巴巴笑了声:“我给号码你们,你们自己打吧。” 话才说完,手机铃声响起,老板娘呵了声:“又打回来了。” 电话接通,对方直接道:“把电话给他。” 老板娘性格是个跳脱的,好奇调侃了句:“有俩人在呢,给谁?” 对方沉默几秒:“你师母的儿子。” 老板娘瞳孔缩了缩,将手机递给谢祁延时多看他了几眼。 还真有个儿子。 接过手机,谢祁延微微张唇,嗓子却仿佛哑了一般没能发出声来。 良久,那头一道浑厚的嗓音流出:“阿延吗?” 谢祁延沉默着,半晌才出声:“我妈,在哪?” “我姓柳,叫柳书白,是你妈妈的高中同学,我们见过……” “我问你我妈在哪儿?”谢祁延重复。 柳书白停顿,说了个地址,又缓缓道:“你别激动,先听我说,你妈妈可能不认得你了,来时……做好心理准备。” “小阿延,她病了,病得很严重。”柳书白语气里全是沧桑。 从云城出发到爱尔兰再到姚琴现在的住址需要转机,需要到的时间也长,谢祁延一路都紧绷着神经。 他没任何表情,只是走到哪都需要牵着夏晚栀的手。 只有感受到夏晚栀的温度,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活物。 他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该高兴吗? 高兴姚琴没有不要他,没有抛弃他。 她只是生病了,忘记了他。 可是他很痛苦,很难过。 因为姚琴生病了,因为她将他忘记了。 他在谢家饱受苦难的时间里,姚琴也掉入了病魔的深渊,以另一种方式,陪他一起经历困苦。 可是谢祁延宁愿她抛弃了他。 至少她是健康快乐的,至少她能好好生活着。 到达爱尔兰,夏晚栀跟柳书白联络上,坐上了对方派来的车子,车子驶入豪华庄园,夏晚栀原本混乱的脑子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柳书白的财力不简单。 如果在姚琴身边的人一直是他,那当初在杨柳巷提前得到消息救下姚琴的人也许就是他。 又或许,在姚琴坠湖后将她救起的人,也是他。 第167章 可她不记得你了 爱尔兰气温与北城大差不差,甚至比北城还暖和一些。 又或许是庄园内百花盛开,夏晚栀挽着谢祁延的手一路沿着青石板穿行,像是误入春天,眼前满是春的盛景。 是了,立春已过,春天早已经悄无声息的来了。 柳书白能在有琴小镇盘下百亩田地打造成花海取悦姚琴,就能在这座浪漫的城市为姚琴打造一副江南盛景。 这座满是南城风味的中式庄园,也叫有琴。 有琴,有情。 有姚琴,也对姚琴有情。 “两位稍等。”正前方有一人匆匆往这个方向赶来,庄园的管家对着夏晚栀和谢祁延微微颔首表示歉意,而后快步上前跟对方交流了几句,又折回来打着手势邀请他们二人去了别的地儿。 “姚夫人刚睡下,柳先生一会儿就来。”管家说的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但明明,他是本地人。 夏晚栀想到自己远在英国的外公。 乔殊女士嫁到英国时,查理德先生为缓解她的思乡之情,不仅选用中国厨师,还要求庄园内的管家以及佣统一用中文交流。 如今,这个柳书白,怕也是如此。 等了好半晌,柳书白才姗姗来迟。 夏晚栀记得他的样子,记得他身上的一股才华横溢的书卷气。 只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柳书白,鬓角微白,略显沧桑。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柳书白嗓音温润,赶来的步伐过于匆忙,现在还微微喘气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谢祁延目光微凝。 他不记得这个男人。 或许如他所说他小时候与他确实见过,但谢祁延不记得。 目光相对,柳书白怔了怔,任由谢祁延打量自己的同时也在打量着谢祁延的模样。 好半会儿,他先出声:“你这双眼睛,长得像你妈妈。” 这话,夏晚栀在看到姚琴照片的时候也说过。 柳书白一副见了故人的模样,像是怀念又在感慨。 谢祁延对他说话的语气却不客气,甚至带着明显的敌意:“她呢?” “喝了药,刚睡下。”柳书白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夏晚栀,语气依旧温和,“我以为,我与阿姚这辈子都会远离以前的是是非非生活在这世外桃源,没想到你这小姑娘嫁给了小阿延。” 偏叫她嫁给了谢祁延,偏叫她留有那幅画,偏叫她找到了他。 夏晚栀眉心微拧。 “可能是天注定吧,当初我偏偏没收下你画的那幅画。”柳书白在笑,可笑里并没有半分欢愉。 他带着姚琴躲远远的。 但还是被找到了。 夏晚栀听出了话中意,掩盖不住内心气愤:“所以柳先生的意思是,这些年阿延妈妈的行踪,是你刻意封锁的?” 柳书白摇头:“封锁谈不上,阿姚生病后就很少见人,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我带着她避世,你们找不到很正常。” “你……”夏晚栀还想与他争论什么,被谢祁延阻止。 “为什么?”谢祁延质问。 他需要一个答案。 柳书白却只是笑:“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因为不想她去死,因为她病得很严重。” 沉默就如今日的冷空气,毫无温度。 谢祁延想起他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 漫长的沉默过后,谢祁延瓮声:“我是她儿子。” “可她不记得你了。”柳书白并不否认自己的私心,也不打算承认自己的错误。 夏晚栀被气笑,插话道:“但这也不是你剥夺他们母子二人相见的理由!柳先生,骗了她这么多年,您也不好受吧?” 这话一针见血,像是一把刀活生生刺入他的心脏。 柳书白那平静的脸色终于有了起伏,被戳中痛点,他瞳孔缩了缩,呼吸微沉。 “是。”目光落在夏晚栀因为维护谢祁延而紧紧相扣的手上,柳书白有些机械地抬眸,承认,“你说的没错,她不是傻子,她只是脑子不清醒了。” 他笑得有些悲伤:“我每天都要重复一个谎言,或者撒下另一个谎言,我确实很难受。” 夏晚栀听不明白,谢祁延更没耐心听这些弯弯绕绕,松了牵着夏晚栀的手上前一把提起他的领子:“我妈妈,究竟怎么了?” 柳书白没听到他的话似的,依然自说自话:“可那又怎样,我只想让她活着,我只想让她留在我的身边……” 他不回答,谢祁延听着这些话眉心拢起几分戾色,握紧的拳头就要挥起时,被夏晚栀眼疾手快地拦住。 夏晚栀心提到了嗓子眼,两只手紧攥着他的手臂,目光焦灼但比谢祁延多了几分理智。 她摇摇头,示意谢祁延冷静。 握成拳头的手背脉络明显,青筋突起,谢祁延眼尾透着红色,片刻后才缓缓松了力道,脱力似的垂下一条手臂。 第168章 哪怕她嫁人了,他也念着她 “你十岁那年,她回去找过你。”柳书白忽然突兀地说起往事。 拨通那个号码,向谢祁延介绍自己并且说出爱尔兰的住址允许他们来找他的那一刻,柳书白就已经想好了要对他们全盘托出。 他不是心虚,也不是懊悔。 他只是明白了自己对姚琴来说不是药。 他救不了姚琴。 谢祁延猛地一怔,发热的脑子迅速冷静下来,前后想了一遍,沉声道:“与侯梦秋发生争执坠江那一年,我知道。” 柳书白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夏晚栀解释:“他等了自己的母亲二十多年,柳先生,你占有他母亲多久,他就找了他母亲多久,从未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柳书白喉中哽塞,嘴唇微微颤抖,没有说出话来。 良久,他才继续道:“也许不是去找你,那时候她已经病了,她是去找谢天齐要一个理由。” 说完,他又冷笑着摇头:“不对,她是想去看看抢了他丈夫的女人究竟有哪一点胜过她……” 当年北城凌晨的夜晚一片寂静,柳书白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江面上放弃挣扎的姚琴。 她想寻死。 柳书白在发觉她患了抑郁症后就猜到她有寻死的念头。 所以他一直懊恼自己没能看出她,就因为一不留神让姚琴脱离了他的视线,她就差点没了命。 那晚如果他没及时赶到…… 柳书白不敢想。 将谢祁延送到谢家后,姚琴便一直住在城北的杨柳巷,那时候的姚琴就已经积郁已久,但为了自己年幼的儿子,也因为谢老爷子给出的承诺,她愿意在北城定居。 柳书白喜欢姚琴,从初二那年与她成为同桌开始就喜欢。 他们初中同桌两年,再一起考入同一所高中,再次成为同班同学。 五年的喜欢,埋在心底许久,柳书白最懊恼的是高三毕业他没能将这份喜欢说出去,然后,他迫于家族压力出了国。 再回国时,姚琴已经结婚生子,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年长七岁的一见钟情的谢天齐。 哪怕她嫁了,他也仍旧念着她。 他藏起来,偷偷窥视她的生活。 看着她与别的男人恩爱,看着她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直到那个男人将她抛弃。 他心疼,他痛恨,却又暗自庆幸自己又有了机会。 可是他却发现,她很爱那个男人,爱到,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姚琴去北城后,柳书白派人暗中保护着,意外得知侯梦秋要对她下手时,提前让人到杨柳巷将她带回了南城。 这一走就是五年,五年的时间里,他靠近她,陪伴她,试图将她带出困境,可是她封闭了自己,拒绝他袒露的心意。 她每天都活在过去,活在与谢天齐美好的回忆里,整日以泪洗面,她知道那样的自己有多狼狈,所以她不敢去见自己的儿子。 再后来,她确诊重度抑郁,柳书白怕她轻生,对她寸步不离,唯一一次失误,就是让她脱离自己的掌控飞去北城找侯梦秋。 就那一次,他差点失去她。 谢祁延也差点失去母亲。 “坠江那次,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回不来。”柳书白只是提起这件事便脸色倏然白了,他语气里满是后怕,悲伤的情绪涌现出来,“再醒来时,她连续半个月不曾说一句话,一开口,就是笑着问我是谁,我以为她失忆了,可是没一会儿,她又认出我是谁,哭着问我谢天齐在哪。” “再后来,她被确诊精神分裂症。”柳书白说出的每一个字落在谢祁延的心头上都是重重一击。 谢祁延呼吸一窒,像溺在水里,缺了氧一般难受。 “她抑郁症……”柳书白哽咽着,说着说着眼眶湿润一片,摘了眼镜抹去眼泪水,他又继续,“抑郁症还没治好,怎么落了个水就精神分裂了呢……” 精神分裂症致使她与外界失去了统一性,她逐渐嗜睡,有时候一睡就是一整天,有时候会患得患失,偶尔念叨着谢祁延的名字,念叨着念叨着又忽然问谢祁延是谁,时间一长,她开始疯言疯语,思维产生严重的混乱,有时候活在自己的幻想里,说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甚至会把柳书白错认成谢天齐。 唯一庆幸的,是她依赖柳书白,信任柳书白。 于是柳书白每天哄着她,给她编织了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谎言,日日守在她的身边。 因为那些不如意的过去让姚琴变成现在这样,所以他狠下心带着她彻底远离那些是非。 包括远离她的儿子。 这些年来,柳书白寻遍名医替她治疗,姚琴还是会偶尔提起谢祁延和谢天齐的名字,可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 更多时候,她沉默寡言,毫无生气。 但她不再寻死。 柳书白陪着她的时候,她也会笑,像个小孩儿。 他本想,这辈子就这样也好,可是这段日子,姚琴的记忆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但她变得呆滞,甚至常常把死挂在嘴边,跟柳书白交代遗嘱。 偶尔,还会将玩偶当成自己儿子,嘴里喊着阿延,哄他睡觉。 柳书白害怕,害怕极了。 他怕救不了她。 第169章 这是我的小阿延 话只说到一半,贴身照料姚琴的佣人匆忙来传话说人醒了正在闹,柳书白没有片刻迟疑,撂下谢祁延二人便走了。 脚步慌忙紊乱,像晚到一步就会失去他心爱之人的那种心急不安与后怕。 谢祁延就这么站着,好久好久。 从柳书白口中知道自己母亲病情之后瞳孔便失去了焦距,这两天没休息好,过度的紧张导致他双眼红血丝越发明显,眼尾充斥着明显的红色,他怔着,眼睫颤了颤,一滴泪无声滑落。 剧痛穿透了心肺,谢祁延艰难地呼吸着。 起风了,直到夏晚栀散着的发丝被吹去拂过他的颈侧,他才僵硬着缓缓回神。 “不是真的,对么?”谢祁延沙哑出声。 夏晚栀咬着唇忍着双眼的酸涩,她不敢摇头,也不敢点头。 哪怕是她都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更何况谢祁延。 他受过很多苦难,可再难,他都不会低头哭泣。 这双曾经将谢氏送回商业巅峰的肩膀,这双顶天立地的肩膀,此刻在听到自己母亲病重多年的消息后,轻轻地颤动着,宛如这些年支撑着他的信念感陡然崩塌。 他就这么看着夏晚栀,用卑微的,怯弱的语气重复问:“她会好起来的,是不是?” 没关系。 她只是短暂地忘记了他。 他可以接受。 谢祁延不信神,不信命,他有的是力气跟天命抗衡,可天要降下苦难于他身边所爱之人时,他却不得不屈服。 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盼着老天睁眼好好看看这人世间。 他想问问凭什么。 凭什么折磨他一人不够,凭什么要伤害他的家人。 他颤抖着,垂眸望着夏晚栀。 他不信神,他信夏晚栀。 他就这么望着她,望着他唯一信仰的神明。 夏晚栀忍着泣音,双手穿过他的腰肢抱紧他的身体,笃定点头:“是,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谢祁延视线逐渐模糊,弯下腰肢,缓缓塌下肩膀,将身上的重量分了一半在夏晚栀身上。 - 柳书白将姚琴安顿好之后将谢祁延和夏晚栀请进来,似乎是和姚琴提前说过什么,坐在轮椅上的姚琴微微抬眼看了看不远处的二人,笑着对柳书白说:“书白,你的客人到了。” 那笑容和煦得,像温暖的春光。 谢祁延有些晃神。 仿佛重回小时候,他在一旁玩耍,一回头,就能看见她露出慈蔼的笑容,柔柔冲他喊:“阿延慢点,别摔着。” 她变了,又好像没怎么变。 或许是夏晚栀将预想中的姚琴画出来了,谢祁延看着她很是熟悉。 她与画上四十七岁的姚琴很像。 老了,有了皱纹,但依旧慈眉善目。 可她瘦了,憔悴了,沧桑了。 时光荏苒,满头青丝,已成白发。 夏晚栀提着一口气紧张地望向姚琴,她就坐在那,怀里抱着一个布偶娃娃。 她笑着,与正常人并无差别。 可夏晚栀视线掠过柳书白时,明显能瞧出他的紧张与担忧。 柳书白的手指被姚琴轻轻碰了碰,他应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你忘啦,刚才和你说过了,他们是来见你的。” 姚琴恍然,愣了愣:“我的客人?” 柳书白缓声:“是啊,你的客人。” 姚琴抬头看过来,微微眯着眼,然后笑笑:“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有客人呢。” 空气仿佛静止,姚琴目光定格在谢祁延身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沉了下去。 所有人都紧张地注意着她的反应。 谢祁延呼吸微沉,他艰难地迈出第一步,迈出走向自己母亲的第一步,带着试探,带着彷徨不安,带着深深的思念。 光线被眼前高大的身影遮挡,姚琴眉头蹙了蹙,在他即将靠近自己时,她垂下眼睫,露出胆怯慌张的神色,猛地抱紧了怀中玩偶:“阿延,阿延……” 谢祁延胸腔一震,看向姚琴的眼神充满了无措,眼眶瞬间泛红,好似惊喜,却又害怕只是大梦一场。 柳书白和夏晚栀亦是震惊地看向了姚琴,同样悬着一颗心。 谢祁延嘴唇在发抖。 他靠姚琴那么近,那么近。 一伸手就能触碰到的距离。 他蹲下,单膝而跪,缓慢地,再将另一条膝盖也放下,眼眶蓄着泪水,指尖颤抖着,他将掌心落在姚琴的膝上,眼泪终于滑落时,他将额头靠上去。 像小时候那样,将脑袋枕在妈妈膝上,依偎着,听她讲她小时候的故事。 “妈。”谢祁延哑着声。 “妈妈……”思念无声,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只能在心里呼唤这一声妈妈。 没人知道他有多想她。 他盼着见面的那天,盼着他喊她一声,她轻轻回应的一声。 “小阿延……”姚琴手臂收紧,提防地抱着怀中玩偶,身体往后缩着,嘴里细碎地喊着,“小阿延不哭,不哭……” 抱婴儿的姿势,她用脸庞轻轻抚慰怀中的“小阿延”,再抬头看向谢祁延时,眼神带着些许责怪:“你小声点,吓着我的小阿延了!” 谢祁延只抬了头,双手依旧枕在姚琴膝上。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此刻心里还是落了个千疮百孔的下场。 他就那么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不认识自己的姚琴。 但又庆幸,她还记得小阿延。 姚琴拧眉看向柳书白:“书白,你的客人打扰到我们了。” “好,知道了,我让他安静。”柳书白附和着,为难地看向谢祁延。 对现在的姚琴来说,谢祁延就是个完全的陌生人。 夏晚栀走过来扶起谢祁延,牵住他的那只手温暖而有力。 “阿延妈妈你好,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夏晚栀。”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夏晚栀微微屈膝与姚琴平时,一双明亮的眼睛充满了善意。 姚琴对陌生人有着十分的警惕性,回话之前试探性地看了看柳书白,在得到柳书白点头同意时才笑着道:“我叫姚琴,这是我的小阿延……” 说着便把怀里的玩偶递到夏晚栀手里,微张的嘴唇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刚出声又忽然止住,像是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夏晚栀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柔顺地抚摸着那毛绒玩偶的脑袋,尽量保持微笑:“他叫小阿延,我叫小丸子。” 玩偶毛茸茸的,身上全是姚琴的体温和味道。 姚琴登时兴高采烈:“小丸子是你的小名吗?我家小阿延也是小名,他大名叫谢……” 谢字刚发音,姚琴神色忽变,慈眉善目的眼神陡然眯起:“谢……谢……” “是什么?我想说什么?”姚琴神色变得凌厉起来,“你是谁?你刚刚是不是想套我的话?你是谢天齐什么人!” 坐在轮椅上的姚琴忽然站起,情绪过于激烈导致气血翻涌眩晕了一阵,柳书白急忙伸手将她扶住,手臂紧紧抱着她轻轻揉着她后心的位置:“阿姚,阿姚!他们是我的客人,是客人,跟谢天齐没有关系……” 姚琴脸色是瞬间变白的,但又很快把柳书白的话听了进去,怔怔地看着夏晚栀:“跟谢天齐没有关系?” 柳书白点头哄她:“没有,没关系……” 夏晚栀有些被姚琴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后退时撞上谢祁延伸出的手臂,被他护在怀里时,夏晚栀下意识抬头看他。 那双眼睛更多的是忍着的悲伤。 其次,是恨。 对谢天齐的怨与恨。 第170章 平安就好 “谢天齐是谁?”只是片刻,姚琴又像变了个人。 不认识什么谢天齐,也不认识什么小阿延。 那被她抱在怀中的毛绒玩偶,也被她随意扔在了一旁。 柳书白的情绪跟着姚琴转变,就像这么多年日夜相处早已形成的默契,他笑着解释:“没谁,你不认识,肚子饿了吗,今天咱们家来了客人,帮我招待一下?” 打量了谢祁延二人好一会儿,姚琴上前两步,冲他们二人笑笑:“既然是客,快些入座吧,别站着呀。” 笑容满面,情绪平和,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谢祁延闭了闭眼,深呼吸后带着夏晚栀就坐。 他想尝试与姚琴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想要发声时,心脏牵扯到嗓子,是连呼吸都觉得的痛。 最终还是夏晚栀开口与姚琴谈话。 心有灵犀一般,她知道谢祁延想知道什么似的,话题几乎都是往他在意的方向开启。 姚琴对答如流,笑得和睦春风,期间还催促柳书白:“你去吩咐厨房做事呀,在这里傻站着做什么?” 柳书白走流程一样出去了一趟,三分钟后又回来了,这次直接坐在一旁融入话题。 姚琴落落大方:“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有这么年轻的朋友?” 她问的是柳书白,但还不等柳书白回答,她又接着问夏晚栀:“你们是情侣关系吧?” 夏晚栀笑笑不说话,歪头看向谢祁延。 谢祁延从坐下来那一刻便始终看着姚琴,眼神透着悲伤的怀念,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却又浑身透露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这样的矛盾,姚琴其实感受到了。 可是此刻的姚琴,不知道转换成了什么样的人格,她从容温和,却唯独不记得关于谢祁延的一切。 谢祁延终于回过神来,启唇接过了姚琴的话:“是夫妻,丸子是我的妻子。” 这是相隔了二十几年,他与母亲的第一次对话。 姚琴欣然一笑,点头赞许:“好小子,你有福气的咧。” 谢祁延嘴角露出微笑。 他想,这时候的姚琴应该回到了没认识谢天齐的时候。 那一口酥脆的江南口音和那一抹娇俏的眼神,将她呈现得生机勃勃。 如果一直这样也好,谢祁延想。 用完餐后,姚琴累了便歇下了,柳书白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来,招呼着谢祁延和夏晚栀去了后花园的一个小竹院门前的围炉喝茶。 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谢祁延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个有爸爸妈妈也有太奶奶的江南小院里。 不,不是仿佛。 这里,几乎被柳书白还原得与那小院一模一样。 谢祁延下意识看向柳书白。 柳书白不言,坐下后安静沏茶。 “你也看到了,你妈妈她……这副样子很久了。”柳书白与谢祁延正视着,这才解释,“不是我非要断绝你俩的联系,你也看到了,你们谢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对她产生致命的影响,阿延,我只想带她逃,逃到任何一个没有你们谢家人的地方,然后,将她藏起来,安稳度日。” 是为姚琴,也是为他的私心。 身在这个与小时候完全相似的小院里,谢祁延侧目看向那一簇簇花丛,迎面吹来的风是冷的,吹得炉火冒起零星火光,掀起一丝暖意。 良久,谢祁延轻声开口:“谢谢。” 柳书白捏着杯子的手一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杨柳巷那次,坠江那次。”谢祁延声音低沉,面上没有显露情绪,话里却是带着真诚的感谢,“这么多年,谢谢你陪在她身边。” 他带走姚琴,无论出于什么原因,起码他保护了她。 谢祁延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恩恩怨怨,又如何彻底分清。 他是怨柳书白让他们母子二人分离二十年,可若没有他,姚琴或许活不到现在。 沉默许久,柳书白笑了,笑得沧桑而悲凉:“我以为,你会恨我。” 姚琴只是精神分裂,偶尔脑子不清醒,但也有清醒的时候。 清醒时,她会思念自己的儿子,会想要挣脱他为她打造的金丝笼回去看自己的儿子,那时,都是他在拦着她。 除了怕姚琴情绪失控之外,也怕姚琴离自己而去。 谢祁延不说话。 “她不爱我,无论是清醒时还是像刚才那样不记得一切了,她都不爱我,她听我的话,顺从我,只是拿我当好朋友,当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柳书白眼神里浮现些许落寞,“或许她也不爱谢天齐了,但她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感情错付,更不愿相信她与谢天齐的海誓山盟最终成了个笑话。” “阿延,她想过要去见你,可收拾好了行囊,她却没了勇气。”柳书白眼眶泛红,“你别怪她,她只是怕让你看见她的不堪,更怕你会怨她将你放弃。” 她有她的苦衷。 她只是病了,病得很厉害。 谢祁延垂眸隐去自己的情绪,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平安就好。”他说。 活着就好。 剩下的,慢慢来。 第171章 她很满意你 在这座庄园待了两天,谢祁延时刻关注着姚琴的一举一动,这期间见了她的主治医生,对方是当地精神科方面最有权威的专家团队。 可面对这样的姚琴,他们也只说让家属配合监督用药。 用药是必然的。 至于这病能不能好,什么时候会好,没人敢下结论。 只要姚琴情绪稳定,夏晚栀便大大方方在她面前晃悠,有时候她会问些无厘头的问题,夏晚栀斟酌过后确定不会激起她不好的情绪就干脆顺着回答。 说一花一草,谈一砖一瓦,偶尔还会问她与谢祁延是怎么相爱的。 说起谢祁延,夏晚栀欲言又止,姚琴人精明,见她这样直接笑着问:“有什么话赶紧说,支支吾吾的做什么,跟我还客气?” 婆婆妈都发话了,夏晚栀凑过来小声问话:“您觉得我爱人怎么样?” 她不敢提谢祁延的名字,怕姚琴听了又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每隔一个晚上再见姚琴时,夏晚栀都会先试探她还记不记得自己。 不远处,柳书白跟谢祁延在侍弄花草,这个距离,他们能看到夏晚栀与姚琴交谈甚欢,却听不清她们具体在说什么。 二人抬头看去时,姚琴正笑着回望过来。 刚被嫌碍眼儿被发配到这边除草的柳书白心虚低了头。 谢祁延没动。 他知道姚琴这抹眼神是在望向他。 迎上目光,谢祁延弯唇一笑。 姚琴笑出声,也学着夏晚栀的动作凑近了低声道:“个儿高,长得帅,性格也好,人嘛,挺白。” 她想,他母亲大概也长得白,不然生不出皮肤那么清透白皙的儿子。 夏晚栀弯了弯眉:“我也觉得。” 天蓝如洗,这片湛蓝天空之下,多了几个可爱的人。 姚琴嘴角漾着浅浅的笑容,忽然说了句:“不知道我的阿延长大后是什么样子。” 夏晚栀怔住,下意识屏息呆呆地看着姚琴。 而姚琴却只是感慨了一句,下一秒却忘了自己说过什么似的,打了个哈欠说自己困了。 都不用呼唤,柳书白大老远看见姚琴打哈欠便自觉洗干净手过来推着姚琴进了屋。 “怎么了?”谢祁延边摘手套边走过来,瞧见夏晚栀的表情,当即紧张了一下,“她有反应?” 夏晚栀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她问她的阿延长大后是什么模样。” 清风拂面,谢祁延静默了一瞬。 夏晚栀看着他的眼睛,嗓音轻缓:“她说,你长得高,长得帅,长得白,说你性格好。” 姚琴对他是满意的。 夏晚栀观察着谢祁延的反应,见他笑了笑,心才也跟着落下,伸着两只手抓着他十指与中指把玩,歪头道:“她很满意你。” 谢祁延弯腰,视线与夏晚栀持平,毫不谦虚:“嗯,她生的,当然满意。” 夏晚栀嗔他一声:“你挺自恋啊。” 谢祁延没反驳,问道:“那你呢?” “我什么?夏晚栀扬了扬下巴。 谢祁延便顺势蹭了蹭她的唇:“你满意我么?” 夏晚栀笑着亲他一口,这时候并不吝啬对他的夸奖:“满意,很满意。” “我也是。”谢祁延眼波流转,满目深情。 有她在,便是最大的心安。 夏晚栀哼了哼:“我知道啊,我又没问你满意不满意。” 谢祁延敢不满意? - 如果说前两天的姚琴是充满生机的,那今日的姚琴便是那失去生机的花骨朵,蔫嗒嗒的坐在轮椅上织毛衣。 她没有表情,也不说话,偶尔闭眼小憩,但手里的活儿却没停,夏晚栀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坐在一边安静打量着她,心里感觉被什么堵住一般,难受得很。 傍晚有医生来例行问候,姚琴配合着做检查,医生问什么她就答什么,状态比今早要好上许多。 再晚一些,柳书白给她喂药,正扶着她躺下休息时,听见她冷静的一声:“他是阿延,对吗?” 柳书白弯着的背脊忽地一僵,不可置信地对上她清晰的目光。 姚琴扯唇一笑,些微的苦涩的笑容里藏着呼之欲出的惊喜:“他终于还是来了。” 良久,柳书白嘴唇微抖,语气沉重:“是,他来找你了,他……找了很久。” “他怪我吗?”姚琴垂下眼睫,像在自言自语,“一定在怪我吧。” 柳书白频频摇头:“要怪也是怪我,是我把你带走的。” 精神分裂不是失忆,姚琴很多时候都记得谢祁延,记得很多以前的事情,但她身上的能量几乎为负数,大部分时间里,她都将这份思念深深藏在心底。 她知道自己病了,知道自己有多狼狈。 这样的她,没资格去见她的小阿延。 这么多年来,她喜怒无常,柳书白处处包容照顾,她大多时候不说话,柳书白看不出她是否清醒的时候,会哄孩子似的哄她,颠三倒四地胡诌,乱七八糟地瞎扯。 她偶尔问起谢天齐时,柳书白大概是生气了,十分哀痛地告诉她谢天齐出车祸死了。 下次再问时,柳书白会说谢天齐干了坏事儿被抓,判了死刑。 再问,他会说谢天齐被雷劈死了。 …… 每隔一段时间,谢天齐就死一次,还是不同的死法。 姚琴听着好笑,也不去拆穿。 他说,她便听着。 可柳书白不知道姚琴在想什么。 他只知道照顾她,保证她每天平平安安。 寻死的念头与日俱增,偏偏柳书白不让她死。 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 所以哪怕脑子是清醒的,她也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 她不敢以这副模样去看自己的小阿延,也早已经放弃了找谢天齐讨要说法,所以哪怕清醒,她也不会和柳书白说。 这副身体也许没有多少日子了,姚琴不想给柳书白希望。 她每天都在等死。 只有死了,才能摆脱一切苦难。 她想到天上与自己的祖母一起养花,想在天上保佑她的小阿延。 她都想好了,这辈子就这样了。 直到谢祁延来了。 还带了媳妇儿来。 意识到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时,姚琴的心情是复杂的,她没有面对谢祁延的勇气,也害怕自己忽然发病吓着他。 “二十多年了……”姚琴呢喃着,眼神有点失焦,“他今年……” “二十七了。”柳书白把话接过来,仍旧难掩激动情绪,“他长大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姚琴便笑了,笑得泪流不止。 柳书白坐在床沿拥她入怀,她一遍遍哭喊着谢祁延的名字,一遍遍说着对不起。 哭累了之后,姚琴沉沉睡去,柳书白这才抬手擦去脸上的泪痕,替她盖好被子,他握着她的手守在身旁。 夜色宁静,柳书白哑着声:“阿姚,你是不是想回去?” 她一直都想回去的。 是他不让。 这么多年了,或许该放手了。 有谢祁延在,她会安然无恙。 第172章 你不要她了? “姚阿姨,你听说过空中花园吗?”在爱尔兰待了一个多星期,只要姚琴肯跟夏晚栀聊天,夏晚栀都有隐晦地把话题往谢祁延身上扯。 说来也奇怪,柳书白交代不要过多提起,但夏晚栀一天提了不下三次都没见有什么不妥。 相反,姚琴与她交谈甚欢,时间久了看透了夏晚栀的小心思,配合着问道:“什么空中花园?啊让我来猜猜——” 姚琴故作停顿,笑道:“是你爱人为你专门打造的求婚圣地?” 夏晚栀往嘴里塞了两颗车厘子,再依次吐出核来,神秘摆了摆手:“诶错了,空中花园确实是谢祁延打造的,但不是为我,是为了一个个对他来说也很重要的人。” 夏晚栀没留意到姚琴嘴角笑意的凝固,幽幽往下说:“但确实是在空中花园求的婚,还是我求的。” 这两天降温,姚琴膝盖上盖着毯子,柳书白怕她冷着还让她戴了条围巾,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夏晚栀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垂着眼睫,将下巴埋进围巾里,遮住了表情。 夏晚栀见她没反应,微微咬唇看她。 柳书白说,比起往日,姚琴这几天的精神状态前所未有的好转,医生也说她社会功能提高了许多。 愿意与人交流,等于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每个患者发病情况都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同时伴有抑郁症,姚琴发病时更多时候是安静的。 吹来的风冻得夏晚栀一哆嗦,她没敢说话,也没任何动作,就静静陪在姚琴身边。 谢祁延和柳书白前后提着两桶花泥过来,夏晚栀见状示意他们禁声,小心翼翼地指了指姚琴。 柳书白对这样的姚琴很熟悉,深知她又陷入到她自己的世界去了,无奈笑笑经过夏晚栀身边,将那花泥倒入花圃,扛起小锄头便开始干活:“她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不用担心她会受影响。” 夏晚栀:“……” 谢祁延站着看自己的母亲。 “来这才第十天,谢总都快变花农了。”夏晚栀瞧着姚琴确实像不受外界干扰的模样,于是起身走到谢祁延面前下意识地要触碰他的手。 谢祁延手上都是泥,微微往后一缩:“手很脏。” 夏晚栀不介意,拉着他手腕走了几步,将地上的水管提起给他放水:“洗洗,你去陪妈坐一会儿。” 姚琴每隔几个小时的状态都不一样,她像个正常人能与夏晚栀交流时,谢祁延小心翼翼想靠近又不敢靠近,她情绪失控时,谢祁延想靠近却不得靠近。 现在的姚琴不言不语,谢祁延哪怕上前抱她她都没任何反应。 于是谢祁延便也这么做了。 轻轻的拥抱过后,谢祁延坐在小矮椅上,温凉的手指捏着姚琴那热乎乎的掌心。 夏晚栀不打扰他们母子二人的温馨时光,跟到柳书白跟前让他给自己指派一点活干。 柳书白移回视线,冲夏晚栀幽幽一笑:“你跟你婆婆倒是格外投缘。” 夏晚栀嗯了声,语调微微上扬。 柳书白弯腰铲土,忙活着没说话,过了半会儿又说了句:“阿延遇见你,是他之幸。” 夏晚栀嘴角漾着笑意:“也是我之幸。” 爱是相互的。 相爱才会在一起,然后结婚,组成一个新的小家。 快五十岁的人了,柳书白听了还隐隐触动,竟羡慕起小年轻来了,他苦涩笑笑,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不远处的姚琴。 酝酿了很久,柳书白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夏晚栀,声音低缓:“你跟阿延后面有什么安排?” 夏晚栀有点意外这句话是跟她说的,想了想,迎上柳书白的目光,然后笑笑。 柳书白懂了,点点头:“是,该回家了。” 谢祁延来,本来就是要接他母亲回去的。 这些天的相处,柳书白暗里都在偷偷观察谢祁延,他对姚琴上心的程度不亚于自己,也比自己更有资格照顾姚琴。 更重要的是,谢祁延和夏晚栀的到来,让姚琴状态比往日更佳。 他在姚琴身上看到了生机。 一天比一天多的生机。 不再像往日那般低沉,充满死气。 “什么时候走?我好让人收拾收拾她的东西。”柳书白扭过头,继续铲土撒下花种,故作轻松地跟夏晚栀聊天,“她太久没跟外界接触了,回去后你们遵遗嘱循序渐进地来,别太心急,免得适得其反。” 柳书白一下子全交代清楚:“回去的时候你们把乌德医生也带着,她的病情一直都是乌德医生在跟进,我怕突然换个主治医,她会排斥。” 说着说着,柳书白便红了眼眶:“她有时候会闹脾气,你们多包容……” 夏晚栀蹙眉,打断:“你不要她了?” “回去找个有小院的地儿给她住,她……”柳书白还沉浸在自己悲伤世界中,突然反应过来夏晚栀说了什么,登时瞪圆了眼睛,“什么叫我不要她了,你这孩子你……你用词怎么这么大胆。” 夏晚栀无辜眨了眨眼,一脸认真看着柳书白:“那你就该和她一块儿跟我们回去。” 柳书白沉默。 “你也说了,换新的医生她都会排斥,你陪了她这么多年,要是不跟着回去,她哪天见不到你吵着要你怎么办?”夏晚栀跟他分析。 当年把人带走远离谢家的时候倒是决绝,现在却退缩了。 “我这不是……”柳书白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把头撇向一边干脆不解释了。 以前是以前,以前谢祁延还小,他可以成为姚琴唯一的依靠。 但现在谢祁延长大成人,本事儿更不亚于他,身边还得了个贤内助,再操心也轮不到他一个外人去操心。 他没资格。 “路都走大半了,难不成要前功尽弃原路返回?”夏晚栀笑他,语气缓缓,“再说,她心里未必没你。” 谢祁延有电话,夏晚栀见了便小跑着过去继续照看姚琴,留柳书白一人在风中凌乱。 掌心撑在铲柄上,他表情有些呆,再抬头看了看这一望无际的天,最后定格在姚琴身上,他忽然通达,仿佛看到什么新希望。 接完电话的谢祁延转过身,站到夏晚栀面前时表情格外难看,原本何和煦的目光变得阴鸷冰冷。 夏晚栀预感不好,不由站起来:“怎么了?” 谢祁延掩去眼角那一抹恨意,淡淡吐出一句:“他醒了。” 谢天齐,醒了。 第173章 脖颈吻过她的肩膀 三月的北城似乎进入了一场倒春寒,如春时节,气温比爱尔兰还要低许多。 时隔多年,再次踏入这片土地的姚琴抬头看着这片早已陌生的天空。 天灰蒙蒙的,下着小雨,刺骨的风吹得她鼻子通红,可又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接了几滴雨水在自己掌心。 冰的,凉的,冷的。 淋雨的那只手被身旁一只宽厚的手掌拉了回来,姚琴怔然地看着柳书白给她擦手的那块手帕。 柳书白终究还是不放心姚琴自己回来。 “风大,进去吧。”柳书白替她裹紧围巾。 姚琴目光还有些许呆滞,跟着进屋时扯了扯柳书白塞入口袋里的手帕,微微启唇:“这是我绣的吗?” 她问的是手帕上的文竹图案。 柳书白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嗯,你的。” “我的?”姚琴脚步微顿。 “我偷的。”柳书白笑着解释,“高中时候的事儿了。” 那时候他要出国,又不敢表明心意,看姚琴将手帕作为毕业礼物送给她那些好朋友们而他没有收到时,柳书白做了人生中第一件不君子的事儿。 姚琴瞧他说得一本正经,也不知道怎么,竟然无奈笑了一声。 柳书白没明白她为什么笑,想问的时候,夏晚栀端着杯热好的牛奶到姚琴面前,柳书白便只好止声。 姚琴对环境有些陌生,端着牛奶在沙发上呆呆坐着,夏晚栀观察了会儿,转头接触到柳书白的目光,凑过去小声说话:“这段时间您也暂时在这住着,等阿延妈妈情况好转一些您再……” “我就不能一直陪她住这儿?”柳书白不知道什么叫脸皮薄,哼了声,“你们夫妻俩叫我回来的,用完就踹可不道德。” 夏晚栀:“……” 行,也行。 四处静谧无声,姚琴打量着周围,最后落在夏晚栀身上:“你们刚新婚不久?” 周围一些新婚的布置都还新鲜着。 看得出这是婚房。 夏晚栀挠了挠脸颊,面对的到底是自己的婆婆,一时竟然有些含羞:“嗯,过年前才领的证。” 姚琴垂着眸:“真好。” 这一声真好,藏着太多情绪。 可她低着头,夏晚栀分辨不出来。 夏晚栀看向柳书白,柳书白摇摇头,也不太确定。 上一次姚琴恢复清醒,柳书白又惊又喜,可第二天她又变了个样子,仿佛那只是一场错觉。 “阿延呢?还没回来?”柳书白知道谢天齐成了植物人那一刻别提多爽,可一想到他又醒了,顿时又心里窝火。 “还没。”夏晚栀指尖摩挲着手机边缘,距离谢祁延离开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这期间也没任何消息,她在这边要顾着姚琴,心里担心也没敢表现在脸上。 “谁?叫我吗?”姚琴忽然抬头,发愣似的看向夏晚栀,“我好像听见阿延在叫我。” “阿延没回来,是我叫你。”柳书白娴熟地把话接过来,起身坐到姚琴旁边让她继续喝剩下的牛奶,随后扶了扶镜框看向夏晚栀:“我在这照顾阿姚就行,你去看看他把人打死没。” 夏晚栀哽了哽喉咙,有些哭笑不得。 也只有碰上与姚琴有关的人和事儿才会让他说出些有辱斯文的话来。 但夏晚栀确实担心,见他这么说也没推辞,简单收拾下便往医院赶。 赶到医院时,谢檀等在医院门口接人,小跑着过来牵住夏晚栀的手边走边叽里呱啦:“你是不知道,大伯父看到阿延哥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瞪圆了,两腿一蹬吓得医生以为他又要昏过去,除颤仪都用上了……” 夏晚栀认真听着谢檀说过程。 “爷爷不让阿延哥哥再进去刺激大伯父,阿延哥哥就一直在外面等,绷着一张脸也不说话,怪吓人的。”谢檀其实是有些担心。 “知道了,辛苦你了,谢檀檀。”夏晚栀揉揉她脑袋,等到了病房门口,果然看见挺直了腰杆藏不住那一脸杀气的谢祁延站在那。 察觉到夏晚栀的靠近,谢祁延才有所动容。 “丸……” 声音因为一个温暖轻柔的拥抱止住。 夏晚栀两条手臂环着他的腰,将他拢入她的怀抱。 “我来看看我的阿延有没有受委屈。”夏晚栀轻轻拍着他的背,拍了拍,又上下揉了揉,好让他放松始终紧绷着的身体。 谢祁延垂眸,愣了半会儿才缓缓放松了肩膀,抬起双手紧搂着夏晚栀。 他弯着腰,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埋在夏晚栀身上。 脖颈吻过她的肩膀。 “医生说他恢复得不错。”谢祁延嗓音微沉,闭着眼控制住自己那点恨意,“可真是一个奇迹。” “不全是坏事。”夏晚栀温柔地哄他,“不要全把事情往糟糕了想,他醒了对他来说未必就是好事儿,最重要的是,这对你妈妈来说或许是……” 感受到谢祁延的僵硬,夏晚栀停顿了会儿,解释:“我的意思是,柳叔叔和我说过你妈妈对他执念很深。” 姚琴变成今天这副样子全是因为谢天齐。 谢天齐欠她一个解释,在她最想找他要一个解释的时候,他避而不见。 一句不爱了便将她打发掉。 姚琴不相信谢天齐会是这样的人,更不信他们这些年的感情是假的。 于是她自我挣扎,自我麻木,逐渐迷失了自己,积郁成疾。 柳书白说,她在清醒的时候,还是想找他。 找谢天齐,要一个答案。 真正的答案。 而现在,谢天齐醒了。 姚琴,也回来了。 “我想想。”谢祁延眉头紧蹙,呼吸变得沉重。 姚琴的病情不能再受刺激,可他没法否认夏晚栀说的那些话就是错的。 “先不着急,回去跟柳叔叔商量再说。”夏晚栀也知道这是在铤而走险,她在这时候提出来,只是希望分散谢祁延的注意力。 病房内传来一些动静,门一开,谢家二叔和三叔一块儿出来,只剩下个老爷子在里面。 “大嫂跟谢桉的事儿我们都跟大哥说了。”谢二叔平静地看向谢祁延,叹了口气,“好不容易醒来,看在你爷爷的份上,别再刺激他了。” 谢祁延没任何表情。 “进去吧,他有话和你说。”谢二叔抬手想拍拍他肩膀,被谢祁延躲开。 夏晚栀微微抿着笑意看向谢二叔,就当替谢祁延的不礼貌表歉意。 谢二叔:“……” 谢祁延在门口守着不是出于担心,只是想看看谢天齐这条命究竟有多硬,现在他想要见他,但他偏就不乐意奉陪。 正要牵着夏晚栀离开时,谢老爷子从里头出来,喊了声:“阿延,进来听听他想说什么。” 谢天齐醒来下意识就问了侯梦秋母子二人,老爷子也没瞒着,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都让谢老二老三说了个遍,包括谢祁延和夏晚栀成婚一事。 谢天齐听了全程没再说一个字,再开口便是要见谢祁延。 谢祁延没任何动作,似在思考。 直到夏晚栀用指腹蹭了蹭谢祁延。 带着夏晚栀进入病房那一刻,谢祁延眼神微眯,迎上那抹憔悴深沉的目光。 谢天齐平复自己的呼吸,转而看向夏晚栀:“小时候你就心疼他,原来是你俩注定有一段情。” 夏晚栀大方承认了,顺便打个招呼:“这倒是,好久不见了,谢伯伯。” 漫长的沉默过后,谢天齐才看向谢祁延。 他呼吸起伏略大,昏迷了大半年的时间,身体各种知觉还在恢复阶段,全身上下只有手指能灵活动作,他有些艰难地尝试抬手的动作,挣扎了一半最终又放弃。 第174章 我们家你说了算 小时候的谢祁延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世界上最懂得心疼母亲的人。 可梦境在他五岁那年破碎。 被姚琴送到谢家之后,谢祁延跟他遥遥相望,还是五岁孩童的他下意识哭着跑回去喊爸爸,奶声奶气地质问他是不是不要妈妈了。 而那时候的谢天齐高高俯视他,撇着冷眼将自己的手抽出,然后告诉他:“是。” 冷漠的,无情的,谢祁延甚至在谢天齐目光中看到了厌恶。 仿佛在南城时一家三口欢乐的时光只是一场幻境。 自此,谢祁延认为谢天齐是个没有心的人。 不,他不是人。 他禽兽不如。 醒来后听说侯梦秋出轨、谢桉非他亲生之后的谢天齐神色比知道夏晚栀嫁给谢祁延还要淡定。 仿佛这事儿他早已知情。 “听说你把谢氏打理得很好?”谢天齐重重咳嗽了几声,竟开始替替谢二叔和三叔两家说话,“别忘了谢氏不是你一个人的,谢林和谢楠没小你几岁,你能做到的事情他们未必不行,你既是大哥,就得多关照他们,有些项目尽管放手让他们去做。” 年轻时候,谢天齐可没少提防谢老二和谢老三,哪怕接手谢氏,兄弟仨人依旧暗地里斗得厉害。 现在倒好,人刚醒,得知谢祁延掌管了谢氏后竟大言不惭地说教起来了。 谢祁延拧眉,想的却是谢天齐说这些话的用意。 人性是不会一夜之间就变的。 谢天齐太自私,断然不会真心为自己侄子们考虑。 所以他在担心什么? 担心谢祁延一个人把谢氏吞了? 可是为什么? “大伯父说的哪里话,阿延可没少关照弟弟妹妹,不说分到谢林谢楠手里的项目,光是一些日常工作就能把他们忙得前不着家后不着地,前段时间二婶因为谢林要娶媳妇儿担心他累着,还专门找我在阿延这儿吹吹枕边风让少派点活儿。” 夏晚栀无辜眨了眨眼,继续往下说:“除了弟弟们,阿延还往谢檀名下转了点股份当做生日礼物,这还不够关照弟弟妹妹嘛?” 谢天齐瞳孔缩了缩,被气到似的大喘着气调整呼吸:“你……你……” 谢祁延神色冷淡,早已经没了耐心,本以为谢天齐找自己进来是有了一丝丝忏悔之心,但现在看来,他没必要再让夏晚栀跟着自己听这些废话。 省得浪费他宝贝妻子的口水。 回去的路上,夏晚栀断断续续看了几次谢祁延,好几次欲言又止。 等回到青城别墅,车子刚停稳,谢祁延那高大的身躯就往夏晚栀身上压。 “我在想,究竟是什么话能让我的小丸子老师三番两次想说不敢说。”单手撑在夏晚栀身后的背椅上,谢祁延鼻尖蹭了蹭她的,另一只替她解开安全带,然后环过她的腰。 夏晚栀被他滚烫的呼吸烫得缩了缩脖子,抿了抿唇,一闭眼把自己那大逆不道的想法说出来:“他醒了,你说爷爷会不会让他再进谢氏掌权?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要不要抢?” 话都说出口了,夏晚栀猛地睁开眼,目光炯炯,信誓旦旦:“你放心,我和贝克尔家族是你最强大的后盾,他抢不过你。” 想了想,夏晚栀又道:“如果爷爷真有那想法,或许你可以考虑考虑给我家当上门女婿然后继承我外公的财团,不过你要是不喜欢的话,还可以考虑自主创业,再创个谢氏出来?” 还是大白天,夏晚栀一抬眼撞入谢祁延那深情款款的黑眸中,有些害羞地偏了偏脑袋。 谢祁延不吱声,只低头埋在她颈部一味地亲她。 “等等等……”夏晚栀被亲得全身都热起来,“你听见我说话没,我说的都是认真的。” 童叟无欺,不开玩笑。 从直到姚琴音讯开始到现在,谢祁延已经很久没这样跟她温存过。 夏晚栀不知道他是不是中邪了,猫在她身上又亲又笑。 等他笑停了,夏晚栀你才抱着他脑袋以来幽怨地看着他。 谢祁延收敛了笑意,薄唇吻过她的眉心,嗓音疲惫却又透着缱绻:“好,我们家你说了算,你要我抢我就去抢。” 夏晚栀撇撇嘴:“起来,先下车,后面的事儿后面再说吧。” 抢不抢的都是次要的,现在最主要的事儿是让姚琴认出谢祁延来。 精神分裂极少数会导致一个人失忆,姚琴这种情况连医生都无法给出一个答案,夏晚栀只能通过陪伴入手,慢慢将她唤醒。 没有什么比议梦最合适的选择了。 姚琴既活在梦里,那夏晚栀就陪她一块儿入梦。 到家后的夫妻俩人一进门就看见满客厅的玻璃渣。 夏晚栀愣愣地看着站到桌子上柳书白。 谢祁延则是看向对着柳书白狂骂不止一股脑砸东西的姚琴。 担心他俩被吓到,柳书白扬高了声解释:“没事儿,你妈妈说家里尽进贼了,在跟贼打架。” 夏晚栀:“……” 谢祁延没法松一口气,紧张兮兮地盯着姚琴生怕她受伤。 砸在地上的大部分是夏晚栀喜欢的瓷器。 目光一移,谢祁延对柳书白略有不满:“她说进贼了你不帮忙,躲着做什么?” 柳书白:“……” 这不是劝不住么。 “赔钱。”谢祁延淡淡吐出一句。 柳书白:“……行吧。” 还好不缺钱。 姚琴活动几下发了汗,气喘吁吁看向朝自己走来的谢祁延,一张口就喊:“阿延你搭把手,把这些贼都赶出去!” 谢祁延朝前走的步子猛地顿住。 所有人都好似停止了呼吸呆呆看向姚琴。 空气静止一般,谢祁延瓮声:“您……您喊我什么?” 第175章 不听老婆话会吃亏 “是哦,我刚刚说了什么?”冷静下来的姚琴掐了掐眉心,疑惑地看向柳书白,“你把丸子家给砸了? 正向姚琴走来的柳书白:“……” “啊对,柳叔叔在闹着玩儿。”夏晚栀笑笑,让柳书白把错给揽了过去。 出门前是柳书白让她放心说他一人能照顾好姚琴,夏晚栀是出于信任这才放心出门。 结果一回来家里被砸得不成样子,柳书白更是不加以劝阻,不怪他怪谁。 “多大人了还闹着玩儿?你赶紧的,赔钱。”姚琴皱着眉心看那满地破碎的瓷器玻璃,踮着脚尖小心翼翼绕到沙发处坐着。 柳书白去扶着她,又是点头又是认错:“好好好,赔,一定赔。” 要不怎么说是母子呢,都叫他赔钱。 谢祁延那颗被提起的心又渐渐归于平静。 夏晚栀看他一眼,悄无声息地扣住他垂落着的手指。 人身上是有温度的。 夏晚栀的温度,总会在他需要的时候温暖着他。 “没事。”谢祁延笑笑,让佣人进来打扫。 姚琴住在这里处处需要人照顾,除了乌德医生之外,谢祁延还安排了厨师以及好几个佣人随时伺候着。 在爱尔兰待得太久,公司落下许多事儿,厨师正做好饭菜请主人家用餐时,谢祁延接了个电话就说要去公司。 夏晚栀着急盛了一碗汤让他喝。 “不喝了,到了公司吃员工餐也是一样的。”谢祁延上楼换了身衣服下来,匆匆忙忙就要走。 夏晚栀没辙,刚要放下—— 姚琴抢过碗端过去喊人:“你站住,不听老婆话会吃亏知不知道?你们员工餐比得上你妻子的一碗暖心汤?” 谢祁延脚步在姚琴叫住自己那一刻已经停下了。 痴痴地,呆呆地,愣愣地看着姚琴如何训斥自己。 还像小时候那样,教训他时不自觉会拢起眉心,明明在训人,语气却温柔。 盛着汤的碗被递到谢祁延面前,姚琴嘴里还在催促着:“一碗汤的你功夫,耽误不了多少时间,你要是不喝岂不是寒了人丸子的心。” 夏晚栀眨眨眼,附和着点头:“就是就是。” “抱歉,下次不会。”谢祁延积极认错。 完成任务似的,姚琴看着他喝完后端着个空碗给夏晚栀交差。 夏晚栀笑着朝她竖起个大拇指。 谢祁延勾唇,留恋着不想走。 “某人不是赶时间么,还杵在这看什么?”夏晚栀眉毛微挑,拉开椅子给自己婆婆坐下后朝谢祁延做了个嘚瑟的表情。 有婆婆撑腰的感觉可真好。 谢祁延笑笑:“等我回来。” 夏晚栀挥挥手,让他不用担心家里。 饭后是姚琴的用药时间,乌德医生根据姚琴的病况减少了不少药物的剂量,夏晚栀光是看着那铺满掌心的药被姚琴一眼不眨全放入嘴里就毛骨悚然。 除此之外,还有更多的心酸、心疼。 吃过药,乌德医生给她做了几项抑郁测试。 得了精神分裂症后,姚琴意识不受控制,但好在恢复正常的时候能够承认自己的病情并配合治疗。 早些年,她寻死的需求仍然很高,但从近几年的行为和各项测试中能看出她已经慢慢减少了轻生的想法。 这算是好事儿,证明她抑郁情况有所好转。 可她陷入幻境的次数却增加了。 人都说精神分裂症患者易怒,但姚琴却显少有动怒的时候,乌德医生起先以为是她患有抑郁症的缘故,但后来逐渐明白,是性格使然。 有一种人,即使患病,失去自我,也仍然保持优雅。 姚琴就是这样的人。 “怎么样?”柳书白急切地看向乌德医生。 “从答案来看,没多大问题,但姚女士是否有认真答题,我不确定。”乌德医生叹了口气,还是那句话,“每半年做一次测试,题库里的题型姚女士怕是已经很熟悉了,所以不完全具有参考性。” “那您刚刚减少了药物剂量是因为?”夏晚栀把姚琴的测试题还给乌德医生,想到这些天姚琴的表现,她是愿意相信这份测试题的。 乌德医生接过四张轻飘飘的纸后背着手,深吸了一口气:“是因为姚女士情况有所好转,我想试试如果减少某些药物的使用是否合适,如果没太大问题,这是一个很好的预兆。” 柳书白瞳孔微缩,以为自己听错了,激动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其实一年前姚女士的病情就已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是我不敢百分百确定,所以就没和你说,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尤其是到北城的这两天,从姚女士的一些日常行为来看,我有一个新的建议。”乌德医生认真看着柳书白。 姚琴是他的病人,他当了她十多年的主治医生,同样很希望在自己的努力下自己的病人能够痊愈。 柳书白还愣着,一个看起来理性十足的人,唯独在碰上姚琴的事儿时变得像个傻子。 夏晚栀心情既忐忑又激动:“什么建议?” 乌德医生内心同样紧张激动着:“建议姚女士进行脑立体定向手术。” 第176章 她记得谢祁延 早在多年前,乌德医生的团队成员就提议过通过脑立体定向手术对某些异常活跃的神经进行干预和治疗。 至于提议没被通过,是因为任何手术都有风险。 姚琴是个很重要也很特殊的病人,乌德医生不敢冒这个险。 直到现在看见姚琴的好转,他也看见了希望。 病情没有恶化而是逐渐好转,那么做这个定向手术,成功率一定是非常大的。 对于这个提议,柳书白思考了三天,就连谢祁延这样决绝果断的人都迟迟做不了决定。 夏晚栀也忙着咨询了一些脑神经外科医生,以前的客户里就有不少从事脑神经方面的专家,在真正了解了这个手术后,又转述给谢祁延和柳书白听。 下了好几天的雨终于停了,天边洒下几缕暖阳的光,院子里那颗玉兰花开得正好,夏晚栀便陪着姚琴赏花看春。 知道姚琴喜欢花,云荔和姜百川带了许多还未修剪花枝的花过来,除了想看看谢祁延的母亲之外,还是夏晚栀提议他们把花带过来给姚琴打发打发时间。 总是睡不是好事儿,夏晚栀这里不比爱尔兰的庄园,没有花田,除了几棵玉兰花和梅花树之外再没其他花可观赏。 后院那边,柳书白在得了夏晚栀同意后正在开垦一片新地,趁着开春撒下花种,只盼着来年开春能迎来生机勃勃。 见到生人的姚琴似乎有些不满,知道那是夏晚栀的客人后才缓和了情绪,吃了顿饭的功夫,就自来熟地开始过问起云荔和姜百川的婚事。 期间她盯着姜百川的次数很多,夏晚栀似有所觉,借机把云荔喊走给他们二人留了独处的时间。 姚琴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就在姜百川也要起身离开时,她才突兀地问了一句:“你是阿延的好朋友吗?” 姜百川猛地一怔,站到一半,又坐了回去,认真而紧张地回答:“是,从小到大都是很好的朋友。” 于是姚琴就哭了,自言自语似的,对着空气说抱歉。 “她记得谢祁延。”离开前,姜百川非常笃定地对夏晚栀说,“她不是失忆,或许只是神志不清,又或者是不敢和他相认。” “一个知道自己患有精神疾病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不知道站在她眼前的人是谁。”姜百川情绪有些复杂,有一半是因为第一次见到姚琴病情发作,另一半,是联想到谢祁延的心情。 上天从来都是不公平的。 谢祁延招人心疼。 姚琴亦是。 但他们母子今日得以相见,往后便一定会有相认的时刻。 夏晚栀有些走神,怔了怔,才点头:“之前我也这么猜的。” 而现在,夏晚栀确定了一件事。 和她正常交流时的姚琴,是清醒的,那时候的她,至少百分之七十的概率记得谢祁延。 只有在发病时,她的意识和记忆才会发生混乱。 知道谢祁延今夜难眠,夏晚栀便陪着他熬,半夜没撑住睡了过去,快天亮的时候醒来发现谢祁延还没睡。 挪了挪身体,夏晚栀钻到他怀里,抬起一只手覆在他的眼睛上。 “阿延,睡觉吧。”夏晚栀嗓音艰涩。 说好要分担他身上的重量,可夏晚栀还是感受到了无能为力。 很多事情,终究还是要一个人承担。 “我想找个时间,问问妈愿不愿意做脑立体定向手术。”谢祁延哑着声,这是思考了一整个晚上得出的结果。 如果姚琴是清醒的,他想征求她的意见。 手术有风险,柳书白犹豫,谢祁延也犹豫,可乌德医生说这个手术对于现在的姚琴来说起码有百分之八十的治愈率。 这是一个很高的数额。 谢祁延听到这话就像看到了希望。 可是他不敢赌,还有身下的百分之二十,他不敢赌。 夏晚栀抱着他,小幅度地点头:“好,那就由妈决定。” 第二天得知消息的柳书白两个鼻子直冒气,扬高了声:“我不同意!这不是胡闹么?你妈妈脑子不清醒怎么做决定?” “她没有不清醒。”夏晚栀轻叹,“她被您困在金丝笼里这么多年,也从未断过想找谢伯伯要一个解释的想法,您当真觉得她不清醒吗?” 她没有不清醒,她只是觉得没意思。 她只是怯弱了。 她不敢以这副样子去见谢天齐,去见她的小阿延。 柳书白久久沉默着。 他又何尝不知道呢,他太了解姚琴。 最开始那几年,她会想方设法地逃。 她发了疯地想逃,而他发了疯地将她圈禁。 这些年,姚琴变得依赖他,信任他,却从未和他说过什么知心话,他和她之间始终隔着一条河。 有时候柳书白会想,是不是早些年带她回来向谢天齐讨一个解释,她就不会得精神分裂,可是他害怕,害怕一切变数。 他的占有欲不允许她再回到谢天齐身边。 “做了手术,会好吗?”房间里的门被打开,姚琴没坐着轮椅,缓慢地挪动脚步站出来。 她没看柳书白,而是看向谢祁延,那眼神藏着几许忐忑不安,却又温柔似水:“阿延,我会好吗?” 周遭的空气仿佛静止一般,漫长的沉默过后,在几个人的热泪盈眶下,谢祁延踱步而上去深深抱着那个沧桑瘦弱的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女人。 “妈——”谢祁延哽塞出声。 第177章 享天伦之乐,看孙儿满堂 从前那个只能抱住她大腿的五岁孩童如今已经长大,个子高,肩膀宽,浑身都是劲儿。 姚琴能感受到那双手臂带动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那样彷徨,那样欢喜。 身体僵直着不敢动,被谢祁延拥入那瞬间姚琴目光显得有些呆滞,又在感受到这个温暖而真实的拥抱时睫毛扑簌出眼泪。 谢祁延喉头哽塞,眼眶泛起明显的绯红,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嗓音发颤,像小时候受了委屈那般抱着自己的母亲,亲昵而依赖:“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他站直,又微微倾身,抓起姚琴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妈,我是阿延,是……” 是你的小阿延。 谢祁延哽咽着,怕这又是一场梦,急切地确认:“您认得我了是不是?记得我了是不是?” 泪水同样顺着姚琴的脸颊滑落,她沉默着,目光柔和地望向谢祁延,在这静默的空气中,缓缓移动指腹,擦去谢祁延脸颊上的泪:“怎么会不认得呢。” 她怎么可能不认得她的小阿延呢。 除去发病的时间,她从不曾忘记自己的孩子。 不去见他,是她这副样子只会成为他的拖累。 在爱尔兰时,意识忽然清醒认出他那一刻,她却不敢认。 不与他相认,是无法面对他。 她太清楚自己自己的病会给身边的人带去多少麻烦。 夏晚栀小声抽泣着,手背胡乱擦着眼泪,为见证这盼了许久的母子相认的一幕喜极而泣。 倒是柳书白,试图上前靠近姚琴的脚步忽然就止住,好似变得比谢祁延还彷徨不安。 差察觉到夏晚栀的视线,柳书白蜷了蜷指尖,二人默契地转身离开,给他们母子二人单独相处的空间。 夏晚栀其实有很多问题想问,但琢磨着自己一个小辈,似乎无权过问长辈的事情。 况且谢天齐没死,柳书白虽说照顾了姚琴二十多年,但始终没个名分。 婆婆是见到了,但这公公,她还不知道认哪一个。 趁着姚琴意识清醒,乌德医生临近傍晚前连接了与自己团队成员的视频会议,详细探讨手术相关事宜。 会议持续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天黑时,姚琴那只牵着夏晚栀的手忽然失了力道,看向众人的视线也渐渐变得无神。 “我带她去休息,你们继续听。”柳书白伸手将她扶起,示意谢祁延和夏晚栀安心。 或许是累了,姚琴不吵不闹,更是一个字没说,习惯性地跟着柳书白的步伐离开。 谢祁延耳朵在听医生讲话,视线却紧紧追随姚琴。 直到右手被一只温热的手扣住。 十指相扣。 夏晚栀没看他,认真盯着投屏中那些医生讨论分析相关手术案例。 谢祁延的注意力也重新回到屏幕上,藏在桌下的手微微加深了力道,牢牢牵着夏晚栀。 隔天,乌德医生的团队成员到了北城,共同商议下将姚琴的病历转到北城医院神经外科,与北城医院达成协议后将于一个星期后共同合作展开这次手术。 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姚琴依旧时而清醒时而犯病,但不像以前那般让人分辨不出她是否清醒。 现在的姚琴,清醒时去找谢祁延和夏晚栀说话,不清醒的时候,也会拉着任何一个人说起自己的小阿延。 今年这场倒春寒一结束,便真正迎来春光明媚,夏晚栀知道谢祁延处理公司事务忙,为了不让他分心,大多数时间都自己亲力亲为地照顾姚琴。 柳书白勤勤恳恳地在替夏晚栀把别墅的后院改造成一个小花园,夏晚栀便带着姚琴一起监工,偶尔架起画架画画。 画景,画人,也画梦。 她在画画的时候,姚琴有时候在看她,只有发病时才会安安静静捏着一根针低头绣手帕。 手帕上的图案,是文竹。 谢祁延说过,姚琴最爱文竹,所以星耀大厦顶层的空中花园里,也种着几颗上好的文竹。 夏晚栀忽然很期待姚琴见到空中花园的那一天。 “我昨晚又做了一个梦。”姚琴停了手上的动作,忽然抬头看向夏晚栀,低声叙述着,“梦到有个人带我回家,还有小阿延,他也在。” 夏晚栀怔了怔,等待她继续往下说时,却发现她的话只说到这里。 从打探姚琴的梦开始,夏晚栀就从她口中听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大多是虚幻的与现实毫无关系,甚至极少部分与谢祁延有关。 更多的,是姚琴口中的“有个人”。 夏晚栀能猜到那个人也许就是谢天齐。 那是埋在她心里的一颗定时炸弹,也是困住她多年的一头凶兽。 是解不开的心结,亦是一种执念。 夏晚栀绘过无数梦,通过梦境可以看出很多事情,可她唯独看不懂姚琴。 谢天齐是个负心人,可姚琴仍爱他爱得彻底。 她不知道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没法评价,也没法理解。 姚琴住院检查当天,是谢天齐出院的日子。 巧的是俩人在同一家医院,更巧的是偏叫他们碰见了。 接回自己母亲这事儿谢祁延并没瞒着,谢家上下大概早已经知道,老爷子早在知道的时候就提出要来看看,但谢祁延不让。 谢家给姚琴带来的伤害实在太多,除非姚琴自己提出要见,不然谢祁延绝不同意。 再则,就算谢祁延同意了,柳书白也会提着刀拦在门口不允许任何谢家其他人接近姚琴。 将姚琴安顿好后,谢祁延下了楼。 医院门前,谢家的车还停在原地,后座车门敞开着,里头坐着的谢天齐遥遥望过来。 那眼神充满太多的疑惑,这种疑惑快速扎根在他身上,让他急迫地想要得到答案。 谢祁延从容不迫地走到他面前前,垂眸看他时轻蔑一笑:“你很幸运,还能活着看见我妈。” 谢天齐瞳孔缩了缩,呼吸不稳:“她……” “精神分裂症。”谢祁延眼神阴鸷,字字珠玑,“你欠她的,死了都偿还不清。” 如愿看到谢天齐震惊的表现,谢祁延却讽刺一笑。 他竟还盼着一个抛妻弃子的人有那么一丝愧疚自责之心。 “她会好好的。”谢祁延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在我身边,享天伦之乐,看孙儿满堂。” 而他,谢天齐,终将一无所有。 第178章 正逢春分,春林初盛 手术当天,乌德医生再三强调:“即使手术成功,也并非一劳永逸。” 谢祁延呼吸微沉,目光停在手术室的门上:“我知道。” 但那是姚琴自己的选择。 如果不是听说做了这个手术有治愈的可能性,姚琴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孩子。 站在乌德医生身边的是北城医院脑神经外科主任,这次手术便是他与乌德医生共同进行,见他们双方皆是死气沉沉,不由劝了一句:“各位,这个手术呢,在国内外都已经很成熟了,而且据我观察,姚女士积极配合,心态不错,这是有利于恢复的。” 说完看了夏晚栀一眼。 夏晚栀自然地挽着谢祁延,附和道:“徐医生说的没错,柳叔叔你们都放宽心。” 一场手术下来用了一个多小时,乌德医生整个团队都极为重视病人情况,所以在麻醉药效消失之前,姚琴还留在监护室,由医护人员全程看护。 徐医生带来消息,说手术很成功。 夏晚栀松了一口气,真诚说声谢谢。 “跟我还客气什么。”徐医生笑笑,想到姚琴的病情,站在医生的角度不免多说几句,“从病历上看,你婆婆早些年病情比现在要严重许多,为什么不早点进行手术治疗,反而拖到现在?” 夏晚栀轻咳,下意识用余光看了一眼柳书白。 这话里的意思她是听明白了,徐医生这是明晃晃地在告诉她乌德医生这一团队不行。 但凡这个团队行,姚琴都不会被病魔折磨这么多年。 柳书白又何尝听不出这话的深意。 “她拒绝。”柳书白紧攥着手指,缓缓道,“那时候,风险太大。” 除去姚琴的身体状况不适合手术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是柳书白不愿承担任何风险。 比起手术,他更愿意相信保守治疗。 任何手术都会风险,更何况那时候的姚琴想死的意念过于强大,而所做的手术与大脑息息相关。 万一姚琴在手术中…… 他害怕一场手术会夺走他的阿姚。 这么一解释,徐医生便都明白了。 任何手术都需要征求家属或者本人同意,这本人拒绝家属也不同意的,医生也没办法。 “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徐医生微微颔首。 夏晚栀深吸一口气:“麻烦您了。” 徐医生轻笑:“不麻烦,难得我能帮得上忙。” 闻言,谢祁延心神不宁的表情才有那么一丝丝变化。 “你和徐医生认识?”这时候的谢祁延没什么防备,心里想什么全写在脸上了,但徐医生那地中海已经明显摆在这,他就算醋也没理由醋。 意识到自己差点多想,谢祁延不免有些尴尬。 夏晚栀难得见他有点别的表情,笑着往他手臂上靠:“我老师的先生,也是我的客户,当初选择绘梦师这一职业,就是我老师领我入行的,他们有个女儿,今年刚七岁,我每年都会给他们画一幅全家福当做贺礼。” 所以,徐医生才会说那句难得帮上忙。 谢祁延点头,想起前些天关于立体定向手术的科普大概就是出自这位徐医生了。 再晚一点,姚琴清醒后终于转入普通病房,亲耳听见她一个个把名字都喊了个遍的众人喜极而泣,悬了一天的心也终于落下。 “手术成功不代表完全治愈,仍然需要终身服药,且往后的日子还有发病的可能,这点希望你们明白。”乌德医生看着柳书白,宽慰道,“想活着,就一定能活着。” 柳书白泣不成声。 姚琴还需要休息,柳书白便到外面去哭,见谢祁延递来纸巾,才抬头苦笑:“你应该恨我的,是我害了她。” 若是知道让姚琴回北城见谢祁延就能让她求生,他一定不会将她困住。 谢祁延没说话。 因为确实有点恨。 可好在一切都不算太晚。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就够了。 姚琴术后还需要住院观察半个月,这些天谢祁延只要过来看她都会顺路到星耀接夏晚栀一起。 正逢春分,春林初盛,白玉兰开得格外好看。 这个时节,云荔花店里的花品种最多也最鲜艳,夹着春水,娇羞滴答。 知道姚琴喜欢花,也为了帮助姚琴恢复社交能力逐渐适应环境,知道她喜欢什么,云荔便带什么过来。 包括姜百川。 毕竟那是她儿子从小玩大的的玩伴儿,姚琴缺席了谢祁延太多人生中重要的时光,那些愧疚,那些自责从内而外地表露出来。 好在姜百川这张嘴能说会道。 来看望姚琴的这几天里,几乎把谢祁延小时候的事儿都抖了个遍。 夏晚栀也听得不亦乐乎。 “傻乐。”云荔剥了个橘子往夏晚栀嘴里塞了一瓣,忽然压低了声儿,“周家的那事儿你知道没?” 夏晚栀唇角笑容忽然就没了:“关我什么事儿。” 最近太忙,忙得她闻不到窗外事。 自家的事儿都没处理好,她哪有那闲工夫搭理其他人。 “前几天刚发生的,今早被媒体曝光,周家这次啊算是玩完了。”云荔耸耸肩,瞧着夏晚栀不感兴趣的样子干脆闭嘴了。 “曝光什么?”夏晚栀扭头,眨巴着眼睛看云荔。 云荔失笑:“不是不感兴趣?” 夏晚栀嗔瞪了一眼。 “自己看。”云荔点进社交软件随手搜了个词条就都是关于周煜的相关热门视频。 #周煜人渣# #小三怀孕试图嫁入豪门周家# #小三跳楼# 夏晚栀抿着的唇忽然就张大成了O型。 “劲爆吧?”云荔耸耸肩,感慨,“上次孙那什么栀的找上门求你救她的孩子,这会儿倒好,竟然带着孩子跳楼。” 夏晚栀拧眉,却是问:“周家威胁的?” “威胁她打掉孩子或许是真的,但跳楼……估计是被逼到绝路了。”云荔苦笑,摇头道,“你说她究竟在想什么?” 以命威胁周家,只为留下她和周煜的孩子。 而周家害怕她误了周煜前途,也不允许她误了周家的家世清明,更怕她将来带着孩子找上门来,所以断然不会允许她生下孩子。 夏晚栀摇头:“不知道,所以呢,她跳了?” “没跳成,场面大着呢,估计事先安排好的,不然怎么上升到社会热点了呢。”云荔笑笑,评价道,“这女人有点手段,在舆论的压迫下,估周家怕是要迎她进门了。” 夏晚栀点点头,还想说什么,被姚琴的笑声吸引过去,转头加入了姜百川聊的话题。 第179章 斯文点,谢先生 姚琴出院那天,青城别墅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大概是过于煞风景,夏晚栀下意识蹙眉。 “表哥……表哥……”周煜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视线只微微从夏晚栀身上掠过不敢停留太久,拦住谢祁延的去路,他面露难色,哀求道,“求表哥帮帮周家……” 紧跟着下车的云荔听到这话当即竖起了耳朵跟夏晚栀并排站着,俩人姿态放松,丝毫没掩饰那点吃瓜心理。 细心扶着姚琴进屋的柳书白:“……” 孩子就是孩子,瞎凑热闹。 照顾姚琴这事儿,没人比他靠谱。 姚琴注意到周煜,回头看了几眼,出于好奇问了句:“那是阿延的表弟?” 柳书白面无表情:“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于是姚琴就不说话了。 门外,周煜紧缠着谢祁延不放。 “别说你们周家,就算今日是谢家发生这样的事儿我都不会管。”谢祁延眼神淡漠,回头牵过夏晚栀就走。 步伐太快,夏晚栀被抽走,搭着夏晚栀肩膀借力的云荔出于惯性差点没站稳,被身后的姜百川给捞在怀里。 “走了,收收心,别什么晦气的热闹都凑。”姜百川无奈,但拿她的八卦没办法。 赤裸裸的鄙夷与讽刺,听得周煜表情都狰狞了几分,望着谢祁延跟夏晚栀的背影,他扬声:“这是外公的意思!谢家是你掌权没错,但我妈是他的女儿,是你姑姑,也是谢家的一份子。” “谢祁延!你当真这么冷漠无情见死不救?”这几天的事儿耗尽了他的精力,周煜眼眶泛起红血丝,无力地嘶吼一声。 孙灵栀闹这一出让周家风评跌落谷底,他求到谢家,谢老爷子骂他混账,却到底念及情分答应帮忙撤掉网上那些舆论。 可周家沦为笑柄,周氏股票大跌,前段时间与他议婚的陈家也因此退了婚,他再想靠联姻稳住周氏,难如登天。 周家不比谢家,谢家哪怕出多少个私生子,也撼动不了谢家的地位。 夏晚栀往后看了一眼,谢祁延的脚步便停了下来,语调就如周煜所说的那般冷漠无情:“与我何干?” 姜百川没忍住笑了,挑眉支了个招:“不用非得求爷爷告奶奶,你把人娶了这事儿就解决了,说不定网友还夸你一句是个负责人的好男人。” “像你父母那样么?”人被逼急了便撕开了伪装,周煜咬牙切齿,冷笑一声,“企图母凭子贵飞上枝头变凤凰,最后落得什么下场,不需要我再说……” 话未说完,剩余的几个字音被姜百川一拳打回他五脏六腑里。 “姜百川!”云荔愣了一瞬,在姜百川紧绷着一张脸再往周煜脸上挥出第二拳的时候将他拉住。 “说啊。”姜百川松了松手腕,眼神阴鸷,“再说一个字试试。” 周煜没再开口,擦去嘴角血迹,只留下个阴狠无声的笑。 “没事儿没事儿,别生气,咱们不跟晦气的人较劲儿。”云荔一手拉着他手臂一手给他顺气。 或许是头一次见姜百川发这么大的火,云荔目光狐疑,意识到周煜那些话是戳中了他的痛处。 她一直以为,姜百川这样的人,是被神明眷顾的。 他生在姜家,自小,便是那天之骄子。 夏晚栀微微拧眉,有些幽怨地看了眼谢祁延:“你打算怎么处理?” 周煜是什么样的人,她可清楚了。 狗急跳墙,没点良心。 谢祁延沉吟片刻:“没空,不处理。” 夏晚栀:“……” 真阎王啊。 当晚,周煜为周家奔波时与人发生口角,被人群殴住进了医院。 夏晚栀躺床拿起手机看到云荔发过来的消息后:“……” 忍着笑意,她回了云荔信息,盖好被子后伸手拿开谢祁延手上的书,另一只手顺道摘了他那副眼镜:“你干的吧?” “不是我。”谢祁延一脸无辜,把书抢回来反扣在床头柜上,抬起手臂示意夏晚栀钻自己怀里来。 夏晚栀嗤了声,挪过去时直接趴他身上把那副金丝眼镜给他戴回去:“斯文点,谢先生。” 动不动就授意手底下的人群殴别人,不太君子。 “怎么?心疼前任?”眼镜是夏晚栀给戴上的,他没摘,一只手沿着夏晚栀肩膀往下挪,桎梏着夏晚栀那一截细腰,稍稍用力,似笑非笑,“我不斯文?” 镜框抵着夏晚栀的皮肤,没等夏晚栀解释便狠狠亲下来。 来势汹汹,防不胜防。 黏腻的空气中混着黏腻的呼吸,夏晚栀喘不过气,脸上被他那凉冰冰的眼镜碰着不舒服,可当她伸手想要摘下时,谢祁延却将她双手反剪于床头,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夏晚栀抿着唇,被他那双黑眸中明显的占有和压迫感压得缩了缩脖子。 “醋啦?”夏晚栀小心翼翼试探,争取别死得太惨,“你要是醋,那就是对我的不信任。” 谢祁延冷嗤一声:“他也配?” “那你……” “喜欢我戴眼镜?”谢祁延捏了捏她腮帮子,往下亲了一口。 夏晚栀咽了咽口水:“还……还好。” “戴眼镜斯文?”谢祁延又抓起她一绺头发缠在指尖绕圈。 夏晚栀不明所以,她够紧张了:“啊……是吧。” 得到答案,谢祁延跪直了身体,扯开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浴袍腰带,毫不吝啬地向自己的妻子展示自己。 在夏晚栀反应过来要逃之际,谢祁延手掌握着那纤细腰肢将人拉了回来。 他俯身,嗓音微沉:“那我就斯文给你看。” 夏晚栀:“……” 天旋地转,脑子充血,夏晚栀心里只有四个字。 斯文败类。 戴着斯文人的眼镜,做着最不斯文的事儿。 好一个谢祁延。 太久没有接触,身体像是有些排斥谢祁延,夏晚栀掉了不少眼泪。 “别紧张。”谢祁延也不好受。 他不哄还好,一哄,夏晚栀哭得更凶。 说什么放轻松,她怎么放得了。 像是被一座火山热烈地抱着,夏晚栀只觉得自己要融化了。 折腾一晚,谢祁延里里外外被骂了个遍。 但谢祁延高兴。 为姚琴出院而高兴,为一家团聚而高兴,为拥有夏晚栀而高兴。 第180章 夏长生,我儿子 谢天齐昏迷太久,双腿因神经受损没法直立行走,夏晚栀跟谢祁延前两天回过一趟谢家老宅,但没见着人。 谢檀说,人在发脾气。 为不能回到谢氏而生气。 “我人还没死,属于我的股份凭什么不还给我?”谢天齐与老爷子商量无果,一时气急昏倒后又去了趟医院。 老爷子把谢祁延叫回来,将事情的经过一一告知。 “他想要就给?”谢祁延内心毫无波澜,轻嗤,“凭什么?” 他确实不稀罕谢家的东西,当初回来夺权,是为寻找自己的母亲,如今姚琴已经找到了,他对谢家没有任何留恋。 可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能让谢天齐不顺心的事儿,他很喜欢干。 “他在提防你。”老爷子终究盐吃得多,察觉谢天齐态度不对劲的那一刻就已经有所怀疑了。 谢天齐虽没明说,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老爷子谢祁延是个外人。 谢祁延皱着眉,忽然想起谢天齐苏醒那天跟他说过的那些话。 提防他么? 宁愿二叔三叔两房将股份分走都不愿他这个亲儿子独揽大权。 为什么? 二十多年了,谢祁延始终不明白谢天齐为什么会讨厌他。 明明五岁以前,他是个称职的好父亲。 从谢家回到青城别墅,谢祁延拎着猫包进门,抬头看见门口站着姚琴的那一刻怔了怔神,随即加快了脚步。 “妈,天气冷,您怎么站风口上了。”谢祁延伸手扶她,看见里边的柳书白时皱了皱眉。 柳书白哼了声,凉飕飕地转身走了。 还不是等你这乖儿子。 姚琴弯了弯眉,目光一直落在谢祁延脸上:“我等你回来吃饭。” 因为需要服药的缘故,姚琴傍晚六点就得进餐,七点准时服药。 从姚琴回来开始,谢祁延跟夏晚栀就从兰亭别院搬到了这边住着,但这段时间因为其他事儿堆积了很多公司业务,这几天几乎都加班到八点才回。 前几天姚琴没等,但今天听说谢祁延被叫回老宅,知道他在回来的路上后说什么也要等。 “我先洗手,妈你先去坐着。”谢祁延笑意直达眼底,步伐轻快。 夏晚栀从餐厅那边冒出来个头,随后在客厅晃荡了一圈,问谢祁延:“长生呢?不是说要把长生从谢檀那带回来嘛?” 谢祁延擦了擦手,想起来被自己遗忘的夏长生:“门口。” 夏晚栀:“……” 猫包被扔在鞋柜上,夏晚栀过去把猫抱出来:“看看你爸,不靠谱。” “谁是长生?”柳书白给姚琴挪好椅子就座,边盛汤边问被姚琴邀请坐在她旁白的谢祁延。 谢祁延庄严地介绍:“夏长生,我儿子。” “砰啷”一声,那瓷勺碰了碰瓷碗,柳书白惊愕出声:“你都有儿子了?” 姚琴同样很惊讶:“我当奶奶了?” 柳书白听了干脆放下勺子碗筷往门口的方向走去:“孩子呢?” 夏晚栀哭笑不得,将手里的长生举高高:“这儿呢。” 跟夏长生大眼瞪小眼,柳书白沉默几秒,像在心里骂了些什么,掉头回自己座位去了。 “给大家介绍一下,它叫夏长生,给谢祁延当了快十五年的儿子了。”夏晚栀笑着,离餐桌的位置有些距离,怕猫毛飞餐桌那边去了。 柳书白挺惊讶,扶了扶眼镜,感叹了句:“小老头了啊,当得起长生这名。” 姚琴慈眉善目地盯着:“等会儿吃完晚饭,给我也抱抱。” “不着急,以后您在家无聊就跟长生玩儿。”谢祁延招呼佣人把猫带走,再给夏晚栀挪好椅子,盛汤夹菜,面面俱到。 姚琴看在眼里,眸中笑意渐深。 第181章 他欠我一个解释 夜里,姚琴从梦中惊醒,嘴巴里不断念叨着有人在找她。 柳书白陪她出门,问她是谁要找她,问她想要去哪里,姚琴却愣着回答不出来。 这是手术后姚琴第一次发病。 但好在半小时后恢复清醒。 对比以前,这已经是很大的好消息。 “这么冷的天,我怎么在外面?”姚琴哆嗦了几下,掉头往屋里走。 柳书白:“……” 跟谢祁延对视一眼,柳书白主动开口把这锅给背了:“那什么,想叫你起来陪我看看月亮。” 夜黑风高,星星都没见几颗。 姚琴仰头看了一圈,似乎猜到自己为什么会大半夜走出来,下意识看向衣服都未穿戴整齐的谢祁延,无力地笑了笑:“天冷,进屋吧。” “没事儿。”谢祁延抓着她冰冷的手,刚才的担心化为鼓励,“只半个小时就清醒,进步了。” 夏晚栀一下楼就听到谢祁延这么夸人。 大半夜翻身发觉谢祁延不在,又听到楼下的动静时,夏晚栀一个激灵给吓醒,猜到可能是姚琴发病了,这才急匆匆赶下来。 明白这是件好事儿时姚琴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犹豫了会儿,说道:“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我。” 以前也经常幻听,可过后她都不记得。 但这次不一样。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去的,但记得幻听的声音与内容是什么。 柳书白反应比较大:“谁?” 姚琴垂睫,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曈昽也变得有些涣散。 于是柳书白便知道了是谁。 “阴魂不散。”似是赌气,柳书白一甩袖子就走了。 可没过半会儿,又端着一杯温水过来递给姚琴。 见状,夏晚栀小拇指勾了勾谢祁延的手,有柳书白在,他们完全可以放心,而且现在这情形,好像他们在这显得多余了。 “你还是想去见他?”柳书白一句话把即将要走的谢祁延给拉了回来。 姚琴回过神,左手蜷缩着的大拇指一直在紧紧掐着自己的食指,似乎是考虑好了,她稍稍抬头,眼神是坚定的:“他欠我一个解释。” 一个具体的解释。 这个解释,她等了很多年。 柳书白恨极了谢天齐,恨他阴魂不散,恨他每晚都入姚琴的梦里折磨她,恨他凭什么能让姚琴念念不忘。 “如果这个解释,是坏的呢?”柳书白嗓音有些沙哑。 就如很多人看到的那样,谢天齐就是变心了,不爱了,做出了抛妻弃子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姚琴始终垂着眼睫:“就算这样,也是有原因的。” 柳书白忍着一股无名怒火。 就是因为这样,姚琴才会让自己陷入混沌之中,抑郁,精神分裂,将自己困在黑暗之中。 哪怕被伤得彻底,她也始终相信那个男人做出这样的事儿是有原因的。 她甚至觉得是她做错了。 可他谢天齐凭什么? 他拒之不见,连一个像样的解释都不给她,他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 他凭什么可以得到她所有的爱? “那就见。”谢祁延眼眸深邃,吐出的字音冰冷到了谷底,可一与姚琴的目光交汇时,他又放缓了语速,似在宽慰,“正好,我也想知道。” 想知道他对他的态度为何产生这么大变化。 想知道,一个得知谢桉非他亲生子都能毫无波澜的人,究竟有没有心。 同意姚琴去见谢天齐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在谢天齐那天在医院巧合看见姚琴后向他提出想见姚琴开始,谢祁延就已经在考虑了。 姚琴想要一个解释。 谢祁延知道的。 第182章 是他配不上姚琴 周家一场闹剧闹得人尽皆知,谢祁延带着姚琴回到谢家老宅的时候,周家一家三口还在为此恳求老爷子出手相助。 周煜在和老爷子面前编排谢祁延的不是:“您都还在,为什么谢家全是他谢祁延说了算?再说大舅舅已经出院了,这个家就不能全听他谢祁延的!如果今天出事的是二舅三舅一家,谢祁延同样置之不理,那这个家是不是该改名换姓了?” 谢天齐不看重谢祁延,甚至排斥他这个儿子。 正是因为谢天齐在一旁看着,周煜言语才会变得肆无忌惮。 二叔三叔两房的人都在看热闹,他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但周煜现在已经没了退路,他偏要将所有人都牵扯进来。 “我呸,什么叫我们家出事儿……”谢楠差点没忍住给他两拳,心里想着自己和谢林在外面玩儿得再怎么花也不会让小情人蹬鼻子上脸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这圈子里这样的事儿多了去,偏偏只有他周煜管不住人最终闹成社会新闻。 谢林暗里扯了谢楠两下,示意他控制情绪。 周煜翻不了身,他们没必要掺和进去。 若周煜有那个本事儿,谢林或许还考虑帮衬一下。 谢祁延都两眼旁观,他们也不傻,能不搭理就不搭理。 省得殃及池鱼。 “他敢?”谢天齐浑厚的嗓音伴着几声咳嗽,似是被周煜那一番话气到,转而望向老爷子,“谢氏如今由他一人掌权还不够,难道谢家的主人也要换成他来当吗?我们这些当长辈的还在呢,让他一个小辈独揽大权,您让我们几个的老脸往哪搁?” 谢天齐语气沉重:“他眼里从未有谢家人,我看他巴不得早日改名换姓!” 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正要解释,只见门口整整齐齐站着一行人,谢祁延先一步跨入门槛,环视一圈,不冷不热的嗓音徐徐传来。 “换姓么?我倒是想了二十多年。”谢祁延目光落定在谢天齐身上,透过镜片,他看到他瞳孔一瞬间的收缩,以及那看到姚琴后来不及掩饰的惊讶。 姚琴这一趟来得,让所有人都没有准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姚琴身上,以至于忘了刚才说到什么。 “好久不见,谢先生。”二十多年前第一次见谢老爷子时,姚琴便是这么称呼他。 几十年过去,姚琴还是用那幅柔柔的嗓音称他为谢先生。 “姚……”老爷子喉咙微哽,最终只说出一句,“进来坐吧。” 问题没得到解决,甚至让谢祁延听到了刚才那些话,周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瞥了一眼早已经把这事儿抛之脑后注意力全在姚琴身上的谢天齐,周煜愤然退到一边。 可一想到夏晚栀也在,他又不由自主看向她。 对面站着的那个曾经只与他站在一起的姑娘,如今与另一个人十指紧扣,甚至从未给他一记眼神。 谢家的人对姚琴虽然不算熟悉,但也绝对不陌生。 可除谢天齐之外,其他人都好奇姚琴身边的那人是谁。 “介绍一下,我姓柳,是阿姚的……”柳书白目光看向的是谢天齐,似在较劲儿,故意没往下说,留下引人遐思的悬念。 这话实在让旁人忍不住怀疑他与姚琴的关系。 偏偏一旁还是天真小孩儿的谢檀听了直接脱口而出:“那阿延哥哥是想要改姓柳吗?” 夏晚栀:“……” 还不等她示意谢檀禁声,谢家三婶先一步拽住谢檀手臂,横了一眼她示意她不许多嘴。 谢祁延垂眸,瞧见谢天齐忽然攥紧的拳头和绷紧的身体。 他在愤怒。 既然不待见他,甚至不想拥有他这个儿子,那为什么听到他要改姓柳,反应这么大? 老爷子似乎也发觉柳书白与姚琴关系不一般,虽愣了那么一下,却也由衷替她感到高兴。 不是姚琴配不上他的儿子。 是他的儿子配不上姚琴。 微微对着柳书白颔首,老爷子转而看向谢天齐。 “都散了吧。”这话是对谢家二房三房以及周家一家人说的。 周煜一急:“外公……” “热搜的事情我已经让你二舅压下去了,你还要谢家怎么做?派人把你那未出生的孩子打掉?还是你想要一尸两命闹得更大?”说着,老爷子又冷冷看向周母,“还有你,你只会教你的儿子遇事求人,哪天真到了覆水难收的地步,有你后悔。” 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儿到了周家却能变成件轰动全城的大事儿,老爷子是在骂周父周母没用,也是在骂周煜不像个男人。 周煜顿时脸色煞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这话说得太直白,他甚至无法反驳。 周家一家人愤然离去,谢家二房三房紧跟其后。 谢檀实在太好奇,一步三回头,只好与柳书白对上目光。 或许是谢檀刚才那番话取悦到柳书白,看出这孩子的八卦好奇和不愿意离开,于是招招手说了句:“过来伯伯这儿。” 谢檀眼神忽然就亮了,屁颠颠折回来站站到夏晚栀旁边,然后偷偷看姚琴和柳书白。 夏晚栀:“……” 老爷子倒也没计较让一个孩子留下来,叫谢檀跟人打招呼:“叫大伯母。” 谢檀眼睛直溜溜盯着,然后小声喊:“大伯母。” 姚琴语气亲和:“还是叫阿姨吧。” 无名无分,不合适。 她也不再奢望。 第183章 那你以为,他能是谁的儿子? 北城开了春,姚琴一袭霜花蓝复古套裙裹着毛绒蓬松的围脖,垂眸低头时一半的脸藏在那围脖下,跟老爷子说话时柔和恬静。 一如许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她的模样。 谢天齐目光微闪,呼吸绵长,却又隐隐不稳。 坐在她身旁的柳书白目光始终放在姚琴身上。 亦如许多年前的模样。 跟老爷子简单说了几句话后,姚琴才缓缓抬头,侧目望向同样长出半头白丝的谢天齐。 这是一场时隔二十多年的见面。 她穿着与这个男人初见时同样颜色的衣裙来见他,只为做一场正式的告别。 告别执念,告别过去的自己,告别这个曾经深爱过的背叛了自己男人。 姚琴以为自己会彷徨,会伤感,会愤怒,会怨恨。 可此时此刻,都没有。 多余的情绪,全没有。 只有淡淡的平静。 “我想和你谈谈。”她今天的目的很简单,只想和他谈谈。 谈当年那件事。 老爷子最先离开,夏晚栀一手牵着谢祁延一手拉着谢檀紧跟其后,只有柳书白眼睛里冒火站在姚琴身边,一副不让任何人靠近姚琴的模样。 “你不走?”谢祁延回头喊他。 柳书白没吱声,他确实不想走。 僵持许久,还是姚琴推了推他:“你跟阿延他们在外面等,很快的。” 听到这略像安抚的让人心安的话,柳书白才一步一回头地挪动脚步。 “谢檀,找爷爷去。”夏晚栀顿足,拍拍谢檀肩膀让她离开。 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能偷听。 但大人可以。 谢檀嘴角抽了抽,但对上自家大哥那凶巴巴的目光,只得识相地走了。 三人离得不远,正好听清屋里的对话。 还是姚琴事先出声:“为什么?” 如同二十多年前那样,只问一句为什么。 “当年没得到的答案,我不希望今天也没得到。”姚琴压着自己的情绪质问他。 谢天齐只是讷讷看着她:“你的病……” “拜你所赐。”姚琴截断他后面要说的话。 她害怕那是一句关心她的话。 谢天齐收回那句没说完的话,讽刺一笑:“拜我所赐?跟你生活这么多年的是那个男人,不是我,怎么就拜我所赐?” “是,没有书白,我早死了。”姚琴不与他争论什么,抬眸迫切地再次问他,“谢天齐,当年,为什么?” 为什么离开她,为什么不爱她,为什么背叛她。 “我回答过你。”谢天齐看着她,却只看一眼便移开视线,“没有为什么,只是不爱了。” “你不是不爱了,你是恨我。”姚琴嗓音越发低缓,他不说,她便替他说,“你恨我,恨我让你失去了荣华富贵,恨我让你屈尊住在一个青瓦小院。” “可是当初我提分手,是你不同意,是你要坚持!是你自愿跟家里断绝关系,是你自愿跟我去南城!就算你后悔了,就算你恨我……你,你为什么连着阿延也一起恨?”姚琴瓮声,咽不下喉头的酸楚,“他是你的儿子啊……” 她以为,他至少会善待他们的儿子,她以为以谢家的财力地位,谢祁延会过得更好。 知道谢祁延在谢家这些年的事儿后姚琴如同被架在刀尖上,她后悔,后悔自己亲手将儿子送进地狱。 她愤恨,恨谢天齐不配为父,不配为人。 曾经的谢天齐对谢祁延那样好。 她以为,至少他会好好对他们的儿子。 她也恨,恨自己。 这一生,她唯一对不起的两个男人,一个是自己儿子,一个是柳书白。 她自知,自己罪孽深重。 或许是上苍愿意给她赎罪的机会,于是她回来了。 回来赎罪。 “他是我儿子?”谢天齐终于再次抬头看向姚琴,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仍然害怕她掉眼泪,他自嘲地笑,笑里又掺杂着无名的怒火,“他是我儿子么?” 如同压在胸口许多年的巨石终于碎掉,爆发出的是一声声的屈辱与怒火:“你扪心自问他真的是我儿子吗!” 这一声呐喊比他徒手拍桌的声响都要大,不止姚琴满目惊愕,就连门口偷听的夏晚栀和谢祁延都不可置信起来。 好一会儿,夏晚栀机械转头看向柳书白。 打量几秒,视线再慢吞吞移到谢祁延脸上。 试图找出这俩人有何相同之处。 不同于其他人的震惊,柳书白的脸上只有比谢天齐还要更加旺盛的怒火。 仅剩的理智将他拴在门口。 他知道不能进去把那狗男人揍一顿。 他们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姚琴会生气。 目光交汇之间,一抹愤然,一抹由惊愕转为失望。 “原来……是这样。”姚琴不再看他,扶着椅子扶手缓缓站起,俯视着谢天齐。 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男人。 她笑,笑得有些讽刺。 原来自己一直以来要的答案,居然如此荒唐。 答案是荒唐的。 谢天齐更是。 “你笑什么?”谢天齐呼吸强烈起伏,心脏因为刚才的情绪波动隐隐发疼。 “你以为,他不是你儿子……”姚琴哽咽着,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答案,心里的五味杂陈同样令她无法呼吸。 多么可笑啊。 她艰难扯唇:“就因为你的你以为,你违背承诺,背叛感情,抛妻……弃子。” “谢天齐,是我……是我错看了你,是我自欺欺人。”握紧拳头的同时,那紧缩的瞳孔也在控制着不让一滴眼泪掉下来,姚琴深吸了一口气。 半晌,问他:“那你以为,他能是谁的儿子?” 第184章 那就当他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漫长的沉默与对峙。 谢天齐表情透着沉痛与深深的讽刺,一句比一句用力,一声比一声愤怒—— “非要我说出来吗?” “一定要让我难堪吗?” “姚琴,你当真,一点自尊都不给我留么……” 三连问,问得姚琴双眸蓄满眼泪。 比起不爱,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他对她的怀疑以及不信任。 还是……这样的不信任。 眼泪从泛红的眼眶中流出,姚琴呼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擦去眼泪:“我……” “说!就让他说!我倒要看看这种连自己儿子都认不出来的人渣能说出什么人话来!”柳书白顶着满头怒火冲进来,宽厚的肩膀将姚琴护在身后,阴影落下,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瞪着谢天齐。 他是答应了姚琴不冲动。 但他没法在姚琴掉眼泪的情况下还无动于衷。 谢天齐冷笑:“看啊,他多护着你。” “证据。”姚琴还站着,拉开挡在自己身前的柳书白的力气略重了些,此刻脸色微沉,仿佛刚才的柔弱只是错觉。 她不是个没有脾气的人。 “你怀疑阿延不是你亲生的理由,和你判定他不是你亲生的证据。”姚琴直视他的眼睛质问。 都说误会伤人害人,离间人心,它会在人心中留下难以解开的心结,最终误会与被误会的人,一拍两散。 怕的是,误会永无和解之日。 而谢天齐对她的误会,却是她一辈子恨他的理由。 看着面前站在一起都如此登对的俩人,谢天齐掀起一股无名怒火:“还需要理由吗!谢祁延若是我儿子为什么半点不像我?在南城那会儿邻里邻居就时常说这孩子不像我!他像你,我只当是你基因强大,可自从他出现在我们一家人的生活中……” 手指重重指了柳书白三下,谢天齐怒道:“他日日夜夜对你嘘寒问暖,哪怕是普通日子也给你们母子俩送鲜花礼物,在我的眼皮底下!” “可我跟你解释过……” 解释过柳书白只是自己的邻居同学以及朋友,而那时候的谢天齐,也慷慨地说不介意。 “放他娘的狗屁!”仿佛受到天大的刺激似的,谢天齐粗口指骂,“你敢说那时候你没有觊觎她一个有夫之妇?” 他越骂越咳,咳得眼里显出红丝。 若是那一年他被谢天齐这样质问,柳书白也许会被说中心思而心虚紧张,害怕这份深埋着的感情被姚琴知晓。 但现在,他只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确实觊觎,甚至巴不得她早日将你踹了,好让我有机会追求她。”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对峙。 柳书白早盼这一天盼了很久了。 “与含辛茹苦独自抚养你长大的父亲断绝关系,是你不孝,没让自己的深爱的人得到家里人的认可,是你不行,与阿姚私奔回到南城却不曾给她一个像样的婚礼,是你没用!”柳书白几乎是一口气把话说完,痛恨地指责他,“你以为你有多伟大?谢天齐,少在这自我感动,你这样的人,配不上我千般好万般好的阿姚。” 话说完,柳书白心口豁然了一般,不但觉得舒服,还觉得爽。 姚琴听着,微张的唇一直没闭上,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卡在喉头没说出来。 好一会儿,她才看向被柳书白骂得白了一张脸的谢天齐:“就因为他?” 谢天气缓和了脸色,捏紧了拳头:“当然不是。” 三个人,都齐了。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谢天齐也不再保持沉默。 “侯梦秋怀孕那一天我就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话题一下子跑偏,姚琴都愣了那么一下。 门外的夏晚栀竖起了耳朵,睁大了眼睛与谢祁延眼神交流。 果不其然,谢天齐的下一句便是:“我查出弱精症,能有孩子的概率极小,几乎微乎其微。” 柳书白的归来,掀起了他对姚琴的质疑。 他们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他心里早不是紫滋味,甚至有人将柳书白当成是谢祁延的爸爸,联想到邻里说的自己儿子不像,又加上忽然查出那样的病…… 谢天齐没理由不怀疑。 甚至是,毫不犹豫地认为孩子不是自己的。 与侯梦秋上床那晚,他喝多了。 他后悔过,自责过,可带着忏悔之心回到小院里见柳书白将玩累了的谢祁延抱在怀里,而姚琴站在他身边低声浅笑宛如一家三口时。 他便更加笃定是姚琴先背叛了自己。 于是,姚琴将谢祁延送到谢家,而老爷子强留下谢家血脉时,谢天齐看着他便只生出深深的耻辱。 他对他疏离冷漠,甚至不愿见他,不愿与他说话。 或许是经历过一次,所以在后来侯梦秋怀孕时,他明知道孩子不是自己的,心情起伏却再没这么大。 似乎比起孩子不是自己的,他更在乎自己的自尊和声誉。 他那强烈的自尊心没法接受自己不行。 空气变得有些稀薄,姚琴没说话,柳书白也不说,但不由自主地抬了抬眼镜。 门外的夏晚栀茫然地看向谢祁延,似乎在问:那你怎么来的? 解读出夏晚栀目光里的意思的谢祁延:“……” 谢天齐的一句话,将所有错推给了姚琴,姚琴只是苦笑,像是不想再争论什么,淡淡说了一句:“那就当他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吧。” 门外,谢祁延松开夏晚栀的手,长腿迈过门槛,身形挺拔地站到谢天齐面前,猝不及防地拔下一根他的头发:“比起你的揣测和片面之词,我更相信检验报告。” 一个连检验报告都没做单靠脑补就怀疑自己妻子的男人,是孬种。 第185章 亲子鉴定 谢天齐脸色赤黑,仍旧一副自嘲而笃定的模样:“用得着么,不说长相,单说基因问题,我谢家全族百年来都没出过一个天生近视戴眼镜的,而你,十岁不到的年纪就戴上了与他一样的眼镜!” 指向柳书白的那根食指的抖动带动了整个手腕,谢天齐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并非对谢祁延没有感情,毕竟那是自己满怀着期待等待着降生的孩子。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尤其是看到戴上眼镜之后的谢祁延时,他便控制不住地联想到柳书白,联想到自己被背叛了的那份耻辱。 谢祁延眉头微蹙,没对自己近视还是不近视做出解释,只是看谢天齐的目光多了几分庆幸:“我应该感到高兴,智商这一块儿,我也随了我妈。” 扶着门框歪头打探的夏晚栀一时没忍住短促地笑了声。 这一笑,倒是很神奇地化解了此刻沉重的氛围。 笑是因为看到谢祁延还有心情开玩笑。 知道他没有因为谢天齐那番话受影响,她心里跟着轻松了许多。 有些尴尬地走进来,夏晚栀刚要伸手去挽着谢祁延,便见他已经先把手递过来牵着她。 “还麻烦柳叔也给我一根头发。”谢祁延侧目看向柳书白,特意强调,“要黑色的,好区分,我倒要看看,过两天我能不能如愿改姓。” 柳书白很乐意,大大方方连薅了几根下来:“好儿子!尽管拿去。” 说完又试探地问了句:“改姓的话……我要不先提前把相关证件准备好?” 话当然是故意说给谢天齐听的,光是看到他又黑又白又难看的那张脸柳书白心里就畅快无比。 快五十岁的人了,说话还这么没大没小,姚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只好无奈叹了口气。 思绪乱得厉害,她只感觉脑子嗡嗡叫嚣着离开,于是伸手跟自己儿子要人:“丸子陪我出去走走吧。” 早春晴朗,宜散心。 夏晚栀乐意之至:“好。” 谢家老宅不完全算是传统的四合院,真要逛起来也不是一会儿就能逛完的,但夏晚栀只带姚琴去了南院。 那是属于谢祁延的院子。 逛一圈下来,姚琴格外安静,见她望着院中那些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盆栽出神,夏晚栀提了一句:“阿延说您喜欢文竹。” 夏晚栀从小就来谢家串门,对谢家算得上格外熟悉,谢家各个院子都有花有树,但只有谢祁延的南院才会出现文竹。 门前这几棵,便是谢祁延从小养到大的。 哪怕他十二岁就出了国,南院的一切都被人打理得很好。 谢祁延在谢家不受待见是真的,但老爷子私下对他好也是真的。 要不然,不会单独将南院给了他。 姚琴眼神有些呆滞,闻言笑了笑:“是他太奶奶喜欢。” 姚琴是爱屋及乌,谢祁延也是。 是习惯,是怀念,也是眷恋形成的喜欢。 “医生说了要趁春日多出去走走,哪天精神好一些了,跟阿延一起去个地方吧。”夏晚栀手指拂过那文竹叶子,记起小时候一向冷漠的谢祁延会因为文竹叶子变黄偷偷掉眼泪,不由感慨,“文竹不好养,但您瞧,这一棵爬满墙的文竹,郁郁葱葱。” 文竹枯萎是真的,后来又被救活了也是真的。 谢祁延十几岁就被送出国,姚琴是知道的。 所以这棵文竹是经谁吩咐被细心照料着,已经不言而喻。 姚琴沉默着,垂眸掩去自己的情绪。 当初扬言死都不允许她进谢家大门的那个人,却是信守承诺的人。 老爷子答应会对谢祁延好。 他没失言。 而那个曾经想许下山盟海誓一辈子对她好的那个人,却早已忘记初心,伤她彻底。 可笑。 可笑至极。 - 亲子鉴定结果最快都要等两天,谢祁延倒是不着急,着急的是谢天齐。 夜半三更,噩梦惊醒,谢天齐忽然害怕。 他不知道在害怕什么。 明明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他都如此笃定谢祁延非自己亲生。 可就是莫名地心悸。 被司法鉴定通知去拿报告当天,谢家出现一位不速之客。 小小少年形单影只站在谢家大门前,双手紧握,抬头时眸中含着倔强的泪水,却迟迟不敢迈进这道门槛。 直到有人发现了他。 “小桉哥哥!”正要去上舞蹈兴趣班的谢檀尖细的嗓音响亮透彻,充满震惊的同时几乎是飞奔到谢桉面前,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在,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看清了对方眼里强忍住的泪水。 一瞬间,谢檀压下了所有的雀跃。 负责送谢檀去上兴趣班的司机早已经将消息传到了老爷子那边。 谢祁延掌权之后,这位小少爷就不知所踪,私生子一事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谢桉也从未露过一面。 可想而知,侯梦秋将这事儿瞒得很紧。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老爷子猜出其中缘由,亲自到门口接的谢桉。 “瘦了。”对视的瞬间,老爷子只说了两个字。 没有喊他的名字,也没有慈蔼的笑容,只有深深的无奈。 谢桉被谢家所有人的表情刺痛着内心,那强忍的泪水终于落下,哽咽着:“爷爷……” 如果不是听到自己母亲和安必华吵架,他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从小喊到大的爷爷不是爷爷,爸爸不是爸爸…… 家人不是家人。 当知道谢家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的时候,谢桉只只感觉天塌了下来。 “自己偷偷回来的?”老爷子轻叹一声,看不来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哭成这样,上前抹掉他的眼泪,轻轻拍着他肩膀,问他,“都知道了?” 谢桉就只是仓惶地点头,泪水却越发汹涌。 还没等说上那么一两句话,门外谢天齐的嗓音便无情往里透入:“还回来做什么?” 谢檀被那样冷漠无情的声音吓得缩了缩脑袋,低头在手表山滑动两下,给夏晚栀发了条消息。 谢桉一样被震慑住,那句卡在嗓子眼里的爸爸二字最终又咽了回去。 “你早知他不是你亲生都能容他在谢家十几年,怎么,现在反倒对他动起气来了?”老爷子绷着一张脸,相比谢桉这个孩子,让他感到不耻的是谢天齐这个儿子。 谢天齐不答,看向谢桉的眼神既冷漠又无情:“我记得你不是最喜欢你那位司机叔叔么,他就是你爸爸,你应该高兴才是。” 谢桉被吓到放声大哭。 “他就是个无辜孩子,你对他说这些做什么!”老爷子震怒,将谢桉护在身后。 轮椅上的谢天齐对昨晚的噩梦心有余悸,大中午的又忽然见到谢桉,那股不安在心里疯长,他盯着谢桉这张脸,闭了闭眼试图平静自己的呼吸。 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对侯梦秋出轨,对谢桉非自己亲生一事满不在乎,是因为自己从未动情。 对侯梦秋无情,对谢桉无情。 而姚琴与谢祁延。 那是他深深爱过的…… 第186章 永不再见 谢祁延和夏晚栀到谢家的时候,场上依旧是僵持的气氛。 瞧见谢祁延手里拿着的文件袋,老爷子示意其他人全部出去,包括谢桉。 四月了,天气并不冷,可谢天齐却有些打颤。 昨夜那股种在他心头的不安此时此刻越发躁动。 同样的,老爷子看向谢祁延的那抹视线也是充满了不安与焦灼:“结……结果……怎么样?” 他已经失去了一个小孙子。 他不想再失去第二个…… 他从未怀疑过谢祁延不是谢家子孙,可鉴定报告就在这,如果不是…… 老爷子没敢想。 谢祁延不语,就只是将手里的报告单递给老爷子,而后缓缓移开视线,居高临下地对上谢天齐那抹视线。 那样锋利的眼神,让谢天齐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 他此刻没来由的心慌,让他不敢正视谢祁延。 “爷爷可以放心看。”注意到老爷子捏着纸张紧张到发抖的指尖,夏晚栀抿着笑意柔声提醒。 一句话把谢天齐回避的眼神拉了过去。 那样震惊,那样不可思议。 直到老爷子看完后将那单子甩在他脸上痛骂他时,他才急迫地捡起那张纸急速翻阅。 视线最终定格在纸张背面那几个关键字上—— “累计亲权相对机会为99.9999%”。 “支持1号检材所属人谢天齐为2号检材所属人谢祁延的生物学父亲”。 一张轻飘飘的纸,此刻却仿若十万大山,压得谢天齐喘不过气。 将近百分之百的鉴定结果…… 鉴定谢祁延是他的儿子。 亲生的儿子…… 谢祁延面无表情将鉴定报告拿回来,再将另一份与柳书白的鉴定报告递给他:“不是一直坚信我应该姓柳么,看看。” 其实大可不必。 但谢祁延就是要做两份。 他要让谢天齐悔不当初,痛恨终身,要让他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谢天齐面部毫无血色,只看到这份鉴定报告中的“不符合孟德尔遗传规律”几个字就挥手将那张纸甩开。 他几乎是怒吼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一如当初体检查出自己几乎不具备生育能力时立马判定姚琴出轨、谢祁延非自己亲生的崩溃与震怒。 当年他那样笃定,那样坚信。 甚至以无法接受为由连亲子鉴定都不做。 他不敢做,他想留着最后的尊严。 而今,最权威的报告就摆在他眼前告诉他谢祁延是他亲生儿子,他却一样无法接受。 那这些年又算什么…… 鉴定结果生生刺痛着他的眼睛。 “一定是你伪造的!”谢天齐两只手撑着轮椅试图站起来,被麻痹的神经不由他支配,只撑起到一半,他又狼狈地跌落回去,朝谢祁延怒吼,“姚琴呢?她为什么不来见我?是不是你们调换了毛发弄了份假的糊弄我!” 他急速拍打轮椅扶手:“我要重做,重做!” “有这个必要么?”面对谢天齐的失控,谢祁延波澜不惊,“如果不是为了证明我妈的清白,我不会浪费时间去做与你的亲子鉴定,谢天齐,我说过,我宁愿自己与你没有血缘关系。” “我妈不会再见你,永远不会。” 她不会原谅他。 他也不配得到她的原谅。 缠在姚琴身上的结已经解开,她要的答案已经要到了。 心死了,过去就死了,无论是经历过的美好还是承受过的千疮百孔的伤,姚琴都选择了释怀。 她用几十年的伤痛,祭奠了一份失败的爱情。 她该醒了。 当晚,谢天齐再次突发心梗。 咨询过曾经体检的责任医生,在得知自己不是先天不具备生育能力,而是后期劳累压力过大以及身体机能下降才造成的病症后,他紧紧捏着那张鉴定报告泪流不止。 心梗患者不宜情绪激动,可谢天齐经不住这样的结果。 这个寂静的夜晚,响起他那身躯重重砸向地面的巨大声响。 佣人察觉动静呼喊家庭医生进行紧急抢救时,上百次无休止的心肺复苏按压终于让那几乎停止的心跳再次搏动。 深夜十二点,谢祁延接了电话正要赶去医院。 夏晚栀还穿着睡衣赤脚追上谢祁延:“我陪你去。” 老爷子打来的电话她听到了,说谢天齐这次危在旦夕。 那会儿,电话还没挂,谢祁延愣躺在床上两分钟才有反应。 “你继续睡。”谢祁延说着就要出门。 夏晚栀紧拉着他的手,目光急切,语气却那样温柔:“阿延,你需要我。” 谢祁延眼神深邃,沉默的表情证明了他现在完全捋不清的思绪。 恨谢天齐么? 那一定是恨的。 可当知道谢天齐病危那一刻,谢祁延却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他怎么能就这样撒手人寰呢。 他就应该,一辈子活在懊悔自责的痛苦与折磨中。 这事儿没惊动姚琴,谢祁延带着夏晚栀仓促去了医院,不是为谢天齐,而是为老爷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或许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严重,不然一向威严的老爷子不会哽咽落泪。 到医院才发现,谢桉也在。 不止是谢桉。 侯梦秋也来了。 碰面的瞬间,侯梦秋下意识地拉住谢桉。 “小桉是自己偷跑回来的,我会马上带他走……”侯梦秋的神情充满了恐慌。 当年她对姚琴做的事儿虽未得手,但毕竟做过。 她见识过谢祁延的手段。 她将谢祁延当做是洪水猛兽。 女人有了孩子就有了软肋,她怕极了谢祁延会报复。 “我不要走,我想陪着爸爸……”谢桉哭出声,扭动着被侯梦秋使劲儿桎梏着的身体。 “他不是你爸爸!”侯梦秋的嗓音响彻整个监护室走廊,情绪在一瞬间爆发,却又在看到自己儿子被吓到的表情时收了回去,她红着眼,“小桉乖,跟妈妈走吧,我们走……” “我不走……”谢桉仍旧哭着。 谢天齐对谢桉没有感情,但谢桉从小就敬佩谢天齐,敬佩自己父亲。 他畏惧他,也喜欢他,更为了得到他的认可而努力做好每一件事。 “不用逼他,想留下就留下。”谢祁延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男孩儿,缓缓道,“他需要一个告别。” 监护室内,老爷子强忍着眼泪看着躺在病床上带着呼吸机的儿子。 年轻时,看着自己妻子远去。 年老时,看着自己儿子…… “爷爷。”夏晚栀进来后扶着老爷子手臂,缓缓将目光落在谢天齐身上。 谢祁延站在门口,只面无表情地看着。 谢天齐说不了话,目光转动似乎在寻找什么,微张着嘴巴,示意着要将呼吸机撤掉。 一旁站着的医生用眼神询问老爷子。 好不容易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人,如果撤掉呼吸机,怕是今晚都熬不过。 谢天齐已经等不及,耗费所有力气才抬手将呼吸机拿开一点:“姚……姚……” 医生制止了他的行为,零散的几个字并不清晰地透出来。 夏晚栀听得清楚,下意识地看向谢祁延。 他在找姚琴。 半晌,谢祁延才缓缓挪动脚步,上前与谢天齐对视。 谢天齐情绪激动,用口型说着姚琴的名字。 他想见姚琴。 心电监护仪上的数据愈发不稳,滴滴滴的声音听着规律,可那曲折的线条却变了再变。 医生紧绷着身体盯着监护仪。 “十分钟前,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老爷子几乎是颤抖着全身说出这几个字。 谢天齐没多少时间了。 “丸子,你劝劝……”老爷子知道,自家孙子的心是冷的,但唯独对夏晚栀不是。 “这不是阿延能决定的。”夏晚栀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谢祁延面前抓住他的手,“给柳叔打电话吗?” 来与不来,只有姚琴自己能决定。 半晌,谢祁延才掏出手机,那头接电话的柳书白乱骂了一顿挂了电话,隔了好一会儿才发消息说已经把这事儿告诉了姚琴。 至于来还是不来,全凭姚琴怎么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柳书白没再发来消息。 谢祁延看向谢天齐,缓缓道:“她说过不会再见你。” 所以大概率,是不来了。 听到这话的谢天齐呼吸越发困难,病房内光线充足,能很清楚地看到他眼角滑落的泪水。 老爷子背过身,没敢再看。 喜欢夏夜旖旎请大家收藏:()夏夜旖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7章 看我老婆 一时之间,空气仿佛凝固。 病房内只有冰冷的仪器发出的声响。 谢天齐还在等。 好久之后,他的目光才从门口的方向落回到谢祁延身上。 他似乎有好多话想说,可眼神深深地望向谢祁延时,却只有无限的悔恨与留恋。 最终,一切的情绪只化作一句无声的对不起。 谢祁延看清了他的口型。 面对谢祁延的无动于衷,谢天齐再次落泪,呼出的气息越发薄弱,他手指向上艰难抬起,仍旧试图扯掉呼吸机。 他不敢奢求他的原谅。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知道自己时间已然不多,他怕来不及,也怕再没有机会。 他执拗地,想要说最后一句话。 “我想……见见……” “对……对不起……” 他想见见姚琴,见她最后一面,想亲口跟她说一声对不起。 虚弱含糊的声音透过呼吸机传出来,医生强按着不允许谢天齐擅动仪器。 可他挣扎得厉害。 老爷子不忍看见这一幕,用接近哀求的目光望向谢祁延:“阿延,我想与你妈妈通个话……” 拨出去的铃声响了十秒,电话被接起,可还不等老爷子出声,那头便传出柳书白暴躁的声音:“催什么催!阿姚在睡觉。” 电话再次被毫不留情地挂掉。 听这意思,是不打算来。 谢祁延回避了老爷子的目光。 他不会干涉姚琴的决定。 如果不是看在老爷子的面上,他也不会来。 “病人出现心脏崩溃陷入昏迷,血压急速下降……” “立即实施抢救!” “准备除颤!” “家属立即出去……” 现场的气氛忽然变得紧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另人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除医护人员之外的其他人都被赶了出去。 封闭的门隔绝了他们。 在这短暂的一分钟里,谢祁延紧盯着这扇门。 随后,这扇门再次被打开。 医生摘下口罩,面容沉痛地宣告临床死亡通知—— “病人受到刺激反复出现心脏崩溃,经抢救无效死亡……” “请节哀。” 话音才落,走廊的拐角忽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姚琴的步伐忽停,身体恍惚一下,而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妈。”谢祁延担心她的身体,上前扶住的同时蹙眉看了眼柳书白。 电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不打算来。 柳书白看出他这一抹眼神的意思,解释:“大半夜叫人赶来,你妈身体遭不住,我让她在车里继续睡,有问题?” 医生宣布完死亡通知后,老爷子崩溃落泪。 能怪谁呢? 报应罢了。 谢家其他人以谢桉为主情绪波动最大,蜂拥似的挤进去再看谢天齐最后一眼。 一时之间,场面面临失控。 姚琴在这时候回过神,淡淡出声:“没事。” “没事……”她嘴里呢喃着,身子却往下坠。 谢祁延与柳书白同时扶住她。 眼泪无声滑落,她却笑着:“也许……这就是我和他的命数。” 此生不再见,便真的,再也无法相见。 多年前,她想见不得见。 多年后,他想见,却阴阳相隔,再也不见。 - 七日后,谢天齐的葬礼在墓园举办。 雨下得不算太急,谢祁延撑着伞,双眼毫无情绪。 他对谢天齐的父子感情,早在这些年的被冷落中消失殆尽。 侯梦秋在谢天齐离世当天就带走了谢桉,这场葬礼,谢桉并未出席,也许以后,谢桉不会再出现在谢家人面前。 从此,再无谢桉。 老爷子因为谢天齐的离世受到重创住了院,半个月后恢复点气色这才出了院,春四月的阳光和煦,花开得正艳,一转眼,便到了谷雨。 谷雨是春季的最后一个节气。 也就意味着,立夏不远了。 夏晚栀的工作室如往常一样到了四五月就爆单,春夏交替,春困夏乏,多梦易梦。 千奇百怪的梦多了,来找夏晚栀画梦解梦的人也就多了。 傍晚,谢祁延一如既往地来接夏晚栀下班。 只不过这次带了姚琴。 “别打扰到丸子。”姚琴拉住想要上前的谢祁延,就停在不远处透过玻璃门看着夏晚栀忙碌的身影,完全没掩饰内心的笑意。 谢祁延失笑:“怎么样,我找的老婆,还行吧?” 相处久了,谢祁延与姚琴的相处越发自然,母子俩心意相通,即使多年未见,姚琴对自己这个儿子也了解得大差不差的。 那张嘴,随了他太奶奶。 毒舌,欠打。 姚琴笑了声,调侃:“何止还行,娶了她,是咱们一家子的福气。” 谢祁延但笑不语,再看了一会儿自个儿老婆,看足了瘾,才带着姚琴到一旁的空中花园。 按理说早该来了的,但因为谢天齐的事儿耽搁了。 那段时间,姚琴一直没什么心情,直到最近才好转一些。 推开封闭式的大门,高空的春风迎面而来,入目便是满园春色,姚琴怔愣了半晌,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眼前无与伦比的美丽。 她几乎是瞬间就想起夏晚栀曾经在爱尔兰时就提到过的空中花园。 回国后,夏晚栀也曾有意无意地提起让她跟谢祁延去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就是这儿。 谢祁延绕到姚琴身后,双手轻轻推着她上前:“喜欢么,这是给您准备的礼物。” 姚琴瞬间红了眼眶。 “这还是你儿媳妇给我求婚的地方。”谢祁延笑意促狭。 他连夏晚栀当时求婚布置的场景都没有撤去。 姚琴被他这得意的劲儿给逗笑,看了半圈,最终站定在一棵长势喜人的文竹盆栽前。 “等你和丸子的婚礼举办之后,我想回南城。”这是第一次,姚琴主动向谢祁延提出自己的想法。 南城有一个小院,是姚琴从小生活到大的小院。 谢祁延知道姚琴在想什么,几乎没犹豫:“让柳叔陪着我就答应。” 姚琴便只是笑笑,没再吱声。 离开前,她轻轻牵着谢祁延的手,嗓音柔和:“你的礼物,妈妈很喜欢。” 一如许多年前,她的小阿延将他所认为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送给她时那般,她认真而温柔地回应着。 婚礼策划书终于敲定了最终版本,定制的婚戒以及婚纱婚鞋早在五月来临之际送到了青城别墅。 为迎接这一场盛大的婚礼,夏永青和罗斯也早早回国帮衬着筹备一切。 长辈们忙里忙外,夏晚栀更是忙得找不着东南西北。 五月是工作室订单量最多的时候,偏偏夏晚栀一忙起工作的事儿就容易着魔,差点错过跟谢祁延约定好的去选婚纱照成片的时间。 本以为谢祁延会有小情绪,夏晚栀都已经准备好要怎么哄人了,结果一回头,瞧见谢祁延那乐不思蜀地盯着她看的那抹眼神。 比她工作时候还入迷。 “看什么呢?”夏晚栀嗔笑了声。 “看我老婆。”谢祁延朝她伸手,“包。” 夏晚栀熟练地递过去:“谢谢哦,小助理。” “客气了,小助理二十四小时为您服务。”谢小助理一手拿包一手牵着自家上司乐颠颠出门。 第188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婚纱以四季为主题进行拍摄,再加一套主婚纱光影系列,一共五组。 因为是实景拍摄,光是拍摄这五组婚纱照就花了将近四天的时间,要不是看夏晚栀消耗了太多元气,谢祁延怕是要把十生十世系列给拍出来。 婚礼的事儿,谢祁延比夏晚栀上心,也更激动。 秉着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一个最完美最浪漫的婚礼目标,谢祁延可谓是亲力亲为。 去摄影工作室选片的路上,夏晚栀盯着窗外有些出神。 阳光透过车窗倾洒而下,光晕似在她那双漂亮的眼睫上跳舞。 “累了?”谢祁延伸手过来握住她有些微凉的指尖。 夏晚栀侧目,抿唇摇了摇头,想到谢天齐葬礼刚过不久谢祁延就兴师动众地操办喜事,心里颇有些顾虑:“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如此一来,外界人又不知道会怎样议论谢祁延。 他本就落了个人间阎王的名声在外头,这下再来这么一出,等于是完全坐实了他活阎王的名号。 都说她的阿延冷漠无情,可他们不知道,她的阿延到底有多好。 “没关系。”谢祁延指腹磨着夏晚栀的掌心,把老爷子搬出来让她放宽心,“爷爷不也说了没关系?” 再者,婚礼不在谢家举办,更没邀请无关紧要的人。 谢祁延不可能因为一个谢天齐就更改婚礼日期。 什么传统,什么习俗,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得给他让路。 他从不信什么怪力乱神的事儿,夏晚栀就是他的神。 有夏晚栀在,他便百毒不侵,百无禁忌。 到达摄影工作室,夏晚栀刚下车,便见姜百川的车紧跟其后缓缓停下。 “巧了啊,你们也来选成片?”姜百川还没下车便探头出来嘚瑟。 谢祁延懒得看他一眼。 前段时间拍婚纱照,云荔闲着来给夏晚栀当小助手,哪知道姜百川狗皮膏药似的也跟着来。 于是谢祁延与夏晚栀的婚纱照拍完,姜百川也不要脸地哄着云荔一起拍了两套情侣写真。 情侣写真,那是谢祁延没有的。 云荔下车前拧了姜百川手臂一把,一个眼神过去示意他别卖弄风骚。 夏晚栀也不知道这俩大男人在较量什么,但莫名觉得好笑:“进去早点选完吧,工作室只有竹子在,我怕她要忙疯。” “工作室名声倒是打起来了,但忙成这样,结婚都得挤时间。”云荔心疼地按住夏晚栀的太阳穴,感叹,“你该不会是想今年的档期全部安排满吧?” 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没暂停接单,云荔一时弄不明白夏晚栀怎么想的。 夏晚栀便只是笑笑:“只接到七月份。” 七月份忙完,后面的时间便彻底闲下来了。 谢祁延只当夏晚栀热爱工作,但听到这么一句话,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档期排满到七月结束。 到了八月,姚琴要回南城。 惊诧地看向自己的妻子,谢祁延眼眸深邃。 她想陪姚琴一起回南城。 对上他的视线,夏晚栀歪头笑笑,并未做任何解释。 摄影师善于捕捉美好的瞬间,尤其遇上好的模特便控制不住那一次次按下快门的手,望着那成千张照片,夏晚栀短暂地陷入了纠结。 选片师一直在夸他们很出片。 夏晚栀扯了扯唇,抬眸看了谢祁延一眼。 谢祁延笑意正浓:“我老婆长这样,还需要精修?” 夏晚栀:“……” 选片师嘴角微抽,搞不懂这些霸总的套路,最后默默选择闭嘴。 这家摄影工作室是曲淮给谢祁延介绍的,工作室老板和曲淮算是朋友,正因为遭遇过曲家那两兄弟的折磨,所以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建议不需要提,顺着点头说好便是。 选片花费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这期间夏晚栀偶尔回复竹子的信息,她动作比云荔那边快,等云荔的同时心慢慢沉静下来,然后去想四天后的婚礼。 所有人都在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其实她也是的。 身边的人满怀期待兴高采烈地为这场婚礼忙上忙下,她知道自己不该扫兴,可每次安静下来,她都会想起谢天齐的葬礼跟自己的婚礼就只相差二十多天。 老爷子嘴上说着没关系,可他一向遵规守旧,红白相冲的事情,他心里又怎么可能毫不介意。 再说,谢家其他人又会在私底下会怎么议论谢祁延呢。 前不久刚死的,哪怕与他再无感情,也是他的生父。 夏晚栀这几天被道德支配得脑子有些乱。 “有些地方有这么一个习俗。”谢祁延挨着她坐下,忽然出声,“亲人离世百日内可完婚。” 夏晚栀微怔,看向谢祁延的眼睫轻颤着。 意外自己心思被看穿,也对谢祁延口中百日内可完婚的说法好奇。 谢祁延一向不被规矩束缚,可他又怎能看着夏晚栀因为担心他的名声而替他承受道德的谴责。 “妈跟我说的,南城有这样的习俗。”谢祁延扣着夏晚栀的手,缓缓道,“如果有人嚼舌根子,我就拿出这个理由反击。” “丸子老师,不用担心我会被世人谴责。”谢祁延轻笑着宽慰自己的妻子,“他们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指责我?” 那样狂傲不羁,那样肆意嚣张。 夏晚栀眼里散掉的光忽然重新聚集,只那么一瞬间亮堂起来,夹带着深深的恋慕:“是啊,我怎么就没想明白呢。” 她的阿延那样好,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来批判他。 “六岁起我就没再喊过他一声父亲,他又算哪门子父亲,我又需要守哪门子孝道。”终于把人给哄开心了,谢祁延稍稍挑眉,说得隐晦,“况且我有个又争又抢的后爸等着上位呢,想守孝,替他守。” 谢祁延想过了,只要姚琴愿意,他可以把大门敞开欢迎柳书白。 夏晚栀笑出声,想起家里那位无名无分但死活赶不走的柳书白,不禁感叹这世间的情意。 有人推你入深渊。 有人拉你回人间。 柳书白十年如一日的长情陪伴,也终守的云开见月明。 喜欢夏夜旖旎请大家收藏:()夏夜旖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89章 婚礼 五月五,立夏。 孟夏之日,万物并秀。 夏晚栀迎来自己的二十六岁,同时也迎来自己人生中一个无比重要的日子—— 和谢祁延的婚礼。 八岁那年,她与谢祁延相识在夏日。 去年七月,她与谢祁延重逢在夏日。 今年五月,她与谢祁延在夏日举办婚礼。 夏日绵长,周而复始,如夏日般热烈的爱意永恒不落。 今年夏天才刚刚开始。 不止今年,也不止夏天,往后年年,三餐四季,谢祁延都会在夏晚栀身边。 婚礼的过程并不繁杂,新娘入场时,明明熟记流程的夏晚栀大脑却是一片空白。 从天而降的玫瑰花瓣落拂过新娘洁白的婚纱,落在生机盎然的绿色草坪,踩着音乐的节拍,夏晚栀缓缓走向自己的爱人。 入场音乐温柔优雅,欢快热烈。 那是云荔在她和谢祁延领证之后就写的一首英文歌—— 栀子花盛夏。 一首专属于夏晚栀的独一无二的歌。 明明排练了许多遍,这一环节的夏晚栀应该捧着鲜花满怀笑容朝谢祁延走去,可当目光与谢祁延相汇,被周围人的鼓掌欢呼和那落在心上的节奏节拍环绕的那一刻,夏晚栀逐渐红了眼眶。 夏日的风清爽,吹起夏晚栀的头纱,在幸福的眼泪掉落那瞬间,随风扬起的还有夏晚栀那轻纱的裙摆。 谢祁延微挑着眉毛,咧着嘴角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看向自己的新娘。 音乐进入副歌部分,旋律踩准在每个人的心跳上,提着裙摆热烈跑向新郎的新娘被稳稳接住。 早做好准备的谢祁延迈开两步抱起自己的新娘转圈,飞舞的头纱裙摆和那漫天的花瓣混为一体。 这一刻,他们是浪漫的代名词。 婚礼定在立夏,草坪婚礼是首选,从确定婚礼日期婚礼场地开始,谢祁延便定制了这套轻纱。 夏晚栀就如同盛夏盛开的栀子花。 纯白,热忱。 她一定会热情地朝自己奔来。 就如这一刻。 谢祁延笑意加深,转了两圈站稳后抬起目光仰视着自己的新娘。 夏晚栀又哭又笑,在周围人的起哄声中握着拳头锤了两下谢祁延的肩头,低喊了声:“放我下来呀!” 一时没忍住,把流程都弄乱了。 谢祁延也差点没忍住。 没忍住亲她。 偏偏这时候司仪还调侃了句:“看来我们的新娘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入下一环节了,那么现在有请我们的新郎新娘来到前面!” 夏永青捂着脸啧了两声:“没眼看……” “随我,随我!”罗斯瞪了他一眼,随即跟着旁边的谢檀一起鼓掌起哄。 夏永青无奈笑笑,想起二十多年自己的那场婚礼,满怀眷恋地偷偷牵起了罗斯的手。 罗斯笑得不行,低头时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人在幸福和替别人感到幸福的时候,是会落泪的。 姜百川已经给云荔抹了三次眼泪水,好在参加婚礼的次数多,有了经验之谈早早准备了擦眼泪的纸巾。 “哭成这样,以后我们结婚的时候可怎么办。”姜百川指腹磨着她眼尾,低声调侃一句。 云荔瞪他:“你嫌弃?” 姜百川搂着她耳鬓厮磨,笑意一点一点加深:“哪敢啊,这么说宝宝你是答应我的求婚了?” 呼出的气息微灼,况且旁边就是姜有容,云荔瑟缩着脖子推他:“这么多人呢你别动手动脚……” 夏天的风吹得她脸热。 姜百川但笑不语,插入西装裤袋的那只手似在紧捏着什么。 进入宣读誓言卡的环节后宾客才落座,全场都是熟人,除了夏家和谢家有长辈出席之外,其余的宾客皆是夏晚栀和谢祁延的亲朋好友。 誓言卡的内容不长,夏晚栀听着听着却忍不住想哭。 谢祁延的情话她听过太多,每个耳鬓厮磨的夜晚,谢祁延的情话都格外旖旎。 她应该是害羞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喜欢那样的亲密。 人前的谢祁延连领带都系得一丝不苟,刻薄又正经,同样的,在人前的夏晚栀大多含蓄内敛。 可两个人身体一旦碰撞,摩擦出的却是那样热烈而奔放的火花。 他们都克制不住自己的爱意。 交换戒指,相拥亲吻,在司仪和四方宾客的掌声中,婚礼礼成。 拥吻时,恰好一片花瓣缓缓落在两人唇间,谢祁延握着夏晚栀的肩头,没再忍着,加深了这个充满了深深爱意的吻。 起哄声连绵不绝。 “快快快!拍照拍照!”余飞狠狠扣住架着一台妆业设备拍摄的霍扬的肩膀,就担心没为自家上司捕捉到这一幕人生高光镜头。 “不嚎两句是不是会死?”霍扬忍无可忍。 竹子既看不下去俩人拌嘴,也看不下去那要了老命的直男拍照技术,挤进俩人中间抢过设备:“一边儿去,我来拍。” 都说好马配好鞍。 但这两头牛马简直浪费这大几十万的摄影设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余飞和霍扬不语,只一位地服从。 牛马也分地位。 要知道自家谢总对总裁夫人唯命是从,竹子虽是夏晚栀的助理,但关系亲如姐妹,余飞生怕惹了这位性格有些暴躁的小助理,只要人往上告个状,估计自己到手的奖金就要飞了。 比起年轻人的热闹,长辈这边相对来说稳重一些。 尤其是谢家。 老爷子眼睛里盛满笑意,收回视线时,却无意瞥见一旁的姚琴和柳树白。 笑容逐渐敛起,内心开始充斥着懊悔。 如果当初他没有一意孤行,如果当初他收起自己的偏见,如果当初他接纳姚琴容许她进门…… 结果会不会是不一样的。 瞧见自家老爷子泪湿了眼眶,谢家众人没敢出言不逊。 谢祁延大概并不欢迎他们的到来,但一堂缔约,为表达对夏晚栀以及这门婚事的重视,谢家在老爷子的带领下必须全员出席。 包括谢家外嫁的女儿,周母,也携丈夫儿子到场。 角落里,目睹了整场婚礼的周煜暗自神伤,紧攥着的拳头青筋突兀,内心更是充满了怨与悔。 “儿子……”周母见不得他这副模样,苦心劝道,“妈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观礼结束咱们就走吧?” 他们一家本不愿意来。 可老爷子放话除非她与谢家断了联系,否则必须以姑姑的身份出席婚礼。 回过神来的周煜猛地甩开手臂,愤然道:“现在知道关心我心里好不好受了?如果当初不是你对栀栀有意见,我就不会两边为难!如果不是你处处敲打我……如果不是你处处刁难她,我跟她就不会分开!” 如今想起过往种种,再想起还在家里养胎的孙灵栀,周煜就没法不怨自己的母亲。 这些话宛如一把把刀狠狠刺入周母心脏,可她没法辩驳。 “对不起,是妈不对……” “行了!要吵回家吵!”周父愤然起身,转身要走,“我丢不起这个脸……” 这边的动静不算大,但夏晚栀站着的位置刚好纵观全场,看着周家一家三口离席,夏晚栀眨巴了下眼睛,才收回视线,便对上谢祁延那饱含深意的目光。 夏晚栀失笑:“我就看看热闹。” “比我们的热闹还好看?”谢祁延抬手轻轻触碰她那戴着栀子花耳环的耳垂。 腰肢被紧扣着往他怀里带,夏晚栀重心不稳,笑着笑着干脆将下巴垫在他肩头:“谢祁延,幸好遇见你。” 幸好,与他相爱。 谢祁延便只是笑:“别扯开话题,叫声老公就原谅你。” 夏晚栀:“……” 喜欢夏夜旖旎请大家收藏:()夏夜旖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90章 夏日的浪漫永不落幕 初夏天空如洗,湛蓝无云,婚礼现场吹起的风肆意又张扬。 司仪按照流程引导新郎新娘将幸福传递,三米外的地方站了一群单身有志青年,其中为首的是余飞,脸上写满了跃跃欲试。 躲在最边上的霍扬嘴角微抽:“……” 这马上到嘴的奖金估计得飞。 “我还以为你这人只有遇见奖金的时候才最积极呢。”竹子暗示性地瞪了余飞一眼,抬起肘子将他撞到一边,把最中间的位置给云荔腾了出来。 刚要反驳的余飞斜眼瞧见云荔身后的姜百川,稳住心神轻咳了两声:“活跃气氛懂不懂!” 霍扬长长长哦了一声:“原来如此,看你这么积极我还以为你想早日成家。” 余飞:“……” 想是肯定想的,但没那个狗胆跟姜家这位抢。 “新娘是否准备就绪了呢?”场上的司仪继续往下走流程。 夏晚栀手里拿着的是一束栀子蝴蝶兰,是谢祁延经云荔教授出师后包的第一束花。 亲手包的第一束花,送给自己的新娘。 吹来的风夹杂着淡淡的栀子香,夏晚栀笑得柔和,弯月般的眼睛直直看向人群中眼眶泛红又染着笑意的云荔。 似是明白夏晚栀心里在想干什么,谢祁延示意司仪递来话筒。 夏晚栀回过神,抬眸看了谢祁延一眼。 谢祁延挑眉一笑,指腹在她腰间轻轻摩挲:“幸福传递的环节里,承接幸福的人也是主角。” 婚礼前他借了云荔过来教学包扎手捧花,而姜百川借了夏晚栀共同密谋某件大事儿。 虽然没和任何人透露,但是谢祁延猜到了。 话筒被递到嘴边,夏晚栀笑意更盛,深吸了一口气:“我……准备好了。” 望着人群里某位最紧张的姜姓总裁,夏晚栀缓缓道:“我准备将这份幸福,传递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朋友,因为……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我希望她也收获幸福。” 现场掌声热烈不断,听出夏晚栀意思的竹子激动地把云荔拉到自己前面:“看见没看见没!栀子荔枝才是真爱!” 云荔没料到这一趴,仰起头来控制着不让感动的泪水流下来弄花了妆容。 可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夏晚栀要将手捧花亲手交给云荔的时候,她却狡黠一笑背过了身,转过脑袋提醒一句:“姜总能抢到的,对吧?” 闻言,云荔怔愣了两秒。 也就两秒的时间,纯白而象征着爱情与幸福的手捧花脱离夏晚栀的指尖,在半空中形成弧度。 而在往下坠落时,一抹黑色身影冲出,将这束花稳稳当当地接住。 夏晚栀挑眉一笑,笑中掺杂了点得意的意味。 这与原本说好的不一样。 姜百川笑着顶了顶腮,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是云荔的半个娘家人,虽说答应了会给他机会让他完成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但比起赠予,她更希望这份幸福是他主动亲手接住的。 夏晚栀知道他能接住,且一定会接住。 周围的起哄声与掌声连绵不绝,话筒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姜有容的手里,她高喊着:“让我们恭喜这位高大威猛帅气多金的五好青年成为本场最佳MVP选手!采访一下姜先生,在这个无比重要的时刻,您是否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呢?” 这话极具引导性,姜百川轻飘飘抬眼看了自家妹妹一眼,暗示她收敛一些。 云荔脸皮薄。 他怕她跑了。 心跳与呼吸交错间,姜百川转过身,那拿着手捧花没被人看见的手指像在轻微地发抖。 直到云荔主动朝他伸手:“愣着做什么,不是要给我?” 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紧张,鼓励式的掌声持久不断,姜百川望着眼前的姑娘,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调整呼吸后缓缓单膝下跪。 “嗷呜!答应他——”身为气氛担当的余飞原地蹦起欢呼了一声 霍扬按下他的肩膀防止他再脱缰:“喊早了……” “哈哈哈哈——”全场老老少少笑声不断。 云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接过了姜百川递到她面前的手捧花,回过神后垂睫对上姜百川那无比热烈的眼神,加上被周围气氛渲染,脸上的热意一路朝着耳垂蔓延。 姜百川笑看着,此刻姑娘的脸红胜过他的心动。 “你……你做什么呢?”手指不知所措地捏着手捧花,她微微倾身想要抓着姜百川手臂扶他起来,只不过肌肤触碰间,姜百川却反扣住她的手。 那样怜惜,那样珍视地轻轻握着她的手指,在欢呼声的簇拥下,他虔诚垂首,吻上她的手背。 这一幕过于让人热血沸腾,夏晚栀看着看着情不自禁湿了眼眶。 谢祁延抬手摸摸她脑袋,轻摁着往自己肩膀上靠,笑道:“还哭呢,我该心疼了。” 边说边带着夏晚栀的手掌摁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于是夏晚栀便笑了,笑着抽泣:“云荔这些年,过得太辛苦。” 云荔说过,如果不是遇见姜百川,她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上天怜惜,偏叫她遇见了姜百川。 他教她什么是爱,教她学会爱,教她感受爱。 “未来还长,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享受爱情。”吻过夏晚栀的眉心,谢祁延拥着她,嗓音缱绻,“他们会很幸福,我们也是。” 世界之大,茫茫人海中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属实不易。 恰好那人也喜欢自己的概率更是小之更小。 相爱,本已经是一件很幸福而美好的事。 更别说与相爱的人结婚生子,组成一个小家,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云荔脑子再懵,此刻也反应过来姜百川现在的行为代表了什么意思。 余飞就在旁边高声起哄,带动竹子一起鼓掌呐喊,场上还有一个拿着话筒的姜有容…… 这几位都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联起手来实在有点炸场的意思,云荔紧张得不行,身体的热度直线上升,想起还有长辈在,想也没想就对着姜百川道:“我愿意!我愿意的……你快起来呀。” 右手正往自己兜里掏戒指的姜百川惊讶抬头,原本还充斥着紧张的内心此刻暗爽,表情缓缓染上一层得意的调笑:“别急宝贝儿,知道你愿意,但我还没开始。” 云荔:“……” 场上夏晚栀笑到不行,扬声直接喊:“姜总你行不行了——” 姜有容啧了声,对着话筒扯开嗓子:“快点儿吧我的好哥哥,磨磨唧唧的你不急着有老婆我还急着有嫂嫂呢!” “哈哈哈哈哈哈——” 云荔臊得暗暗瞪了姜百川一眼。 姜百川控制不住自己张扬的笑意,终于从兜里掏出那枚准备已久终于在自己女朋友面前亮相的蓝钻戒指。 “云荔女士,我有点紧张。”眼神似乎充斥着泪光,他抬高了手,那枚钻戒在他指尖微微摇晃。 那是他的手在发抖。 原本准备了很多想说的话,但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姜百川看着她,连声音都在抖:“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想跟她保证,会一辈子爱她,呵护她…… 可一辈子太长,誓言太虚渺,他更想陪在她身边,用一辈子的时间去验证一辈子这个答案。 “嫁给他!嫁给他!” 以台上拿着话筒的姜有容为主力,全场几乎人人都在为他们呐喊。 云荔吸了吸鼻子,喜极而泣小声骂了句:“傻子。” 早在姜百川有意无意提起想娶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有所期待了。 有期待,也有彷徨,无措,紧张。 可此时此刻,她只有一句:“我愿意。” “姜百川,我愿意。”怕他听不清,她再次坚定地答应。 指环被套入,双脚腾空被抱起原地转圈那一刻,云荔眼泪伴随着笑容落下。 风在轻轻吹拂,吹来了她的幸福。 夏晚栀泣不成声,眼泪被谢祁延抹干净了又再次流出,谢祁延没辙,只好威胁:“还哭?” 夏晚栀完全熟悉他的套路,脸上还挂着两行泪,踮起脚便捧起谢祁延的脸先入为主地深深吻下去。 “谢祁延,我爱你。” 我的阿延。 我爱你。 瞧见这一幕的姜有容就更激动了,不知道怎么就加入了余飞这一阵营,共同呐喊狂欢:“礼成!让我们恭喜这两对新人和准新人!” 余飞接过话:“夏日的浪漫永不落幕,新人的幸福地久天长,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接下来请我们的新郎新娘拿起酒杯,共敬四方来宾——” 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司仪头一次感受到职业生涯危机:“……” 花瓣雨如雪飘落,音乐交响团拉出爱的舞曲,风经过的地方,他们的爱意无限蔓延。 夏日的浪漫永不落幕。 新人的幸福地久天长。 —— 正文完结。 番外见。 喜欢夏夜旖旎请大家收藏:()夏夜旖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日常番外1:谢太太,只管敞开了玩儿 立夏当晚,被当代网友评为“最秀恩爱博主”的慕夏老师兼谢氏掌权人的谢祁延发布的一则微博迅速登上全网热搜。 【慕夏V:执子之手,共敬四方来宾@丸子】 配图是婚礼现场夏晚栀为他戴上戒指的一张抓拍。 照片出自姜有容,到底是年轻时候当过站姐的追星族,设备是顶级的,角度又刚好将新人和台下来宾都框在一张四四方方的照片里,氛围感无限拉满。 与此同时,夏晚栀转发了这条微博并艾特谢祁延—— 【丸子V:与子偕老,共度三餐四季@慕夏】 这是夫妻二人首次上场共同撒狗粮。 狂吃了一把狗粮的网友彻底坐不住了,扛起键盘就是一顿输出—— 【1L:慕夏丸子!给我锁死!锁三生三世!】 【27L:觉还没睡,天塌了……我最爱的CP竟然瞒着所有人举办了婚礼!】 【66L:呜呜呜没人注意到新郎新娘身后的来宾吗,这场婚礼的含金量不可言说……】 【99L:啊啊啊啊抢到了九十九楼!慕夏丸子一定要狠狠地幸福!】 【520L:泪目了,恭喜慕夏老师如愿以偿!】 【666L:没人注意到慕夏老师那闪瞎了眼的八颗大牙吗哈哈哈哈!这就是传说中的娶了心爱的姑娘像打了胜仗吧,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慕夏老师的开心。】 【999L:慕夏丸子天长地久(爱心)】 【L:慕夏丸子天长地久(爱心)(爱心)】 …… 成千上万条接龙刷屏的祝福还在继续。 夏夜旖旎,红酒摇曳。 结束了婚礼的一对新人此刻才沐浴完毕,双双盘腿坐在一张大床的正中间数着…… 金银财宝。 五百年前的古董。 名师大家的珍藏之作。 价值上亿的钻石翡翠。 一本本堆砌起来的房产证。 以及一张张股份合同。 夏晚栀:“……” 这是嫁了座金山银山啊。 “这大概就是,长辈们沉重的爱。”谢祁延将清单整理好,再挨个把东西清走,最后只在床上给夏晚栀留下自己。 “别看这些死的,看我。”宽厚的手掌不由分说地捏紧了夏晚栀那软绵绵的两腮,谢祁延勾唇笑得邪魅,“我比那些死物好看多了。” 不仅好看,还好玩儿。 夏晚栀那泛着水光的红唇被捏得嘟起,无辜眨了眨眼睛,在谢祁延忍不住俯身下来时,伸出那葱白玉指挡在两唇之间。 两个人厮混次数多了,在床上也就生出了许多默契。 “谢总,我们说好了的,今晚一切随我。”夏晚栀半眯着眼,盘着的双腿改为跪坐,一手将他往后推倒,一手攥住他的领子。 刚洗过澡,俩人身上是相同的味道。 海盐栀子香。 清透,且诱人。 备婚这段时间,谢祁延很忙,夏晚栀也很忙。 两个大忙人凑在一起,从今晚往前算,愣是清心寡欲了大半个月。 谢祁延的身体比本人更着急。 夏晚栀视线只瞟了那么一眼,感受到那厚积薄发和急不可耐时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祈祷。 今天是立夏,一轮弯月高高悬着。 这一晚,怕是要真正体会一把月亮不睡我不睡的深刻含义。 谢祁延只笑着挑眉,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举双手主动扣在自己脑后,示意道:“谢太太,只管敞开了玩儿,今晚任你宰割。” 夏晚栀莫名咽了咽口水。 这一副享受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喜欢夏夜旖旎请大家收藏:()夏夜旖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日常番外2:走火入魔,拆吃入腹 黑色领带缠住的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绷紧了青筋,厚重的喘息足以证明他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夏晚栀这一手炉火纯青的手艺,全是谢祁延当初没跟她领证时教她的。 熟能生巧,当初没学到的精髓,这一晚全都应用到了他的身上。 “宝贝儿——” 谢祁延额角青筋突起,似在求饶。 “丸子老师……” “老婆大人,听话。” “把领带解了——” 膝盖不小心碰到床头柜上摆放着的红酒杯,那还未喝完的绯红液体沿着桌子一路往下流淌。 夏晚栀喜欢谢祁延此刻的喘息声,身体各个感官和内心深处的情绪都被调动起来,她手酸,软趴趴靠着谢祁延,脖颈处全是他灼热的呼吸。 领带的结松了,然后从谢祁延的指缝中滑落在地,光荣下岗。 夏晚栀喜欢缠着他,但他不喜欢。 他更喜欢夏晚栀那双手臂紧紧缠绕着他,疼了难受了就挠他,乐了高兴了就用尽全身力气抱着他。 性感磁性的闷哼中逐渐加入和声。 那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独属于他谢祁延一个人的天籁之音。 夜色旖旎,夜,还很长。 “还好么?”谢祁延握着她肩头。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夏晚栀鼻尖出了汗,几乎是在用气音回应谢祁延:“渴……” 谢祁延早料到似的,伸手打开壁灯,熟练地拧开一瓶水递到夏晚栀唇边。 微微颤动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夏晚栀呼吸还没平复,抿了一口水后疑惑抬眸:“甜的?” 谢祁延让她再多喝几口才解释:“嗯,运动饮料,补充能量。” 夏晚栀:“……” “累不累?”刚才没让开灯,谢祁延照做了,但这会儿关了壁灯趁着夏晚栀脑袋发懵顺手开了床头那盏小夜灯。 他自顾自问完,还不等夏晚栀开口回答,那滚烫的指节便握上她酥软的腰肢:“不累的话,我们就继续了。” “谢……”尾音忽地被撞碎,夏晚栀鼻音透着起起伏伏的泣音。 夜色绵长,爱意不止。 “我爱你……” “夏晚栀,我爱你。” “你是我的——” 是他独一无二的小公主。 精疲力尽的小公主第二天如愿以偿地睡到了下午。 午后艳阳高照,正是夏日气温最高的时候,室内窗帘遮光,夏晚栀眼神依旧有些涣散,盯着天花板缓了半会儿才缓缓回神拿起手机看时间。 难怪婚礼结束后谢祁延说要住在兰亭别院。 这要回青城别墅,夏晚栀怕是再也不敢踏出卧室的门。 夏晚栀正试探自己的四肢是否还听自己的安排,便听见床尾传来长生“喵呜”一声,还不等她出声,一向懒得动的夏长生竟跳下床三步两步走到门口从门缝窜了出去。 门缝估计是谢祁延留的。 夏长生估计是被委以重任守在夏晚栀身边,等她醒后再去给谢祁延报信儿。 果不其然,谢祁延只半分钟不到就推门进来。 夏晚栀眯了眯眼睛,谢祁延则神清气爽忽略夏晚栀那刀人的目光走过来按下窗帘遥控。 这张欠揍的脸的轮廓逐渐在夏晚栀面前变得清晰。 “我炖了雪梨汤,对嗓子好。”谢祁延就坐在床上,俯身吻过她的额头,“我错了,下次……” “下次还继续。”夏晚栀嗔怪着将他推开,故作生气,“你哪次不这样说,错了,下次还犯。” 谢祁延没躲开她打在自己胸膛的不轻不重的巴掌,笑着捏起她软绵绵带手腕:“你也没拒绝不是?” 夏晚栀:“……” 大白天思想不宜五彩缤纷,夏晚栀哼哼了声,语气带着撒娇的意味:“动不了了,全身都散架了,刷牙也刷不了了。” “我替你动,我替你刷。”谢祁延十分乐意效劳,从被子里将夏晚栀捞出来抱着去了浴室。 洗漱台前,夏晚栀咬着牙刷声音含糊:“吃饭也吃不鸟……喝水也喝不鸟……” 谢祁延一一笑着回应:“全部交给我。” 夏晚栀满意了,悬在半空的小腿愉悦地晃了晃。 到底是大战了一场的人,肌肤上残留的痕迹一时半会儿难以消掉,夏天没法穿高领的衣服遮挡,夏晚栀打算晚点去趟工作室,正苦恼要怎么遮住那少儿不宜的吻痕时,谢祁延从身后往她脖子上挂了条纯色雪纺丝巾。 纯白栀子花样式的丝巾。 夏晚栀简直哭笑不得,实在不得不佩服谢祁延的早有准备。 “那你呢?”夏晚栀转过身,有些心虚地整理了下他的领子,视线瞥过那惨不忍睹的咬痕,抬着脑袋看着他眼睛真诚地建议,“要不你在家办公两天?” 脖子上的草莓印勉强能遮住,下巴的咬痕能贴个创可贴,可嘴唇的位置…… 夏晚栀干巴巴地笑了声。 早知道昨晚下嘴轻一点了。 但也不怪她…… 是他太重。 她不反咬一口,谢祁延怎么能知道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谢祁延轻轻碰了碰被咬破的唇瓣,没半分苦恼反而产生十分浓重的优越感:“丸子老师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话?”夏晚栀一心想着怎么帮他遮咬痕,拆了个卡通创可贴贴在他下巴的咬痕上并重重摁了两下让创可贴贴得更牢固。 谢祁延捏着她手指,笑道:“妻子印上的吻痕,是丈夫的荣耀。” 夏晚栀:“……” 哪来的歪理…… “随你,反正被笑话的又不是我。”夏晚栀深呼吸一口气,努力不在脑子里构想谢祁延被底下人议论纷纷的场景。 明明昨日才是婚礼,谢祁延跟夏晚栀却都没给自己放假,别人或许不明白,但只有他们俩人知道,现在的忙碌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 谢氏旗下的娱乐公司刚发展起来,按理说跟姜氏是竞争对手。 事实上确实也是竞争对手。 但姜百川昨天刚求婚成功,心花怒放的同时怀了一颗大赦天下的心,于是亲自上门跟谢祁延商量,邀请悦夏娱乐旗下艺人参与自个儿影后姐姐的电影角色试镜。 只要谢祁延签的艺人能把握住这次机会,未来将一路生花。 送上门的好事儿,谢祁延没理由拒绝。 “婚礼定在明年?”谢祁延瞧他那没出息的样子,浅笑两声毫不留情将他拉回现实,“云荔母亲那估计不好解决,婚礼再快也得明年了吧?” 姜百川咧着的八颗大牙瞬间收起,笑容凝固的同时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这张嘴,活该被咬。” 谢祁延挺直了背,靠着沙发交叠双腿,似笑非笑,咬字清晰:“走火入魔,被拆吃入腹,不知道你是否体会过。” “噢对,你还没结婚你不懂,等哪天你也成了有妇之夫我们再一起交流交流。”谢祁延抬高了脖颈,指腹摩挲在自个儿颈侧,“相信我,到那一天,你比我能炫。” 姜百川:“……” 卖弄风骚,炫耀战绩。 仿佛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昨晚是他洞房花烛夜似的。 “我未婚妻在你老婆那,晚点蹭个车,一起去接人。”姜百川言归正传。 谢祁延活动了下脖子:“你车呢?” “姜有容又跑路带着她男人上山野营,这个点朝朝暮暮放学,我让司机开去接人了。”姜百川摸摸鼻子,故意提了一嘴,“你跟丸子确定不安排度蜜月?” 谢祁延斜眼,没什么不好说的:“八月。” “八月?”姜百川没明白。 “嗯,八月起,到年底。”谢祁延幽幽开口,伸手倒了杯茶慢慢细品。 蜜月不仅要度,还要用五个月的时间去度。 姜百川语塞:“……” 玩儿还是小夫妻会玩儿。 傍晚六点半,谢祁延跟姜百川并排站在星耀一号门不远处的树荫下等各自老婆。 “怎么不上去接?”姜百川靠坐在引擎盖上,迫不及待想见到云荔。 谢祁延视线落在跟夏晚栀的聊天界面上:“嫌我碍眼,惊扰她客户。” “咳——”姜百川一时没忍住笑出声。 等待的时间不算长,没一会儿就在出口看见了夏晚栀和云荔的影子,可二人身后却跟着个男人。 三分钟前谢祁延还因为马上要接老婆回家而愉悦,而三分钟后在看到自个儿老婆身边的男人时瞬间变了脸。 “哦豁,那人好像是当初你找来cos私人管家的演员,叫什么来着……”姜百川完全把这当热闹看。 “祁、实。”谢祁延咬牙切齿。 光透过枝桠洋洋洒洒地折射而下,一阵风吹来,三两片绿叶轻飘飘往下坠落,最后落了一片在谢祁延肩上。 姜百川站直了准备迎接自己未婚妻,顺便拿起谢祁延肩上那片叶子:“淡定,淡定。” 谢祁延冷嗤:“管好你公司艺人。” 两句话的功夫,夏晚栀就已经走到谢祁延面前,而还没走近就看见谢祁延的祁实早早就溜了。 “重要客户?就是他?”接过夏晚栀的包,谢祁延开了副驾的门让夏晚栀上车。 服务周到,但怨气十足。 才钻入后座的云荔闻言笑出声:“谢总这是在吃醋?” 夏晚栀系好安全带,跟云荔搭话:“还好没让他上去,要不然得把人吓跑。” 谢祁延:“……” 人都坐稳了,驾驶座上的人还一动不动,夏晚栀斜眼看了半会儿,才哄道:“工作面前,客户平等。” 谢祁延这才启动车子。 云荔惊叹:“也……太好哄了点?” 姜百川哼笑:“你试试我,我比他好哄。” 云荔:“……” 喜欢夏夜旖旎请大家收藏:()夏夜旖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日常番外3:吃了一缸子醋 谢祁延最近发现一个现状。 自打婚礼办完,夏晚栀身边的烂桃花层出不穷,源源不断。 夜深人静时,谢祁延捏着夏晚栀那戴着婚戒的无名指若有所思地摩挲着。 他人是静止的。 摸了夏晚栀的手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这不太符合常理。 夏晚栀眼眸清亮,微微贴上去,虎口掐着他下巴,语气染上一层挑逗的意味:“在想哪个俏丽娘子?” 大概是在生气,谢祁延那原本就放在夏晚栀腰间的手臂微微使了点劲儿将人一把提到自己腿上坐着:“在想那些勾引我家小娘子的狗男人。” 夏晚栀:“……” 她就知道,这笔账没那么容易算完。 谢祁延微微转动夏晚栀手指戴着的婚戒,百思不得其解:“你说,那些狗男人是不是眼瞎?” 这么大一枚戒指,他们看不见? 现在谁都知道夏晚栀名花有主。 那些个不长眼的还敢往前凑。 这么想着,谢祁延眼眸深邃几分。 夏晚栀还在心里傻乐呵觉得吃醋的谢祁延也有点帅,哪知下一秒被一具带着侵略感的身体压着不能动弹。 “回卧室……”夏晚栀惊呼。 落地窗的帘子还未关上。 “不回。”谢祁延往日都随她,但今晚只想振一振夫纲,“就在沙发……” 吃了一缸子醋的谢祁延格外能干。 没适应新场景而受到刺激的夏晚栀格外敏感。 第二天还要上班,夏晚栀虽然面色红润,但狂打哈欠。 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在调侃他们夫妻俩新婚的劲儿还没过。 只有夏晚栀清楚自己白天上班干苦力,晚上还得干苦力。 “丸子。”竹子隔着画室的门比划了个动作,示意夏晚栀紧急暂停一下手里的工作。 “怎么了?”瞧见竹子脸上的表情,夏晚栀摘下围裙走出来,手上沾上的颜料还没来得及洗。 她唯独对颜料没有洁癖。 创作的画风根据单主提供的梦境而改变,目前画的这一幅属于狂野派,夏晚栀刚泼了一桶颜料,这会儿心气豪放得很,动作举止哪还有半分温柔。 竹子对于这样的夏晚栀早见怪不怪,但外边站着的某个人却显而易见地蹙紧了眉。 “你的烂桃花。”竹子拇指朝后指了指,跟夏晚栀交换了一记眼神便继续接待其他前来咨询的客人。 夏晚栀今天没穿裙子,轻薄的镂空针织罩衫下是一件黑色的小吊带,白皙的皮肤与那玲珑身段若隐若现,再搭配一条废土风黑色宽松牛仔裤。 褪去温柔之后,是洒脱与自由。 周煜没见过这样随性的夏晚栀。 “谢祁延是养不起你么?竟舍得让你出来从早忙到晚。”周煜讽刺一声。 工作室客人不少,想见夏晚栀还得预约。 查验了预约号,竹子才公事公办地放他进来。 夏晚栀歪了歪头,手头上正忙着,她没功夫搭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双手插兜走回自己画室。 周煜没想到她连搭理都不带搭理,正准备追进画室时被竹子高声喊了一句:“那位先生,看清前方闲人免进的标语没,烦请配合。” 这一喊,周围人都往这边看来,周煜只敢怒视了竹子一眼,手按在那扇透明的门上:“栀栀,我有话想和你说,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夏晚栀隔着门看他一眼,表情多了一丝丝不耐烦。 正是清楚周煜有多不要脸,担心影响竹子记录单主叙述梦境的过程,不得不妥协移步到工作室外边。 “表弟有话就在这说吧。”夏晚栀嗓音淡淡,抬眼就能看见前方的空中花园。 去年五月,他精心筹备一场告白,也如愿获得了她的同意。 可今年五月,她成了别人的新娘。 周煜心脏堵得慌,可害怕谢祁延再对周家使绊子,只得调整情绪,开口道:“你也觉得,我应该留下孙灵栀和她的孩子,一辈子跟不爱的人捆绑在一起吗?” 夏晚栀隔着玻璃欣赏那花园内的风光,话她听到了,只是在思考该说些什么。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不是么?”夏晚栀没纠结太多,只知道自己无权干涉别人的人生,轻笑道,“你不该来问我,事已至此,你该接受不是?” 周煜只觉得她的笑很刺眼。 “是啊,事已至此,你倒是接受得快。”他苦笑,自嘲,“这么快,随谢祁延将我当做表弟。” 夏晚栀没吱声,只笑笑,示意自己要进去继续工作了。 这一次,周煜没再追上前。 回到画室的夏晚栀刚拿起画笔不久,竹子再次敲响画室的门。 “闲杂人等一律不接待。”夏晚栀撂下话。 “余飞算吗?”竹子笑得鬼祟。 夏晚栀垂着的眼眸向上一抬,没什么精气神的脸瞬间染上一层笑意:“你说呢?” 竹子强忍笑意,跟余飞对了一记眼神后,余飞喜滋滋将自家上司准备的礼物奉上:“太太。” 夏晚栀轻哼了声。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谢总说了,聊表歉意,还请太太笑纳。”为了表现自家上司满满的歉意,余飞往前一步深深鞠躬朝夏晚栀递上礼物。 夏晚栀:“……” 秉着狗腿的原则,余飞服务周到,打开外部包装,将里头精致的七个戒指盒一一展现出来:“谢总说了,这是一个星期的量。” 好一个挥钻如土。 “败家的男人。”夏晚栀嘴角忍不住地抽。 谢氏总裁办内,谢祁延若有所思地重复着余飞转达的夏晚栀说的那句话。 “我败家了?”谢祁延问余飞。 “我败家吗?”谢祁延问霍扬。 余飞毫不犹豫:“女人大多喜欢口是心非。” 霍扬难得赞同:“钱花在太太身上就不是。” 谢祁延满意了:“你刚还想说什么,继续。” 余飞咽了咽口水,小心谨慎道:“就……送戒指那会儿偶然看到周煜来找太太,两个人在工作室门口说了大概三分钟的话。” 谢祁延蓦然静止。 好半晌才出声:“知道了。” 弱弱退出总裁办的余飞绷着一口气:“听见没,那语气冷若寒潭。” 霍扬沉了沉呼吸:“还好,没淬了毒。” 余飞冷不禁哆嗦:“这比淬了毒还可怕。” 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谢氏整大楼今晚全员加班。 余飞奄奄一息摊在工位上:“知道咱谢总在干什么么?” 霍扬按了按太阳穴:“化悲愤为动力?” “不,是在跟咱们总裁夫人闹脾气。”余飞仰天长叹,“咱们能不能在十点前下班,就看夫人来不来哄人了。” 当晚,谢氏其他员工加班到八点半。 余飞和霍扬陪着谢祁延干到十点半。 只因总裁夫人陪闺蜜唱K唱到忘乎所以…… 忘了她还有这么一个泡在醋缸里的大老公。 喜欢夏夜旖旎请大家收藏:()夏夜旖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1章 会真的忍不住亲你 十几分钟后,谢祁延和姜百川进入夜色KTV来到相对应的包厢,从外面推开那沉重的金属门,姜百川在听到那深沉低缓的歌声那一刹那微微愣住。 谢祁延则径直走向猫在沙发上的夏晚栀。 正是因为知道谢祁延要来接自己,夏晚栀后面才扔下果汁拿起鸡尾酒跟云荔碰杯。 云荔借酒消愁,她这么干坐着也难受得厉害。 “谢祁延?你来了啊——”夏晚栀喝得不多,尚且保持一点清醒,被谢祁延扶着双肩坐直时,一撇眼瞧见门口直勾勾看着云荔的姜百川。 不知道是不是被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夏晚栀推开谢祁延哐哐一把站起来直奔姜百川走去。 姜百川被夏晚栀这一突如其来的气势汹汹吓了一跳,双臂被夏晚栀狠狠抓着,他又不能一把甩开,只能委婉表示:“丸子妹妹,认错人了,你男朋友在那边。” 夏晚栀板着一张脸摇头:“没认错。” 喉间一阵哽塞,夏晚栀直白地问他:“你喜欢云荔对不对?你真心喜欢她对不对?你会让她开心的对不对?” 问着问着,眼眶一阵酸涩,眼泪也跟着不争气地流下来,夏晚栀抬手胡乱擦了擦,对姜百川说:“你救救云荔,我……我想帮她,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帮她,你……” “你帮我帮帮她……”夏晚栀哽咽出声,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要怎么表达清楚。 姜百川一怔,心里也跟着发疼,抬眸远远看着此刻孤独无助的云荔,嗓音一沉:“我知道,我会的。” 他像是在作保证,也像是在下决心:“一定会的。” 夏晚栀双肩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握住,她下意识回头,撞入谢祁延那双漆黑的眸子里。 “交给他吧。”谢祁延拎着她的包,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我们先回家。” 谢祁延和夏晚栀一走,包厢里的歌声也静止下来,喝醉了的云荔眼神有些空洞,呆呆傻傻地看着一步一步缓缓向自己走来的姜百川。 “姜百川?”喝了很多酒,唱了很多歌,云荔的嗓音有些沙哑,很轻,很柔和,丝丝缕缕地传入姜百川的耳朵里。 撩动着姜百川的心绪。 姜百川走到她面前站定,没好气地笑出声:“挺好,还能认出我” “王八蛋——” 云荔高他一嗓子,将他后面几个字完全压了下去。 被莫名其妙骂了的姜百川也不恼,垂眸思绪繁杂地直直盯着她迷蒙的眼睛。 像是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抬起手,缓慢地,试探地朝着她的眼尾探去,没发现她的挣扎,他才敢用指腹擦了擦她还未干涸的挂在眼角上的眼泪。 手掌捧着她的半边脸颊,他的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捧着一块儿无价之宝。 云荔是真喝醉了,哪怕知道这人是姜百川,还是选择放下戒备歪了歪脑袋,将自己的脸完全枕在他的掌心里。 又或许正是知道这人是姜百川,趁着醉意,才敢这么胡作非为。 姜百川眸光微闪,动作僵了僵,无奈一叹:“云小姐好端端骂我做什么?” 云荔脑子信号不好,好半晌才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被姜百川扶住的同时又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因为你这个人很随便。” 姜百川虚搂着她,将她手里的话筒拿过来放好,见她毫无方向感地就要往墙上撞去,直接一把将她往回搂。 云荔毫无重心,一个转身便直直栽入姜百川的怀里。 好似被撞击到了心脏,姜百川呼吸微窒,心跳好似停漏了一拍。 云荔被撞得脸疼,却又没了思考的能力,哪里舒服往哪里钻,双手环着他的腰身,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 姜百川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一丝理智,沉声问她:“我哪随便?莫须有的罪名的我可不担。” 找到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歇着,云荔懒得再说话,懒懒地嗯哼了一声,彻底死机。 姜百川失笑,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就着现在的这个姿势往沙发上倒退。 每倒退一步,云荔便跟着他前进一步。 现在的心情姜百川难以言说,微微蹲下将沙发上云荔的手机拿起来,却不小心摁亮了屏幕。 微信设备没加密,梁敬发过来的消息就这么直晃晃地躺在锁屏桌面里。 眸色一沉,姜百川身上戾气难藏。 离开时扫视了一圈确认没落下东西,姜百川弯腰将云荔强势地打横抱起走出包厢,呼吸到外面新鲜空气的云荔似乎有点醒神,两条细长的手臂挂在姜百川脖子上,睁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直白地看着姜百川。 “醒了?醒了就放手,我送你回家。”姜百川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她放进车里,但云荔两条手臂死死圈着他不松手。 姜百川弯着腰,半个身子没入副驾驶里,就着这个姿势跟云荔僵持了好久。 “云荔,松手。”姜百川耐心哄着。 云荔没说话,只是迟钝地摇了摇头。 从认识到现在,云荔从未与他对视过一眼,此刻却盯着他的眼睛不放,姜百川喉结微滚,一时有些遭不住。 两个人挨得太近,云荔身上都是酒气,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侧,姜百川呼吸微沉,用最温柔的语气威胁她:“明知道我喜欢你,还敢这样看着我。” “云荔,再不松手,我会忍不住亲你。” 会真的。 忍不住亲你。 喜欢夏夜旖旎请大家收藏:()夏夜旖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00章 我想给你一个家 当着全家人的面,谢祁延将光着脚丫的夏晚栀给公主抱抱到了沙发上坐着。 小情侣十指相扣坐在一起,共同面对他们的拷问。 俩人这架势,同仇敌忾似的。 夏永青瞟了一眼他们紧扣的手,心里堵着一口气。 女儿长大了,他也体会到当初查理德看着自己养大的宝贝女儿胳膊肘往外拐是什么滋味了。 以前也没见过夏晚栀维护过周煜。 但也由此得出,她现在才是真正的开窍。 谢祁延也是运气好,得了她宝贝女儿的喜欢。 “这么紧张做什么?”夏永青没好气地对上夏晚栀那双警惕的眼睛,无奈叹了一口气,“放松点,都到这一步了,我跟你外公不会这么没素质把他赶走。” 查理德瞥了他一眼:“你说你的,扯上我干什么。” 夏永青:“……” 行,罪人最后都由他来当了。 老头也是个怂的。 如果谢祁延只是谢祁延,查理德老头或许不会对他这么客气。 但谢祁延竟然是约克夫人的养孙。 夏永青也是听乔殊女士说才知道,约克夫人将名下很大一笔财产指定给了谢祁延。 而贝克尔家族与约克家族生意上大有往来。 夏永青蹙着眉,在心里骂谢祁延走的是什么狗屎运。 buff叠加这么多。 乔殊女士则是慈蔼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对璧人,越看越觉得般配。 “刚说到哪了,继续吧。”乔殊女士温声开口。 夏晚栀不由收紧了手心,侧目看了一眼谢祁延。 见家长这事儿,被问的无非就是家庭情况和个人情况,涉及谢祁延的过往,人又这么多,夏晚栀担心他不好开这个口。 “你们都悠着点问……”夏晚栀向罗斯女士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生怕谢祁延再被为难。 罗斯笑笑,给了个眼神暗示她家里人都是有分寸,不会真的为难谢祁延。 谢祁延拢了拢掌心,有条不紊道:“说到我父母。” 夏晚栀心里一紧,侧目盯着他。 他缓缓道来:“我母亲出身江南,她与谢天齐相爱的第一年就有了我,五岁之前,我们一家人过得很幸福。” “但我五岁那年,他跑了。” “当初老爷子不同意他跟我母亲在一起,他放弃了谢家的权势跟我母亲生活在南城,户口本在老爷子那,他没法跟我母亲领证。” “因为没领证,所以我成了私生子。” 如果要问谢天齐爱过姚琴么。 答案无疑是爱过的。 如果不爱,他就不会放弃自己的荣华富贵来到南城跟姚琴过普通人家的日子。 谢祁延五岁之前的记忆不多,但每一个画面都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他不知道谢天齐为什么会抛弃他们母子俩。 “谢天齐重新回到谢家后娶了侯梦秋,那年我母亲带我去了谢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是我与她最后一次见面,于是我成了谢家长孙,继续当谢天齐的儿子。” “十二岁那年我被送出国,不是老爷子未雨绸缪,而是谢家再无我的容身之地,老爷子知道我的处境,事先问我意见,所以出国其实是我自愿的。”谢祁延手心不由收紧,停顿片刻继续道,“此后我一直生活在英国,今年才重回谢家。” 周围空气好似凝固住了,几个人呼吸微沉,尤其是夏永青,他没想到谢祁延会说得这么详细。 揭人伤疤,本不是他们的本意。 谢祁延之所以说,是因为他愿意将百分之百的真诚拿出来。 查理德夫妇二人并不知道谢家的那些事儿,听着只觉得他受苦了。 但是夏永青却一直介意。 介意他从小受苦,长大了会不会记恨谢家,同时也担心他心里藏着扭曲的一面。 谢祁延之所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是希望获得夏永青的认可。 他知道夏永青介怀的是什么。 他谢祁延是从脏泥里爬出来的,这是他改变不了的事实,可是他想让夏永青知道,他对夏晚栀的心意,干干净净,满腔赤忱。 夏晚栀喉间哽塞,忽然又想起他小时候在谢家过得不好,眼眶不禁微微发红。 说完这些,谢祁延才真正直入主题:“谢天齐突发心梗昏迷不醒,是因为他本身身体就不好,我不过是提了我母亲说了几句公道话,他自己气急攻心晕了,如果要说他如今的结果是我造成的,我认。” “都说侯梦秋疯了,实际上是装疯,我母亲的失踪与她有关,她怕事情败露,也怕被我抓到把柄,所以将自己的儿子也藏了起来,我正在找,总有拿捏她把柄的一天。” 夏永青和罗斯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 夏晚栀没来之前,谢祁延就说过谢天齐和侯梦秋是谁,所以查理德和乔殊也听得明白。 “至于谢氏,从内而外满是蛀虫,我回国确实是奔着谢氏去的,但其中也有老爷子的意思。” 所有人都说,谢祁延空降,与自己的父亲和叔叔们争权,手段用尽,心狠手辣,目中无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是他们却没想过,如果不是因为谢祁延回来,谢氏又怎么可能这么快重回辉煌。 今晚这场谈话无比沉重。 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清,乔殊做主将谢祁延留下好好休息,至于别的,他们不谋而合地没再开口过问一句。 乔殊说:“他是个可怜孩子,但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孩子。” 罗斯也道:“我们小丸子有眼光。” 被暗讽没什么眼光的老年人和中年人闭着嘴没说话。 凌晨两点,夜深人静。 谢祁延留宿庄园,夏晚栀得了机会,摸黑从自己房里出来跑到谢祁延屋里专门陪睡。 一见到谢祁延,眼眶又红了。 谢祁延满是无奈地放她进来,任由她八爪鱼似的跳到自己身上挂着。 夏晚栀心疼他,他知道。 跟一众长辈交代完自己的那些事儿之后他就一直在哄夏晚栀,好不容易终于哄好了,结果这姑娘洗了澡躺床上又因为这事儿难过,说要来陪她。 “哎,我的谢小可怜。”夏晚栀捧着他的脸,满眼心疼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以前还欺负过你。” 他在谢家过得不好,她是知道的。 但因为第一次见面闹得不愉快,夏晚栀那时候自尊心受到伤害,只要每次见他就忍不住找茬。 好在他也是个会反击的,要不然她更愧疚了。 谢祁延失笑:“你那点欺负算什么?” 原先就是他不对在先。 在谢家受到太多了冷落,用不同眼光看他的人也太多太多,厌恶的,可怜的,鄙视的…… 他以为夏晚栀也是那样。 所以才打翻了她递过来的牛奶。 俩人也就此结怨。 他其实有想过,如果当初他没有打翻那夏晚栀递来的牛奶,他们会不会在那天之后成为好朋友。 夏晚栀还是内疚,又想起今晚的无理取闹,想到罗斯女士说的那些话,深吸了一口气,直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谢祁延,我想了解你,了解你过去的点点滴滴,从内而外地了解你的全部。” “我做好准备了,我想进入你的世界,和你一起面对未知的未来和过去的种种,我想和你一起找妈妈。” 她有些紧张,嘴唇微微张着,酝酿了好之后一鼓作气:“我想——” 后面的话被谢祁延用手堵了回去。 他含着笑意看她:“我知道,但是这些话该由我来说。” 夏晚栀看着他的眼睛,迎来的是他动情的亲吻。 她想说的是—— 我想给你一个家。 喜欢夏夜旖旎请大家收藏:()夏夜旖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86章 他的眼睛里有她 “你是在威胁我?”云美兰脚下一怔,不可思议地转过身直愣愣地看着云荔。 “那您呢,不也在威胁我吗?”云荔忽然觉得可笑,因为哭过,脸色甚至比云美兰还要差。 头重脚轻地靠在门框上稳住自己的身形,云荔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用最平静的语气质问这个生养自己的母亲:“您以死相逼的时候,又是否想过我的感受?您和梁敬串通好故意离家出走逼我跟他和好的时候,又是否想过我有多着急?” “我挨家挨户去找你,任何你有可能去的地方我都去找了,我为了找你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就是担心你真的出事了。” “可是你呢!”云荔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情绪,语气加重的同时眼泪夺眶而出,“你和梁敬一起,威胁我,逼我,你们一起对付我!” 云美兰下意识地反驳:“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要对付你?我那是想让你跟梁敬和好不得已才……” “可我说了很多次我不喜欢梁敬!”云荔擦了擦眼泪,强忍着不让情绪失控。 “梁敬有什么不好?”或许是第一次见自己女儿如此强烈反抗自己,云美兰目光深沉,强硬的态度也放软了一些,劝道,“梁敬上进又孝顺,又是公务员出身,人也老实,你怎么就不理解妈妈呢,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到底还是心疼自己的女儿,云美兰走过来擦了擦云荔脸颊上的泪水,拉着她进房间里坐着,放缓了声音:“听妈妈的话准没错,妈妈还能害了你不成?当初妈妈就是因为不听你外公外婆的话才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云荔,我是不想你重蹈覆辙啊。” 这样的话云荔不知道听过多少遍。 就因为她淋过雨,受过伤,她便否定了一切与那个男人相关的事情。 那人是云荔的父亲。 叫明远。 云荔十岁之前,姓明,叫作明荔。 十岁之后,随了云美兰的姓,改成了云荔。 明远出轨给人当小白脸,云美自此讨厌所有的富家少爷小姐。 明远是搞音乐的,云荔完美地遗传了他优秀的基因,但云美兰不允许她跟明远有一丝一毫的相像。 所以当年荔想报音乐专业时,她硬是逼着云荔改成了教育专业。 打着不想让她重蹈覆辙的名号,摆布她,支配她。 她从未考虑过她愿意不愿意,喜欢不喜欢。 她当初没听家里的话嫁给体制内的相亲对象,如今,却来逼着她嫁给梁敬。 体制内,公务员,家里父母是老师。 梁敬的要求,与当年外公外婆给云美兰安排的那名相亲对象一模一样。 云美兰每一句话里都在说是为了云荔好,可实际上,不过是打着为了她好的名义,去弥补她年轻时候做错过的选择。 “可我是个人,我有自己的思想。”云荔抽出自己被握着的手,这一刻不想再扮演听话的乖乖女,嗓音不带一丝情感,冰冷地吐出一句,“我有眼睛,有我自己的判断力,我也不会重蹈你的覆辙。” “你要是喜欢这家酒店,那就这么住着吧。”云荔浑身充满着不被理解的无力感,站起来之后头也没回地走出去。 “云荔!”云美兰呵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已经习惯了威胁:“你要是走出去一步,我死给你看!” 云荔拧开门的动作一顿,好半晌才机械地回复了句:“好啊,您先走一步,我随后跟上,我们母女俩一起去地府跟爸爸团聚。” 门被重重关上,云荔不想听到房间里云美兰的任何动静,慌乱地跑到电梯口按电梯。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的同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就这么直直撞入她的瞳孔之中。 电梯里的人着急。 电梯外的人狼狈。 电梯里的人没出来,电梯外的人也没进去。 直到电梯门即将关上,里面的人伸出一只手,挡住即将关闭的电梯的同时,抓着云荔往自己的胸膛上撞上来。 那淡淡的木质气息使得她乱糟糟的情绪得到片刻的宁静。 “姜百川。”脑袋被他强行摁在他怀里,云荔只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不是放弃挣扎,而是这样的怀抱让她觉得心安。 “嗯。”姜百川嗓音微沉,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呼吸隐隐不稳。 电梯下行到一楼,云荔离开他怀抱时看了一眼他胸前被眼泪沾湿了的衣服,恢复冷静之后又拉开了距离。 她没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但他却主动交代:“我去花店没找着你,找丸子问了你在哪。” 夏晚栀太担心云荔,便什么都跟姜百川交代了。 总的来说,云荔跟梁敬开战的起因是因为姜百川。 云荔没接话,走出酒店后迎着风抬高了眼睛眺望着远处。 她被困在这一方天地太久了。 从父母离异那一年开始,足足十七年。 她这些年,浑浑噩噩,畏畏缩缩。 今天的她,已经拿出了百分百的勇气去面对云美兰,面对未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回家还是回花店?”姜百川侧目看她。 云荔摇摇头:“去开房。” 姜百川陷入短暂的沉默,侧目看她。 “上次那家酒店的套房不错。”云荔大脑放弃了思考,因为认得他的车,所以这一次主动拉开副驾驶的么坐了进去。 姜百川喉结微滚,太多信息涌入脑海里,他没法判断云荔说的是不是自己理解的。 那天晚上的事情,她没有忘记。 她记得。 “喜欢的话,给你留着,以后想睡觉就过去睡。”姜百川走路生风,上车后嘴角明显噙着笑意,“酒店是姜氏旗下的,我会跟人交代,以后过去直接报你名字号码就行。” 这是要把那间套房打上她的名字。 云荔捏了捏指尖,忍着眼睛的酸涩。 这一天已经够疯了。 再疯狂一点又怎样。 这条路是开往姜氏旗下那家酒店的路,但目的地却不是酒店。 姜百川带她来的地方,是一家馆子。 有酒有肉有烟火气息的小馆子。 云荔扎眨着通红的眼睛看他的同时也在心里暗骂一句夏晚栀。 闺蜜果然都是用来给敌方提供情报的。 她这是被夏晚栀给卖了。 接收到云荔的眼神,姜百川微微一笑,大大方方地承认:“找夏晚栀取的经。” 这是她最喜欢的小饭馆。 跟上个星期去的那家夜色KTV一样,都是她常去的地方。 云荔是个很恋旧的人,习惯了的一切事物,很难再有改变。 就像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被云美兰支配。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让她产生逆反心理呢。 她本来就不相信爱情,这么些年也没喜欢过人。 梁敬这个人她再怎么不喜欢,她也可以为了云美兰妥协跟他在一起。 所谓的另一半不过是找个搭子过完后半生。 她的人生早就已经一潭死水,怎么过都是过。 她也懒得再反抗。 但这段时间,心里总是有个声音,引导她做出改变,引导她去找寻自己。 云荔抬睫,撞入姜百川的目光之中。 他的眼睛里有她。 喜欢夏夜旖旎请大家收藏:()夏夜旖旎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