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捡了个太子回家》 第219章 狩猎(1) 曲云回看着李德贵的背影消失在帐帘之后,眼睛眯了眯,在安帝面前谦卑恭顺的表情变得晦涩难明。 在旁候着的属下脸现怒意,不忿开口:“李德贵未免太不将督主放在眼中了,可要属下去给他点儿教训?” 曲云回闻言睨他一眼,是有些兴趣:“哦?你打算如何给他教训?” “自然是……”那属下立刻就要说话,却在说到一半时忽然滞住,对上曲云回那满是冷意的眼连忙低头告罪,“是属下逾越了。” 曲云回收回目光也不说话,径直回到住处,等旁人帮他处理起额头伤势才幽幽道: “本督身边不需要擅作主张之人。” 那跟着一路回来的属下早已经浑身冷汗,闻言连忙跪下磕头:“是,属下今后定然谨记于心。” 曲云回倒也没有要罚他的意思,转而对帐中某处问道:“严家那边可有动静了?” 他话音刚落,帐中阴影内便传出一个低沉嘶哑的嗓音:“正如督主预料那般,严家私养的暗卫已经到了猎场外围。” 曲云回闻言闭目敲击着身边桌案,不知想了些什么,嘴角微微勾起,给人阴冷之感。 许久,他才睁眼看向阴影:“那便等到冬狩最后一日动手吧。” “是。” 就这样,今年的冬狩在暗潮涌动中按部就班地进行起来。 。 冬狩共有六日,除去第一日与最后一日在路途中往返的时间,中途四日都是整个京都年轻一辈施展才华,展示武艺的时间。 这往往会是一场比赛,参与冬狩的年轻一辈皆会在比赛中崭露头角,角逐第一,而皇帝也会为比赛添些彩头。 例如前年比赛的头奖便是一柄由宫中工匠打造的锋锐宝剑,据说材质极其珍贵,剑刃可削铁如泥。 而那把当初被无数年轻才子争抢的宝剑如今便被安置在东宫的库房中落灰。 “听说今年皇上特地拿出了自己珍视已久的宝弓,要做此次比赛的头奖。” 昏黄烛火在帐中摇曳,隐隐有声音从中传出,又因帐幔厚重让人听不真切。 纪砚尘懒洋洋嗯了一声,明显对这个话题不太感兴趣。 不管本次比赛是谁胜出,都同他没什么关系。 那问话的人却似觉得不尽兴,偏要得个答案:“殿下觉得这宝弓会落得谁手中?” 纪砚尘有些无奈,终是拗不过那人追问,思索片刻答道:“想来应是二皇弟。” 敢如此追问当今太子的,也只有贺成江此人了。 他听闻这话,想到纪云宸那张脸,不屑撇嘴:“殿下倒是看得起他,就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怕是随便我玉水军哪位兵士都能轻易撂倒。” “玉水军中都是镇守边关的将士,每一个都是能为了梁夏浴血杀敌的勇士,自然和这种小打小闹比不得。”纪砚尘叹了口气。 贺成江哼笑,斜靠在榻边,怎么都觉得不爽利。 往年有惊才绝艳的太子压着,自然是没有其他皇子的出头之日。但如今纪砚尘筋骨尽损,病恹恹的自然是参加不了这些比赛。 可即便如此,贺成江也不想给纪云宸出头的机会。 纪砚尘自然能看出他在想什么,叹了口气,提醒道:“今年冬狩比赛不是关键,这几日还有比冬狩更重要的事要做。” 贺成江回过神,压下心中不满:“我自是知晓的。” 纪砚尘见他表情仍有不甘,起身挨着他坐下,在他唇角落下一吻,语气轻缓地安抚:“放心,那把弓今年谁也拿不到。” 贺成江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 正如纪砚尘所言,今年冬狩比赛,没有人获胜。 因为就在比赛即将结束的最后一日,也就是整个冬狩的第五日时,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震惊错愕的事—— 天子与太子遇刺,太子当场重伤昏迷。 事情发生在这日午后。 那些留在营地中的长者女眷们用过早膳便各自聚在一起,交谈玩乐。 安帝本是打算小憩片刻,却又想起曲云回先前所说那些,思来想去便打算让李德贵将太子请来。 谁曾想,李德贵此去并未将纪砚尘带来。 当看到他身后无人,安帝脸色就不大好,心中觉得是纪砚尘不将他这个父皇放在眼中,如今就连他的传召都敢拒绝。 就在他正想着是不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小惩大诫一番时,就听李德贵开口解释:“禀陛下,太子殿下身子不好,这会儿太医正把着脉呢。” 安帝一愣,他这才想起,纪砚尘自打从西境回来之后就看着不好,之前太医就一直说他命不久矣,他此前还并不觉得,今日才有了点实感。 默然片刻,安帝还是有些不确信,问:“当真严重?” 李德贵觑着安帝的脸色,将在太子帐中所见一一说了: “说是今早见皇后娘娘时意外吐了血,可把皇后娘娘吓着了,奴才刚瞧着眼睛都是肿的。娘娘与殿下母子情深,想来是做不得假的。” 他提到皇后,安帝心中便又信了几分,旋即沉默下来。 李德贵观察着安帝的脸色,有心想说些什么,但终究顾及什么没有开口。 安帝却在半晌后忽然起身,语气沉沉:“摆驾,朕要去探望太子。” 李德贵一愣,明显没料到这出,但他反应很快,不等想明白安帝用意,便已经先一步应下。 … 与此同时,李德贵口中刚吐了血的太子殿下如今正一脸苍白地靠坐在床边伸手接过皇后娘娘亲手剥好的橘子。 那橘子浑圆,连上面白丝都剃得干净,可见沈皇后对纪砚尘的看重。 “母后金樽玉贵,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您怎能亲自动手。” 纪砚尘面色比前些日子看着好了不少,也没有拒绝皇后娘娘的好意,只是低声关心一句。 沈皇后自打得知纪砚尘还活着身子就一日日养了回来,如今看着纪砚尘变成现在模样只觉得心疼,心中嗔怪:“你这孩子,还同母后客气什么。”说着沈皇后眼中又浮现出落寞来:“你如今变成这样都是母后没照顾好你……” 纪砚尘闻言对沈皇后露出笑来,那笑容明朗清澈,仿若让人看到了当年那被世人称赞的太子殿下。 沈皇后一时有些失神,便在此刻,风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帐内两人瞬间收敛笑容。 尤其是沈皇后脸上那明目张胆的厌烦格外明显。 第220章 狩猎(2) 安帝刚进来就感觉到了空气中异样的气氛。 他自诩了解皇后与太子的秉性,很快就明白这样气氛的来源,脸色微沉,但也忍着没有发作。 纪砚尘目光落在安帝身上,轻而易举便看透了他眼底那自以为掩饰得极好的自私和冷漠,他不由得默然。 以前他念着父子亲情,始终认为安帝有一天会看清。 可经历了那长达半年的追杀,他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从来都是他一厢情愿,安帝此人从来没把他当做儿子。 纪砚尘垂下眸,原本拿着水果的手放下,手背上青筋凸起。 最终,率先出言的还是安帝。 他打量了纪砚尘许久,太医这段时间每一次禀告的内容再一次浮现在心头,直到此刻安帝才意识到不管怎样,太子出事,他这个当父亲的总应该关心两句,这样才不会令世人诟病。 “听说你今日吐了血?”安帝居高临下看着这个他一直很不喜欢的儿子,因为不习惯在其面前和颜悦色,他的语气很冷硬,话语也一点都不像是在关心儿子。 纪砚尘还未回话,沈皇后就率先冷哼一声: “陛下好歹是太子的亲父,哪有这般对儿子说话的,若是让旁人听了,还以为您巴不得太子早点给您那二儿子腾位置呢。” 安帝自打登基后,还从未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落他面子,言语还如此不敬,他顿时便冷了脸:“皇后,你可清楚你在说什么?” 沈皇后看了安帝一眼,险些没忍住翻个白眼,但好歹是忍住了。 她作为皇后,总是应该注意点行为举止的。 但即便她什么没有说,那表情也足够让许多人脑补出许多大逆不道的话语来了。 就在皇后还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纪砚尘忽然伸手按住了皇后,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带有安抚意味的笑容来,目光随即转向安帝,依旧是恭顺有礼的模样:“儿臣无事,劳父皇担心了。” 安帝脸色和缓些,顺势坐在李公公搬来的椅子上,无视了皇后,上下打量了纪砚尘一会儿:“你身子不好,前些天就该跟朕请旨不来的。玩也玩不尽兴,倒不如在府上好生养着。” 沈皇后瞬间就不乐意了。 安帝这话里的厌烦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若不是皇儿拦着她,她今天非要不顾皇后的仪态,与安帝好好‘理论’一番了! 纪砚尘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先看向皇后,浅笑:“母后今日劳心许久,想必有些累了,不若先回去歇息,儿臣现下已好了很多。” 沈皇后一顿,明显不太乐意,但看了看安帝,又看了看纪砚尘,最终还是冷着脸给安帝行了一礼,踩着重重的步伐离开了。 李德贵也是个人精,早早就守在外面,把所有空间都留给了帐中父子二人。 帐中又安静许久,安帝看出纪砚尘是故意将沈皇后支走,心中对他的做法感到疑惑,又有些好奇纪砚尘这般做法是想对自己说什么。 纪砚尘适时咳了咳,整个人看起来苍白又虚弱,好似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般: “父皇来得正好。儿臣正想与父皇有机会好生谈一谈。儿臣如今的身体状态,您想必已经听府上的太医说过了,对吧?” 安帝一顿,微皱眉:“你提这个做什么?” 纪砚尘闭了闭眼,表情流露出些许孤寂,像是已经看透红尘,直截了当开口:“儿臣知父皇这些年一直不喜儿臣,更想方设法想要废除儿臣的东宫之位。” 安帝头一次听到纪砚尘如此直白地挑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尤其是听到最后一句时,放在膝盖的双手瞬间收紧,脸色也沉了下来。 可还不等他开口说话,纪砚尘便又道: “如今遭了这场苦难,儿臣也想了很多。” 安帝一愣,眼中浮现出不解。 “我大概是真的配不上这个位置吧……”纪砚尘说着,眼眶因为情绪波动而泛起红晕,身体像是被牵动了某一点,突然猛烈咳嗽起来。 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哪怕是安帝如此铁石心肠之人,都不免动容。 他手臂动了动,像是要帮纪砚尘平复一下,但在他有所动作之前,纪砚尘已经勉力停了下来,颤抖着拿下了捂嘴的绢布。 尽管纪砚尘收得极快,安帝还是眼尖地看到了那帕子上刺目的殷红。 安帝瞳孔一缩,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纪砚尘的病入膏肓。 可惜,比起这个,他现在的注意力更多地还是在纪砚尘先前所说那话上。 “你是什么意思?”安帝紧皱着眉,声音压低,显得十分威严。 纪砚尘眼眶红红的,看着安帝,眼底有着小心翼翼的情绪。 那情绪安帝十分熟悉,那是对他这个父亲的孺慕之情。 这么多年过去,先帝曾不止一次对安帝说过纪砚尘如何如何适合成为梁夏下一位明主,可安帝却始终觉得纪砚尘当不了这个皇帝。 在安帝心中,纪砚尘就不该生在皇宫之中,应该流着皇室的血脉。 身为储君,未来万人之上的君王,纪砚尘有太多不该有的软弱情感。 他太看重感情,太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这些东西只会是拖累。 生在皇家,就该无情。 若他是纪砚尘,先帝死前就该暗中培养只忠于自己的死士,在先帝死后更不会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的保命符交出,更不可能让一直将自己当做眼中钉的父亲留到今日。 说到底,就是纪砚尘自己的优柔寡断将他推至如今境地。 这怪不得他。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纪砚尘又咳了好几声,脸色因为咳嗽泛起些许潮红,费力地点点头:“父皇想得没错。若是要我让出这东宫之位,我也是愿意的。” 安帝:“……” 纪砚尘所说的,是他这些年一直在想的事。可当对方亲口提出时,安帝却只觉得很是不真实。 他嘴唇开合,心中涌起匪夷所思的猜测,不由微微瞪大瞳孔:“你……” “东宫之位毕竟是先帝遗诏,若是废除终究是遭人诟病的。”纪砚尘抿抿唇,缓缓开口。 第221章 狩猎(3) 安帝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纪砚尘口中听到这话,明显一滞,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错愕与迟疑。 纪砚尘能大致猜到他这位父皇如今在想些什么,眼底深处略过一抹嘲讽。 他这位父皇最是自命不凡,也最是多疑。 这些年哪怕自己一味退让甚至将先帝赠予自己的底牌奉上也没能让他打消对自己的疑虑,更遑论今日。 他这话出口,安帝心里会想的大概只会是——他有什么阴谋? 不过,没关系。 纪砚尘咳嗽着垂下眼眸,长长眼睫掩住漆黑眼底的冷芒与锐利。 反正,他本来也是有阴谋的! “嗖——!” 不等纪砚尘再次开口,空气中忽然响起尖啸般的破空声,营帐帘子被巨大的力道拉扯着掀起,一道黑色影子飞掠而至,眨眼间便来到了纪砚尘面前。 “咚!” 沉闷巨响令安帝骤然瞪大眼睛,瞳孔紧缩,看清袭击物是什么后,他立刻站起来,后退好几步,表情带着惊慌与恐惧。 纪砚尘似乎也没料到会突发异变,他反应比安帝慢一步,看清那擦着自己脖颈钉在后面床板上,尾羽还在颤抖的箭矢时,脸上的震惊丝毫不比安帝少。 与纪砚尘对视间,安帝终于回过神来,声音难言颤抖: “来…来人!” 李德贵是被箭矢带起的响声惊动的,听见安帝惊呼连忙冲进来,待他看到那距离纪砚尘近在咫尺的箭矢时,脸色当即大变,连忙去看安帝。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 这原本看着早已老迈的太监竟然在此刻爆发出了令人惊骇的速度,一个箭步将安帝护在身后,尖利的嗓音几乎穿透云层,呼叫着周围巡逻的护卫。 按理说,皇帝出行无论如何身边也是带着几十人的护送队伍的。 可不知为何,那李德贵连喊了好几声也没有动静。 好似纪砚尘这营帐被隔绝在了天地之外。 纪砚尘脖颈被箭矢留下一道血痕,鲜血顺着他白皙脖颈流淌而下,被衬得格外触目惊心。 而看着这一幕的安帝却像是失了神,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这时,三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持刀冲入营帐内,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床上纪砚尘的身上。 没等他们大喝出声,李德贵便先一步惊叫出声: “啊!刺客…刺客!来人!护驾…护驾啊!!” 他嗓音尖锐,如同一根针刺入几人耳膜,令原本没投来关注的三人转移了目光。 李德贵在对上那目光时整个人浑身一震,惊慌恐惧难以掩饰。 三位刺客在看到安帝的瞬间脸色惊变。 显然三人都没想到,皇帝竟然会在这里。 情报上不是说,这里只有太子一个人吗? “咳咳……你们,是何人?!”纪砚尘的声音打断了这短暂的寂静,带着迟暮的虚弱咬牙,“可知你们在做什么?!” 三人对视一眼,有一瞬的犹豫,但最后想到什么还是收敛了惊讶,对纪砚尘亮出长刀,声音模糊中带着阴森: “当然是来要你狗命的!” “啊!!” 随着李德贵的惊声尖叫,雪亮刀光毫不犹豫朝着纪砚尘劈砍而去。 只是谁也没想到,刺客从来不止眼前三人。 在在场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那朝着纪砚尘而去的刀锋时,又有人的刀已经对准了,营帐另一边的安帝。 “锵——!” 金戈碰撞之声极其清脆,猛然间将安帝从失神中拉回。 他骤然回头,一截断刀擦着他的鼻间飞旋而出,径直插入不远处即将对纪砚尘动手的其中一人的后心。 “南城兵马司兄弟们,随我护驾!!” 一声暴喝紧接响起。 没等安帝反应,着铠甲的青年便已经疾冲而出,雪亮刀光转瞬来到纪砚尘床边,只一刀便削下其中一人头颅。 鲜血溅在贺成江脸上,平添肃杀之气。 同一时间营帐外也传出喊杀与刀剑碰撞之音。 整个厮杀过程实则只有短短几息时间。 看着营帐中死不瞑目的四具尸体,安帝久久回不过神。 贺成江提着滴血的刀,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床上脸色惨白的纪砚尘,眼神中有一掠而过的狠戾,大步来到安帝面前单膝跪下: “属下救驾来迟,让陛下受到惊吓,还请陛下责罚。” 直到这时,安帝才真正从这一切中回过神,他嘴唇蠕动片刻,刚吐出一个字另一侧床上又突然传出一声重响。 纪砚尘身上沾着那些刺客身上的血,此刻不知是惊吓过度还是如何,已然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贺成江见状握刀的手背青筋爆凸,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传,传太医…”安帝沙哑着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急切地开口,“快去传太医过来!” 李德贵没想到安帝这么大反应,但还是连声应是,急匆匆出去找了太医过来。 。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很快便惊动了参与冬狩的所有人。 皇后急匆匆去而复返看到昏迷不醒的纪砚尘,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拿起旁边桌上一个茶杯狠狠掷向安帝。 安帝一时不察被砸中,脸色阴沉:“皇后,你做什么?!” 沈皇后不甘示弱瞪回去:“做什么?本宫倒是更想问皇上想做什么?!你是想亲手害死你第一个孩子才肯罢休吗?!” 她尖锐的声音让那些个着急赶来的臣子一个个低下头,恨不得自己又聋又瞎。 皇帝与皇后之间吵架终究是天家的家务事,可不是他们这些个臣子能听能瞧的。 安帝脸色铁青:“你说些什么胡话,朕什么时候又想害太子了,你不要胡说!李德贵,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让人把皇后扶下去!” 沈皇后此刻哪里顾得上天家颜面,她一把甩开宫女上来扶的手,指着安帝怒道:“这天下谁不知道你把怀溪当做眼中钉,他如今残命一条,明明什么都不想要了,你连最后几日的好日子都不肯施舍他吗!非要将他害死,你才肯罢休吗?!” 皇后的话无疑是让在场的臣子们心头落下一记重锤。 什么叫残命一条? 什么叫什么都不想要了? 沈皇后这是什么意思? 安帝脸色黑沉到了极点:“朕什么时候要害太子了。沈明月,你不要以为你是皇后,朕就对你没有办法!” “本宫在时还是好好的,才走那么一会儿,怀溪便成了这样,你还说不是你想害怀溪!”沈皇后如今哪里管皇帝是谁,不管不顾地撒泼道,“本宫的怀溪在外吃苦受罪足足一年,如今变成这样回来,你为什么不愿意放过他!” 安帝被沈皇后吵得额头一阵阵生疼,只觉得一股热血在身体中乱窜,一下下冲击着心脏。 他忍不住捂着心脏踉跄了一下。 李德贵连忙扶住他,表情关切又担忧。 安帝紧皱眉,嘴唇颤抖好一会儿,咬牙恨道:“皇后悲痛过度,胡言乱语。来人,将皇后带下去,接下来就待在住处好好静养!” 皇帝命令一下,立刻有人上前不顾沈皇后的挣扎将人带了下去。 可哪怕沈皇后已被带走,她那些字字珠玑的话依然仿佛萦绕在所有人头顶。 安帝也明白,此时此刻,他必须要表明态度。 至少要让这些臣子明白,他绝不是那种会谋害亲子之人! 思索间,安帝压抑着胸腔中的怒火,低声喊道: “贺成江!” 第222章 心疼 短暂寂静后,众人身后,一人越众而出,掀起染血的衣袍半跪于地,表情冷漠中隐隐还带着些许肃杀之气。 这便是贺成江了。 击杀刺客后至今,他只是简单清理了脸上的血迹便一直等候在旁,仿佛就是在等待这一刻般。 安帝看到他便不由自主想到刚才发生的事,目光落在他腰间刀锋时心安了几分:“这件事交由你去调查,朕允你三日时间,这三日内你可随意调用大理寺的权力,务必找出今日之事背后之人!你可能做到?” 后面众臣子听见这话脸色都是变了变,余光有意无意地都落在了贺成江身上。 看来因为这件事,贺成江算是彻彻底底走入了安帝视线之中。 只是不知这对于贺成江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众臣心中各自都有计较,贺成江脸色却没有半分变化,他背脊挺直,毫不客气应承下了这件在许多人眼中无比棘手之事。 。 大致一个时辰后,这群匆匆赶来的人才随着安帝的率先离开陆陆续续离开。 偌大的太子营帐内只剩下了几位正在角落商量着诊治方案的太医以及坐在桌边黑着一张脸,始终没说话的贺成江。 在这些太医眼中,贺成江此时的脸色着实不能称为好,尤其是他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太子的目光,很有一种仿佛要将之碎尸万段的狠意。 太医们相视一眼,纷纷瑟缩畏惧地再次往角落挤了挤。 也不知道这贺世子这会儿不急着去调查刺杀案,坐在这儿干什么。 “怎么,本世子在这儿打扰诸位大人了?” 贺成江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几位太医一哆嗦,脸色皆是一变。 “哪里哪里,怎么会是打扰呢!” 其中一人率先反应过来,就差把头摇成拨浪鼓了。 贺成江冷哼一声,不置可否:“太子如今如何了?” “正如我等方才告知陛下的那样,太子殿下除了脖颈处一道皮外伤外并无其他伤口,想来是受到惊吓,加之身体不好的缘故,才会忽然晕过去。”太医不敢隐瞒,一五一十说了。 贺成江若有所思点点头:“那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太医面露难色,“这个就不好说了。” 贺成江眼神幽深,嘴角却缓缓上扬,莫名给人阴恻恻的感觉:“既然如此,诸位还有空在这里聊天,看来一点也不把太子放在眼里啊。” 太医们被这眼神和话语吓得浑身一紧,有反应快的连忙拱手告退:“世子说得是,老夫医术不精这就回去精心钻研,一定让殿下早些苏醒!” “这……” 在场有反应快的,自然也有反应慢的,只不过那些反应相对慢一些的太医还没来得及开口,便率先一步被同僚一同拉出了营帐。 离开压抑的营帐内部,其中一个不明所以的太医挣脱同僚的手,皱起眉,十分不满:“这是做什么?我们不是还要留下观察殿下的情况吗?” “还观察什么,再怎么观察也还是那么回事。有那贺煞神在,不如出来透透气,你是不是傻。”另有同僚叹道。 此话一出口,几位太医都沉默了,脑子里再次浮现出贺成江刚才的模样,不由再次齐齐打了个哆嗦。 过了片刻才又有人小声开口:“话说,这贺世子不应该去调查刺客的事吗,怎么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谁知道,就他刚才那眼神,我都怕他把我剥了。” “是啊是啊。不过听说,他似乎与殿下有仇…我等将他与殿下单独落下,会不会……” “瞎想什么呢,殿下是太子,他难不成还敢对太子动手?” …… 几人不知晓的是,他们刚从营帐中离开,床上那在他们口中不知何时才会苏醒的太子殿下就已经醒了,从对方眼中清明来看,哪里能看出是刚才才陷入过昏迷的人。 哪怕纪砚尘睁眼,坐在椅子上的贺成江也没有丝毫动静,像是根本没发现似的,依旧不动如山地坐着。 纪砚尘明显察觉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目光微转落在了贺成江身上。 此时的贺成江一身干涸的血迹,懒散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目光冷然地落在自己身上,如狼似虎的眼神好似要从他身上刮下一块肉来。 仅仅这一个眼神,纪砚尘便知晓,他这是生气了。 想了想,纪砚尘大概知晓了贺成江在生气什么,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开口唤了一声:“贺成江。” 坐在桌边的人一动不动,像是没听见,只一双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收紧。 纪砚尘见状顿了顿,片刻后再次开口:“……成江。” 桌边男人依旧没动,但表情已然不复方才阴沉。 又是片刻安静,纪砚尘低哑的声音不自觉拖长些许,轻声唤道:“淮之,你理理我吧……” 哗啦——! 贺成江猛然从桌边站起,依然竭力维持着自己的表情,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他耳朵已然在纪砚尘这一声声呼唤下染上了红晕。 纪砚尘见他反应,狭长凤眸微弯,露出个笑来。 贺成江忍无可忍,三两步冲上来,紧盯纪砚尘愠怒开口:“你还笑!” 纪砚尘眨眨眼,苍白的手指勾了勾贺成江的手:“我没事。” “这也叫没事?”贺成江咬牙,“那什么叫有事?!” “……真的没事。”纪砚尘微顿,缓缓从床上坐起,脸色苍白,显得脖颈上纱布露出的丁点血痕更加刺眼。 贺成江闭了闭眼,拿他没有半点办法,最终还是伸手将他扶着靠坐在床边,自己也在他身旁坐下,长叹一口气:“你是不是想先把我折腾死,然后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陪我殉情了?” 纪砚尘噗嗤笑出声,苍白的脸上多了些生动,有些怜惜地伸手抚在贺成江脸上,对他一手握住,火热的掌心温度传递到四肢百骸,仿佛要将他的心暖化: “怎么会,淮之,我还等着与你平分天下,长命百岁呢。” 贺成江手慢慢收紧,另一手轻抚纪砚尘脖颈伤处,眼眶微微泛红,良久才长叹一口气将人抱住,声音微有颤抖: “我总说要护你不再受伤,可却一次次看着你留下伤口……哪怕知晓我们谋划之事不可能一帆风顺,但是阿砚啊,我真的心疼。” 纪砚尘默然许久,一手攀上贺成江背脊,轻轻拍了拍:“……下次不会了。” 第223章 传播 贺成江从太子营帐出来时迎面便碰上了二皇子纪云宸。 对方脚步很急,将后面跟着的下人甩在后面,像是对纪砚尘情况很是关心,要不是贺成江停得及时,两人非要撞上不可。 贺成江脸色黑沉,也没给纪云宸好脸色,只草草作了个揖,问:“二皇子不是在猎场里吗,怎么这副急匆匆的样子。” 纪云宸没料到会遇上贺成江,面露惊讶:“贺世子?”他目光又越过贺成江看向营帐里,好一会儿才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今日刺客便是再次行刺皇上和太子殿下的,陛下又将此事全权交于微臣,微臣自然是在调查。”贺成江语气压着气,听着就让人觉得不好惹。 纪云宸闻言恍然,倒是不在意贺成江语气上的冒犯。 毕竟贺家与太子有梁子,贺成江此次冬狩的巡逻路线又恰好包含此地,若是皇上想要以护卫不当的名义降罪也无可厚非。 惹上这种糟心事,想必换作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贺成江这语气倒也可以理解。 “那世子查出什么了?”纪云宸转而又好奇起来。 “查出了什么自然是要先禀报陛下的,殿下在这里追问微臣,莫不是心中有鬼?”贺成江此刻心情不好,态度自然而然也就尖锐起来,丝毫不在乎面对的是一位皇子。 纪云宸脸色一僵,显然没料到贺成江敢如此对他说话。 贺成江则好像根本没看见他表情一样,不等他开口便又道:“这件事最好和二皇子没有关系。微臣现下还要去与陛下汇报要事,就不多聊了,还请殿下让让。” 纪云宸什么都没来得及说,整个人就被贺成江强势挤到一旁扬长而去。 后面贴身内侍终于在这时追上来,看到纪云宸脸色不好,心里一咯噔,小心瞥了一眼大步离开了的贺成江,战战兢兢开口:“殿下,您没事吧?” 纪云宸本来就被贺成江勾起的怒火立刻找到了发泄口:“蠢货!你是觉得他能将本殿下怎么不成?!” 那内侍脸色倏忽惨白,连忙跪下谢罪,额头磕在地上,混着湿泥很快便见了血。 纪云宸厌恶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厌烦,眉头紧紧蹙起。 恰在此时,营帐内一个虚弱的声音传出来:“是二弟吗?” 纪云宸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脸上表情收敛,不再理会依旧在磕头的内侍,转身入了帐中。 。 太子殿下和皇上一起遇刺的消息没多久便传遍了整个猎场,冬狩比赛也因为这件令所有人震惊错愕的消息被迫取消。 那些原本还在猎场中驰骋的人们也都陆陆续续被兵马司带了回来。 没人料到有人敢在这种时候对皇帝和太子动手,心中惊讶间也各自聚在一起讨论着幕后凶手到底是谁。 严家自然也在讨论的人群中,只不过他们并未和其他人一起,而是家族单独占了一块角落。 严元洲表情前所未有地凝重,抓着严大郎问:“你可有让人动手?” 严大郎从听说刺杀的事后心中便有不安,面对严元洲的问题也不敢隐瞒,连忙摇头:“没有。父亲没让人传信,儿子也不敢擅作主张。” 严元洲闻言松了口气,心中不知为何却仍有些不安。 严大郎也有些惴惴不安,小心压低了声音:“这…应当不是我们的人做的吧?” 严元洲还没来得及说话,严二郎就先皱起眉: “大哥怎如此胆怯畏惧,方才你不才说自己没有动手?既然你没有下令,父亲没有,我也没有,自然不可能是我们,多半是那太子招惹了别的势力。你如此慌慌张张,莫不是要明目张胆告诉别人我们严家有鬼?” 严大郎有些恼:“我没有,你怎能这般说?!” “我实话实说。”严二郎冷哼一声,“此事本就与我们无关,大哥可别把别人的目光引来我严家,平白让严家沾上祸事。” 第224章 尸体刺字 “你!” 严大郎脸色铁青,愤愤瞪着严二郎,还想反驳,却被严元洲冷着脸呵斥顿住。 “够了!” 三人间瞬间安静,严元洲脸色不好,但对严二郎的话还算赞同,扫了严大郎一眼,不满道:“老二说得对。既然不是我们动的手就别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平白让人抓了把柄。” 严大郎一噎,心中虽有些不满,但在父亲面前还是什么也没说,最终沉寂下来。 另一边,曲云回也听说了发生的事。 “你是说…纪砚尘遇刺昏迷?”面对亲信的回禀,曲云回面色却不见轻松,反而皱起了眉,总感觉其中蹊跷。 亲信点点头,将自己探知的消息事无巨细全讲了出来。 刺杀发生时,曲云回不在现场,但在亲信的描述下脑海中却能构建出当时情形。 今日的刺杀看似没什么异样,但不知为何,从听说纪砚尘昏迷开始,他心里就一直有些怀疑。 纪砚尘有什么能耐,没人比曲云回更清楚。 他们的太子殿下看似温润无害,但其实这多半是对方善感情用事的原因,可若是没了那份用来牵制的感情,他就是世上最难对付的人。 如今纪砚尘对安帝心灰意冷,加之冬狩出发前才与严家发生过冲突,曲云回实在不相信他没料到严家的情况。 还有那个严魏庭…… “督主,此事可有什么不妥?” 曲云回沉思良久,这反应令讲述完许久没有等来接下来命令的亲信有些疑惑,犹豫间开口询问。 曲云回惊醒,微微蹙眉,只问:“可处理干净了?” 亲信立刻点头:“都处理好了。我们的人还特意将人放在了容易被发现的地方,想必那贺成江此刻已经找到了他们。” 曲云回眉头稍展,点头:“让下面的人都撤走,这里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亲信闻言没有丝毫疑惑,立刻领命离去。 等人走后,曲云回才又想起纪砚尘的异常,片刻后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嘲意:“事到如今,本督倒要看看,你还能如何翻身。” …… 正如曲云回亲信所想,贺成江很快便带人在猎场外围找到了蛛丝马迹——几具不知名的僵硬尸体。 尸体很快便被带回了营地中,不少因为好奇逗留在外的官员们都看见了气势汹汹的贺成江,也都纷纷猜测贺成江能查出什么。 不是他们不相信贺成江,着实是贺成江此人不像是能查案的那类人。 对方能从刺客手中救下安帝,只能说明他武艺不凡,但查案可不是依靠武艺就成的。 说到底在大多数人眼中,贺成江始终是那个没什么本事的纨绔子弟,唯一能让人谈及的顶天了也就他与林家那场赌局,这些实在说不了什么。 那些人见贺成江骑着马从猎场外回来,后面还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隐约还能看见其中几人抬着的那些架子,上面盖着白布,像是死人。 “不会真让他查出来什么吧?”有人稀奇。 旁边的人抻长脖子看了半晌,嗤了声:“也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尸体,该不会是断不了案就想找两个死人充数吧?” 这话让人沉默,一时半会儿竟无人反驳,看那几具尸体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严家人自然也听见了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讽刺讨论,挤上前来便正好看见两人抬着尸体从面前走过。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颠了一下,架子上立刻滑出一只青白泛紫的手,虎口处还能看见隐隐约约的纹身痕迹,晃眼间像是个‘亚’字。 严大郎一愣,随即脸色唰一下白了,下意识问道:“这…这……这是哪儿来的?!”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免引人侧目。 周围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贺成江本已经从人群间走过,却耳尖地听到他的声音,顿时停住脚步,眯着眼看过来,似笑非笑:“哟,这不是严大爷,也来凑热闹呢?” 明眼人都能听出他这话里带着刺,与严家交好的几个世家人微微皱眉,对贺成江的态度感到不满。 严元洲自然也看到了那尸体手上的刺字,脸色有一瞬的僵硬,但很快就敛住了,转而对严二郎示意一眼。 严二郎立刻心领神会,上前将严大郎挡住,皮笑肉不笑的回贺成江的话: “贺小世子勿怪,我家大哥没见过尸体,今日这般大阵仗被吓着了也正常,我这就带他回去,不打扰小世子查案了。” 贺成江挑眉,哦了一声,有些惊奇:“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严大爷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呢。” “怎会…”严二郎面色微僵。 他自然也看见了那刺字,心中也是大骇,此刻不过强作镇定。 “不是最好。”贺成江意有所指,言罢回头看了眼那两个抬着尸体的兵士。 那两人早已机灵的将露出的手重新塞进了白布里。 “这几具尸体可是与今日刺杀案有着密切关系的嫌犯。”贺成江语气意味深长,目光随即锁定了人群中面无表情的严元洲,“若是严家几位爷与他们扯上关系可是没有半点好处的。” 严二郎嘴角抽搐,心里早已经贺成江祖宗十八代挨个骂了遍,面上却仍要扯起笑容: “我严家家规严明,且一向忠于皇上,此事怎么会与我们扯上关系。世子多虑了,依在下看,此事事关重大,想必陛下也着急等着结果呢,世子还是不要在这里耽搁了才是。” 贺成江点点头,煞有介事:“说的也是,如今的确是调查要紧。”说罢,他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脸上又露出一派温和的笑来:“诸位就别围在这儿了,也都散了吧。” 周围立刻传出三三两两官员的附和声。 目睹贺成江带着人大步远去,严二郎还未松一口气,便感觉周围的视线如芒在背,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刚才那贺成江早不停晚不停,偏偏在严大郎问出那话的时候停下来,还用那种语气同他们攀谈,这不是将脏水往他们身上泼是做什么! 更何况,那尸体手上的刺字虽不算明显,但既然他们都看见了,那在场人看见的人定然也不在少数。 如今那些人还不知道在想什么…… 严二郎如今心中也生出不安来,尤其是贺成江的态度,越发让他觉得此事有诈。 第225章 辩解 这世道向来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贺成江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后,人群也渐渐散了。 只是没等严家几人回去,一队凶神恶煞的禁军便将他们拦了下来。 严元洲心里一咯噔,脸上却维持着冷静,看着为首那统领,问:“诸位有何事?” 此次冬狩,安帝带出来的禁军不多,为首的也是深受他信任的统领郭方杰。 此人家世简单,妻子不过一介平民,与朝中没有牵扯,加之又是从安帝还是皇子时便跟在其身边的老人,据说当初安帝被先帝派往边境时曾舍命救过对方,因此这十余年来一直深受安帝信任。 面对严元洲的质问,郭方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语气冷硬:“陛下召见严尚书,请吧。” 严大郎早已面无人色,如今更是被郭方杰吓得腿软,若不是有严二在旁撑着,此刻早已经瘫软到地上去了。 严二对这个大哥恨铁不成钢,暗暗掐了他一把,咬牙低声:“冷静点,你这副样子是想害死我和父亲吗?!” 严大脸色难看,被掐得低低吸了口气,很是委屈。 他也不想这样子,可着实是被刚才尸体手上的字吓了一大跳,如今禁军突然出现,实在让人不由得想到那字与他们有关。 严元洲回头,阴沉沉地扫了两人一眼,低声叮嘱一句:“你二人回去等我,我很快回来。”末了,他才看向郭方杰,微微颔首,“有劳郭统领了,走吧,莫要让陛下等急了。” 郭方杰没应声,只是看向严家两位爷,短暂沉默后,从身后队伍里点了两人出来:“猎场出了刺杀之事,陛下忧心各位大人,特令我等护送两位大人回去。你们二人务必护住两位大人,若是出了什么事,那你们人头来见。” 那两个禁军连忙应是,恭恭敬敬对严家二人行礼:“两位大人请。” 严大严二脸色微变,不约而同看向严元洲,想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然而那两个禁军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一步过来结结实实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周身冷冽的气势让严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严元洲跟着郭方杰前往皇帐的路上就意识到了不对。 贺成江之前抬走的那几具尸体明显不对劲,那突然从白布里滑出来的手也颇有蹊跷。 越想,他便越觉得这是贺成江给他挖的坑。 等到了地方,兵士通报后不久便有太监掀起帐帘请他进去。 进入皇帐,严元洲还没来得及见到皇帝的面,就先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他绷着脸,竭力稳住心神,给安帝请了安。 贺成江就立在旁边,身姿笔挺、腰配长剑,晃眼间让人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贺尧。 自从严魏庭突然出现,安帝看严家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尤其是严魏庭在皇宫说的那些话,更是让他心生戾气,看严家哪个都像是要造反。 这个状态到贺成江带着那些尸体出现后就越发的明显。 严元洲见礼时,安帝没说话,一双眼阴恻恻打量着他,仿佛要看穿他的皮囊,看清那内里的腌咋。 “严卿,你可知朕召你前来所谓何事?” 安帝胸腔中蕴着一团怒火,几乎要将他五脏六腑都点燃,可他偏偏压着情绪,语气听上去平静异常,像是没有波澜的水面。 严元洲听着这话,只觉得浑身发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可他克制着不让自己露出异样,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恕老臣实在愚钝,不知陛下为何传召。” 他话音尚未落下,便忽听上首骤然“砰”一声巨响,紧接着哗啦啦乒呤乓啷的声响不绝,将伺候在旁的宫娥太监吓得接连跪倒在地,皆是瑟瑟发抖。 “你不知?”安帝将面前桌案上东西扫了一地,已然有些压不住怒气,咬着牙,“你说你不知,那你可认得你旁侧这些人?!” 他话落便有人上前接连将那些尸体身上的白布一一掀开。 严元洲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哪怕做过各种腌咋事,但死人却是少见,如今乍一眼见到好几具青白的死尸,脸皮也抖了抖,好一会儿才咬牙回神:“老臣不识。” 安帝被严元洲的话气笑了,眼睛因为愤怒攀上血丝,目眦欲裂地瞪着他:“你不识?那你可识得他们手上的字!” 说话间,又有人上前抓着尸体的手腕给严元洲看,那上面赫然是“严”字。 严元洲被吓了一跳,连忙后仰与那些尸体拉开距离,惊慌间竟意外地想明白了什么。 严家虽然的确豢养私兵,但再怎样也没有蠢到在这些人手上刺字的地步,更何况还是如此有指向意义的字。 毫无疑问,这是有人嫁祸他们的。 想通这一点,严元洲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纪砚尘那张苍白的脸。 除了纪砚尘,他实在想不到谁会用这种手段对他们。 只是,纪砚尘也受了伤,甚至现在还在昏迷…… 有安帝看着,还有那么多太医,总不可能是装的吧? 从某种意义上,严元洲也算是真相了。 只不过,这个猜测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安帝见他半天不说话,心觉是他怕了,胸腔中怒火更甚,猛拍桌子怒道。 严元洲一哆嗦回过神,连忙解释:“陛下明察,此事绝非我严家指使,这几人我也从未见过!” 安帝听他还在狡辩,气得额头突突地疼,抖着手想去摸原本摆在桌上的酒,却忘了桌上的东西早就被他扫到了地上,那些酒杯自然也没逃掉。 李德贵跪在地上,余光瞥见安帝动作,眼神闪了闪,麻利的重新拿了杯子倒上酒递上去。 安帝接过来一饮而尽,脸颊上不知是急的还是醉的涌起潮红。 贺成江将这看在眼里,眉毛一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想着现在局势倒也没开口问,只安静站着一言不发。 安帝喝了酒,胸腔怒意却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他狠狠瞪着严元洲,语气阴冷:“证据确凿,你还狡辩?!” 在严元洲看来,此事蹊跷之处不知几何,哪里有安帝所说的证据确凿。 但他不能明着反驳皇帝,只能老泪纵横地哭诉:“陛下,几个不会说话的尸体,若真有人蓄意栽赃也不无可能,还请陛下明鉴!” 他这话有理,安帝心里其实也疑惑着。 然而就在这时,贺成江的声音幽幽传来:“怎么,严大人是说我找人假造了证据,故意污蔑你?” 严元洲表情一僵,心里啐了一口,暗道难道不是,表面却不能这么说,只道:“许是贺世子也被蒙在鼓里,遭了别人利用。” 第226章 你先出去 “本世子有没有被利用暂且不提。”贺成江冷笑,“严大人你反正是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的。” 严元洲眉心一跳,一时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 没等他开口,安帝就先一步甩出一叠写满字迹的纸,那纸在半空中散开,哗啦啦如雪片般铺在严元洲面前。 严元洲晃眼间只来得及看清几个词“严家”、“豢养私兵”。 单单这两个词就足够让严元洲面无人色了。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安帝声音冷极了,像是冬日寒潭,冷得人发抖。 严元洲不知道这种消息是谁抖出来的,但不论如何,他是决计不能认的,否则别说是他,就连严家上上下下,不管主家还是分支,都必然受到牵连。 他不敢细看那些纸上的内容,脑子飞快转动,寻找着脱身之法。 营帐中一时安静无比,只有那几具尸体身上的血腥味萦绕在所有人鼻间,最后被安帝厌烦地挥挥手让人将那些尸体全都抬了出去。 一具具尸体被抬着从严元洲身侧离开,那些手腕上清晰的刺字掠过眼角。 严元洲忽然一激灵。 他的反应在外人看来就像是被尸体吓到,只是他接下来突然爆出来的话却让人愣住。 “陛下,此事与老臣绝没有半点关系!”严元洲哑声道,撑着膝盖又往安帝方向挪了几步,越过了站在一旁的贺成江,“求陛下看在当年我严家救驾有功的份上重审此案!” 随着严元洲话音落下,帐内陷入死寂。 安帝的眼神变得阴沉至极,目不转睛盯着严元洲,却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李德贵也被严元洲这番话惊了一跳,忍不住偷眼瞥过去,眼中暗光流转,让人难以分辨他在想什么。 在场唯一一个对严元洲这话没什么反应的大概只有贺成江了。 不过他反应极快,没多久就注意到了安帝和其他人的异样,顿时微微蹙起眉。 安帝登基迄今也就十年左右,能称得上“救驾”二字的事必然出自这十年间,可他从未听说过严家什么时候救过安帝。 更何况,什么样的事能让一整个家族出手救驾? 心中飞快回忆着自己知道的消息,贺成江心底也慢慢涌起冷意。 不管“救驾”之事是真是假,发生在何时,既然严元洲敢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必然能肯定安帝不会继续纠缠。 更何况,出事的还是安帝最不受重视的儿子。 难道就要让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贺成江面上不动声色,垂在身侧藏在衣袖下的手缓缓收紧,眼底深处同时掠过一抹冷意。 没等贺成江想出法子,安帝就率先开了口。 他没有看跪在地上的严元洲,而是目光落在贺成江身上,一双沉淀着不知多少阴私诡谲的眼睛冷冷的,片刻后才摆手道:“贺成江,你先出去。” 贺成江的心猛然下沉,可他却不能说什么,只能将心中所有不忿压下,咬着牙低头,退出了营帐。 外面两个南城兵马司的人正等着,看到他立刻迎了上来:“指挥使,里面怎么样了?” 贺成江没说话,径直朝远处走去。 那两人见状面面相觑,见贺成江越走越远,连忙追了上去。 第227章 返程 发生了这么多事,贺成江走出皇帐时,天色也已逐渐暗淡,天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细细密密的雪,白茫茫的雪雾笼罩了这片营地。 贺成江站在营地边缘,沉默的立在一棵树旁,飘雪很快便落在他头上,仿佛要将他的头发都染成银丝。 几个兵士站在不远处,踌躇着不敢上前。 谁都能看出,贺成江从皇帝营帐中出来后心情就一直不佳,也不知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贺成江忽然一拳狠狠砸在那粗壮的树干上,把不远处等着的那些人吓了大跳面面相觑。 树干上的积雪被这一拳打得簌簌落下,好在积雪不算太多,才没有出现将贺成江整个埋进雪里的诡异结果。 贺成江脑海中一直回忆着营帐中发生的一切,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甚至在场人的每一个表情,最终终于不甘地意识到,今天这件事恐怕是没办法铲掉严家这颗毒瘤了。 不过,严家好在算是百年家族,在梁夏各个地方都有着势力影响,想要因为区区一次刺杀就将其连根拔起是不现实的。 但纪砚尘原本的计划好歹是要让严家伤筋动骨的…… 正如贺成江所想,严家最终没遭遇太严重的惩罚,甚至惩罚都没有宣布出来,仅仅极少数几个人注意到在这场冬狩结束时,严家原本跟来的那些嫡系子孙里悄无声息地少了几个。 纪砚尘得知这件事已经是队伍启程回京的时候了。 他因为受到惊吓,一直卧床静养。 安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那天的剖白刺激到了,竟意外地良心发现,特地吩咐纪砚尘好好养伤,不用跟着大部队一起赶路回城。 纪砚尘乐得休息,欣然接受了这样的关心,远远坠在大部队身后。 风行便是在这个时候将严家的结果同他说了。 纪砚尘看起来没什么反应,既不惊讶也不愤怒,倒是风行的反应比他清晰多了,忿忿不平: “也不知道那严家给皇上下了什么迷魂药,连豢养私兵的事都能忍下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大度……” 风行说到最后,看着纪砚尘苍白的脸,越发觉得委屈。 安帝要真的那么大度,也不会这么多年逮着纪砚尘不放,生怕他势头比自己大,将自己屁股下面那张龙椅抢了去。 “贺成江呢?”纪砚尘像是没听见风行的话,沉默片刻后淡淡问了句。 风行一怔,不明所以:“贺世子已经跟着队伍先行离开了。” “不是这个。”纪砚尘却摇摇头。 风行眨眨眼,好一会儿才隐约明白了纪砚尘的意思,顿时眼中涌现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皇上没提这件事。” 也就是说,虽然刺杀的事安帝交给了贺成江去办,却至今没给出任何奖惩。 说实话,这并不符合安帝的性格。 风行觑着纪砚尘的表情,犹犹豫豫:“殿下,会不会是皇上根本没想给贺世子什么好处?” 纪砚尘没说话。 他也在思考其背后的原因。 遇刺那天,安帝明显因为贺成江的保护对其有了几分看重,但与严元洲对峙后,这份看重就被轻而易举被瓦解了…… 这状况明显有些不对劲。 难不成…… 纪砚尘脑中忽有灵光一闪,一个人悄然浮现于脑海之中。 “这几天曲云回在做什么?”他忽然开口问。 风行怔住,眼中现出迷茫,明显是没想到纪砚尘会提起这个人,眸光一闪,忽而想起一件事:“说起这个,曲云回冬狩这几日时常被皇上召见,这件事该不会是他在背后捣乱吧?” 纪砚尘心中的疑惑渐渐有了答案。 他摇摇头:“捣乱肯定是捣乱了,不过他不像是会帮严家的人,毕竟世家与他有深仇大恨。” “那是怎么回事?”风行更加不解了。 纪砚尘摇摇头。 那日后,他便没有再与贺成江单独见面,因此也不知晓那日皇帐之中发生了什么。 “此事暂且放在一边。”片刻后,纪砚尘淡淡道,“扳倒严家也不急于这一时,更何况当初的事从来都不是他们一家的主意。” 。 贺成江骑在马上,懒洋洋的行于队伍之中,上半身随着骏马的步伐微微摇晃,脸色却是臭的。 周围的兵士都觉得他是在为之前刺杀案的结果感到不满。 只有贺成江自己知道,他只是想跟着纪砚尘一起而已。 都怪这该死的皇帝老头,硬生生把他们分开了。 贺成江一路都没怎么说话,那冷肃烦人表情特能唬人,倒是让不少人都渐渐改观了对他的印象——这样子的贺成江倒是没有传闻中的混不吝,反而有种他老爹的威势。 曲云回撩着帘子打量走在前面些的贺成江,狭长眼眸眯了眯对跟在身边的亲信抬了抬下巴。 亲信立刻明了,示意车夫加快速度,驾着马车逐渐跟上贺成江的速度。 贺成江余光瞥见马车上前来,扫了一眼,对上曲云回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时眯了眯,皮笑肉不笑地开口: “哟,这不是监察院总督曲大人吗?怎么,找我有事?” 曲云回打量他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想着手下调查回来的消息,毫不介意他此刻的态度:“大事倒是没有,就是想同世子聊聊天,世子不会不答应吧?” 贺成江早从纪砚尘口中知道了曲云回此人,对他没好感,听他说要找自己聊天,笑意不减,眼神却淡漠下来,撇撇嘴:“哦,可惜了,本世子心情不大好,不太想聊天。” 他毫不客气,令旁边监察院的人都露出了恶意,一个个瞪着他,像是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个血淋淋的窟窿。 贺成江像是没感觉到,策马就要往前去,却被曲云回一句话叫住了: “你就不想知道,陛下为什么会放过严家吗?” 贺成江一滞,眯起眼睛看向他。 “你说什么?” 曲云回微笑:“你以为仅凭一句话,就能让严家豢养私兵的事不了了之?” 当然不可能。 只是贺成江也实在找不到其他的原因…… “这种陈年旧事就是太子殿下也未必知晓,倒是在下,略知一二呢。” 第228章 他骗了殿下 空气中只听得见车轮马蹄踩在雪地上的沙沙声,像是在落一场无人注意的冰寒小雨。 曲云回盯着贺成江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却在思忖:纪砚尘到底看上眼前人哪里了? 换作一年前,贺成江这样浑身上下都透着不不靠谱的纨绔子弟应是入不了那位太子殿下的眼的。 蓦地,一声很浅的低笑拉回了曲云回的思绪。 贺成江不知想到什么,弯起了眼睛,身上那骨子放浪不羁顿时放大,眉眼里都韵着难以忽视的邪气。 “曲大人可真有意思。”贺成江懒懒开口,“看来监察院的日子很闲,闲得堂堂总督都开始嚼舌根了。” 他这话刺太明显,令曲云回猝不及防,笑意瞬间敛了,暗道眼前人不按常理出牌。 若换作别人,哪怕再不爽也该是要顺着问一句“是什么”才对。 “恕在下直言,严家能避过一次灭顶之灾,却不见得能避过第二次。至于他们用的什么理由解决这次的危机……” 贺成江忽而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问:“还重要吗?” 曲云回:“……” 这人可真是和纪砚尘截然不同的性格,仿佛骨子里就带着种横冲直撞般的锐利。 不过他说的倒也没错。 不管严家用的什么办法摆脱这次危机,都没有第二次了。 安帝那种人也根本不可能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只能说,从严家打算动手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覆灭的结局。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本世子很想问问曲大人。” 贺成江话锋一转,浑身又透出那股子吊儿郎当。 曲云回挑眉,没说话,静待后文。 贺成江想了想,看着曲云回的眼睛,颇为认真地问:“曲大人从严魏庭嘴里问出什么了吗?” 不远处树梢不堪重负地“咯吱”一声,伴着大片积雪嘭一下砸在雪地里,发出闷闷的声响。 曲云回挑着帘子没说话,脸上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 贺成江这话意味深长,听着像是早已经知道什么,这让曲云回心里第一次浮现出几分烦躁。 问出这个问题的贺成江却似乎根本没想过要得到什么答案。 话音落下后便自顾自夹紧马腹,加快速度,去了前面。 曲云回这回没让人追上去了。 他神色阴晴不定,在几个亲信紧张兮兮的目光下冷冷放下车帘,遮住了其中所有光景。 那些原本就跟在贺成江不远处的兵士见指挥使加快了速度,自己也跟着快了几步,依旧是跟在贺成江身边。 其中一人完整地听了方才两人的谈话,眼珠子微微一转,策马来到贺成江身边,小心觑了眼贺成江的脸色,颇为佩服的看着他: “江哥,你怕是全郢都第一个敢这么堵曲云回的人了,小弟佩服。” 贺成江眯眼,扫他一眼,对这人还有点印象,是隔壁西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名字叫什么倒是忘了。 那人极会察言观色,立刻会意,拱手做了个揖:“在下王凯,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久闻贺指挥使大名,刚才见你怼了那曲云回才忍不住上来想与指挥使结交一番。” “哦,你和他有仇?”贺成江挑眉,余光瞥了曲云回马车一眼,颇感好奇。 “有仇倒是说不上,就是看不惯他那些作风。”王凯摆了摆手,笑呵呵的。 贺成江来了兴趣,放慢速度与王凯持平,似笑非笑地问:“怎么说?” “指挥使才来郢都,想必不知道,这监察院啊,原本的先帝用来监察百官,调查一些明面上不好处理的杂事的……”说到这儿,王凯忽然一顿,对贺成江挤眉弄眼,“这您应该懂的吧?” 贺成江不置可否:“后来呢?” “虽说监察院直属皇上,只听皇上调令,但其实最开始的时候,监察院是受龙玉牌调遣的。”王凯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辛秘,还左右看了看,才接着往下道, “但是从七年前开始,这位曲大人当上总督后,这规矩就变了。如今监察院只听皇上调令,听说龙玉牌也就此被毁掉了。” 贺成江挑眉:“这和他作风有什么关系?” 王凯一顿,哼笑一声:“这您就不知道了吧,龙玉牌原本该是在太子手上的,就是被姓曲的使奸计骗了去,若不然,监察院也不会变成今天这样。” 贺成江听纪砚尘说起过监察院的一些相关,但王凯所说这些他倒是没听过,不由得产生了更多好奇。 “到底怎么回事?” 王凯却是没继续往下说了,他打量着贺成江的表情,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地灿烂一笑:“这可是皇家辛秘……” 贺成江看他表情瞬间就对这人没了好感,眯了眯眼,面上却没表现出反感,反而笑了起来:“好说好说,王兄以后遇到什么要紧事,尽管找我。” 王凯眼睛一亮,他不是京城贵族子弟,对贺成江这种二话不说就立下承诺的性格颇为欣赏,心里也得意起来。 攀上贺成江,以后不愁没机会飞黄腾达。 “指挥使大气,不过在下接下来的话,也不确定真假,您就当听个乐呵。”王凯笑道。 贺成江理解地点点头,紧接着便听到王凯道: “据说曲云回不是郢都人,而是先帝在世时救下的街头遗孤,因为见其聪颖便一直养在身边,十三岁便进了监察院,与太子殿下关系匪浅。” “本来,监察院就是先帝留给殿下的后手,这曲云回本该是殿下身边最得力的助手,但坏就坏在,先帝一死,这姓曲的便反了水,一边与太子私交甚笃,一边又悄悄与皇上勾搭上了。” “最后,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让殿下心甘情愿交出了龙玉牌。” “这可相当于让殿下把自己所有底牌拱手相让。说不准,一年前襄州那事,也是因为此事而起……” 第229章 擢升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贺成江似笑非笑。 曲云回和太子之间的恩怨还牵扯着先帝,便是寻常的官宦子弟也未必能知道这么多,眼前这王凯倒是厉害,竟能打探得如此清楚。 王凯闻言一顿,旋即笑起来:“指挥使见笑了,在下毕竟在郢都待了这么多年,这京中发生的事大大小小都是能打听到些的。” 贺成江没应声,抬头看向了队伍前方,一双眼幽深如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凯打量着他,见他没有继续话题的意思,自觉的闭了嘴,悄然退到了后面去。 队伍很快就回到了郢都。 官员们纷纷散去,唯独贺成江和曲云回被安帝留下,一起进了宫。 安帝倒是先召了曲云回,贺成江则被安排到了偏殿休息。 听闻李德贵的传话,站在殿外候着的两人对视一眼,曲云回依旧是那副带笑的温润模样,若是只看这张脸着实很难让人联想到那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检察院总督。 “看来本督要先走一步了。”曲云回礼貌一笑。 贺成江从鼻腔中发出一声轻嗤,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眼神锐利如刀,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 “曲大人走好。” 他这话颇有歧义,让旁边听着的李德贵眼角一抽。 可曲云回却不怒,反而笑意加深,转身入了殿中。 李德贵看着贺成江,暗道这人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若是一般人,哪里敢那样同曲云回说话,那可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不过,这些事也不归他管,身为皇帝身边伺候的人,这些人还不至于闹到他跟前来。 “世子,随咱家来吧。” 李德贵做了个请的手势,仿佛根本没听见两人刚才那些话。 “那就有劳公公了。” 贺成江瞬间变了副和善的表情,笑着跟着李德贵去了偏殿。 。 正殿内。 小太监刚把温好的热酒斟满,曲云回就入了殿中,端端正正跪在阶下给安帝行了礼,全程表情平静恭顺。 安帝摆手让太监离开,等大门重新关上才端起酒喝了口,感受着温热辛辣的酒液滑过喉腔,才不愠不怒地开了口:“曲云回,你可知罪?” 曲云回低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语气也平直没有起伏: “微臣知罪,请陛下责罚。” 安帝似笑非笑:“哦?你不觉得朕无理取闹,故意找你不快?” 曲云回头更低了:“是微臣大意,只记得堵住那些刺客的嘴,却忘了严家人,让他们说出那种话。” 安帝眼神冷了下来,哼了一声:“朕还以为这是你对朕的挑衅呢。” “微臣不敢。”曲云回额头磕在地上,看起来极为谦卑,“陛下对微臣恩重如山,微臣怎会做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只是当年事一过去近十年,微臣一时大意……” “够了,朕听这些话已经听烦了。”安帝打断了曲云回的话,懒洋洋撑着头,眯着眼睛盯着曲云回,“既然你说你非有意,那就去继续调查严家,你应该懂朕的意思吧?” 安帝最后这话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语调,但饶是如此,为他卖命多年的曲云回还是听出了其中的阴狠与决绝。 “是,这次定然不负陛下重望。”曲云回立刻答应下来。 本以为到这儿,今天的谈话便结束了。 然而曲云回却没想到,临到尾声安帝忽然开口换了话题: “对太子,你怎么看?” 这个问题对于曲云回来说其实非常敏感。 他曾是先帝手下之人,与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连监察院都是他和安帝联手从太子手上夺来的。 鉴于安帝疑心极重,平时他从不会问曲云回这种问题。 因为他心里始终对曲云回存在着似是而非的怀疑,担心他当初的投诚是作假。 这点曲云回自然是懂的,他愣了愣,语气都难掩意外:“陛下这话是何意?” 安帝再次饮下热酒,感觉酒液将身体暖和才幽幽道: “被刺杀前,太子告诉朕,他愿意将太子之位让出来。” “不可能!”曲云回想也不想反驳。 三个字刚出口曲云回便意识到不妥,他的态度和反应有些过于大了,恐怕会引起安帝的猜忌。 殿中果然安静下来,安帝看着曲云回,始终没有说话。 曲云回背上浮起冷汗,心中飞快思索着对策。 然而,安帝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在他想要开口前打断了他:“太子从凉上回来后就一直重病不愈,太医也说他时日无多,朕倒觉得他这话里未必没有真心。” 若不是在皇宫,若不是在安帝面前,曲云回简直要冷笑出声。 真心二字放在如今的太子深身上,可真是让人觉得讽刺。 “不论如何,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陛下还是应该有所警惕才是。”曲云回沉默片刻,最终无奈劝了句。 安帝既然敢在他面前说这种话,就代表他对太子的那番话至少有了三四分相信。 仅这一点,曲云回就意识到,整个冬狩,不管他和其他人算计了多少,纪砚尘只这一句话,就已胜过他们许多。 安帝果然不愿再提这件事,随即便转移了话题: “朕打算让贺成江去京郊四营,你可有什么异议?” 刺杀事情出来,就表明贺成江的升迁之路来了,曲云回对这句话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放下了心。 “贺世子军伍出身,去京郊四营想必是吃得开的,只是陛下想让世子去哪个营?” 安帝想了想,试探开口:“神策营如何?” “陛下决策自然是英明的,相信贺世子也会很高兴的。”曲云回根本不接安帝的试探,始终低着头,除了之前太子的事情之外再没有表现出过于异常的情绪反应。 “你倒是沉得住气。”安帝意义不明地冷笑,最终挥手让人走了。 曲云回走后没多久,在偏殿等着的贺成江就被传唤入殿,两人不知在殿中交谈什么,等人出来后不久,贺成江被擢升成为神策营都督,统管神策营。 这消息一出顿时震惊四野。 第230章 蠢货 谁也没想到一场冬狩,竟然让贺成江一跃成了神策营都督。 更重要的是,从贺成江随父入京至今还不到半年,这样的晋升速度着实让人震惊,更有人私下猜测安帝与西启候背地里是否有别人不知道联系。 相比于京中处于事件外围的那些人,几大世家对这件事明显更为了解。 消息刚从宫中传出时,除沈家与严家外的几大世家的主事人便齐聚陈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家近些日子过得不顺,本就与贺成江有私仇,如今听说其被安帝擢升,早就按捺不住,烦躁开口。 其他人都沉默地看着坐在上首的陈柏言,谁也没有贸然出口。 陈柏言明显比其他人知道得都多,此刻脸色不太好看,但仍勉强保持着理智与仪态。 他没开口,而是由身旁的陈家大儿子,陈启峰开口,讲述了事情经过:“严家以下犯上,动了太子,还触怒了陛下,给那贺成江送了场东风。” 众人听得震惊无比,林家人更加恼怒了:“可就算这样,陛下也不应该对贺成江这么好吧…” 众人再度沉默。 陈柏言这时才开口,冷冷道:“陛下自然有陛下的道理。老夫很早就警告过尔等,万事三思而后行,如今严家触犯底线,勉强苟活。老夫希望不要严家这种事不要有第二次。” 众人闻言脸色皆有所变化。 有人却在此刻提出了疑问:“严家执掌户部多年,虽说在吃穿用度上确有不妥,但那严元洲也不像是会如此糊涂才对。依我看,冬狩之事也没有那么简单。…陈老莫非就没听到什么风声?” 周围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大家也都是这个想法。 陈柏言脸色沉了下来,看着那人:“你觉得老夫应该听到什么风声?” 那人顿时哑火了,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陈柏言冷哼一声,默了片刻才幽幽道:“太子失踪一年活着回来,你们难不成觉得是侥幸?” 在场人一愣,尽皆变了脸色。 “这……” “你们难不成觉得先帝教出来的人真是什么孬种蠢货?”陈柏言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人,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陈老是说这都是太子的算计?”有人骇然询问。 陈柏言却没有说话了,片刻后摆摆手:“老夫言尽于此,诸位请回吧。” 原本坐满人的厅堂不一会便空了,陈启峰送客回来,见父亲还在上首沉思,想起他刚才所说那些,脸现忧色:“父亲,您之前所说那些……” 他还没说完,陈柏言便先摆了摆手: “这些日子您找人看好严家,莫要让他们再生事端。” 陈启峰闻言闭了嘴,点头应下。 末了,陈柏言又道:“冬狩之事牵扯复杂,陈家不要牵扯进去,免得惹来一身腥。这段日子让下面的人也都收敛些。” “是,父亲。”陈启峰颔首答应。 随着最后一人离开厅堂,陈柏言的脸色终于难看起来。 他在堂中踱步,越发觉得这件事麻烦,尤其那严元洲简直蠢货一个。 “一个个的……”陈柏言咬牙,猛然摔了桌上茶盏,恼怒无比,“都是蠢货!都是蠢货!!” 他至今还记得宫中线人传出来的消息。 那严元洲为了保住严家一时,竟敢在圣上面前说那种话! 眼下,就算安帝不追究严家过失,朝中也有的是人想要严家去死了。 陈柏言竭力吸气,稳住失控的情绪,心中难免涌上一股兔死狐悲的戚戚。 “世家这些年还是坐得太稳了啊……” 第231章 我会怕的 “这些年世家坐得太稳了。” 贺成江下职回府,刚将披风递给旁边侍女便耳朵一动,听见屋中传出低低的说话声。 他脚步一顿,冷硬的眉眼瞬间温和下来,对侍女摆摆手,独自一人推开了卧房大门。 屋中一人正身着红衣同站在一旁的云青说话,听见开门的动静手中动作一顿,却并未抬头,继续同云青道: “月照在外面玩儿得够久了,让他回来,夜里去一趟检察院把人给领回来。” 云青余光瞥见自家世子大步流星而来,正要行礼,便见他毫不客气地端过了太子殿下手上的茶杯一饮而尽。 请安的话卡在喉咙口没能出口。 他只得对纪砚尘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他的吩咐。 纪砚尘无视贺成江这堪称以下犯上的互动,又道:“你们对郢都各处还不算熟悉,让与归同他一起,免得绕去了别的地方。记得让他早去早回,就说公子给他备了奖赏,回来晚了就没了。” 云青颔首:“晓得了。” 贺成江闻言,一边眉毛一挑:“什么奖赏?” 云青:“……” “……你先下去吧。”纪砚尘摆摆手。 云青当即如蒙大赦,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贺成江顺势靠近了许多,眼里含着温柔笑意:“怎地不回我?” 纪砚尘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意有所指:“你的奖赏还不够?” 这话臆想的余地过于丰腴,让贺成江更弯了眼睛,他拉过纪砚尘的手,反复查看那葱白手上每一条纹路,只觉得爱不释手,最后重重在手背上印下一吻。 纪砚尘嫌弃地抽回手,拿出帕巾擦拭,余光见贺成江眉毛越挑越高,顺势转移话题: “新官当得可还顺手?” “当然。”贺成江毫不客气,“这世上还没有本世子训不服的兵,更何况是区区神策营。” “莫要大意。”纪砚尘提醒。 “知道。皇帝那老头盯着我呢,以为我不知道……”贺成江嗤笑,“放心,我没亲自接触过神策营的兵,都是让松云他们去的。” 纪砚尘闻言勾勾嘴角:“你办事,我放心。” “我自是比你稳当。”贺成江轻哼一声,意味不明地打量纪砚尘,直将他看得心里发毛才罢休。 “猎场之事,莫要再有下次。”默然片刻,贺成江又道。 纪砚尘没说话。 若是往日,贺成江说不定就放过纪砚尘了,可今日他却执拗得很,见纪砚尘不说话硬是挤到他面前,眼神格外认真,又说了一遍:“下次不准这样了。” 纪砚尘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有些怔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偏开视线: “我自有计较。” 贺成江被他这理直气壮的反应给气笑了,伸手将纪砚尘的脸摆正,与他对视。 纪砚尘皱起眉。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能清晰看见贺成江眼中自己的影子,是让他有种所有一切都被摆在阳光下炙烤的不适感。 “放开我。”他语气微愠。 “阿砚,我会怕的。”贺成江却不理他,兀自说道。 纪砚尘僵住,瞳孔微微收缩。他原以为贺成江会指责他的行为,会斥责他没有将计划全盘托出,可他万万没想到贺成江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他嘴唇微张,想说话。 贺成江却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语: “我同你一起留在京城,是想保护你,阿砚。” 纪砚尘这次回答得极快,尾音甚至带着些许颤抖:“你一直在保护我,我本来也没事。” “但我会担心。”贺成江叹了口气,松开纪砚尘,用手捂住了眼睛,“哪怕知道这是你的计划,但我还是会害怕,害怕万一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万一真的有人不长眼伤了你……我该怎么办?” 纪砚尘:“……” 卧房中陷入了长久安静,谁也没有说话,纪砚尘只能听见贺成江沉重的呼吸,就像在他心上压了一块重石,挪不开,也打不碎。 “……我知道了。”终于,纪砚尘妥协了。 贺成江顿了顿,转头看他。 纪砚尘长叹一口气:“不会再有下次了。” “真的?”贺成江低声问。 “真的。”纪砚尘点头,“原本我同皇帝说起那些话就是要退至幕后,既然你也如此说,往后我再不行险招就是了。”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就猝不及防被拉入了一个火热的怀抱中。 贺成江低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纪砚尘愣了愣,顿时意识到什么,恼羞成怒:“贺、成、江!你这骗子!” 贺成江将他抱得更紧,声音带着难掩的笑意: “我不管,你答应我了。想从你口中听到一句保证可真难。这下我可以放心了…” 纪砚尘翻了个白眼,感受到某处火热,猛然用力把人掀开:“滚出去,冷静再回来!” 贺成江表情少见地尴尬了一下,伸手整了整衣服遮住某处不雅,握拳轻咳:“那也不能怪我。” 纪砚尘被气得想动手,顺手抄起茶盏砸了过来:“不要脸!” 贺成江眼疾手快接住茶盏,悻悻起身,想起什么将茶盏放回桌上:“出去就出去,正好出去找人玩,不过你晚上记得等我回来一起用膳。” 纪砚尘不理他,起身径直去了里间。 “这么凶,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太子府呢……”贺成江叹气,小声嘀咕着出了门。 月照恰在此时兴冲冲从外面回来,一听说纪砚尘给自己准备了奖赏立刻兴奋冲来,险些与贺成江一头撞在一起。 第232章 带你出去玩 贺成江被赶出来本就心情不佳,被这么一撞顿时找到了发泄口,眯着眼睛看向嗖一下躲到不远处松云身后的月照。 月照缩了缩脖子,恨不得从此消失在这个世上。 松云察觉到贺成江此刻心情不佳,毫不客气伸手将身后的人揪了出来,一副随便处置别牵连到我就行的模样。 月照挣扎不脱,急得小声质问:“松云!你我之间就没有情谊了吗?!你见死不救!!” 松云没说话,觑着贺成江的表情,果断把人丢下,转身就走。 月照:“∑(O_O;)!!” 见周围已没有能挡刀的兄弟,月照果断滑跪:“世子我错了!这都是云青的锅,是他让我现在过来的!!要罚就连同我俩一起罚吧!” 远在前厅的云青:阿嚏! 贺成江却出乎意料地并未斥责月照,反而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月照瞪大眼,只觉得这个冬天冷得能将人吃了。 “很高兴嘛,月照。”贺成江幽幽开口。 月照转身就想跑,却被贺成江眼疾手快捞住,压着脖子动弹不得。 “错了错了!世子,真的错了!!”月照欲哭无泪,在心里狠狠骂了一遍弃自己而去的松云——简直不是兄弟! “错什么,我又没骂你。”贺成江笑靥如花。 月照磕巴了一下,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神色,撇嘴嘀咕:“可您这样,还不如骂我呢。” “嗯?”贺成江眯起眼,“你说什么?” “没有!”月照立马缩头,“我什么也没说!世子,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好说好说。”贺成江勾着他的脖子带着他往远离院子的方向走,月照被迫跟着,紧张得不行,感觉下一秒就会被带到人烟罕至的地方被灭口,“我们好歹一起长大,你们虽然是我的护卫,但我对你们的情谊是真的,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惩罚你呢。” 月照一愣,下意识偏头:“真的??” “当然。”贺成江理直气壮,“难不成我还会骗你们?” 月照:“……”这还真不好说。 “那…您要带我去哪儿?我还要去找公子呢。”月照犹豫着,小心翼翼道。 贺成江闻言,原本笑着的脸瞬间板起:“找什么找,不知道你家公子身体不好吗。不准去随便打扰公子。你晚上不还有任务吗,现在跟我一起出门玩吧。” 月照还来不及委屈,就被贺成江揪小鸡一样揪出了府。 坐在马车车辕上,月照委屈地快哭了,幽怨地瞪着旁边面无表情驾车的松云:“都怪你,你这个人忘恩负义、没有感情的凶手,我今天本来可以在府里玩的!” 松云瞥了眼泪眼婆娑的少年,很是无语:“又不是我让你去撞世子的。” “还不是你不提醒我!”月照纠缠不休。 松云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得了啊,再装下去我真的要动手了,云青都拦不住哦。” 月照撇嘴:“啧,你们都欺负我。回去我就跟公子告状。” 松云呵了一声:“告吧,你能告上算我输。”谁不知道一回府,太子殿下就是被世子霸占着的? 月照:“……” 马车晃悠悠在茶馆停下。 贺成江还未下车便有一人迎了上来:“哎呀,贺兄难得约和你一起喝茶呢!” 来人一身绛紫华服,身姿挺拔,腰间挂着折扇。正是许久未见的汝南王世子纪云楠。 贺成江闻声挑帘下车,一眼就看到了纪云楠腰间的折扇,眉毛一挑:“大冬天的,带把扇子真不冷啊?” 纪云楠笑着摸摸自己的宝贝扇子:“就是个装饰品,更何况,这可是孤品,待会儿进去让贺兄你观赏观赏。” 两人一同入内,在门口时,贺成江忽然转头,目光盯紧了月照,嘴角微勾:“月照记得好好在外面等着。” 正准备跟着一起进去的月照:天塌了。 偏偏这个时候又不敢跟贺成江犟嘴,只好默默跟着马车去了茶馆另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