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少爷被拆穿身份后，带着妻女逆袭人生》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回城 家里还有孩子，宋晨就直接把尸骨带上了二沟村的后山。 他家的祖坟就在这，宋家原本人口多，祖爷爷太爷爷到爷爷辈的墓地都在这一片。 太平日子的时候大多都是青石碑刻，年头不好的时候也是三寸厚的木板刷着清漆。 每年清明或者年根，宋家富兄弟几个都会上山来，给除一除杂草，给大叔剪枝，或者把坟茔周围的土拍实，看着就是整齐归置的模样。 宋晨找了一片空着的平地，把包袱放下，跟赵大牛你一锹我一锄头的开始挖坑。 因为天色太晚，没法到城里去买棺材，宋晨就摸黑去村里木匠家找。 也是赶巧，还真有一口小棺材，虽然不是什么名贵木材，但也刷过漆料，收拾的整整齐齐。 好不容易把棺材运上山，赵大牛的坑也挖好了，宋晨解开包袱，将尸骨从头到尾捋顺，一块块摆进了棺材里。 填土的时候，宋晨又磕了三个响头：“岳母，这是宋家的祖坟，以后香火祭拜不断。” “山下就是我家，相当于小雅就陪在您身边呢，您安息吧。” 挪坟下葬不是个轻巧活，宋晨忙活到大半夜，才把坟尖的土拍圆。 宋晨回家的时候，沈千雅已经搂着孩子睡着了。 轻轻碰了碰她柔嫩的脸蛋，这老婆孩子相拥而眠的和美景象，让宋晨觉得折腾这一大天的疲惫，全都值了。 翌日，宋晨装了一篮子纸钱香烛瓜果，带着沈千雅踏着露水儿就出门了。 沈千雅看他神神秘秘的，她指了指篮子里的东西，说：“这也不是上坟的时候啊，你要带我去哪啊？” 宋晨没说话，直到看见写着沈母名字的碑，沈千雅才怔愣的站在原地。 “这……” 宋晨揽着她肩膀，说：“昨天我从上岭村把岳母迁过来的，时间紧就没立石碑，但已经请工匠在刻了，等做好了咱们一起给岳母立上。” 沈千雅泪眼朦胧，当初母亲下葬的时候，她虽然还小，但已经明白事理了。 她知道舅舅并没有尽心，一场丧事草草了事，但她寄人篱下能让母亲入土已经很不错了。 这件事就像一块大石头，这么多年一直压在心上。 没想到宋晨悄无声息的就把事情办了。 沈千雅哽咽着说：“舅舅……他让你迁坟了？” 宋晨一笑：“沈二蛋可不傻，我就是怕他以后用你娘的坟要挟你，才偷偷把坟迁过来的。” “现在离得近了，以后只要你想娘了，随时都能来看她。” 沈千雅感激的看着他，母亲的坟修的很规整，周围一根杂草都没有，可见宋晨是真的用了心的。 这般全心全意为她的男人，真是修了福气才被她遇见。 两人摆上香烛纸钱，宋晨陪着沈千雅跪地磕头。 沈千雅有些颤抖的手摸着母亲的碑，三寸厚的木板上用红漆写着沈母的名字，这熟悉的字体是宋晨亲手写的。 “娘，闺女来看你了。”沈千雅往火堆里扔了一碰纸钱，接着说：“您有个好姑爷儿，对我好，对孩子也好。” “对了，等孩子大一点，我就带他们来给您看看，一儿一女都可爱着呢，您看见我了，在下面就安心吧。” 沈千雅想到从前跟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哭的不能自已。 “娘啊，下辈子您投个好胎，别再受苦了，没病没灾健健康康的度过一生。” “也别……再遇见负心汉，让您受了一辈子的折磨……” 宋晨怕沈千雅哭坏了身子，等她说完就把人扶了起来。 “别哭了，这是好事啊，哭坏了你娘看着也心疼。” 两人又在山上待了一会，宋晨才领着沈千雅下山回家。 其实沈母一个外姓人，也不是宋家的媳妇，按照老规矩是不能葬进宋家祖坟的。 但宋富贵知道这件事以后没反对，只说着：“快到雨季了，过两天再上山培培土，别冲坏了。” 沈千雅知道，像宋家这么有良心，家风正直的人家不多，她命好，恰巧嫁进来，成了一家人。 …… 等宋晨再次回到吉康县的时候，宋记山货店的仓库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只能在地面上看出一点火烧过的痕迹。 这次张杏芬带着俩孩子一起跟着进城了，家里只剩下宋家富自己，他说要盯着村民收货，这房子也不能空着，时间长了没人气儿房子就坏了。 能跟着儿子进城享福，张杏芬心里还是高兴的。 看着整整齐齐的房间，张杏芬直接大包大揽，说：“你们该忙就忙去，以后孩子都跟我睡，正好真真隔壁还有一间屋子，我们住那就行。” 沈千雅笑着挽起婆婆的胳膊，说：“娘你一来可帮我大忙了，要不我自己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张杏芬听说沈千雅还在前边管收银，对她更满意了，这儿媳妇能干又孝顺，还一口气给老宋家添了对龙凤胎，是个最有福气的姑娘。 “有娘在你怕啥的！” 一家人说说笑笑归置东西，大包小包乍然到了新环境，满眼新奇，觉也不睡了，睁着大眼睛滴溜溜的满屋乱看。 宋晨见没他什么事，就到前院店里去，阮芳还等着汇报工作呢。 阮芳这段时间忙里忙外，又要盯着工人装修，又要正常开门营业，简直焦头烂额。 宋晨看着门口暂停营业的牌子已经被撤掉，说：“工商所那边没再来过？” 阮芳把这段时间的账本递过去，说：“没来，王景昊都还没出来呢，他们也不可能再卡着咱们了，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宋晨翻看着账本，没有王景昊这个竞争对手以后，账面好看了不少，至少每天不是白白开门吆喝。 “王白山在里边待不了几天了，该做的准备都要尽快。” “店铺装修的怎么样了？” 阮芳指了指对面的门市，说：“里边都是按照咱们现在这家店来的，已经差不多了。” “门口的牌匾，二爷走之前跟木材厂都定好了，一完工就能送来。” 宋晨翻页的手一顿，问：“庞大海上哪去了？” 阮芳说：“庞二爷说您给了钱，他也不能闲着，就往蒙市去了。” “交代我转告您，您要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估计没两天就到了。” 宋晨点点头，知道这说的就是李秉。 他转而问道：“他就这么走了，他闺女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 筹划食品厂 阮芳轻笑一声，脸上的表情露出些许无奈：“送我那去了。” “他走的匆匆忙忙的，也没说清楚，我天天出来上班也不在家，孩子只能先让我爹看着，一老一小的好歹做个伴吧。” 宋晨听着也觉得无奈，庞大海还嘴硬说对阮芳没想法呢，结果直接把闺女托给人家照顾了。 这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他捏捏额角，说：“你爹也病着，要是不方便就把孩子带这来，家里人多谁都能照看几眼。” 说了两句闲话，阮芳又转回正题上。 “金川进去以后，咱们店里人手就不够了，对面开业以后也需要伙计，我已经贴上告示招工了，三天内就能配齐。” 现在宋晨手里的人确实紧张，白三儿和大哥在蒙市，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庞金柱上次单独开车出去收货以后，干的不错，宋晨就让他直接负责吉康县周边的进货事宜。 金川猪油蒙心已经不作数了，现在整个店里只剩阮芳一个人了。 而李秉他另有用处，所以招工迫在眉睫，至少要在对面开始营业之前就找好。 但这并不用担心，他给的工钱高，在外边私营店铺里根本找不到第二家待遇这么好的。 宋晨摆了摆手：“这些事你看着办。” “桂林街那三间店铺也可以开工了，我一会把图纸给你，前院可以先不动，简单收拾就行，后院三间全部打通，我要办一个食品加工厂。” 阮芳诧异了半晌，那可是桂林街，吉康县最好的地段，就这么用来办厂了？ 看出她的疑惑，宋晨道：“那地方我区看过了，前院确实在桂林街上，但后院面积挺大，后门已经开在相邻街道里了，对桂林街没有啥影响。” “以后我花在那边的精力会更多点，这边两家店就都归你管了。” 宋晨云淡风轻的给阮芳涨了职位：“既然是店长，就要负起责任来，你的能力我是清楚的。” “以后每月两天休息，工资涨十块，每个月的提成涨到百分之三，干的越好挣的越多。” 对于阮芳来说，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宋晨这么大方的东家，现在可真是凤毛麟角。 如此待遇，让她恨不得把店当家，天天住在这都行。 宋晨把账本收好，一会要交给沈千雅入账，转身对她说：“忙去吧，桂林街那边的动作要快一点，多找点工人，别怕花钱。” 阮芳满心雀跃，向来稳重的性格，也忍不住欣喜，脚步轻快的出去安排。 宋晨对自己的目标很清楚，永远不会原地踏步停滞不前。 山货店的生意已经步入正轨，为了继续扩大版图，宋晨琢磨了好几天。 最终决定利用上一世的经验，和手里的资源，将山货店的产品加工制作成农副产品。 现在物资匮乏，什么东西都缺，况且他带着后世的记忆回来，脑袋里新奇的食品多得是。 只要能推出几个爆款产品，靠全县的购买力，也够大赚特赚一笔了。 最重要的是，宋晨知道王白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卷土重来只是时间早晚的事。 王白山早年通过投机倒把积攒下的家业，全都投进了王家的百货商店里。 多少国营的私营的买卖都干不过他。 所以他才需要更多的钱，钱就是底气，有了底气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最起码得让王白山知道，他不是好惹的。 食品厂那边紧锣密鼓的开始忙。 山货店新上的产品包括蒙市的牛羊肉制品和奶制品，做为主推成了店里的热门商品。 一下子，将跟王景昊打擂台时损失的客源都吸了回来。 一车车货物进场，沈千雅每天忙着核对货单，入账收银，忙的不可开交，孩子彻底扔给了张杏芬带。 没有两天，李秉也到位了。 宋晨直接把他的工资提到了跟阮芳同级，食品厂的事都从阮芳手里移交给他了。 “厂子修好之前，你得先出去找几个技术员，会食品加工的优先入选，工资待遇向县里其它厂子看齐就行。” “设备方面也要抓紧，我要求厂子装修好之后，五天内就能投入正常生产。” 宋晨深知不会带团队就要干到死的道理，所以选贤与能加以任用，比他自己事事亲力亲为要事半功倍。 他是老板的角色，不是哪有事就到哪打杂的伙计，不然他那每个月优渥的工资待遇岂不是都养了闲人。 李秉是见识过宋晨手腕的，没想到自己会跟在他身边，这种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所以一到吉康县就立马赶了过来。 即便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被安排了一堆工作，但李秉心里仍旧是高兴的。 有用的人才忙，没用的废物才每天在家躺着呢。 宋晨把列好的清单交给他，说：“庞二爷应该给你留人手了，找两个机灵的去派出所盯着，王白山什么时候出来，立刻回来告诉我。” 他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王白山也在里边待半个月了，就算往上头找人托关系，这半个月也足够了。 出来的时间估计就在这两天了。 整个食品厂的重中之重就是懂技术的人。 宋晨确实知道什么东西卖得好，但要把这些想法变成产品，必须得有技术员。 这年代，懂食品加工的人凤毛麟角，李秉把吉康县翻了个底朝天，硬是也没找到。 宋晨听他汇报进度，也拧起了眉头。 “找技术员的事你先放一放吧，先去把设备落实了。” 李秉头一件任务没办成，心里还点忐忑，听宋晨这么说，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但一件事没办成，这第二件事绝不能再出问题。 他出了院门，一溜烟的跑了，设备的事情，坚决不能再出岔子了。 宋晨思考了一阵子，也不得不承认，吉康县，会食品加工的这种技术员，只能往外找。 半晌，他起身去了邮电局，给京市的耿新亮发去了一封电报。 京市大得多，人才也多，托耿新亮在那面寻摸寻摸，说不定能找到合适的人。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王白山出狱 比耿新亮的消息更快的，是王白山结束拘留。 李秉回来报信的时候，宋晨正在桂林街检验装修进展。 后院是要做厂房，对细节要求的并不精细，够宽敞够亮堂，并且水电线路完善就可以了，最多隔出了两间办公室。 虽然是小型加工厂，电动的生产线路只有两条。 但在这种村里家家户户都很少通电的年代，连电表都要先去申请才能批下来。 宋晨自然要里里外外检查三四遍才放心。 李秉气喘吁吁的进来，看宋晨正在签字，也不敢打扰，硬等着他结束。 宋晨跟装修队交涉完，注意他面色焦急，问：“什么事？” 李秉看看周围，大家都各忙各的，这才低声说：“王白山出来了，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 宋晨淡淡的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然后看着他有些微红的脸：“以后你管理食品厂，要经历的大场面多着呢，无论啥事都别急的像慌脚鸡似的。” 李秉运气压住噗通噗通的心跳：“我知道了老板。” “那，继续监视着王白山？” 宋晨摆摆手：“撤了吧，没用了，王白山无非就是要捞他儿子再对付我，没啥可盯的了。” 李秉领命去了。 宋晨摘下防灰的棉口罩，走到室外，看着这一排三间门市，不禁想到王白山看见这一幕的时候，该有多心塞。 这桂林街的房价是整个吉康县最贵的。 周围的住户也是最顶尖的人，清一色的砖瓦房带小院，连外墙都修理的整整齐齐，可见价格不菲。 当然了，再不菲也是放到现在来说，放在宋晨眼里那就便宜死了。 …… 王家大院。 王白山一脚刚踏进院门，李桂梅就尖叫哭嚎着扑上来，一边揪着他领子一边捶打道：“你怎么才回来啊——” “你知不知道咱家出大事了啊！” 王白山原本心情就不好，被媳妇这一通连耸带捶，弄的更是不耐烦，皱着眉头开口。 “咋的了？哭哭哭就知道哭，天还没塌呢！” 李桂梅尖酸泼辣，但始终都把丈夫当成主心骨，抹着眼泪哭道：“我差点死了，你知道不！” “宋晨那个狗崽子，带着些流氓上家来，说景昊欠他八千块钱，要是不给钱，他就要我的命啊！” “那个没良心的王八羔子，让人把纸钱儿往我嘴里塞啊，我差点就死了啊！差点就见不着你了啊！” 王白山听着妻子一通哭诉，精准捕捉到了八千块的关键信息，连忙直了直身子，问：“钱给了？” 李桂梅道：“不给咋整啊？不给就得拿我的命赔！” 此时王白山还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觉得宋晨欺负人，趁自己不在家上门为难。 但李桂梅接着说道：“连同桂林街那三间门市也被他抢走了。” “什么？！” 王白山瞬间暴起，额角上青筋突突直跳，指着李桂梅喝道：“你再说一遍！” 李桂梅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捂着心口说：“八千……和桂林街的三间门市……” 王白山两眼一黑，向后栽倒在沙发上，李桂梅扑上去给他掐人中揉心口，好半天才把人缓过来。 王白山气喘着埋怨道：“他让你给，你就给了？” “你知不知道那桂林街的门市我留着是有大用的，那地段可是全县最好的！” 王白山听见李桂梅被塞纸钱的时候没啥反应，但听到这三间门市被拿走了，简直心疼的痛心疾首。 李桂梅被他吓的畏畏缩缩，看见王爱兰从屋里出来，顺手就指着女儿说：“爱兰当时也在，是爱兰同意了的。” 王爱兰冷丁被点名，原本要去关心王白山的脚步，也停在了原地，一抬眼就对上了王白山淬了冰似的眼神。 “爹……” 王白山猛地一拍茶几：“败家子啊！” “那地值老鼻子钱了！你就这么给送出去了？” 王爱兰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我送出去的？” 她冷笑一声，看了看畏缩的娘，和拎不清的爹，嘲讽道：“这事是谁惹的？” “不都是你们的好儿子，我的好弟弟，在外边得罪了人，人家上门要账吗？” “那八千块钱和三间门市不都是为了给他擦屁股吗？” “怎么现在反倒成了我送出去的？” 王爱兰指着李桂梅，逼问道：“娘你凭良心说，我当时是不是不同意给，是你抱着我哭，指着我鼻子骂我不管王景昊的？” “宋晨往你嘴里塞纸钱的时候，难道我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王爱兰一句一句把李桂梅问的哑口无言。 她看着气到发抖的亲爹，说：“王景昊才是败家子，祸害精，咱们家的家业迟早都要毁在他手上！” 王白山拍桌而起，啪地一声，一个大红掌印落在了王爱兰的脸上。 “丫头片子，家业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了算了，我告诉你，景昊那是咱家唯一的男孩，是能继承老王家户口本的！” “以后的家业都得交给他，你和你姐姐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了，老王家的事跟你就没关系了！” 王爱兰原本跟宋晨做交易的事，是情急之下为了保命。 但这一巴掌让她彻底明白，在爹娘眼里，甭管王景昊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那才是他们的亲生儿子。 她这个姑娘连同大姐都算上，跟白给的一样。 这王家的生意就算做到天边去，也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王爱兰再抬眼，眸色里已经一片冷凝，平静的看了看爹娘，倏地一笑，说：“好啊，那就看看你们啥时候能把那好儿子捞出来吧。” 王白山看她走出去，坐回了沙发上。 李桂梅拽拽他衣裳，说：“那钱和房子咋办呢？” 王白山不耐烦的甩开她：“咋办？” “进了狗肚子还能吐的出来？” 王白山恨恨的指了指她，咬着牙说：“你也真够笨的，不会拖到我回来再说？让宋晨那狗崽子捡了便宜。” 李桂梅有点委屈，她咋没拖呢，都带着钱跑了，结果还是让人抓回来了。 她嘟囔着道：“那宋晨说了，一个小时看不见钱，就要了爱兰的命，我……” 王白山又是一激动，骂道：“蠢货！” “他要是敢在咱们家里头杀人，老子就能把他送进去吃枪子儿！”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京市来人 王白山声音分贝不低，王爱兰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面上一片冰冷。 所以，只要能达到目的，她这个闺女的命根本不算什么。 …… 宋晨现在满心都是赶紧把食品厂顺利开起来，几乎整天都拿着图纸跟着施工队转悠，顺便把庞金柱派去京市给耿新亮送货。 等食品厂的大体俢整快要结束的时候，李秉终于带着采购设备的合同回来交差，脸上喜气洋洋的。 “老板，已经定好了。” 李秉把合同递过去，说：“这家设备厂是市里的国营单位，效益一直不错，质量也有保证。” “您单子上列的设备都有，我也交了定金，等设备一到，那边再结算尾款。” 宋晨满意的点了点头：“干的不错，挺快的。” 装修接近尾声，设备也定好了，就等耿新亮的消息，技术员一找到食品厂的四梁八柱就齐全了。 “把相关材料都准备好，送到工商所报批吧，把手续办好，这前期的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李秉这段时间忙的四脚朝天，但跟着宋晨干就像有了主心骨，忙点也觉得每天都是充实的。 “好的老板，下午我就送去。” 这天，宋晨正要从桂林街回家，刚从门口出来，身后一声怒喝。 “宋晨！” 他一回头，恰好看见王白山站在不远处，恶狠狠的盯着他，像是要生吃了他似的。 宋晨早料到他会来，笑着打招呼：“王老板精神不错，看着在里边也没受苦啊。” 王白山看着着一排三间门市已经改换门庭，恨得牙根痒痒。 “你设局害我儿子，霸占我王家的房子，你到底要干什么？” 宋晨慢悠悠的说：“可别乱扣帽子，是你儿子欠了货款，这房子都是拿来抵债的。” “再说了，我要干什么你不清楚吗？” 宋晨沉着声音，盯着他说：“自然是要你王家家破人亡啊。” 王白山抖着手，点着他鼻尖，说：“白眼狼，你就是个白眼狼。” “你以为从我这坑蒙拐骗点钱，你就能飞上枝头了？就能变成人上人了？” “我告诉你，泥腿子就是泥腿子，进了城也洗不掉身上的酸臭味！” 宋晨对他们家这种千篇一律的咒骂早就听腻了，弹了弹耳朵，说：“王白山，我劝你别在浪费时间了。” “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看看你儿子呢……” “说不定见一面就少一面哦。” 王白山对王景昊这个独苗苗那看的比眼珠子还重。 现在儿子关在里边出不来，这几天他砸了多少钱，找了多少关系都不行，简直就是个死结。 他把这件事算在了宋晨的头上：“你等着，我儿子要是出不来，你也别想好过！” 宋晨轻飘飘的扫了他一眼，刚要走，就看见庞金柱领着两个人从街口走过来。 庞金柱自从开车在外边收货，肤色黑了好几个度，此时一笑，露出两排齐刷刷的大白牙：“老板，我……” 宋晨看着他身后那两张斯文陌生的脸，摆了摆手：“带人回山货店等我，我稍候就到。” 庞金柱隐晦的往王白山那边看了一眼，带着人转身就走。 庞大海走之前敲打过他了，宋老板的话就是圣旨，咋说就咋办，别质疑别多嘴。 宋晨重新看向王白山，说：“你教子无方造的孽，就得自己受着，跟我说不着。” “房子已经是我的了，想扳回一城那就看你到底有几分本事了。” 宋晨上下打量他一眼，这段时间王白山苍老了不少，旋即收回视线，路过他身边的时候，嘲讽的说了句：“吉康首富？笑话。” 王白山看着他背影，渐渐攥紧了拳，转头看着三间已经变了模样的门店，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宋记山货店后院。 宋晨先回房间把在工地落了灰的衣裳换下，才走去堂屋。 一进门，庞金柱已经带着两个人到了。 见他进来，庞金柱率先开口道：“老板，这两位是耿老板从京市找到的技术人员，顺路让我给带回来了。” 那两人看上去有些紧张，但宋晨从他们眼里也看见了几分骄傲。 也对，京市首都来的技术员，看不上这小县城也可以理解。 宋晨摆摆手：“坐下说吧。” “两位远道而来，辛苦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宋记山货店的老板宋晨，请你们来是为了我即将开业的食品厂做技术工作。” “二位，怎么称呼？” 左边的那位一张口就是地道的京片子，比耿新亮味还冲，说：“我是刘贵生，原来在京市食品厂工作的，老京市人了。” 宋晨点点头，又看向右边那位。 那人道：“我叫王拥军，在夜校里念过书，后来跟着一个老技术员学过点食品加工的技术，也是京市人。” 宋晨心里大概有数了，头一次见面也没法深入了解，只说道：“你们大老远的来了，只要是有真本事的，我肯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每个月五十块的工资，厂里包住和一顿午饭，宿舍已经安排好了，等会有人带你们去。” “你们要做的就是按照我的想法，把我需要的东西做出来，只要能够胜任，一切待遇从优。” 宋晨看着他们隐隐挺直的腰板，有心敲打一番：“二位都是大城市来的，但我要告诉你们，在我这只有有真本事的人才有价值。” “我能给的待遇比你们预想中的都要好，所以希望二位静下心来，好好为食品厂工作，我宋晨不会亏待二位的。” 刘贵生和王拥军原本看见吉康县这远远不如京市的条件，对宋晨多了几分轻视。 但听到五十块钱工资的时候，瞬间心里就紧了，这待遇在京市的厂子都得是老技术员才能拿到。 听宋晨说完，纷纷表示：“宋老板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宋晨点点头，叫来李秉，让他带着两人去安排好的宿舍休息。 等他们走远了，宋晨才看着庞金柱，问：“耿老板怎么说的？” 宋晨知道耿新亮办事牢靠，这俩人必然已经被查过了，所以有此一问。 庞金柱半弯着腰，说：“耿老板特意跟我交代转告您，这两人都是在京市走投无路了，才被耿老板遇见的，来吉康县也是为了混口饭吃。” 宋晨挑了挑眉：“走投无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匿名信 庞金柱颔首：“就是走投无路了。” “京市食品厂在皇城根底下，是最先改革的厂子，刘贵生原本也是厂里的技术员，但是人耿直了点，额……改革的时候就被刷下来了。” 宋晨心里明白，这是得罪了人啊，被排挤了。 “那王拥军呢？” 庞金柱接着回答说：“他是家里成份不好，在京市太招眼了，听说耿老板在找食品方面的技术员，主动找上耿老板说要过来的。” 宋晨点点头，这都过了动荡时期了，按说成分不好现在也不是啥大事。 这都能到外地避风头，说明这王拥军家里是成份不好到一定程度了，也是躲灾来了。 宋晨思量半晌，吩咐道：“先多观察着他们两个，探探底，初来乍到的，别坏了咱们店里的规矩。” 庞金柱是个通透人，立刻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就是让他盯紧了那俩人呢。 现在技术员、设备、厂房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待手续一到，马上就能鸣锣开张了。 王白山回去以后就找人查了宋晨，那三间门市大刀阔斧的施工动静可不小，看着就不是什么小本生意。 不查还好，一查就知道宋晨竟然是要开食品加工厂，已经在办手续了。 王白山别的没有，坏水倒是有一肚子，想了一会就亲自备上礼物往工商所的某位领导家走了一趟。 宋晨那边施工队验收合格以后都退场了，他看着尚且空荡荡的厂房，满心壮志，确信只要产品问世，一定能受到巨大欢迎。 正憧憬着呢，李秉带着被退回来的材料找来了。 “老板，咱们的手续卡住了。” 宋晨回头看着他，脸色微变：“怎么回事？” 李秉也有点糟心：“一开始都好好的，咱们是县里第一家私营食品厂，我头一次去的时候还很受待见，材料都交上去了。” “结果第二次去的时候就不是那回事了，材料都退了回来，说了一大堆理由不给办，但我亲自准备的东西，肯定没有差错，一切都是合理合规的。” 宋晨拿着退回来的材料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李秉细心，这些的确都没问题。 他问道：“人家怎么跟你说的？” 李秉说：“就是说咱们的东西准备的不充分，让回来弄明白再去。” 宋晨沉了沉气，说：“重新准备一份，再去一次。” 李秉抿着唇道：“好的。” 宋晨已经隐隐感觉到，这里边肯定有事，说不准就是被人使绊子了。 至于下黑手的人，那不用想都知道，就是王白山。 但宋晨没急着出手，回到山货店耐心等着李秉的消息。 王白山就算手眼通天，整个工商所也总有他遮不到的地方，就看他找的是什么级别的人了。 入夜，沈千雅到婆婆房间看完孩子，回来看见宋晨还坐在炕沿上发呆，过去捏着他肩膀。 “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啊？” 宋晨回过神，拍了拍她的手：“没大事，就是厂子手续出了点问题。” 沈千雅宽慰他道：“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事缓则圆，咱们慢慢来就是了，现在的生活跟以前比已经很好了。” 宋晨喜欢妻子这温柔解语的样子，把她手握在掌心。 “我想给你和孩子更好的生活，多挣点钱，让老婆实现数钱数到手抽筋的愿望。” 沈千雅听出来他是打趣自己呢，在他掌心挠了一下。 两人刚要入睡，忽听大门响了两声，转而就没了动静。 沈千雅起身往外看看，疑惑道：“诶？我刚才都锁门了啊，怎么……” 宋晨按住她，趿拉着鞋下地，说：“你坐着，我看看去。” 拿着手电往外走，大门还严丝合缝的关着，拉开四周看了一圈也没有人影，宋晨刚要回去，脚下踩到了一个东西。 他捡起来一看，是个用塑料口袋卷着的信封，可见是有人从门缝下边塞进来的。 宋晨回屋拆开，里边的白纸上写着：王白山向上行贿，阻挠食品厂手续。 他细细观察着这张纸，字迹娟秀，略显潦草，一看就是个女人写的。 宋晨琢磨了一下，纸上指名道姓提起王白山，还毫不避讳的说了行贿。 王白山如果行贿，那是不会让外人知道的，那送信的人估计就是家里人了。 宋晨轻轻一笑，指定是王爱兰没跑了。 这王白山还真是失败，儿子教育不好，唯一一个长点心眼子的女儿，也这么背叛了他，把消息送到他这个死对头手上来。 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呐。 宋晨原本就已经猜测是王白山下的黑手，有了王爱兰这个消息，就更肯定了。 看来不用再等了，李秉明天再去工商所，也拿不到想要的结果。 宋晨起身吹灭油灯：“睡觉了媳妇。” 沈千雅：“你不想想怎么办了？” 宋晨嘻嘻一笑，上臂一伸，把人揽进怀里：“老公对付他有的是办法，天大地大，陪老婆睡觉最大！” 沈千雅嬉笑娇嗔道：“德行吧！往那边点，你压我头发啦！” 第二天，果然如宋晨所想，下午的时候李秉再次垂着脑袋回来了。 宋晨抖了抖手里的报纸，吸溜着茶水，看着他说：“又被退回来了吧？” 李秉长叹一声：“指定被哪个龟孙子背刺了，这前后态度差的也太大了，我今天一去，差点没被打出来。” 宋晨慢悠悠的给他倒了杯茶：“别着急啊，事缓则圆。” 李秉不清楚内情，哪有宋晨这高深的养气功夫，急的连茶水都喝不下。 “哎呦老板呐，设备人手场地都全了，眼看着就能开张了，这卡在手续上算怎么回事啊！” “那帮子势利眼，没点好处不办事，都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宋晨合上报纸，点了点对面的座位：“坐下，晃的我头晕。” “这事说难也难，咱们在上边没有关系门道，没人卖咱们面子。” “但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动动手的事，俗话说擒贼先擒王，抓准了命脉，对方自然就得撒手了。” 李秉听的云里雾里的：“您说明白点，我真理解不上去。” 宋晨抬了抬下巴，说：“这封信，拿着送去信访办，这事就解决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牵线搭桥 李秉看着桌子上那封信，信封上啥也没写，是匿名的。 但宋晨胸有成竹，又接着看起了报纸，李秉也只能听令，仰头把茶水干了，攥着信封一溜烟的就没影了。 宋晨准备的匿名信里其实也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内容，只是把王白山早年投机倒把的事情写了一遍。 他上辈子在王家二十多年，虽然是一朝惊变被扫地出门，但他本身也不是个傻子。 王白山投机倒把的事他心里清楚着呢。 但始终没能用这件事彻底干掉王白山，就是因为他只知道事情存在，但手里却没有确凿的证据。 再加上王白山是个谨慎的人，生意洗白以后，从前能抓住他把柄的证据都被处理干净了。 故而，这封信只能暂时束缚住王白山的手脚，让他从家里被带走调查，却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沈千雅见宋晨智珠在握的模样，有些担忧的问：“那封信真能打垮王白山？” 宋晨在她鼻尖弹了一下：“想什么呢，哪有这么简单。” “王白山是有靠山的，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只要钱花的够多，自然有大把的人会往外捞他。” “在那些人眼里，王白山可是财神爷。” 宋晨合上报纸放在一旁，接着说：“那信里只说了他有投机倒把的行为，但是没有证据。” “不过是走个过场把他关起来调查几天，查不出什么东西来，也就放人了。” 沈千雅啊了一声：“那他出来，不是还得给咱使绊子吗？” 宋晨颔首道：“但能拖住他这几天，那些替他办事的人就不敢再轻举妄动，咱们卡住的手续也就能接着往下办了。” 宋晨从来没想过用这个把柄就能打倒王白山。 毕竟人家在吉康县经营这么多年，花了大把的银子夯实背景，不会因为一样没证据的罪名就被踢下马来。 像孙猴子的定身术，能暂时困住他就好。 宋晨要的只是这个时间差。 李秉送信回来，宋晨把他叫到跟前，说：“明天你再去一趟工商所，被退回来也没事，稳住心态。” 李秉颔首应下，然后说：“老板，新来的那俩技术员，您看怎么安排？” 宋晨想了想说：“设备还有几天能到？” 李秉低头算算时间：“一周吧，也快了。” 宋晨说：“我已经把要做的东西告诉他们了，等设备到了现让他们先去研究着，试着做出来看看。” “等到手续齐全了再正式投入生产。” “他们俩是外来的，心思活络也正常，你多注意观察着，要是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告诉我。” 李秉记在心里，但真心觉得，就宋晨给的工资待遇，要还能生出二心来，可真是脑子被驴踢了。 但转念一想，也不是没人被驴踢过，之前那个金川，不就是个典型的傻子嘛。 下午，宋晨换上一套板正的海蓝色衣衫，看着清爽干净，拎着个大礼盒就出门了。 农机厂后勤科办公室。 宋晨一轻两重敲门，里边传来慵懒的声音。 “请进。” 宋晨一进去就看见赵明光刚从沙发上起来，脸上还带着几道睡觉的压痕。 “赵科长，打搅了。” 赵明光看见他就乐了：“宋老弟啊，快坐快坐。” 宋晨落座，笑着说：“我这过来也没跟您打声招呼，唐突了。” 赵明光起来倒茶，笑着说：“咱俩谁跟谁啊，别见外，喝点茶歇歇脚。” 他往那礼盒上扫了一眼，就知道宋晨来是有事，问道：“你这大忙人怎么想起上我这来了？” 宋晨双手接过茶水，说：“是有事想请赵科长帮帮忙。” 他顺势把礼盒推过去，道：“自家店里一点特产，别嫌弃。” 赵明光伸手按在礼盒上，止住他的动作，说道：“你我之间就不用这些了，有啥事就直说，能办的我都给你办。” 他对宋晨的感官那是相当好，当初在他这买车的时候，面子里子都做的很到位，给他添了业绩不说，中间的介绍费出手也是相当大方。 宋晨搓搓手，道：“我要开一个食品加工厂，规模不大，算是个中等作坊。” “办手续的时候有点卡住了，我这寻思了一圈也没啥好办法，就想到赵大哥了，您路子广，帮我找找人疏通疏通。” “我那厂房机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手续齐全了好开工呢。” 赵明光端着茶杯先是打趣他道：“你年纪不大，本事可真是不小，山货店开的有声有色，这还没几个月呢就能办厂了，后生可畏啊！” 宋晨只能打着哈哈谦虚一番：“还是得让赵大哥多多关照。” 赵明光想了一会，说：“你都叫我大哥了，那这个忙我得帮。” “正好我认识个朋友，就在工商所，我介绍你们认识。” 宋晨委婉的开口道：“赵大哥，实不相瞒，这手续办的不顺利，不是我这边的材料有啥问题，是中间吧……有人使绊子，所以这事才不好办。” “你认识的那个朋友，他……” 赵明光一下就明白他什么意思，朗笑一声道：“这个你尽管放心，我这朋友那是眼睛里最不揉沙子的，你手续没问题那就是合理合规的，这个忙对他来说不难。” “你等着，我打个电话，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赵明光起身去拨电话，宋晨就在沙发上坐着。 “老白啊，忙着不？哈哈哈哈，我能有啥事，找你喝酒呗！” “成，晚上下了班咱们国营饭店见，正好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好好，晚上见。” 宋晨听赵明光的口气，跟对方确实很熟稔，心里就松了一半，等他放下电话，便目光殷切的看过去。 赵明光摆摆手说：“妥了，晚上咱们到老刘那吃个饭，饭桌上你把这事跟他讲讲，我估摸着十有八九能成。” 宋晨感激的拱拱手：“还得是赵大哥啊，我这两天愁的头发都一把一把掉。” 赵明光用手指虚点着他：“早来找我不就好了，你小子，无事不登三宝殿，比我还忙呢！” 宋晨嘿嘿一笑：“赵大哥，您这个朋友都喜欢点什么玩意儿？我这求人办事，也不好空着手去啊。” 赵明光听他这么说，可乐了一下，一拍大腿道：“嘿，你还真别说，他喜欢的东西，跟你还真挺对路子。” “老白年轻时候是当兵的，驻地就在黑省的大兴岭里头，常年拎着枪在外边打猎。” “就喜欢那些个动物，啥皮子了，牙齿了啥的。” 宋晨眼睛一亮：“这巧了，撞一块了。” “成，我心里有数了，赵大哥感谢帮忙了，咱们晚上见。”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送礼 国营饭店的生意一如既往的好，一到饭点，大厅里的桌子都要坐满了。 刘长胜照例安排出一张角落里的饭桌，隐隐跟人群拉开点距离。 宋晨最先过来，跟刘长胜寒暄着，手里拎着的袋子简单朴素，比下午拿去农机厂的要低调多了。 刘长胜把他拉倒角落，低声道：“听说你那边又有大动作了，这回是要干什么大生意？” 宋晨谦虚道：“啥大生意啊，就是个小作坊，到时候还得刘大哥多关照啊。” 刘长胜嘿嘿一笑，往旁边瞅了一圈，想说什么却没好意思开口。 宋晨眼睛尖，知道他是有事，就主动说：“刘大哥找老弟有事？” 刘长胜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斟酌了一会开口。 “我知道你忙，平时我也不找你，这实在是拿不定主意，想着让你帮我参谋参谋。” 他知道宋晨今天还有重要的事，长话短说，直接道：“这饭店吧，现在都在改革，国营改私有，我寻思着能不能把这饭店盘下来，我也算是自己当个小老板了。” 宋晨先是一愣，没想到吉康县的改制来的这么快，转而说道：“私有是时代趋势，我觉得没啥问题。” “这饭店底子好，厨师手艺也够，就算是变成私营饭店，也肯定不愁顾客。” “刘大哥心有丘壑，肯定是办大事的人。” 刘长胜其实已经决定百分之七八十了，但有宋晨这句话在，就定了百分之百。 他双手一和，道：“不知道咋的，我就信着你了，你既然这么说了，那我就干！” 俩人正说着，赵明光就从门口进来了。 刘长胜顺势道：“你们聊正事吧，我去给你你们多加俩菜。” 宋晨伸手相请：“赵大哥，快坐快坐。” 赵明光放下公文包，说：“他是个大忙人，估计还得一会能到，咱们先喝点茶水等他吧。” 宋晨不怕等，只要能办成事，等到半夜去都行。 喝了半盏茶时间，门口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龙行虎步，眼神尖锐，满身气势，径直往这桌走来。 宋晨跟着赵明光站起来，暗暗观察着这个男人，虽然板着脸没什么表情，但目光清正。 赵明光首先介绍道：“老白啊，这就是我要给你介绍的朋友，宋晨，是县里宋记山货店的老板，小伙子年轻有为啊。” “宋晨，这位是工商所的副所长，白红星，以前那是当过兵，打过仗，上过战场的。” 宋晨连忙伸手过去：“白所长，久仰大名，您这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啊，敬佩敬佩。” 白红星也没说什么，只是不冷不热的寒暄着：“宋老板你好，我来晚了，抱歉。” 三人落座，自然是白红星坐在主位，宋晨敬陪末座，给二人倒了满杯酒。 “初次见面，白所长比我年长几岁，我斗胆叫声大哥，这杯我先干了。” 宋晨端着酒杯刚要喝，就被白红星按住了手臂。 白红星看着他说：“喝酒也得有个名头，你为啥请我喝酒可得说清楚了，不明不白的酒我可咽不下去。” 宋晨微微一怔，旋即松开酒杯，笑道：“白大哥是个敞亮人啊。” “那我也不整这些虚的，就开门见山了。” 宋晨措措辞，直接说：“我准备开一个食品加工厂，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完了，就是在办手续的时候卡住了。” “白大哥也知道，咱们县现在还没有私营的厂子，我这算是头一个，所以在准备材料的时候格外仔细，就怕起了个坏头，给咱们县里抹黑啊。” “没成想，手续还是没办下来，我就想着找个明白人问一问，到底是哪里不行，我也好知道怎么改正。” 白红星闻言接过宋晨递上去的材料，饭也不吃了，酒也不喝了，一页一页仔仔细细从头看到尾。 宋晨原以为，这就是一场吃饭喝酒互相吹捧，然后提出要求，最后顺理成章让他带着礼物回家的饭局。 不成想，白红星真是一丝不苟，在饭桌上就把材料从头翻到尾，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但宋晨喜欢并欣赏这样的做派，工商所里还是有好人呐。 过了好一会，赵明光都要吃饱了。 白红星才合上材料，放在手边，看向宋晨的眼光多了几分激赏：“老赵说的没错，果然是个有想法的年轻人。” “国家现在大力支持群众发展私营经济，你能在县里办厂，是个好的开始。” “这材料没什么大问题，我回去会督促人把手续尽快批下来。” 白红星在工商所也有一段时间了，里边是什么风气他门清儿。 宋晨这份材料内容详实，合理合规，办不下来只有一种可能，他得罪人了。 但这种事是工商所内部的事，白红星不会跟一个外人自报家丑。 宋晨也不打算刨根究底，有他这个副所长一个态度，这事就算十拿九稳了。 他又一次端起杯，感谢的说：“白所长肯帮忙那再好不过了。” “我那边场地设备都齐全了，只要手续一到位，马上就能开工。” “感谢白所长了，这回这杯酒咱可是顺理成章，提前庆祝厂子开业。” 白红星这次没再拦着，也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好好干，这厂子前景不错，办起来也能改善一下县里的经商环境。” 宋晨点头称是，给白红星又满上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刘长胜中途还来敬了酒，添了两道新菜。 快要结束的时候，宋晨把带来的袋子拿出来，放到白红星面前，说：“头一次做东，不能让您空着手回去。” “赵大哥说您扛过枪，在黑省的大兴岭里是有名的神枪手，肯定打过不少野味。” “我这个也是山里出来的，您带回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白红星摆着手不要：“酒喝了，菜我也吃了，东西我就不收了。” 宋晨把袋子敞开个小口，给他一看，说：“我就是做山货生意的，这些都不值什么大价钱，就是图个新鲜。” 白红星顺着敞口往里一看，眼神瞬间就粘住了。 一对保存完整的虎爪，爪子尖利，肉垫光滑，皮毛油润，看着体积不小，一眼就知道是好东西。 “这……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啊！” 宋晨知道一个喜欢打猎的人，根本拒绝不了这对虎爪，不是好东西，也不会被他带出来送礼。 “您就收下吧，这种品相的可不多见了。” 要是别的东西，哪怕里边放了一袋子钱呢，白红星都不感兴趣，但这对虎爪确实是送到他心坎上，再想推辞都张不开嘴。 “成，那我就收下了，多谢你费心了。” 宋晨连连回应：“是我应该多谢白所长帮忙了。” 第一百四十章 冤枉啊，同志 饭局结束，白红星先走的，骑着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回家了。 他肉眼可见的在收到虎爪以后，脸上多了几道笑纹。 赵明光拍拍他肩膀：“怎么样，我介绍的人靠谱吧？” 宋晨竖起大拇指：“白所长一看就是个正派人，心思直，没有那些弯弯绕。” 赵明光说：“老白转业以后，虽然到了工商所，但是身上还保留着当兵时候的作风，看不惯的人连一句话都懒得说。” “也是你小子拿得出真材实料来，那份食品厂的材料就已经让老白对你刮目相看了。” “不然那对虎爪他就是再喜欢，不把你当成自己人，他也不会收的。” 宋晨彻底松了一口气：“有白所长帮忙，我这手续看来马上就能办下来了。” 两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宋晨才回家。 一进屋，就抱着媳妇叭叭亲了两口。 沈千雅嫌弃的擦擦脸蛋上的口水：“发什么疯呢，一身的酒气，赶紧洗洗去。” 宋晨眼神清明，一看就是没喝多，只是单纯的想跟老婆腻歪：“事情办的顺利，手续很快就能下来了。” 沈千雅坐在炕沿上叠衣服，闻言也道：“那就好。” “对了，厂子招工的事你琢磨的怎么样了？今天阮芳还问我呢，她那边给山货店招人，问咱们要不要连食品厂一起招了？” 宋晨弯腰洗脸，水花四溅，等再抬头，脸上挂着的水珠给他平添了几分少年气。 “明天我回一趟村里，看看能不能在村子里招。” “村里都是老邻居了，知根知底的用着放心。” 沈千雅见他心里有数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第二天起了个大早，蒸了一锅干粮给他。 “爹自己在家住，蒸干粮也不方便，把这个给爹带回去，能吃好些天呢。” 宋晨往嘴里叼了一个，叮嘱道：“要是李秉过来了，你就告诉他，工商所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让他直接去就行了。” 白红星一个副所长，说话自然是有力度的。 再加上那封匿名举报信，把王白山限制住，这手续办下来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宋晨离开吉康县回二沟村的时候，王白山正被人从家里带出来。 王家大院门口停了七八辆二八大杠，站的全是穿制服的人，推搡着将王白山带出家门。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 反观王白山倒气定神闲，丝毫不慌，要是别的罪名他可能还有点反应，但这个他确信自己没有留下把柄。 即便到了询问室里，他也一贯矢口否认，把自己包装成了一个清白无辜的本分人。 “有人指控你早年当生产队长的时候，利用公共资产中饱私囊，投机倒把，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王白山两手一摊：“冤枉啊同志，我绝对是一颗红心向着国家，怎么可能挖墙脚呢。” “举报的人有证据吗？要是没有的话，我要控告他诽谤！” 问话的同志很年轻，拍了拍桌子，说：“你这么大嗓门干啥，问你啥就说啥！” “那好好的生产队长不当，怎么突然就下海做生意了？” 王白山往椅背上一靠，熟练的说：“我身体不好，工作太累了，我怕耽误了工作，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我对不起吉康县的父老乡亲呐，只能辞职了。” “但我也得吃饭啊，还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做点小买卖养家糊口吧。” 那人翻看着王白山的履历，说：“你这生意可不叫小买卖啊，县里最大的百货商店就是你的，开放以后第一个开起来的私营商店。” 王白山点头，然后说：“同志，生意做的大也不能证明我就投机倒把了吧？” “我的百货商店也是正经营生，手续齐全，物美价廉，也算是造福咱县里的百姓啊。” “年初我还给咱们各个机关免费赠送了一批保温杯呢，纯沪市大牌子。”王白山往他桌面上努努嘴：“喏，您用的这个就是。” 那人咳嗽一声，把保温杯放到桌下，转而问道：“那你开商店的资金是哪来的？” 王白山眼睛都不带转的，早就准备好的话术张口就来：“说起来不怕您笑话，我第一笔进货的钱是我媳妇从娘家借的。” “幸好我生意干的还算可以，这钱还上了，要不然以后在老丈母娘家真是抬不起头来。” “同志你也是男人，这感觉您能明白吧？” 王白山主打的就是一个半真半假，插科打诨，对面还是个小年轻，用不了几句话就被他掌握了主动权。 …… 宋晨那边顺着山路回村，盘山道都是土路。 幸好最近没下雨，还算干燥，风一吹能刮起一层灰。 要是下了雨，这路泥泞的很，淅淅沥沥的一脚一个大泥坑，那才叫难走呢。 一进院门，就看见宋家富抱着柴火从后面出来，往灶坑里填火。 “爹，忙啥呢？” 宋家富听见动静转头，看见他诧异道：“你咋回来了？我烧点水喝。” “你娘呢？” 宋晨把带回来的干粮放到桌上，说：“别瞅了，就我自己回来了。” “店里忙，小雅没工夫，得让我娘留下看孩子。” 宋家富收回往他身后眺望的眼神，拽拽衣裳：“你回来啥事啊？” 宋晨嘻嘻哈哈的说：“没事就不能是回来孝敬您老了？” 宋家富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没事你才不带回来的呢，心都野了，跟你哥一样，恨不得长在外头了。” 宋晨腹诽道，我哥现在还下不来床呢，没法回来，哪敢告诉你们啊。 宋家富把干粮收起来，说：“有啥事赶紧说，说完麻溜回去吧，我一会还得收货呢。” 宋晨看着水缸里都没水了，就拎着铁皮桶到院子的水井给压点水上来，一边说道：“我给您一块收货。” “正好我那个食品厂啊快要开业了，我寻思着与其在城里招人，不如在咱们村问问，有没有愿意去的。” 宋家富听他这么说，就停下手里的活琢磨着道：“这是好事啊，村里都是老邻居，几辈人都认得。” “那你能给多少钱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男女老少齐上阵 宋晨想了想，说：“普通工人就一个月二十块，中午管一顿饭。” “年轻力壮的卸货运输，干力气活，一个月三十，也管一顿饭。” 宋家富咂舌道：“这工资可不低了，你哥以前在钢厂，一个月也就这些钱，干的活可比你这累多了。” 宋晨笑道：“那您老一会趁着大家伙来送货，帮我宣传宣传，我在家住一晚，又要干的明天跟我一起回城里就行。” 宋家富点头答应，父子俩吃完饭，没多一会，就有人上门了。 宋晨迎上去，帮着卸下麻袋，敞开一看，道：“嚯，这蘑菇真水灵啊。” 来者是二沟村的村民，都是熟面孔了，说道：“这都是我婆娘上山采的，这时候的蘑菇都不太大，凑合着卖点钱吧。” 宋晨称重记账一套业务下来，直接点了三块钱给他：“这你的钱，拿好了。” 那人也不数直接揣兜：“都来卖了多少回了，我信得着你。” 宋晨给他倒一碗水，说：“坐着歇歇，一会我有事跟大家伙说。” 等快临近中午，宋家院子里的人渐渐多了，挤挤挨挨的站了二十来人，宋家富那边称重忙的抬不起头来。 宋晨就走上台阶，朗声道：“各位叔叔大爷，大娘婶子们，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对我的支持，今天有一个消息要告诉大家。” “我在城里开了一家食品加工厂，主要就是做咱们收上来的农副产品加工。” “厂子得招人啊，我想着与其在城里招，不如我就回村子里来，大家都是老乡亲老街坊了，肯定比城里人靠谱儿！” “各位有要想去的，都跟我说，只要身体健康，手脚麻利，我都能给大家提供一个工作岗位。” 宋晨话音刚落，底下的乡亲们就议论开了，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 有人问：“小宋啊，能给多少钱呐？” 宋晨说：“岗位不一样，那给的工钱肯定不同。” “大家都是我亲朋好友，我保证最低也能给到二十块钱一个月，要是有谁家的大兄弟年轻力壮的，能干的活多，我给三十一个月。” “这个每天啊，管一顿午饭，那伙食标准高啊，餐餐肉蛋奶保管有一样。” “每月有一天休息，每年呢到了年根底下，还有福利。” 有人就问了：“啥是福利？” 宋晨笑着不厌其烦的解答：“福利就是白给大家的，奖励大家一年到头为厂子做出的贡献。” “可能发粮食啊，吃的喝的，家里用的，或者直接发钱，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总而言之，大家伙都是我宋晨的父老乡亲，我肯定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宋晨给的工资标准是比不上他手下的阮芳等人，但他们干的活也不一样啊，阮芳是管理岗，这些招上来的都是工人，车间干活的。 一个月能有二三十块钱的工资，都得是在大厂里才能有的待遇。 最先来送货的那人，站起来问：“女人也要不？” 宋晨欣然点头：“要啊，婶子们大娘们，或者是嫂子们，谁想去都可以。” “我说了，只要是身体健康，手脚麻利，咱都要。” “男人女人的待遇都一样，工资福利餐饭全都统一标准。” 这话有些男人们听着没啥触动，但下面的不少女人听着心里就活动了。 她们一年到头都在家里围着锅台转，农忙的时候还得跟着下地，辛苦操劳一整年，也不能给家赚到钱。 现在有这个一份工作岗位摆在面前，她们心里活泛的很。 门口站着个妇女，脑袋上包着头巾，举手问道：“你啥时候要消息？我得回家问问。” 宋晨看着她说：“老张嫂子啊，我明天回城里，今晚上各位就回去研究研究，有想干的，明天都可以跟我一起走。” 有人调侃他道：“宋老板在城里做多大买卖啊？工钱给这么高，不赔本吗？” 宋晨笑着走下台阶，说道：“多大买卖也得带着良心做啊，都是乡里乡亲的，我要是给的少了，我爹还不拿鞋底子抽我呀！” 一边跟大家伙插科打诨，一边散烟，有那意动想去干活的，宋晨也都一一应下。 那些要回家研究的，宋晨也承诺会等她们一晚上。 不出一个下午，整个二沟村都知道宋晨买卖做大了，都要自己开厂了，一下子宋家的门槛就成了村里的香饽饽，谁都想上门沾沾光。 那一个月最低二十块的工资，还管一顿饭呢，虽说不能在城里住，但都是庄稼人，有这个待遇，谁能计较那每天三四里地的脚程啊，都抢着要去。 宋晨本以为要明天早上才能有人来呢，不成想当晚就人挤人了。 他看着有的人家几乎全家都来了，男女老少站了一排，有些无奈的说：“王大叔啊，你家咋连孩子都带来了？” 王大叔推着才十一二岁的小孙子，往前站着说：“宋小子，你可别看我孙子小，可能干着呢，又勤快又麻利，啥都会干。” 宋晨摸摸孩子的头，给抓了一把瓜子揣进兜里，说：“这可不行，这年纪算是童工，雇佣他干活那是犯法的，孩子就在家吧。” “再说了王大叔，我记着当时你家分地的时候，分了不少粮田呢，你们这一家子都来我这报名，那谁管地啊？” 王大叔一拍大腿，说：“哎呀，那一个月二三十块钱的工资呢，我们家七口人，那就是一二百块呢。” “我们种地，就算一年也挣不到这些钱，这还种啥地了，划不来呀！” 宋晨一哽，这他还真是没想到。 王大叔这个想法明显不是独一份，那门口还站着不知道谁家的老头老太太呢。 一打眼就是要全家齐上阵啊，宋晨脑瓜子嗡嗡的，这要是真把人都带走了，村长还不撵到城里去跟他拼命啊。 宋晨拍拍脑门，站到凳子上，朗声说：“一家一户最多只能有两个人来报名。” “我知道大家伙都是抬举我，给我面子，想支持我一下，但是咱们家里的田地不能没人管啊！” “田要是荒了，就白糟践了好粮食，大家说对不对？” “所以现在一家就两个名额，大家商量好了再来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招工结束 宋晨又添加了几条新规定，把年纪太大的太小的都筛掉，剩下的基本就都是二十来岁到五十岁的村民。 这边招工进行的如火如荼，每家每户都有人来。 城里王白山被抓进去还不到十二个小时，领导办公室的电话就被打响了。 几乎两个小时就有一通电话，旁敲侧击的让放人。 到最后已经没人来给王白山问话了，随便他在拘留室躺着还是坐着，饭菜不缺，只是不能出去。 要说这负责调查的领导也是头铁，甭管多少人打来电话要求放人，没找到证据就是不松口，后来直接把电话线都拔了。 王白山也不在乎，他自信这帮人不能把他怎么样。 因为证据都已经销毁了，而上边的靠山也不会看着他就这么关在里边，早晚都得把他放出去。 临近傍晚，信访办来了一个人。 白红星把破旧的自行车停在院门口，走进去直奔领导办公室。 “老白？啥风把你吹来了？” 白红星龙行虎步进去，开门见山直接问：“王白山查的咋样了？” 领导一愣：“你咋也知道他？怎么，姓王的这么厉害，连你这铁面无私的人都要给他求情了？” 白红星嗤笑一声：“我求什么情。” “我那工商所你还不知道，乌烟瘴气的，就是被这种人搅合的臭不可闻！” “我也是查到的，他买通了我下边一个小科长，给人家竞争对手的审批手续卡住不放，违规操作，我听说你管他这事呢，就来问问。” 白红星往前窜了窜，问：“怎么着，能定罪不？” 那领导把老花镜往桌上一放，叹口气说：“难呐。” “滑不留手的，啥证据都没有你说咋定罪？” 他指了指桌上的红色电话：“就这小半天儿，我接了四五通电话，都是给王白山求情做保的，我也难办呐。” 白红星拧着眉头，表情沉的骇人：“哼，拉帮结派，都是资本主义作风！” 那领导表情也不好：“那能怎么办？人家就是有能力，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道理你还不懂吗？” 白红星一掌拍在桌面上：“那就把给他求情的都调查了，这里边指定有事！” 领导也是跟白红星熟悉，知道他什么脾气，只能劝着说：“你可别犯浑啊，你那工商所可管不到这事上。” “别鱼没吃着，惹一身腥。” “这里边有没有事谁不清楚啊，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现在一没证据，二没口供，我也难办呐。” “我劝你别动气吧，这经济形势越来越好，这种人只会多不会少的。” 白红星气冲冲的来，没半个点又气冲冲的走了。 办公室里的领导也犯愁，有下属敲门进来，问：“拘留室关着的人咋办？” 领导捏捏太阳穴，没好气的说：“咋办咋办，我哪知道咋办！” “先关他两天再说！” 他也不是傻子，单看今天打来电话那些人的份量，就知道匿名信上写的是有八九是真的。 但没有证据，就是白搭，只能关两天泄泄气，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 宋晨在二沟村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带着招到的人回城了。 天刚蒙蒙亮，宋晨起来用井水洗了脸，冰冰凉凉的地下水扑在脸上，从里到外都舒爽了。 他正擦脸呢，门口听见一个细弱的声音。 “是……是宋老板家不？” 宋晨抬眼看过去，门外站着一个单薄的女人，探头探脑的往里看，声音细的像蚊子似的。 看着有几分面熟，宋晨习惯性带上笑脸：“是乡亲吧？我是宋晨，你找我啊？” 那女人揪着衣裳站在门口，也不敢往里迈，眼神瑟缩的看着他几眼，说：“我，我也想跟你干活去，你还……招不招人了？” 宋晨眼睛多毒啊，一眼就看出这女人身上肯定有事情，就没把话说死，道：“跟家里人都说过了？” 那女人肩膀缩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嗯……说了。” 宋晨微微眯了眯眼睛，不等他说话，宋家富从屋里走出来。 他一眼就认出来那女人：“是老顾家小媳妇不是？” 女人蚊子似的嗯了一声。 宋晨看看他爹，问：“咋回事啊？你认识？” 宋家富压低了声音，说：“就是村头老顾家的小儿媳妇，早年花二两碴子面买回来的。” “顾二小子不是个好东西，天天打鸡骂狗的，他这媳妇也受了不少罪，看她这样估计是瞒着家里人跑出来的。” “你自己掂量吧，别沾上麻烦就行。” 女人看着他俩低声说话，又害怕又瑟缩，往前踟蹰两步，抓着门框的手都青白了，死死咬着下唇。 见宋晨看过去，女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带着哭音哀求道：“我啥都能干，啥苦都能吃，不要工钱都中，给口饭就行。” “我求求你了宋老板，把我带出去吧，只要有口饭吃，我干啥活都行。” 宋晨看着她面黄肌瘦，满眼哀求，仿佛将这道门槛当成救命稻草一般。 他不是啥救苦救难的菩萨，更何况跟顾家是乡亲，都在一个村里住着，瞒着人家把儿媳妇带走了，这要是传出去可不是啥好听的话。 “你……” 可看着她那一颗一颗的眼泪砸下来，眼神里的希冀，不断哀求参拜的手，宋晨要拒绝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女人抓着门框，手软脚软，但即便再想跟去，也没让膝盖弯下去。 宋晨最终点了头，看着她说：“你不希望你家里知道，对不对？” 女人抹着眼泪点头。 宋晨又说：“我一会要带别的乡亲一起进城，你要是被看见了，肯定瞒不住。” “我找别人单独送你走，你先藏起来吧，一会就有人要上门集合了。” 宋晨肯定不能把人放自己家，只好把她带去赵大牛那，嘱咐一通，等他带人先进城，下午的时候他们俩再出发。 赵大牛膀大腰圆的往那一站，问：“你叫啥啊？” 女人有点害怕他的大块头，蚊子声说：“刘喜儿。” 赵大牛也知道孤男寡女的影响不好，就让她进屋去待着，自己在院子里坐着，给家里的锄头板锹工具修修。 宋晨在院子里拿着名单核对完，振臂一呼：“乡亲们，咱们进城喽！” 第一百四十三章 李秉上任经理 食品厂还没正式开工，今天进城主要是做登记，熟悉熟悉环境，分配一下岗位。 宋晨把人带到厂子里，李秉已经带着庞金柱和过来帮忙的阮芳准备好了，随时待命。 宋晨拍拍巴掌，说：“各位，咱们进了厂子干活，以后在厂子里就要按照规章制度办事。” “我是食品厂的厂长，这位是李秉，厂子的经理，以后大家就归李经理管。” 李秉虽说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给食品厂干活，但头一次在宋晨口中听到，他是厂子的经理。 心里瞬间激情澎湃，想当初在街面上人人瞧不起的小混子，现在也是经理了。 有乡亲看看年轻的李秉，问道：“小宋啊，咋你不管我们呐？” 宋晨笑笑说道：“是宋厂长，咱们在这就得按照厂子的规章来，等回了村，各位还是我的叔叔大爷。”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李经理是我请来专门负责厂子的，除了我，他在这说话最好使。” 有人七嘴八舌的说：“小宋，啊不对，是宋厂长，那是干大买卖的，还有好几家店呢，哪能天天在这跟咱们耗着。” “甭管谁管咱们，能挣钱能干活就成呗！” 宋晨给李秉使了个眼色，就站到一边去了。 今天不只是安排大家入职，他也要看看李秉的统筹组织能力到底怎么样。 要是连这些乡亲都镇不住，那这个经理的份量就得再琢磨琢磨了。 宋晨坐在隔间的休息室喝茶，透过玻璃看李秉将人分成男女两队，先在长桌上登记，姓名住址有没有疾病，连擅长干什么活都一一问过。 然后让庞金柱领着登完记的人，去领衣服。 每人一套深蓝色工装，两对套袖，一只帽子，一双解放鞋。 乡亲们一看，还没干活呢，就又发衣裳又发鞋的，个个都笑的合不拢嘴。 阮芳拿着本子登记，她认得字多，人又标致，有老嫂子套近乎就问她，有没有对象，结没结婚，一听说是城里姑娘，身边瞬间围了一圈人。 阮芳端着笑脸，手上的活不停，嘴边也一直应付着。 李秉看见这边的情况，背着手走过来，沉着脸。 “各位，在厂子里不要大声喧哗，阮女士是厂长请来的店长，以后也不在这边，今天是来帮忙的，大家不要打扰别人。” 有的嫂子还嬉笑着说：“我们也是关心女同志嘛。” 李秉常年混迹江湖，身上总带着三分痞气，这一板着脸还真唬人。 他说：“你们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从今天开始各位就算厂里的员工了，言行举止都是要按制度走的，谁不服管，那就从工资上扣吧。” “阮芳，你记一下……” 一听说要扣钱，这帮嫂子们推搡着就走了：“哎呀哎呀快往前走，别耽误拿衣裳。” 见耳边终于清净了，阮芳轻轻吐出一口气，对李秉笑了笑：“多谢。” 李秉还沉浸在刚刚的“官威”中，脸上的表情一时间没恢复过来，又板着张脸回去了。 厂子里自从装修好还是头一次这么热闹，有李秉刚才的警告，大家明显把激动的心情往下压了压。 登记领服装，李秉把人安排到大休息室坐着，他和阮芳拿着本子进来找宋晨。 “老板，您看这些人怎么安排？都在什么岗位干？” 李秉有此一问，也是顾忌这里边有没有宋晨的某些亲戚，需要特殊照顾，找个清闲的油水差事。 宋晨就挑着本子看了两眼，挥挥手说：“你是经理，这种事你做主就行。” “我嘱咐你一下，这里边有几个年纪比较大的，五十多岁了，要合理安排他们的工作时间，别闹出什么乱子来。” 特殊照顾就算了，宋晨听出李秉的言外之意，但并不打算有什么格外的照顾。 他是开厂子要赚钱的，不是开慈善堂的，而且工资已经很高了，那就别搞什么特殊化，大家一视同仁，拿多少钱就干多少活。 李秉听他放权给自己，心里高兴，脸上克制了几分，接着道：“有十来个年轻的，有把子力气，我看就安排他们装卸运货吧。” 宋晨指尖点了点桌子，说：“可以。” “山货店那边有时候忙不过来的话，也可以借调他们过去帮忙。” “但是跟他们提前说好，活都不白干，每次都有补贴，至于补贴多少你俩商量着来就是了。” 李秉跟阮芳对视一眼，在本子上记下。 宋晨又道：“其他事情你们办吧，咱们这是食品厂，做的东西都要进嘴的，卫生要从重从严要求，这不是黑作坊，必须保证干净卫生，安全生产。” “规章制度在上岗前都跟大家说明白讲清楚，谁违反了该处罚就处罚，厂子刚办起来必须要把这个风气立住，以后你才好管理。” 李秉知道宋晨这是教他呢，听得认真，都一一用笔记下来。 宋晨又说了几点，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说：“你出去安排吧，阮芳你留一下。” 李秉颔首退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宋晨说：“一会赵大牛会带来一个女人，也是村子里的，她情况比较特殊，不想让外边那些人知道她也在城里，所以不能在厂子里工作。” “你想想有什么岗位适合她的？” 阮芳低头思索了一阵，隐晦的问道：“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宋晨对刘喜儿的家事了解不多，就早上听老爹说了一嘴，他也拿不准，只能说：“这个你回去问小雅吧，她应该能清楚点。” 阮芳点点头，想了一会，才说道：“山货店正缺一个仓库理货员，不如让她去干这个。” “平时也大多在仓库里，不用在前边抛头露面的，就是对对货查查数量，不算太累。” “对了，她既然是……出来的，是不是还要安排住宿？” 宋晨捏了捏眉心，他当初就是心一软，看着刘喜儿无助的样子，想到了上辈子的沈千雅，也曾那般心如死灰过。 结果这发了善心，后边还跟着这么一大堆事呢。 “你跟小雅商量吧。” “一会大牛会直接带她去山货店，你们见了人再定。” 宋晨离开食品厂的时候，是李秉跟着送出来的。 他问：“工商所的手续办的怎么样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安置刘喜儿 李秉笑意里带着几分钦佩，说：“快要见亮了。” “今天我去的时候，原来负责这个事的办事员已经换掉了，连上边的主管领导都不见了。” “材料也都照着流程提交上去了，估摸着就这一两天了。” 宋晨心里明白，这就是白红星回去以后查清楚了。 而且动作还挺快，一天时间就都弄好了。 该革职的革职，该查办的查办，有白红星在工商所坐镇看着，这股子歪风邪气也不至于太猖狂。 就是不知道王白山那边有啥动静了。 宋晨扭头吩咐道：“找两个机灵的，去王家门口看着，王白山回来来通知一声。” 李秉真是特别好奇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但在江湖这么多年，他最明白，要想混的长远，不该知道的那就一丁点都别碰。 “对了老板，设备厂那边打电话了，已经发货了，这两天就能到。” 宋晨点点头，见这边没啥事，就回山货店了。 一进后院门，就看见沈千雅陪着刘喜儿坐在屋里。 一见他进来，刘喜儿紧张了手抖了一下，杯里的热水都洒出来了，落在她皮肤上，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宋老板。” 宋晨现在一听她这蚊子哼哼似的声就头疼，只说：“到这就安心干活吧，我让人给你安排个位置。” 沈千雅看看坐立不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刘喜儿，说：“你坐着喝水吧，都一个村的乡亲，不用这么拘束。” 她招招手说：“宋晨，你跟我出来一下。” 宋晨跟着媳妇出去，往大门那边走了几步，跟屋子隔着一段距离。 沈千雅说：“你咋让大牛把她带来了？” 宋晨拧着眉头：“咋？她有问题？” “一大早她求到咱家去了，说就要管口饭吃，说的实在可怜，我看爹那意思也不是想不管她，我就把人带来了。” “她有麻烦？” 沈千雅抿了抿唇，说道：“倒不是她有麻烦，是她那个婆家。” “你以前不常在村子里不知道，老顾家是出了名泼皮无赖，老顾大叔加上那俩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 “喜儿以前没少受她那个丈夫磋磨，比我还小一岁呢，你看看那浑身上下就没一块好地方，瞅着比我可老多了。” 沈千雅想想就有点担忧：“这要是让老顾家知道他家儿媳妇偷跑出来，被咱们给收留了，那话都不知道得传的多难听，到时候该找你麻烦了。” 宋晨也想到这件事了，但咋整，一时心软，人都已经到这来了。 “那咋办，也不能再给撵回去吧？” 沈千雅往屋子里看看，刘喜儿摸着炕上平整的炕席，都小心翼翼的。 都是女人，她看着那神情心里也不好受。 斟酌半晌，说道：“只能现在这了，少让她露面就是了。” “咱们跟娘住这个院，小妹那边还有一间空屋子，虽然小了点但也够住了，就先这么着吧。” 宋晨咂咂嘴：“让她住咱家啊？” 沈千雅白了他一眼：“让她住外边去，万一被谁看见了，老顾家找上门去，她还能跑得了？不被打死就不错了。” 宋晨也知道媳妇有点不乐意了，但心里软乎，哄着说：“对不住了，这次是我没考虑周全，劳烦媳妇帮我善后了。” 沈千雅不好把刘喜儿自己扔下太久，说：“忙你的去吧，这有我呢。” 刘喜儿是吃过苦受过难的，现在不但跑出来了，还有了一份工作。 工资她都不敢想，能给口饭吃就心满意足了。 宋真真旁边那间小屋子紧挨着仓库，窄窄的，放了一张单人床，一个樟木箱子，就只剩下个转身的地方了。 但刘喜儿看着这屋子，热泪盈眶，转身就给沈千雅鞠躬，连声道谢。 于她而言，宋家是救命恩人，是带她出了苦海的活菩萨。 山货店里从内蒙进货的特色品卖的都很好，庞大海去了蒙市白旗县以后，已经又让人发了一车牛羊肉回来。 宋晨就在对面的店隔出一个摊位，专门卖蒙市牛羊肉。 特意找了县里手艺最好的屠宰师傅，每天早上开门，现杀牛羊，那肉鲜活的放在摊位上神经还突突跳呢。 让顾客亲眼看见新鲜牛羊，那生意坐火箭似的，嗖一下就好了起来。 现在经济刚刚开放，各个地区都还在实行用各种票买东西，只是不再强求，逐步减少票据供应。 宋晨这个肉摊，不用肉票，而且价格比供销社还低，生意自然是红火起来。 每天一开门，就有一堆人等着买肉，还有专门买大骨头炖汤的。 忙不过来的时候，宋晨也会过来帮忙。 “大娘，这是您的二斤牛肉，拿好了，我给您找钱。” 宋晨身上的皮围裙蹭着油渍，手上的刀还沾着肉沫，嘴边叼着一根二参烟，半点看不出是已经有了两家门店一家厂子的老板。 正忙活着，他听到有人喊他。 “呦，是宋小子在这卖肉呢，我还以为你不干这个了呢。” 宋晨抬头一看，正是以前他肉摊旁边那家馄饨店的大娘。 “您过来啦，好久不见。” 大娘笑的欢畅，春风得意的说：“我儿子在这边厂子里找了个工作，正式工呢，我也跟着享福，搬到这边来了。” 宋晨一边说一边麻利的切了一块肉：“那您馄饨店不干了？” 大娘挎着菜篮子说道：“不干了，上岁数了，干不动了。” 她招呼着身后的老姐妹们，说：“都来这买点肉回家炒菜去，这小伙子的肉质量好，可香了，都不注水的，快来！” 宋晨笑着，这大娘心好是个实在的敞亮人，顺手就把一块牛肉装进袋子，塞到她篮子里，说：“拿回家吃去，谢谢大娘照顾我生意了。” 大娘正推搡着，宋晨眼尖的看见李秉站在对面老店门口招手。 宋晨把刀放下，说：“大娘，我还有事，下回您来，我再多给您刨点肉片。” 他在围裙上擦擦手，快步走过去，说：“什么事？” 李秉显然是刚起来，脚上还踩着拖鞋呢，着急忙慌的过来说：“手下人回信，王白山出来了。” 宋晨眼神一变：“这才几天，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一直都知道王白山背后的靠山不简单，在县里的地位肯定不低，没想到投机倒把这么大的罪名，不到五天时间就能给捞出来，真是厉害啊。 宋晨说：“王白山直接回家了？” 李秉点点头：“回了，但是没待太久，他那个大女婿也回去了。” “小弟来报信的时候，说王白山带着那女婿出门了，往东走了，现在还不知道是去哪了。” 宋晨点点头：“知道了，盯住他们。” 第一百四十五章 深陷泥坑 宋晨在屋子里对着一张地图沉思，王白山出来以后第一时间去了东边。 按照手下人回报，王白山在县里没做停留，径直上了乡道，那东边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么着急。 宋晨指尖在地图上滑动，东边一片荒地，没有厂房没有住宅，属于吉康县尚未开放的区域，只有一条通往吉市的路。 突然，宋晨脑子里灵光一现，扬声道：“李秉？李秉！进来！” 李秉正在外边跟手下人交代事情，听见喊声连忙推门进去：“老板，什么事？” 宋晨手指落在东边的乡道上，问：“咱们的设备走哪条路回来？” 李秉说：“设备厂在吉市，那肯定是这条东乡道……” 话音未落，两人都反应过来。 王白山火急火燎的出城，正好是往东边去，绝对不可能是巧合。 宋晨巴掌落在地图上，说：“赶紧叫人手，跟我走！” 李秉眉目凌冽，踩着拖鞋就窜了出去。 庞大海走之前，把手底下的人都交给李秉了，现在正是能用到他们的时候。 为了以防万一，李秉还去食品厂把二沟村招上来那些年轻力壮的都叫走。 他开着大解放，拉着满满一车厢的人，径直朝着东乡道去。 宋晨坐在副驾驶上，看着头顶越来越阴沉的天，脸色也跟着黑下去。 东乡道是黄土道，晴天的时候尚且颠簸，暴土扬尘，下雨天更是崎岖难走，路面上都是水坑。 这天色看着黑云压城，雨势肯定不小，拉着设备的车又大又沉，车速也慢，万一陷进去，可是个麻烦事。 宋晨问道：“你跟设备厂联系过吗？车到哪了？” 李秉紧紧抓着方向盘，眉毛拧在一块：“就发货那天打过电话，说是往吉康县来了，按照路程的话，今天正好到县界。” 宋晨心往下一坠，看来这场雨是躲不掉了。 又开了十分钟，车刚开上东乡道，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砸在车上，哗啦啦倾盆而下，能见度瞬间降低。 雨刮器不停摆动，雨水挂掉一层又扑一层，路况更加难行。 车厢里气氛压抑，宋晨紧紧抿着嘴角，身体随着车厢晃动。 李秉看着前方说：“应该快到了。” 路面坑洼不平，车身上全是溅起的泥点，他们这辆车后面只栽了二十来个人，就已经这么难开。 运送设备的车比他们重上百倍，碰上这路况，只怕更难捱。 宋晨不止担心这些，而是王白山手段又脏又狠，怕还会有别的招数等着他。 他一咬牙，道：“快点开。” 李秉脚下发狠，油门狠狠往下一踩，车身嗡鸣，速度窜上去一大截。 宋晨稳稳抓着把手，车窗外的荒地被雨水砸气烟尘，不等升起来，又被压回地面，整个环境因为这场暴雨，变得压抑又紧绷。 “看见了！”李秉惊呼出声：“前边有车灯。” 宋晨坐直身子往前看去，打头的一辆车停在原地，车灯被雨幕阻隔，周围还有人影晃动。 “就停在这。” 距离对面车队还有三四百米的时候，宋晨就让停车，刚刚停稳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暴雨瞬间将他全身浇透，雨势太大连睁眼都变得吃力。 宋晨率先跑过去，雨水落进眼眶，又酸又涩。 身后李秉招呼着车厢上的人：“都下来！快点！” 宋晨跑到车跟前，看见几个人正围着车打转，大声道：“是吉市设备厂的不？” 那人穿着雨衣，但也是满脸的雨水，看看他，道：“啥？你说啥？” 雨势太大，连对话都听不清楚，宋晨只能扯着嗓子喊：“是设备厂的车不？” 那人连连点头：“对，是设备厂的，你是谁啊？” 宋晨拍拍他肩膀说：“我就是订货的，吉康县食品厂的。” 那人瞬间眼睛放光，一把抓住他手臂：“你们可算来了，帮了大忙了！” 宋晨弯腰往轮胎上看看，糊了厚厚一层黄泥，半个车轮都陷在大坑里了。 “动不了了吗？” 那人是这辆头车的司机，看着是能做主的人，拉着他往后指了指：“一共四辆车，陷进去三辆，都动不了了。” 宋晨往后一招手，带来的人瞬间跟上，他说：“帮忙推车，给车轮前边垫起来一点。” “李秉，你把咱们的车往前开点，连一块拽出来！” 李秉抹了一把脸，吆喝着道：“拿板锹，拿绳子，快！” 宋晨也跟着站到车后，前边两辆车连在一块，只听一声喇叭响起。 宋晨大喝道：“一，二，三，推——” 车轮在坑里空转，黄泥被卷出来，鞋面裤腿上都糊着厚厚一层。 雨天路滑，不止车轮打转，连脚下都跟着打滑，一用力，人就不自主的往后出溜。 一群人，有用手推的，有用肩膀往前顶的，有喊着号子加油的，一个个都使出吃奶的力气。 推了好半天，宋晨小腿都被溅出来的黄泥埋了半截，车纹丝不动。 宋晨蹲下去看了一圈，说：“这么整不行啊，越陷越深。” “挖沟吧，在轮子前边挖，打通了，慢慢沿着沟把车拽出去，好歹能往前动动。” 一声令下，一帮人又拎着铁锹开始挖沟。 宋晨一弯腰，劈头盖脸的雨水都随着惯性淌到脸上，鼻尖额头嘴唇上哗啦啦的形成雨线，豆大的雨珠子砸的人脑袋发昏。 他隔着重重雨幕往后一看，还有三辆车打着车灯停在原地，司机都不在车上，下来帮忙了。 宋晨直觉不好，心里一抽，立时抓住李秉的手臂，说：“后边的车不能空，找人去守好了，别让人钻……” 话还没说完，周围就有人尖叫着倒下去，头磕在车身上，连血迹都留不下，直接被冲刷干净。 道路两旁窜出来七八个壮汉，拎着镐把铁棍，见人就砸。 猝不及防之下，一照面就放倒了三个人。 宋晨瞬间瞠大了眼睛，一把将李秉拽到身后，朝对面冲上来的人当胸一脚。 顺手抄起铁锹，一边喊道：“保护自己，保护车！” 李秉当时就红眼了，这么多年在街面上混，也是有一号的人物，还没有谁敢这么嚣张，拦路到他头上了。 跟着宋晨的动作，也抄起家伙，三两步加入混战。 他们这边有二沟村的庄稼人，有力气但不会打仗。 有李秉手下的小弟，会点拳脚功夫，但还得分心照看设备厂的司机和后边的车辆。 一时之间对比下来，竟然就只有宋晨和李秉俩人动作干脆利索，能跟冲出来的壮汉打个有来有回。 李秉刚给面前这个开了瓢，回身一看，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老板！小心！” 第一百四十六章 以命相搏 宋晨身手敏捷，板锹带着破风声狠狠砸上脑袋，瞬时间血色在雨幕中炸开，混着泥浆落在地面，又被冲刷干净。 他浑身湿透，海魂衫贴在身上，紧绷的肌肉血脉喷张，眼神凶厉，整个人都带着嗜血的气场。 铁棍迎面而来，宋晨本能的偏头躲避，可身后的匕首已经紧随其上，宋晨躲避不及，只能微微侧身，用胳膊接下这一刀。 小臂上的剧痛像是激发了他的血性，下一秒，挥出的板锹虎虎生风，直接将人撂倒。 宋晨被前后夹击却不落下风，分心观察左右，来的七八个人已经打倒三个，剩下的有两个不见踪影。 抹了一把脸，宋晨喝道：“李秉，去守着车！” “这边交给我！” 宋晨纵观全场发号施令，时不时还把吓到瘫软的司机拽到安全的地方。 李秉纵身一跃跳上车箱，对设备下手的人被他居高临下一一击退。 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来的那些壮汉个个出手狠辣，见宋晨和李秉是硬茬子，纷纷聚拢围攻，火力都朝着他们去了。 宋晨后背靠着车门短暂休憩，微微低喘。 暴雨天，气温低，路面湿滑，视野模糊，各种恶劣条件都叠加到一块了，简直不能再糟糕。 来者仿佛得了命令，目标精准，见李秉那边带人守着车，一时间不能攻破，干脆利落的转移目标，都朝着宋晨而去。 宋晨手上的铁锹不知何时只剩下一截木棍握在手里，面对招招致命的凶徒，他心里明白，这帮人最终的目的就是奔着他来的，损坏货物不过是顺手的事情。 暴雨让整片天地变得混沌，宋晨拎着棍子从头打到尾，所到之处骨头碎裂之声咔嚓做响。 宋晨只身拖住四个壮汉，狠狠咬了咬牙，不动声色的咽下的一口腥甜。 他勾勾手，唇角带着几分轻蔑凶狠：“接着上啊。” 宋晨身上的暴虐迸发出来，下手毫不留情，肘击直拳扫堂腿，让人眼花缭乱。 即便有些攻击躲不掉，宋晨也半步不退，宁可用自损八百，也要把对手的命留下。 匕首泛着寒光没入肩膀，皮肉撕裂的声音带着血色在宋晨肩膀炸开。 宋晨紧紧咬着牙关，大手抓住那人没收回去的手腕，狠狠向下一折，骨节断裂。 下一秒，他攥掌成拳直击对手太阳穴，狠狠一砸，脑袋撞上车身，瞬间软成一摊。 宋晨对肩膀上的伤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把匕首拔出来，带出一串血珠，眼睛不眨一下的扔到泥浆里。 “王白山真是下了血本请你们来。” 宋晨站在雨幕之中，身姿挺拔不屈不挠，即便半个身子都带着血染，嘴角也仍旧挂满讥笑。 “今天你们要是不能杀了我，就都把命留下吧。” 李秉带着手下小弟紧紧守着后边三辆车，虽然疲累也挂了彩，但看向宋晨的眼光，已经从最开始的担忧，变成了钦佩。 他打过仗，见过血，知道人被逼到绝境会爆发出战斗力。 但他知道，宋晨必然是个练家子，拳拳到肉招招凶狠，都是奔着命门去的，不是见过血的人，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气场。 宋晨又撂倒一个，攥攥有些发麻的左手，他知道自己的体力快到极限了。 肩膀上的伤随着雨水不断涌出血液，这么持续下去，要不了多久就快撑不住了。 可两侧的荒地中隐隐还有人影闪动，可见王白山找来的人远不止眼前这些。 宋晨抹掉嘴角的血迹，扯下一截布条将棍子跟手缠在一块。 既然是奔他的命来，那他不倒下，这帮人就绝不会停。 既然如此，宋晨嘴边的笑意更深了，那就看看到底谁更能豁得出去。 后边李秉把还能动弹的人都组织到车两边守着，三个人对付一个壮汉还是能招架一二的，他自己赶紧脱身去前边帮忙。 “老板！” “他们不是一般的混混，这么打下去不行。” 李秉看着他身上的伤，说：“我带人留下，你赶紧走！” 宋晨冷哼一声：“老子命硬，倒要看看今天是谁先死。” “你管好自己，要是死在这，我没法跟大海交代！” 宋晨不顾李秉的阻拦，面对下一波攻击迎难直上，一棍敲碎腿骨，一脚当胸踹飞两米。 激战之中，不知道是谁的头又撞上车厢，谁的手臂被折断，谁的血溅出三尺高，谁哀嚎着痛呼着，谁又倒在泥浆中再没爬起。 宋晨听见警笛声的时候，视线之内的场景已经微微晃动，作弊麻木僵硬，连一丝抬起的力气都没了。 红蓝交替的灯光由远至近，李秉猛然回头，眼神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老板！是沈队长来了！” 宋晨看着那些被警笛惊住，眼看要反身逃跑的人，声音晦涩，带着一种平静的疯癫，开口道：“李秉，把人都留下。” 说着，宋晨掌心的棍子随着滑腻的血迹脱手而出，直中前者后脑，那人应声倒下，面门直扑地面。 警察近在咫尺，李秉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杀人，索性手起刀落，砍伤一只手一条腿，能让人丧失行动能力就好。 沈援朝带着人冲过来，手里举着枪，那些已经跑向荒地的壮汉，都有警察去追。 看着沈队长到了面前，宋晨浑身的劲道才猛然一松，整个人晃了两下，死死撑住车身，才没倒下去。 沈援朝看着浑身挂彩的他，说：“咋搞成这样？” 宋晨无力的摇摇头。 李秉一瘸一拐的安排人跟警察一块收拾，然后把宋晨扶上车，看着躺下的那些壮汉，心有余悸。 “幸好走之前您让人去找沈队长了，不然今天还真是不好说。” “您是怎么知道王白山会有这一手的啊？” 宋晨闭了闭眼睛，那把匕首插的太深，失血有点多，他现在一缓下来眼前就发黑。 缓缓道：“王白山出来以后一刻不停的出城，肯定不是小事。” “如果只是为了这些设备，不至于如此，随便指使个人就行。” “偏偏……”宋晨紧了紧嗓子，接着说：“他亲自来了，说明这件事重大对他有很深的意义。” “那除了我，没有第二个选择。” 宋晨看着车窗外大片相连的荒地，野草有一人多高，在暴雨击打中四下歪斜，不知道那里边会不会藏着一双黝黑深沉的眼睛。 “王白山，就是要我的命。” 第一百四十七章 药死你个瘪犊子 经过一场激战，宋晨带来的人手十之七八都挂了彩，剩下还能行动的也要跟着警察把陷进泥坑的车推出去。 宋晨坐在副驾驶上，左肩裹着布条，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还是在渗血。 但现在的情况，只有他带来的那辆大解放能往外拽车，没时间送他回县里医院。 静静闭着眼睛，今天的事太突然也太莽撞，不像王白山以往的作风，除非，他是受了什么强硬的刺激。 车窗外的雨似乎没有因为激战的结束而减弱，噼里啪啦的雨声夹杂着推车的号子，让宋晨的脑袋逐渐变成一团浆糊。 主驾驶的门晃动，吹进来一股凉丝丝的雨汽。 宋晨微微睁开眼睛，见是沈援朝，哑着嗓子问：“怎么样了？” 沈援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你这是得罪谁了？下手这个狠。” “来的人我抓了三个，周围也都搜了一遍，没再发现其他人。” “剩下的要么重伤要么没气儿，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练家子呢。” 宋晨淡淡的勾着嘴角，身上要是没点功夫，上辈子混的时候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了。 沈援朝知道他没什么力气说话，就接着道：“那些人我看了，都是生面孔，应该不是吉康县的人。” “身手狠辣，有几个虎口上还带着茧子，你应该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宋晨动了动下巴，他可太知道了，打仗的时候就发现了，有好几个掌心户口都有老茧，那是常年拿枪才有的痕迹。 王白山还真是下了血本，连这种人都能找来，可见是花了大价钱要买他的命。 沈援朝接着说：“我查过你，要说你能跟谁结下这么大的仇，也就那姓王的了。” 宋晨抬眼看看他，这个沈队长还真是坦诚，私下调查他这事就这么告诉他这个当事人了。 沈援朝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又碾碎一支糊在宋晨伤口上。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还挺欣赏你的，做事有规矩，比那些歪门邪道的人强百套。” “这年月，谁豁得出去，谁就能起来，有家底的人，谁肚子里没点算计啊，只要不碰红线，我觉着都不是啥大事。” 宋晨看看他，问：“王白山这次算红线吗？” 沈援朝眯着眼睛吐出一口烟圈：“买凶杀人，肯定算啊。” 宋晨接着问：“能审出来吗？” 沈援朝舔了舔嘴角：“未必。” “我实话告诉你，能被钱收买来干这行的，多数都查不到来历。” “他们咬死不说，我还真就难办了。” “但是你放心，这怎么说也算吉康县的地界，我肯定会给你个交代。” 宋晨明白他的意思，交代肯定能有，但是不是他想要的，就未必了。 到时候要真查到王白山头上，他推个人出来顶罪，也不过是花俩钱的事。 但这个梁子，结下了。 忽地，宋晨想到什么，问道：“王景昊怎么样了？” 沈援朝诧异的看着他：“你不知道？” “王景昊已经定罪了，投机倒把外加恶意竞争，判了两年。” 宋晨嗤笑出声，引起一阵咳嗽。 他捂着丝丝渗血的肩膀，嘲讽溢于言表。 这么大的罪，就蹲两年，王白山为了这个儿子真是舍得力气啊，估计他背后的靠山人脉都被扒拉个遍。 看来王白山今天这出，跟疯狗似的，就是把他儿子蹲监狱这事全算在他脑袋上了。 反倒是沈援朝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你也不用多想，能判他两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和王家的梁子彻底解不开了，以后还得多加小心。” 沈援朝往外指了指瘸着腿来回调度的李秉，说：“那小伙子不错，身手好，讲义气，我看他帮你挡了不少，历练历练带在身边吧。” 宋晨看着李秉的身影，伤的也不轻，但该做的一点没落下。 他也佩服自己选人的眼光，一个两个的都能挑起担子来。 俩人正说着，李秉趟着泥浆走过来，敲敲车窗，说：“车都拽出来了，可以走了。” 此时，天已蒙蒙亮。 整整折腾了一天一宿，宋晨在回去的路上就睡着了，或者说是失血过多昏迷了。 他只记得闭眼前最后一句话就是交代李秉，别告诉沈千雅。 …… 宋晨再次醒转，一眼就看见坐在床边擦眼泪的沈千雅。 他动动干涩的嘴唇，哑着说：“还是惊动你了。” 沈千雅听见动静连忙凑过来看，见他醒了，眼泪落的更快：“出去一趟，怎么就弄得一身伤回来。” “我到医院的时候你跟个血葫芦似的，差点把我吓死了。” 宋晨最舍不得见她哭，本来想笑笑，但嘴角一动就裂开个口子。 “没事，我都交代李秉别告诉你了，就是怕你担心。” 沈千雅端着水杯用吸管一点点喂给他，齉着鼻子说：“李秉自己都一身伤呢，车开回院子的时候，哪能瞒得住。” “连娘都知道了，我告诉你，等娘一会来了，指定骂你。” 宋晨目光讨饶的看着她，轻轻扯了扯衣角：“好媳妇，帮我哄哄娘，我现在可受不了娘的铁砂掌了。” 沈千雅看他这样，到底舍不得再骂，说到底他都是为了这个家。 她又喂了几口水，给宋晨擦了嘴角，说：“大夫说了，你左肩伤的严重，差一点连筋都断了，指定得好好养着，不然你就残废了。” 宋晨喝了水有点力气，就笑着逗她：“残废了正好，让你养着我，我就躺在家里天天吃软饭。” 沈千雅又气又笑，呸了一声：“你这叫软饭硬吃，不害臊！” 嘭地一声，房门被推开，张杏芬拎着饭盒面色不虞的走进来。 “就叫他残废着吧，你头天躺床上，转天我就给小雅改嫁，我把她当亲闺女，还能让你给祸害了？！” 宋晨一听这话就知道娘是真生气了，也不敢大声，只能给媳妇使眼色。 张杏芬叮叮当当的把饭盒打开，看见小两口的眉眼官司，哼着道：“少跟你媳妇求救，你不能耐嘛，都敢跟人家拼命了，又动刀动枪的。” “有能耐你别躺下啊，害得我们娘俩跟你担心！” 张杏芬把熬好的汤放在桌面上：“赶紧喝吧，放耗子药了，药死你个不省心的瘪犊子！” 宋晨知道娘是嘴硬心软，那眼圈还红着呢，眼白里都是血丝。 被媳妇扶着坐起来，靠在床头，笑着说：“我就馋娘这口鸡汤。” 沈千雅看他不方便，就端着一勺一勺喂他：“娘熬了好几个小时呢，你看看，油花、都撇干净了，一点都不腻。” 宋晨喝了几口，笑眯眯的，伸手去拽娘的衣裳，一边说：“娘手艺最好了。” 张杏芬脸上动怒，但眼里心里全是心疼，也不舍得甩开他，就坐在床边给他剥鸡蛋。 娘仨正吃着呢，阮芳急匆匆的推门进来，手上拎着一把雨伞，布鞋湿了一半，发丝也带着水汽。 “老板，货出问题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残次品 宋晨眉毛一挑，早预料到这出，说：“被砸坏了？坏了多少？” 阮芳把雨伞靠墙放下，擦擦脸上的雨水，说：“我检查了一圈，设备确实是被砸坏的，但问题不大，维修一下就好了。” “但是……” 见她有些支吾，宋晨道：“说。” 阮芳叹了口气说：“四辆车里有三辆是设备，最后一辆是咱们从厂家直接进的产品外包装。” “瓶身是玻璃罐子，瓶口都是铁皮密封，我拆开一看，有一半的罐子都带着裂纹。” 这倒是出乎宋晨意料，道：“碎了？” 阮芳摇摇头：“没碎，就是裂了，质量不好。” “这坏的太精细了，不像是打仗的时候砸碎的，而且数量太多，应该是出厂的时候就坏了。” 宋晨半眯着眼睛，指腹轻轻摩挲着被面，想了一会说：“一半都这样，看来问题还真是出在厂家。” “样品带来了吗？” 阮芳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两个罐子，递过去说：“一个好的一个坏的，您看看。” 宋晨接过来，对着阳光仔细对比，坏的那个确实是不仔细看看不出裂纹，都在瓶底，深深浅浅能有两三道。 瓶身是光滑的玻璃材质，瓶口是印着食品厂名字的铁皮，接口处能看出有一圈淡淡的铁锈痕迹。 同样也是不仔细检查看不出来，但如果把食品装进去，很容易引起变质腐坏。 宋晨道：“先联系厂家吧，看他们怎么说。” 阮芳颔首应下：“一共定做了三千个罐子，有一半都有问题，估计预计的开工时间又要延后了。” “设备维修也需要时间，得从吉市设备厂调人来修，最快也得三天能修好。” 宋晨捏了捏眉心，这个食品厂真是一步一个坎，到现在还没开始营业呢。 厂子里的水电人工，人吃马嚼耽误一天都是损失。 半晌，他打起精神，接着问道：“那两个技术员怎么样了？” 阮芳脸上露出点笑模样：“李经理在厂子里给他们开了个小办公室，专供实验用，已经把成品做出来几样了，我带来给了。” 她把包里的几个罐头瓶子拿出来，沈千雅接过去用小勺挖出一块。 宋晨看着像是肉罐头，里边肉块清晰可见，闻着挺香，吃了一口，仔细咂咂嘴，说：“口感上差一点，让他们把肉块弄小点，味道还不错。” “别拘泥于原味的，什么五香的麻辣的泡椒的都可以弄。” “肉罐头都做了，那鱼罐头也行，都一个道理，茄汁的红烧的酱焖的，让他们脑子活络一点，多弄些新奇的口味。” “咱们厂子要做就得做别家没有的产品，才能打开市场，不愁销路。” 阮芳眼睛越听越亮，一一记在心里，答应着说：“我回去转达，包装厂家那边我也会马上沟通。” 宋晨点点头说：“货品这么大批量的损坏，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态度不用软，有什么问题都来告诉我。” 阮芳走了以后，宋晨就盯着那个带裂纹的瓶子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出的事情有点多，他神经敏感吧，总觉着这件事不寻常。 但现在也没有证据，宋晨不好下定论，只能等工厂那边的回复了。 阮芳临近傍晚的时候又来了，这次面色带着愠怒，一看就很不好。 宋晨问：“怎么样？那边回复了？” 阮芳僵硬着嘴角点头：“铁皮密封圈上的锈迹，他们说是因为运输过程中下雨导致的。” 宋晨一听就知道这是在胡扯，铁锈形成需要一定的时间，长期存储在潮湿阴暗的环境才行，就运输路上那些雨水，别说铁锈了，擦干连一顶点痕迹都留不下。 他抬抬手说：“玻璃瓶的裂纹呢？” 阮芳也是一脸无语，说：“可能是运输路上颠簸造成的。” 宋晨都气笑了，合着啥问题都能怪在运输上，再颠簸也不可能半数产品都坏了，还都那么巧都坏在瓶底了。 他问道：“对方是生产厂家的什么人？” 阮芳说：“我来的时候去了一趟李经理的病房，他说当时是跟厂家的销售主管对接的，姓方，叫方军。” 宋晨闭了闭眼睛，一天天的不消停，问道：“李秉怎么样了？” 阮芳说：“都是外伤，医生说伤口都没伤在要害，好好养着等愈合就行了。” 宋晨叹了口气，现在人手还是紧张，出点事就倒腾不开了。 “你先回去吧，这事我想想，实在不行我去一趟吉市。” 沈千雅原本坐在旁边听，一直没说话，听见他这么说，才反对道：“你胳膊都啥样了，还往外跑？” “真想变成残废啊？大夫都说了，最近一两个月你都得好好养着，不准去！” 阮芳见老板娘生气了，微微颔首转身就退出去，光速逃离现场。 宋晨拉着媳妇的手说：“我也不是自己去，大牛还在县里呢，我带他一块去。” “再说了，这是谈事情，也不是要打仗，保证伤不到胳膊，只动嘴皮子。” 沈千雅看着他就来气，说：“身体是你自己的，现在不好好养伤，万一落下病根，到老了有你受罪的时候！” 宋晨一下下摸着她手背：“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现在要紧的是让工厂尽快开工，多拖一天，咱们就损失一天的钱呢。” “你放心，我保证不让自己再出事，有大牛保护我你还不放心吗？” 沈千雅知道说不过他，运着气压下心里的担忧：“我拿你没办法，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她伸手在宋晨脑门上戳了两下：“等娘发现了，看她不治你！” 宋晨半抱着腰身，捉着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多戳两下给老婆出气。” “娘那边还得麻烦你帮我保密啊。” 宋晨让赵大牛把残次品连夜装车，第二天中午，等张杏芬从医院送饭离开，宋晨直接下了病床，他左肩还缠着绷带，小臂固定挎在胸前。 沈千雅给他穿好衣裳，忍不住叮嘱道：“一步都不能让大牛离开身边，不管办什么事情都要以安全为重。” “别再让我担心了，我和孩子都在家等你。” 宋晨抚着她脑袋，轻轻印上一吻：“我知道了，放心吧。” 宋晨大步流星的出了病房，赵大牛早已等在门外，见他出来快步跟上。 这次还是开着大解放，赵大牛开车，宋晨坐副驾，随行带着一个押车的小弟。 宋晨看了一眼车厢，残次品的罐子码在纸箱里，装了整整半车。 他看着前方，说：“走吧，去吉市。”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找上门去 吉市是全国唯一一座省市同名的城市，经济方面虽然比不上省会春城，但在省内也数前三了。 街道上就能看见跟吉康县截然不同的风貌，人们明显穿的更板正，两侧街道上开起来的店铺数量更多。 赵大牛开着车在城里转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带院子的旅馆。 宋晨从车上下来，感觉骨头都坐的僵硬了。 “老板，开两间房。” 这年头能开车出来的人都有点地位，司机厨师销售员那是响当当的铁饭碗，老板面对他们三个都是笑呵呵的。 “楼上三零七三零八，钥匙拿好，楼梯拐角有热水壶，三位自便。” 赵大牛扶着宋晨上楼，说：“这城里就是不一样哈，旅馆盖的比咱县里的办公大楼都高，还有热水呢，晚上能泡泡脚。” 宋晨失了那么多血也只躺了一天，现在还有点迷糊，泡脚是不寻思了，能赶紧睡一觉补充体力就谢天谢地了。 “你跟小六晚上留一个人守车吧，明天咱们就去厂子办事，尽快早点回家。” 赵大牛点点头，给他铺好床，说：“你就安心睡觉，养好精神，别的事都交给我俩。” 宋晨确实有些撑不住了，尤其是肩膀上的伤，隐隐作痛，几乎是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赵大牛在房间里等他睡熟了，才轻手轻脚的带上门出去。 …… 翌日一早，宋晨睡足了一整晚，睁眼睛就觉得神清气爽。 站在镜子前边整理衣裳，看了半天，胸前挎着的胳膊怎么看都碍眼。 索性把绷带拆了，小心翼翼的给左手套上袖子，虽然不能动，但垂在身侧，也看不出异样来，比挎着好看多了。 他一下楼，赵大牛就急慌慌的迎上来：“哥，你咋给胳膊拆了？” 宋晨摆摆手让他别着急，说：“今天是去谈事的，挎着胳膊没气势。” “小六，你留下补觉吧，大牛你开车跟我走。” 那些产品包装是设备厂的衍生产品，经济开放以后这些厂子领导的心思也活泛了，用自己造的机器承包做些小加工产品，能提升不小的效益。 宋晨当初买的时候，是七分钱一个罐子，后边那半车厢的残次品，少说也值三四百块钱，这么大数额的次品要想追责，找小领导指定是不行。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大批量的残次品，要说这里边没点什么猫腻，他指定不信。 所以要找就直接找厂长，省得被中间那些来回扯皮的人耽误时间。 车在厂子门口被拦住了，宋晨下去给保安塞了两包二参烟，说：“大叔，我是厂子的采购商，我进去找厂长说句话，一会就出来，通融通融。” 保安上下扫他两眼，说：“眼生呢，以前没见过你啊。” 宋晨递了一颗烟过去，点着了说：“以前都是下面的经理来，我是头一回，往后常来常往的您就眼熟了。” 保安看他态度好，也没说啥，指了指他身后的车说：“你能进，车不行，在外边停着吧，别挡道。” 宋晨点点头，回去跟赵大牛说：“你在外边看车，我进去。” 赵大牛有点为难：“嫂子交代了，不能离开你身边半步。” 宋晨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道，这里边也不是龙潭虎穴，能有啥危险。” “好好看车，办完事带你吃好吃的。” 赵大牛撇撇嘴，就知道一离开嫂子视线，他哥一准不带听话的。 宋晨走进厂区，宽阔的院子，两边都是厂房，中间有一栋三层小楼，白漆红瓦，门口还立着一柄旗杆，一看就是办公楼。 这时候厂子里还不兴给领导配秘书，只要能找着门，就能进。 当然了，这种不算太大的厂子是这样，那种汽车厂之类的还是得走流程才能见到一把手。 宋晨在小楼里转了一圈，在三楼找到厂长办公室，敲敲门。 听里边说：“进。” 宋晨推门进去，屋里就办公桌后边坐了一个人。 “您就是厂长吧，您好，我是吉康县宋记食品加工厂的宋晨，冒昧拜访了。” 厂长柯兴国面露疑惑：“谁？没听过，你啥事？咋直接找到这来了？” 宋晨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好像真不知道自己似的，不像装假，侧面说明食品厂的订单没经过这位厂长的手。 “是这样的，我之前在贵厂定了一批设备和食品包装，但货送到了以后出了点问题，为表郑重，我还是亲自来一趟跟您说说这个事。” 柯兴国皱着眉头看他，双手叉在桌面上，说：“这事你得找销售和车间，这样我打个电话……” 宋晨伸手按在他座机上，说：“您就不想问问，这批货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能值得我大老远的过来一趟。” 柯兴国好歹也是当了半辈子厂长的人，一听就知道这里边有猫腻，收回手说：“那你说说看。” 宋晨拉开他对面的凳子坐下，从包里掏出两个罐子来，放在他面前：“您先看看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柯兴国拿起来仔细观察着，不一会说：“这个瓶底裂了，瓶口也有铁锈。” “你的意思是，这个残次品是我们厂的？” 柯兴国此时还没觉得有什么大问题，打着哈哈说：“一批货有一两个这样的也算正常，不是什么大事。” 宋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缓缓开口道：“我定了一车货，有一半都这样。” 看着柯兴国瞬间僵硬的表情，宋晨稍稍向前俯身，接着道：“我想请问厂长，这算正常吗？” “七分钱一个的罐子，进价可不低了，我那么多货款换来半车残次品，您说这个事是下边小主任小科员能承担的吗？” 柯兴国又拿着罐子反复看了几遍，他们厂子出去的东西，在瓶底都会有一个细小的标志，算是防伪手段，可见这个罐子真是厂子发出去的货。 宋晨见他重视起来了，就率先缓和气氛，说道：“您这么大的领导，也比我年长，管着这么大厂子，见过的世面肯定比我多，这里边是不是有什么猫腻您心里明镜似的。” “不过这说起来，就算有什么猫腻也是您厂子自家的事，我管不着，但这些残次品的损失是不是要好好算算，您说呢？” 他话里话外面子里子都给全了，柯兴国但凡是个脑子清楚的，就应该知道宋晨的意思。 如果是厂子里有人以次充好中饱私囊，那宋晨没兴趣，只要赔偿了就一切好说。 柯兴国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攥成拳了，这种事让人找上门来，可真是脸都丢尽了。 而且这个年轻人看着年纪不大，却不好糊弄，好话赖话都说尽了，连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给留。 他搓搓掌心，说：“这事我会调查清楚的，你留个联系方式，我到时候联系你。” 第一百五十章 “登门拜访” 宋晨仍旧不动：“柯厂长，您好歹给个时限。” “我那一帮兄弟还等着开工挣钱呢，都是养家糊口的，要是一查查出十天半个月的，我人吃马嚼的损失也不小。” 柯兴国也是个领导，在厂里说一不二的，被宋晨这小年轻顶的说不出话来，心里多少也有些不满。 “我们一级一级查下去，也是需要时间的。” “这样吧，三天，我给你个答复。” 宋晨往椅背上靠了靠，不动声色的将微微发痛的左臂放在腿上，说：“既然调查时间这么长，一准能查出个子丑寅卯来。” “等您这有了结论，我们再商量赔偿的事宜。” 他站起来，说：“那我就不打扰您了，再会。” 宋晨来得快去的也快，但带给柯兴国的震撼可不小。 他一走，柯兴国直接拨通电话：“让方军和车间主任到我办公室来。” 厂子里怎么调查宋晨管不着，出了大门直接上车：“走，咱们去方军家。” 赵大牛一边点火一边说：“方军？管销售的那个？” 宋晨捏着有些发麻的左手，说：“对，就是他。” “李秉之前跟他有过接触，地址也告诉我了，咱们趁他没下班，先过去看看。” 赵大牛虽然不理解，但也照做了：“咱们去能看出啥来，人家也没回去，万一家没人咋办？” 宋晨只是摆了摆手没说话，靠在位置上养精神。 方军做为设备厂主管销售的领导，中间能捞的油水肯定不小，这可是个肥差，非厂长亲近者不能胜任。 “我滴个乖乖，这房子也忒大了。”赵大牛按着地址开过来，站在楼下就走不动道了：“看看这大窗户，这大玻璃，哥，这比你那大瓦房还好呢。” 宋晨看着这两层小楼，修葺的整整齐齐，双开大门看着就威风。 他从兜里掏出两张纸币，说：“去旁边商店买点水果啥的，咱们进去看看。” 赵大牛应声去了，宋晨站在院子外边仔细听，里面还有动静，可能是方军的老婆在家呢。 不多时，赵大牛拎着两兜子东西回来，宋晨就带着他上前敲门。 敲了好一会，才有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谁啊？这大晌午的让不让人休息了！” 宋晨面色平淡，但声音却带着几分谄媚和激动：“是方太太在家不？” “我们是来找方主任的，前两天来过一回，这次路过，给您和主任带点小心意。” 不多时，大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个中年妇人，烫着时兴的卷发，穿着睡衣，吊着眼梢上下将人扫了一遍。 “没见过你啊，来干啥的？” 赵大牛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举了举，那妇人的脸色才好了些。 宋晨笑着说：“您就是方太太吧，真是跟主任说的一样，大方漂亮，一看就是城里人。” “您贵人多忘事，我前几天还来过呢。” 方太太自觉高人一等，也没多想，转身道：“那进来吧。” 方军家上下两层，装修家具都是清一色的实木，看着比王白山家都气派。 方太太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随手指了指门口：“东西就放那吧，你们坐。” 宋晨一看门边堆放着不少礼盒，有的连包装都没拆，看起来方家是经常有人上门送礼。 “方主任事忙，我只好上门来打搅了。”宋晨赔笑道：“想来问问，上次我托主任帮忙办的事怎么样了？” 方太太摸着卷发的手一顿：“啥事啊？老方没说起过啊。” 宋晨张嘴就是胡咧咧，试探道：“就吉康县那事，食品厂的……” 方太太想了一会，才恍然说：“啊，那个啊，我记起来了。” “你就放心吧，我家老方肯定忘不了。”方太太明显热情了两分：“上次已经拿了那么贵重的东西来，这次还这么见外，你可真会办事，是个明白人。” 宋晨眼神黯了两分，脸上笑意依旧：“这不是上门拜访总不好空着手来。” 他眼睛转了转，接着试探道：“上次跟我一起来的大侄儿王刚，您还有印象吗？” 方太太嘶了两声：“上次不是你女婿一块来的吗，咋能跟你姓王呢？” 她猛然眼神一厉：“你到底是谁？” 宋晨施施然的站起来，说：“我是王白山啊，您可真健忘。” 方太太抱着胳膊紧紧盯着他的脸：“不对，上次你可没这么年轻。” “你不是王白山。” 宋晨已经拿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转身就走，到门口的时候，看看那堆水果，说：“这些水果您还是趁早吃吧。” “容易烂。” 方太太汗毛一竖，只觉得最后那个眼神颇为吓人，转身就去给方军打电话，却一连三个都没打通，气的直接把电话摔了。 宋晨带着赵大牛出了方家，上车直接回旅馆。 赵大牛好奇的问：“哥，你咋知道方军有问题？” 宋晨摇摇头：“不知道啊，诈她的。” 赵大牛接着道：“那王白山也是？” 宋晨恩了一声：“都是诈她的。” “那女的一听说咱是来送礼的，直接就让进了，也不仔细问问身份，肯定是对上门送礼这事习以为常了。” “既然如此，随便编一个身份就能骗过她的话，那就借王白山一用呗。” “没想到还真让我蒙对了，王白山之前一定来过这，送礼不少贵重礼物，还拜托方军对食品厂的货做手脚。” 赵大牛竖着大拇指，满眼都是钦佩：“你真牛啊哥，就这么三骗两骗的，把事实就骗出来了。” 宋晨捏了捏眉心，原本觉得这件事不寻常，还以为是自己多疑了。 不成想真是背后有黑手搅局，这王白山跟疯狗似的，哪都要咬一口，不搞破坏就心里刺挠。 “等厂子来电话吧，谈好赔偿事宜，咱们就回去。” 赵大牛有些不满意：“那方军的事就这么放过他？” 宋晨两手一摊：“那能咋整，就算收了一座金山银山，也是人家厂子内部的事。” “方军收礼收的明目张胆，平时肯定也没少往上打点，不然他哪来的底气胆子，敢把半车货都换成残次品。” “指定跟仓管和车间都有勾结，这么长的利益链条，就算是厂长柯兴国也不会轻易去动。” 他到了旅馆仰面躺在床上，说：“还是先把食品厂开起来吧，这些账，以后有时间算。”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扫荡商场 柯兴国那边说了三天给结果，就不会那么快。 宋晨第二天就带着赵大牛出去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市里，总得给老婆孩子带点东西回去。 吉市的经济面貌比吉康县强百套，已经开起一家百货商场了，算是吉市第一家公私合营的商场。 上下两层楼，吃喝日用都有，一楼还有一块区域专门放了工业品，小到指甲刀，大到缝纫机自行车，应有尽有。 赵大牛嘴里塞着两个肉丸子，眼睛打从进来就没合上过。 “我滴个乖乖，这也太大了，这东西太多了。” 宋晨在一楼转了一圈，商品琳琅满目。 他曾经去过王白山的百货商店，货品远远没有这么多，只是占这个新奇，货架上有不少外地的东西，人流量还算可观，但跟眼前这个没法比。 宋晨直奔女装区，款式新颖的裙子挂了整整三排，都是好料子。 他专挑在县里没见过的款式选：“这个红的，那边那绿的，都包起来。” “这个看着好，夏天穿着肯定凉快，也拿着。” “这碎花好看，一起包着。” 宋晨最喜欢给媳妇买漂亮裙子，看着就赏心悦目，在女装区买的不亦乐乎。 售货员也笑的合不拢嘴，难得碰见这么个财神爷，这个月的提成都不用愁了。 宋晨手心里托着个发卡，说：“大牛啊，你啥时候说个媳妇，看看这小东西多好看，给媳妇买回去戴着多美。” 赵大牛看他哥美滋滋的炫耀，撇了撇嘴，他哥啥都好，就是一碰上嫂子的事，整个人就跟没智商了似的。 他往嘴里塞了一块肉丸子，大嘴砸吧着说：“我还没攒够钱娶媳妇呢，不着急。” 宋晨一边在柜台上点来点去，一边说：“你要有中意的就告诉我，让我娘给你说媒去。” “男人啊，还是得有个媳妇，日子才能过出滋味儿来。” 赵大牛敷衍的听着：“知道了知道了，你有媳妇你牛逼。” 宋晨不管他，径自逛起来，这买东西就是爽，怪不得女人都爱逛街呢。 给媳妇买完给妹妹买，然后家里老老少少一个都没落下，等两层楼逛完，赵大牛手里的肉丸子早不见了，全变成了购物袋。 走到一楼的时候，宋晨看着那手表区眼睛一亮。 从重生到现在，还没送过沈千雅什么像样的礼物呢。 销售员看他在柜台前徘徊，上来介绍说：“先生您眼光真好，这是沪市的海鸥牌手表，全市都找不出一只同款的，又时尚又有面子。” “现在商场促销打折，只要两百六十八就能带回家。” 赵大牛听着惊叹道：“我滴乖乖，一块表赶上我两年口粮了。” 宋晨拿起表端详着，款式秀气，确实是好牌子，带七八年都不过时。 斟酌了两下，宋晨把兜里钱全掏出来，说：“我要了，包起来吧。” 销售员笑眯眯的去打包，宋晨暗自感叹，媳妇那纤细的手腕要是带着这块表，一准能好看。 丝毫没感受到赵大牛在身后牙疼的表情。 在商场扫荡了一圈，俩人吃了个饭。 宋晨买完表，现在兜比脸都干净，只能让赵大牛掏钱。 “哥啊，娶媳妇这么烧钱吗？”赵大牛看着脚下那一对购物袋，眼角都抽抽：“这老些东西，能买多少粮食。” 宋晨吸溜着面汤，说：“钱挣了就是要花的，不给媳妇花给谁花。” “现在说你也不明白，等你娶了媳妇就懂了。” 吃饱喝足宋晨回了旅馆，也没啥想要去的地方了，就在房间里待着，每天吃吃喝喝，把脸色养的红润有光泽。 等第三天一大早，宋晨就起来去了设备厂，直接等在柯兴国的办公室门口。 听见里边有动静，他也没着急进去，就在门边站着。 现在厂子里刚开始实行自负盈亏，每一个能长期合作的客户都很珍贵，只要柯兴国不是脑子有泡，就不会太敷衍他。 宋晨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等了半个多小时，里边时不时传出来几句争吵声，宋晨听不太清，就靠在门边站着。 不一会，一个男人摔门出来，嘭的一声，另一人紧随其后。 宋晨抬眼看去，是两个中年人，个头不高，一个比一个肥头大耳。 只听后面那人招着手喊道：“老方，老方你等等我，气性咋这么大。” 宋晨把目光放在头前那怒气冲冲离开的人身上，原来那就是方军。 看他这状态，在里边估计谈的不太愉快，柯兴国应该是给了不少重话，说不定还有点处罚。 这些宋晨就不多想了，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谈赔偿问题。 在门外扯了扯衣裳，抬手敲门：“柯厂长，我是宋晨。” “进。” 宋晨走进去，一晃眼还能在柯兴国脸上看见余怒。 柯兴国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问：“啥时候来的？” 宋晨笑着说：“刚到门口。” “知道柯厂长贵人事忙，我早点来，免得耽误您处理正事。” 柯兴国状似羞惭的摆了摆手：“宋老弟，可别提了，你那货的事是我们厂里疏忽了。” “仓库原本有一批要报废的货，本来是要处理了的，但正赶上仓管换人了，交接工作没弄明白，就岔劈了，影响到你真是对不住了。” 宋晨脸上的笑暗了两分，这说辞明摆着糊弄鬼呢。 柯兴国接着说：“那个仓管我已经让他下岗了，以后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再发生了，宋老弟就放心吧。” 宋晨眼神晦然，唇边的笑淡了两分：“柯厂长叫我一声老弟，这是没把我当外人。” “来这之前，我去了一趟方主管家，毕竟之前我们厂子的销售对接就是他。” 柯兴国脸上的笑僵了一下。 宋晨接着说：“虽然没见到方主管本人，但方太太还是很和蔼的。” 他看着柯兴国，慢悠悠的开口：“方太太也跟我说了不少……” 话说一半，宋晨口风一转：“看我，一见柯厂长就亲切，话多了。” “既然方主管早就跟您有些章程，那我也不多话了，就按您说的办。” 柯兴国被他话里话外的暗示弄得迷糊，啥章程啊？他不知道啊？ 方军媳妇都跟他说啥了？不知道啊！ 柯兴国抿着唇，看着满脸无害的宋晨，反倒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啊，这个……恩，宋老弟啊……” 宋晨适时的摆着手，转移话题：“咱们还是言归正传，聊聊赔偿的事吧。”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好我好大家好 柯兴国先开口说：“厂里研究过了，你那些损坏的货全部换成新的，再额外赔偿你二百件全新货品，算是我们厂子的一点歉意。” 宋晨对这个可不是很满意：“柯厂长啊，我因为这批货耽误了三四天的时间，厂子里半数工人都停产了，您说这算不算是损失？” “我的食品厂是没有您这家大业大，可不禁这么折腾啊。” 柯兴国双手插在桌面，说：“那你有什么想法？” 宋晨用指尖在膝盖上点了几下，把早就想好的方案说了出来：“这样吧，我也是想跟柯厂长长期合作的，这次的事往大了说可算得上事故了。” “我也不跟您狮子大开口，往常进货价是七分钱一个罐子，不如您给我降一点，五分钱一个，我不但照常接收贵厂换新的货，还可以额外追加五百个，怎么样？” 柯兴国差点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弄成心梗。 宋晨可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柯兴国都把那糊弄傻子的理由说出来了，他还有啥不好意思提的。 “柯厂长，咱们也不是一锤子买卖呢，源源不断的供货，贵厂也是一笔不小的收益呢。” 柯兴国打量着这个年轻人，见他脸上半点怯色都没有，再加上之前那模棱两可的话，他心里有点打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方军媳妇嘴里知道了些什么。 他斟酌着说：“两分钱有点太过了，我虽然是个厂长，但这种幅度的降价也得跟其他人商量。” “你都等了这么多天了，我也不好意思再没个准话。” “不如咱们各退一步，降一分钱，按照一个罐子六分的价格给你供货，怎么样？” 宋晨来之前的心理价位就是六分，但漫天要价坐地还钱是手段，只是柯兴国之前给他的理由让宋晨心里不是很爽快，此时也就改变主意，咬死了五分钱不松口。 他转而说：“您这么大的厂子，平时逢年过节的福利待遇肯定不错。” “这样，我提一个互惠互利的方案。” “以后我们食品厂按照出厂价给贵厂提供福利品，您在这项福利开销上还能剩下一大笔。” 宋晨意味不明的提醒道：“这可是给您省钱呢。” 听他咬字重音落在您上，柯兴国一下就明白了，暗自思量着。 宋晨明白人心都是被利益驱使的，柯兴国维护方军中饱私囊，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利字，那自己就给他利，还是能拿到台面上，可以正大光明收下的利。 他趁热打铁，接着说道：“我们食品厂的东西保准在市面上找不到，都是些肉罐头，肉脯，内蒙风味的牛肉干，还有各种包装好的卤味鸭货。” “要是您有需求，我可以免费提供礼盒包装，保证又有面子又有实惠。” 柯兴国想着这里边可以捞出来的油水，有些心动，问：“价格呢？” 宋晨心里暗笑，不动声色的说：“既然您叫我一声宋老弟，那咱指定按照友情价走，绝对包您合适。” “这份省下来的开销，足够抵上您给我降的两分钱利润了。” “您想想，一件货降两分钱，五百件才少了十块，这十块钱您从我这那可是翻着倍的赚回去呢。” “这样你好我好，互相得益，何乐不为啊柯厂长。” 宋晨适时的递上一支烟，凑近给他点燃。 柯兴国隔着烟雾看向宋晨，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他：“你这个年轻人，鬼精鬼灵的，给我供货你也不可能奔着亏本去。” “这么一谈不但把货价降了，还能在我这销售一批东西出来，算盘打的精啊你！” 宋晨嘿嘿一笑：“看您这话说的，我这是实打实的给您省钱，互利互惠嘛，咱们以后合作的时候长着呢。” “我们厂的设备也都是在这进的，以后有了换新采购，那肯定还是在您这首选啊。” “交情摆在这，以后咱们也好来往不是。” 柯兴国抽完一支烟，脑子里已经把得失都算清楚了，最主要的是，宋晨进门时说的那些话，让他心里多少有了些忌惮。 知道宋晨不是二愣子，残次品事件里的弯弯绕绕保不准就已经全被他查清楚了。 半晌，柯兴国捻灭了烟头，说：“成，那就这么办。” “进货价给你降两分，我让人把补好的货和追加的五百个再给你送去。” “以后我们厂子有福利采买也联系你，到时候你再到吉市来，咱们商量价格。” 宋晨合掌一拍：“柯厂长痛快，我就喜欢跟您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 “我宋晨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诚信，您信得着我，以后咱们常来往。” 柯兴国从抽屉里拿出条子，给他签了字，推过去说：“补货的事我都交代好了，下次结货款就按这上边的数字来。” 宋晨刚要拿走，柯兴国又按了一下，宋晨抬眼看向他。 柯兴国问：“方军的事？” 宋晨微微勾起唇角：“方主管他不是不负责我的货了吗？他怎么了？” 柯兴国惊叹与宋晨脑子转得快，人也通透，这话一说出来，就代表着不追究残次品的事了，让他放心不少。 掌下一送，把条子放到他面前：“没事，你收好了。” 宋晨知道自己的话让他安心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道：“这次来的匆忙，下次我再到吉市，一定要跟柯大哥好好喝上两杯。” 大家都是场面人，甭管之前是不是互相试探过，只要利益一谈拢，那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恨不得勾肩搭背当场拜个把子。 但宋晨揣着条子踏出办公室门槛，脸上的笑瞬间落了下去。 柯兴国也不例外，看着宋晨消失在门口，立刻板着脸拨通电话：“方军，你来一趟。” 宋晨走出大门，上了车，满意的喟叹一声：“大获全胜啊。” 赵大牛嘴里还塞着卷饼，吸溜着土豆丝，说：“咋，那姓方的解决了？” 宋晨右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说：“解决不了，但也不会消停。” 他故意在柯兴国面前，暗示自己跟方太太相谈甚欢，还可能知道了些了不得的事情。 按照柯兴国今天对方军的维护，他们俩必定私下有勾连，就算为了他们的利益联盟稳固，这个暗示也会通过他的嘴，转述到方军耳朵里。 那方家接下来的日子恐怕不会太平了。 宋晨做事，只求一个利字，无所谓阴谋还是阳谋，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好谋。 当然了，自身比较高的道德水准还是限制了他的发挥，不然还有更损的招数可以利用呢。 宋晨晃晃腿，说：“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