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抛弃后,她成了京城一霸》 1、第 1 章 冬月初六,壬历年的初雪一下就是半日。京郊常稷山高耸山峰雪落成白,隐藏在纯洁无瑕初雪背后的山寺,黄昏的撞钟‘嗡’地响彻天地。 悠长而沉稳的钟声禅韵连绵回荡在山谷京郊,笼罩在奉京上空。 奉京城牌坊下聚集了不少裹着棉袄的孩童,他们在鹅毛大雪下冻得鼻尖脸蛋通红,跺着脚搓着手,却也不肯离开长街去屋里躲冷,而是你推我我推你伸着脖子朝长街另一头期盼地张望。 路过的大人撵他们撵不走。 “我不冷,我要看麟王殿下的小媳妇!” “麟王会来接媳妇吗?他可是大英雄,我想看看他。” “不是大英雄是大疯子,麟王殿下杀了他爹娘弟弟,是疯子!” “才不是疯子,麟王殿下是英雄!我爹说他为国守江山,是脊梁!是大英雄!” “是疯子!是疯子!” 两个流着鼻涕的小孩因为麟王殿下到底是英雄还是疯子推搡了起来。 小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嚷嚷着,有的是向往期盼,还有的纯粹就是凑热闹。 忙活一天的贩夫懒得管这群小孩,卸了货担在路边包子铺,要了俩包子坐下抻着脚啐笑道:“给快死的人送媳妇,这不是撵着人小姑娘去陪葬么,麟王殿下怎么就黑了心……也是,过得不如意的疯子,可不得临死前再疯一把。” 包子铺老板娘站在热腾腾蒸汽缭绕的蒸笼旁,熟稔地翻弄笼屉,捡了俩冒着热气软乎乎的大包子给那贩夫。 “你怎么知道人麟王殿下快死了,人家小小年纪就上战场,大大小小多少仗没打过,如今搁京里歇了三年养身体,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就叫你说的快死了?” 贩夫咧嘴哈哈一笑,边吃包子边摇手挥开雪花:“我一个叔是奉京最大棺材铺里的伙计,麟王府啊,已经备下棺材了。” 包子铺老板娘一愣神,白雾融化了雪花,她喃喃低语:“……麟王殿下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没个好报呢……” “快看,送媳妇的队伍来了,敲锣打鼓的……等等,新媳妇的轿子呢?怎么是……” 唢呐声声尖锐又震耳,绵长且起伏,不知吹了多久,吹到徐蜜缃昏迷中也灌了满耳。 是谁在她耳边敲锣打鼓,徐蜜缃迷迷糊糊中,还从刺耳尖锐的唢呐声之外,听到了清脆悠扬的一声钟鸣。 这一声带着空灵禅意的钟鸣颤韵撞入她的耳中,忽地,她从混沌中挣扎回了昏迷的意识。 似涂了胶一样沉甸甸的眼皮,仅仅是抬眼这一个动作几乎耗尽徐蜜缃全部的力气。 然而她勉力睁开了眼,却茫然地眨了眨,下意识扭了扭头。 眼前一片漆黑,睁开眼和昏迷时如出一辙。 徐蜜缃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摸摸自己的眼睛,却在这时发现她的手没法动。 疼。手腕的疼痛在黑暗中传来,不只是手腕,脚腕也有着同样摩擦的疼痛。 一片漆黑中,徐蜜缃惊觉她像是被人绑住了手脚,不能说像,她挣扎着手腕凭借肌肤疼痛的触感,确定她手腕却是绑着一圈粗劣的绳子。 不但如此,她还在摇摇晃晃,或者说,她所在之处摇摇晃晃。 意识回笼的同时,身体从五脏六腑传来持续了许久的疼痛,几乎是有利刃在她的心口肺腑戳了一个大窟窿一样的剧痛。 得张嘴呼救。本能意识指挥着她张开嘴,然而呼救从喉头咽回,无法发出声音。 徐蜜缃呼吸急促地发现,她的舌根下压着一颗不大不小的丸子,这颗丸子似乎有着药性,她的舌根发麻,根本无法发音说话。 徐蜜缃在剧痛中勉力保持着清醒,忍痛挪动身体,去触碰她所在之处。 狭小,逼仄,四面几乎不透风,且密闭。她的腿不能伸直,身体只能以一个扭曲的弧度保持在其中。 与此同时,徐蜜缃听见了隔着一层什么的外面,有孩童的嬉笑,有敲击木箱的沉闷声,还有一个没好气的妇人扯着嗓子的驱赶。 “都走远点!这可是送到麟王府的娇客,谁敢碰一下试试?!” 麟王府三个字透过一层木板清晰穿入徐蜜缃的耳中。 疼痛,撕心裂肺的疼痛犹如巨爪狠狠嵌入柔软跳动的心脏。 这一刻,她终于想起来在昏迷前的事情。 冬月初五,这天距离她十四岁的生辰还有四天。也是徐蜜缃失去母亲后,被关在徐府隔了一堵墙的后跨院的第五年。 杂草丛生,破败不堪的院子里,年仅九岁的徐蜜缃和母亲陪嫁来的小丫鬟阿彤相依为命,饥一顿饱一顿勉强求生。五年间,她见过亲生父亲的次数加一起来,一个手掰掰手指就数完了。 没想到初五那天,父亲派了人开了后跨院门锁,去请徐蜜缃出来。说是要带她出去玩。 徐蜜缃迷迷糊糊地被阿彤换了一身勉强得体的旧裙,就连头上都簪上了她唯一的一只珠花,阿彤满心欢喜觉着这是老爷想起大姑娘了,以后大姑娘日子就好过了,千叮咛万嘱咐,让徐蜜缃好好听老爷的话。 徐蜜缃听话地跟着父亲上了马车。然后徐蜜缃一头撞见她那位千娇百宠的妹妹徐夕薇。 多年不见的姐妹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徐父话了两句家常,提到了妹妹被寿康太妃选入麟王府去做奉茶女使。 徐蜜缃听见麟王府三个字时,眼睛亮了亮。 二妹居然能去麟王府奉茶,她真心实意的道了一声恭喜。 这声道喜过后,不熟悉的父亲和妹妹交换了一个眼神。 徐父说着:“在王府里奉茶学习,过两年到了合适的年纪就能在王府里做主事的了。麟王府还记得吗,你小时候还闹着要跟麟王世子出征,做个女将军呢。” 话音刚落,徐父似乎也有些微怔,眼底浮现出一丝迟疑。 徐蜜缃倒是露出了今日第一个笑,弯弯着嘴角,一排整齐的牙齿两边,小虎牙若隐若现。 “记得。”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语气中的欢快难以遮掩。 徐夕薇一直在观察她的姐姐,这个时候歪着头迫不及待插了一句嘴。 “那姐姐替我去奉茶?” 话音刚落,徐父拍了拍小女儿的手,似乎在责备她的莽撞。却也在徐蜜缃诧异地抬起头时,顺着小女儿的话问徐蜜缃。 “你比妹妹年长,这种好事也该你去。若是得康寿太妃一句话,以后所有人提起你,都是夸赞。” “反正你也想去麟王府,不若……你替了夕儿去吧?” 说是询问,语气中的斩钉截铁,却像是没有考虑过徐蜜缃会拒绝。 徐蜜缃诧异之余的确有两分心动。离开徐家去麟王府奉茶,近距离去看一看她心中的大英雄……但是她还是摇头婉拒了。 却不想这个拒绝引来徐夕薇情绪奔溃的嚎啕大哭,指着徐蜜缃朝徐父告状:“爹爹,姐姐不肯!” 徐蜜缃下意识拉开了和妹妹之间的距离。徐父一边安抚小女儿,一边又追问了一句:“当真不去?” 她依旧摇头。 徐父良久沉默后,安抚了哭啼的小女儿。而后从马车抽屉里取出一个食盒,食盒里摆着一个瓷碟。碟子里只有一块软软糯糯的蜜枣糕。 蜜枣糕推到了徐蜜缃的眼前。 徐父露出慈爱的笑容,眼神复杂却又温柔地看着徐蜜缃。 “你妹妹年纪小淘气,不想去麟王府。为父本想着你年长一些沉稳,去麟王府合适,和你妹妹说换了你去。不曾想你不愿……倒是为父忽略了你的想法。” “为父给你道歉,不该让你替妹妹的。” 徐蜜缃愣愣地盯着眼前唯一的一块蜜枣糕,耳边是父亲温情的劝道。 “这是为父给你的歉礼。只有你有,妹妹没有。” 她被长这么大以来唯一的独有迷惑了。吃下了父亲亲手递来的蜜枣糕。 而后昏迷至今,直到她被疼痛唤醒意识。 徐蜜缃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动不得,舌下压着玉丸也无法呼救。只能生生熬着疼痛,感受着身体支配力的流逝。 她来不及过多思考其他,指尖死死掐着虎口,掐到血顺着掌纹流淌。 她不敢闭上眼,不敢松开掐着自己的手指,不断在心中数着数。 走过了长街,绕过了小巷,从人声鼎沸的闹市逐渐入了安静清冷的坊内。 徐蜜缃几乎要感觉不到身体带来的疼痛。她身体逐渐酥酥麻麻,痛感似乎被隔了一层,与之相对的,她听见自己血液静静流淌的声音。 “徐家送姑娘的时候,姑娘她爹只嘀咕了一句,‘反正她也是……徐家不要的孩子’。这位徐姑娘,没人要。” 扑通、扑通。 心口的跳动仿佛在徐蜜缃耳边,覆盖剥夺她的五感,渐渐失去了对身体的支配,她轻轻合上眼。 铜锁清脆落地,吱嘎一声响。 风乍起。 寒冷的风裹着新雪涌入,携带着青松的气息。 徐蜜缃在本能的抵抗趋势下迷迷糊糊睁开眼。 风雪沉寂的夜色,银烛千万灯花爆起。 她撞入一双冷清如新雪的眼眸中。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第 2 章 凛冽寒风吹舞皑皑白雪,高挑的青年弯着腰,修长苍白的手指扣在雕花木箱上,他的身后,是烛火微光的红灯盏盏。 徐蜜缃激动地拼命仰起头张嘴:“……呜呜呜!” 救救我! 徐蜜缃二话不说用尽全部的力气在箱笼中翻腾了一圈,支起上半身,扬起潮红的脸,努力凑到眼前比冰雪还要冷清的男人手前。 她努力地张开嘴。 她的唇涂了一层轻薄的口脂,粘稠,猩红,分开后,粉色的舌尖努力朝外顶着,试图让他看清看明白。 一颗侵了麻药的玉丸压在她的舌下。 眼神中的期盼在这一刻会说话。 风雪沉寂的夜色中,男人似乎明白了徐蜜缃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抬起手用丝绢擦拭一番,淡然伸到徐蜜缃的嘴前。 徐蜜缃眼睛都快发出光来,兴奋急促的呼吸碰触到男人的手指。 指尖微微蜷缩。 徐蜜缃用尽全部的力气,将脸蛋撞到他的掌心,拱来拱去寻找他的手指。 唇齿软热。 徐蜜缃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 男人弯下腰来一手掐住她的后颈,白皙修长的手指,探入她的舌尖。 徐蜜缃温顺地扬着小脸,努力忽略唇齿间陌生气息的侵入。小小的舌尖被手指勾了勾,她呜呜两声,努力翘起舌尖来。 男人修长的手指在她口中细细摸索软肉,终于勾到了舌下圆润的玉丸。 沾了津液的玉丸过于滑手,再加上少女的舌滑来滑去,男人戳捻几次不得出,伴随着一声轻啧,两根手指捏着徐蜜缃的舌尖,警告似的晃了晃。 徐蜜缃好悬没一口咬下去,违背本能地挺住舌头不乱动。 舌头乖顺了,男人用力按着徐蜜缃的后颈拉近两人之间距离。 徐蜜缃脸蛋几乎要撞到他的鼻尖。紧张地‘呜呜’了两声。男人并未理睬,而是两指顶开软舌,这一次顺利地勾出玉丸。 她口中吞咽不及,津液顺着男人的手指勾丝流出,雪夜中,男人捻着玉丸的手指开合中可见水润濡湿的明亮。 没了持续麻药的堵塞,徐蜜缃大口大口呼吸冷彻入肺的寒风,身体一个哆嗦,人却清醒了不少。 她唇角还挂着一抹湿润,自己看不见,得亏男人递来了一张绸帕。 手脚还被绑着,徐蜜缃自觉抬起脸在绸帕上来回蹭了蹭。 像极了脏兮兮洗脸的小猫。 做完这一切,徐蜜缃翻了个身。被绑起来的手极其具有存在感地晃了晃。 很快,刀锋冷刃逼近,只一个呼吸间徐蜜缃手脚得到松解。 身体终于得到了自由。 徐蜜缃努力把自己从箱子里折腾成跪坐的姿势,双手紧紧扒拉着箱笼口,从箱子中探出头。 寂静的雪夜中,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 徐蜜缃小脸一红,嗫嗫了半天:“……多谢。” 这一刻,徐蜜缃才稍微松懈一口气,仔细打量救她的男人。 雪落一日至此未停,大雪纷飞中,高挑的男人只穿着一身薄薄的金丝回纹猩红锦衣,披散的黑发如墨,星星点点雪意积在他的肩头。 他漫不经心垂下眸来,狭长的丹凤眼中,流转着清冷的雪意。 比这漫天大雪还要冰冷。 “不必谢,”男人比眼神温柔许多的声音在徐蜜缃耳边荡开,“允你死之前舒服些罢了。” 徐蜜缃脑袋嗡的一声,来自五脏六腑的疼痛重新回笼。 她疼得小脸煞白,趴在箱笼口死死扣着,好一会儿才小口喘着气,重新抬起头来。 一双明亮的杏眼里已然浮上一层水雾。 “求求您,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 男人的身后悄然出现一个花白头发的仆从,仆从手中抖开一条玄色狼裘,披在男人落雪的肩头。 “王爷,仔细雪融寒骨。” 男人顺手将绸帕收起,拢起狼裘只一顿,从肩上扯下,甩入箱笼中,将徐蜜缃整个人包裹在暖暖的裘衣下。 “救不了。我也要死了。” 狼裘下徐蜜缃眼睛一眨巴。双手扒拉两下,从狼裘中钻出头来。 麟王府的王爷,只能是麟王殿下了。 那位传说中弑父杀母,还在新帝登基之时砸了传国玉玺的……疯子。 花白发髻的老仆看向徐蜜缃。 “送你来的家人没告诉你,你是来……做陪葬的吗?” 徐蜜缃摇头。 “不是我,该来的是我妹妹。” 她三言两语将发生过的事情说了个明白。 “原来如此,难怪老奴在外头听那徐家人说,送来的姑娘是他们家不要的。王爷,她倒是怪可怜的一孩子。” 麟王殿下将狼裘给了徐蜜缃,自己衣着单薄,冰天雪地里呼气成雾,充满怜悯地吩咐。 “的确可怜,那就给她选口好棺材。” 陪葬……麟王殿下死她就得死! 徐蜜缃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身份后努力抬手攥住麟王殿下的衣摆。 冰冷一片,她在狼裘中裹着,反倒是她的手掌温热。 “殿下!麟王殿下,求求您不要死!”徐蜜缃飞速说道,“您不死我就能不死,我才不到十四岁现在死我闭不上眼。” 麟王殿下低头盯着衣摆上的小手,意味不明地挑眉。 “所以?” 徐蜜缃抓住希望的衣角,扬起脸蛋讨好地冲着麟王殿下谄笑:“如果可以的话,您能再晚一点点死吗?最好晚……七八十年?” 麟王殿下认真地点了点头,在徐蜜缃几乎要荡开满足的笑同时,坏趣味地竖起手指:“我可以晚七八柱香,这个时辰死,黄道吉日哦。” 徐蜜缃好悬没被这个转折给弄得呛了一口,她从未遇上这种砍价,这一刀几乎砍在了她的命脉上。 她小脸一皱,死亡的危机让她脑瓜飞速转动。思来想去,徐蜜缃眼泪汪汪哆哆嗦嗦地提出:“那个……我听闻,有孩子的女眷可以不必陪葬。要不,要不……劳烦您……睡……睡一下再死?” 最后几个字她到底含糊了过去。 麟王殿下狭长的丹凤眼轻眯。 徐蜜缃裹在狼裘下的身体单薄而瘦弱,她努力够着麟王殿下时,半个身体都探出箱笼,尚未长开的身体在寒风飞雪中抖啊抖,眼圈和鼻头红晕一片,含着泪珠的眼直勾勾盯着麟王殿下。 积雪浮白,青松落针。 半响,男人勾唇轻笑,懒懒摊开手。 “行啊。” 身后是管家急切地提醒:“殿下,万万不可!” 麟王充耳不闻,弯腰将裹着狼裘的徐蜜缃从箱笼中抱起,颠了颠。 轻飘飘地,颤巍巍地。 犹如评价厨房里待宰的兔子,随口定论。 “先养着。” 徐蜜缃眼含热泪,靠在男人冰冷的怀中,呜咽了声。 终于……得救了。 她麻利闭上眼,安心地昏了过去。 · 这一场昏迷,徐蜜缃足足昏睡了三天。 期间她依稀察觉有人。但她现在小命得保,安心地任由旁人把自己翻来翻去扎针喂药。 徐蜜缃睁开眼意识回笼,拢起厚实软绵的被子,坐在雕花拔步床上发了会儿呆的工夫,就有一个年轻的婢子端着汤药进来。 见她苏醒,寒暄两句放下汤药出去唤人。 徐蜜缃自觉从床边高凳取过汤药,一鼓作气喝下。 苦,可这份苦来之不易,保命的。 徐蜜缃喝药犹如喝琼浆玉露,嘴角带笑眯着眼一本满足,小心翼翼舔去碗边残液。 来人瞧见她如此模样,回头认真询问跟在身后的大夫。 “给她药傻了?” 徐蜜缃抱着碗呆呆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金丝红锦衣披着黑色狼裘的高挑身姿,有些熟悉,不太熟悉的是男人在温柔日色下,那张如浓墨艳彩般俊美的脸庞。 略带两份刻薄,和混不在意的随性。 她看呆了,视线被那张俊美脸庞所吸引,呼吸都微微滞了滞。 自然忽略了那裹成一个球的大夫张望她的眼神。 “还真是。”大夫嘀咕了句,上前从徐蜜缃怀中用力拽走空碗,“这姑娘中毒深还憋了那么久。脑瓜子说不定毒坏了。小的再去调一调方子。” 徐蜜缃怀里一空,眼睁睁看着圆滚滚的大夫给麟王殿下行了个礼离开,卧室之中只剩下她和麟王殿下两人。 麟王视线只在徐蜜缃身上瞟了一圈,拢了拢狼裘转身,一顿,却是在圆桌旁落座,自斟茶自饮。 像极了肩负起看护傻子的良善之人。 徐蜜缃还抱着被子,收回视线,她后知后觉自己被当成脑瓜坏了的小傻子,想要反驳,忽地注意到自己衣衫不整,穿着一身棉布里衣,披散着长发。 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娘,就这么坐在床上和陌生的男人面对面…… 徐蜜缃悄悄举起被子盖住自己的下巴。 现在谁来,她都是个傻子。 小傻子挣扎了半天,还是抬起了眼眸。 “王爷……您说养我,是真的吗?” 麟王殿下抿了一口茶。 “也可以是假的。” 徐蜜缃吓得汗毛竖起,立刻摇晃着脑袋瓜。 “别!” 她生怕麟王殿下反悔,立刻扯开一个话题。 “今天是我的生辰,过了今日,我就满十四了。” 说着,她语气低沉了下来,手指绞着被角,整个人霜打了似的蜷成一团。 “我爹忘了我的生辰。也不要我了,还想杀我……” 徐蜜缃咬着唇,声音闷闷的。 “我也不要他了。” 她脸蛋从被褥中再次抬起,目光直视麟王,满怀着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字正腔圆说道:“以后,我只认您了。” 麟王殿下放下茶杯,修长的手指在桌上点了点。 “认本王当爹?” 不等徐蜜缃回答,男人饶有兴致地抬了抬下巴。 “行,叫吧。” 徐蜜缃一愣,不知道话题怎么转的,舌头都要打结:“叫,叫什么?” 麟王殿下轻轻一笑,眼眸中流光轻转。 “叫爹。”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3、第 3 章 徐蜜缃捏着被子脸蛋涨得通红,眼神躲躲闪闪,嘴皮子抖来抖去,那个字始终叫不出口。 冬日的气息总是冷冽的,可徐蜜缃在极度紧张和羞赧中,愣是给自己热得冒了一头汗,思来想去,徐蜜缃抬起潮红的脸蛋,垂着眼眸认真解释。 “不能喊的。殿下,‘爹’在我心里已经是个死人了。您是我最最最最……” 麟王好整以暇等待着捉弄小孩的乐趣,听着徐蜜缃的话他侧耳前倾。 这个最最终没说出口。 徐蜜缃一脸无辜地咬紧嘴唇,将好听到有些夸张的赞美咽了回去,眨巴着眼一声不吭。 麟王殿下乜了一眼徐蜜缃,眼皮一抬撩起衣摆起身。 “没意思。” 徐蜜缃目睹着麟王殿下披着狼裘离开的背影,委屈地瘪起了嘴。 谁知这位殿下走到一半脚步一停,回眸。那双本写满刻薄的狭长丹凤眼中,意外的露出一抹浅浅温柔。 “今天的生辰?” 徐蜜缃怯怯点头。 麟王嘴角一勾,朝徐蜜缃扬了扬下巴:“本王今日心情不错,说罢,想要什么生辰贺礼?” 徐蜜缃闻言眼睛一亮,把脑袋从被子里扬起来小嘴一顿叭叭:“多谢殿下,我年纪小过不过生辰都无所谓,得殿下相救寄居在此已经很是感激怎么敢对殿下提什么要求呢,殿下的好意我……” 不等她说完,麟王殿下拢了拢狼裘,收起眼底的温柔,转而刻薄地轻哼。 “行,抱着你的繁缛礼节过吧。” 说罢这句,麟王殿下干脆转身离开。 这一次,没再驻足。 徐蜜缃小脸垮起,嘴里头客气礼貌的话在没人后拐了一个弯:“我想要吃长寿面还想要巴掌大的金砖……这话我能说吗肯定不能的吧。罢了罢了,反正之前也在想,我继续想就是了。” 声音越来越小,生辰很难给徐蜜缃带来喜悦,她有的只是一丝不应该存在的委屈。 不好怪自己假客气,徐蜜缃悄咪咪怪麟王殿下说变脸就变脸,性格真是古怪。 没过一个时辰,这一句的结论就变了。 徐蜜缃捧着热气腾腾的长寿面,惊喜地翻到一个双黄蛋,被雾气熏得水蒙蒙的眼睛里,尽是欢喜。 麟王殿下是一个性格古怪的大好人! 至于为什么会有长寿面,那只能麟王殿下知道了不好当做不知道,顺便给她的一点小温暖。 徐蜜缃已经感激涕零了。有一碗长寿面的生辰,抵过了她被关在杂院五年时光。 傍晚时分周管家笑眯眯敲了门,叫了一个丫鬟提来一个竹篓,递给徐蜜缃。 “徐姑娘今儿的生辰王爷惦记着,给姑娘准备了一份礼物,也不知合不合姑娘的心意。” 徐蜜缃脑袋已经被砸蒙了,诚惶诚恐接过竹篓,手一沉身体前倾,她好悬被这份重量拽着摔了一跤,努力往后一扬,眉梢眼角已然是喜气洋洋。 “谢谢王爷,谢谢周伯伯。” 不管是什么,这都是她的生辰礼物!有长寿面还有礼物的生辰! 徐蜜缃等人走后,虔诚地跪坐在床榻上,身上裹着被子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竹篓。 眨了眨眼,‘啪’地一声,她合上竹篓,满眼都是疑惑。 徐蜜缃犹豫了半天,重新打开竹篓。 一盒红通通的喜蛋,安安静静躺在竹篓里。她伸出手摸出一枚喜蛋。 刚煮熟的,还烫手。 她小心剥开蛋壳顺口道谢:“……多谢麟王殿下。” 送的是她没有见过吃过的喜蛋。她也是很欢喜。 剥开蛋壳,徐蜜缃惊讶地发现这喜蛋居然也是双蛋黄的。 这一下,徐蜜缃彻底笑开了颜。 双黄蛋,那可是好运和祝福。 麟王殿下人真好,嘴上说得无情刻薄,行动却实在是让人感动。 徐蜜缃被这一口双黄蛋的喜蛋彻底给感动了,决定把生辰贺礼好好保存,一天一个,天天都是喜气连连。 待她将装着喜蛋的木盒从竹篓中取出,发现下面居然还有一层。 这么多喜蛋,她一天可以吃两个了。 徐蜜缃兴高采烈地取下面一层。盒盖一打开,一抹金色在柔和的烛光中照亮了徐蜜缃的眼。 她眨了眨眼,不敢置信地捂着还在嚼鸡蛋鼓鼓的腮帮子。 金子?!金砖?!好大一坨!!! 他听到了?他听到了!麟王殿下听见了她的小声蛐蛐! 害羞和欣喜同时笼罩而来,徐蜜缃整个人犹如蒸锅里捞出来的虾子,从头红到尾,眼角晕染着湿漉漉的水汽。 徐蜜缃的手激动到有些颤抖,试了好大的劲儿才稳住自己,去取金砖。 那是一个足足两个手掌大的金砖,徐蜜缃捧都捧不动,连拖带拽搂入怀中,闭上眼几次都再度睁开满眼喜爱地抚摸了又摸。 滚在床上的徐蜜缃笑得比春日午时的阳光还要灿烂。 这是她收到过最好最好最好的礼物。 麟王殿下,是徐蜜缃在世间最最最仰慕的人。 . 生辰过后每一天徐蜜缃都是笑眯眯地,只她被迫卧床喝药,那个姓邓的大夫时不时给她调整一下方子,喝了一肚子的苦药,她私下和邓大夫商量能不能加点甘草,邓大夫当着她的面捏了满满一捧黄连撒了进去。徐蜜缃委屈地咬手指,苦于在别人的地盘告状都无处申冤。 幸好邓大夫良心还有那么一些,加了适量黄连后顺便让王府里给徐蜜缃准备点甜头。 又落雪了。 徐蜜缃所在的房间烧着几盆瑞炭,冬雪之中不见寒风,倒是密不透风捂得人直出汗。徐蜜缃趁着自己有所好转裹着被子坐在了中窗前。 窗户支开一条缝,外头竹林覆雪层层,落雪摇摇飘飘,落在窗扉上很快融化。 喝过药后一个眼生的丫鬟送来一个食盒,打开来是一碟热气腾腾的米糕。 “徐姑娘喝了药就把这糕吃了吧。若是味道还行,还请给王爷荐一荐。” 丫鬟说罢抱着托盘立在一些等待徐蜜缃的动作。 徐蜜缃裹紧了被子。她自打醒来始终在这屋里不曾离开,也没有外衣的需求,索性走到哪里都裹着一床小棉被,像极了入了冬御寒的小狐崽。 这一碟米糕流露出宜人的香气。徐蜜缃却皱起了眉。 “……徐姑娘趁热吃吧,压一压药苦味。” 丫鬟催促。 徐蜜缃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抬手。 “外头烧着水,劳烦姐姐去看一下。” 徐蜜缃支开了丫鬟,而后她飞速将米糕掰成小块抬手想要往窗外扔。 不行,不能浪费粮食。徐蜜缃抬起手又停下。可她实在是不想吃这米糕。再苦都不愿意。 徐蜜缃动作之间,簪在她鬓角的银簪落在桌上。她忽地一愣。抿嘴捻起银簪下意识地戳入米糕之中。 而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抽出银簪,刚想反思自己浪费粮食的行为,她手握着的银簪渐渐渡上了一层黑色。 ‘哐当’一声脆响,银簪从她掌心滑落顺着桌滚落在地。 徐蜜缃直勾勾盯着软糯的米糕,脸蛋煞白。 徐蜜缃张嘴想喊,忽地想到那个丫鬟的话。 ‘给王爷荐一荐’。 徐蜜缃脑袋里一片空白,抱起米糕顾不得烫塞进怀中,长长被子一拢,拔腿就跑。 “殿下,麟王殿下在哪里?!” 徐蜜缃披散着长发,漫天大雪中跑掉了脚上的鞋,脸蛋手腕脚腕通红一片,积雪之中她来时的路一片凌乱的脚步。 王府的下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徐姑娘的存在。却大都不曾见过。忽见了这么一位疯疯癫癫的小姑娘,总算是想起来医房那边流传开的消息。 徐姑娘是个小傻子。 小傻子大雪天不穿鞋不穿外衣,裹着被子披头散发到处找王爷,好心地指了指王爷所在的院落,却还是劝她先回去。 更有些不怎么心善的,抱着扫帚看徐蜜缃在雪地里踉踉跄跄地跑指着她笑着喊。 “看,外头给咱王爷送来的傻子。” 徐蜜缃听不见,她呼吸愈发地急促,左顾右盼中到处都是陌生的。 她不曾走出过那间房不曾见过外头的一切,骤然想要去找寻麟王殿下,她没有任何方向。急切,让她眼底浮出一层水雾。 脚冻得早已没有知觉,徐蜜缃跌跌撞撞跑了一路,这动静惊扰了周管家。出来一看徐蜜缃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问她发生了什么。 徐蜜缃说不出话来,只反反复复重申。 “我要见王爷。” 周管家一跺脚,领着狼狈不堪的徐蜜缃穿过垂花廊,去到麟王殿下的散微堂。 大雪飘了一日,无人敢踏足打扫的散微堂地上积了薄薄一层白雪。 庭中栽种着偌大的一棵青松。 松树亭亭如盖,耸立在白雪皑皑之中,松针覆雪层层叠叠似云雾绕山。冬雪禁锢了万物,然青松延长了春意,覆雪之下仍是长青。 覆雪青松下站着一个人。 明明是立在大雪纷飞中,他却只穿着一身薄薄的翠竹青纹锦衣。他在雪中抬着手,修长的指尖停着一只红嘴翠羽的小鸟,啁啾婉转。 徐蜜缃人都要被风雪吹迷糊了,好不容易见到麟王,嘴一瘪就迎了上去。 麟王瞥了眼徐蜜缃,指尖一抬,放走了小鸟,视线从她裹着的被子划过,嘴角一翘。 “可怜见的,这是怎么了?” 徐蜜缃扑了过去抖开被子,被子下薄薄的一层里衣,怀中贴肤藏着一块还滚烫的米糕。 她把米糕塞到麟王手中,眼泪终于止不住地往下滴答。 “殿下,有人,有人要你我都死!” 麟王猝不及防捏住了柔软滚热的米糕,盯着徐蜜缃还未拉拢地衣衫,白皙的肚皮通红一片。 他神情一怔,手指合拢,米糕融化掌心。 笑意拢起,戾气尽显。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4、第 4 章 徐蜜缃哭地眼泪刷刷直落,冻得通红的脸蛋上水痕格外清晰。 有过一次濒死垂危徐蜜缃身心都记住了疼痛,眼下惶恐不已仰着头去看麟王殿下。 距离太近了,徐蜜缃只有不到麟王肩膀的高度,高高抬起的眼只能看见男人紧绷的下颌。 一颗松针伴随着雪花,落在麟王殿下的肩头。 麟王已经收敛了短暂外泄的戾气,他低下了头漫不经心抬手拍去米糕残渣,擦拭了手顺便将徐蜜缃散开的被子拢了拢。 “知道了,回屋去。” 徐蜜缃的被子也在雪天里冻得冷冰冰,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瘪着嘴憋着哭声,拢着被子打算走回去。 “等等。” 被子后领处被人揪着了。 麟王殿下难得有些诧异地沉下声音:“你就这么走来的?” 徐蜜缃下意识蜷了蜷脚趾。鞋子早就不知道跑掉在哪里去了,罗袜一只被她踩在足底,另外一只也不见了踪影。 一双赤足冻得通红。 徐蜜缃垂下头,连解释都不敢解释。 麟王殿下似乎啧了一声,视线划过她赤裸的足以及单薄的衣衫。 “找个人来,给她抱去……东厢房。” 这话是说给悄然立在一侧的周管家听的。 周管家了然,很快安排了一个个头高也结实的女使来,将徐蜜缃连人带被子抱了起来。 忽然的失重,徐蜜缃从被子里挣扎出乱蓬蓬的脑袋瓜,搭在女使的肩头。 她也没说什么话,含着眼泪的眼睛就那么眨巴着盯着麟王殿下。 麟王殿下移开了视线。 “把府中的人……” 步廊很长,女使的步伐又快,徐蜜缃很快就看不清雪地里的身影,沮丧地耷拉下脑袋,埋在女使脖颈间。 东厢房是麟王殿下的主院中常年空闲的厢房,徐蜜缃被送过去后,很快几个手脚麻利的丫鬟轻手轻脚送来了一应所需。甚至在短时间内备好了热水,要徐蜜缃去洗一洗浑身的雪污。 这番安排属实给徐蜜缃洗舒服了。只她沐浴过后,浑身热腾腾的裹着丝帕坐在屏风后,光秃秃等了许久才等来一身衣裳。 衣裳肩袖怎么有些大,好在是贴身穿的不打紧,徐蜜缃自己挽了挽袖子在腰上添了一根系带。 外头的衣裳,徐蜜缃想借一套女使的,女使却说已经派人去取她洗过的旧衣了。不多时,女使拿来了一身简易的红衫嫁衣。 徐蜜缃盯着女使手中的嫁衣终于愣住了。 她说不好自己什么心情,只默不作声套上这唯一的一身衣裳。垂眉耷眼地模样占了两份可怜。惹得女使轻叹,蹲在她面前:“姑娘别怕,这里是王爷的散微堂,最是安全不过,无人能坑害姑娘。” 徐蜜缃一愣:“你怎么知道?” 女使神情有片刻的变化,一种忌惮混杂着恐惧,让她表情略有扭曲。 “都知道的,姑娘莫怕。” 两个女使似乎不敢和她多说什么,退到飞罩帘子外头。 外头发生了什么徐蜜缃一概不知。她老老实实坐在床榻上等待着。 等了许是有半个时辰的模样,外头传来女使行礼的声音。 “见过王爷。” 垂布厚帘子被掀起。男人带着一身冰雪气息大步绕了进来。 走得近了,徐蜜缃翕了翕鼻子。 她好像闻到了除了冰雪青松以外的一股气息。像是……血腥气? 还不等她想明白,麟王解开身上的银狐斗篷,看向床榻上的徐蜜缃,微微挑眉。 “怎么,今天死里逃生,打算再嫁给本王一次庆祝庆祝?” 徐蜜缃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嫁衣,扯了扯那并不合身的领口。 “……没别的衣服了。” 声音小的滴一滴水都听得见。 女使斟茶递上,麟王接过茶碗撇了撇。 “嗯?” 似乎是在表示疑惑,徐蜜缃以为他没听见,赧然地绞着手指。 “我……我爹把我装进箱子时什么都没塞,我没有别的衣裳。” “刚刚还要多谢这位姐姐给我借了一身里裳。”徐蜜缃扭头向那青衣女使道谢。 女使欠身行礼:“主仆有别,婢子不敢给姑娘穿污衣。那一身是王爷少时穿过的,前些日子洗后晒过太阳,给姑娘穿刚好。” 徐蜜缃浑身都紧绷了。抬起手愣是不敢动。这也没说是王爷的衣裳啊?她就这么……穿了? 麟王收回盯着徐蜜缃衣裳的视线,若有所思:“唔,没养过小孩没经验。等着。” 徐蜜缃不知道要等什么,这会儿也不好计较里衣,只佝偻着腰抓紧时间提出自己的问题:“殿下,是谁要我们的命?” 麟王对这个问题的态度是犹如茶沫,撇出去就看不见了。 “不重要。” 命都不重要?徐蜜缃刚有些气恼,忽地,心中生出了一个荒诞但着实令人心动的想法。 “殿下。” 她坐直了腰双手交叠刚摆出姿势,就下意识又勾了勾肩背。被养了几天脸颊有了点肉肉,看起来饱满了许多,只多了两份意味不明的心虚。 “您可以允许我住在这里吗?” 麟王殿下手中的茶碗轻轻磕在桌上。 他探究地盯着徐蜜缃。 “你知不知道,王妃也没有和本王同住一院的规矩。” 徐蜜缃哪里知道这个规矩,没听完麟王的话尴尬地抠了抠手指小声嘟囔:“我,我是觉着这里有王爷在,这里安全……” 麟王殿下一口回绝:“就算你现在逆转天运肚子里蹦出来一个小世子,这也不行。” 徐蜜缃不肯放弃,抿着嘴思考了片刻,眼眸瞬间一亮,欢快地提出:“人不行的话,那我只是,只是一株小草!长在这里的,不用人管。” “……王府有王府的规矩。”麟王移语气没有刚刚那么强硬。 被驳回,徐蜜缃眼眸中的光芒化作水雾,一双杏眼水汪汪看向麟王:“真的……不行吗?”被死亡的恐惧笼罩,她声音都哽咽了。 麟王殿下轻啧了一声,移开视线漫不经心说道:“可怜你小小年纪这么离不得本王,你若是答应本王一……几个条件,也不是不行。” 徐蜜缃茫然抬起头,还未反应过来嘴巴已经先行一步:“我什么都答应!” 麟王殿下多少有了些趣味:“如此甚好。” 谈话之间,散微堂的东厢房已然有主。 第一次养小孩的麟王殿下送来了府上仅存的十位绣娘。人手捧着三匹御品锦缎,哆哆嗦嗦鹌鹑似的低着头等候着筛选。 徐蜜缃头一次见到如此富有的裁衣方式,心跳都加速了。 眼花缭乱之中外间忽地来了两个干练的黑衣女使,给麟王行了礼后二话不说捂着其中一个绣娘的嘴,将人即刻拖走。 ‘呜呜’悲鸣伴随着锦缎落地,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拖出了视野之外。徐蜜缃心头一跳手一抖随意指了一匹料子。 “这个做一身就行。”她机敏地没有过问刚刚那个绣娘的事情。 “一身衣裳……”麟王缓缓颔首,“挺不错,传出去麟王府穷的孩子都养不起,好好的姑娘一年只让穿一身衣裳,言语杀人更是无形。你果然是他们送来的好利器。” 徐蜜缃立刻摇头:“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就是舍不得浪费布料。”她用手比划:“我一条裙子要从这么长,穿到……这里。做一身衣裳够我穿两年的。” 麟王看完徐蜜缃的比划,饶有兴趣问:“哦,你那个爹不给你布料做衣裳?” 徐蜜缃解释道:“一年有九尺布呢。” 麟王听罢,用看小可怜的眼神看徐蜜缃:“哟,一年做一双袜子还能余下两寸来,给你爹扎个孝花挺合适。” 虽然不应该,但是这句话还是逗笑了徐蜜缃,一双眼弯弯月牙儿似的。 麟王看着有趣,反手指了指自己:“本王养你,一天给你做九套衣裳穿着玩。怎么样?” 徐蜜缃甜甜地道谢:“多谢殿下!但是太浪费了。” “没事,反正咱俩都快死了,早点花完不浪费。” 麟王一句话给徐蜜缃弄紧张了。 “还,还得死?” 麟王殿下手指抵着下颚,眯起眼:“唔,谁知道呢,本王若是心情不好说不定会打算去死一死。放心,到时候本王会让你自己选一口好棺材的。” 徐蜜缃摸了摸自己的小肚皮,警惕地问麟王:“那……殿下现在的心情……好吗?” 麟王盯着徐蜜缃看了好一会儿,看到她几乎头皮发麻,才荡开了一抹笑意:“还不错,如果你照办了本王的吩咐,就更不错了。” 徐蜜缃赌咒发誓表忠心:“王爷尽管吩咐,我什么都做!” ……也不是不能反悔。 徐蜜缃耷拉着小脸,深更半夜抱着一堆爆竹踩在积雪中,深一脚浅一脚顺着麟王给她指的路,走到了荒芜的花圃中。周围只有两盏路灯,安静的月色更是清冷,全靠脚下的积雪照亮她前面的一段路。 终于走到了。 徐蜜缃环顾一圈。已经快到子时了,深夜荒芜寂静的花圃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像极了傍晚张开嘴吃人的巨兽。 徐蜜缃后背抖了一层鸡皮疙瘩,二话不说埋头就把爆竹铺开,鼓起腮帮子吹起火折子,一鼓作气点燃。 而后捂着耳朵抱头蹲下。 ‘啪啪啪啪’火花四溅,一声连着一声紧密,爆竹声声惊扰了夜中落雪,摇摇晃晃又晃起了漫天飘摇。 烟雾缭绕中,火星子到处喷溅,沉寂的夜色被这接连不断的星火点亮。 徐蜜缃深觉自己是个放火贼,心虚到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她差点四脚着地爬着走。 “我不是故意的!” 嘴比脑子快。 等徐蜜缃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新雪青松气息时,她已经像极了被逮的小狐,顺着雪地划拉出了四道印子。 她被狼狈地提溜着后颈站直了身,一双眼对上麟王时,无辜地滴溜溜直转。徐蜜缃做好了被麟王刻薄的准备。 这位殿下的嘴巴有时候比淬了毒的刀还要锋利。 谁知麟王只是牵起她的手腕,从她手中掏走了火折子,沉默地点燃一沓纸,大手一挥,散开飘去。 漫天火花中,徐蜜缃看见麟王俊美的脸庞有种说不出来的空洞。 “走吧。” 麟王收敛了情绪,将身上的狼裘脱下裹在徐蜜缃的身上。 徐蜜缃被重量压得脑袋一耷拉。 “殿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死过人的地方。” 麟王神色恢复正常,笑眯眯补充了句:“死的特别惨,会化作厉鬼的那种惨死。天天晚上入梦来找你索命,怎么样,怕不怕?” 徐蜜缃跟着麟王的脚步一顿,小手捏着麟王的衣袖。 火光燎得月色也染上了一层红晕。她看见麟王在笑,轻佻又敷衍。 徐蜜缃狗胆包天踮起脚,轻轻拍了拍麟王的后背。 入手冰冷渗骨。月光下徐蜜缃认真而生疏地说道。 “我不怕。殿下也不怕。” 男人腰身僵硬。过了许久,渐渐松软下来。 他抬手将小姑娘从自己怀中提溜出来,懒懒牵着她手腕往回走。 “……谁怕了?小嘴净会胡说。” 徐蜜缃哦了一声,改变说辞。 “我好怕哦,殿下,我今晚一定要一个人睡吗?” 麟王脚步紧急刹住,回头低眸。 身后亦步亦趋的少女还不到他肩膀高。 “……本王是不是太宠你了?才登堂入室就指望着让本王陪你睡?”他语气多少有些一言难尽地复杂。 “清醒一点,本王的床不让小孩子睡。你想都别想。”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5、第 5 章 散微堂的东厢房入住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整个院落都跟着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徐蜜缃房里添了四个侍女。两个曾服侍她更衣的女使都年长些。另外则是两个年纪小些的,在房间外头候着听差。 紧接着就是绣房紧赶慢赶每天都派人给东厢房送衣裳来。从小衣罗袜绣花腰封这种细致的配件,到衣衫袄裙斗篷披风,冬日里姑娘家该有的衣着以最快的速度备齐。 就连内间拔步床旁放着的寻常梳台,也在一夜之间换成了嵌螺钿的雕花漆背铜镜梳妆台。内里更是陆陆续续添上了珍珠翡翠,玛瑙琉璃等各种首饰。许是顾忌到徐蜜缃还未及笄,首饰中添了不少掐丝绒花发饰,五彩斑斓,花型各异。 另有齐全的胭脂水粉添上了梳妆台,徐蜜缃坐在铜镜前被女使点妆时,人都是晕乎乎的,在脂粉的香味中揉了揉鼻子,去到支开的窗前伸着脖儿呼吸外头的新鲜空气。 冰冷,又鲜活的一口气吸入,徐蜜缃舒坦地眯起了眼。 难得的大晴天阳光甚好。只是积雪未融,庭院中来往的侍人都绕着走游廊,只有个大白天穿黑衣裳的年轻侍卫从屋檐上翻越跳树上,再从树梢翻身落地,溅起一层雪泥,连带着松针到处乱飞。 徐蜜缃趴在窗前不多时的工夫,那个小侍卫来来回回捧着各种不同的东西,来来回回翻麟王所在的正房窗户,猫儿一样梭溜进去梭溜出来。 徐蜜缃对着手哈了哈气。冷是冷,就是不肯把手从窗台外缩回去。 等那小侍卫又一次路过时,回头看了徐蜜缃一样。小侍卫年纪不大,大白天脸上蒙着一层黑巾,只有一双眼睛好奇地瞥了眼徐蜜缃。 徐蜜缃友好地抬起手招了招。 很快,正房里派人来传话,说是王爷请徐蜜缃过去看好玩的。 去见王爷! 徐蜜缃眼睛都锃亮了! 从那夜花圃回来后,她就没怎么见到过王爷了。 她在侍女的帮助下穿上了一条猩红斗篷,同个院子两步路的工夫女使还给她怀里揣了一个暖手筒,戴上了防风帽,系带系的紧紧地,她脸蛋小小的,这么一装扮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徐蜜缃三步并作两步直挺挺就朝着正房去了。门外周管家搓着手候着,见到了她笑眯眯拱了拱手:“姑娘刚刚看见小燕侍卫,可说了什么话?” “不曾。”徐蜜缃才知道那个小侍卫叫小燕,有些好奇,“他怎么不好好走路,来来回回的跑?” 周管家笑呵呵打起帘子,催促徐蜜缃先进去。 “那都是不打紧的事,姑娘回头就知道了。” 徐蜜缃一进到屋里,就闻到了一股奇怪刺鼻的气息。有些像血腥的锈味。 “王爷!” 徐蜜缃在暖阁见到了麟王,她笑眯眯上前脆生生问了好,男人半靠在披了一张虎皮的摇椅上,手里捻着花丝嵌玉石缠枝花卉的金玉樽,摇晃着猩红酒液,闻言抬起眼角瞥了她一眼。 晴天晨光落入窗扉,男人俊美的脸上投下一抹温柔的余晖,睫毛扇动之间,眸色晶莹剔透,带着点生人勿进的冷漠。 “燕仰说你想见本王?”麟王放下酒杯,矜持地双手交叉,半眯着眼看向徐蜜缃,瞧见她满头绒花衣着彩艳裹得福团子似的,满意地微抬下巴,“说吧。” 徐蜜缃迷茫地和麟王殿下对视:“没有啊?” 她的注意力终于从麟王身上拉开,落到了一侧站在角落里的年轻侍卫身上。 “主人,这位姑娘一直盯着属下看属下进主人的房间,那个眼神就是在告诉属下,她想见主人。”小侍卫明明长得浓眉大眼,结果一张嘴就是造谣。 徐蜜缃立刻反驳:“才不是呢!我是看你跳蚤似的翻来翻去好看,才一直盯着你!” “我才不是跳蚤!那是轻功!”小侍卫被一句跳蚤气得不轻,委屈地寻求主人的撑腰。 麟王听着两个小孩的扯皮,嘴角勾起,只眼神没有几分笑意:“好看吗?” 徐蜜缃认真点头:“好看的,比我小时候见过的杂耍好看多了。” 小燕侍卫气得要死。 “既然好看,那你们两个一个翻一个看,翻一个拍一个巴掌,今儿翻不满一百个都别停下。” 麟王回头用和善的眼神瞟向徐蜜缃:“不是好看爱看吗?让你看个过瘾。” 徐蜜缃无辜地瞪大眼。 只可惜麟王的命令无人敢违抗。冬日初晴的晨曦,金色阳光洛满积雪小院,黑衣的小侍卫顺着窗户猫腰翻出去,勾着腰再返回来,里头板着脸的徐蜜缃‘啪’就是没有感情的合掌一拍。 拍完后,徐蜜缃低头看看自己通红的掌心,瘪起嘴回头。 就在她身后隔着不远的位置,麟王躺在虎皮摇椅上悠哉悠哉晒着太阳喝着酒,察觉到了小姑娘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偷懒?” 徐蜜缃闻言立刻抬起手当着麟王的面,响亮地就是合掌一拍。 ‘啪’的一声清脆过后,徐蜜缃后知后觉掌心火辣辣得疼,她嘶了一声,狗狗祟祟朝麟王靠近两步,摊开手一言不发,很刻意地露出自己通红的掌心。 麟王看了个真切,放下酒杯。 “一直盯着跳蚤看,你很无聊?” 徐蜜缃察觉到这是放过她的信号,立刻双手背后假装看不见窗边还在卖力翻来翻去的小侍卫,蹭到麟王跟前乖巧地蹲下。 “邓大夫说我身体好转不用喝药了。我现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也不认识人,不敢到处走。”徐蜜缃是个听话的,麟王问,就老老实实回答。 麟王摩挲着酒杯上的红宝石看向徐蜜缃。 她蹲在摇椅前,猩红色的斗篷裹着她小小的一团,仰着的脸好像是比刚来的时候圆润了点,没有那么惨不忍睹的消瘦。唯一不变的是一双大眼睛依旧水汪汪的清澈。 “想家?” 徐蜜缃仿佛吃了三斤黄连似的疯狂摇头,一副恨不得隔空和‘家’这个字原地决斗的模样逗笑了麟王。 “我一点都不想徐家!只是……只是想阿彤。” 麟王也不问阿彤是谁,抬手朝着窗边抛去酒杯。 还在吭哧吭哧来回翻窗的小燕侍卫眼疾手快接住了酒杯,疾步走上前来单膝跪地,悄悄挤了挤徐蜜缃蹲着的位置,而后挺起胸膛。 “主人有何吩咐?!” 掷地有声。 徐蜜缃紧张起来。原来想要在王爷身边做事不但要机灵,还要争宠! 她挤不过小侍卫,眼珠一样,悄悄顺着摇椅扶手下沿伸出手去,攥住了麟王的腰封垂金带。 麟王意味不明扫了眼身上多出来的一只小手,假装没看见。而小燕作为侍卫可看得真切,一双眼震惊地差点脱窗。 “徐府有个叫阿彤的,带来。” 小燕侍卫震惊地看了眼徐蜜缃不安分的小手,又看了眼自家主人视而不见的放纵,脑袋晕乎乎行了礼退出几步,刚要翻窗离开,迟疑了下还是走的门。 徐蜜缃立刻告他黑状:“王爷,燕仰侍卫刚刚挤我!” 谁知麟王的注意力不在这句话上,而是挑眉:“刚见面就知道他名字了?还知道谁?” 徐蜜缃想了想,“周管家伯伯,邓大夫,折柳,盼莹,还有绿琦,彩釉。” 麟王听着,冷不丁问:“记名字挺快,那……本王呢?” 徐蜜缃不过脑的话脱口而出。 “明玉泉。” 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直呼了麟王的大名,眼神慌乱地到处乱撇。 麟王明玉泉语气平淡说道:“直呼亲王名字,犯上有罪,选白绫还是匕首?” 徐蜜缃呜呜了两声,心虚到舌头打结:“我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叫习惯了,忘了王府的避讳。” “叫习惯了?”明玉泉饶有兴趣地抬手敲了敲她圆鼓鼓的脑袋,不小心把饱满胖乎乎的绒花狐狸簪敲扁了,淡定移开手指弹了弹。 徐蜜缃发现自己口误,紧张地解释:“就是……就是……我以前,小的时候很……很……翎王世子……就记下了名字。有时候会用这么名字……激励一下自己。” 明玉泉嗯了一声,故意侧耳凑到徐蜜缃脸前:“很什么翎王世子,听不清。” 徐蜜缃涨红了脸,往后缩了缩。谁知明玉泉丝毫没有摄政王的威严,又趴在扶手上挤到徐蜜缃眼跟前,给人挤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攥着的腰带受力,拽着麟王往她方向倾倒。 虎皮摇椅发出耐受不住的嘎吱一声,麟王撑着扶手稳住了自己下倾的身体。一低头,徐蜜缃已经紧张到眼珠都不会转了,直勾勾盯着他。 这种谈不上舒服的姿势,明玉泉也不动,只追问:“很什么?” 徐蜜缃整个人几乎被明玉泉高大的身影全部笼罩,男人侵入性极强的气息彻底包裹她的呼吸。她脑子都蒙了,下意识用最大声音回答:“很敬仰翎王世子!” 当年的翎王世子,现在的麟王殿下明玉泉逗弄完小孩,看到想看的小猫炸毛画面这才满足地微微后仰,重新坐回摇椅,顺带把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小丫头捞了捞:“王府养孩子就是比别家好,小猫大点的人,力气大到本王的腰带都要给你扯断了。” 徐蜜缃盯着自己手里还紧紧拽着的垂金带,慌张松开。 明玉泉这会儿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抱怨道。 “知道你很崇拜本王,也不用这么大声宣告,本王耳朵都震疼了。属实该罚。” 这样的恶人先告状属实给徐蜜缃弄得人麻了,她下意识追问。 “殿下要怎么罚我?” 明玉泉手指抵着下巴,对徐蜜缃荡开了一个笑来。 “你这般喜爱本王,本王也不好对你的一片真心太苛刻。这样吧,奖励你抄本王的名讳一百遍。” “不必感谢,你可以偷着乐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6、第 6 章 徐蜜缃从不知晓抄写一个外男的名字也能作为惩罚。 也不像是个玩笑话。毕竟很快东厢房伺候的管事女使折柳就来告诉徐蜜缃,王爷吩咐在西厢房辟出一处暖阁来,给徐姑娘用作学习练字。 等徐蜜缃去到西厢房发现里头已经布置好了。此处一分为四,内外有别,厅堂和暖阁单独隔开。暖阁里已经铺上了一层地毯,置办了一套桌椅,文房四宝摆放整齐,甚至已经在桌上铺好了纸,用金丝楠木镇纸压着,女使盼莹已经先一步在开笔磨墨。 徐蜜缃抖着手入座捏着笔悬腕片刻,还是沮丧地塌腰垂头叹气。 被带到暖阁一个时辰里她统共只写了一个明字。期间不是要吃酥果就是要喝茶,一会儿如厕一会儿眼酸。 熏香袅袅升起。 支开的窗外雪霁初晴,白雪皑皑之外是青松抖落雪色后的苍翠。 徐蜜缃捏着笔,笔尖一滴墨落在纸上,晕开一个墨团。 “徐姑娘,小燕侍卫说给姑娘送来一个人。” 正愁着呢,盼莹过来低声告诉徐蜜缃了一个好消息。她慌张扔下笔提裙就往外跑。 西厢房门外一个年轻的旧衣婢子局促地候着,瞧见徐蜜缃的瞬间眼一红眼泪落下。 “大姑娘!” “阿彤!” 主仆二人抱头痛哭,还是盼莹先把人劝进屋去,又端来热茶给二人吃了暖身,才出去守着门给二人叙旧。 徐蜜缃看不够似的上下打量着阿彤。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和阿彤分开这么久。 “姑娘忽然被三爷送走,府上什么消息都没有。婢子心急到处找您,还是府上的二少爷好心告诉婢子给姑娘找了个好婚事,姑娘已经入了王府。谢天谢地老爷对姑娘还是上心的。”阿彤握着徐蜜缃的手,上下打量她一身崭新的衣裳,又瞧着她脸颊多了些腮肉,喜极而涕。 “好婚事……”徐蜜缃竟不知在徐家人口中,她黄泉路口的垂死挣扎只是敷衍的好婚事三个字,气得咬着腮肉凶狠狠地骂了一句,“太坏了!” 这一声的态度让阿彤察觉到了点什么:“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徐蜜缃二话不说将发生的过往都告诉给阿彤。 “我竟不知主事的是我爹,还是祖父。” 阿彤听得两眼泛红,擦去眼泪后提出不一样的答案:“有可能是二爷。二爷比老爷官衔高,府上二爷说话比老爷管用,而且……” 阿彤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徐蜜缃。 “那个黑衣服的小爷来寻婢子后,二爷把婢子叫到一边递来了这封信。说是交给大姑娘。” 徐蜜缃也不避着阿彤,拆开信来一看,却是二伯要徐蜜缃出王府回徐府一叙。有要事相商。 徐蜜缃把信折起塞了回去,起身就要走。 “姑娘去哪?” 阿彤跟着她。 徐蜜缃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给阿彤交代:“我要去给王爷说此事,你跟着我吗?” 话音刚落,阿彤立刻点头:“姑娘这说的哪里话,婢子一定要去给王爷磕头的。感谢王爷心善救了姑娘一命。” 主仆二人出门时太阳已经西斜,满园积雪映照石榴红似的,看着格外温暖,却毫无半分日照下的温度。 正房的暖阁里早早灯火通明,烧着地龙的房中温暖如春,麟王殿下清闲地靠在美人榻吃着葡萄,面前是两个歌伎在弹琵琶。 徐蜜缃一进去就先脱了斗篷,领着阿彤去给麟王行礼。 阿彤面对麟王时打了个哆嗦,战战兢兢磕了头,感激的话愣是没说出口,自觉退到了徐蜜缃的身后,犹豫中抱着琵琶的歌伎扯了扯她衣袖,叫她一道跟着暖阁里其他侍女都退了出去。 偌大的暖阁只剩下徐蜜缃和明玉泉二人。 她这才拿出信来直接递给了明玉泉。 “王爷,我二伯想要我回去见一面。” 明玉泉半靠着美人榻,在跳跃的烛火下他的面容阴晴不定,翻看完简短的一封信朝徐蜜缃晃了晃。 “你二伯写的什么看明白了?” “字还算简单,都认识。”徐蜜缃坐在小杌子上,小心斟酌着字,“二伯说怕我想家人,又说长辈有事想叫我去商量。” “错了。”明玉泉手腕一晃,窗外翻进来一个黑衣侍卫,从桌上拿过烛火半跪在他面前。明玉泉直接将信递到跳动的火焰上,火苗一点点吞噬信纸,墨迹早已干去的内容很快被火全部吃下。 “你二伯说,你既然没死,那就是个好利用的趁手工具,叫你干活呢。” 明玉泉的翻译显然让徐蜜缃抵触又看清真相,垂着眉眼敛去眼底的一抹难过。 麟王瞧见小姑娘的神色,想到她才过了十四的生辰。不管发生了什么,还小。 “无妨……”明玉泉敷衍的话才到了嘴边,只见徐蜜缃抬起了头,在烛火下没了悲伤的那双眼明亮清透,眼底跳跃着一抹烛火的焰芯,生机勃勃而又孤注一掷。 “那我这个工具,殿下用得上吗?”徐蜜缃咬着唇,还是仰起头将自己放上了秤,“殿下若是用得上,我算不算趁手?” 明玉泉在半昏半暗中对上徐蜜缃的眼,他抬手挥退了侍卫,离去的侍卫裹起窗外的风,一股凉意笼罩徐蜜缃。 半响,明玉泉抬手捏住徐蜜缃的脸颊用力揉搓揉搓,给她紧绷的脸蛋揉得一团红通通,揉得她吱哩哇啦乱叫,才满意地往后一靠,懒洋洋开口。 “本王若是连小丫头都当工具使唤,骑马出门三步,马都被笑话地不敢抬脚。” 徐蜜缃警惕地起身抱起小杌子往后退了两步,想了想又往后退了两步,才放下小杌子重新落座,捂着通红的脸蛋不满地哼了声。 “当不了就当不了,那我还去见我二伯吗?” “见啊,”明玉泉从榻上小几扔了个金桔给徐蜜缃,自己闻到桔子味却嫌弃地甩了甩手指,慵懒地眯起眼,“你回去后他们哄着你亲近你把你当蜜桔糖,叫你心回意转眼含热泪扑进亲人怀里,再把王府金银珠宝抬几箱回去孝敬。没几天你就是徐府一等一的火热,你家无论是个谁也得看你脸色行事。” 徐蜜缃顺着明玉泉的这番话想了想,面色愈发地别扭。 “待你将王府掏个空,他们再给你一包药叫你来毒死本王,然后继续把你塞我棺材里——陪葬。” “我不会的!”徐蜜缃听到一半几乎整个人都跳起来,气鼓鼓地说道。 “知道你现在不会……”明玉泉话没说完,徐蜜缃狗胆包天挽起袖子露出自己的手腕,整个人凑上去直挺挺将自己的手强行塞到麟王的掌中,清脆地啪了一声,掌心相合。 “现在不会以后不会永远都不会!” “我不会对殿下有任何不轨之心!更不会给您下毒!” 徐蜜缃脆生生的起誓:“如若我对殿下有半分祸心,就叫我——唔!” 话未说完,明玉泉笑意微敛,抬手拎着她后衣领子把人按过来,相合的掌心抽出,屈指响亮地在徐蜜缃嘴唇上弹了个嘴崩儿。 “行了,急什么,就是一出戏的路子罢了。” 徐蜜缃捂着嘴皮子半跪在美人榻的边缘,眼泪都在眼眶里打圈圈了。倒也不是疼,就是委屈。 “那也不是我会做的事。殿下污蔑我,诬蔑以后的我。” 明玉泉看了眼整个人都快爬上美人榻的徐蜜缃,头疼地抬手揉了揉额角。 “也没人告诉本王,养个小孩这么麻烦……” 徐蜜缃鼓起胸膛气鼓鼓地刚要硬气,只犹豫了那么片刻,又软绵了下来,声音里有些生硬的小心强调:“麻烦就麻烦,养,还是要继续养的……吧。” “行了,”明玉泉抬腿,用膝盖顶了顶徐蜜缃,将人从美人榻上顶了出去,“摊上你这么个听不懂话的小孩,算本王福气好。” 徐蜜缃顺着脚踏圆润地滚回自己的座位,拍了拍不存在的灰,顺手捡起麟王又扔给她的小金桔,麻利扒开了,扒出漂亮的果肉也不给明玉泉分,嗷呜一口全吞了,鼓着腮帮子艰难地咀嚼,摆明了一副我有气但我不说的沉默反抗样。 明玉泉看着她这幅小脾气模样直乐。 “得,这出戏唱不唱回头再说,你这个角儿得先哄好。” “明儿去账房支钱去,本王派给你一些人手。想去哪里玩去哪里玩,想买什么买什么。把自己哄高兴了再回来。” 徐蜜缃满嘴窜着桔子味,好不容易吞咽下去,含糊着问。 “账房支钱,能支二两银子吗?”她在徐府一年的钱。 明玉泉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指着她手指都颤了颤。 “本王给你支了这么大个摊子你张嘴就是二两……行,本王算是知道了,他们徐家一家子加起来凑不齐一份良心——别用不服的表情看本王,你不算,你现在是本王的。” 徐蜜缃感觉到自己被嘲笑了,但她真没见过几个钱。整个人生中见过最值钱的还是她的生辰礼物,麟王殿下送的金砖,就算是金砖她也不知道价值几何。 “那……十两银子!” 徐蜜缃狮子小开口。 明玉泉拿起一个金桔砸在徐蜜缃怀里。 “明儿花不出去一千两,你也别回来了——麟王府不养钱都不会花的穷鬼。”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7、第 7 章 徐蜜缃睡了一觉起身,房中的两个女使早早准备好她今日要出门的行头。新做了一身轻絮洒金长袄,外头穿着一条银狐红斗篷,脖颈还围了一圈毛茸茸的兔毛围脖,整个人穿得密不透风。 府里用马车的时候少,这头才说徐姑娘要用,那边马车里已经提前备上了小零嘴并两个软乎乎的棉靠枕。等徐蜜缃用过早膳跟着女使上了马车,那绵软靠枕甚至都是才从火炉上取下来的,晒得蓬松暖和,靠在腰后抱在怀中十分惬意。 “殿下,这里这里。”马车轱辘才转动,徐蜜缃看见明玉泉穿着紫灰金毛斗篷懒洋洋打着哈欠路过,热情地给他招手。 “自己玩去。”明玉泉瞥了眼裹得厚实的徐蜜缃,朝她随意挥了挥手。 “殿下要出门就一起呀,我们同行。”徐蜜缃不死心邀请。 麟王殿下手指了指舒适的马车,又反手指了指被侍卫前来的高大黑马,微微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么冷的天骑马冷呀。殿下一起上来呀。”徐蜜缃瞧着那匹马高大威猛,眼珠都不会转了,却还是秉持着关切的基本,邀请明玉泉。 “本王若是跟你乘马车出门明儿满城就要疯传,”明玉泉当着徐蜜缃的面翻身上马,身姿飒爽好不俊朗,他把玩着马鞭,轻笑着模仿,“麟王失心疯,青天白日和小女娘马车里孟浪不轨。” 徐蜜缃当即扣上帘子,片刻后又掀开来讪讪的问:“一定要这么早出门吗?”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出门的小女娘有热闹看。”麟王慢悠悠甩着马鞭,牵动缰绳,“玩高兴了再回来。” 徐蜜缃目送高头大马载着麟王殿下远去,趴在窗边轻叹,骑马可真飒气呀。 徐蜜缃在徐家那些年也没有怎么出过门。这会子马车走到了长街,她不知道能做些什么,靠在窗边只一双眼打量着外头的一切。折柳怕她在马车里憋着,建议她去长街的安记大酒楼坐着边看边吃些小食。 等徐蜜缃同意后先派人在靠窗的包间添了两个火盆,烧得隔间里热意暖暖,再让阿彤陪着徐蜜缃上楼。一进去,暖意让徐蜜缃舒服地长叹。脱去斗篷,她靠在窗边依着栏轩看她从未有机会欣赏过的京中长街。 冬雪皑皑,清晨的长街少有路人,能出来这么早的要么是开门做营生的要么就是已经下了朝陆陆续续返家的京官。 覆雪长街零零散散过的那些马车枯燥无趣,徐蜜缃却能有滋有味一辆一辆看过去,还手指着和阿彤说这家马车上挂着灯笼,那家马车上绑着一截桃花。 安记大酒楼早晨的小食也足够丰盛,没有任何糕点,单单酥果子和各种果脯蜜饯桃花奶皮子茶饮子都摆满了一桌。就算徐蜜缃用过早膳,面对外头这些小食的诱惑还是停不下来嘴,和阿彤你一口我一口,边吃边看楼下路过的朝臣,快哉惬意。 还是折柳怕她吃撑了积食,让她用了一小盏金丝燕窝后劝着她走动。 “这会儿底下热闹,姑娘不若去看看?”徐蜜缃一想也是,难得出门不能在一处吃吃喝喝个不停。索性就裹上斗篷在折柳的陪同下出了酒楼。 “酒楼花了多少?”徐蜜缃没有付钱,但她还记得出门的任务是一千两,忙问折柳。 折柳扶着她迈过门槛低声说道:“此处用膳不用姑娘出钱。” 徐蜜缃倒吸一口气。眼睛顿时亮起。酒楼用膳不花钱!天底下还有这种的好事! 她喜滋滋地才在嘴角挂起了一抹笑,从街道对面跑过来一个小厮,被两个侍卫拦下,那小厮忙喊着:“我是徐府二爷跟前的,来给大姑娘问好的!” 王府的侍卫都知道如今在府中的这位姑娘姓徐,旁的也都不知晓,闻言扭头看向徐姑娘。 徐蜜缃不认识那小厮,但是在街道的对面停着一辆青布马车,马车帘子微微掀开,露出一张和她父亲有些相似的脸。 和麟王殿下的谈话内容还在她脑袋里回旋,这会儿她紧绷神情,移开了视线。 那小厮已经从两个侍卫跟前钻了过来,在徐蜜缃跟前躬身问好:“大姑娘安,二爷刚下朝,难得在这里遇上大姑娘,请大姑娘过去叙个话。” 徐蜜缃犹豫了下,还是叫上阿彤陪她过去。 她有些好奇。好奇二伯是不是真的如麟王殿下所说。 长街人来人往逐渐热闹了起来,徐蜜缃没有上马车,而是在车窗旁驻足:“二伯。”她是小辈,秉持着最基本的礼貌率先问候了声。 徐二爷视线扫过她的一身装点,语气沉沉,“叫你回家也不回,在外头吃吃喝喝。小小年纪不明是非,这是记很上家中了?” 徐蜜缃有些想笑,她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二爷有话直说。” “麟王府拿一点衣物首饰就收买了你,一点甜头就让你狂到和长辈说话这么没有礼貌!”徐二爷拧起眉头,训斥道,“没有规矩,目无尊法!都是你母亲没教导好你!” 徐蜜缃抬头怒视徐二爷:“我母亲是最好的母亲……二伯凭什么指责我母亲?您是隔房长辈,莫要议论隔房女眷!” 徐二爷冷笑:“你那个娘有什么议论不得,满府上下谁不知?就是顾忌到你才缄口再三,你还不领情顶撞长辈,果然是在麟王府学坏了。” 徐蜜缃气得要死,虎口都快抠破了,她扭头想走,却想起什么强忍着脚下。 “二伯叫我来就是骂我一顿,骂完了吗?我该走了。”徐蜜缃冷声说道。 她转身时脚下放得很慢。果不其然,徐二爷叫住了她:“等着。” 她低头掐了掐自己的虎口,有些意料之中的难过。 徐二爷把徐蜜缃叫到跟前去,压低了声音:“麟王府对你来说不是好地方。那麟王殿下早就得了失心疯,别看现在给你穿金戴银,明儿说不定就剁了你脑袋。你要记住,只有徐家才是你的家。” 徐蜜缃听得火冒三丈,她根本容不得旁人这么说麟王,抬头时眼睛里都快冒火光了,徐二爷根本没注意到,只自顾自说道。 “麟王殿下若是做了一些非常人作为之事,你要记得和家里通个气,家里才好接你回来。” 徐蜜缃像是被迎面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冷静了下来。 “什么是非常人所为之事?” 她年纪小,这么问徐二爷没有怀疑,解释道:“比如说肆意杀人,剥人皮这种。若是你见不到,那你身上发生的也算,你如今顶着夕薇的身份,不过十二岁的年纪。他若是与你同寝,虐打你,都是极其恶劣之事。若是遇上了只管告诉家中。” 徐蜜缃掐着虎口问:“他不曾做这些呢?” “愚昧!他不做你就不会让他做?”徐二爷皱着眉教训道,“麟王殿下本就不堪,你只需稍加引导什么把柄捏不到手中?若是实在不会,过两日你回府一趟,我给你点东西。” 徐蜜缃听明白了。 青布马车离开后,她低着头始终难掩愤愤。阿彤知道一切却什么都没法说,捏着徐蜜缃的手不断劝着:“姑娘,别生气,为了他们不值当的。” 徐蜜缃也知道不值当。但大清早听了徐二爷这些话,她很难不气愤。 “走,花钱去。” 徐蜜缃反手握着阿彤的手,挺起胸膛,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自己马车。 她有点想明白了为什么大早上就被撵出府。 一千两银子是吧,就当是她心情调节的钱财了,全给他花了! 想是这么想的,可徐蜜缃跟着折柳进了几家金玉楼,挺着胸脯进去勾着腰灰溜溜出来。 她死死抓着阿彤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一根珠花他要我三百两!三百两!”她要是花三百两买一根珠花,心情调节不好不说,估计要心虚地做几晚噩梦。 一上午的工夫,徐蜜缃去了首饰铺子,胭脂铺子,能工巧匠所做的各种稀罕玩意儿也都见了。却死死捂着荷包一样都没敢买。 就连午膳都选择了不出钱的安记大酒楼。还是清晨的包间,徐蜜缃脱了斗篷进去后嘴里不停念叨着:“一千两,一千两,到底要怎么花才能花出去?” 贵的她舍不得买,路边摊贩几个钱的,她买完十条街也凑不够。 徐蜜缃趴在桌上,脑袋搭在手臂上唉声叹气。 “花钱好难。” 折柳和阿彤对视一眼,都很无奈。 “这里是奉京,想花钱的话哪里都花的出去。姑娘只是还不习惯花钱罢了。”折柳劝着她,“姑娘待会儿不若去戏园子听听戏。这点钱很快就能花出去了。” 徐蜜缃没听过戏,但是一千两拿来听戏,她想都不想立刻摇头。 正愁着呢,包间一侧的墙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狠狠撞在了墙上。 徐蜜缃一把推开放在手边的果饮子,竖起耳朵听。 “好你个薛陡莨,田公子这么给你面子你居然还推三阻四,叫你写是看得起你懂吗?!” “就是,你一个乡贡举人,若不是田公子你能和我们生徒说得上话?” 乡贡,生徒,徐蜜缃懂得很少,偏偏这两个她还真了解一二。她那个父亲是国子监太学博士,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只收宗室子孙和高官士族资荫子孙,乡贡则是各个地方考上来的地方学子。二者身份上有着很大差异。 徐蜜缃有几个堂兄在国子监读书,整日以生徒身份自恃,从不与乡贡学子来往。 隔壁包间的人一说话她就听出来是国子监放学了,来了一些欺负人的坏蛋。 “行了,薛陡莨,你别忘了,你还有一张卖身契在本公子手上,你若有所不从,简单,明年春闱也别上了,去给本公子刷马吧,哈哈哈哈哈。” “薛陡莨,纸和笔在这,只要你写下麟王如何逼迫你签卖身契,以举子身份为奴的,我们就放过你。” 徐蜜缃听着一巴掌拍在桌上,还不等她愤愤而起,旁边的阿彤忽地一愣:“这个声音,好像是府上的三公子?” 徐蜜缃回头:“你确定?” “二房的三公子姑娘见得少认不得,婢子昨儿才和三公子说过话,错不了。”阿彤斩钉截铁。 徐蜜缃一听是二伯的儿子,气性更大了,刚刚她被二伯欺了一番,这会儿三哥又欺旁人,真是一门父子皆不要脸! “麟王不曾做过,我为何要做下为证?”说话的声音年轻却固执。 隔间又传来打砸声,似乎摔了几个花瓶,踹翻了案几。 “如今谁人不知麟王是必死的老虎,你可以清高不掺和,你签了卖身契,一千两的赎金你掏得起几两?” 徐三郎的声音又冒了出来:“薛陡莨,你拿你一辈子去清高这一次吗?你家中久病的母亲也愿意?” 徐蜜缃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拽起自己的斗篷起身就走,二话不说一脚踹开隔间的门,绷着脸在一群闹哄哄的学子中解开香包,抓起一把银票当头给学子砸了过去。 漫天银票犹如雪花似的劈头盖脸撒了他们满头满肩膀,银票雨的突袭让所有人惊讶到鸦雀无声。 徐蜜缃绷着小脸倨傲地抬起手指,指向被打倒蜷缩在地的旧衣少年。 “一千两赎金,我掏了,这个人,归麟王府了。” 徐三郎盯着徐蜜缃犹豫了半天不敢置信:“……大妹妹?” 徐蜜缃充耳不闻,等那少年被侍卫扶起来,另有一个侍卫在田公子身上翻到卖身契收走后,她回忆着麟王殿下的样子,学着他笑眯眯一副和善的狡黠。 “麟王府,问候诸位全家。” 在场捡银票的学子唰地一下脸色惨白。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8、第 8 章 天近黄昏,徐蜜缃回府一个多时辰后,终于等到外出一天的麟王归家。犹如一只鸟儿似的扑腾着翅膀就迎了上去。 “殿下!” 明玉泉穿着的不是出门时的那身紫灰金毛斗篷,而是一件银灰大氅,他从外归来带有一身风雪,还在游廊就被小丫头拦住。 麟王殿下直接抬手把徐蜜缃凑过来的脑袋往旁边一拨。继续回头和身后的侍卫交代。 “还有兵部侍郎,派人去他府上敲打一番。一晚上不准停。” 徐蜜缃雀儿似的跟在他身边,见麟王似乎看不见她一样,跳起来蹦跶蹦跶挥着手。 “殿下?殿下我在这里!” 燕仰认真点头:“属下明白,用锣鼓敲一晚上,田侍郎敢闭眼属下就给他泼水,泼醒了继续听。” 明玉泉绕开旁边叽叽喳喳的雀儿继续吩咐:“至于徐家……一视同仁。” 徐家?雀儿不蹦跶了,只追上麟王的步伐,手肘捣了捣挤开燕仰侍卫,自己贴在明玉泉身后。燕仰挽起袖子准备抢回属于自己的位置。 明玉泉看了个真切,挥手让蓄势待发的燕仰先退下,避开一场纷争。 “殿下,你派人去徐家……敲打吗?您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了?” 徐蜜缃惴惴不安跟在他的身后,直接跟进了正房。 明玉泉懒得搭理她。自拽下大氅扔到榻上,屈起手指在桌上茶杯旁一敲。不等仆从过来,徐蜜缃立刻抱起滚烫的茶壶斟了茶,双手奉给明玉泉,顺便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这般乖觉的样子讨好了明玉泉。 他喝了茶润口后,回到榻上落了座,顺手召徐蜜缃过来。 等徐蜜缃凑近,立刻双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这么软乎的脸,怎么说得出威胁一群四品官的话来的?来,给本王再学一遍。” 徐蜜缃无辜地瞪大眼,脸蛋被挤得嘴角都撅起:“什么四品?我不知道。” 明玉泉揉了一把软乎乎地,没忍住又揉了两把。想了想也不放手了,索性就把人扣在榻上捏着脸蛋。 “姓田的爹是兵部侍郎,姓罗的家里是左丞,里头还有个姓明的伯府孙子。徐姑娘威武,一句话全给人威胁到夜不能寐。” 徐蜜缃被拽到榻上坐着,努力拔自己的脸蛋拔不出来,无奈只能就扬着脸蛋当棉花团子。 “我只是……随口一句。”她有些害羞地垂下眼眸,“当时就看不惯他们,想着他们欺负人有些肆无忌惮,总得让他们怕一怕,就随口那么说了。” 明玉泉给她捏的嘴角合不拢像小鸭子,格外有趣又捏了捏,漫不经心说道:“说出口的话不兑现他们会当你是软柿子。” “所以殿下去威胁他们了?”徐蜜缃好像看明白麟王殿下回来的时候给燕仰的那些吩咐了。 明玉泉冷哼了声:“不然呢?把你脸皮子扒下来任由他们笑话?想都别想。” 徐蜜缃一时感动,主动往明玉泉跟前凑了凑,甜甜的声音拖长了尾音:“殿下真好,殿下随便捏。” 明玉泉手上却停下了。良久的沉默过后,他抬起修长的手指一屈。 一个脑瓜崩恶狠狠弹在徐蜜缃额头。 “哎呦!”这一下给徐蜜缃疼的眼冒凶光,捂着脑门委屈吧啦地盯着明玉泉:“殿下怎么欺负人?!” “欺负你怎么了?”明玉泉理直气壮地用手指点着她脑门,“本王给你一千两叫你去添些胭脂水粉,你拿去做什么了?” 徐蜜缃眨巴着眼:“做……好事了?” 明玉泉露出了一个徐蜜缃模仿不来的和善微笑,他双手捧着徐蜜缃的脸,往中间一挤。 “知道本王为什么今天这么晚才回来吗?” “你花一千两,买了个男人回来。” “本王脑袋上绿油油地种了一亩菜,专门去翻地了。” 徐蜜缃下意识瞟了眼麟王殿下的脑袋,乌黑油亮的长发难得高高挽起发髻,簪着青玉冠,既文雅又贵气。 她的眼神让明玉泉轻啧了一声,一巴掌按在她发髻上,把她两个双环髻揉得乱成一团。 “看什么看,不是很会狐假虎威吗?这会儿挨欺负不会找靠山了?” 徐蜜缃挣扎着抬起手,轻轻碰在明玉泉的手腕。 她扬着脸蛋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对他露出笑,有些傻乎乎的天真,当格外亲近。 “殿下就是我的靠山。” 明玉泉眯起眼,满意地哼了哼,松开揉着她发髻的手,还顺带把揉乱了的发簪恢复原位。 “知道就好。外面的人对你好,都是要把你骗出去欺负的。本王不一样。” 明玉泉见徐蜜缃亲近的靠着他的手腕,丝毫不躲闪,与他的距离有些近的……出乎他意料。他微微停顿,而后扬起声线,“本王不用骗你,就能把你吃干……宰了吃。” 徐蜜缃还在傻乎乎直乐:“那殿下把我养胖点。” 明玉泉再绷也绷不住,侧过脸轻笑。 “今天这件事只要没有给殿下添麻烦就好。我下次会规矩点的。”徐蜜缃坐直了身体表忠心。 “不用,今天这事你做得很好。”明玉泉想起关在客房里的少年,用手抵着下巴,意味深长地看向徐蜜缃,“这一千两,花得值。” 徐蜜缃也觉着救人一命比什么都强,笑呵呵地跟着点头,而后又赶紧给明玉泉告状:“我二伯要给殿下使坏!” 她摆着手说:“他要我引导殿下和我同寝,还想让殿下虐打我,然后再拿着殿下的把柄去给他告密。” 明玉泉闻言微微挑眉,不由得反问:“虐打你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和你同寝?本王要受这种委屈?” 徐蜜缃立刻抬起屁股原地在榻上蹦了蹦,而后仰起头骄傲地哼了声。 “现在就是同寝!殿下这委屈就受了!殿下刚刚还打我了,也算完成,我要去给二伯告密!” “去吧。”明玉泉善解人意地提醒她,“到时候他们问你怎么和本王同寝的,你怎么说?实话实说你死皮赖脸在本王床上小狗打滚吗?” 徐蜜缃脸颊泛起红晕,心虚地坐直了抬手铺了铺零乱的锦单。 “才不是小狗打滚……” 她伸出手,明玉泉眼尖看见虎口一抹红色,定睛一看,却是破了一层血肉,周围一圈都还是红肿的。眉头不由得拧起,顾不得说笑,语气冷了下来。 “手怎么回事,他掐你?还是你赎人时动手被人反打了?” “不对,你若是动手,他们回来会告诉本王。” 徐蜜缃后知后觉缩回手,很快被明玉泉一把抓了过去,凑在鼻下仔细端详,才给出结论:“你自己掐的?” 她怯怯点头:“二伯说……好难听的话,我气不过。” 明玉泉坐起身抬手招来一个女使,从落地柜中翻了一白玉瓷瓶来,打开用指腹捻起一抹药膏,直接涂在徐蜜缃受伤的虎口上。 “啊疼!”徐蜜缃本来伤口都快好了,这一下接触药膏猛地刺痛,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转了。 明玉泉死死抓着她要缩走的手,毫不动摇继续揉开药膏。 “活该你疼。气不过不知道打他,欺负自己算什么本事?” 药膏冰冷,他的指腹却是温热,揉擦了几下徐蜜缃的虎口都跟着酥酥麻麻,她委屈地蜷着手指,耷拉在明玉泉手指上。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他是我二伯。” “明儿让他变成你二孙子。”明玉泉毫不客气说道。 明玉泉又擦揉了几下,小姑娘的手指软若无骨,他一用力搓,就跟着他的力道收拢,紧紧粘着他不肯松。 这好像有点不对。 明玉泉松开了满是药膏的手,嫌弃地甩了甩。 徐蜜缃手疼得麻酥酥,她不敢嫌弃,只能鼓起腮帮子对着伤口吹了吹。 一股淡淡的药香味扑鼻而来。 “手受伤了,可以不罚抄了嘛?” 徐蜜缃可怜兮兮地举起手朝明玉泉晃了晃。 明玉泉用丝绸才擦拭了手指残余的药膏,听到这个无理的要求甚至笑了。 “可以。去外头拜月亮,等太阴星君把你右手带走做了纪念,回来就不用罚抄了。” 徐蜜缃慢吞吞将手缩到背后,左顾右盼地 “唔……对了,二伯让我回家去,要给我什么东西来辅助欺负……不对,陷害殿下,殿下觉着我应该去吗?” 明玉泉察觉到她的一丝心虚,还是先顺着话回答。 “去,让燕仰跟着你。徐府对你来说不会危险。若是想出出气,也能闹一闹。” 徐蜜缃立刻甜腻腻地道了谢就往榻下跑:“谢谢殿下,殿下真好。” “道谢过个嘴巴就完了?”明玉泉把敷衍甜嘴巴抓了回来,晃了晃她脑瓜。 “道谢要有实质性,懂不懂?” 徐蜜缃哪有什么实质性的谢礼,愁眉苦脸地看向明玉泉:“可我有的都是殿下的。” 明玉泉坏心眼地提醒她刚刚岔开的话题:“你亲手写一幅字送来当做谢礼。” 徐蜜缃脸色大变,立刻从榻上连滚带爬缩溜下来,眼珠子慌张乱转,背着手一步一步后退。 “那个,我,我该回去睡觉了,不能打扰殿下的夜安,我先退下了!殿下早些休息!” 说完撒丫子就跑,速度快得连明玉泉想叫她穿上斗篷都来不及。 “啧……不对劲。” 吓成这样,一定有鬼。 明玉泉眯着眼目视慌张小兔撒丫子狂奔,拎起她的斗篷抬步跟了上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9、第 9 章 一夜安眠。 徐蜜缃在暖暖的被窝里睡得香甜舒服,意识回笼时翻腾了一圈,抬起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嘴里唔嗯唔嗯地吧唧着。 忽地,她伸出去的手像是碰着了什么,徐蜜缃半眯着眼往阻碍物上摸了摸。 “别摸了。睁开眼。” 熟悉的男人声音里少了一丝黠趣,多了一种历尽沧桑的冷静和铁面无情的冷漠。 徐蜜缃吓得倒吸一口凉气呛得直咳,咳得她眼冒泪花一脸惊恐地睁开眼。 男人坐在她床榻旁的圆鼓绣凳上,手中捏着一张纸。 似乎一夜未睡好的男人眼下多了一丝乌青,与之而来的是他俊美的脸庞上难得出现的困惑。 男人将手中的宣纸晃了晃,纸张晃动的哗啦声犹如给徐蜜缃判了死刑,她绝望地闭上眼,手指拉着被子,将自己悄悄缩回被子里。 这是梦,她睁错眼睛了。 死死闭着眼的徐蜜缃又一次被晃醒,明玉泉将写着字的纸塞到徐蜜缃眼皮子底下,认真的求问。 “告诉本王,这纸上丑陋不堪入目的……鸡爪体,是路过老鼠蘸了墨不小心按的脚印,对吗?” 徐蜜缃委屈地抬手盖住了眼睛。 “殿下这张嘴,到底在哪里开过光?比刀子还锋利。” 明玉泉看着掩耳盗铃的某人,冷笑:“本王的嘴开没开过光不知道,但本王可以让你的手开光,开个血光。” 这是真躲不过去了,徐蜜缃放下手一双眼又倔强又怂地瞪着明玉泉。 “殿下太过分了,怎么能悄悄去翻我写的字!” 越心虚的人声音越大,徐蜜缃明显做到了震耳欲聋。 明玉泉不得不往后仰了仰距离声源远一点,待耳朵撑过高音耳鸣,才明白字对徐蜜缃来说是不能提的痛点。 他低头看了眼一两银子一张的纸上,那惹得他眼角抽搐的几个字。 可这也太不像话了! “半个时辰后,带着你的大作来西厢房见本王。” 明玉泉扔下那一张纸,留下这么一句话就甩袖而去。 徐蜜缃在床上捡了半天,一张纸她抖着手足足捡了一炷香时间。收拢起来后,绝望地一头栽在其中。 “完了……” 晨起洗漱用膳,不用妆点的小女娘连半个时辰都撑不住,才不过辰时,折柳已经悄悄提醒徐蜜缃好几次,王爷派的人在门口候着了。 徐蜜缃哭丧着脸,捏着她的著作,耷拉着脑袋拖沓着脚步,一步一步犹如上刑走向西厢房。 隔着庭院不过门对门的关系,此间空气却像是跨越山海人间,从阴间地府冒出来的一样。徐蜜缃扭头盯着庭中青松,皑皑白雪才将将融化了一层又被覆盖新雪,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埋骨处,她悲惨地短鸣了声。 西厢房里早早烧起了地龙,掀开帘子进去一股热气涌来,徐蜜缃却丝毫感觉不到,她心已经凉透了。 暖阁里,徐蜜缃的书桌跟前这会儿坐着另一个主人。 明玉泉大马金刀坐在那儿,双手抄着眉头紧锁,盯着桌案上的目光苦大仇深,听见拖拖沓沓的脚步,也懒得抬头,只扬起下巴:“坐过来。” 早有机灵的小厮搬来另一把交椅,徐蜜缃捏着裙子踟蹰了半天,还是心一横上前,坐在了明玉泉的身侧。 “不知你学识几何,本王派人寻的,大都是幼儿启蒙到入学初期的书。”明玉泉指了指桌上垒着的一套书,又指向笔墨纸砚,“不想亏待你,本王派人给你选的文房四宝皆是上上品。” “也不指望你才高八斗,但……”明玉泉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扭头迷茫地看向低着头的徐蜜缃,“字写成这样德行,你真的不是故意想折磨本王吗?” 徐蜜缃脑袋根本抬不起来。 “我,我才启蒙没多久,就被我爹关起来了。” “你九岁被关起来,儿童启蒙在五到六岁,算你七岁,两年时间书可以读得少,字不能练的少吧。”明玉泉丝毫不给徐蜜缃留面子,“启蒙两年写成这样,你还有理由了?” 徐蜜缃真没话说,她慌得心跳加速,想编造别的理由想半天脑子都是混的,一张嘴只发出毫无准备凄凄惨惨的一声‘呜呜呜’。 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呜咽让明玉泉沉默片刻。他扭头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行,重头学起罢了,本王有的是耐心。” 麟王殿下从书堆里翻出最简单的儿童启蒙读物翻开。 “字认识吗?”他问出这句话时,荒唐到他无语叹气。 徐蜜缃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回答:“字都认识。” “院子里没有纸笔,休闲的方式也只有读书,书我看过很多遍。遇上不会的就问阿彤。” 这个回答让麟王殿下稍有回暖。 “还算有上进心,今日温书,若有生疏不懂的,问本王即可。” 明玉泉起身将位置让开,自己在暖阁的卧榻落座,短时间内两个小厮抱着厚厚的信笺堆到小几上,给麟王殿下搬到卧榻旁。 徐蜜缃自己翻开书一行一行看下去,期间悄悄偷看一眼明玉泉。他在阅信,一目十行似的看完一份扔一份,没有任何回信的行为。 她收回视线,艰难地啃读手中的千字文。 读书时不觉时光流逝,徐蜜缃慢吞吞默读完《千字文》后,脖子长时间低头到酸疼,她转动着脖子活动,一抬头发现窗边的卧榻已经空了。说是有不懂的可以询问的麟王殿下,此刻早已不见踪影。 徐蜜缃攥着书脊莫名有些失落。 此后一个时辰里,她自己在西厢房温书,安安静静的,直到侍女来请她去用午膳。 正院里用膳一直是分开的。徐蜜缃也照例回到东厢房用膳。 偌大的一张桌子难得摆满了菜肴。只是徐蜜缃一一看过去,用筷子扒拉过羊腿,又划过熊掌,见桌上另外几个菜分别是鸭掌鹅掌和猪脚,她咬着筷子气饱了。 许是猜测到徐蜜缃这顿午膳用的会不顺畅,东厢房外有个侍卫来传话,说是有事禀告。 徐蜜缃请了人进来。那是一个脸生的侍卫,进来行了个礼后,将一份纸卷递交给了徐蜜缃。 “徐姑娘,这是徐员外郎的签字画押,请您过目。” 徐蜜缃立刻翻开手中的纸卷,那侍卫自觉复述了一遍今日的成果。 “早晨散朝过后,属下和同僚假扮贩夫撞到徐员外郎,将他拖至小巷揍到求饶。按照要求令他自称‘二孙子’,并在过程笔录上签字画押确认。” 徐蜜缃盯着纸卷最后那炭笔写下的‘徐世平’三个字,以及红通通的一个手指印,自己都没有察觉她笑得嘴角都裂开了。 二孙子,好熟悉的词,好像是昨夜麟王殿下随口说的话。 “多谢。”徐蜜缃和侍卫笑眯眯道了谢,待人走后自己把纸卷摊开来,看一眼吃一口,胃口大开,顿时看一桌子脚都顺眼了。 “裱起来!”用过膳后徐蜜缃大手一挥,请侍女帮忙寻人来把这幅纸卷装裱起来,她要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有了二伯被人欺负到只能自称‘二孙子’的乐事,徐蜜缃回到西厢房读书时人都神清气爽的,见麟王殿下早先她一步出现在暖阁卧榻上侧倚着,笑眯眯主动问好。 “殿下午安,殿下今天依旧丰神俊朗。” 明玉泉嘴角勾起一个刻薄的弧度。 “先别急着拍,等你抄完《千字文》再讨好本王也不急。” 徐蜜缃犹如被泼了一桶雪水,透心凉到她眼珠都不会转了。 傻愣愣了半天,悲愤地吸了吸鼻子。 要出事了…… 她坐在书案前,才知道身价的宣纸在她的眼中犹如即将嫁给农户的神女,又是惋惜又是心疼。 可她是那个配不上的农户。 徐蜜缃沉默地开墨研磨,笔润沾墨,屏息凝神,捻着袖摆坐直了身体。 明玉泉在一侧手撑着额角静静凝视。 徐蜜缃用算得上端正的姿势,抬手落笔。 一笔一划,认真到比分线穿针的老奶奶还要专注。 写完第一个字后,徐蜜缃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心虚地回头。 正好对上一双沉甸甸的眼。 她吓得后颈汗毛都竖起,僵着脖子回过头,捻着笔愣是不敢写第二个字。 “墨若是滴在纸上,我就把你倒挂在树上,用砚滴接满你的眼泪。”犹如地府传来的冷酷恶语在徐蜜缃身后响起。 她颤颤巍巍扶着手腕,艰难地继续落笔。 此刻徐蜜缃不敢有分心,认真默完十二个字。 短短十二个字写得她在冬日里出了一身汗。 她甚至紧张到手腕都开始发颤。也不过是写了短短十二个字罢了。 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徐蜜缃提着笔半天没落下。 身后似乎传来叹气声。 男人翻身下了榻,大步走到徐蜜缃的身后,弯腰。 暖阁里并未熏香,徐蜜缃却被麟王殿下身上的一股新雪青松气息所笼罩。他宽大厚实的胸膛与她几乎要贴在一起。小小的身形彻底被他所笼罩。 徐蜜缃屏住呼吸,握着笔的手上,多了一只手。 男人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比她的手大了一圈,将她手彻底包裹住。 皮肤带来温软的触感。 他另一只手撑在书案上,用力之下,手背青筋可见。 男人的手腕悬力,带着徐蜜缃的手握着笔落下。 笔落墨成。 “看。” 徐蜜缃感觉到麟王殿下似乎是弯腰靠在她肩膀处的,他说话时胸腔带着颤动,连带着她也跟着颤了颤。 他的呼吸声更是近在她耳边,藏在声音里刻薄之下的温柔在这一刻逐渐清晰。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徐蜜缃失了力道,全程跟着明玉泉的手走。写了什么看不清,怎么写得不知道。 明玉泉似乎轻啧了一声,松开她的手抬起在她额头谈了个脑瓜崩。 徐蜜缃吃痛之下扭头扬起,差点撞到明玉泉的下巴。 “发什么呆,本王教你写字,学会了吗?” 徐蜜缃缩了缩脖子,慌乱地移开视线。 “没,没有。” 实话实说了。 明玉泉轻轻磨牙,他手指戳着徐蜜缃的额头。 “笨蛋。” 被戳的徐蜜缃顺着他的力道,乖乖把脑袋往后仰,直接仰到他臂弯。 徐蜜缃僵着没敢动。 明玉泉忍了忍,没忍住薄唇一弯,眼底泄出几分笑意,他手指又一次点上徐蜜缃的额头,这一次却是温柔的触碰。 轻骂都被他的笑意惹得缱绻黏缠。 “——笨。”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0、第 10 章 徐蜜缃若是说有什么是她努力了也做不到的,大约就是写出来的字了。 她在西厢房写了几天字,麟王殿下从一开始带着她的手写过一次后,就以为她能看得懂怎么写字,亲自给她写了一幅字让她自己临帖。 临了一天帖,酉时明玉泉来检查她的作业时,抖开那一叠纸,从上到下找不到一点足以面对授业老师的良心。 明玉泉拎着一叠纸在徐蜜缃眼前晃了晃:“你去京郊农户里瞅瞅村子里老奶奶发髻上的布,绣的花都比你这字精致。” 徐蜜缃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写的很认真。” “嗯,很认真,那就更可怕了。”明玉泉姑且认同了这一个说辞,转而把纸拍在徐蜜缃的脑袋上,“看来本王不单要教你写字,还要让大夫给你看看有没有变聪明的药。” 熟悉的刻薄味。 徐蜜缃抿着唇垂眸滴溜溜转了一圈,小声提出:“上一次,殿下教我写字的时候,我好像学起来要好一点。” 明玉泉垂眸看了她一眼,轻哼了声转身就走:“多写十张,写不好就多练。” 徐蜜缃瘪起了嘴:“殿下不盯着我写字去哪里?” 明玉泉裹上裘衣离开的背影很是决绝:“去找大夫给你开方抓药,治脑子。” 她目送明玉泉离开,烦躁地想揉纸,犹豫片刻,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烦。” 比她更烦的是每天都要目睹她毫无长进字迹的明玉泉。 在经历了一天比一天没有进步的作业摧残,明玉泉自己写了几幅帖,甚至还又一次手把手教徐蜜缃写了一个字,认真拆分笔画教她,得到了毫无长进的字迹后,麟王殿下冷静地挽起袖子在桌边亲自研墨。 徐蜜缃在旁边亲眼目睹麟王殿下将镇纸磨出浆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她大气没敢出,更是不敢吱声询问麟王殿下这一出到底是想恐吓她还是提前预演什么。 明玉泉磨了许久终于低头看了眼砚台时,手微微一顿,而后从容不迫地放下缺角的镇纸,将砚台里的浆液倒入茶碗中,又重新研墨,这一次研的墨没有错,同样倒入茶碗中。 “来,过来。”麟王殿下嘴角勾着一抹堪称和善的笑容,端着弥漫着书卷香味的茶碗朝徐蜜缃招了招手。 “本王思考过是不是你肚子里太缺墨水了才会如此,缺什么补什么,那些脚对你没用无妨,你多喝点墨水就好了。” 徐蜜缃哪里敢过去,麟王殿下嘴角带笑眼角低压,眉心汇聚煞气,一眼看去就是要扒了她一层皮,她傻了才过去。 但是…… 徐蜜缃脚下磨磨唧唧还是一步一步蹭了过去。 行吧,她现在是傻子。 徐蜜缃看了眼坐在交椅上的麟王殿下,他手中的茶碗有些低,她犹豫了下,弯腰伸出嘴去咬茶碗边。 一只手抵着她的额头。 明玉泉难以置信地咬牙切齿:“你真喝?” 徐蜜缃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是眼泪哗哗在眼眶里打转了。 她哽咽了下,抽抽搭搭地回答:“殿下让我喝,我就喝。” 明玉泉盯着她看了片刻,把自己看得恼火又头疼,绷着脸放下茶碗。 “本王头一次教人没分寸尺度拿捏不住,你自己也不会拒绝,再这么继续下去不是本王给你揍了就是你给本王气死,”明玉泉黑着脸起身,“在本王想出办法来之前,你自己写。” 徐蜜缃手戳装着墨水的茶碗,喃喃低语。 “怎么又搞砸了……” 独自一人写字也不过几天功夫,徐蜜缃今儿晨起来练字时发现西厢房外来了一群外人。是一群穿着僧袍手持木鱼的和尚。 徐蜜缃懂点礼貌,从游廊走过去时把手从暖筒里掏出来,客气地行了个礼。这两日雪停了,庭院中化雪过后反而更冷,阿彤和折柳将她打扮成毛绒团子,远远地过来不小心还会被人当成会走路的巨型毛绒兔。 和尚们明显知晓她是谁,远远地还了一礼,也不靠近,只在西厢房外的走廊驻足,各找各的位置坐下。 侍女打起厚厚的帘子,徐蜜缃走了进去脱下兔绒裘衣,搓着手回到她的刑罚受难地,带给她各种刑罚的男人往日都是比她要早上一刻钟抵达,在暖阁的卧榻倚着。唯独这几天不见人。 然而今天进了暖阁,徐蜜缃一眼就看见早先一步抵达的麟王殿下,他穿着一身青竹锦衣,难得规整的戴上玉冠,广袖垂着,整个人瞧着文质彬彬到几乎让她难以相认的模样。 “殿下,早。” 徐蜜缃晕乎乎地问候后,自己落座,桌上她昨日写的字不知被人翻看了多少遍,已经快要揉成一团。徐蜜缃心虚地把纸捋了捋,没敢去找罪魁祸首问话。 明玉泉这几日里头一次心平气和地回应了她。 “先写二十个字。” 明玉泉拿起他清晨阅读的书盖住自己的眼睛。 没有人盯着,徐蜜缃松了一口气。认认真真在纸上书写下一个又一个……鸡爪体。 过了半个时辰,徐蜜缃照例休息,顺便从座位上挪开步伐去请麟王殿下来审阅。 明玉泉早有准备,寒冬腊月给自己灌了一杯冷茶,确定能心平气和时才落座翻开徐蜜缃写的字。 他的表情在最短时间内发生了急剧的变化。 徐蜜缃察觉到一股来自麟王殿下的杀伐之气,缩着脖子耷拉着脑袋安静等待着又一轮的训话。 谁知等了片刻没有等待训话,反而是明玉泉手在桌上敲了敲。 西厢房外响起了整齐的诵经声。 和尚们一边敲木鱼一边诵经,徐蜜缃不敢置信地扭头盯着窗外,她仿佛都快闻到一股檀香味了。 “殿下您……何至于此?!” 徐蜜缃用尽自己的涵养,只小声蛐蛐了这么一句。 这还只是第一步,麟王殿下毫不动摇自己的决定,抬起手拍了拍。 “接下来教你写字的另有其人。比本王合适。” 徐蜜缃听到这话慌张地看向明玉泉,然而今天的麟王殿下根本没看她,不过片刻,侍女打起帘子,一个一身儒装的年轻学子抱着书缓步而进。 年轻消瘦,但腰背挺拔,面容清秀,气质清雅。 “学生见过麟王殿下。” 少年学子主动拱手与明玉泉行礼问候,而后站直了身体,转向徐蜜缃。 徐蜜缃根本没看见他,还盯着麟王殿下等着要一个答案。直到少年主动对她拱了拱手。 “徐姑娘,又见面了。” 徐蜜缃闻言扭头看去,陌生的少年学子,看她的眼神中却有两份含蓄的亲近。 她眨巴着眼:“薛陡莨?” 她见过的人少得可怜,能说又,算来算去也只有这位了。 “是我,姑娘还记得学生,深感荣幸。”薛陡莨露出了笑容,有些腼腆。 “殿下吩咐学生前来为姑娘启蒙教学写字,姑娘请执笔。” 薛陡莨三言两语温柔哄着徐蜜缃在桌前又一次落座。在外人的面前徐蜜缃不好意思使性子,只好认真写着字。 而本就是年轻学子的薛陡莨脾性是真好,哪怕目睹了徐蜜缃亲手写出来的丑字后,依旧能面不改色夸赞。 “徐姑娘坐姿端正,被教的极好。” “徐姑娘握笔姿势恰到好处。” “徐姑娘落笔轻重有序。” “徐姑娘书写不疾不徐,性情平稳,如此极佳。” 徐蜜缃从开始展露写字上的天赋后还从来没有被这么夸过,短时间内肉眼可见的明媚了许多,抬头看薛陡莨时,笑得也真诚了不少。 麟王殿下抱着手臂站在书架旁,冷眼看着他们。伴随着窗外传来的清心咒,他烦躁的轻啧了一声。 薛陡莨和麟王殿下的教授方式截然不同。他始终就坐在徐蜜缃的身侧,每一笔都会盯着却不出声,直到她写完之后先夸两句,再委婉的表达自己的看法。 徐徐又婉转,的确是很容易让人听得进去的老师。 只是徐蜜缃在书写的过程,总下意识抬头去寻找麟王殿下的位置。 按理说有了新的教授先生,明玉泉在西厢房就没有别的事了,他却并未走,在矮几那边坐着看书,时不时也会回头看一眼这边的教学情况。 两人的视线偶有交缠。 徐蜜缃心虚被抓包,蒲扇蒲扇眨巴着眼,明玉泉则理直气壮许多,嘴角勾着笑与徐蜜缃四目相对,坏心眼地提醒。 “薛举人,你学生眼珠子又瞟错地了。” 徐蜜缃大囧,慌慌张张收回视线,咬着笔杆坐端姿势。 薛陡莨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他也没问麟王殿下为何陪同在侧,只是想了想,放下书来。 “徐姑娘写的久定然胳膊酸疼,稍作休息也无妨。” 徐蜜缃得意地瞟了眼明玉泉,学着他的样子挑眉。 明玉泉笑意收敛,扭头看向窗外,敲了敲窗棱。 “念大声点!” 窗外清心咒的诵读再次加大音量。 一点用都没有。 麟王殿下手托着下巴,感觉到身侧有一股书墨味的毛茸茸钻了过来,一回眸,本该休息时间的徐蜜缃悄悄凑到了他衣袖旁落座,见他回眸立刻讨好地露出笑脸。 “我休息了,殿下。” 明玉泉懒洋洋看着她:“所以?” “所以,”徐蜜缃紧张地舔了舔唇角,“可以陪殿下说说话吗?” 明玉泉扭头看向窗外一群光秃秃,笑意在眼底微微荡开,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随你。”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1、第 11 章 接下来两天徐蜜缃在薛陡莨指导下练字。 本该一直陪着她的麟王殿下这两天却不在,就像是真的把她扔给了新来的老师,甩袖不管她了。 他不在。徐蜜缃就算被夸奖,喜悦之情也浅淡了许多。 “徐姑娘功底不算单薄,只完整写字来看,许是对徐姑娘来说不太适合。”薛陡莨经过两天摸底,能面不改色看过徐蜜缃的字后,自己写了几份帖子给徐蜜缃。 “姑娘不妨从偏旁开始,一点点练笔。” 薛陡莨提前写好的都是偏旁部首,推到徐蜜缃面前。 徐蜜缃攥着笔问到:“殿下怎么不来陪我呢?” 薛陡莨顿了顿。 “许是有事在忙。” 徐蜜缃不解地看向薛陡莨,薛陡莨一面铺好宣纸一面回答:“前些时日有人传言殿下派人去了兵部侍郎和罗左丞家中敲了一夜的锣鼓,田侍郎和罗左丞捧着官帽去与陛下告状。” 徐蜜缃心下一紧。 “告状?那殿下怎么样?”这些天还一直陪着她练字,被气得头疼都没有离开过几次。 “什么事都没有。陛下信赖亲厚麟王殿下,朝臣中就算有些流言蜚语也从不在意。更何况麟王殿下被参了后,就派人去田侍郎罗左丞几家放了三天三夜的炮仗,”薛陡莨说到这里有些没忍住发笑,“他们根本不敢惹麟王殿下。再也没参了。” 徐蜜缃闻言心痒痒地:“真羡慕你,薛老师,你能知道这么多事。” “徐姑娘只是长年在宅院消息闭塞罢了,若是经常出去也能知晓。”薛陡莨想了想说道,“我听闻京中年轻女子也有诗社,徐姑娘该多出去认识人。” 徐蜜缃不太想说自己家的糟心事。她含糊地应了,若有所思。 · 又是一天结束学习。徐蜜缃提着灯在正院里走了几个圈了,向周管家打听过,麟王殿下去了书房还未回来,她也老实,就这么抱着她寻来的东西时不时出来提着灯晃一圈。 幸好,酉时末她等到了明玉泉。 明玉泉身后跟着两个侍卫,一个眼熟的燕仰,另有一个高大长得凶凶的,徐蜜缃不曾见过,本来她都搂起裙子准备跑去接麟王殿下了,瞧见那凶凶的侍卫瞪了她一眼,脚下一停,蔫吧住了。 就一双眼直溜溜盯着明玉泉看。 明玉泉走近了,带着一身风霜寒气,冰冷的手在徐蜜缃耳坠子上捏了捏,漫不经心问。 “大冷天不进去,在外头冻冰雕给谁看呢?” “给殿下看。” 徐蜜缃在两个会和她争宠的侍卫面前,努力用最甜的声音冲着麟王殿下笑,顺便献宝似的捧上她怀里的东西。 “殿下喜欢看爆竹吗?我给殿下点爆竹放着玩。” 明玉泉定睛一看,徐蜜缃怀中居然是一抱爆竹,她就这么抱在怀中捧着来了。 他轻啧一声,抬手抓起那些爆竹往后一扔,扔到燕仰的怀中,而后拎着徐蜜缃的后衣领子把人提溜进屋中。 “说罢,大晚上的怎么想起这一出了?” 明玉泉脱了裘衣,又是一副文质彬彬贵公子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他嚣张跋扈到欺负的高官重臣不敢参本的地步。 徐蜜缃自己抱了个小凳子在美人榻前先坐下了。 “殿下喜欢看人放爆竹,我就想放一场哄殿下高兴。”她两手搭在膝盖上,乖乖回答。 明玉泉闻言挑眉,轻哼了声,“哄本王?本王有什么需要你哄的?” 徐蜜缃掐着自己的虎口,略显紧张。 “殿下说,殿下是第一次养孩子不知道怎么教人。薛老师他会教人……” 明玉泉脸上淡淡的笑意隐去,眉心攥起,没好气地瞪了徐蜜缃一眼,半分忍耐都没有冷下声来,“他既教得好,你只哄着他做你先生就是,来哄本王什么?你拜错了佛。” “才没有。”徐蜜缃听出来了明玉泉口气里的不耐,慌张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薛老师教人的方法我学会了。我告诉殿下,教殿下怎么教我。” “殿下丰神俊朗,英姿飒爽,我是说,殿下聪颖绝伦,肯定一学就会,”徐蜜缃紧张到差点咬着舌头了,“殿下学会了怎么教我,就不要薛先生来教了好不好?” 明玉泉沉默片刻,侍女悄然递来暖茶,他接过一饮而尽。 茶碗盖子在他手中玩得咔擦咔擦直响。 “他不是很会夸你么?怎么,不喜欢被夸?” 徐蜜缃瘪起嘴:“薛先生教的很好。我也很喜欢被夸。但是……” 明玉泉等她一个但是后面的话。 “但是……我更想殿下亲自教我,夸一夸我。” 徐蜜缃有些沮丧地皱起眉头,蔫巴地低下头。 “殿下……都没有夸过我呢。” 说着,她忽地找到了什么方向,立刻抬起头来,心虚中又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理直气壮,“养……养孩子都是要夸的!殿下就应该多夸夸我。” 明玉泉盯着她看了片刻,冷笑一声。 “想要被夸就去找姓薛的。本王的嘴不夸蔫白菜。” 徐蜜缃鼓起腮帮子。没有混到夸也就罢了,怎么还被刻薄了句。 “但是……” 明玉泉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弯下腰,翻过碗盖在徐蜜缃的脑袋上碰了碰。 “知道来哄本王,虽然本王不需要,但你还算机灵,这点做的不错。准了。” 徐蜜缃还有些懵:“什么?” 明玉泉放下茶碗,把人从椅子上拎起来:“现在回去洗漱睡觉或者好好练一练你的独创秘籍字,明儿辰时,最好给本王一个夸你的理由。” 徐蜜缃眼睛一亮,在明玉泉手指下翻腾了一圈,面对面与他站着,仰着头甜滋滋地笑着。 眼睛里都是光芒。 “好,我果然还是最想让殿下陪在身边,比被夸一百句还要高兴。” 明玉泉看见小姑娘眼底的亲昵和喜悦,下意识地移开视线。 “知道了。”他生硬地咳了声,“这么喜爱本王,一百遍的名字……” “殿下早些休息,我先走了不用送了!”徐蜜缃火急火燎行了个礼转身就跑。 明玉泉瞥了眼被徐蜜缃又一次丢下的大氅。挥挥手,侍女熟门熟路装起大氅给东厢房送了去。 没一会儿,毛茸茸的小兔团子又折返回来,伸着脖子对着明玉泉小声说:“殿下,我可以出去玩吗?” 明玉泉随口应答:“想去哪里玩自己带人去。” 徐蜜缃眼睛一亮,用力点了点头:“那明天……” “练一个时辰字再出门。” 徐蜜缃这下高兴坏了,扑过来轻轻碰了一下麟王殿下,甜滋滋喊了一声:“殿下您真好!” 还不等明玉泉反应过来,她已经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明玉泉盯着她的背影,扭头吩咐侍女。 “游廊上把帘子挂上。” 养小孩,还真麻烦。 次日徐蜜缃乖巧了一个时辰,或者说在明玉泉的视线下乖乖练习笔画一个时辰,没有完整的字形,也看不出有多丑来,明玉泉难得给了她一个好脸色,主动给了她一个荷包。 “出去玩花钱大方点,若是有想和谁玩的,只管花钱砸来就是。” 徐蜜缃接过荷包挂在腰间,出门时还乖巧地给麟王殿下行了个礼。 “那我出去啦。殿下。” 目送徐蜜缃离开,明玉泉想了想,又打了个响指。 燕仰从窗外翻进来。 “殿下。” “派个人去跟着她。” “是!” 有了上一次出门的经验,这一次徐蜜缃特别老实的交给折柳安排。不然她就算出门也只是这里坐坐那里坐坐的。 “快到腊八节了,稷山寺山脚下有不少善人已经开始施粥,姑娘若是想凑热闹可以去看看,或者说去戏楼听个曲儿,花鸟市去寻些解闷的小玩意?” 徐蜜缃想了想,还是打算去稷山寺。 从京郊前往稷山寺路途不算远,只有十里路左右,马车一路慢悠悠过去,徐蜜缃就能看见京郊不少的百姓踩在积雪里折返在这段路上。除了脚踏实地的百姓外,还有不少马车牛车穿梭在其中。 仔细回忆一下时间,今儿居然是腊月初五。距离徐蜜缃从徐家到麟王府,已经一个月了。 徐蜜缃百感交集,到了稷山寺步行而上,百层山阶早早被扫去了积雪,今日的微微阳光将山阶照的水光似的透亮,徐蜜缃提裙小心翼翼走在山阶上,脚下是有些滑的。 折柳和阿彤劝她坐轿子上去,她却摇了摇头执意自己走上去。 寒冬腊月这一路走来她浑身汗涔涔地,呼吸之间白雾缭绕。 “哎哟!” 一声惊呼,徐蜜缃抬头之际前面有个小姑娘脚下一滑,踉跄了下直接往后倒。 吓得徐蜜缃赶紧伸出手去接。 “小心!” “姑娘小心!” 两个小姑娘叠在一起摔在燕仰的身上。 “嘶……” 徐蜜缃脑袋被砸了一下,有些懵,身上华服锦绣的小姑娘被人搀扶起来,阿彤赶紧扶起她来:“姑娘要不要紧?” “徐姑娘,劳驾,脚踩着我了。” 徐蜜缃后知后觉自己位置不对,垫在身后的燕仰蒙着脸都能看出他疼得龇牙咧嘴的。 “抱歉,小燕侍卫没事吧?” “问题不大。”燕仰站起身扶着腰揉了揉,卡在山阶上了,疼还是有些疼的。 “喂,你扶我还算快,多谢了。” 前头那撞到人的小姑娘被簇拥检查过后,拨开人群走到徐蜜缃跟前,她一身华服,头上簪着华贵的珠宝,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微微仰着下巴,说着道谢的话却毫无态度。 徐蜜缃也不在乎这个,只是让开指了指燕仰:“你要道歉的是他,他为了救我们受伤了。” “区区一个下人……”华贵少女定睛一看,再定睛一看,又揉了揉眼仔细端详,倒吸一口凉气手指着燕仰。 “等等,他怎么长得这么像我小叔的侍卫?” 徐蜜缃一愣,扭头看着燕仰询问:“你长得比较大众?” 燕仰没好气瞪了眼徐蜜缃,抬手对那姑娘拱了拱:“文渡郡主。” 居然是个郡主,徐蜜缃跟着行了个礼,文渡郡主瞠目结舌盯着徐蜜缃,你你你了半天,憋着气侧身躲开了那一礼。 “不……不合规矩。”文渡郡主不甘不愿地说道。 徐蜜缃不太懂,但是她躲开了就躲开了。 她拍了拍衣袖上的污垢,发现擦不干净。 “你的衣裳算是我弄脏的,我赔你一套。”文渡郡主犹豫了下,还是主动下了两步台阶,跟徐蜜缃站在一起。 “你就是那位徐姑娘吧?” 文渡郡主好奇地打量徐蜜缃,目光划过她的容貌,闪过一丝惊艳后,又将注意力放在她头上的簪花上。 徐蜜缃点了点头。 “可以啊,我也算是见到京中风云人物了。”文渡郡主脾气变化的快,立刻笑眯眯地挽着徐蜜缃一起走台阶。 徐蜜缃好奇:“郡主知道我?” “知道啊,”文渡郡主随口说道,“我那修身养性放下屠刀多年的小叔,为了你在早朝的大殿上拔刀威胁兵部侍郎管好自己的狗儿子……现在京中都知道——” 文渡郡主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徐蜜缃。 “徐氏女,迷倒摄政王的绝世妖姬哦。” 徐蜜缃人傻了。 谁? 她? 妖姬? 啊?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2、第 12 章 两个小女孩进了稷山寺换了脏污的衣裳,一问年纪相仿,文渡郡主又对传言中的徐姑娘很感兴趣,而徐蜜缃也想知道自己在外面变成什么样子了,上过香拜过佛后,两人寻了一间寮房说起了小话。 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激动,又让侍女端来瓜果,嗑着瓜子对起了信息。 文渡郡主呸呸吐着瓜子壳,诧异地哇哦了一声:“你没有娇滴滴哭着撒娇一定要扒了田侍郎儿子的皮?” 徐蜜缃坐在她旁边,咔擦咔擦嗑着:“没有,我都没看清他是哪一个。” “你也没有抱着麟王殿下说,如果不把罗左丞家的夜明珠拿来给你玩,你就要哭哭?” 徐蜜缃吐出瓜子壳,一脸迷茫:“夜明珠?能玩吗?” “所以所以,你也没有威胁你的妹妹,如果不让你上花轿你就抓花她的脸?”文渡郡主越说越兴奋,塞给徐蜜缃一把瓜子。 徐蜜缃纠正:“是个木箱子,迷晕了给我塞进去的。” 文渡郡主恍然大悟。 “所以说,你根本就只是一个倒霉蛋儿?” 倒霉蛋儿咔擦咔擦嗑着瓜子,对这个称呼表示不太满意。 “我挺幸运的,殿下对我很好。” 文渡郡主拍了拍她的肩:“如果不是小叔对你太好,你也不会成了那些人口中的妖姬。噗……不行了我看着你这个妖姬我有些想笑。” 妖姬本姬板着脸,嘴皮上还挂着一枚瓜子壳。 “这一切也挺有缘的,你看我小叔,从前些年起名声一坏再坏,大家都说我小叔疯了,现在有了你倒好了,我小叔不是失心疯,只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罢了。” 作为红颜本人徐蜜缃皱着脸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壳:“别说,我不敢想。” 两个小姑娘挽着手出了寮房,文渡郡主来得多,说往后山方向走的菜园旁有一面特别大的花墙,到了冬日缠着藤蔓会开花的那种。 冬日开花的藤蔓引起了徐蜜缃的好奇,她立刻跟着文渡郡主一起去看热闹。 两个华服锦衣的小姑娘挽着手走在前,身后缀着一群侍女随从,旁人见了大都轻轻绕开,避免冲撞惹事。因此她们一路走得倒是顺畅。 “我发现你有些呆呆地,是一直不常和人聊天吗?”文渡郡主嘴巴多少沾染了她们明家人的刻薄,好奇里藏着天然的毒舌。 还好徐蜜缃早已经在明玉泉的锤炼下百毒不侵,坦然接受了对她呆呆地评价。 “我小时候被关在荒院里,只有阿彤和我说话。” 文渡郡主一听,看她的眼神都带上怜悯了,摇头晃脑地拍了拍胸脯:“真惨,真惨一个妖姬,本郡主心善,带你一起玩。” “你今日来拜佛,那你腊八还来吗?”文渡郡主问她:“若是腊八来的话,你可以与我同行。” 徐蜜缃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日常。 “我还要学习练字……出不出门问过殿下才知道。若是我能出来,就和你同行。” “学习……”文渡郡主咀嚼着这个痛苦的词,捂着脸,“怎么在自己家要学习,出嫁了还得学习。” 徐蜜缃想了想:“也许因为我们还小,这个年纪正是学习的时候。” 与徐蜜缃同龄的文渡郡主看着她,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 “你看,就是那里。”文渡郡主牵着徐蜜缃的手顺着窄窄的木质拱桥穿过结冰的荷花池,地势狭窄,她和徐蜜缃走在前,侍女们只能等在后面。 徐蜜缃跟着她走过窄桥下了台阶,往左边一处假山的方向转了过去。 “这里还能藏人,我小时候来这里玩,藏在里头她们找不到,吓了她们一大跳呢。”文渡郡主有了新朋友,立刻牵着徐蜜缃给她介绍。 徐蜜缃这才发现假山居然不是她在徐家见过的那种矗立在水中的一面,而是层层叠叠镂空有几个出口的假山群。内里进去了,方向感差一点都难以一次性摸到出口。 文渡郡主领着她藏进几个山石中间的小缝,显摆她的发现,得意地抬着下巴。 徐蜜缃也的确很惊叹,拍着手回应:“你太厉害了,这种地方都能发现。” 缝隙不算大,前面有假山遮挡,两个瘦弱的半大少女刚好塞得满满。 “还有很多呢,你回来来找我玩,我什么都带你玩。” 徐蜜缃闻言感动地伸出手与文渡郡主交握。 来自同龄女孩的善意让她心浸泡在温泉里似的舒服又温暖。 “走吧,我来这里不让他们跟的,时间长了他们会着急。” 徐蜜缃跟着文渡郡主从假山缝隙里往外跳。 她才跳下去呢,先她一步的文渡郡主扭头又回来七手八脚把她往上推,压低了声音催促她快回去。 徐蜜缃诧异之余也十分配合,默不作声把自己塞了回去顺手把文渡郡主拉了回来。 两个小姑娘挤在一起。 片刻的沉默过后,有脚步声一前一后逼近。 “好人儿,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是不是又有了旁的人了?” 女子的声音娇媚,倚着的男子说话中还有冷漠:“怎么会,一有功夫就来寻你了。” 徐蜜缃还在发愣,文渡郡主一脸扭曲倒吸一口气后,抬手捂着自己的耳朵,又冲徐蜜缃挤眉弄眼。 这是不能听的。徐蜜缃索性从自己的兔绒围脖捻起小尾巴塞到耳朵里,再用手堵着。 两个小姑娘捂着耳朵面面相觑。 这一等等到几乎脚麻。徐蜜缃耳朵里塞着兔绒痒得难受,抠出来揉耳朵。 那两人还没走,几句声音泄进她耳中。 “这是救你出火海的药,喂给他吃了,等他一死,我就接你入府逍遥。” 这是青年的声音。 女子似乎扑到了他怀中拖着音撒娇:“我的爷,我等着您来接我。” 才听到这么两句,徐蜜缃的耳朵又被文渡郡主捂住。 这一次又过了片刻,文渡郡主先松开耳朵,侧耳听了听,确定没有任何动静了才松开手。 两个小姑娘你扶我我牵你从假山缝隙中跌跌撞撞跑出来。 那一男一女早已经不见了人影,假山外边只有两个侍女在候着。一个是文渡郡主的嬷嬷,一个是跟着徐蜜缃的阿彤。 “没让人看见你们吧?” 文渡郡主出来就发问。 “郡主放心,他们都知道规矩,不让人靠近。” 徐蜜缃好奇地目光才投过去,文渡郡主就靠在她耳边小声笑着说:“这里经常能听见一些秘密,我乐着听,就让他们藏好,别被发现了。” 徐蜜缃叹为观止:“还能这样?” “嗯哼,你以为呢,好多有趣的事情都能在这里发现。还好他们来不会带孩子,不知道这里能塞个人。”文渡郡主托腮,“过两年我长大些,可能就塞不进去了,哎。到时候去哪里听热闹呢。” 徐蜜缃安慰她:“往好里想,也许你长不胖了呢。” 文渡郡主大喜,拍着手直乐:“没错没错,我不会长胖的!” 两个小姑娘挽着手去看了花墙。冬日里绿色的藤蔓上开满了红色的花,这一幕让徐蜜缃很是惊喜,她围着看了好一会儿。 “下次有机会,让殿下也来看看……不过他也许早就看过了吧。” “没有哦。”文渡郡主在她身边解释,“小叔这几年都不曾初入稷山寺了,或者说,小叔这些年好像对哪里都没有兴趣,每次出门都是提刀沾血的……我爹爹都说,小叔有些极端了。” 徐蜜缃反驳:“才不是,殿下肯定是有原因的。” 文渡郡主被反驳了一嘴不高兴拉下脸来:“我爹爹说了,上次小叔还差点用刀杀了齐王府的二郎呢!就刚刚那个在假山里和人偷情的那个!” 徐蜜缃一愣:“咦?” 文渡郡主以为她不信,立刻说道:“那声音应该是我堂兄,有些丢人我不想让你知道他是谁。但就是他,前两年什么都没做,被小叔用刀狠狠敲了脑袋,直接敲晕了。当时要不是人多吓哭了好几个小辈,我怀疑小叔是想杀了他的。” 徐蜜缃立刻得出结论:“你这个堂兄不是好人。他肯定做了十分过分的事情惹到殿下。你看,他还在这里……偷情。” 徐蜜缃忽然想到一件事,与文渡郡主面面相觑:“他是不是偷得……别人的妻子?” 文渡郡主只觉着丢脸,捂着脸龇牙:“谁知道呢,他别的都好,就是这点……令人诟病。难怪世子是三兄不是他。” 这种亲戚的事说来有些丢人,文渡郡主眼瞅着抬不起头了,徐蜜缃想了想,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没关系的,我伯父也抢过我爹的小妾。都丢人。” 文渡郡主闻言脑袋都猛地抬起来,而后眼泪汪汪抱着徐蜜缃:“好姐妹!你真好,陪我一起丢人!” 交换了丢人秘密的好姐妹俩手牵着手下山去。 稷山寺的山阶这会儿没有什么水渍,都是下山的,俩小姑娘在仆从的簇拥下叽叽喳喳说笑着往下走,居然遇上了上山来的一对母女。 “苏夫人。” 文渡郡主一抬头撞上熟人,客气地颔首。 那是一个年轻貌美却有些忧郁在眉间的妇人,她眼神温柔扫过文渡郡主,轻轻带到徐蜜缃身上。 “郡主安,这位小友是?” “我的朋友。”文渡郡主立刻说道,没有让徐蜜缃报出她的名字。 徐蜜缃也知道自己现在小有名气,摸了摸鼻尖安静的在一边微笑。 苏夫人含笑微微颔首,而后和文渡郡主告别。 徐蜜缃侧了侧身,忽然之间,苏夫人身侧那个年轻少女回头。 目光直直落在徐蜜缃的身上。 徐蜜缃一愣。 那少女已然收回目光,提裙跟了上去。 两个新结交的小姐妹在山下约好了腊月初六写信,若是初八有空就一起出来稷山寺玩。 徐蜜缃回到府里,立刻就去找麟王殿下问个准信。 然而今日麟王殿下不在府中。徐蜜缃抱着灯笼在外面等了好晚,周管家来劝了几次。 “姑娘回屋去吧,外头冷。您别等着了,王爷今夜,怕是不会回来的。” 徐蜜缃抱着灯笼冻得手都红了,直到月斜。 她才嘟囔了句:“外面有鬼吃夜不归家的小孩……哼。” 这一等,徐蜜缃等到第二天的下午,她在西厢房由薛陡莨陪着字都写了一箩筐了,外头听见周管家叠着声喊着‘王爷’,耳朵一动,笔一扔提起衣摆就往外跑。 “殿下!” 徐蜜缃寻到了新雪青松的气息一头就撞了过去。 “啧,往哪撞呢,在外人面前规矩点。” 明玉泉懒洋洋地伸手把怀中一团毛茸茸提溜着后领子翻了个面,扶着她的肩指了指旁边。 “喊人。” 麟王殿下身侧站着一个文雅的青年,青年好奇而克制地瞥了眼徐蜜缃,收回视线先拱了拱手。 “这位……唔……小婶?” 小婶两个字晴天霹雳一道雷给徐蜜缃劈晕了。 她扭头盯着明玉泉。 明玉泉闻言嘴角一翘,笑得格外恶趣味:“唔,也行,你们小孩子家家的随便喊。” 一行人回到暖阁落座,徐蜜缃才知道这位也是宗室,是雍南郡王府的世子,成婚多年儿子五六岁了。马上年节雍南郡王府派来世子父子二人来送年礼。昨儿明玉泉就是被这位世子相邀出去玩了一天一夜没着家。 徐蜜缃在这对叔侄里才是真的外人,有些尴尬自己刚刚太冲动直接扑了过来。这会儿想借口离开都得想半天。 “人家儿子来了奉京可是新学会了唱祝酒词,你呢,新学了什么知识给咱侄儿表演一个。” 明玉泉晃着酒杯,像极了一个年节上压着孩子表演的家长。他仰着头,多少带着几分准备骄傲的前奏。 徐蜜缃脑袋都是晕的,只想到了她和文渡郡主在稷山寺新学到的知识。 她老老实实地说道:“……新学会的……和亻妻偷亻?” 一侧的雍南王世子呛得捂着嘴没敢咳出声,一张脸憋到红得快死过去。 明玉泉酒杯捏了个粉碎,眉眼煞气凝聚,嘴角还扬起了一抹阴恻恻的笑。 “谁教你的?说出来名字,本王保证……不将他五马分尸。”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3、第 13 章 年纪小还不知道自己口出了什么狂言,徐蜜缃愉快的和麟王殿下分享她今日外出的一切趣事。什么新交了一个和他嘴巴有点像的好朋友,什么假山里遇上的齐王府二公子和一位不知何府的人|妻,甚至就连路上遇上了一位苏夫人都和盘托出。 也幸亏她什么都说了,不然一侧的雍南王世子差点都要成为某种场面的见证人。 这会儿暖阁里的气氛随着徐蜜缃的言语缓和了许多,明玉泉嗯了一声,不太痛快地叮嘱徐蜜缃:“下次遇上明礼创叫人揍他一顿。” “说来文渡好像闺名叫做知娇的,这小堂妹有些出格了,这种事居然带着……嗯……小婶婶去偷听,不太规矩。” 徐蜜缃一听自己的新任最好朋友被抨击了,本来就大的眼睛顿时瞪圆了,差点挽袖子拍桌而起。 小小的暖阁险些放不下膨胀的徐蜜缃,幸亏麟王殿下早有准备一把把气鼓鼓的巨型毛绒兔薅下来,顺口对雍南王世子说道:“小姑娘有些喜好很正常,管好你儿子,别教育别人家姑娘。” 说罢他若有所指揉了一把徐蜜缃的脑袋。 徐蜜缃被揉了一把,忽地想到了一件事,拽了拽明玉泉的袖子:“殿下,初八我可以和文渡郡主出去玩吗?” 她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的全是对亲近好朋友的渴望。 明玉泉懒得拽袖子,懒洋洋告诉她:“叫她知娇。” 说罢,他勾了勾手指,立柱后的侍女从桌上取出一封信笺递交给过来,明玉泉顺手塞给徐蜜缃。 “徐家邀你腊八回府。” 徐蜜缃接过来也没有看,只晃了晃那张信笺:“殿下怎么说,我去吗?” “爱去不去。他们算什么浪费时间的小菜。”明玉泉下巴一抬。 徐蜜缃却有自己的想法,转着信笺半天,下定决心:“我去一趟。” 她做好决定就起身告辞,明玉泉目送她离开后,扭头用深沉的语气问雍南王世子:“小姑娘大了不听话怎么办?” 雍南王世子:“……”无言以对,只好微笑。 ` 徐蜜缃和文渡郡主的联系从两个王府的飞信开始,到腊月初八这天的早上。 徐蜜缃收了好友的信笺,知道明知娇要和两个小姐妹去稷山寺,羡慕之余,心里沉甸甸的。她要回徐府一趟。不单单是二伯之前的言语,而且自从被父亲下了药塞给麟王府,她险些死在木箱里后,再也没有和他相见过。 也许是该见一见了。 从麟王府出发的马车在长街停留了半个时辰,徐蜜缃不打算乖乖地人家一叫就去,她出来了就顺心意玩一玩。折柳和盼莹都在府中准备腊八礼,她带着阿彤和房中另外一个女使绿琦。阿彤什么都纵着她,绿琦什么都夸着她,两个身边人都太过纵容的下场就是徐蜜缃买了一路。 等回到马车摆着手指算银子时,徐蜜缃耷拉着脸没想到自己堕落的如此之快。她居然敢花上百两买一些没用的小东西。 一边反思心虚,一边掀起车帘叮嘱旁边的侍卫:“麻烦小哥把这些都拿回去给殿下。” 侍卫怀里抱了一大堆包装精良的礼物,艰难地转身:“……是。” 经过花钱之后,徐蜜缃的脸色始终好不起来,在自愧中绷着脸抵达徐府。 往日她在徐府始终锁在荒院中,正门几乎没有走过,十分陌生,更陌生的是在正门口齐刷刷迎接她的女眷们。从祖父的妾到叔伯的妻妾,徐蜜缃甚至在人群中看见了笑得一脸勉强的继母。 至于那群兄长妹妹们,她则是更不熟悉,除了才见过的徐夕薇和徐三郎外,她甚至都不太认识那几张端着笑容的脸。 二伯母亲亲热热将她迎了进去,挽着她的手嘘寒问暖。徐蜜缃还未感受过来自二伯母的热情,诧异之余尽量只点头微笑。她偶尔扭头看满脸笑容的二伯母时,有些坏心眼地想二伯在外面被打的事她知不知道。 徐府不大,三进的小院住着四房人,徐老爷子自恃身份并未见徐蜜缃,徐蜜缃只见到了二伯和父亲。 说是邀她回来过腊八的,府中自然也准备了腊八祭祀。徐蜜缃头一次被女眷们围在中间一起去祭祀五位家神。期间几位长辈不经意打听她在王府里的各种细节。 徐蜜缃什么都不说,一问三不知全程摇头傻笑。二伯母无法,乜了三夫人一眼,阴阳怪气:“弟妹养孩子养的太糙了些,问话都不会回答。” 三夫人的眼神也有些怪,祭神时什么都没说,等一行人从灶房离开并着肩往外去时才低声说道:“我哪管得了大姑娘。” 二伯母就指着徐蜜缃笑道:“听听你母亲这话,抱怨呢。”徐蜜缃连话茬子都不接,只扭头问下一个祭哪位神。 “瞧见没,大姑娘眼里都见不得我这位母亲,”三夫人冷笑了声,“到底是进了高门大户。” 徐蜜缃头也不回说道:“夫人若是愿意,待会儿让二妹妹上王府的马车,我正好留在家中尽孝听夫人管教。” 一句话让三夫人彻底变了脸。几乎抬起手来就是一巴掌。二夫人手疾眼快按了下去。 “还有门神井神没祭,在内院呢,大姑娘不妨先去寻你伯父说说话,长辈们惦记着你呢。” 来了。 徐蜜缃紧绷着弦,扫过三夫人和二夫人。她扭头就走。 该知道的,她已经知道了。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送到麟王府的女孩是死路。 到了前厅徐蜜缃就更沉默了。祖父只看了她一眼随口敷衍了两句,敲了敲烟斗背着手从屏风后离去,留下来和她说话的是二伯父和父亲。 她沉默坐在那里低着头,除了锦衣华服,身后站着两个侍女外,和在荒院时的模样没什么区别。 “叮嘱你的事完成的如何?”徐二爷看起来伤已经好了,起码明面上瞧不出来,他捻着胡子和之前一样趾高气昂。看来那顿‘二孙子’的打,他根本想不到徐蜜缃头上。 不行,徐蜜缃现在看见二伯就想到了‘二孙子’,绷不住,扫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免得笑出声。 “没……殿下离得远。” 徐蜜缃哪里会把真实情况告知。她昨儿打算来时就编好了谎话。他们指望她和殿下亲近能拿捏到把柄,那她就说距离远看都看不见人。如果说起外面的流言蜚语,是啊,那都是流言蜚语了还能当真吗? 徐二爷几番问话下来什么都没有问到,却也无法怀疑一个常年安静的十四岁小姑娘能有什么心思。只是捻着胡子和自己的弟弟对视了一眼。 徐父干咳了一声。徐蜜缃头也不抬当没有这个人。 无法,还得是徐二爷出面。 “这里有一份香粉,除夕守岁麟王殿下会应召入宫,你到时候给他擦上。” 徐二爷连解释都没有解释,只居高临下地来了一句:“事成之后我会派人接你回府。也会给你找个好婆家。” 徐蜜缃心头一跳。她死死掐着虎口假装默认。 “行了,祭神还没完成,你去寻你母亲继续吧。” 徐蜜缃起身就走,也没有行礼。这般模样引得身后徐二爷怒斥:“你看看你养的女儿!如今这般没有礼貌,张狂地像个什么样子!” 徐蜜缃听见身后父亲的声音传来。 “她年纪小,不懂事,等她长……” 声音戛然而止。 徐蜜缃提裙迈过门槛,抿着唇抬头看向天空。 父亲也说不出长大两个字。因为根本没有想过她能长大吧。 徐蜜缃拍了拍怀中香粉。也还行,这趟没有白来。只是要赶紧回去了。 今天腊八,她还要和殿下一起祭神呢。 只门神和井神还未祭。徐蜜缃有始有终先去祭了门神。等她去往后院祭井神时,女眷们刚好也结束了。遇上她目光有些闪烁,还是围了上来闲话了两句。 井边早已经收拾妥当,祭祀供品也都放好,轱上绑着红绸,寒冬腊月里香烛袅袅。 只有徐蜜缃还没有祭神,侍女拿来香烛给她,旁的女眷见她并不理人,索性散去了。只剩下三夫人冷着脸还在那儿。 徐蜜缃上了香烛,供奉祭祀的一套流程,顺便在心里告诉井神,她待会儿回去的麟王府才是家,在那里还要重新祭祀,希望诸位家神勿怪。 “大姑娘在麟王府过得很好?” 三夫人冷不丁问了一句。 徐蜜缃蹲在那儿摆着祭品,敷衍了句:“夫人以为如何就是如何。” “大姑娘过得好了,我儿就不好过了。” 三夫人喃喃低语道,“他们一定要死一个姑娘在麟王府。不是大姑娘就得是我的薇儿。凭什么大姑娘不死?!” 什么意思? 徐蜜缃还未反应过来,忽感身后一股力道狠狠推在她后背,她惊慌短促一声身体一倒直接栽入井中! “姑娘!大姑娘!” 井外的哭喊声和慌张的脚步声徐蜜缃都快听不清了,她猛地一头栽入井中,手下意识乱抓,死死抓着了绑在轱上的红绸,红绸减缓了她身体坠落的速度,没有狠狠拍入水中。 靠着红绸徐蜜缃慢慢缩入水中,她眉头紧锁还以为要在寒冬腊月冻死,没成想井水透过袄衣居然是温热的,她泡在水中艰难扭动身体争取头朝上,扑打着水面仰着头喊:“拉我上去!” “大姑娘!绿琦叛唔!” 阿彤的声音徐蜜缃只听见一半就戛然而止,她心下紧张不住喊着:“阿彤!阿彤!” 跟随她来井边祭神的只有阿彤和绿琦,她此刻在水中孤立无援,一时之间惊慌失措。 更难受的是,她身上似乎弥漫出一股香甜的气息,浓烈的刺鼻。 徐蜜缃脑袋渐渐晕晕,她几乎拉扯不住红绸手上失了力道一寸寸滑落。 咕嘟一口水呛入。 徐蜜缃嘴角咕噜咕噜冒着泡。 尖锐刺耳的喊闹声她也听不太清了,身体发热,呼吸发烫,在水中不断呛水窒息,徐蜜缃意识沉沉,几乎要无感无知时。 从上而下甩入一根马鞭三两下缠绕着徐蜜缃的腰肢,灌入力量几乎轻松将浑身吸满水的少女拔水而起。 滴滴答答湿漉漉的少女脸色苍白靠在男人怀中。 “殿下……怎么来了?” 徐蜜缃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她眼睛都未睁开,自发寻找怀中最舒服的角度,并未打算要一个答案,而是安心昏厥。 麟王殿下抱着怀中湿漉漉的少女,嘴上还冷静地回答:“一个礼物一个礼物送回来,不就是想让本王来接你吗?真不错,又被欺负成这模样。” 一群黑衣侍卫压着成片跪在地上的人。 明玉泉抱着怀中的少女大步而走。 “年纪小心软,啧,本王帮你一把,彻底断了如何?” “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来人,把姓徐的和那妇人往井里填,填不满就补上女眷——一个都别想跑。”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4、第 14 章 徐蜜缃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等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浑身已经洗过换了干净衣裳,裹在被子里,旁边折柳和盼莹守着,外头传来一股一股的药味。 她环视一圈后,眼圈忽然红了。 “殿下呢?”声音跟着哽咽,“我好难受,殿下在哪里?” 折柳和盼莹对视一眼,明显察觉到徐蜜缃的状态不对,一个立刻去请人,一个则坐在床边哄着她:“姑娘别急,殿下刚刚来看过姑娘,这会儿是去听底下人回话,马上就来啊。” 徐蜜缃浑身都不对,她哪哪儿都难受得很,用力掐着自己的虎口,忍着眼泪。 不多时,连斗篷都没穿的男人大步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带着一身风雪寒意。 “醒了就知道找本王。说吧,又怎么了。” 明玉泉打量了一眼徐蜜缃,察觉不出太大问题,在梳妆台前提起衣袍准备落座。 屁股才挨着圆绣凳,徐蜜缃‘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明玉泉震惊地猛然看向她。 徐蜜缃停不下来,她仰着头张大嘴,哇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好笨,我以为我知道他们会做坏事就能规避,但是我还是上当,还是躲不开。我是不是太笨了呜呜呜……” 明玉泉僵硬地接话:“不掂量自身实力,不会利用身边助力,不知身边人藏有祸心,的确……笨。” “呜哇!!”徐蜜缃哭得更大声了,张着嘴一扁一扁的,粉色的小舌都看得清清楚楚。 “殿下果然嫌弃我笨,我这么笨难怪我娘不要我了我爹不要我只要妹妹,夫人也要杀我,他们都不要我都想我死呜呜……” 哭声震耳欲聋。徐蜜缃几乎没有说出过口的话不要钱似的一句接着一句。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糊的声音愣是让明玉泉全都听懂了。 他站起身上前两步,小姑娘就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跪坐在床上抱着被子嗷嗷地哭,抬起的手愣是没有合适下落的地方,最后只能勉强在她脑袋上摸了摸。 “我老师的母亲姓徐,你以后跟她姓。奉京这个徐家以后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徐蜜缃察觉到头顶的温度,抬手抓着他的手腕抽抽搭搭地问:“那殿下呢,殿下会不会也不要我了会不会也要我死?” 明玉泉从未说过什么保证的话,但是面对一张哭得眼泪乱窜眼红鼻红一塌糊涂的小丫头,还是耐着性子。 “不会。”顿了顿,只觉现在的徐蜜缃可能听不明白,好心地补充了半句,“不要你。” 徐蜜缃听没听明白反正声音过了耳她就安静了点。也只是几个呼吸的工夫,又瘪着嘴哭上了。 “殿下为什么让我去徐家,今天腊八我们应该一起祭神的。家里的神都不认我,不保佑我怎么办呜呜……” 明玉泉咬紧牙关抽回手,盯着她的额头忍了又忍:“你好好想想是谁执意要去的?” 徐蜜缃眼泪汪汪盯着他:“殿下没拦,殿下坏。” 明玉泉气笑了,指着她手抖了抖:“你给本王等着!” 徐蜜缃哭嚎告状声中,邓大夫被火速提溜来,手里还揣着两根人参须就被塞到床边。 明玉泉手指揉着额头,语气多少有些凶神恶煞:“给她看看,是不是在水里把脑子泡坏了。” “这姑娘不是上次脑子就不太好吗?”邓大夫伸出手给徐蜜缃把脉时嘴上也没饶过她,“又有什么新症状?” “从醒来到现在,”明玉泉咬着牙,伸出手把不安分看病的小丫头摁住,“一直在哭一直抱怨一直指责本王……她从来不敢的。以前胆子加起来都没麻雀大。” 邓大夫噢哟了一声:“那可能真的脑子又坏了,我给瞅瞅。” 徐蜜缃被明玉泉的手按着,勉强安静了片刻,可还是在默默流眼泪:“邓大夫是坏人,说我脑子坏了说我傻。我才没有!”一扭头黏糊糊地跟明玉泉告状,“邓大夫给我药里加黄连,他想苦死我。” 明玉泉安抚她:“明天让他吃半斤黄连。” 邓大夫来看个病莫名其妙也被告了一状,心中有数了,收回掰开徐蜜缃眼皮子的手:“中毒了。里头有蘼荨香,给这姑娘情绪刺激得不轻。” “中了这个毒也就是哭一场闹一闹告个状……”邓大夫起身拍了拍手,认真地和明玉泉说道,“殿下这是养了个软糯米团子吧。” 明玉泉心终于松了松,嘴角勾起:“谁说的,挺有脾气的。你一个外人不知道也正常。” 徐蜜缃脑子还有些晕,只知道自己中毒了,勉强找回一丝理智:“那要是殿下中了这个毒呢?” 她嘴巴叭叭就说出来徐二爷给她的要求。 明玉泉不关心那个,只手指一戳把中了毒的小姑娘按回床上。 “老实躺着,让你丫鬟给你喂点水。” “哟,让王爷中蘼荨香的毒,再年节上入宫赴宫宴面圣?这是指望王爷把一宫宴的王公大臣都宰了,还是王爷直接提刀跟陛下拍桌子啊?”邓大夫打了个激灵,“毒,太毒了。左右都是要王爷的命。” 徐蜜缃又哭了,她也坐不住,跌跌撞撞爬起来牵着明玉泉的袖子抱着他就哭:“呜呜呜他们又害你,殿下你过得真苦……” 明玉泉怀里多了一个哭得湿哒哒的小团子,无可奈何地伸手抓过被子给她裹起来。 “本来是不苦的,你这么哭一场下来,本王真的觉着我是不是命苦了。” “呜呜呜……我不要殿下过得苦,殿下要顺遂平安喜乐,天天开心。”徐蜜缃抽抽搭搭地断断续续对着明玉泉许愿。 明玉泉把她直接按怀里,对邓大夫一扬下巴:“知道了问题还不起抓药?” “行,这乐子只有您能看,小的看不得。”邓大夫敷衍地拱了拱手,“王爷注意啊,她身上的蘼荨香可能会沾一点在您身上,控制好脾气,您怀里这个一不小心……会弄死的。” 明玉泉不用他提醒,转身就把小团子裹着被子塞回了床上。 知道问题所在就好办了。直接让两个侍女带着她又去泡了个澡。趁这个功夫明玉泉又去办了件事。等徐蜜缃哭哭啼啼到处找他时,他直接翻出一条猩红色的斗篷给热气腾腾的徐蜜缃裹着。 “殿下的狼裘真好看我也想要穿但是好长我穿不了……我快长高了吗?我都要十五了我该长高了。”徐蜜缃小嘴一张就是叭叭个不停想到什么说什么。 麟王殿下带孩子带的脾气见长,耐心提溜着她顺着游廊往西走,还顺便嘴里把她问的问题一一回答了一遍。 “明儿给你做一身……比刚来时高了一点。翻了年就算十五,给你找个武师父带着练,长得快。” 说话间的工夫,周管家带着几个侍女端来了各种供奉用的祭品,红绸扎了一堆,香烛也都备好。 徐蜜缃脑子有点晕,眼睛却看得清楚,她睁大了眼。 “走,去跟家里的家神问个好,叫他们保佑你。” 明玉泉牵着徐蜜缃一一去拜了门神窗神灶神宅神,徐蜜缃磕头上供一一祭祀,还被明玉泉提醒每一个神仙面前都要大声喊出她的名字,让神仙知道她是谁家的小谁。 后宅的井边铺上了厚厚的一层红毯,轱上绑着红绸,十来个侍女都在一侧候着。 徐蜜缃走到井跟前还有些想哭,但是被明玉泉无情地一把按了回去。 她老老实实上供祭祀。 一侧的明玉泉点起香烛,在白雾缭绕中轻叹。 “家中小姑娘乖巧,诸位家神多多照看。” 多年不曾有腊八祭神活动的麟王府,也算是正儿八经过了一次腊八。 落雪了。 青烟袅袅白雪纷飞。 徐蜜缃牵着明玉泉的袖子仰头看向天空。 “回屋去。” 徐蜜缃瘪了瘪嘴:“可我脑子好像停不下来,很想说话,什么都想说。也不想和殿下分开,我什么都想和殿下说。” 明玉泉反手牵过她的手腕,把人拽回游廊,走了没两步,转身把人带进了正房。 比起稍显狭小的厢房,正房足有两倍大,且内里能完美隔开一个空间来。明玉泉吩咐几个侍女去东厢房拿徐蜜缃的东西,而后带着徐蜜缃到了暖阁。 暖阁里的美人榻已经推到了窗边。两扇窗支开,外头是青竹飘雪。 内里烧着地龙,暖烘烘地。 徐蜜缃裹着被子坐在美人榻上。旁边明玉泉随手拿了本书来,就坐在她身侧,一伸手就能牵到。 她忽然安静了片刻,看着明玉泉时,脑子里有了一丝清静。 不多时,她裹着被子扭啊扭,扭到了明玉泉的胳膊旁,然后舒舒服服地靠了过去。 “殿下,我好像还是生病了。” 明玉泉的手落在她额头。 “叫邓长生来看看?” “不是。”徐蜜缃不知道自己哪里生病了,只是想告诉明玉泉,她抓下明玉泉的手阻拦了一下,然后把额头又埋进他掌心里。 “不知道怎么说。” “不是生病又像生病……” “殿下,您等我理一理,理清楚了我就知道怎么告诉您了。” “现在,我也不知道。” 明玉泉手中的书始终合着,他单手被攥在她怀中,身体就这么侧倚着,静静地成为小姑娘的靠山。 “嗯,知道了再说。本王一直听着。” 徐蜜缃猛地抬起头来,脸和眼圈一样红,像是发烧烧得迷迷糊糊一样。 “不行,不行!殿下不能这样!” 她似乎急得团团转,抬头之后又把头埋进明玉泉的掌心里,重复了几次后,悄悄看明玉泉的动静。 麟王殿下安静地垂眸看着她,历来刻薄的男人,没有一丝不耐就这么任由她作弄。 徐蜜缃脑袋又一次落在明玉泉的掌心,轻轻蹭了蹭,委屈又迷茫地喃语。 “殿下,我想吃药,让邓大夫给我抓点药吧。什么都好,药到病除的那种。” 明玉泉沉默了许久,用手捂着她的眼睛。 “笨,药不能乱吃,慢慢就好了。” “一切都会好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5、第 15 章 也许是一场中毒加上井水浸泡,徐蜜缃还是病了。来来回回吃了几贴药,拔了毒又退烧后,她回忆起来自己的大哭大闹,羞得几天没敢见麟王殿下,也只愿意和来探病的明知娇说说话。 小姐妹裹着被子蜷在床上啃着柿子,叽叽喳喳聊起来就是没完没了。 徐蜜缃生病这些天外头出了好多事。明知娇给她说了和她息息相关的,那就是徐家了。 徐家从腊八那天被金吾卫搜了家。查出了一些异族才有的毒物,经过一场牢狱之灾后查明徐府二爷和异族有所勾连,以奉京的消息去换取异族毒物,自觉事发的徐二爷吊死在牢狱中,换来徐府其余人平安出狱。但徐老爷经此一事备受打击一病不起,有的女眷悄悄离去,有的女眷带着孩子走了。 明知娇知道徐蜜缃是徐家出来的女儿,特意打听过,告诉她徐父被夺了官职如今白身,继室和徐夕薇娘俩从出狱那天起就不见了踪影,好像是继室偷偷带走了女儿。 一夜之间徐家四分五裂。 徐蜜缃趴在被子里咔擦咔擦啃柿子,冻得她牙疼,她啃了几口悄悄塞进锦帕里藏起来,又从果盘里拽了一把葡萄往嘴里塞。 关于徐家她听见了,也什么都没问。只顺手给明知娇塞了一把葡萄。 两个小姐妹继续啃葡萄。 “我爹说徐家这是成了替死鬼,说异族的毒物根本不可能和他一个小官交换,一定是背后有人指使。”明知娇拍了拍徐蜜缃的肩膀,含糊地啃着葡萄,“但总归是我小叔亲自出面把人塞进牢里的,没人敢放出来,既然有这项罪名那就直接给扣上去了。怎么说,也算是好事?” 徐蜜缃给明知娇嘴里塞了一颗,自己再吃一颗,随口说道:“我不在乎。” 那天殿下说的话她迷迷糊糊中听见了。 当断则断。 她记下了。 明知娇见她这个态度也很是欣慰,扯开话题和徐蜜缃说起了别的。冬日里京中小姑娘们的聚会也不少,只是眼下马上就是年关,更多的都是在准备年节,她还是趁着父母忙才悄悄溜出来玩的。毕竟按照明知娇的话来说,麟王府她父母不好正大光明上门的,只有她小姑娘来找麟王府的女孩才可以。 可惜徐蜜缃还在病中,不然她还能带徐蜜缃出去玩。 徐蜜缃闻言也有些心动,当即表示等病好了就跟明知娇到处去玩。 只她病好得慢,腊月二十过去才有所好转。这个时候已经是各家年节时候了,不好登门去玩耍的。 明玉泉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将家中年节一应事宜全部交给刚从病中好转的徐蜜缃。 徐蜜缃接受的很快。毕竟不接手的话,她就又该练字了。大过年的也不好给彼此找不痛快,还是准备家中新年事宜更合适。 府上年节所需周管家早早就列好了清单,有些能放的早早就采买了,另外有一些都是故意放着,等徐蜜缃带人出府去采选。也不是叫她买些什么,单纯是病中刚好出去透透气。这么跑几圈下来人也能精神点。 这可把徐蜜缃乐成了米桶里的小老鼠,又能玩又能花钱还能在府中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情,每天见人都是笑得咧开嘴露出一排小白牙。闹得每次邓大夫见了她都说剂量下多给她药傻了。 徐蜜缃大人不记小人过,还顺手给邓大夫买了一点小礼物,弄得邓大夫受宠若惊,回头就给徐蜜缃开了一副能长身体的药,叮嘱她好好喝几个月,那个子欻欻直蹿。 这般厉害的礼物徐蜜缃自然是天天按时喝,嘴里苦惯了,身上就带个小荷包,里面揣满糖果蜜饯,每次都要塞给明玉泉一把。 明玉泉拒绝了几次实在拒绝不动,屈服于徐蜜缃对他投喂的渴求,堂堂摄政王殿下嘎嘣咬着糖豆子从书房出来,底下的侍卫不敢抬头看。 腊月二十八。宫中来了人传信,说是陛下请摄政王殿下除夕之夜入宫用膳守岁。 徐蜜缃在东厢房听着外头的动静没出去,没想到那白面笑呵呵的老太监居然脚步转到东厢房来,抱着拂尘笑眯眯在外头问候了句,说是宫中贵人给姑娘带了年礼来。 这下给徐蜜缃弄得慌了神,一点规矩礼仪也没学,两眼一睁一片黑,叮叮当当出了门去,那老太监似乎认得她,口中喊着徐姑娘年节好,然后手一拍报菜名似的一溜话。 “中宫皇后娘娘德善宫仁妃娘娘常宁宫柔妃娘娘广念殿雪夫人重画楼琳琅娘子给徐姑娘赐年礼,愿徐姑娘新岁无忧。” 徐蜜缃两手交叠生疏磕绊地谢了礼,紧接着一流水的宫中赐礼接连进入东厢房,正堂里几乎都要堆不下了。 徐蜜缃不认识宫中贵人,只能微笑说些常见的祝福词,还好那老太监也不为难她,笑眯眯提点了几句娘娘们的脾性。 “姑娘可以在除夕夜与殿下同行,给诸位主子请安答谢。” 徐蜜缃送走了老太监,扭头看了眼正房。这是给她一个名正言顺和明玉泉一起入宫的理由。 关于这种事她自然是要以麟王殿下的回答为准,哒哒哒抱着几样赐礼跑去找明玉泉。 正房里,堂中无人,暖阁无人,后厅茶室也没人。徐蜜缃脚在室内花鸟彩绣屏风门前驻足。开了这扇门进去就该是起居室了。她可从没进去过,麟王殿下的起居室…… 徐蜜缃忽地扯起嗓子喊:“殿下,殿下在吗?殿下睡着了吗?殿下殿下……” 刺绣屏风门被一把推开,男人单手握着屏风绣面,披着衣裳眉宇中有些肉眼可见地煞气。 徐蜜缃顿时闭上了嘴。 “继续叫唤。”男人侧倚着屏风抱着手臂朝徐蜜缃扬起下巴,语气凉凉地,“让外头知道麟王府养了一只张嘴‘殿下’闭嘴‘殿下’的小鹦鹉。” 小鹦鹉摸着鼻子讪笑:“咳……我就是关心殿下嘛。” 她也乖巧,克制眼光不往起居室内看,也可能想看都看不了,男人高大的身躯如山似的遮挡她全部视线。徐蜜缃看来看去也只能看见他的肩臂胸腰。 看了眼收回,再瞟一眼。 “哎呀!” 徐蜜缃捂着脑袋,眼泪汪汪地抬头。 脑门上又挨了一下脑瓜崩。 明玉泉把小丫头的歪心思敲飞,提溜着人后衣领子去了暖阁。熟悉的环境让徐蜜缃放松了不少,自己抱来小凳子坐下把礼物一股脑塞给明玉泉叽叽喳喳问:“一群不认识的后宫主子们给我的赐礼,太监说让我除夕跟着你去答谢。殿下怎么说?” 明玉泉难得脸色淡淡地瞥过那些小玩意。 “不去。” 徐蜜缃眨了眨眼,老老实实哦了一声,坐在小凳子上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那我等殿下回来后一起守岁?不对,殿下在宫里守岁,那我早点睡。” “不去。”明玉泉补充了后半句,“我不去,你也不去。” 都不去?徐蜜缃刚兴奋起劲儿,却瞧见明玉泉的神色有着不同于之前的淡漠。她到嘴的开心咽了回去。 许是的确有些烦心事,徐蜜缃想让他安静些,自己抬脚打算走,却被明玉泉一把拉住手腕。 “在这坐着。”明玉泉想了想,从案几上摸出一本书册来扔给她,“若是无趣就看书。等……天黑后再走。” 徐蜜缃抱着书低头低头,没忍住,抬头时,嘴角高高地扬起。 她怕被看见,高高举起书挡住嘴角,用亮晶晶的眼睛悄悄透过书籍看向明玉泉。 他似乎在看她,又像只是瞥过,抬起视线落在窗外青竹雪景上。 有些沉默,有些孤单。徐蜜缃清了清嗓子,举着书随手翻到一页大声诵读。 “自君别我后,人事不可量。果不如先愿,又非君所详……”徐蜜缃诵读了一句就小声嘀咕了句,“什么意思,看不懂……” 陷入自己情绪里的明玉泉被脆生生的小文盲声音给打断了沉寂。 他眼中冷意在烛火下逐渐恢复温度,嘴角重新勾起徐蜜缃熟悉的弧度,懒洋洋用坚果甩了徐蜜缃一下。 “笨蛋,过来,本王教你。” 什么天王老子在教学生念书面前都很难保持自己的情绪。 麟王殿下忍了又忍终于彻底抛弃了自己今日堆积的郁气,捏着徐蜜缃的发髻团子掐了好几下。 “等着,先让你过个好年,等过完了年……” 抱着书的徐蜜缃坐在明玉泉的身边,仰着头傻乐。 “殿下,你脸红了。” 明玉泉白了她一眼:“气得。” “当然是气得,我知道呀。”徐蜜缃笑眯眯戳了戳自己的脸蛋,“我读书真厉害,把殿下气得脸都红了。” “我喜欢现在脸红的殿下。” 明玉泉一愣,沉默片刻后抬起双手一起揉上了徐蜜缃的脸蛋。 伴随着徐蜜缃哎呦啊呀的惊呼,他把养到白嫩嫩的小姑娘脸蛋搓得通红。 徐蜜缃呼出的白雾在窗边隐散。 她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跑到窗边,撑着窗台往外眺望了片刻,回头兴奋地对明玉泉喊着。 “殿下,下雪了!” 明玉泉长腿一抬,走到她面前。 窗外青竹成林,落雪如梅,点缀半片竹林成了花海。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落雪,雪花在他掌心融化。 明玉泉垂眸,用融化雪花的手掌贴向徐蜜缃的耳垂。 冰冷与温柔交织,徐蜜缃忽地打了个寒颤。 “马上过年了,许你一个新年愿望。”明玉泉难得笑得如此温情。 徐蜜缃呆呆地仰头看着他。 烛火微光中,他的眼梢下垂,比窗外的雪花要冷,要美。 她侧头贴着他的手掌,眯着眼笑了,声音甜甜地。 “过完年我不想写……” 温情时刻被亲手打破,明玉泉收起温柔咬牙切齿给了徐蜜缃一个脑瓜崩。 “想都别想!” “麟王府不养小文盲!过完年给本王上学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6、第 16 章 除夕之日。 麟王府一大早天不亮就有仆从在扫雪。周管家早早带着一群府中管事娘子们来找徐蜜缃,麟王府没有正经女主人,徐蜜缃姑且担了个闲职,由她给府中上下发放年节赏银。 徐蜜缃穿着一身红色的金丝绣袄裙,外头裹着一件合身的猩红色白圈毛领斗篷,脖子上还套着一个坠着玛瑙翡翠的黄金项圈。 她喜气洋洋往那儿一站一块一块发着赏银,比财神爷旁边的散财童子看着还要喜人。 府中的下人们嘴巴也甜,一声一声说着祝福的词,徐蜜缃起床半个时辰都在喜气洋洋的祝福中度过。 而她接受了最多的祝福和喜悦后,立刻又去正房敲门,要把祝福给麟王殿下。 可怜麟王殿下昨晚和雍南王世子喝酒到半夜,睡下没两个时辰,一大早就被叫醒,从起居室里出来的他面色多少有点对不起大过年的,里头松松垮垮套着里衣,外头披着一件斗篷,皮笑肉不笑地给徐蜜缃展示他的心情。 徐蜜缃两手往背后一交叉仰着头甜滋滋地冲着明玉泉笑。 “殿下,新年大吉!” 明玉泉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一抹水渍,懒洋洋地接受了来自徐蜜缃的祝福:“嗯,大吉。你新年大吉。” 说罢不经意地从袖中摸出一个红封,轻飘飘拍在徐蜜缃的脑袋上。 “压祟钱。” 徐蜜缃接过红封时没忍住眼眶红了红,而后咧开嘴呲着个牙笑。 “谢谢殿下,殿下也有哦。” 她从自己的袖中摸出给明玉泉准备的,扣了扣脸颊有些尴尬地解释:“我也不是把殿下当小孩子,只是想着给殿下压一压邪祟。新年嘛,图的就是吉利的好彩头。” 徐蜜缃的小红封巴掌大,里头装了什么看不出来,但明玉泉捏着这个红封有些意外,忍了忍,还是轻笑出了声,他将红封在手中晃了晃。 “多谢阿缃。” 两个人互换了压祟钱,代表着除夕开始。 麟王府中新岁没有祭祀什么的活动,就是简简单单挂个红绸子红灯笼。厨房里忙了好些天,徐蜜缃还以为是在准备供品,到了今日才知道准备的都是给军营里送的年礼。 徐蜜缃小时候听过的故事中,翎王世子加入了一支军队,后来这支军队成为了麟王的私军,高高举着麒麟旗帜,被成为麒麟军。 这支麒麟军前些年跟着麟王东征西战,这两年随着麟王再未披甲,也悄然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下。 不过一支五万士兵的军队,再低调也低调不到哪去。老翎王的封地在长山郡,那个封地也算是给了麟王继承,那支麒麟军就在长山郡驻扎着。 如今跟在京郊百里左右驻扎的小军营,那都是麟王的亲兵。 不过两三千军士,在京外百里处开荒凿地硬是给自己弄出了一片农田家舍来以供自足,停留的这两三年中和麟王府来往最密切的也只有年节时,麟王府中会做足了年礼和大鱼大肉各种吃食,绑上几十车给军士村送去。 今年也是如此,徐蜜缃从周管家那儿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挽起袖子想要加入给军士做年礼的队伍,然后被厨娘们无情地请了出来。那些都是早先备好的,从腊月二十八开始往军营里送,把重头的放在除夕送,这天一早就装车,最后一批分着送过去都要一个时辰左右才全装完。 徐蜜缃来时都已经装得差不多了。 “姑娘可以等过半个时辰,”厨娘挽着袖子装着那些年礼,给徐蜜缃指了一条明路,“每年王爷都会去军营,姑娘想玩去等着王爷就是了。” 徐蜜缃得了这个消息,立刻又扭头去找明玉泉。 麟王殿下这会儿已经穿上了皮革束袖袍,外头披上了一条长长的黑色斗篷。刚从武器架取了一柄弯刀装入鞘中,徐蜜缃就从外头带着风雪湿意扑了进来。 “殿下!我要去!” 她没头脑的一句话也就明玉泉能听得懂,闻言眉头一抬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少有的犹豫片刻,轻啧了一声。 “麻烦,你也不会背诗不会弹琴,去了人家问本王养的孩子怎么样,本王羞得怕是都不敢见人。” 徐蜜缃嘟起了嘴:“我也不是一无是处!” “是啊,你会吃。”明玉泉把弯刀绑在腰间革带上,调整了一下位置,头也不抬地夸赞起来,“京中一百种糖果你吃过九十种,你跟本王去给他们表演九十种糖的吃法吗?” 徐蜜缃绞尽脑汁想自己学过的技能,可悲的发现她从小到大还真没学过什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都不行。 作为拿不出手的小孩,徐蜜缃委屈地瘪起了嘴。 明玉泉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 “愣着干嘛,去换身衣裳。打扮一下,让他们好好看看本王家的小姑娘有多漂亮。” 徐蜜缃顿时笑逐颜开,努力矜持也没矜持住,笑得一口白牙全都看得见,喜滋滋地问:“殿下觉着我漂亮吗?” 明玉泉皮笑肉不笑地乜了她一眼。 “漂亮的小姑娘脑门肿着只怕漂亮不起来。” 话语里的威胁可见一斑。徐蜜缃灰溜溜提裙跑出去,抓紧时间赶紧换了一身华丽的漂亮衣裙,头上簪上了珍珠贝壳混杂着玛瑙玉髓的花钗,还在耳朵上坠上了一对翡翠环。腰间更是系上了珍珠腰链坠着祈福红绳,上配着玉佩香囊。 徐蜜缃一身打扮好,走起路来叮叮当当,亏着外头还有一件黑色的狼裘遮了遮,不至于金光灿灿晃人眼睛。 她收拾好出门,才发现麟王殿下早就在散微堂外百般无趣捏着马鞭等着她了。 徐蜜缃凑过去悄悄摸了一下马鞭,其中想法不言而喻。 明玉泉只当没看见,递给她一条红色的绸布:“把眼睛蒙起来。” 徐蜜缃一愣,不可置信地扬起红绸:“我连路都不配知道?” 明玉泉轻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催促她。 眼瞧着徐蜜缃都快挤出眼泪了,一侧的周管家只好上前笑着解释:“麟王府的年节总有些人在门口挂丧撒纸钱,怕姑娘看见不吉利,遮着眼睛比较好。” 徐蜜缃顿时安静了下来。她紧紧攥着红绸布,声音干巴巴地:“哦……那,不去把那些人请走吗?” “少这么多话,蒙上眼睛跟本王走就是了。”明玉泉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嫌她慢,又扯过红布来,一把把徐蜜缃翻了个面向,双手捏着红布绕过她的脸颊,将红绸蒙在她的眼上,在她的脑后轻轻系上。 “那些都是以前麒麟军没了的军士家人……没法子啊。”趁着麟王殿下转过身,周管家小声告诉徐蜜缃:“殿下怕姑娘过不好年,姑娘就当不知道吧。” 蒙着眼睛的徐蜜缃什么都看不见,她下意识伸出手,正好抓着了一截大氅。 她心中说不出的感觉,拽着他低声问:“殿下,我可以不蒙吗?我不害怕。” 半响,明玉泉随手摸了摸她发髻。 “大过年的,蒙着。”声音温柔,却不容反驳。 从内院走到门外时,徐蜜缃明显听见了哭丧的声音。乱糟糟的一片有老人女人的哭喊。可能是错觉,徐蜜缃甚至觉着身边空气都跟着冷了些,冻得她渗骨得难受。 明玉泉把人塞到马车里,想了想自己也跟着上了马车,抓着小姑娘想要偷摘蒙眼的动作,弹了弹她的手背,顺势一双手捂着她的耳朵。 “麟王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现在知道了吧。” 明玉泉甚至还有些笑意地打趣着:“别家过年放爆竹,麟王府过年撒纸钱,是不是很别致的有趣?” 徐蜜缃眼前的红绸湿了。她颤巍巍伸手摸到了明玉泉,不管自己头上漂亮的发髻,一头撞进他的怀中。 “殿下,我难过,安慰一下我好不好?” 摇晃的马车走了不知多久,空荡的马车里才响起明玉泉略显干涩的声音。 “有什么难过的,又不是什么大事。” 徐蜜缃眼前的湿意浸湿了明玉泉胸前的衣裳。 明玉泉仰头看着马车顶,片刻后才拍了拍她:“别哭了,不吉利。” “那殿下答应我一件事,”徐蜜缃瓮声瓮气地抬起头来,“下次,别放纵他们了行吗?” 明玉泉扯了扯嘴角:“他们……必须来。有人让他们来麟王府闹,闹一次,本王不舒服了,他们才能好过。都是平民百姓,本王帮衬得再多,他们都要过日子。那些人……能轻易拿捏一些平民百姓的生死。” “不是为本王自己开脱,不是让你觉着本王是好人。”明玉泉说话时的表情徐蜜缃看不见,但她专注地听。 “他们家的男儿曾跟着本王出生入死,本王……愿意他们来闹。” “那殿下为什么不管背后做坏事的人呢?”徐蜜缃抬手想要解开红绸,又被男人按住了手。 “最早那些人不敢,后来他们敢的时候,本王……不想管了。”明玉泉说这话的时候短促地笑了声,“本来……以为就快结束了。” 徐蜜缃一愣,麟王殿下说的不清不楚,但是她忽地想起来一件事。 她是被送到麟王府的……陪葬品。 陪葬,陪的是麟王殿下。他年轻康健,没病没灾,又是新帝尊重的摄政王,谁能定下他的死期? 徐蜜缃抱着明玉泉的手猛地收紧,这一下给明玉泉弄得猝不及防闷哼了声。 “行了,小姑奶奶,又怎么来气了。” 徐蜜缃不想说,只靠在他怀中默默流泪。 除夕之日,哭成这样也是让明玉泉无可奈何的。蒙着眼睛没堵着耳朵,就算堵了,还有个话多的周管家。 “……算了,今天回去了拜拜神,保佑一下你。”明玉泉做出了决定。 从京中过去要将近一个时辰,徐蜜缃在马车上趴在明玉泉的怀中几乎睡了一觉,忽地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马鸣嘶嘶。 “明玉泉!麟王!你出来见我!” 外头的嘶吼声传入马车里。 车队外面的侍卫驱逐的声音架不住忽然窜起的惊呼。 “麟王殿下!你还记得我儿付永康是怎么死的吗?出来啊!看看我和儿子死的像不像!” 徐蜜缃眼前还蒙着红绸,忽地感觉到明玉泉浑身紧绷,迅速拨开她翻身下了马车。马匹急躁地撩起蹄子,嘶鸣不止。马车摇来晃去。 徐蜜缃似乎听见了明玉泉的声音。 “他们要你做什么?” 冷漠,又带着一丝嫌恶,不知道是对谁。 “你马上就知道了,麟王殿下,看着吧,看着我和我儿一样的死法,永远,永远都别想解脱!” 徐蜜缃心跳急速,她顾不得太多抬手一把扯下红绸。推开马车门帘弯腰探出时,一眼撞见一片火海。 跳跃的火焰包裹着一个人形,熊熊烈焰伴随着酒的气味,与那人癫狂得大笑,生命在迅速燃烧。 明玉泉正目视着那人身上瞬间燃起的火光。浑身僵硬。 徐蜜缃扑了上去,跌跌撞撞地从他身后踮起脚努力抬起手,最后轻轻地,温柔地捂住他的眼睛。 “殿下别看。” “快救火!救人!” 少女的声音,温柔而坚定。 明玉泉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他抬手捂着眼前的手指,贪恋这份温柔迟迟没有松开。 半响,在火势被侍卫扑灭救下那人后,明玉泉转身弯腰,低头靠在徐蜜缃的肩膀,疲倦地轻语。 “麟王府的年不好过。” “阿缃,委屈你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7、第 17 章 大火中焚烧过的人要怎么救回来,徐蜜缃心里还真没数。只能说庆幸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军营已经很近了,侍卫带着那人快马加鞭先行一步去找军医救命。等徐蜜缃和明玉泉的马车抵达军营时,那人身上的烧伤已经被挖去了坏肉,伤口全都裹了起来性命无忧。 徐蜜缃乖乖坐在场坝的小长凳上缩在狼裘里躲雪,路过了一批又一批不经意的军士,总是扭头盯着她看。她先前哭过,眼睛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抬头见人,埋着头擦了几次眼睛,被那些目光看得她脑袋越埋越低。 麟王殿下一到此处就被一个壮汉拉走了,连句话都没有交代给她,弄得她这会儿只能尴尬地低头抠手指。还是周管家忙完了要给军营准备的东西来寻她,才给她找了点事做。 今日除夕大过年的,要让军士们沾点喜气。他们驻扎在此除了旁边村来帮厨的妇人们,也没有几个长辈。两三千的亲兵都是年轻人,周管家就和徐蜜缃提议,让她去给这些军士们分发红封。 “这不该是殿下做的吗?”徐蜜缃有些不敢接受这么大的活计。 “往年殿下也没有亲自发过,今年这是专门给姑娘找的事。”周管家解释道,“王爷被文副将拉走说话,没半个时辰脱不开身,王爷吩咐老奴来给姑娘派发这个伙计的。” 徐蜜缃一听这是王爷亲口说的,立刻笑着应下了。几千个红封,她发就是。 徐蜜缃从飘雪的场坝跟着周管家走到高挑的屋檐下,旁边多了几个侍女整理红封,她只需要从阿彤和盼莹手中接过红封,交给军士就行。 “新春大吉,愿君康健。” 徐蜜缃笑吟吟递出红封,站在台阶下年轻的士兵涨红了脸,抖着手拍掉雪花小心伸手接过红封,憋了半天不知道怎么称呼,一弯腰喊了声:“多谢小呃……不知道是小姨娘还是小姨娘的闺女!” 旁边抄着手整顿纪律的侍卫噗嗤笑了,里头燕仰黑着脸走出来一巴掌呼噜到那小士兵后脑勺上:“喊姑娘!” “外头不是说咱主帅养了个宠姬么,”小士兵摸着鼻子给自己辩解,“我寻思能被主帅带来的女眷,也只能是宠姬了。这姑娘年纪太小,我还以为是人宠姬带进门的闺女呢。” “什么宠姬别瞎说,这是咱主子养的闺……养的女……嗐,总之是主子养着的,你管她是宠姬还是闺女!” 徐蜜缃听了个真切,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解释自己‘宠姬’的身份,还是该心疼自己这么久都没长大。 等那士兵再回头给徐蜜缃行礼时,她已经悄悄踮起脚尖,努力伸长脖子假装自己在瞬息之时长高了一寸。 场坝里排着队的士军们一听,顿时乌糟糟吵嚷了起来,有的说主帅怎么喜欢养小丫头,有的说到底怎么论辈分,说来说去最后都统一下来,喊姑娘还是喊姑娘,就是过来接红封时年纪大的自觉亲切地喊她小姑娘,和蔼地问她多大了哪家的人许没许人家。有的促狭些,故意问她麟王殿下好不好。 半个时辰的时间,徐蜜缃抬手伸手递红封倒是没累着手,唯独嘴皮子都快说破了层皮。她低头取出红封抬手递出去时嘴里已经惯性的报信息:“姓徐跟着殿下老师的母亲姓,过了年十五没许人家,麟王殿下是世上最好的人谁也比不过……唉哟!” 脑门上忽然被敲了一下,熟悉的轻微疼痛感让徐蜜缃猛地抬起头。 站在台阶上抄着手的,居然是麟王殿下。他狼裘外积着一层白雪,头上也有些雪花融在发髻上。一看就是在冰天雪地里呆了很久。 明玉泉来时面色阴郁,听了徐蜜缃一串走嘴不走心的话,没忍住嘴角翘起。 “本王身边就这么点自己人,你都要大肆宣扬你才是最爱?还真是大大方方啊。” 大大方方少女顿时羞了个满面通红,也顾不得刚刚想给麟王殿下拍拍雪的念头,她把红封往明玉泉怀里一塞埋头就往后躲。 明玉泉轻笑了声走上台阶转身,站在她原本的位置,又一步步走下台阶,站在风雪之中。 场坝里站满水泄不通的士兵,他们齐刷刷看向明玉泉,眼中几乎迸发着炙热的光芒。 “将士们。”明玉泉视线扫过一圈场坝里的士军。山脚下偌大的一片平原,由将士们开垦出欣欣向荣的人烟。 他们站在漫天大雪里,一如既往用祈望着神明的目光聚向麟王殿下,他们的主帅。 明玉泉手中捏着红封,轻笑了声。 “这两年,本帅始终未对你们说过一句祝愿,但是今年,本帅能说——” “尔等所求——吾尽如愿。” “儿郎们,愿你我共不负初心。” 明玉泉简洁而掷地有声地宣告:“诸君,新春天开大吉。” 片刻后,他嘴角一翘,抬起双臂迎接飞雪:“天佑麒麟!” 短暂沉寂后,是山崩地裂似的欢呼嘶吼。 “不负初心!” “新春大吉!” “天佑麒麟!” 徐蜜缃在人声潮海中直勾勾盯着眼前的背影。 男人明明站在坪地和众人一样高,他却像是高高站在云层之上,他的脊背笔挺,宽阔的后背仿佛能容纳山川百海,亦装得下千呼万拥。 过年的闹热在军营中终于弥漫开来。几千个士军别的不说,一人一碗肉一碗酒到处找人碰腕子。此处绵延好几处的场坝到处都烧起了篝火,火热,喧嚣,喜气交织在一起。 徐蜜缃撑着伞走在雪地里,沿着还未上冻的河边小心散着步。 她说不上自己怎么了,但总觉着之前看见的那一幕让她心中热乎乎的,不用坐在火堆旁都烧得整个人暖洋洋轻飘飘的,她坐不住,索性出来吹吹风冷静冷静头脑。 这一走河边风给她吹了个透心凉,徐蜜缃顿时老实了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往回走。 陪着她的阿彤和盼莹都忍不住笑:“姑娘还真老实。” 徐蜜缃不老实不行,她怕冷。而且她虽然对那些人的热情有些害怕,但是她还是想回去,想看看和他们在一起的麟王殿下是什么样的。 等她走回场坝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这会儿的场坝中人人手中都是一碗酒,路过拉着谁都能喝两口。她眼尖看见从麟王府出来的几个侍卫被按着灌酒,可怜燕仰一个年轻孩子被两个彪形大汉按在桌子上强行灌了一碗酒,一边灌还一边笑哈哈。 “跟在主帅身边的人可不能不会喝酒,你要千杯不醉!才能帮得上主帅!” 燕仰呛得都快翻白眼了,拼命吞酒呜呜求饶。 徐蜜缃吓得脚下一转弯,猫着腰沿着篱笆围栏走。 “千杯不醉,千杯不醉……听起来好难……” 徐蜜缃再怎么埋着头,全场唯一的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是她了,谁都看得见。但是都知道她翻了年才十五,还是个小丫头,没人灌她酒,最多就是笑呵呵地远远给她举起酒碗。 “徐姑娘,新春大吉!” 徐蜜缃猫着腰挨个笑眯眯回复:“新春大吉,你也大吉,大吉大吉……大吉大利……吉祥如意……” 等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火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时,她猛地发现前面房屋背后阴暗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哪怕光线全无,只一个阴影在黑夜中勾勒出的身影,她也一眼认出是谁。 兴奋地刚要提裙跑过去,徐蜜缃忽地听见了前面那个高壮之人说了句话。 “……想要主帅的命,卑职以为主帅真的已经……放弃了。” 高大的男人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 明玉泉在黑暗中抄着手沉默片刻,半响掀了掀嘴角:“嗯。” 痛痛快快地一个字让那高大男人几乎哭天抹泪:“错都是他们犯的!主帅凭什么承受他们的心虚和怒火?而且主帅根本,根本就不应该放过他们,他们都是罪人!” “那又如何?” 高大的军士哭得都哽咽了:“那又如何……我等都盼着主帅重整旗鼓,盼着主帅从这一场杀局中杀出重围。可主帅沉溺在杀局中,任由他们将杀人的利器一层一层套住您!” “啧……”明玉泉略有不耐地轻啧了声,“所以?” “所以主帅今天终于说……天佑麒麟,卑职真的很激动很激动,主帅,您确定要从杀局里走出来了……对吗?” 徐蜜缃屏住呼吸,她甚至手捂着嘴不敢眨眼不敢呼吸原地不动,几乎和风雪融为一体。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都不敢眨动,任由风吹来的雪花在睫毛上堆叠盛开。 明玉泉这次沉默了片刻,半响,他才漫不经心地嗯了声。 “有人希望我活到七八十岁。”他短促地轻笑了声,“那就试试吧……如她所愿。” 徐蜜缃一动不动。雪花在睫毛上一层层融化凝聚。犹如一滴泪,轻轻落下。 火把一层一层照亮偌大的坪地。徐蜜缃找到了躲在角落的燕仰,认真请教他怎么喝酒。 燕仰眼神古怪地瞥了她一眼,警惕地回答:“拿起杯子,倒进嘴里,咽下去。完了。” 徐蜜缃眨巴着眼看着他,燕仰也眨巴着眼回敬,两人彼此有藏私彼此有警惕,一个对视就明白绝对学不到东西,徐蜜缃懒得告辞起身就走。 “……没毛病啊,喝酒不是这么喝怎么喝,她总不能想着让主子亲口喂她喝吧?” 徐蜜缃走出没几步,身后燕仰的小声嘀咕传来。 她脚下一顿。 片刻后,徐蜜缃拎着酒壶找到出现在人群里的麟王殿下。 麟王殿下不知道已经被人敬了多少酒,他浑身都沾着酒气。看见从人群里艰难挤进来摇摇晃晃的徐蜜缃,火把的烛光让她面容多了一丝决绝。 “怎么跟个猫儿似的,到处窜。”明玉泉随手揉了揉徐蜜缃插着繁琐发簪的脑袋,略显满意地颔首,“也跟猫儿似的,离不得人。” “殿下,我想喝酒。”徐蜜缃也不会拐弯抹角,直接把酒壶往明玉泉怀里一塞,自己举着白瓷酒杯朝明玉泉示意,“殿下喂我!” 明玉泉笑意僵住,以为自己没听清茫然地‘嗯?’了一声。 徐蜜缃催促地碰了碰明玉泉的手臂:“快点啊殿下,我要千杯不醉!” 明玉泉这句听懂了,啼笑皆非地摇着酒壶轻叹:“千杯不醉,不错,等你练成了本王就在麟王府门口设个摊对外表演,麟王府一年开支不愁了。” 徐蜜缃不满地鼓起腮帮子,努力晃着自己手中的酒杯:“殿下,酒!喂我!” 明玉泉也喝了不少,这会儿酒意上来,对徐蜜缃这个出格的要求没有太多抵触,笑眯眯地扶着她的手腕,往酒杯里斟满了酒。 “啧,让本王伺候着喝酒,你可是头一个。”明玉泉给人斟了酒还操心着,“喝没喝过?没喝过只许抿一口,这个酒辣,烧心。” 徐蜜缃憋住一口气准备豪情万丈一口干。 她一肚子激荡情绪在嘴皮子碰到酒杯后随着皱起的脸烟消云散。几乎是强忍着奇怪的味道才把到嘴的一口酒咽了下去,她眉头鼻子全都皱起,瘪着嘴吐出舌头:“……千杯不醉……也没人告诉我……酒是这个味道啊。” 满满一杯的酒,她就抿了一口。徐蜜缃欲哭无泪地盯着酒杯里剩下的酒。 本来是豪情万丈,现在怎么成了小鸡啄米了。 明玉泉早有准备,轻笑了声顺手从她手中接过酒杯,轻轻一晃,拿起酒杯抵着唇轻轻一抬。 喉结滚动,酒入腹。 男人眯着眼轻晃着空酒杯,对着徐蜜缃挑眉。 “好喝吗?” 徐蜜缃只盯着男人唇上的一层水渍,脑子有点晕,也没听清明玉泉问了什么,就回答:“好吃。” 明玉泉轻轻嘶了一声,抬手捂着徐蜜缃的眼睛。 酒气扑面而来。 好像……有些香,香得醉人。徐蜜缃忽然觉着自己对酒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她还想喝。 “小醉鬼还是小色鬼?狗胆包天嗯?” 徐蜜缃眨巴着眼睛,认真反驳:“我不是,我不是鬼。” “嗯,阿缃不是鬼,本王是鬼。”明玉泉随口敷衍了句。 徐蜜缃硬是晃着他让他改口,都不当鬼。而后抓着他的手放下还未想好要做什么,忽地察觉到夜空里的星穹明亮清澈。 她仰起头盯着天空看了片刻,而后激动地掐着明玉泉的手臂。 “殿下,雪停了!” 明玉泉任由她放肆地在自己的手上掐着,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天空,而后笑了。 笑得有些认命地如释重负,他低头看了眼挂在自己怀中的徐蜜缃。 星穹下,是她明亮倒映着自己影子的眼眸。 明玉泉用自己的斗篷裹着怀中的少女,低头看着他的星空。 “啊,雪停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8、第 18 章 过了年后似乎很快就入了春。短暂的正月眨眼之间就在猫冬的一天天过去,府中绣娘来东厢房给徐蜜缃裁剪新衣时,徐蜜缃猛然发现她厢房窗外的草丛已经吐出绿蕊,万物一新。 “姑娘比去岁冬里高了一截。”徐蜜缃站在方凳上,两个绣娘围着她左右量了量身量,笑吟吟给徐蜜缃说道,“瞧着身段也像大姑娘了,今年隔一个月就得给姑娘量一量才好。” 徐蜜缃兴奋不已,在她亲眼看了绣娘去岁给她记录的身形数据时,惊讶的发现她短短几个月长高了将近两寸,手脚都长了。幸亏绣娘们都是有经验的,看着徐蜜缃的年纪冬衣都是留有余地,穿在长身体的她身上刚刚好。 才将将入春,寒气还未过,徐蜜缃想要做两身薄薄的春衫,因为明知娇给她说外面现在都穿轻纱衣裙,露出脖子戴上三色珠链很好看。她也想那么穿。 这边绣娘们问了徐蜜缃的喜好,知道她要穿轻纱春衫,为首的那个立刻使了个眼色,叫小绣娘去传话。这边徐蜜缃还在叽叽喳喳跟绣娘比手画脚自己想要什么颜色的轻纱,那边正房里来了个年长的女使,陪着笑告诉徐蜜缃。 “王爷吩咐,倒春寒之前,姑娘不许穿薄纱裙。” 徐蜜缃一愣,天都塌了。她没好意思在绣娘面前耍小性子,只能忍到绣娘离开,立刻风风火火去了正房。 暖阁里的地龙还有余温,室内的温度比外头高多了,徐蜜缃这两天还穿着一身夹袄,很快就给她热得脸蛋通红。 麟王殿下在暖阁的美人榻靠着,他手边小几堆满了一大堆拆开的信笺,手中还捏着一份甩来甩去。 “殿下,我要穿绞花双绣的坦领纱衣!” 徐蜜缃自觉把放在榻边的小凳子挪出来,坐下后提出自己的要求。 “什么都别想穿。” 徐蜜缃闻言两眼一瞪,惊恐地盯着明玉泉。 明玉泉手中甩着的信笺一僵,他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有歧义,嘶了一声。 “本王的意思是,你马上就要穿学宫的士服,旁的花里胡哨,暂时穿不上。” 徐蜜缃坐在那儿这才觉着真的是天塌了。 “……学宫?” “薛陡莨准备春闱没空教你,正月本王放任了你一个月已经足够了。阿缃,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不好好读书可不行。” 明玉泉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本王查阅了旁人家姑娘都在哪读书,选来选去,你还是入学宫吧。” 徐蜜缃弱弱地问:“可我的学识入学宫……岂不是贻笑大方?” “不会。”明玉泉一口否定,“他们敢笑本王就让他们含笑九泉。” 徐蜜缃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好好的仙鹤图让她脚尖蹭的都成了灰鹤。 “可是我……我害怕。”徐蜜缃找了一个借口,“我人生地不熟的,忽然去学宫很孤独的。” “不会。”明玉泉挑眉,“你的好姐妹明知娇那丫头也在学宫。本王已经安排好了,你和她作同窗。” 徐蜜缃傻眼了,支支吾吾半天。 明玉泉看着她垂死挣扎,好笑地问:“还有什么挣扎的理由,一并说来?” 徐蜜缃沮丧地垂下头,半响,她烦躁地捧着脸移开视线。 “可是去上学就见不到殿下,我不想离开殿下。” 明玉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而是抬起手中的信笺挡住嘴,只有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半月牙似的泉水般清透滚烫。 “理由不错,准许你推迟三天。” 徐蜜缃抱着自己挣扎来的三天,绝望地深深叹了口气。 · 寅时末,天还灰蒙蒙的,长街空旷,偶有挂着灯笼的马车急匆匆往一个方向赶去。麟王府的马车同样在其中。 抵达泮宫外,生徒需步行入内,马车只能停在泮宫外。一列列马车排着队送来穿着统一的生徒,徐蜜缃由阿彤扶着下了马车,她在马车前别扭地整理了一下长衫广袖。 学宫为了方便管理,生徒在学宫内必须穿着青边交襟长衫。这种衣裳在外被称为‘青衿’,一眼就分辨出是学宫的生徒。 徐蜜缃头一次穿校服,和她平日穿的衣衫有所不同,简洁而便利。腰间没有繁琐的革带装饰,仅仅允许用宫绦金针固定装饰,前两日泮宫送来的生徒条例中就有不许在腰间悬挂吃食这一条。徐蜜缃不得不舍弃了自己的糖袋子,转而装成糖盒子,塞在广袖中。 尚不到卯时,徐蜜缃背着她的书搭袋依依不舍告别了阿彤盼莹,走入泮宫的大门。 赋生赋命。 偌大的题词下,徐蜜缃伴随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过,咀嚼着这几个字,绕过照壁。 泮宫很大,她初来乍到还没人陪,寻找路都是小心谨慎,不停在嘴里反复回忆殿下画给她的地图路线。 “沿着半圆的湖走南边……” 徐蜜缃终于走到湖前,这会儿已经有很多生徒晨起赶课。偶有人注意到陌生女子,也不过是在她脸上看上一眼又一眼,迟到的压力让他们都不敢多逗留,也没有给徐蜜缃问路的机会。 徐蜜缃沿着茂盛的草木丛旁数着路,好不容易看见明玉泉告诉她的地图中的杨柳树林,从这里绕过去就是授课宫殿了。 她单手护着书搭袋,抬步轻快地跑了起来。 没跑两步,从一侧茂密草丛里忽地扑出来一个人,正好撞到她肩上,一声尖叫混杂着一声少年清朗地一声惨叫,徐蜜缃被撞倒在地。 扑出来的青衿少年有点良心,伸手在她肩膀垫了垫。 徐蜜缃一跤摔得人脑子都要懵了,坐在地上抱着她的书搭袋活动着手臂。幸好,她只有屁股摔得有点疼,身体旁的部位并未受到什么伤。 她有些生气地瞪着那龇牙咧嘴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那少年抬头随意瞥了她一眼敷衍地抱歉了一声扭头就钻进草丛里。 卯时初的晨曦透过一层叠一层的树叶斜斜倾洒而来,徐蜜缃脸上落下斑驳光影,细眉轻皱,抿着唇小脸上都是恼火。 撞了人就这么跑了。学宫里的生徒还有这种无礼之辈。徐蜜缃气鼓鼓地自己爬起来,转念一想田侍郎儿子罗左丞儿子和徐三郎都是学宫里的生徒,又不气了。 她才起身,钻进草丛里的少年僵着身体保持着钻的动作片刻,猛地抽回脑袋,慢吞吞扭头又看向徐蜜缃脸庞。 徐蜜缃有些生气,瞪着他。 少年俊朗的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混杂着尴尬赧然的复杂,他咳了声,爬出来慌忙拍打身上的杂草,整理好衣衫。 少年直勾勾盯着徐蜜缃,双手刚交叠要行礼,远处传来一声爆吼。 “闻恪!你小子又逃!” 少年吓得转身就往草丛里扑,顿了顿,硬生生在逃命之中扭头看向徐蜜缃,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 “我叫闻恪,是丁字舍的,你……给我等着!” 徐蜜缃吓得后背汗毛竖起,抱着书搭袋无比震惊盯着少年拔腿就跑的场景,很快,一个年长的博士挥舞着手中鸡毛掸子张牙舞爪扑来。徐蜜缃紧急抱着书搭袋往后避让。 这一场师生大战到底是学生年轻腿脚快溜掉了,那博士追了一圈浑身冒汗,挽着袖子毫无形象地骂骂咧咧了一路。 徐蜜缃在旁边等候多时,尴尬地摸了摸鼻尖,表示自己是新来的。 那博士似乎知道一二。 “哦,姓徐的女郎,丁字舍。我带你去。” 徐蜜缃终于能有人指路了,乖乖跟在博士的身后。一路上听那博士骂了一路,几乎都快把那撞到她的少年生平拼凑出来了。 闻恪。西岭总督的小儿子。入学两年至今还在丁字年的丁字舍。不是迟到早退就是打架斗殴,是泮宫里有名的混世小魔王。 “你与他同窗,离他远点。这小子,蔫儿坏!” 博士把徐蜜缃送到丁字舍,还叮嘱了她一句。 徐蜜缃还记得闻恪那句‘你给我等着’,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他脾气不是很好,要离远点。 丁字舍这会儿还没有授课的博士,偌大的学堂里坐着二十多个年轻男女,徐蜜缃初来乍到所有人都对她有所好奇,询问她的一切。在得知她的父亲刚被撸了官职,有人就在小声嘀咕。 “白身……怎么进得来国子学。” “许是母家有人吧。” 丁字舍的两个少女没对徐蜜缃的出身有所议论,而是主动挽着她的手同她讲泮宫里的各种事情。尤其是她们丁字年丁字舍的,过了十五还在这个学堂的都是不学无术之人。 徐蜜缃心虚地低下头,而后又小小地抬起头挺起胸膛。她还没有十五,不算不学无术。 “丁字舍有两个人不能惹,一个是文渡郡主,另一个,就是闻总督的小儿子闻恪。” 叫做兰静的少女主动和徐蜜缃介绍她们同窗的情况,在听闻明知娇是这里的不能惹后,徐蜜缃明显松了口气。 好姐妹混得好,她也有面子。 入学第一天,好姐妹就迟到,上九章算术时才打着哈欠来,徐蜜缃坐在学堂的最后角落,兴奋地给她好姐妹招手。 明知娇当着授课博士的面扑过来搂着徐蜜缃好一阵欢呼。 授课博士忍了又忍。 明知娇牵着徐蜜缃拍着胸脯:“你来了这儿就是我的地盘,这里我说了算!” 徐蜜缃崇拜地看着自己的好姐妹。 “明知娇!徐蜜缃!授课期间嬉笑打闹!出去给我罚站!” 好姐妹面面相觑,而后手牵手被撵出了学堂。 入学第一天,罚站。 徐蜜缃放学回到王府根本不敢去找麟王殿下,还是正房里的侍女来请她,她才耷拉着脑袋磨叽磨叽去了暖阁。 暖阁里,明玉泉面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手中的信笺,穿着青衿的徐蜜缃心虚地挪进屋后,他抬头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 “来,和本王说说,头一天上学遇上什么……与众不同的事了。”明玉泉放下信笺,双手交握,露出了一个看似文雅实则杀气满满的笑。 徐蜜缃打了个寒颤,可不能说罚站! 她机灵地想到了某个混世小魔王,立刻对明玉泉兴高采烈地介绍。 “我今天遇上了泮宫的混世小魔王,闻恪。他很……与众不同!” 明玉泉的眼眯了眯,笑意减淡。 “闻恪……”他轻声念着,目光直勾勾盯着徐蜜缃,“与众不同在哪里?” 徐蜜缃憋了半天,一脸诚恳地说道:“见他第一面时我就深深得意识到,他——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明玉泉笑意彻底消失。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19、第 19 章 徐蜜缃的春天与旁人相比多了一个叫做早睡早起起床上学的内容。每日里天不亮就要打着哈欠钻进马车去泮宫。如此一来她白日里与明玉泉的交集只存在早晨她出门上学时,和下午散学回家后。 如此几天下来不知道明玉泉习不习惯,她先习惯了。 明玉泉每日都会把她扣着聊一聊关于她在泮宫的事情,徐蜜缃每天能说的就是那些同窗。其中以闻恪的故事为首。毕竟这是她身边知道的风云小霸王。 至于另外一个明知娇,明玉泉提都懒得提。 然而每次聊完同窗后,明玉泉总是皮笑肉不笑给她提溜进西厢房,结结实实补半个时辰的书法才给她放学。 徐蜜缃百思不得其解。 天才蒙蒙亮,徐蜜缃打着哈欠回到丁字舍,同窗生徒大都到了,只是同她一样哈欠连连。和他们班不同,前面甲乙舍的生徒们来得比他们早,还早早开始诵读学习,看一眼都觉着自律得可怕。 “蜜缃,早。” 兰静啃着包子与徐蜜缃说着她家姨娘的新鲜趣事,徐蜜缃听着听着旁边就多了一个脑袋。 “啊呜啊……好困,你们在吃什么我也要。” 徐蜜缃回头,赫然是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 这可是长得清纯打架贼猛的泮宫小霸王闻恪。 他又来收保护费了! 徐蜜缃浑身紧绷,立刻将自己油纸里包的酥肉饼供奉上去。小心地往后退了退。 天知道她怎么和闻恪在一个丁字舍! 头一次在学舍撞见闻恪时,他大马横刀往博士的授课桌上一坐,抄着手嚷嚷着要让博士给他个说法。而后无意中和后排好奇伸着脖子的徐蜜缃对视了一眼。 徐蜜缃当时吓得脸色发白,以为这是来找她算账了,没想到这位小霸王惨叫连连捂着脸立刻从桌上跳下来翻窗跑了。 本来也和她没什么关系,但是之后几天,闻恪就像是忽然成了她的熟人一样,每日里不管上不上课都要来围着她打个转转。 徐蜜缃通过和明知娇与兰静的分析得出结论。她是新来的,要给这位小魔王上供。 香甜酥软的肉饼果然让闻恪笑逐颜开,想吃又舍不得吃,抱着肉饼冲着徐蜜缃直乐。好在闻恪在博士来上课前就翻窗跑了,不然徐蜜缃还真不知道要给他继续上供些什么。 徐蜜缃上了几天学,勉强习惯了。每天中午左右明知娇才会来,她的上半天都是跟着兰静混的。 一堂课半个时辰,中间有一炷香休息的时间。徐蜜缃连着上了两节九章算术算的脑袋瓜都快掉了,趴在她的书案上长呼短叹,兰静见她实在是萎靡不振,拉着她出了学舍在走廊下拨弄台阶下的小草玩。 “你才几日就能跟上进度,怎么还这么发愁?” 徐蜜缃憋着脸和兰静诉苦:“家中有人每天问我学得如何,我跟不上都不敢说,只能说些同窗乐事了。” 兰静拍了拍她的肩膀。 “家里人都这样,但是丁字舍的家长早就习惯了,祝愿你家中早日习惯。” 徐蜜缃也这么期盼着。 一炷香时间,她在外面和兰静吹着风闲聊,眼瞧着马上要锤铃,两个姑娘这才挽着手回到学舍里。 舍内乱哄哄的,有些同窗瞧见徐蜜缃,指着她的位置给她说:“你的书案被人摔了!” 学舍里都是一人一张书案,徐蜜缃新来的,书案放在最后面。这会儿几个男学生挽着手看着她直乐。 “摔了就摔了,都是同窗不会计较吧。” 语气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和挑事。 徐蜜缃看了一眼那说话的男生。她入学第一天,这个男学生放学后红着脸堵着她,支支吾吾问她家中几品,受何人荫庇。徐蜜缃来时就被明知娇叮嘱过,可不敢说麟王府,她就说了自己的父亲之前的官职,六品博士。 那男生立刻变了态度,挺直腰背倨傲地问她要不要入他府中做他的妾,被徐蜜缃义正言辞拒绝并且斥责过后,这个男生就热衷于给徐蜜缃找各种麻烦。 徐蜜缃弯腰去捡自己书案,发现案几的腿已经折断,无法支撑使用。 兰静来捡起了她的书,两人对视一眼,都不太想惹麻烦。 “你与我同用,待会儿放课后去寻舍人要一套就是。” 徐蜜缃也这般打算,然而等博士入了学舍,一眼看见徐蜜缃断了腿的书案,直接吩咐。 “连自己书案都保护不了的学生,当真无用!” 那博士厌恶地瞥了眼徐蜜缃:“站到学舍外头去。” 徐蜜缃一愣,她咬着唇不知所措地盯着博士。 “可是这不是我的错……” “此处无人与你论对错。若真论,你也活该!为何只坏了你的书案,旁人的无事?”博士话语中的偏见谁都听得明白,“自身不立,何苦寻别的借口!” 偌大的学舍两面通窗,风吹半卷垂帘,新叶飘落在徐蜜缃的鞋背上。 所有人都坐着,唯独她在博士的斥责下站在那儿。徐蜜缃涨得满脸通红,她有很多理由能争论,可她仔细又看了眼博士,隐约记得这位博士似乎是和她父亲相熟的。 人心有偏,身份有差,她无论如何都翻不了。 徐蜜缃咬紧下唇,低头看着她遭人破坏的书案。 罢了,还不如回家去。 徐蜜缃刚要转身,洞开的窗外少年手一撑翻身进来,清秀姣好的脸冷冰冰地,大步走到角落搬来一张书案,‘啪’得一下放在徐蜜缃的脚下,而后一撩衣摆大步走上博士的授课台。 “老匹夫,眼瞎了吗?看一眼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还能昧着良心欺负人?!瞎了眼的博士留在这里误导人吗?!不能用良心教学生就滚!” 闻恪风风火火冲上授课台揪着博士的衣领狠狠就是一拳! 尖叫声此起彼伏,学舍顿时一片混乱,生徒们扑着上去要么拦人要么浑水摸鱼给几拳。唯独徐蜜缃定定看着闻恪的背影,而后低头看她脚边的书案。 上供……是对的。 今日丁字舍放得早,徐蜜缃回到王府后急不可耐想要找人说话,周管家忙着浇花,女使们忙着给她绣春日的手帕,她想要寻明玉泉,可侍卫说,王爷被雍南王世子请出去吃酒,估计晚上才回来。 徐蜜缃只好孤独的一个人用了晚膳,等天擦黑,外头才有小厮来通传,说是王爷回府了。 徐蜜缃在房中陪着阿彤绕线,闻言立刻跳起来提裙就跑。 “姑娘!姑娘慢点小心摔!” 徐蜜缃迎着春夜寒风跑了半路,没有几分寒意,反而浑身都是热乎乎地。 “殿下!” 她跑出了散微堂,穿过垂花门才遇上明玉泉。 他才喝了酒回来,一身宝石蓝的锦衣上还残留几分酒气,狭长的丹凤眼眼角微微染上酒色,远远在游廊看见徐蜜缃,得意地挑眉迎了上来。 “一刻见不到都不行……啧,粘人。” “来,本王回来了。” 明玉泉习惯地伸出手,等着徐蜜缃撞到他的手臂,再被她亲昵地拽着叽叽喳喳分享一路。 他嘴角已经翘起。 “殿下在外面吃酒吃到这么晚,回府的路还记得怎么走吗?” 徐蜜缃撞到他的手臂上,牵着他小嘴叭叭开始了。 明玉泉眉眼舒展,嘴角勾起懒洋洋跟着她的力道走。 “桌上的是炙羊腿,不是本王的脑子。也说不定是你的脑袋瓜,怎么连本王骑得马都忘了。”明玉泉刻薄她了句,“去问马还记不记得路,如果马愿意回答你的话。” 徐蜜缃瞥了他一眼:“您都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这么晚回来我要是睡着了您就听不到了!” 这一听就是泮宫里遇上有趣的事情了。 明玉泉由着徐蜜缃将他牵回散微堂,两人熟门熟路在暖阁找好自己的定位。徐蜜缃还主动端来两杯果子茶饮一副要和明玉泉促膝长谈的模样。 明玉泉懒懒地将果子饮尝了尝,有些甜,他随手放旁边。 “说罢,什么趣事?” 徐蜜缃立刻兴奋地给明玉泉说道:“我今天遇上了同窗欺负我!把我书案砸了!” 第一句话一出口,明玉泉的脸色就变了,眉心一蹙就坐直了身体。 “博士不分青红皂白说是我不好我的问题,要罚我去学舍外面站着。” 明玉泉听到这句更是怒火中烧,强压着怒意平静地问她:“博士姓什么?” “好像是蒋。”徐蜜缃扯了扯他袖子,两眼亮晶晶地,“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明玉泉手中果子饮的杯子转了几个圈,茶饮晃来晃去,他心不在焉地问:“什么?” “闻恪!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泮宫小霸王!他跳窗进来把他的书案给我了,还把蒋博士揍了!说不是我的错是蒋博士眼瞎!” 徐蜜缃兴奋地伸手拽着明玉泉的垂袖,眼睛亮晶晶地,整个人都沉浸在兴奋中,不断和他分享。 “闻恪说,‘没有良心的博士不准教人,收拾包袱滚蛋’!” “闻恪还说……” 明玉泉的怒意在少女叽叽喳喳中逐渐被另一种情绪笼罩。 他安静坐在那儿,任由兴奋地徐蜜缃热情地分享她在泮宫遇上的趣事。因为一个人的加入被欺负的过程也不重要了,变成了她可以笑着分享的趣事。 明玉泉理智地分析徐蜜缃在泮宫里有人照顾是个好事,小姑娘受了照拂还要给闻家送礼感谢一番。 片刻后,理智线‘啪’地断了。 “阿缃。” 徐蜜缃抬起头脸蛋粉扑扑地,对着明玉泉眨着眼嗯了声。 明玉泉对着她露出了一抹温和地笑容。 “闻恪闻恪……你回来后,说了多少个闻恪了?” 徐蜜缃一呆:“没数耶。” 明玉泉不想看她真的摆着手去一遍一遍喊‘闻恪’,以一副成熟大人的模样温和建议她。 “他是你关系好的朋友吗?可以请回来一起玩。”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0、第 20 章 “我阿娘说等放旬假,准我请朋友去家中玩。”午休的时候,兰静拉着徐蜜缃和明知娇,三个姑娘坐在凉亭里交换着糖果零食,兰静喜滋滋地和小姐妹分享这个好消息。 明知娇率先嗤笑:“若是去了你兰家,你那个爹先要对我吹胡子瞪眼睛,才不要。” “蜜缃呢?” 兰静转而问徐蜜缃。 徐蜜缃还在糖盒里翻找橘子糖,闻言塞了一颗到嘴里,含糊地说:“我……他……家里其实也说可以邀请朋友去玩。” 明知娇瞪大了眼,惊讶声还未发出,徐蜜缃就接着说下去:“但我当时就拒绝了。” “为什么,不喜欢我们去你家玩吗?” 兰静好奇发问。 徐蜜缃坐在栏轩旁手撑着围栏,春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吹到脸颊,这盖住她的眼角。 “他好像并不希望。”徐蜜缃想了想笑眯眯伸了个懒腰,“刚好我也不打算让别人去我和他的家。如此他就给我放了旬假,可以和朋友在外面玩一天呢。” 明知娇嚼着梅子酥,若有所思:“我就说呢,他怎么会允许别人登门……我去都没有个好脸色,啧。” “这样也好,不和没趣的大人一起,就是最幸福的时间了!”明知娇双手一拍,决定,“过两天的旬假,我们去小春楼听戏!” 徐蜜缃小声反驳了句:“他不是没趣的大人……我觉着和他一起才是最幸福的时间……” 然而一抬头两个小姐妹已经在叽叽喳喳准备旬假的游玩内容了。 徐蜜缃托腮,咔擦咔擦嚼着口中的橘子糖,一股甜味在口中来回窜,比甜味更难抵挡的,是那晚明玉泉说那话时,口是心非的模样。 徐蜜缃捂着嘴偷笑了笑。 殿下自己都没发现吧,他当时的神情就像是她敢答应,就把她的朋友们弄去填土的凶狠 “这次旬假过后,就是春闱了,希望我哥哥能考的顺利。”兰静双手一合,念叨着。 徐蜜缃也想起来自己府上还有个薛陡莨。他是外来学子,被田草包一闹,被她买下身契后直接住在麟王府,算得上是麟王府要去考试的人。她也紧张了起来,双手一合嘴里念叨:“保佑保佑,薛老师考春闱顺顺利利。” 明知娇左看看右看看,一锤定音:“那旬假我们干脆去稷山寺给你们家的哥哥们祈福吧!” 作为每天寅时起床卯时上课的学子,万人一心的时候就是盼望放假。 好不容易迎来短暂的两天旬假,徐蜜缃都计划好了,难得一个整天用来陪麟王殿下打发时间,另外一天就要和朋友们出去好好玩一圈,还要去稷山寺帮麟王殿下祈福,顺便给薛陡莨求个大吉。 要出去玩,那徐蜜缃新做的春衫就有了用武之地。她穿着一条坦领团纹纱衣,外头套着一件石榴红绣百蝠的玛瑙扣半臂,配着一条青草色镶明华黄的十六破交窬裙,打开首饰盒,徐蜜缃惊喜地发现她上次和麟王殿下嚷嚷着要的三色珠链和裙头珠链全都备齐了,为了与之相配,里面有一整套的珍珠首饰。 “姑娘上学前王爷吩咐的,平日里学宫穿的朴素,若是放了旬假,可得给姑娘好生打扮。”阿彤坐在徐蜜缃的身后替她簪花钗,语气都是温柔和满足。 徐蜜缃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立刻提裙就冲去了正房。 “殿下殿下快来看!” 穿着新衣服的小姑娘叽叽喳喳就开始了她的热情展示,房间中麟王殿下正在暖阁和燕仰低语着些什么,一看见闯进来的徐蜜缃,他抬手让燕仰先翻窗走了,对着徐蜜缃扬了扬下巴。 “哟,穿的真漂亮。打算去偷人家的蜜蜂?” 徐蜜缃转了个圈得到这么一个评论,嘴角一翘。 “我可听出来了,殿下在夸我今天漂亮和花儿一样。” 明玉泉瞥了她两眼,吩咐旁边的盼莹:“姑娘出门前给她裹上斗篷,大冷的天她要敢不穿斗篷就这么出去,就给她三把扇子轮流扇到她透心凉。” 徐蜜缃就在旁边听见了明玉泉的吩咐,眼睛都瞪大了,指着自己身上漂亮的衣裙嘴巴都不利落了:“我穿这么漂亮你让我裹斗篷里?” “去取本王那把白玉骨扇。”明玉泉头也不抬扬了扬手吩咐,立刻有侍女憋笑屈膝应下了。 徐蜜缃吓得扭头就跑,跑两步回头,脸蛋上浮现出一层笑意,轻快地和明玉泉说道:“殿下今天夸我漂亮,我很高兴,回来的时候给殿下送礼物!” 等人跑出门去,明玉泉抱着手臂沉思,不痛快地啧了一声:“小小年纪耳朵就有自己的译文了……啧,不好办。” · 三个少女在吉安街汇聚,都是高门大户出来的,三辆豪华的马车一碰头,周围百姓自发绕开留出足够的空隙。 徐蜜缃一下马车就脱了斗篷给明知娇炫耀自己新衣裳和满身珍珠首饰,贴着珠靥的明知娇拍着手感叹:“小叔比我爹还好,什么都给你最好的。” 这句话说完徐蜜缃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得意地哼哼了两声。 “蜜缃知娇。”一侧兰家的马车上下来了绿裙的兰静,她有些尴尬地冲两个好友笑了笑,抬起手告饶似的,“我兄长……陪同一起的,二位不介意吧?” 徐蜜缃和明知娇对视一眼,看见了兰静身后下车的兰家嫡长子兰轩。比她们年长几岁的兰轩拱手行礼,略带歉意:“兰某今日亦要上稷山寺,恰好与小妹同行,二位姑娘叨扰了。” 兰轩身为男子倒是识趣,独自在兰家的马车,由三个小姑娘一起坐在明知娇的马车上。他护送在侧,期间也没有多看徐蜜缃和明知娇一眼,克己守礼。 徐蜜缃本来没注意到兰静的兄长,还是下了马车三个人手挽着手,明知娇小声告诉她。说兰轩在奉京也是出了名的才貌双全。 “今年春闱,他许是能拿下好名次。”明知娇挽着徐蜜缃的手冲兰静挤眼睛,“你家就等着你兄长被榜下捉婿吧。” 徐蜜缃也跟着乐,唯独兰静翻了个白眼:“捉,最好早些捉走。我家兄长都快二十了不定亲不与女娘相看,整日里抱着书,我爹娘都快急死了。” “我阿兄说,男子若是这个年纪不与女娘相好,要么是在外面装,要么就是另有隐情身体有病。”明知娇扭头看了眼跟在台阶后的兰轩,回头振振有词说道。 兰静听没听进去不知道,徐蜜缃反而听进去了。 等等,殿下多少岁来着?好像已经过了二十,是二十一二吗?那他身边也没有女娘,房中留着伺候的侍女都是年长的女使,她在王府这么久也不曾见过有什么女眷…… 殿下另有隐情?总不能是身体有病吧?他看着很健康啊。 徐蜜缃眨着眼不断思考。 具体什么隐情她也不知,但是……若是想一想殿下身边有个女娘,徐蜜缃心中跟扎了个针似的刺挠刺挠。 别是有病就好,隐情就隐情吧。 跪在佛前时,徐蜜缃抛开杂念认真给明玉泉求了平安,想了想又多求了一个康健。最后去给薛陡莨求了一个大吉签。这下才算圆满。 三个少女分别求了自己满意的签,叽叽喳喳抱着稷山寺的素茶饮回了城中。时辰还早正是好玩的时候,由明知娇牵头三个人一起去了附近文人学子汇聚的小春楼。这里时常有不得志学子写些杂曲唱台,小春楼有两个自己的戏子很是出彩,捧场之人也是无数。 今日旬假人更是多。还好有文渡郡主的身份在,三个小姑娘畅通无阻得了个安静的包厢,至于兰轩同来是同来了,却在包厢外坐着,并不与女孩们同室。 徐蜜缃头一次来这种复杂的场所,坐在包厢内左顾右盼,眼睛亮晶晶地,看什么都新奇。这般模样惹得兰静掐了掐她脸颊,笑着说:“可怜见的,是个被关在家中不常出门的。” 徐蜜缃立刻给自己殿下正名:“他才不拘着我,是我自己不爱出门的。” 明知娇笑眯眯给徐蜜缃嘴里塞了口桃子:“这话不假,他还真不在意这些。连蜜缃穿这身衣裳都让出门,不错了。” 徐蜜缃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回想起扔在马车里的斗篷,干咳了一声。 “吃桃,吃桃。”徐蜜缃赶紧一人塞一颗桃,假装兴致勃勃盯着曲台看那儿的唱曲。 徐蜜缃没听过什么戏,看得很认真,等她回过神来,抬手去摸果盘,得了一个剥好的橘子。 “谢谢……”徐蜜缃才要谢谢明知娇或者兰静,意外发现坐在她旁边的居然是闻恪。 少年今日一身宝蓝色衣衫,半褪左袖,腰系革带,就连额上都系着一条坠宝石的编绳额饰,打扮格外张扬。比起在泮宫里文绉绉的青衿,他这般打扮更能中和他清秀的五官,带来充满生命感的力量。 “不客气。”小霸王被道了谢,害羞地抠了抠脸颊,从文渡郡主手旁抢过一个橘子来,闷头剥好又一股脑塞给徐蜜缃。 徐蜜缃瞠目结舌地看着忽然出现在包厢里的闻恪,茫然地向自己的小姐妹投去疑惑的目光。却发现兰轩已经悄悄出现在包厢内,坐在自己妹妹的身后盯着闻恪。 明知娇一脸无辜地回望她,用口型告诉她,‘刚好碰上’,‘都是同窗’。 徐蜜缃瘪了瘪嘴,行吧。反正闻恪上次还帮过她,是个好人来着。她礼尚往来,给闻恪切了一块桃递了过去。 少年接过桃子眉开眼笑,鼓起腮帮子给桃子吹了吹气,爱不释手捣腾来倒腾去就是没往嘴里塞。 “小叔,您在看什么?” 雍南王世子摇着扇子问他身前忽然驻足的男人。 明玉泉视线穿过厅堂,直直落到对面包厢打开的窗内。少女与少年四目相对,漂亮姑娘善良给讨口一颗桃子,破烂弃儿笑得尖嘴猴腮。 真扎眼。 “去,给姑娘传句话,”明玉泉手一招,身后侍卫上前,他随手夺过雍南王世子的扇子扔给侍卫,“叫她自己选,扇子还是斗篷。” 明玉泉抱着手臂在走廊围栏前静静等候,对面窗内的少女被侍卫送来扇子后,她什么都没有选,抬起头到处找人,骤然间与他四目相对,眼中迸发出光芒。 下一刻,她抛弃身边热闹的同龄人,欢快地提着裙朝他奔跑而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1、第 21 章 春日尚短,徐蜜缃去泮宫的日子有朋友陪同,回家的时间少,她感觉自己还没有和麟王殿下一起看过堂前的迎春花,就已经到了春闱。 薛陡莨是乡贡学子,家在地方,只有一个病中老母亲和堂妹。如今他被徐蜜缃一千两银子买了身契,断了外头人欺负他的门路,在麟王府整日安心读书备考,春闱前两天还收到了来自徐蜜缃的上上签,更别说临出发去考试时,麟王府还给他放了一截炮仗庆祝,给了他马车驱使。 年轻的学子感动地眼眶发红,盯着麟王府的门匾看了许久,才奔赴他学子该去的战场。 徐蜜缃也有自己的战场。学生都逃不了的,读书。 泮宫之中生徒也分了三六九等。徐蜜缃在此间算是个异类。她入学时间长了所有人都知道她父亲只是一个博士,按照出身她连太学都入不了,但她在国子学和郡主挽着手,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喜气洋洋一点霸气都没有的提督之子,让所有人都不好拿捏她到底还有什么背景。 徐蜜缃自己都不知道,她的母亲已经被传说是宗室远嫁之后的孩子,而她也有宗室血统。这一通传言下来,徐蜜缃不停地解释澄清,但是碍于明知娇千叮咛万嘱咐,她也没有说出她是麟王府的,解释也解释不清,只能尴尬地和一些打听她身份的同窗远着些。 还好她同伴中增加了一个闻恪。这事说来徐蜜缃也觉着奇怪,好像不知不觉间闻恪自然地就加入了她们女孩子的小团体,每天也不逃课了,垫着手和她们要零食吃,再把欺负她们的男学生揍一顿,回来又是眉开眼笑地和徐蜜缃说外头春光正好,适合午睡。 是个有点奇怪,但是对朋友很好的一个朋友。 所以当闻恪在凉亭坐在栏杆上招呼徐蜜缃时,看见他身边有几个男学生,她和明知娇还是去了。 徐蜜缃站的离他们远一点,那些学生都认识文渡郡主和有神秘背景的徐蜜缃,倒是也规矩,客气问了好就聊自己的话题。 偏生他们聊的是麟王殿下。 “……听说是被烧死的。” “田家飞不是说他父亲已经联着兵部上书请奏彻查吗?怎么这会儿才走漏消息?” “人家是摄政王,权势滔天,区区一个兵部侍郎的上奏又能如何,可惜了一条人命罢了。” 几个学生感慨万千时声音大了些,让徐蜜缃听了个清楚。 她下意识回忆起除夕之日拦车自焚的那个老人。也是明玉泉的麒麟军中,一个叫做付永康的士兵的老父亲。 这件事在外面传成了什么样子?! 她面色紧绷也没和闻恪打招呼直接上前盯着那几个少年学子。 “你们刚刚说被烧死的……是怎么一回事?” 漂亮姑娘哪怕是瞪着,也是漂亮的,几个少年学子不由得脸红,视线躲闪。 “此时说来怕你害怕,简单来说就是……麟王殿下手下有个兵犯错,被鞭打致死,那个兵的父亲来替儿子讨公平,被麟王殿下派人放火烧死了。” 徐蜜缃一听到这里细眉一竖杏眼一瞪。 “浑说!都是假的!” 那几个学子争辩了句:“你又不知怎么知道是假的,田家飞亲口说的,他父亲是兵部侍郎,上书给陛下好几次了,就因为麟王殿下权势滔天此事不了了之。” 徐蜜缃嘴皮子都抖了,还是明知娇抓着她掐了一下她胳膊,低声警告她:“忍着点啊,忍着点。” 平日里听明知娇话的徐蜜缃这会儿冷静地抽出手臂:“忍不了。” 她挺直了腰背掷地有声问:“那个士兵犯了什么错怎么被鞭刑致死的可有人证?他父亲是在什么地方被什么人放火烧的,可有人证?” 闻恪慌忙站起身来,下意识和那几个男学生拉开距离,不自觉看向徐蜜缃怒火中烧的脸庞,犹如烈焰烹花,美丽中带着灼热的危险。 几个学子支吾着说不出来:“田家飞说的,总不会有错。” “他亲眼看见了?他可敢上公堂对簿?”徐蜜缃掐着自己的虎口,努力冷静地一条条问,“兵部侍郎敢上书那就是有人证,人证是谁怎么目睹如何报的官,兵部侍郎可敢公之于众?” 学子们说不过她就开始推诿:“不过是听到田家飞如此说,我们才说来,你这般质问倒是没道理了。” “听着别人说就你一言我一语,加之自己猜想去判断一个未知的事情。诸位这么容易听信他人吗?” 眼看着几个男生被追问的脸上挂不住,闻恪上前来按着几个人的肩膀,笑眯眯地问:“错了就要道歉,道不道歉?” 几个少年学子脸色一白,顾不得其他立刻起身道歉。徐蜜缃气得不是他们,他们表达了对麟王殿下的误会她也作罢,只是气那田家人。气愤之余也很疑惑,当日发生的事情只有麟王府的侍卫看见,且当时的场景与外面流传截然不同,这其中的信息偏差到底是怎么回事? 赶走了几个男生,闻恪好奇地看着低头沉思的徐蜜缃。 “你似乎……很在意麟王?” 徐蜜缃和明知娇对视一眼。闻恪是朋友。明知娇掐了掐她手臂,徐蜜缃懂了,淡定地回答:“我很崇敬麟王殿下。容不得他人说麟王殿下的不好。” “这不是巧了,我也很崇拜麟王殿下。”闻恪双手一击掌,笑眯眯地说道,“难怪我们玩的好,因为都喜欢麟王殿下啊。” 此话一出,徐蜜缃顿时笑开了颜:“真的?” 闻恪点着头真的真的哄着徐蜜缃回了校舍,给她激情高昂的讲述了一段麟王殿下还是翎王世子时带兵作战的过往,听得徐蜜缃如痴如醉,专注的目光全部投放在闻恪身上。 闻恪迎着徐蜜缃专注的目光一愣,而后绞尽脑汁将他知道的麟王殿下丰功伟绩一一讲出,等讲不出的时候,他难得逃了课。 泮宫今日散学的早,徐蜜缃回到府中才不过申时。洗漱更衣过后习惯性的去找麟王殿下,然后被提溜到了西厢房温书。 徐蜜缃温书时不太老实,不停会想到今日在泮宫听到的闲言碎语,再无奈地看一眼坐在美人榻上没个正形的麟王殿下。 他新得了一坛美酒,雍南王世子送到他心坎了,这两日整天抱着他的酒瓶喝。 徐蜜缃坐得不算远,都能嗅到酒香味。她动摇了片刻还是放下书拍了拍脸颊,扭头认真地问麟王殿下。 “殿下没有自己的职务吗?整日里陪我这个生徒学习……会不会太浪费时间了?” 平日见不着时想念得很,等真的坐在书房里被监督着学习时,徐蜜缃心中又刺挠刺挠地,看两眼书就要看一眼明玉泉,心都不稳。 明玉泉斜眼乜她,转着手中青玉酒杯慢慢品尝杯中美酒。 “你认为本王有什么职务?” 徐蜜缃提到这个来了精神,双手一抬摆着手指说他翎王世子时期的丰功伟绩。 最后总结:“——守卫边疆安宁匡扶国土正色这种万民敬仰的大事!” 她说完还自己点了点头,表示了对自己的肯定和对翎王世子丰功伟绩的赞扬。 明玉泉听得发笑,手中酒杯都端不稳了,好不容易喝了杯中酒回味过后,才懒洋洋捡起小几上的杏子砸到徐蜜缃书桌上。 “本王少时上战场打了多年,把边境异族都打服了打怕了,好不容易换来的安宁才没几年,你就想将本王送上战场?说吧,你想让哪个异族来闹事?本王帮你伪造一封勾连异族的信笺。” 徐蜜缃已经学会自动过滤明玉泉说的话。她不满地哼哼了声,捡起小杏子咔擦啃了口,含糊不清地说:“那殿下到底职务到底是做些什么?” 明玉泉扔了酒杯往后一靠,回忆了一下:“唔……本王好像是摄政王,还是大都督,天下兵马大元帅……本王要做的好像是陪陛下料理朝政,监管天下兵马军队。” 徐蜜缃人都听傻了,她杏子举在嘴边,嘴长得比小杏子还大。 “好像?殿下您……这几年从未参与过您该做的职务吗?” 明玉泉想了想,笑眯眯回答:“将死之人不想干活,当然是……从来没有!” 徐蜜缃眉眼耷拉起来:“……殿下您……哎……” 明玉泉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坐起身抱着手臂质问她:“你在泮宫和同窗比家中官职?” “不是。”徐蜜缃苦恼地看了眼明玉泉,又捂着脸叹气,“不知道怎么说,不说了。” 小姑娘说不说了还就真是不说了,扭过头。 明玉泉啧了一声,警告道:“现在不说,本王明日就陪你去上学。” 徐蜜缃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立刻把泮宫里听来的消息告诉给明玉泉。自己气鼓鼓地:“你听听他们在外面都说些什么过分的话。而且那件事……那件事,怎么也和传言不对吧。” 明玉泉闻言面色淡然:“不过是故意泼给本王身上的污水罢了。随他们跳。人反正救活了,本王问心无愧。” “殿下问心无愧,可我气不过。”徐蜜缃难得绷着小脸,“他们这是污蔑,殿下看起来比我早知道,为何不澄清?” “没有人会听本王的澄清,罪名早就刻在本王的脊梁上了……”麟王殿下懒洋洋起身过来,戳了戳徐蜜缃翻开的书页,“行了,看你的书,本王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上书参本随他们,无所谓。” 徐蜜缃硬邦邦地扭头盯着明玉泉,见他真的一脸无所谓,有些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眼眶都快红了。她翕了翕鼻子,怕被当成情绪不能自控的小孩子,垂眸抬手揉了揉眼,含糊着:“好困,眼睛都酸了,殿下我去睡了。” 她起身就走,没注意明玉泉就站在她身后,撞进他怀中。男人宽厚的怀抱搂着她,低头探究地看着她。 “你……很在意?” 徐蜜缃推了推,明玉泉从容松手。 “殿下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徐蜜缃没忍住,还是抬起红了眼眶的眼气鼓鼓瞪了明玉泉一眼。 “睡了。”她硬邦邦撂下两个字,硬气地挺直了背从明玉泉怀中钻出来,昂首挺胸离开。 明玉泉手指抵着下巴,盯着书桌上还翻开的书,看向早就走的没人的门口,透纱垂帘随风微微晃动之际,他抬眸看向远处,无奈地啧了一声。 “……这么在意啊。” 徐蜜缃一夜睡得不好,耷拉着眼皮上马车时,马车旁高大幽黑的马匹冲着她嘶鸣,温和地跺了跺马蹄子。 徐蜜缃被晨曦的微风一吹,鬓角碎发贴在脸颊,曦光嵌粉,映照得她脸蛋粉扑扑地。 “殿下的马?”徐蜜缃背着自己的小书包扭头环视了一圈,果不其然在廊下男人抬起手臂活动着肩臂,等他走近了徐蜜缃好奇地问,“殿下今日这么早出去吃酒?” “吃酒……”明玉泉阴恻恻盯着她,冷笑一声,用马鞭勾起徐蜜缃的下巴,“若没错这个时辰本王还在睡,过了午后去找大侄子吃个酒。你来猜猜,本王大清早出门,是去做什么?” 徐蜜缃哪里猜的着,等明玉泉翻身上马,她仰着头傻乎乎地问:“出门去找雍南王世子……吃酒?” 男人无奈地轻笑了声,弯下腰来。 “哎呀!” 徐蜜缃捂着额头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 明玉泉直起腰,甩了甩缰绳,意兴阑珊地啧了一声。 “不是很在意吗?本王现在有所谓了。” 麟王殿下骑着高大的骏马先一步离开,徐蜜缃还捂着脑门茫然。 一侧陪同麟王殿下的周管家看不下去了,干咳了一声提醒。 “殿下今日……去上朝。上完朝后就去大都督府。” 上朝……去大都督府? 徐蜜缃直直盯着男人骑着马离开的背影,半响,她一头钻进马车里,抱着靠垫闷笑出声。 殿下他,在意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2、第 22 章 三月春光尚好,少女含羞待放时的模样更甚春光。徐蜜缃几日课上下来,无数男学生头都要扭断了,视线黏在徐蜜缃身上挪不开,还是闻恪黑着脸挽起袖子一个个晃着拳头威胁过去,才给了徐蜜缃一个安全的环境。 等午休时几个好友拉着徐蜜缃去了泮宫后殿荷花池旁,还是春季,花未开放,去岁残冬的根茎漂浮在水中,鱼儿摆尾游过溅起层层涟漪。徐蜜缃哼着小曲儿给池中投喂馒头屑,引来一群胖头鱼争先恐后。 “阿缃,有句话我憋了几天了很想说。”明知娇趴在栏杆上一双眼眨巴着盯着徐蜜缃,见她面颊微粉还在轻快地哼着小曲,很认真也很好奇地发问,“你这几日是捡了一车黄金吗天天乐得二傻子似的。” 徐蜜缃被明家人的嘴毒又一次攻击,她习惯成自然自动过滤,而后就着明知娇的问题给出了答案。 “比一车黄金还让人高兴。”徐蜜缃喜滋滋地趴在明知娇耳边小声说,“殿下这几天都有好好去上朝哦。” 每日清晨和她同行出门,等她下午放了学马车进入角门时,明玉泉骑着马也刚好回来,两人还能多走一段路,徐蜜缃叽叽喳喳闹着他,他一烦就按着她脑袋扭开方向,让她和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 自从上朝后,麟王殿下明显比平日要容易烦躁些。徐蜜缃乖巧地不去惹他,还贴心地天天给他炖桃胶。 一看见桃胶的明玉泉更烦躁,按着徐蜜缃让她喝还要搓她脸蛋。徐蜜缃多大方善良,自然是允许了他搓揉脸蛋,每天睡前还要给脸蛋揉一层凝露,免得给他捏肿了。 “说实话,你是不是当妖姬了?”明知娇当着兰静和闻恪的面光明正大和徐蜜缃咬耳朵,“我爹爹说小叔那天忽然去上朝,陛下都吓了一跳,满朝文武愣是在他面前没一个敢吱声,堂兄很高兴,拉着小叔的手叫他一定天天去。” “你知道我小叔说什么么?”明知娇问。 徐蜜缃还真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明玉泉回来之后只问她,都没有说过多少有关他自己的事情,明知娇知道这可给她高兴坏了,慌忙点着头。 “知道你们关系好,但是当着我们的面说悄悄话,还是有点伤心了。” 兰静合上食盒,无奈地看着两个咬耳朵的好友,“找个理由让我和子律回校舍拿东西也好啊。” 徐蜜缃尴尬咳了一声,无辜地看向明知娇等待她的回答。 “和我家中长辈有关,说了你们也不敢听。”明知娇坦白说道。 兰静闻言淡定抬手捂住了耳朵:“……皇家辛密,我还算惜命,不听。” 闻恪看一眼徐蜜缃,看一眼明知娇,疑惑在他眉宇中,但也没有多问,乐呵呵地往旁边让开两步靠着围栏坐:“我也不偷听,能听的时候再告诉我。” 徐蜜缃更是感动好友们的退步,亮晶晶的眼睛充满感激看向好友们,才要说些什么被明知娇一把按着头搂到怀中,手捂着她耳朵说:“还要不要听了?” 徐蜜缃立刻抛弃两位好友对明知娇响亮回答:“要!” “我小叔说,看着背地里陷害他的人在朝堂上看见他时,战战兢兢汗流浃背不敢说话的模样挺好玩的,他愿意多上几天朝。” 徐蜜缃噗嗤笑出了声。殿下真是促狭,当着陛下文武百官的面直接说这话。 “我还没说完呢,你知道前些时候兵部侍郎状告小叔烧死人的事吗?小叔去了大都督府第一件事就是了结这件事的。我爹说,那个人是受人指使的,被小叔救了,小叔查出了指使之人要求兵部处理。你知道兵部说什么吗?” 徐蜜缃听到明玉泉如此主动上进已经很满意了,兵部说什么不重要,她随口说道:“处理了?” “什么啊,兵部田侍郎朝堂上不敢吱声,背地里死活一天上书三道说那指使之人不是真凶,是小叔派的,小叔这是包庇,掩埋自己罪行。” 徐蜜缃一听杏眼一瞪,控制不住声量:“胡扯!行凶之人是……”她气到一半反应过来,戛然而止。 明知娇拍了拍她:“我知道,是那人自焚的。这事儿我爹搁旁边听着,回来告诉我了。但除了幕后之人没人知道啊。” “那殿下怎么办了?”徐蜜缃有些着急,没有证人就是一个很难办的事情。当初目睹的都是麟王府的人,麟王府的证词何人能信?她现在是国子监的生徒,但是她也出身麟王府,上了衙门也无可奈何。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小叔这几年不怎么出现,让那些人都忘了他什么怎么受封的摄政王。” 明知娇骄傲地仰起头。 “我小叔得了这个消息第二天就派人去把死了的士兵妻儿都带来,还有自焚的那人,以及三封信,一把碎银,还有两个指使付老的人,全带去大都督府了!”明知娇嘴皮子翻得很快,“和付老直接接触的指使之人是赌坊的门客,这个门客背后得了一个姓周的富商给的钱,那姓周的富商有个侄女是兵部主事的妻,那侄女的二女儿给了兵部田侍郎做了妾!” 徐蜜缃被这一圈人物关系给绕晕了,眨巴着眼直戳中心:“所以指使之人是田侍郎?” “这个我爹告诉我说,根据人证物证和付老一家的证词,那些人想要用付老的命去给小叔捏造罪证,背后是不是田侍郎不知道,因为田侍郎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对我小叔下手,只能说……敢对小叔下手……这里面水很深。” 徐蜜缃咬着唇,又想到了她是作为陪葬入的王府,愈发恼火。 “坏人!都是坏人!” “行了知道你偏小叔,但是这些坏人在小叔手里可讨不到好,那一条线的人都被抓了,在牢狱里等着案卷彻查呢。” 明知娇拍了拍徐蜜缃的肩膀:“所以这几天我小叔回府是不是满身血腥?” 徐蜜缃立刻反驳:“才不是,殿下回来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还能闻到皂角香味呢。” 明知娇诧异地捧起徐蜜缃的脸左看右看:“还真是妖姬,我小叔居然宁可在大都督府沐浴也不带着血腥气回家,这是有多宝贝你啊?” 徐蜜缃愣住了。 殿下每日陪她走的那段路,有花草香有春风的温柔,也有他身上清爽的青松气息,唯独没有血腥。 “今日下学我不同你一起了,我先走一步!” 徐蜜缃立刻说道。 散了学后她也是如此,催促着马车早早就走,这个时辰也不直接回麟王府,而是问了随行的侍卫大都督府的位置,让马夫驾着马车一路穿过御街,抵达了大都督府外。 此处不许百姓轻易靠近,但是马车上这会儿挂上了麟王府的麒麟图,外头看守的侍卫也不敢拦,让徐蜜缃的马车顺利抵达了大都督府的门外。 徐蜜缃也不下车,掀起一层帘子对着大都督府张望。三月春风里,高高的围墙上爬起了春日藤,细软的黄色小花迎风晃动中,府衙角门打开,一列侍卫左右而站,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载着主人得儿跶漫步而出。 男人一袭玄色锦衣,刚沐浴过后的发丝湿润贴着脖颈,俊美的脸庞带着淡漠的不耐,一手牵着缰绳漫不经心随马步微晃身躯。 徐蜜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果然,殿下是刚沐浴过。 她不知道说什么,甚至在麟王殿下的马队抵达之时下意识缩起脖子藏进马车里。 片刻后,马夫放下脚凳,男人手握缰绳大步一跨上了马车。 徐蜜缃抱着靠枕讪讪地给他让开了位置。 “殿下……我来接你啦。”徐蜜缃乖乖露出笑来,主动把靠枕塞给明玉泉。 明玉泉打了个哈欠,懒懒往她塞来的靠枕上一趟,随着马车走动,他用马鞭轻轻碰了碰徐蜜缃的手臂。 “直说吧,又听什么风声了,找到大都督府来了。” 徐蜜缃尴尬的眼珠乱转,嘿嘿一笑。 “这不是听说殿下这几天很劳累嘛,所以才来接殿下的。” 明玉泉不知道信了没有,嘴角勾起一抹笑,唔了一声:“姓钱的还搁那吹嘘自己女儿多乖,不还是没接过他爹下职么。” 徐蜜缃提醒他:“不是女儿,殿下又胡说。” “知道不是女儿,自家的姑娘。”明玉泉刚闭上眼准备小憩,发现头上多了一双手。 一睁眼,自家小姑娘正捏着棉帕裹在他头发丝上,温柔细致地擦拭着发梢的水渍。 他好像明白了。 “虽然是春天,但是骑着马吹风,湿着头发总是不好的。”徐蜜缃一边给他擦拭着头发,一边小声嘀咕,“受寒会头疼会生病的,殿下也要爱惜一点自己的身体。” 明玉泉放松身体靠在那儿,伴随着马车的微微晃动,他身体也跟着有轻微的颠簸,徐蜜缃跪坐着身体不稳,总是在动作中会碰到他的肩臂。 “本王之前说了没养小姑娘的经验。”明玉泉半响才懒洋洋开口,鼻尖是水渍的湿气和她身上清香的糖果甜味。 “但本王要养,就不能让你受委屈。” 明玉泉视线落在徐蜜缃的下巴,察觉到她似乎长大了一些,下巴尖了。 “血腥不吉利。本王家的小姑娘,可不能沾。” 徐蜜缃擦拭头发的手一顿,低下头闷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哎呀了声。 “没有不吉利,殿下不用这么小心。” 明玉泉定定看着她,轻哼了声。 “嘴角的笑先藏好。” 徐蜜缃赶紧绷紧嘴角。下一刻,没忍住笑弯了眼。 明玉泉手指戳在她的眉心,无奈地点了点。 “……你还真是好猜。” 徐蜜缃实在是憋不住,伸手握着明玉泉的手指,冲着他笑得心满意足。 也许是今天来接人下职的小姑娘太乖了,明玉泉难得给了徐蜜缃下午在家中不温书的自由,甚至陪着她下了一盘棋,被总悔棋的臭棋篓子气得够呛后把人提溜出房间,拒绝她的进入。 徐蜜缃睡在床上时还在翻身思考,为什么下棋不能悔棋,殿下就不能让让她吗? 迷迷糊糊中还未睡着,忽地听到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披上衣裳走到窗前,就着夜色中的明月看见正房那边灯火通明,燕仰带着几个侍卫黑着脸不断传递着什么。 “小燕侍卫!”徐蜜缃叫住了燕仰,眼含担忧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燕仰看见她的担忧,略一犹豫,低声告诉她。 “兵部田侍郎,半个时辰前在主人的牢中——暴毙。”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3、第 23 章 徐蜜缃立刻穿上衣服披着头发就去了正房,人多混乱没人拦她,她顺利入了暖阁。 明玉泉只着一身光滑轻薄的白色里衣,披散着乌黑长发正在往身上套衣衫,抬起头时面如凝墨,在瞧见徐蜜缃时,眉眸稍微放软了些。 “睡前又在看什么杂书话本?这么点动静就吵醒了。” 徐蜜缃绕开侍卫,小心靠近,明玉泉穿好衣裳看了她一眼,见她衣衫不算很整齐,皱眉拉她坐上美人榻,顺势将榻上的小毯子裹在她身上。 “小燕侍卫说田侍郎死了……这事情严重吗?”徐蜜缃忐忑地问。 见她眼眸中尽是担心,明玉泉轻描淡写地揉了揉她脑袋:“小燕倒是什么都告诉你……不是什么大事。本王去一趟看一眼就回来。” 他才准备提刀离开,衣袖被人紧紧攥住。 徐蜜缃小脸紧绷,有些紧张,却还是颤抖着声音说道:“我要和殿下一起去!” “这个时辰你该睡觉了。”明玉泉叫来折柳,要送徐蜜缃回东厢房。 “不要,殿下离开我睡不着。”徐蜜缃不知道自己说话的歧义,死死拽着明玉泉的袖子不撒手,“而且田侍郎死了如果没有什么影响的话,这么晚了府里不会闹出动静的。” “我不管事情大不大,我就要陪着殿下去。” 明玉泉和她一时僵持住了。小姑娘力气不大,但两只手死死攥着他,若是用力拽指不定会让她劈了指甲。 灯火晃动中,侍卫们在门外安静等候着,黑马踏船嘶鸣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他盯着烛光下满脸困倦但更执着的少女,放弃挣扎。 “给姑娘把斗篷穿好。” 折柳收起短暂的诧异,立刻给徐蜜缃挑选斗篷。正房的暖阁里徐蜜缃丢下的斗篷不在少数,春夜里寒风侵骨,折柳给她选了条黑色厚实的,系上系带。 这会儿也来不及去安排马车,明玉泉提着刀看向徐蜜缃。 “你一直想骑本王的踏船?” 徐蜜缃透过洞开的大门往外张望,仿佛已经看见了高大油光水滑的黑马,抠了抠脸颊。 “踏船挺好看的……” “好看就想骑,啧……”明玉泉似乎想说什么,迟疑之中咽了回去,敲了敲徐蜜缃的手背让她跟上。 院落里,黑马已经按上了马鞍,明玉泉手握缰绳翻身上马,弯腰伸手。 徐蜜缃伸出手才搭到明玉泉掌心,只觉掌心赫然被一股力量握住,而后全身一轻,整个人被大力带起轻盈一跃,只一个晃眼她已经坐在马背上,靠在明玉泉的怀中。 “时间紧迫,本王就不和你这个小呆瓜弄繁文缛节了。抓紧本王。” 明玉泉随口丢下一句,单手搂着徐蜜缃的腰,一拽缰绳。 徐蜜缃整个人贴在他厚实的怀中,踏船在府中还有数,只是疾步而行,等一跃跳出门槛,犹如得到某种指令,仰起脖子嘶鸣马蹄一翘,狂奔而起。 徐蜜缃猝不及防灌了一口冷风,呛得她眼角发红。宵禁的长街寂静空旷,偶有三五盏路灯伴随着天空皎洁清月,照亮马队疾行而去的影子。 徐蜜缃本还想看看夜晚的长街,这会儿什么心思都没有,反手搂着明玉泉的腰埋头在他肩臂,躲着春夜里刮脸的刺风。 男人宽大厚实的怀抱沾染了春夜里的寒意,而她鼻息之间全是青松覆雪的冷清之息。好像还有未散去的皂角清香…… 徐蜜缃翕了翕鼻子,脸蛋在他怀中拱了拱,只听头顶男人轻啧了一声,腾出手来按在她的后颈上。 “本王的牢狱里抓了不少人,色欲熏心轻薄本王的还真没有,你要进去充个数?” 徐蜜缃小脸一红,讪讪地揪着他的衣领埋下了脑袋,怎么哄也不肯抬起来了。 疾驰的风声里传来男人的轻笑声。 他还笑得出来! 抵达大都督府后,徐蜜缃垮着脸也不让明玉泉扶,自己抱着踏船的脖子一颠一颠儿下了马。 夜中,大都督府连夜燃起了几十盏烛台,灯火通明。玄色斗篷一角掀起,明玉泉大步跨过门槛带着数十侍卫入内。 徐蜜缃小小的身影就紧贴在明玉泉的身侧,脚下竞步几乎轮出火花。一路穿过高大威严的厅堂,准备直入外置的地下牢狱。 徐蜜缃小尾巴似的紧跟在男人的身后,他脚下一停,她一头撞在他背上。 “你就在这里。” 明玉泉回头不容反驳地给了徐蜜缃指令。 徐蜜缃不服还想跟上去,被男人温柔地捏了捏耳垂。 “牢狱多血光,明儿你还要上学,看了会睡不好。听话,在这里等着。” 徐蜜缃不怕强硬的指令,就怕他温柔地解释,让她生不出一点反抗之心,只好攥着一角眼巴巴目送男人转过身后冷酷的背影。 “姑娘,您这儿坐,事出临时没煮茶,您先吃点糕点。” 大都督府的侍卫们就算之前没见过徐蜜缃,今晚眼睁睁看着她和麟王殿下同乘一骑,再不知道的也该知道了。留在厅堂里的都是年轻的还不当事的小侍卫,做些端茶送水的手上活计也蛮熟练,很快就给徐蜜缃所坐交椅旁的高几上摆上了一盘糕点。 徐蜜缃瞥了眼糕点就收回视线,裹着斗篷双手规规矩矩叠放在腿上,厅堂高挑,灯火摇曳,也许是太高太大,四面透风,明明是春日夜,一股一股穿堂风吹得她透心凉。 “可以问一下今夜发生的具体事情吗?” 她是麟王府出来的,还是麟王殿下带在身边带到大都督府的。几个侍卫对视一眼也没有多少保密心理,毫无负担地告诉了她。 田侍郎自从一条条证据呈递而出就慌了神,不再上书参麟王殿下开始给自己喊冤。只证据充足引导到他身上,大都督府直接拿着证据抓了他下狱先行审问。 此处是大都督府的刑审狱,按理说外部人是不可能接触到田侍郎的。田侍郎就在今夜莫名其妙的忽然暴毙。一点迹象都没有。接触过他的侍卫狱卒也全部被分开羁押等待审讯。 暴毙而死,没有外伤,没有接触外部人员,很可能是承受不了压力惶惶之中给自己吓死的。也可能…… “必须要把田侍郎的死因查明白,不然明天天亮,外头又要说是我们大都督下手弄死的他。” 一个年轻侍卫愤愤说道。 徐蜜缃垂下眼眸。没错,田侍郎的死因到底是什么,关系着麟王殿下的清誉。但是就凭借明玉泉此前的名声,只怕……事情不太妙。这盆水怎么都要扣在他身上了。 徐蜜缃还算安静,厅堂中乖乖坐着等了小半个时辰,灌了两杯茶水,才终于等到一身寒气的明玉泉提着斗篷从走廊而入。 他身上的斗篷许是沾染了些什么,一进厅堂就随手扔到角落。 徐蜜缃可看不得这样,立刻解开了自己的斗篷,哒哒跑过去。明玉泉才端起茶碗就从肩头被搭上了一条斗篷。 玄色的,和他的斗篷几乎一致,但……短了一大截。 小姑娘在夜色烛火中忍着满脸的困倦,踮起脚尖给他捋好不柔顺的散乱发丝,系上系带。 “回去吗?” 她小声问。 明玉泉攥着她冰凉的手微微挑眉,把滚热的茶碗塞到她手中,按着她坐下,自己也在她身旁落座。 “等个消息,你困了先睡。” 徐蜜缃摇了摇头。困也睡不着。 没多久,一身黑衣的燕仰从外疾步而入,在明玉泉面前单膝跪下。 “田家围困后清点人数,丢了一个田侍郎的小妾,其余人都在。” 小妾?徐蜜缃忽然想到明知娇告诉她的一连串绕来绕去的人物关系,捏着明玉泉的袖子小声问:“兵部主事的女儿?” 明玉泉有些诧异地挑眉,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啧了一声。 “堂兄还真是什么都告诉明知娇这丫头,她也敢什么都告诉你。” 徐蜜缃抠了抠脸颊,无辜地眨着眼。 而后明玉泉对燕仰吩咐:“派人去追,务必把人抓到。” 吩咐完,明玉泉起身,披着短一截的斗篷牵过徐蜜缃往出走。 徐蜜缃跟在他身后好奇地问:“田侍郎的小妾会有什么问题吗?” “他不是暴毙,是慢毒。”明玉泉给徐蜜缃解释了一句,“邓大夫查出来他至少中了有几个月的毒,一点点堆积,死期早就定了。不是今夜也是明天。” 而能给田侍郎下慢毒的,只能是身边亲近之人。 徐蜜缃思考了片刻,绝望地抬头目视明玉泉。 “但是抓不到那个小妾不能证明田侍郎的死……殿下,您是不是又要……背负不该有的罪名了?” 明玉泉一手牵过黑马踏船,一手懒洋洋揉了揉她的脸颊,把她满脸的忧愁都揉走后,才轻声说道。 “本王置之不理时,他们想泼脏水随意。本王若是要彻查……放心,他们夹着尾巴跑都来不及,脏水也得他们自己喝。” 徐蜜缃有些不太理解,只能从中知道一件事,这盆脏水不会泼给殿下。那就好。 “兵部侍郎……”明玉泉嘴角扯了扯,却不见多少笑意,眼神在烛火晃动下,晦暗难辨,“真是条好狗。” 徐蜜缃揉着通红的脸颊,下一刻,她被明玉泉一把捞起放在马背上。 “别去想这些乌糟事。” 明玉泉大手搂着徐蜜缃的腰,用她短短的斗篷把人裹在自己怀中,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几分无奈地温柔。 “明日准你早上不去上学,好好睡一觉。” 怀中的小脑袋立刻抬起,在夜色中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那我下午也可以不去吗?” 明玉泉驾着马皮笑肉不笑低头,俊美的脸庞在夜中有种诡异的美感。 “阿缃,得寸进尺四个字,会写了吗?” 徐蜜缃定定看着明玉泉,他说了什么没听清,只看着殿下怎么觉着夜色里的他头顶月光,一脸地狱鬼使般的危险也这么好看? 明玉泉被盯得无奈,率先退让移开视线。抬起大手按在徐蜜缃的后颈,把满脸痴呆的小姑娘重新按进怀中。 “……别看了。” “再看,本王就……” 明玉泉嘶了口气,半天也说不出威胁的话来,怀中徐蜜缃小脑袋又扑腾着扬起小脸,亮晶晶地眼睛又落在他脸上。 战无不胜的兵马大元帅绝望地移开视线,低声叹气。 “明天……本王帮你请假,行了吧……小祖宗。”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4、第 24 章 兵部侍郎的案子似乎在无声无息中被人遗忘了。泮宫中田家飞人消失了。听说是整个田家的亲眷都被看管了起来,要等待彻底查明田侍郎的死因才能放开。 泮宫中偶尔有人提起,却也很快被另外一个话题带过。那就是春闱放榜。 徐蜜缃也问过几次薛陡莨。薛陡莨在教她读书时看起来很淡定,被问及殿试时,他少年人还有些害羞,腼腆地说该作答的都认真作答,剩下的只能是听天由命。 徐蜜缃以为他成绩可能没有预期的好,还偷偷去找明玉泉,说是要给薛陡莨安慰安慰,吃点好吃的,再别提春闱放榜的事。 明玉泉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徐蜜缃,给她怀里塞了一本字帖,让她管好自己。 “你那位薛老师……可不是寻常学识。” 明玉泉语气中还有些幸灾乐祸,“等他人若是知道薛陡莨教过你,啧,他们的表情一定挺有趣。” 起初徐蜜缃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直到春闱放榜。 春闱放榜可是大事。泮宫里热闹了几天都在聊,就连兰静也在为自己的兄长叹气。说她兄长这次可能考的没有预期的好,希望放榜的时候兄长别偷偷一个人抹眼泪吧。 徐蜜缃想安慰也不敢安慰,毕竟眼瞅着时辰马上就是要放榜的时候了。她家里还有个薛老师,她操心不过来别人。只能默默希望学子们都能有个好的成绩。 放榜时间刚到。徐蜜缃只听一声嘶吼,台上的博士还未说话,就有生徒跳起来火烧眉毛似的喊:“我兄长成绩出了!我要去看看!” 博士一看这群学生都按捺不住,敲了敲桌案。 “张贴的榜卷会在泮宫布告,你们过半个时辰去看刚好。” 徐蜜缃心头一跳,和兰静两个人握紧了手。 明知娇打了个哈欠:“……先上课,等会儿去看看你们家兄长的成绩。” 徐蜜缃想了想没有反驳。薛陡莨十八岁,是比她大。又教授她读书学习,称得上半师,作为兄长也没有错。 好不容易捱过半个时辰,徐蜜缃明知娇兰静三人身后跟着个刚来上课的闻恪,一行四个风云人物直冲泮宫的布告栏,旁的生徒也不敢和他们挤,让一行四人轻松挤到了最前排。 春闱的榜分为三甲。徐蜜缃考虑到薛陡莨的学识也不至于落到三甲,从二甲开始看。一个一个倒数着看完并未看见薛陡莨的名字,心里一个咯噔,开始在心中预言安慰人的话,再从三甲开始看。 还是没有薛陡莨的名字。 “探花……比我想象中要好哦。”兰静和徐蜜缃不同,一来直接看一甲,果不其然在上面看见了自己兄长的名字。 姑且满意的兰静见徐蜜缃趴在布告上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数,问她:“你家兄长叫什么,我帮你看。” “薛陡莨。”徐蜜缃说道,“薛是……” “咦?” 兰静一愣,直接手指着榜首的第一个名字。 “是这位状元郎吗?薛陡莨。” 徐蜜缃咦了一声,从三甲的位置挪到一甲。最上端,榜首,赫然写着薛陡莨三个字。 她呆呆地盯着这个名字。 闻恪看了一眼这个名字,咀嚼了一下,好奇的问徐蜜缃,“你喜欢状元之才?” 徐蜜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状元谁不喜欢。” 冷静回答完问题后,她才反应过来,薛陡莨居然是状元! 一个状元一个探花,三个小姐妹都高兴了,握着手跳跃欢呼。今日放榜,泮宫也收不住学生的心,索性安排每个年级班舍选出些生徒来,带去彻文馆看热闹。 “每年殿试的学子大都会在彻文馆等待放榜消息,你们都是生徒,去向他们求学问道谦虚礼貌些。” 徐蜜缃四人因为丁字舍的特殊性,也被选中了。 泮宫的博士亲自带着四五十个个矜贵的生徒们前往御街的彻文馆。一路上见到不少吹吹打打,都是家中有中举者的喜悦洋溢。 徐蜜缃盘算着府上是不是也得放一串鞭炮。等回去了放吧。 一大群生徒抵达彻文馆时,整个彻文馆人头攒动,绝大部分都是学子,这会儿放榜过了一个时辰,所有人都拿到了自己的名次,名列前茅的仰天长啸,举着酒杯欢庆四海。名落孙山的则是一脸晦暗,跌跌撞撞走在角落嘴里念叨着听不懂的话。 徐蜜缃和好友们由博士带着进入其中,博士交代生徒们在这里好好向考上的人请教,也可以提前感受一下春闱出成绩的氛围,保持好平常心。 此间热闹非凡,全都是文人学子在那里高谈阔论,不是在说殿试,就是在哭自己。徐蜜缃从旁边过都得小心学子高抬起的手臂,一巴掌挥过来一巴掌打过去的,唾沫横飞的模样让她躲了又躲。 “一定要来这种地方吗?”徐蜜缃拽着自己的好友小声说,“我宁可回家去给薛老师庆祝。” 兰静张望了一下,没看见自己兄长,随口说道:“我也是。” “那不如我们去买些礼物,给二位兄长送去庆贺?”闻恪笑眯眯说道,“博士也不会太在意我们多少人,走了就走了。” 四人一拍即合,刚要从人群中钻出去,只听一声巨响,却是有学子跳在桌上,狠狠掼下茶壶,破碎的瓷片四分五裂飞溅,滚烫的茶水惊起不少人尖叫。 “凭什么!我寒窗苦读十余载!竟比不过一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只是因为没有好的背景依靠吗?!”怒斥的男子年约三十,两眼通红,许是无法接受自己落榜的事实,撕心裂肺吼着。 这一句吼出,不少人落榜学子也跟着长叹。 “出身麟王府,再年轻又有何妨。那可是摄政王要推举的人,岂有不中之理!” “陛下啊陛下,怎么叫豺狼所环视,随了歹人的意呢!” 中榜学子中有反驳的。 “你也是在殿试上亲眼见着薛状元与陛下的对答,那般学识你竟视若无物吗?” 这般说辞反而引起了那落榜学子的不满,他站在桌上歇斯底里的嘶吼。 “学识!谁知道那学识是真是假!摄政王杀了一个兵部侍郎都能捂住天下人的嘴,让所有人都噤声不敢提起,让一个黄毛小儿看起来有学识,又有什么问题!” 徐蜜缃往出走的脚顿住,她死死盯着高站在桌上的落榜学子,不自觉间,攥紧了掌心,虎口掐出血丝。 明知娇暗道一声不好,才伸出手去徐蜜缃已经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冲了过去。她一跺脚只能跟着上去。 “你胡说八道!” 徐蜜缃一声响亮清透的怒斥,让不少人都回头看她。见是一个穿着青衿的少女,都知道她出身国子监,家中定然高官荫庇,无人敢阻,让她走到前方。 “你既不曾见过薛老师的学识,怎么能凭一己之私抨击他作假?又怎么能去指责摄政王作假?!自己考不过旁人,就抱怨陛下选人不公吗?!” 徐蜜缃振振有词的厉声让所有人醍醐灌顶。是了,刚刚那人的说辞里分明就是,陛下偏听偏信,选人不公。 徐蜜缃气得咬紧下唇,一双眼怒火中烧,她站在人群中,却像是天空的一轮太阳耀眼,那般气势直教人不敢直视。 站在高桌上的学子心虚了片刻,而后挺起胸膛:“你一个尚在读书的小女娃懂什么,知道什么朝堂什么党政吗?你什么都不懂只凭借所谓的正义出口,寒了多少人的心!” “因为自己落榜就去抨击他人,有人伸张正义就是寒了心……”徐蜜缃气笑了,她手指着那学子,掷地有声说道,“你的落榜,才是造福天下百姓!” 这句话一出直接将那人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我之言有何错?!谁人不知是状元是麟王的人,麟王所造杀孽太重,弑父杀母手刃亲弟,他早就疯了!一个疯子才会无缘无故杀害一个朝中大臣!一个疯子才会把一个黄毛小儿推上状元之位,麟王之心,皆为为祸天下苍生!他——才是罪人!” 这句话一出,徐蜜缃气得浑身发抖。她虎口掐出血来,只觉自己耳边全是心跳的砰砰声,怒意让她头脑嗡鸣。 “你争辩不过的。”身后闻恪扶住她的肩膀担忧地劝解她,“这种人只顾自己,只要推卸责任什么都敢说。你与他讲不了理。” “若我不讲理呢?” 徐蜜缃死死盯着那人,盯着跟着他欢呼雀跃,抨击麟王殿下的人。 一个一个,全都看在眼中。 “你想如何?”闻恪问道。 徐蜜缃颤抖着声音回答:“要让他们认错,全部认错,道歉!麟王殿下……不能受他们诋毁侮辱!” 闻恪一愣,握着她肩膀的手用力,而后立刻放松。 “我明白了。争锋有两种,口舌之争。他们不讲理的时候口舌已经无用。” 闻恪挽起袖子教她:“拳头,能让他们跪地求饶,你……” 话音未落,一身青衿文雅的双髻少女挽起袖子,攥紧拳头冲进去跳上桌子,众目睽睽之下,狠狠一拳砸到那人的腮帮。 她用尽全身力气,带动的风吹起她的发带,也让她眼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被打倒的男人人都傻了,一手捂着脸一手指着她颤抖:“你!斯文扫地!一个女子居然动拳头,不配为读书人!” 紧随其后的闻恪挽起袖子,笑嘻嘻一巴掌扇了过去:“闭嘴,老实挨打。” 尚且娇小的徐蜜缃一拳下去将那成年男人砸倒在地,她站在桌上,环视四周那些抨击过麟王殿下的人。 “我不配做读书人,但有些人不配为人!” “不讲理是吧,满嘴攀咬诬蔑是吧。” “那就打到你们愿意讲理,愿意道歉为止!” 徐蜜缃跳下桌子,在所有人震惊地惊呼声中,用流血的拳头又一次,狠狠砸倒那人脸上,比这一拳还要狠的,是她的掷地有声。 “向麟王殿下——道歉!” “向被你诬蔑的公道正义——道歉!”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25-30 第25章 第 25 章 您要我命吗?请家长!…… 乱了。 全乱了。 徐蜜缃挥出第一拳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一个国子监生徒的一时激愤。当她打出第二拳且高呼着道歉时, 所有人都知道全乱套了。 身着青衿的国子监少女,陪护的明显是出身高门的少年,两人你一拳我一巴掌撕开了这一场战局。 而其中不乏有正义的国子监生徒, 更别提里面还有些宗室子弟, 第一拳他们没占到先机, 这会儿一个个口语前自称‘明家人’, 一个个撩起衣袖也嗷嗷叫着冲了上去。 挨打的都是刚刚在那一场中一起抨击麟王殿下和薛陡莨, 甚至口语带到了陛下的学子, 这顿乱揍之下几个学子也奋起反击, 你一拳我一拳,两三个人的小规模私斗,逐渐因为殃及池鱼太多,年轻的学子们一肚子气,青春更甚的国子监生徒们也没有几个好脾气的,嗷嗷打作一团。 被打的人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只他根本无法从闻恪的保护下碰到徐蜜缃分毫,越发愤怒毫无章法挥舞着拳头,几个陪同他一起抨击麟王殿下和薛陡莨的学子同样挨了揍, 他们可不管什么同伴不同伴, 打到自己的都是敌人, 互相甩着拳头甩着锅。 “都是你提什么陛下偏听偏信!” “难道不是你先说的麟王殿下?!” “天子脚下目无王法, 这就是你们学宫出来的生徒吗?!” 兰静冷静地从人群中精准给徐蜜缃递了一根长长的扫帚,瞥了眼愤怒的落榜学子, 从容说道:“抱歉,我们生徒就是这么狂。” 徐蜜缃人小手短,刚刚全靠闻恪的保护,这会儿有了好姐妹递来的武器, 顿时挺直了腰背仿佛翎王世子战神附体,杏眸一瞪冲上去把举起茶壶想砸明知娇的学子一扫帚打翻! “歹徒!休伤我姐妹!” 明知娇拍着胸口退后,惊魂未定给自己姐妹一个大大的肯定,而后猫着腰溜出人群,抓来自己府上的小厮。 “赶紧传个话去给我爹,彻文馆出事了!让我爹赶紧去找我小叔!他心肝儿在这里,晚了就出大事了!” 交代完小厮,明知娇一边念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一边一咬牙挽起袖子冲上去。 “姐妹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这一场混战的开始只是一拳,现在整个彻文馆一楼漫天飞着茶壶茶碗,偶有力气大的扛起长凳当做武器,原地一圈转下去无差别扫射所有学子,而他口中还在狂笑着。 “吾辈男儿,该是铮铮不屈,刚毅如铁!吾辈不才,骨子里依旧敬佩麟王殿下,愿以此生为麟王殿下讨要公道!” “好兄弟!”徐蜜缃学着闻恪的口头禅,给了这个长凳兄弟一个夸奖地 拍肩。 闻恪欣赏着打群架中依旧闪闪发光的徐蜜缃,目光始终跟随着她。她力气小没关系,只管挥出她的武器,他自会补刀。 更别提还有暗地里不断支援递来各种武器的兰静,单凭一个明知娇,闭着眼攥着一把刀旋转跳跃,都无人能及。 四人小分队打出了浩大声势,让他们阵营的生徒脸上有光,纷纷嚷着不能输给小女娘,高举着胳膊又一次冲赴战场。 战场中本来是有无辜中立的学子。他们只是为了等待成绩来的彻文馆,在群架混战中左边劝说那几个学子道歉,右边又请生徒们不要欺人太甚。不知是哪句惹到了人,一拳揍到鼻子上。等人擦着鼻血从地上踉跄得爬起来时,战场中已经没有了中立无辜,有的只是被误伤后无处宣泄气愤的受害者,他们自然而然加入战局,也不拘泥为了哪一方,单纯就是不服就干,打就完了。 徐蜜缃始终记得她的目的,她在人群中不断寻找那几个口诛笔伐麟王殿下的学子,一张张面目可憎的脸早在群殴中变得鼻青脸肿,她的分辨办法就是揪着人衣领子问:“说,麟王殿下是大英雄!” 被揪着的学子何尝不知这一场滑天下之大稽的群殴就是这位漂亮到让人第一眼看了会脸红的少女引起的。其原因就是为麟王殿下伸张正义。 不管起初是什么想法,这会儿被揪住了命门,漂亮少女的身后还有一个笑眯眯掰着手指的暴力少年,嘴巴自己就会说话了。 “学生敬佩麟王殿下雄韬伟略,他自然是天下的英雄!” 这话说到徐蜜缃的心坎儿上了,满意地踮起脚拍了拍惊魂未定的学子肩膀,一挥手纳入阵营。接着由兰静分发战场武器,明知娇开辟战场,徐蜜缃和闻恪作为主要武斗人员,形成一个扇形阵营朝抵抗学子包围而去。 顽固抵抗的恶劣学子们一边喊着‘权势压人’,一边浑水摸鱼将其余自己想骂的权贵也都骂上。正巧骂在了国子监生徒的家人头上,暴跳如雷的少年少女们再也不矜持,一边恶狠狠回骂回去,一边拳头就跟了上去。 彻文馆的战乱持续了不知多久。有倒在地上的学子被踩得哎呦叫唤‘快出人命’了,彻文馆的职人们也束手无策,将后院吃茶的国子监博士们一股脑推了出来让他们解决。 今日春闱放榜大好日子,博士们带着生徒外出也有一些放松的意思在其中。怎么茶还没吃几口,几十个生徒和殿试出来的学子们打起来了?! 眼前一片青衿混杂着儒衫,打得鸡飞狗跳衣袖乱飞,漫天飞舞着不知谁的袖子和筷子。博士们眼前一黑,声嘶力竭。 “住手!住手!你们在做什么?!快住手啊!!!” 徐蜜缃还在闻恪的指导下学着怎么用拳头和武器给自己制造出一个安全环境。不得不说闻恪是打架的个中好手,就算不用成套体系的功夫,单纯在这种文人的场子中,他的经验与教学也足够让徐蜜缃成为此间战神。 徐蜜缃头一次知道遇上不讲理的人时,拳头的硬度才能成为话语权的主导,她兴高采烈,打得浑身热血沸腾,耳朵里好像听见了什么,顺势把眼前的人打翻后扭头问闻恪:“谁在喊什么?” 闻恪随意瞥了眼博士,回过头来。 “没谁,你继续。” 徐蜜缃认真道谢:“多谢闻师傅教导!学生展现作业了!” 徐蜜缃娇呵一声,威风凛凛冲上前去。闻恪自发紧随其后扫尾。 偌大的彻文馆到处都挂着书法字画,此刻有的被人趁火打劫藏进衣服里,有的在暴力学子的拉扯下撕了个粉碎,飘散的碎纸简直是一出夏日飘雪的哀歌。 “别打了!别撕我的字画!” 彻文馆的主人也被惊动了,搭乘马车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奈何上百个年轻学子根本不是老骨头能挤得进去的,只能拍着膝盖长呼短叹哀嚎连连。 “我要报官了!” 往日是风度翩翩的文人学子,这会儿都是杀红眼的战士,没有一个人把这句话听进去,还在嘶吼着挥舞着宣泄着。 “翎王世子十三岁单枪匹马深入敌营放火烧粮仓时你们在哪?!” “翎王世子率领军队连追二十里失地时你们在哪?!” “你们能在家中挑灯夜读为科举准备的安稳,都是翎王世子带着一兵一卒一天一天打下来的!谁能指责翎王世子?除了王室外,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指责他!他是给了我们江山安稳的大英雄!” 此言一出振奋人心,生徒们高挥着手臂。 “向麟王殿下道歉!” 气势汹汹之下,那些口出狂言的学子更不敢道歉,无错尚可辩解,若自己都认了错,之后只怕再也抬不起头来。偏生不肯认错,又是一场纠纷。 这边打得满地尘土飞扬,那边泮宫的几个博士脸都快贴到地上,气得捶胸顿足。 “你们……还不快停手啊!” 也不知是哪个学子或者公报私仇的生徒,将软绵绵的靠枕砸了过去,直接把博士气得两眼一翻,险些背过气去。 不多时,奉天府衙役赶到事发地。 前来的衙役才跨过门槛,将外头围观的百姓驱赶了一截,一扭头发现打架的是刚从殿试出来接成绩的学子举人,另一头则是京中横着走的国子监生徒。 衙役们握着手中水火棍面面相觑。 里头那是什么,一半都是青衿! 谁敢上去吆喝?都是奉京城里讨生活的底层衙役,疯了吗去驱赶这群王孙公子宗室女? 眼看着差役们根本不敢踏足战场,彻文馆的主人急了,顾不得其他给他们指了条路:“去找金吾卫来!” 博士连忙去堵着:“可不行!他们都是泮宫的生徒,怎么能让金吾卫出面呢?!” “博士!再不找金吾卫来,这群祖宗里出个事,你我都担待不起!”彻文馆主人怒急。 博士再一扭头,发现战况中果然有学子倒在地上,抱着胳膊腿儿哎呦叫唤。 无法,只能派人去寻金吾卫。 徐蜜缃这头还打得火热呢,她除了书法,其余学什么都快,打架在闻恪的指导下越来越有模有样,还握着她的武器长扫帚呢,只听一声怒斥,震彻整个彻文馆。 “所有参与械斗者,一律押解到——奉天府!” 徐蜜缃一愣,扭头看向彻文馆洞开的大门。身着轻甲的金吾卫列队而入,手持长刀分开打斗的人群,另有一群金吾卫四面八方唯独,不漏过一个参与者。 上百参与群殴械斗的学子生徒们脸色一白,后知后觉自己做了什么,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要么说自己是刚中举的进士,要么说自己爹是谁爷爷是谁。 徐蜜缃也吓到了,扔下手中的扫帚,和自己的好友紧密贴在一起。 “我是不是闯祸了?” 明知娇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没事,你还没把天上通个窟窿出来,问题不大。” 慌张的不只是徐蜜缃,还有那些学子们,十年寒窗读到现在一场群殴可能让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不少人面对铁甲金吾卫忍不住哭出声来。 “为首者,是谁?” 门外,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金吾卫中郎将厉声问道:“天子脚下,何人狂悖至此?!” 近百名狼狈的学子生徒,下意识地将目光聚集。 衣衫整齐两个丸子发髻都丝毫没有破坏,一脸娇憨的漂亮少女傻乎乎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下。 金吾卫中郎将一时失声,而后暴怒呵斥。 “交出第一个动手的真凶!休用无辜女学生抵赖!” 无辜女学生徐蜜缃思考了一下前因后果,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这位将军。” 徐蜜缃弱弱地举起手来,声音颤抖。 “那个……好像……我真的是……第一个动手的……” 迎着金吾卫中郎将呆滞的目光,徐蜜缃抠了抠脸颊,羞答答地低下了头。 金吾卫中郎将视线扫过偌大的彻文馆,近百人都纷纷对他点头表示真凶确为其人,一时无语,荒唐到他低声骂了句什么。 “……把人……全部带走! ” 奉天府的公堂根本容不下近百位作乱者。早在进入衙门时按照身上的伤分门别类,挨打多的和打得多的,以及众人进入衙门时的口供,把为首的全部塞到公堂,从犯们则是蹲在院子里交由金吾卫和衙役看管,再由泮宫的博士来认领。 泮宫的博士根本担不了这个责,早就传信给了学宫,学宫的宫人们也不曾遇上这种天下奇闻,泮宫生徒的学子们在放榜当日打群架,滑稽到连续来了三封信确定事情的真实性。在得知四五十个生徒全部进了衙门后,泮宫的宫人们不得不上禀,国子监祭酒,司业,监承两眼一黑,跌跌撞撞赶赴衙门。 而在大人们为了他们焦头烂额时,徐蜜缃四个人被认定为主要头目,放置在公堂内交由奉天府尹审问。 挑起事端的那两个学子早就惶惶不安,一进公堂几乎忘了自己举人的身份,扑通就跪在那儿,奉天府尹还未出现,空着的案几都让他们吓得够呛。 而徐蜜缃这边还在被兰静和明知娇观察有没有受伤。 兰静不擅武斗,也没有武斗的动力来源,只在一侧确保姐妹不要受伤,顺手递个武器。把自己也保护的很好,衣服都没有皱。 徐蜜缃作为第一个动手且打了全场的人,这会儿才发觉自己的胳膊很疼,也不知是自己挥舞手臂用力过猛,还是不小心被谁给打到了,这会儿指着上臂在和明知娇问。 “我若是说手疼明天想请假不去上学,你觉着他能同意吗?” 明知娇盯着她看,半响,叹了口气:“别说明天不上学了,我们三五天都别想上学。而且你家那个谁……说真的,我很怕他知道。” 徐蜜缃直勾勾盯着明知娇,这会儿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她打了个寒颤,绝望地问:“……你说,能瞒过去吗?” 明知娇勾起嘴角握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一个面向,指了指抱着长刀守在院子里的金吾卫们。 “你说呢?” “蜜缃,”兰静淡定的告诉她一个事实,“这会儿不管你家中是什么人,我只能告诉你,朝野上下都会知道的。” 闻恪也抱着手臂认真点头:“没错,近百年来头一次学子春闱放榜和学宫生徒打群架……这种事我敢保证不出三天,我西岭的爹都能知道。” 徐蜜缃眼前一黑。 “你怕什么呢,”明知娇用手臂捣了捣她,“你可是为他出头,冲冠一怒为红……咳,为……为……英雄!” 徐蜜缃被这句话提醒了。双手一拍,乐观地说道:“是哦,说破天我也没有错!” 为首械斗的四人认真点头表示自己的无辜。 一侧听了全部的金吾卫中郎将嘴角一抽,这么点时间够他打听清楚了。 奉天府尹迟迟未来,催了几次只回了一句头疼欲裂无法主持,请金吾卫中郎将代为审问。 金吾卫中郎将也很无奈,知道奉天府尹不敢接招,只能站起身来。 “兰丞相的孙女,兰静姑娘。”他朝兰静颔首,兰静礼貌地拱手行礼,而后目光落到闻恪身上,“西岭总督闻大人的小儿子,闻恪公子。” 闻恪爽朗地笑了笑,抱拳行礼。 中郎将的视线移到明知娇身上,拱手行礼:“文渡郡主。” 明知娇倨傲地扬起下巴,哼了一下。 “最后这位是……” 金吾卫中郎将看向徐蜜缃。 半响,他只能例行公事似的问了一句:“徐姑娘,哪家的?” “呃……”徐蜜缃尴尬地眼珠乱转,还是明知娇怒其不争瞪了中郎将一眼,“你少管,总之不是你能问的!” 文渡郡主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徐蜜缃的身份,金吾卫中郎将一个四品官,还真不一定能管能问这群小祖宗。他也就顺势不问。 而躲在明镜高悬屏风背后的奉天府尹将这为首的四人身份听了个真切,捂着头顶帽子扭头就走。 就说了天子脚下,他谁都管不了吧! 谁来都得头疼! “奉天府尹头疾犯了,”金吾卫中郎将瞥了眼屏风,收回视线客气的说道,“我代他先问一问,诸位到底是怎么闹得如此——不成体统不可开交的?” 械斗为首的四个人眨巴着眼睛,一个比一个看着无辜,尤其是正儿八经第一个动手的徐蜜缃,她这会儿反应过来低着头,满脸羞红,在好姐妹的遮挡下,捂着眼睛犹如上课被博士批评一下就会哭的娇弱小姑娘。 那么纯良无辜,那么柔弱无助。 然而跪在公堂之上的学子们可早就看清了这位姑娘的真面目。谁家娇滴滴的小姑娘上来就是攥着拳头抡圆了胳膊挥啊!一拳下去只把人砸了个眼冒金星。 被无数人揪着揍的罪魁祸首,那位站在高桌上宣扬麟王殿下包庇薛陡莨,指责陛下选人不公的学子,这会儿浑身是伤。打他的不只是徐蜜缃,生徒揍他,学子也打他。 这会儿公堂上匆匆赶来的大夫一看就属他伤得最重,自发在公堂上为他暂且包扎一下流血的伤口。 这位落榜学子在公堂跪着,亲耳听到金吾卫中郎将对四位罪魁祸首的身份点评,倒吸一口气。 郡主,宗室。他好像猜到自己为什么挨揍了。 “大人!学生有错!” 刚包扎了头上伤口的学子立刻挣扎着起身给金吾卫中郎将行了个礼。 “学生激情之下口不择言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许是让这位郡主听着不舒服,才招来这顿打。”落榜学子下意识将重心放在了明知娇身上,甚至对这位暗中给他下过黑手的凶手主动行礼,讨好的笑着。 明知娇嫌弃地翻了个白眼侧过头大声和徐蜜缃念叨:“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打群架,我爹知道了,可不会让人好过。” 那人吓得脸煞白。 此刻从院子里走进来了两个金吾卫,一左一右站在中郎将身边,低语道:“查明白了。此人名叫王绍。立水人氏,此次春闱落榜后再彻文馆对新科状元薛陡莨大肆谩骂,言语中侮辱麟王殿下,连带圣人清誉。” 徐蜜缃耳朵尖,金吾卫声音小她也听了个仔细,在一侧认真地伴随着金吾卫的话点头认可。 中郎将看了她一眼,不能招惹之人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拖着交椅转个面向,侧过身去继续问金吾卫:“这番言论不寻常,背后可有人指使?” “正在搜查。彻文馆中打架的不光是学子和生徒们,里面有几个百姓。身份暂且不明。” “调查仔细,不得有遗漏消息。” 徐蜜缃胳膊有些疼,下意识地揉了揉。这个动作落在闻恪眼中可就不得了,泮宫的小霸王哪怕在公堂上也肆无忌惮,环视一圈。高挂明镜高悬的公案之地不能坐,堂下左侧放着堂录的桌椅,交椅已经被金吾卫中郎将搬走,他索性把那堂录的小桌搬来放徐蜜缃面前一放。 “许是要等些时候,阿缃先坐。” 徐蜜缃盯着有她腰高的桌子,实在做不到众目睽睽之下坐到桌子上的举动,摇头婉拒了。 然而闻恪的行为没有遮挡,让金吾卫中郎将看了个清楚。他眼角一抽,怀疑这位矜贵的小公子在提点自己。半响,中郎将和金吾卫低语,着衙役搬来了四把小凳儿。 “奉天府尹不在,情况未明之前,尔等并非罪人,既受了伤,且坐着吧。” 金吾卫中郎将无视了满脑袋青乌的落榜学子,把要命的四个小崽子先安置好。 徐蜜缃抬眼看着明镜高悬,心里只突突:“不好吧,我们在公堂之上不能太没有规矩。” “你就是太小心了。”明知娇拽着她坐下,“人家中郎将大人都说了,奉天府尹不在,这句话的意思你不懂?” 徐蜜缃无辜地摇了摇头。 四个人三个大大方方坐 了,徐蜜缃一个小心翼翼坐了,这番模样落在那些学子眼中,只在心中暗恨身份的不公,却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出面当倒霉鬼。 “我在查明事情的真相之前,你们轮流进来与我谈话。不得交头接耳。” 四个人才落座,中郎将就起身指了徐蜜缃。 “徐姑娘,里面请。” “可不行,你要问话带我去!” 明知娇立刻跳起来,却被金吾卫中郎将客气回绝:“徐姑娘是众人一指指出第一个动手之人,这件事得先问她。” 徐蜜缃也认可这一点,默默起身摸了摸鼻尖,客气说道:“应该的。” 她起身跟在金吾卫中郎将身后,回头时,身后公堂上好友们眉头紧锁看着她,两个金吾卫负责不让他们交头接耳串供。那些学子什么都不敢说,眼巴巴盯着她。 而院子里则是更多的生徒和学子,吵吵嚷嚷地,国子监祭酒摔着袖子正在外头对着生徒们狂骂。 徐蜜缃见状吓得猫着腰赶紧走。 金吾卫中郎将也不能在奉天府代理府尹之事。他领着徐蜜缃先一步从右侧走廊而出,走到了公堂后厢。 徐蜜缃起初不知道为什么要走到这里来。中郎将打开房门后她一眼看见头戴官帽的朝服大臣正端坐其中擦着额头,前面公堂不见踪影的堂录也在跟前挥笔不断写着什么。 两人听见开门声,抬头同时露出尴尬地笑容。 “这位是徐姑娘。外头的话府尹都听清楚了,我就不重复。接下来请府尹审问徐姑娘。” 金吾卫中郎将客气说道。 奉天府尹脸都憋成苦瓜了,干笑着:“应该的,应该的。” 徐蜜缃这会儿抬起手来,认真躬身行礼。 “学生徐蜜缃,见过府尹。” “哎哎哎不必,不必,姑娘不是罪人,本官只是例行问话,问话。” 奉天府尹吓得差点没站起来,含笑热情地让徐蜜缃在一侧小凳上坐下了,趁机给中郎将翻了个看不见的白眼,才开始和蔼可亲的询问。 “徐姑娘,外头的话本官听见了。是那王姓落榜举人先一步造谣生事,诬蔑皇权,姑娘是维护皇家颜面才出手小惩大诫的,对吗?” 徐蜜缃眨了眨眼,在这狭小略显昏暗的房间中,她清晰的听见了前厅公堂上传来的各种声音。有明知娇等不及抱怨,有闻恪钻进人群中问话,也有祭酒气到破口大骂的声音。 而那坐在府尹身侧的中年男人手中笔挥舞地犹如一道残影,将外面的所有声音如数记录下来。 “说起来……好像也没有错。”徐蜜缃总觉着似乎有些和她出发点不太一样,但大致相同,认真地点头,“那人口出狂言实在让人听不下去。学生与他争辩道理,他就说自己落榜都是他人之过,根本不同学生争辩道理。所以学生就用拳头解决了。” “学生只是想求一个公平一个道歉,但不应该动手。”说到这时,徐蜜缃老老实实低下头认错:“学生行为狂悖,学生认错。” “好姑娘,好!”奉天府尹一拍桌案,险些打翻砚台,慌手慌脚按住砚台后还对徐蜜缃露出赞赏,“姑娘为了陛下清誉,麟王殿下清誉,新科状元的清誉,纵然只是尚未及笄的女子,也敢在不平之时伸张正义,用学子们最不擅长的拳头维护皇家颜面,维护科举颜面。此举甚好!” 徐蜜缃立刻解释:“学生主要是因为麟王殿下被污蔑,实在是气不过。皇家颜面……陛下被涉及到的那一局,学生也的确维护了,但……”没有太在意。 奉天府尹倒吸一口气,而后金吾卫中郎将交换了一个眼神。 “没错!维护我朝摄政王就是维护我朝威严,徐姑娘做得很好!麟王殿下乃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摄政王,为国为民多年劳心受累,怎么能被此等落榜学生牵连辱骂!本官若在场,也定然不会轻饶!”奉天府尹掷地有声。 “徐姑娘当真是我朝女子表率,维护我朝颜面,天家威严,更是维护了麟王殿下的清誉,可歌可颂,可歌可颂啊!” 徐蜜缃被夸迷糊了。 她茫然地扭过头,去寻找此间唯一一个还算眼熟的人,金吾卫中郎将的认同。 金吾卫中郎将抱着长刀靠在门柱,见到这位姑娘的寻求认同目光。麟王殿下四个字已经让他洞悉全部,此刻也是站直身体抱拳:“府尹说得对。徐姑娘高义。” “徐姑娘的行为我们知道了,只是想要知道当时场面上更细节的地方,姑娘可以回忆一下。”奉天府尹声音温柔地像是哄孩子。 徐蜜缃骄傲地挺起胸膛,认真回答。 关于彻文馆发生的事情,只能说一切来的猝不及防。她只听见王学子的辱骂就冲了上去。周围发生的事情早在乱套中让她忘了个干净。奉天府尹也没有为难她,甚至关切她是否受伤,得知她胳膊似乎受伤,吓得赶紧从后院请了个大夫来给她诊治。得知只是钝伤修养几天就好不打紧,才送了口气。客客气气将徐蜜缃送出去,又有金吾卫中郎将亲自请了娇气的文渡郡主入内。 徐蜜缃出来后,发现天空都要明亮许多。蓝天白云,春风徐徐。本该是人生得意的大好风光,风光们都蹲在奉天府的院子里,抱着头唉声叹气。 中了进士的学子们这会儿感觉到丢人,捂着脸纷纷指责辱骂之人,你一言我一语最后发现,落榜学子无数,但是一开始将话题引导到薛陡莨状元有异,指责麟王殿下的人,数来数去就两个人。 一个是在堂中惴惴不安的王绍,另外一个就是在桌子边接话,指责陛下选人不明的蒋姓学子。 “都是你们包藏祸心,居然因为自己的落榜指责陛下和摄政王,活该挨打!” 学子们这会儿一肚子气,已经进了奉天府,索性破罐子破摔,又将那蒋姓学子按着揍了一顿。 国子监祭酒气得把混在其中的生徒提溜出来。 “不准再打了!你们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四五十个生徒在祭酒的强力看管下,一排一排站好,垂眉耷眼地。徐蜜缃和闻恪兰静也悄悄入队。 没一会儿,明知娇端着一杯热茶大大方方出来,迈过门槛出来院中,瞥了眼学子们,嗤笑了声,淡定入队。 “闻恪,到你了。” 闻恪响亮应答了声,跟着中郎将去被问话。很快,兰静那边也问完了。就轮到了学子们。 王绍和蒋姓学子被分开带了进去。 不少人都在问:“府尹问什么,咱们打架可有罪?” 徐蜜缃回答不出来这个问题,犯难,还是明知娇轻哼了声:“我们有什么错,不过是维护圣人,维护王室,捍卫科举正义罢了。” “我们家阿缃一直说得都是,要他们一个道歉。” 生徒们在这个时候都是统一战线的,立刻跟着点头。 “没错,吾等都是正义之士,为陛下而战,何错有之!” “没错,不给麟王殿下道歉,这事没完!” 徐蜜缃高举手臂跟着呐喊。 少女清脆响亮的声音混在其中实在是明显,她所喊的每一个字都让人听了个真切。 所有生徒目光朝她聚齐。 徐蜜缃无辜回望。 闻恪在她身侧也跟着高举起手:“为麟王殿下的清誉而战!诋毁中伤之人不道歉,誓不罢休!” 明知娇也跟着说道:“摄政王也是他能诋毁的?我明家人可不依!” 在场生徒哪怕再有什么心思,在天家明字头上,也都统一了。 “没错!” “道歉!” “向麟王殿下道歉!” 蒋姓学子又挨了一顿打,在院子中蜷缩着身体,中间又有人气愤踹了计较,金吾卫懒洋洋阻挡:“好歹是举人,别打死了。” 蒋姓学子一听这话根本不认真,生怕自己真的被打死,立刻抬起脖子:“学生要检举!检举有人恶意引导此事,只为给麟王殿下抹黑!” 徐蜜缃一愣,死死盯着那蒋姓学子。 而下一刻,蒋姓学子已经被金吾卫架起来,立刻拖走。 清风徐来,徐蜜缃后背发凉,她扭头看向自己的好友。明知娇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我就说彻文馆的学子怎么会这么放肆……有人又在朝我小叔泼脏水啊。” 徐蜜缃想到之前冯永康父亲事件,田侍郎之死,嘴角牵了牵,却半点都笑不出来。 “闻恪。” 徐蜜缃想明白了,认真和闻恪道谢:“多谢你的指导。” 闻恪才是真的笑不出来:“你……罢了。” 奉天府里根本管不了近百人的饭,生徒们还是国子监祭酒派人去买了百来个包子分发下去,争取不让他们在公堂饿肚子。 奉天府尹的提审陆陆续续进行了一个时辰。 王绍在蒋姓学子的供词后,第二次被提审,这一次进去就没有出来。 而其他人只能在院子中自己寻个地方先坐着等待。 徐蜜缃和明知娇靠在一起,吃饱了打着哈欠。 中了进士的学子忽地有人笑了起来,开始问衙役要纸笔。 “今日之事生平仅遇,吾有一诗,愿为大家所作!” 徐蜜缃睡梦中被惊醒,立刻跟着所有人鼓掌拍起手还在低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没怎么,”明知娇努了努嘴,“这些都是以后的朝臣,这种事……以后只怕是再也不会有了。” 徐蜜缃也如此认为。 等所有人都提审完毕,奉天府尹汇总了所有人的笔录,确定下来这是一起有人提前暗中精心布置的‘意外’。本来只该是公开场合对麟王殿下的诋毁,和对新科状元薛陡莨的质问,没想到因为徐蜜缃的一拳头,彻底变了味道。 这是对皇权的挑衅,对科举的质疑。 其中还涉及到了宗室,高门,权贵,以及新中的进士。开朝以来头一次百位文人的群架斗殴,让这件事彻底按不下去。背后之人在短短一两个时辰中,已经被抽丝剥茧抓到了身份,交由衙役们前去追捕。 而公堂院子里乖乖等候的学子们,一个个该道歉的都手写了对麟王殿下的道歉书,之后签字画押确定了身份,再交由主管部门来挨个提人放行。 至于泮宫的生徒们,国子监祭酒和司业全程陪同等一切完毕,背着手在几十个生徒面前黑着脸,手指了一个又一个。 “你们啊你们,这事没完!” “被怂恿被迫卷入战局的站在左边,主动动手的站在右边——罪魁祸首那四个,给我站在中间别动!” 徐蜜缃无辜地眨巴着眼睛,尴尬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抠了抠脸颊。午后的春光明媚,清风带有春花烂漫芳香,都比不上少女娇羞可爱的脸庞。 还好,生徒气性都暴,主动动手的就有二三十人,也敢作敢当站的端正,看得国子监祭酒两眼一黑。 他颤抖着手指着徐蜜缃等人,咬牙切齿。 “开朝以来最大的笑话出现了!在我任职期间几十个生徒在彻文馆和刚殿试完出成绩的学子打群架……你们可真给我长脸啊!知道吗?这一个时辰,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知道吗?这件事过了今夜,有土地山海的地方都能知道!都——知道!” “恶劣,太恶劣了!”祭酒气得胃疼,有气无力地一摆手,“我是教育不了你们了,还得交由专门的人来教导。” “旁的话也不用多说了。”祭酒沉甸甸地盯着徐蜜缃等人,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而后转为咆哮,“请家长,你们几个统统请家长!” 徐蜜缃一愣。 而后绝望地闭眼。 完了。 第26章 第 26 章 高傲一辈子的麟王殿下,…… 明知娇叹了口气:“完了。”而后抬起头来认真建议, “祭酒大人,学生好心提醒一下,也不是所有人都要请家长的。缃缃就不请家长了吧。” 国子监祭酒已经要气疯了, 怒瞪她:“请!必须请!罪魁祸首头一个就得请!你也别先跑!是郡主也得请宣王来一趟!” “我爹在西岭……”闻恪话都没说完国子监祭酒怒斥他, “让你娘现在就来!西岭总督那里我亲自写信!” 闻恪绝望地捂着眼睛。 兰静还算淡定, 主动问:“是我父亲来, 母亲来, 还是祖父或者兄长来?哦, 我兄长就是新科状元……旁边那位, 探花郎。” “我管你是谁都得请家长!这就派人去兰府,大不了请你们家兰丞相为你走一趟!”祭酒气势汹汹盯着徐蜜缃,“我不管你家长是谁今天必须得来!你们敢闹成这样,本官谁来都不怕的!也不必说了,现在就派人去请!” 徐蜜缃沉默了好久,最后也学着闻恪绝望地捂脸。 死定了。 祭酒一统计,除了四个最先动手的外,在打群架中格外张狂的二十个生徒同样要请家长,到底是国子监生徒的家长, 无外乎朝中重臣或是宗室, 祭酒做好了准备, 也不放这些生徒先行离开, 和奉天府尹商量过后在后院辟出一块地来先容纳他们,要让家长亲眼看见自己家孩子闹到了何等荒唐地步才行。 “给他们一点教训。”祭酒和奉天府尹嘀嘀咕咕了半天, “拿出点刑罚来放在他们面前,免得他们不知错。” 奉天府尹扶稳了自己的官帽,干笑推辞半天也推辞不过,只得在装满生徒的后厅里随意摆放了几个刑具。 一条长凳旁边放着俩木板, 另外放置一条鞭子就算完事。多少有些敷衍,敷衍中还带着客气。 后厅还算大,容纳几十个生徒刚好。徐蜜缃几个人所在的位置都挤在角落了。几个府里的小厮侍女好不容易才挤到角落里来。 闻恪吩咐了自己家小厮去府中请他阿娘来一趟,那般行事坦荡,而小厮也驾轻就熟地伸出手:“夫人肯定要打小的,小郎给点好处。” 闻恪笑嘻嘻塞给他小厮一块银子,轻飘飘踹了他一脚:“快去吧。好生说话别吓着我娘。” 阿彤和盼莹头一次来公堂,好不容易找到自家姑娘,就得到了一个惊天消息。 “祭酒说要请家长……”徐蜜缃捏着阿彤的手小脸紧皱,比苦瓜还要苦瓜,“我也不敢拒绝,得去请……殿下一趟。” 阿彤也慌,看向盼莹。盼莹是王府的家生婢子,纵然如此也没有任何好应对的方案,迎着自家姑娘眼巴巴的模样,嘴角抽了抽。 “……这,王爷很看重姑娘学业方面,若是祭酒要求了请,请王爷来一趟……那还是去请吧。” 徐蜜缃垂丧地低下了头。 “姑娘别急,不是多大点事。”盼莹说这话时眼角抽动,无视了满房间或坐或站的生徒们,“姑娘照顾好自己,婢子很快就回来。” 徐蜜缃思来想去不抱希望问了句:“今日……殿下可有去大都督府?若是在家中也正常吧!” 盼莹无情地摧毁了徐蜜缃的希望。她不忍地说道:“殿下晨起就去了大都督府。今日春闱放榜,按例……”盼莹迎着徐蜜缃委屈的眼神,不敢继续往下说,含糊了过去,“姑娘安心,殿下不会骂姑娘的。” 顿了顿,说了句所有人家中都会说的话:“都是他们的错,我们家姑娘没有错。” 徐蜜缃心虚地摸了摸鼻尖。 等好友们家中的侍女也都离开。徐蜜缃四个人已经毫无形象地坐在了地上。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在公堂留这么久。”明知娇靠在徐蜜缃身上,乐滋滋地,“多有趣啊,以后怕是遇不上了,我得在这多玩一会儿。” 徐蜜缃愁得眉眼都皱在一起了。她蔫蔫儿地,有气无力地把头埋在兰静的肩膀。 兰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怎么这么担心。你家中会打你还是骂你?” 徐蜜缃叹了口气:“他不会打我也不会骂我,但我害怕……” 在场几十个生徒里,害怕的也只有那么几个人。徐蜜缃的焦虑让好友们也有些担心,不断安慰着她,然而只有明知娇能一句话给她踹醒。 “你有什么害怕的,该害怕的另有其人。”明知娇搂过她的腰,笑嘻嘻地说道,“你猜待会儿他来了,先骂谁?” 徐蜜缃思考了片刻,得不出结论 。 “他才不会……骂人呢。”这句话因为太过心虚,只在舌尖含糊了一圈。 “我现在只希望一件事。”徐蜜缃一脸认真地双手一合握,“他身边没有其他人在听见我这丢脸的事情。” 春闱放榜。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件大事。 尤其是宫中,面对新科中榜的进士们还要准备过些时候的琼林宴,又因为这群进士在经历过殿试后都是天子门生,在宫中伺候的人脸上都是带着笑,尤其是在陛下的面前,那更是该夸得毫不含糊。 一会儿说状元年少天才,一会儿说榜眼了解民生脚踏实地。等兰丞相前往文英殿与陛下议事时,又不断夸赞探花郎年轻俊俏,满腹学识。 仙鹤铜像熏香青烟袅袅。文英殿铺着厚厚的地垫,人走过时几乎没有声音。 兰丞相年纪大了,鬓髪皆白,身着朝服走在前,身后跟着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 “陛下。” 年轻的新帝才不过十八,手撑着额头在御案上昏昏欲睡,听见恩师的声音骤然惊醒,坐直了身体。令宫婢掀起两层锦纱垂帘。 “老师,请坐。” 明梨棠客气地让他们都坐下,而后由着宫婢上茶,等几位上了年纪的大臣调整好才慢吞吞地开口。 “朕今日请老师来,是有一事想请教。” 兰丞相放下茶碗,恭恭敬敬对上拱手:“陛下但说无妨。” “朕观薛状元年少,之才学又令朕喜爱,不知依诸位之言,薛状元该放在何处呢。” 年少的天子含笑环视他的肱骨之臣们。 三人面面相觑。 才点了状元就入了陛下的眼。这位薛状元只怕前程坦荡了。 一甲三位,等谈论到兰丞相的孙儿兰轩时,年少的新帝也放松了坐姿,侧靠在御椅上,笑眯眯打趣。 “老师的孙儿,朕依稀是记得他小时也长得不错,长大了,生得的确不负探花郎的名头。” 兰丞相无奈摆手:“陛下莫要打趣那孩子了。若说相貌,他如何比得了……” 话音到了一半,兰丞相在身后两位大臣微妙的表情下,面不改色接了下去。 “摄政王殿下。” 明梨棠赞同地拍了拍手:“说的没错。朕那小叔才是天……” 夸奖的话才说出口,一个宫婢垂手入内,跪地回禀。 “陛下,摄政王殿下求见。” 明梨棠险些咬着自己舌头,一脸慌张:“快快快请咳咳……” 年少的新帝也没有多少礼法在身上,站起身伸着脖子等候。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抹了一把脸,都起身来迎接。 兰丞相年纪大了,还不等他慢吞吞站起来,男人身高腿长,长腿一跨几步就走入内殿来。 熏香袅袅,威严的蟠龙缠绕在金碧辉煌的立柱上,男人从立柱旁绕过而来时,满殿人都站着等候他了。 明玉泉目光落在新帝身上,躬身行礼。 “见过陛下……” 明梨棠已经急忙上前来扶起了他:“小叔叔免礼。小叔叔这个时辰入宫来可是有事?若待会儿无事,陪侄儿用个膳?” 明玉泉挣扎开新帝的手,站在殿中,眉眼只那么一垂,明梨棠就反应过来他又不合规矩了,摸着鼻尖悻悻回到自己的御座。 “上次小叔叔主动入宫,都多久了。小叔叔也不见来看看我。”明梨棠唉声叹气地。 明玉泉似乎从他身上看见了一点自家小姑娘抱怨他的影子,难得缓和了态度。 “陛下安好。”他多寒暄了一句,就把这个皇帝侄儿哄得眉开眼笑。 明玉泉入宫来请一道口谕。事关兵部侍郎之死,有些事情需要便宜行事。 “这有什么,小叔叔只管放手去做。”明梨棠立刻埋头写了一份手谕,在三位大臣眼角抽搐下‘哐当’盖上了玉玺,乐颠颠递给了明玉泉。 明玉泉捏着这份陛下的手谕,刚准备告退,有一个宫人入内跪地禀报。 “陛下,彻文馆出事了。” 彻文馆,那是京中文人学子们聚集的地方。尤其是今日春闱放榜。里面不知道多少进士,未来的肱骨之臣。 明梨棠皱紧眉头,脸一绷冷酷时,有几分像明玉泉。 “何人所为?!” 兰丞相也跟着追问:“发生了什么,细细说来,进士们……可无碍?” 明玉泉随意瞥了眼,并未搭话。 那宫人脸色有些微妙:“呃……具传报,彻文馆中殿试后等放榜的学子,与……与泮宫的生徒们,打了起来。” 一句话,满殿沉寂。 明玉泉微微挑眉,也不走了,就在左手的雕花直背椅落座,单手抵着额头,好整以暇看热闹。 明梨棠小心看了眼自己小叔,多少有些尴尬:“这……一群文人怎么打起来了?” 新帝自觉看向兰丞相:“朕年少。没遇上过这种事。兰老师呢?” “臣……也不曾见过听过。”在朝堂一辈子的兰丞相也没有遇上过这种事,沉默良久,追问具体。 那宫人也只知道是泮宫带着生徒们去彻文馆,向前辈论道。然后生徒们先动手,把‘道’给打了。 “泮宫生徒这么……行事不羁吗?”明梨棠茫然地问几位大臣,“各位家中可有在泮宫的孩子?” 明玉泉手抵着唇轻咳了声。 “臣家中幼子在国子学。” “臣家的孙儿在。” 兰丞相拱手:“臣那孙女在。” 明梨棠刚要点头,明玉泉也双手一拱,笑眯眯说道:“臣家中小姑娘也在。” 明玉泉和兰丞相对视了一眼。彼此家中都是乖巧的小姑娘,都很放心。 “小叔叔家的……”明梨棠思来想去找不到一个小姑姑,小叔再厉害也生不出一个这会儿能上国子监的女儿来,只能抓着去岁的流言好奇问,“可是去岁入府的……唔,小婶婶?” 明玉泉啧了一声,不是很好回答。 “她年纪小,还在读书。”明玉泉特意说了句,“她素来乖巧,最懂事不过,也不爱去凑什么热闹。” 明梨棠哦了一声。 “那这件事和小婶婶,兰家小孙女没有关系。周卿,刘爱卿,你们家中的小子可要小心了,别挨了揍。”明梨棠调侃道。 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都摸了摸额头,彼此对视一眼都是苦哈哈。 说话间,又有宫人来报,说是将打群架的学子和生徒们全都交由金吾卫带到了奉天府去审讯。 明玉泉挺乐意看别人热闹,尤其是和自家小姑娘对比,那热闹可就更好看了。 “奉天府……小小年纪打架斗殴就去过公堂,也算是有见识。”明玉泉笑眯眯看向两位擦着汗的尚书,“两位小郎君前途不凡。” 明梨棠自然是跟着自己小叔叔走,也跟着调侃:“可不是,还在泮宫读书的年纪就能挥拳对殿试的学子,这份胆识实数过人。” 两位家里有儿郎的尚书更是汗颜了。 “我家小姑娘每天放学回家,都主动去书房温书,还要写十篇字,属实辛苦。”明玉泉看着同僚的哀嚎,心情更好,笑眯眯问兰丞相,“温书这么辛苦,得给孩子吃点什么好?” 兰丞相客气说道:“老臣家中孙女从小自律聪颖,小到衣食,大到学业,皆有自己的安排,说来惭愧,老臣和她父亲都帮不上什么,那孩子太独立了。” “真羡慕兰丞相家的孙女独立。”明玉泉翘起腿双手交叠优雅放在小腹,手指一点一点地,俊美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丝苦恼,“我家小姑娘就不一样了。年纪小也粘人。用膳要陪着,读书要陪着。学业做得好还要夸。” 兰丞相冷静回怼:“粘人是好事。但老臣的孙女就学不会。她每日放了学都陪着她母亲打理整个宅院。小小年纪就能主持她小姑姑的婚宴。” “兰丞相家教养有方。”明玉泉嘴上夸了句,“不像本王家的小姑娘,在家里什么都不操心,只能本王给她操心。一天天的只会读书和关心本王。天天都要在大门接本王下值陪本王说话,生怕本王一个人多走两步太寂寞,还问本王累不累饿不 饿。还会煮蜜子汤给本王。” 他说着无奈地叹气,嘴角要翘不翘地:“本王又不是小姑娘非要吃口甜的。可她偏偏觉着本王出门在外工作辛苦了,一定要本王喝。太粘人了,真是头疼啊。” 明玉泉和兰丞相对视一眼,还是兰丞相因为馋一个粘人乖巧的小孙女,甘拜下风。 至于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对视一眼中,都是对养了翻天倒地的儿郎的苦涩。 明梨棠听得有趣:“原来小婶婶这么有趣,回头朕想见……” 明玉泉抬眸一个眼刃,明梨棠丝滑改口:“想见兰家姑娘。” 兰丞相一脑门茫然:“……啊?” 兰丞相还未来得及说话,礼部尚书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话题,立刻上前行礼建议:“陛下登基三载,也是时候扩充后宫了。” 明梨棠冷静回答:“朕才十八,已经有皇后妃子夫人将近十个人了,怎么,你也要来?” 礼部尚书噤声退后。 “陛下年轻,这个年岁若是得个孩子,岂不美哉?”吏部尚书接上。 “朕可不会养孩子。”明梨棠直言不讳,“朕都是小叔叔养大的,生了孩子又给小叔叔养吗?小叔叔不得养自己的孩子。” “小叔叔?” 明玉泉明显走神了,被叫了几声后回过神来,啧了一声,面色有些微妙。 “什么孩子不孩子的,自己都是孩子……” 明梨棠以为在说他,认真点头:“没错,朕才十八朕也还是孩子,生孩子什么的,过两年吧。” 明玉泉嘶了一声,苦恼地扶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可不敢让话题围绕着自家倒霉孩子,不断绞尽脑汁用国事各种事情填满时间。除了明玉泉大马金刀坐在那里发呆外,兰丞相都被加入局面。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有个宫人求见。 入殿跪地后,宫人给陛下行了个礼说道:“宫门外有周府小厮,刘府小厮,兰府的侍女,和麟王府的侍女派人来传信,要求见麟王殿下,兰丞相和两位尚书大人。” 明玉泉好似这才醒了过来,啧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个时辰我家姑娘放学了,怕是看本王不在家,着急了。” 兰丞相却是一眯眼:“……说了什么?” 宫人无奈:“几位都三缄其口,什么都问不出来,却都很着急。” 明梨棠挺宽容地:“找到宫中来,定然是急事,宣进来。” 明玉泉回忆了一下宫人的话,微微蹙眉。 他等候了片刻,两个小厮并两个侍女低着头跪行入殿,匍匐在地拜见天子。 明玉泉盯着侍女眼睛一眯。 “尔等有何要事。”明梨棠笑呵呵说道,“也是巧,几位都在朕这里。” 殿中跪着的两个小厮瑟瑟发抖,却还是分别找到自家主人。 “公子被扣在奉天府,国子监祭酒说……要请家长。” 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对视一眼,苦笑。幸好他们早有准备。 明梨棠哈哈大笑:“好好好,祭酒还算聪明,知道把麻烦还给你们。” “那兰府和麟王府又是什么事?总不能两位女公子也在奉天府吧。” 明玉泉和明梨棠才笑完,殿中两个侍女一声不吭,两人都不笑了,明梨棠扭头看向深色微妙的兰丞相和自己小叔叔。 “静儿参与其中了?”兰丞相问。 侍女不敢隐瞒:“静姑娘参与了。且与徐姑娘为首。祭酒请兰丞相前去。” 兰丞相扭头看向明玉泉:“殿下府中姑娘,可是姓徐?” 明玉泉笑容消失,俊美的脸上一片空白,过了片刻,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群殴人多混乱,她……有没有受伤?” 盼莹跪得都要缩成一团了,却还得如实相告。 “姑娘聪颖,有兰姑娘递武器从旁以暗器协助,加上闻公子和文渡郡主的保护,并未受伤。” 兰姑娘的家长揪着胡子叹气。 明玉泉松了口气,才觉后颈汗湿。 他坐姿松散下来,手指抵着额头:“说吧,她也在奉天府?动手了?” 盼莹苦着脸小声回答:“祭酒说姑娘是……主犯。第一个动手的。” “旁人也就罢了,姑娘的家长……必须到。” 满殿沉寂。 而后,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兰丞相,乃至明梨棠的视线齐聚在明玉泉身上。 明玉泉:“……” 第27章 第 27 章 出现了,终极护崽家长!…… 等待总是漫长的。尤其是等待来自家长的亲切拳头, 生徒们中有经常挨收拾的小郎君早就哀嚎一片,羡慕地看着为数不多的小女娘们。 小女娘们几乎都拢成一个圈儿坐,彼此也都紧张, 只是在同窗面前不表现出来。 她们的视线总是含蓄而好奇地看向徐蜜缃。 徐蜜缃这会儿已经精神了不少。按照明知娇的开导,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怎么都是个死还不如让自己舒坦点。索性把今日当成了公堂一日游, 和兰静对着奉天府里的建筑结构和庭院中的花草一阵点评。 兰静是真的懂, 徐蜜缃是完全不懂, 她全靠自己的一通瞎点评惹得兰静不能冷静, 捂着她耳朵和她对着喊几句才调动了一下气氛,没那么紧张。 随着时间的流逝,眼看着太阳西斜。偌大的后厅中面西的窗全都开着,春日橘红的阳光伴随着一阵鸟雀飞过的振翅声,懒懒散入厅中。徐蜜缃侧眸看向窗外,一层一层的飞檐外,是京城的御街,殿下下了值都是从御街而来。往日她都是在夕阳的余韵中踩着影子等待明玉泉的归家,没想到今日她身上残留着春光的温柔, 却要在公堂中忐忑等待着殿下的…… 会是暴怒吗?徐蜜缃摇了摇头。 “你在这里摇什么头?去看热闹吗, 杜小六的爹来了。朝服没换, 手里提着玉笏!”明知娇凑过来窗边, 阳光洒落在她脸上,映衬着她满脸的喜洋洋。 徐蜜缃一听, 好奇心瞬间冲散她其余情绪,扭头顺着明知娇的手看去。 十七八岁的少年被自己的老爹追着人群里狂奔,一边跑一边喊错了。 而那位身着四品朝服,留着胡须看起来很稳重的大臣, 已经被气得吹胡子瞪眼,满脸通红高举着玉笏狠狠朝自己儿子拍去。 “丢人现眼的臭小子!你知道你老爹在值房里有多少同僚吗?!你知道你老爹当时有多下不了台吗?!今天老子非打死你个臭小子不可!” 头一个来的家长总是被所有人围观的。但是这位家长战斗力实在惊人,生徒们被吓得纷纷抱头鼠窜,嘴里喊着‘大人别打了’,又上去了两个胆量惊人的小子抱着人,强行抢下了玉笏。 “伯父,您打小六没事,可玉笏不能有损。”抢走玉笏的少年嬉皮笑脸护着玉笏,“您别急,小六犯事儿又不严重,您这会儿打这么狠,小子待会儿活不了喽。” 杜大人一看,二十多个生徒都怯生生盯着他,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干咳一声后拿回玉笏,指着自己儿子点了点。 “等着,回家不打你十板子,就是老子这个爹失职!” 十板子……看热闹的生徒们笑不出来了,一个个都顶着苦瓜脸,等待着自己的审判。 徐蜜缃问了问十板子打下去会是什么后果。 “你家里没儿郎吧,小郎犯错严重的,按着打两板子屁股就得肿。”兰静说道,“我家就一个调皮的弟弟挨过三板子,打完之后人哭着要死要活的,躺床上半个月赖着不动弹。” 徐蜜缃倒吸一口气。她视线落到奉天府尹专门派人搬来的长凳和板子上。 “……好狠。” “我弟弟上次只是把老爷房中的前朝墨宝毁了。”兰静怜悯地看着徐蜜缃,“若是论起来事情的严重性,此前各家中的孩子所犯之事,皆没这次严重。” “十板子,已经算偏护了。” 徐蜜缃听完更心神不宁了。 她也说不好自己是怎么个心情。她就缩在角落的窗边,眼瞅着一个一个家 长都到了。 要么是高官,要么是有品阶的夫人。他们在外都是说一不二的贵人,在国子监祭酒面前,却陪着笑弓着腰,格外和气好说话。 “回去就收拾我家小子,绝不让他再犯!” 被按着的小胖子还不满,挣开自己爹的手,指着角落里的徐蜜缃:“明明是她领的头,怎么不骂她不打她,偏生给我身上加罪名!” 国子监祭酒眼皮一跳:“她可有怂恿你动手?!她按着你让你打人了?你也是读书人,明事理三个字都不认识?” 小胖子悻悻地翻了个白眼:“我不管,反正要骂我先骂她!” 他爹是个大胖子,身上穿着五品官员的朝服,视线顺着自己的儿子看到角落。发现是一个年纪小又瘦弱的漂亮姑娘,视线直了,片刻后,手一勾。 “女公子还请过来说话。可是你拐带我儿犯错的?” 徐蜜缃面对同窗的家长本要客气些,与人对视时准备起身道歉,听到这句话她有些楞,怎么都听不出一丝好意来。甚至有些让人不舒服。 徐蜜缃眉头微蹙,并没有过去,而是站直了身体:“这位大人说话有些偏颇。我与你儿并非同班,不曾认识。” “爹,她是丁字舍的。”小胖子对他爹说道,“她爹是个六品博士。但也不知道是在哪个学宫。” 他父亲表情一变,视线黏在徐蜜缃身上:“你说一句不认识就不认识?那为何我儿帮你犯错?生得漂亮的女娘不检点些,在泮宫带坏我儿,实属可恶!” “在场诸多孩子平日里都不犯错,怎么你一带头就全犯错了?可是你引诱的儿郎们为你出头?!” 在场的二十来个家长本就因为自家孩子犯了如此大错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儿有人指点门路,有几个气性大的,自发将目标对准了徐蜜缃。 “听闻是丁字舍的,平日里不好好读书只会做这种打架斗殴的事吗?” “一个小女娘,纵然旁人有什么错也轮不到你去出头,还打架,丝毫规矩都没有,不成体统!” “我儿乖巧,若不是受人连累怎么会来奉天府公堂,那姑娘,你叫你家中给个说法来!” 他们纷纷指责着徐蜜缃。 却有些生徒在其中反驳:“她挥的是正义,我等追随的是对吾主的拥戴,怎可抹黑事实,颠倒黑白?!” 奈何正义的声音太小,被那些蒙了心眼的怒骂声遮盖。 徐蜜缃听得气得呼吸加粗,奈何打人她学会了,骂人还有些欠缺,又因为对方算是长辈,徐蜜缃脑子里顿时绞着,憋不出一个合适回怼的话来。 “你儿子是哪颗白菜谁认识?!你又是什么白菜帮子在这里逼逼叨叨!” 关键时刻明知娇直接挡在徐蜜缃的面前,指着那大胖子狠狠骂道:“白菜都不见长得有你们爷俩丰韵,攒起事来倒是灵活得很,有这份力气倒不如找个圈舍躺下抢猪食去吧!” 徐蜜缃在明知娇的身后,又一次被明家人天生的嘴毒所叹服。 这番怒骂简直戳人心肝,徐蜜缃反复咀嚼认真学习后,迎着那爷俩气得通红的脸,也跟着磕磕碰碰骂了起来。 “自己犯错指责他人,还怂恿别人,你儿一肚子书读到……狗……猪肚子去了。去吃猪食说不得能学学猪的聪慧。” 骂完人徐蜜缃立刻闪躲在好姐妹的身后。 心跳加速,她捂着胸口激动不已。 骂出来了! 大胖子被明知娇气得够呛,指着她怒骂,“没有规矩没有教养,不知道本官是太常丞吗?!” “没错,本官乃陛下未登基前的太子先马,承担了不少教导,像你这样目无遵纪惹是生非的小女娘,不知道处理了多少!” 另外有个瘦脸官员斥责两人:“灾祸!国子监怎么能收你们这种女娘!” “在场的都看得清楚,我虽第一个动手,但是只为让他们道歉!如今在审问刑房的真正犯了错的人你们不去指责,指责我一个出头之人。当真是朝廷的好官员,判得一手好案!” 徐蜜缃这会儿被激发战斗力,口齿伶俐回怼。 闻恪和兰静抱着手臂在一侧摆出一副不耻的样子,一个翻白眼一个冷嘲热讽:“一把年纪还是太子先马,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值得说到的。” “女娘怎么了,太|上|陛下都准许女娘入学宫你倒是不允许了?怎么,要去地底下找大行陛下上奏吗?啊,你有那个上奏的资格吗?” 兰静看着斯斯文文攻击力更是强到没边。 明知娇笑眯眯拍着手:“挺不错的,舍不得打自己家没脑子的儿,就强行将罪名甩给他人,这一招最好别用在朝堂上,蛀虫。” “你又是什么人!”大胖子被一句蛀虫气得发疯,手指着明知娇又扫过兰静,“你家中何人,本官定然要参一本!” “没错!辱骂朝廷命官,就算你们学宫的生徒也没用,本官这就叫奉天府尹将你们下狱!”瘦脸官员也气疯了。 明知娇眼皮一掀:“宣王府,去,不参你不是人。” 太常丞顿时哑口,额头冒出冷汗。 “兰府。”兰静丝毫不在意给自己家里惹麻烦,好心指导,“兰丞相认识吗?我祖父,就这个兰府,别找错门。” 瘦脸官员一时语塞。 就这样闻恪还懒洋洋从徐蜜缃身后出来补充了句:“虽然知道你们只是欺负小女娘的孬种,但我还是要配合一下。我呢,姓闻,就那个西岭总督的姓。要不给我爹写封信,说有位不得了的太子先马和太常丞要下我狱?” 四个为首的,小郎姑且不说,三个小女娘里一个出身宣王府,一个出身丞相府,几个率先冒头的官员顿时后悔,想起来国子学都是什么样的生徒,不该逞一时口舌之快。其中有几个就悄悄退了回去,拉着自己家儿子就要走。 那瘦脸官员和大胖子被这么堵了回去,却也不愿意在小辈面前失了威风,怕被说欺软怕硬,又指着家中只有六品博士的徐蜜缃怒斥:“你呢?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什么上不了台面的人家里养出来的没有规矩的女娘?!” 徐蜜缃正在学习好友们强劲的攻击力,忽地被指着鼻尖骂,还被骂了殿下。瞬间怒火中烧,刚挽袖子打算再来一场战斗。 “麟王府家的!” 比徐蜜缃快的,是在春日西斜最后一缕余光中大步而来的男人。 明玉泉长腿一抬,一脚踹飞大胖子。 男人俊美的脸上在夕阳逆光中有几分邪性的暴戾。 “麟王府的姑娘,轮得到你教训?!” 第28章 第 28 章 全京城最娇贵的姑娘 这一脚踹的那大胖子飞出直接撞到人群中, 硕大的体重撞到一片人哀嚎。 然而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抱怨,哪怕是被撞倒在地也是赶紧爬端正,纷纷跪地叩首相迎。 “摄政王殿下。” “摄政王殿下安。” 瘦脸官员匍匐在地, 浑身发抖。 徐蜜缃还没反应过来, 就被明玉泉扶着肩转了个圈仔细打量:“没受伤?” 徐蜜缃呆呆地点头:“……嗯。” 明玉泉无奈戳了戳她脑门:“嗯是什么意思, 受伤了, 还是没受伤?本王从旁人口中听得不确定, 要你自己确定。” 徐蜜缃这才反应过来, 在群起攻讦声中, 她的家长来了。 她鼻尖有点酸,默默摇了摇头:“没受伤。” 明知娇已经老实地屈膝行礼:“小叔叔。” 国子监的生徒们何曾见过摄政王,吓得一个个立正贴墙站好,小胖子都不敢去扶他爹,哆哆嗦嗦站那发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喊个摄政王喊得都凄厉。 反应慢一点的当属徐蜜缃身后的两位好友,兰静还好,屈膝行礼, 而闻恪似乎发了会 儿呆, 后知后觉在好友们的目视下, 躬身行礼。 “……摄政王殿下。” 偌大的后厅装着四五十人, 却安静地能听见风划过青草地的沙沙声。 “怎么,国子监祭酒请本王来, 是让本王看自家姑娘受欺负的?”明玉泉皮笑肉不笑地在人群中精准搜寻到国子监祭酒。 国子监祭酒人有些呆滞。泮宫里就算高官子嗣众多,但是宗室亲王们一般会把孩子送到宫中去,宣王的女儿单纯是爱热闹,他从未想过还有这么一位, 出身摄政王府的活祖宗。 还是罪魁祸首。 尤其是这位要命的摄政王殿下作为家长来了,还正巧撞到旁人的家长欺负自家孩子。 国子监祭酒笑得苦涩,躬身行礼。 “摄政王殿下。都是下官的错,下官没有约束好学宫的生徒。” 刚刚都逞一时口舌之快的生徒们战战兢兢冷汗直冒,一个往一个身后塞,旁的生徒也不是傻子,全都让开把他们几个单独亮出来一眼就能看见。 “当然是你的错。”明玉泉理直气壮地扫了眼国子监祭酒,拉过有些心虚的徐蜜缃。 “我家姑娘在家乖巧懂事,怎么送到你们泮宫读书不到半年,就学到奉天府公堂来了?” 徐蜜缃疯狂眨着眼。她几度想要打断明玉泉的话,奈何自己都没有勇气。只能在一屋子知情人的视线下,尴尬地捂着脸。 国子监祭酒沉默片刻,环视一圈。此间四五十人中,二十多个生徒,二十多个家长。管他什么文臣武将都还老老实实跪在地上。而正儿八经惹出祸端的始作俑者,面前站着个一看就不讲理势必护短到底的摄政王。 “……殿下,不如下官给您讲一讲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再做定夺?”国子监祭酒委婉说道。 明玉泉哼了一声,抬了抬手。跪地行礼之人自觉起身,除了被踹飞的大胖子还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国子监祭酒请诸位移步,毕竟此间太小只是用来让生徒反思的,不是让一屋子文臣武将和摄政王面面相觑的。 奉天府尹得知摄政王亲临,吓得抱着官帽撩起衣摆一路狂奔,陪着笑将一屋子的高官亲王送到隔壁。专门用来接待的中堂。 明玉泉拉着徐蜜缃率先进去直接在上位落座。 徐蜜缃推推半天不肯坐,明玉泉翻了她一个白眼,允许她站在身侧。 紧跟在明玉泉身后的还有兰丞相,两位尚书,另外一个看起来悠哉的,则是被明知娇扑过去一把抓着胳膊:“爹爹你终于来了!有人欺负你女儿!” 宣王殿下慢悠悠挣开自己闺女的胳膊,努了努嘴:“有你小叔叔在,怕什么。咱爷俩都偷个懒。”说罢瞧着中堂布局,上位两个座位,左右各有八张交椅,后放置的小凳儿。能坐在摄政王旁边的,也就他这个当哥哥的。自觉拎着自己女儿上前落了座,顺手掏出一把瓜子塞给闺女:“来,给你爹讲讲今天的热闹。” 兰丞相紧随其后,瞥见了兰静,一把年纪的老丞相很是淡定招了招手。兰静走到自己祖父跟前,更是淡然地微微屈膝行礼。 “祖父,劳烦您亲跑一趟了。” “可有吃亏?” “并未。孙女有的是手段。” 兰丞相打量孙女并未受伤,且姿态各方面看着都是打赢了的,自然不在意,扭头看向麟王殿下身侧的小姑娘:“那就是你的好友?” “是的,她是孙女的好友,姓徐,闺名唤作蜜缃,孙女喊她缃缃。”兰静的淡定在对上麟王殿下投来探究视线时稍微有些失态,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好友始终把家中藏着掖着不告诉他们了。 徐蜜缃已经在明玉泉的看顾下展示了自己的安全,只下意识藏起了微微疼痛的胳膊。她在明玉泉面前忐忑又紧张,片刻后又心虚地低下了头。 “对不起,殿下,我今天闯祸了。”她垂头丧气地,手指掐着虎口为自己牵连到他道歉。 明玉泉手指抵着她下巴,将她头抬了起来。她似乎有些沮丧,眉眼耷拉着,一看就是在认真反思的那种。 “这算什么闯祸,天没塌,本王都能摆平。”明玉泉也没有指责她,逐渐自觉有了纵容家长的影子。扶着她的肩将人转了个身。 那些生徒的家长们此刻一个个皮都紧绷,按照官职高低排序而入。走在最后面的就是两股战战的太常丞和太子先马。 他居高临下乜了眼,那些刚刚口舌有所冒犯的朝臣在他的视线下腿一软膝盖一曲,险些跪在地上。 明玉泉嘴角一勾,端的是无比刻薄,他指点徐蜜缃。 “哪个骂你了,指出来。” 这声一出,那几个出言辱骂的朝臣是结结实实跪了下去。埋着头也不敢抬。 徐蜜缃眨巴着眼。这些都是泮宫生徒的家长,给她急得连续拽了明玉泉袖子好几下:“知娇帮我骂回去了。” 男人轻啧了一声,反正跪在地上的都是,他也放过了徐蜜缃。 “让本王看看,欺负我家姑娘的都是什么货色……” 朝臣们也分四种。帮衬小姑娘说话的,两不相粘只在意自己孩子的,口舌有所冒犯的,以及大胖子和瘦脸官员。跪在地上的口舌纵然有些冒犯,但他们哪怕跪着都下意识拉开了和大胖子瘦脸官员的距离。 那被飞踢一脚踹出的太常丞跌跌撞撞跟了进来,哆哆嗦嗦跪在地上嘴里头含糊着一大堆话,却什么都说不明白。 明玉泉的视线落在那大胖子身上,厌恶地翻了个白眼。 “刚刚怎么欺负我家姑娘的,那个气势呢?这会子做什么赖地肥鼠模样?” 大胖子终于哆哆嗦嗦把口中的话念明白了。 “下官,下官为了犬子一时情急,一时情急!” “不错,为了你儿子一时情急,那本王也能一时情急。” 明玉泉眉眼中蕴着煞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一时情急扒了你的皮……想必太常丞也能理解本王吧。一时情急。” 大胖子眼见着呼吸不顺畅都要翻眼皮了,只顾着急急摇头。 “不是不是,下官,下官……” 太常丞到底是没见过文臣之最的丞相,也不曾见过两位一字王,话都说不出来,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朝中还算有些来往地同僚。 除了瘦脸官员,每一个人都移开视线甚至拉着自己的孩子往后退几步。宁可在这会儿站到墙上去当壁挂,也不能去触霉头。 “看见没,这就是显聪明的人。”其中甚至有位夫人捂着嘴小声教导自己的女儿,“比划着自己的官职去挑软柿子欺负。偏生挑到了最硬茬的,他就成了软柿子。” 瘦脸官员只盼着自己被遗忘,头贴着地几乎是趴着,却被大胖子犹如救命似的点了他。 “不是下官说的,那等辱骂之言,是太子先马所说!” 瘦脸官员两眼一闭,什么都不敢说只叩首浑身哆嗦个不停。 明玉泉瞥了他一眼。 徐蜜缃仔细看着太常丞和太子先马的表情,他们一改在她面前威风凛凛的嘴脸,这会儿几乎是尘埃中的污垢。 恃强凌弱,起初她是那个弱。现在是他们自己。 “殿下,摄政王殿下!”国子监祭酒眼看着场面越发不可控,踉踉跄跄挤了过来。 国子监祭酒在此中不算是高官,却因为掌握着泮宫生徒们的大部分权益,也算是有几分颜面。他大手一挥请家长,满朝文武包括摄政王没有不来的。 摄政王殿下哪怕在外傲视群雄,到了自家小姑娘泮宫的祭酒面前,也得收敛半分。 明玉泉瞥了眼国子监祭酒,起身踱步到堂中,干脆利落地一脚给瘦脸官员踹飞滚到门槛。 瘦脸官员挨了一脚滚了一圈还得爬起来跪端正:“下官有错,多谢摄政王殿下宽容。” 国子监祭酒本干笑着弓腰行着礼靠过来,遇上这么一脚也得傻在原地。 明玉泉优雅地收回脚回到自己的位置落座,拿起茶碗拂了拂茶沫,漫不经心说道。 “本王脾气太好了,让你们觉着欺负了我家小姑娘也是道个歉就能解决的。” 瘦脸官员不敢辩解,只能哐哐磕头。大胖子更是把脑袋都要磕破一层皮了,嘴里不住喊着:“摄政王殿下饶命!” 要 是磕头能换回摄政王的良知,那满朝文武脑袋都得磕破。 偏生摄政王殿下面对一群得罪他的破脑门,最多也只会笑眯眯地派人给他们涂上盐。 更别说此刻,他们围攻欺负的是徐蜜缃。 “陛下说本王可以便宜行事……那这头一桩,就便宜在你们身上吧。”明玉泉抬起手啪啪一拍,燕仰以及另外一个侍卫从外进来,拖起太常丞和太子先马。 “送去大都督府刑房。叫元辉耀亲自抖一遍。”明玉泉笑眯眯交叠着手居高临下看着那两个一身瘫软的五品朝臣,“你们手中犯的事,本王亲自给你们抖出来,也算给你们脸面了。” 此话一出,两人顿时浑身僵硬。 “殿下!这,这只是孩子之间口舌,不至于此!”国子监祭酒听差了,苦笑着躬身行礼求他。 明玉泉瞥了他一眼:“怎么,他们杀的人你来承担罪名?” 徐蜜缃也还在想不至于此,但听到这句话顿时眼睛都睁大了。她和自己的几位好友对视了一眼,几人都是一脸震惊。而淡定些的,当属兰丞相。 “殿下对朝臣的掌控,还是与当年一样。”兰丞相拱手,“殿下辛苦了。” “当年陛下年幼,本王不把持一二,总有些小虫子蹦跶到脸上,烦。”明玉泉一扬下巴,燕仰二人将两位脸色发白浑身瘫痪的朝臣拖了出去。 明玉泉视线又落到小胖子身上。 他爹被人拖了出去,他还跪在那儿,猛地被明玉泉看了眼,吓得急忙磕头。 “那话是我爹说的不是我!摄政王殿下饶命!” 明玉泉厌恶地移开视线。 “滚出去,别碍了本王的眼。” 这里没有几个伺候的人,还是奉天府尹来拽起了小胖子,把人送到了外院。 两个朝臣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能被掀开所犯罪虐,中堂内的其余朝臣们也有两股战战的,冷汗直冒的。 明玉泉扫视一圈,所有人纷纷低下头,避开与摄政王的对视。 “本王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人的罪孽总有人去料理。但若是犯到本王手里,那就只能怪你们自己倒霉。” 不少臣子擦着汗连连点头:“摄政王殿下说的是!” “他们咎由自取!” “本王呢,平日里也没有别的什么忌讳。”明玉泉背过手把站在身侧一直当哑巴的徐蜜缃拉过来,站在他的面前。 徐蜜缃好好的摆件当到一半被拉了出来,茫然地对着自己的好友眨了眨眼。 而明玉泉一手握着徐蜜缃的手腕,他环视一圈在座的朝臣,嘴角一掀,俊美的面容两份笑意,几分煞气。 “但家中有个娇贵的姑娘,容不得他人冒犯。诸位,可懂了?” 第29章 第 29 章 殿下别怕,迟早要脱的!…… 开天荒的学子群殴事件, 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满朝文武没有孩子在泮宫的或者没有参与斗殴的,那可是扬眉吐气天天揪着那些倒霉家长贴脸嘲讽, 险些弄到朝堂中也跟着掀起了臣子打群架事件。 “哎……” 徐蜜缃耷拉着眉眼抱着怀里的小木铲叹气。 “第七声了。”兰静在徐蜜缃身侧, 手中提着一桶水放在徐蜜缃脚边, 索性拍了拍台阶提裙坐在徐蜜缃的身侧, 好奇地问, “一大早干活你就唉声叹气, 怎么, 不能接受抛头露面干活吗?” 距离打架事件已经过去三天了。所有参与斗殴的泮宫生徒都要接受一样的处罚。那就是帮彻文馆复原。不允许生徒找别人参与,只能亲自动手。 今天是他们接受惩罚的第一天,几十个生徒经过了三天在家挨揍的鸡飞狗跳,捂着屁股头一天上任搞修复。然而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说是麟王府的徐姑娘在这里,满城闲散人员都凑到彻文馆前围了个水泄不通,墙头树上都是人,伸着脖子往里面看嚷嚷着要看摄政王府千年难遇的祸国妖姬。 且不说这个头衔有多长,单独就是徐蜜缃不符合这一连串的头衔, 也架不住她现在是全京城的风云人物, 衙役来了三波站岗才勉强维持了秩序, 小小的一个彻文馆外人满为患不说, 还有充满经商头脑的商贩挑着担子来叫卖,说是徐姑娘打架时的武器同款饭勺, 赚了个钵满盆满。 为此,彻文馆主人都不敢开门,更是有衙役来劝说徐蜜缃,千万别随意出门。 徐蜜缃也听话, 全程都在彻文馆里面待着做小工。这会儿休息她坐在木台阶上,肩膀靠在栏杆,眉眼中有些淡淡的无奈回答兰静的话:“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殿下这两天都不在家中。” 那天明玉泉在奉天府当着所有人的面,回护了她。 在场的朝臣没有一个敢呛声的,一改之前面对她时的轻蔑,一个个亲切地笑得跟她爹似的,要多和气有多和气。可以说瞬间,半个朝堂之上的官员都牢牢记住了她的名字。 作为头一个动手的她也没有接受任何处罚,国子监祭酒甚至主动放了她三天假,说她受惊了让她好好在家休息。 “旁人都是跟着胡闹的,把事情闹大了反而影响到她,为此学宫也很抱歉,殿下带她回去后好好安抚一下。” 明玉泉当时答应得很快,扭头将她带回了府中。 徐蜜缃又紧张又期待,老老实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然而两人在西厢房面面相觑,徐蜜缃等明玉泉发话,明玉泉等徐蜜缃开口,一墨迹,还不等明玉泉有所动作,小燕侍卫带着一份信出现。 徐蜜缃只记得明玉泉看见那份信时的眼神有多暗沉,沉默片刻,明玉泉上前揉了揉徐蜜缃毛茸茸的脑袋,叮嘱了一句在家乖乖,就消失的两天不见人影。 兰静得到这个答案,嘴角微微抽搐。她盯着徐蜜缃,探究地问:“你和摄政王殿下,应该用什么关系来界定?” 徐蜜缃忽然被这么一问,也有些茫然,她抱着工作用的小木铲,木铲上还残留刚刚干活时的漆料,她用木铲抵着下巴进行了一番深思,然而无果。 “……不知道。”徐蜜缃声音蔫蔫地,“我还想问问你呢,你能给个判决吗?” 关于和摄政王之间的事情徐蜜缃都告诉了兰静,兰静这会儿从头到尾捋了捋徐蜜缃和摄政王之间的关系,抬手扶额。 “……还真不知道。但我说的话,如果只是,呃……只是……总之,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他离开两天你就会茶饭不思的话,你大概率是……生病了。” 兰静说的很委婉。 彻文馆经过他们之前的一番打砸,这会儿到处都不成型。几十个身娇体弱的生徒们拿着干活的家伙什在里头热火朝天的干,一个时辰都干不出一点效果来。彻文馆主人皱着眉蹲在二楼嗑瓜子。 瓜子壳都飘到徐蜜缃的衣摆上。 徐蜜缃抬头,彻文馆主人一个激灵站起身,陪着笑躬身谄媚地问候:“徐姑娘有何吩咐?” 徐蜜缃都不敢张嘴,怕吃到一嘴的瓜子壳。 但是看彻文馆这个样子,彻文馆主人只是在二楼嗑个瓜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最后,徐蜜缃抱着彻文馆主人进贡的瓜子,和兰静两人开始呸呸呸。 她这会儿才回答兰静之前的问题:“我也觉着我生病了,让邓大夫开了药在吃呢。”她本来说的好好的,忽然想到邓大夫开的另一方药,拉着兰静走到台阶旁,站直了身体满脸期待地问兰静,“我最近可有长高?” “哪里来的瓜子,我也要。”满脸灿烂笑 容的一张脸熟门熟路挤到徐蜜缃的肩头,顺走她手中的瓜子,咔擦咔擦嗑了起来,代替兰静回答,“长高了。我觉着比刚见你时,高了许多。” 闻恪穿着一身干练的圆领窄袖,外头和徐蜜缃一样围着个白色的罩衫,看起来有点滑稽。 他用手在徐蜜缃头顶比划了一下,自己确定地点头:“没错,高了。” 徐蜜缃兴奋地又向兰静求证,得到一致的答案后,立刻忘了之前的话题,得意洋洋地叉着腰:“邓大夫说了,我吃这贴药再好好活动身体,就能长高。我可是每天都要在府中竹岛走半个时辰呢!” 兰静和闻恪捧场地举起手拍了拍。 “好厉害!半个时辰!” 两个人把徐蜜缃哄得笑开了花,立刻又有了干劲继续干活。三个小伙伴将墙面的污垢铲了不少,明知娇打着哈欠才来。几个小伙伴打了个招呼,嘻嘻哈哈开始他们的赔罪道歉干活行动。 这一干就到了午时。彻文馆说给这些生徒管饭,但大部分的生徒都把衣裳外的罩衫一脱,出门就去大酒楼。 “要去安记酒楼吗?最近有个桃花面很有意思。”明知娇脱下罩衫问他们几人。 彻文馆一楼大堂里留下的生徒很少,后门有个一身粗布麻衣的女子低着头,推着一个独轮车入了内。她停在远远的角落,沉默地掀开了木桶盖。 一股饭菜香味扑鼻而来。 “丁老板给诸位报的饭。”女子手在围裳擦了擦,挽起袖子拿起大铁勺手上麻利地打了一份饭菜,看向生徒们时,很多人都望而生畏。 “如何能这样用膳,成何体统!” “不吃不吃,我去安记。” 剩下的生徒们也走了大半,转眼间,大堂里就剩下徐蜜缃四人,以及从二楼下来的彻文馆主人。 “付娘子,今儿来干活的都是矜贵人。你这饭菜只怕卖不出去了。”彻文馆主人还算客气,“不妨拉到码头去,那儿使力气的人多。” 女子默默收拾自己的独轮车。 这时,一只白净的小手搭在木桶边缘。 “好香呀,我可以来一份吗?” 徐蜜缃被饭菜的香味勾起了馋虫,她也没有多少规矩在身上,更何况看着眼前的女子,她也不愿意让人家白跑一趟还要遭人嫌弃。 女子一愣,掀开几个木桶生疏地给她看:“姑娘……想吃什么?” 独轮木车上的都是干活卖力气的人常吃的,无外乎基础的白菜豆腐腊肉番薯,做的都是大油大盐有味道有嚼劲的,稍微矜贵些的人都不怎么吃这些。 “徐姑娘,这都是些粗食,您怕是吃不惯。”彻文馆主人陪着笑说道。 明知娇靠了过来随意扫了眼,挑眉。 “缃缃你要吃这个?” 那推车的付娘子忽地抬头,看着徐蜜缃。 徐蜜缃却毫不在意:“这有什么粗的,旁人若吃这么香,我可馋呢。” “也是,咱们都是受罚来的,哪能山珍海味,我也要。”闻恪过来笑嘻嘻指着木桶里的菜自己就选了起来。 兰静自然是没有别的意见,统一了决定。 付娘子盯着徐蜜缃看了几眼,垂下头去。 她手脚麻利打了几份饭菜,最后一份才给徐蜜缃。 “徐姑娘……”付娘子声音很小,“您平日爱吃什么,我明儿做。我……我手艺还行,以前我哥主子……夸过。” 徐蜜缃一愣,还真给她报了几个简单的:“我爱吃鱼丸,线面,鸡蛋羹什么的。” 付娘子认真点头记下了。 这位付娘子来了一趟,一共卖出了五份饭菜,收了五十个铜钱后她埋头收拾独轮车,离开前,又看了徐蜜缃一样。 徐蜜缃四个人也不讲究,坐在刚修好的圆桌旁用饭。 徐蜜缃一扒拉米饭,一个卤鸡腿埋在里头。 她挑起卤鸡腿,惊讶地哇哦了一声:“好大一只鸡腿!” 另外三人开始低头扒拉自己的饭。 徐蜜缃又从碗底扒拉出一个溏心蛋。 “哇?!” 没一会儿,发现她的菜盘中,底下埋着的都是肉。 而另外三人的饭菜只能说平平无奇。 “不得不说这娘子做的倒是好吃,但偏袒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气不过。”明知娇放下筷子开始怀疑自己,“我好歹也是郡主呢,不指望越过你去,但也不至于这么敷衍吧。” “不是敷衍。”兰静咽下口中饭菜,认可地点了点头,“做的的确很好。但她眼中只有缃缃。” 徐蜜缃一愣:“……咦?” “明天。明天她还回来。”兰静说道,“明日问她清楚就是。” 第二天。麟王府中没有麟王,徐蜜缃也待不住,一大早就来了彻文馆,开始打工还债。 她手脚麻利,但彻文馆主人也不敢使唤她,还怕累着她,一会儿送茶来一会儿送糕点来。徐蜜缃只喝了茶,没吃糕点。等了半个多时辰,四个人凑齐。叽叽喳喳开始对彻文馆的改装指指点点。 一个说要给柱子上雕花,一个说要绘画,徐蜜缃和兰静则用小木铲铲掉周围的杂质,一致认为涂一层漆就行了。 又到了午膳时间。 许是昨天徐蜜缃四人用了外头送来的餐,今日生徒没有一个走的,到了饭点全都齐刷刷找了桌椅在角落等着,期间还是不是眼巴巴盯着徐蜜缃。 徐蜜缃被看得莫名其妙。 “他们回去挨骂了。”明知娇笑得明目张胆的,“昨儿那么好亲近你的机会,他们都没有一起,家里肯定骂他们不长心,不知道和摄政王的妖姬好好处关系。” 妖姬两眼一闭,不想听。 兰静噗嗤笑出了声:“摄政王的妖姬,我依稀也是听过的,但不知道是……缃缃。这么一想,还真有趣。” “别这么说,到底是女娘,这样说别人会当真的,对她不好。”只有闻恪认真地皱眉反驳了这个说法。 徐蜜缃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反驳的,毕竟明知娇打趣她太多回了。但明知娇有一点说对了。这些生徒回家后得知错过了一个和徐蜜缃用膳的机会,都挨骂了。 今儿饿着肚子守在彻文馆,也要一起用膳。 付娘子来得很快。一见到几十个生徒愣住了,还好,她推的独轮车上装的满满当当。 而且她穿过人群,直接将独轮车推到距离徐蜜缃较近的地方。 也没有问什么,挽起袖子掀开木桶盖就给徐蜜缃打了一份饭菜。 徐蜜缃接过来一看,嘶了一声。 餐盘里有白灼虾,手捏鱼丸,青灼菜心,黄焖鱼翅,樱桃肉,还有个蟹粉狮子头。这些菜可不比她平日在泮宫吃得差,甚至还要更细心些。 付娘子很快又端来一个小盅,有些局促地擦了擦手:“是乳鸽汤。不知道姑娘爱不爱喝。” 徐蜜缃面前的一角都摆满了,连忙道谢:“够了够了,多谢你了。都是爱吃的。而且……这些原料不便宜吧。你是不是费了心思去弄得?” 付娘子冲着徐蜜缃一笑:“应该的。姑娘是麟王府的人,我……为姑娘做什么都应该的。” 说罢,付娘子给明知娇几人也打了一份饭菜,和徐蜜缃的差不多,却都没有鱼翅。想来是鱼翅难弄,她也只弄了一份来。 其余的生徒得到的饭菜,则要更退一层。 等分发完五十分饭菜,付娘子默默收拾独轮车时,徐蜜缃已经吃好,挡在了她要离开的位置。 “你是……”徐蜜缃只知道彻文馆主人喊她付娘子,却不知道她是谁,有些好奇地问,“是和麟王府有渊源吗?” 付娘子迎着徐蜜缃的问题,局促地攥着围裙。 “我爹……大过年的给王爷和姑娘添麻烦了。还劳烦王爷去救我,救我爹。” 徐蜜缃忽地知道了她是谁。 麒麟军付永康的妹妹,除夕日自焚的付老头女儿。 事关麟王府之前发生的事情,明知娇几个人也不敢过问,三个人拉上彻文 馆主人在里头支了一桌牌,给徐蜜缃留出足够的时间去和付娘子交谈。 彻文馆里头打砸了不少,外头倒是干净。趁着午休的时间徐蜜缃和付娘子在彻文馆外墙用杂料堵着的小巷子里一人端着一把小杌子,并排坐在墙根下。 春寒料峭,徐蜜缃穿得略显单薄,付娘子注意到她手指微红,特意往前坐替她挡风。被徐蜜缃注意到后,她只是局促地抓着围裳。 “我是粗人,徐姑娘别在意我。” 顿了顿,猜测徐蜜缃想要知道些什么,整理了一下语言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了她。 “我兄长的死只是因为他是军人,怪不了殿下。我们全家都知道,我爹他也知道,他也不愿意闹殿下,但是……我被抓了。” 五年前,翎王世子在箬江一战中大获全胜,逼退二十万敌军,并得知敌军首领为敌国阿司伦王子。怕放虎归山,翎王世子带领自己的亲兵前去追捕敌首阿司伦。付永康大了翎王世子十岁,他总担心少年主帅的安危,每一次都习惯性的冲在主帅的前面探地,这一次也一样,在追捕中按下翎王世子自己率先一步前去,踏入了阿司伦王子精心设计的火海。 瞬间浑身起火的亲兵声嘶力竭喊着撤退,翎王世子却步入火海,将浑身起火的付永康背出。然而荒郊野岭随行军医条件有限,纵然翎王世子当即放弃追捕阿司伦快马送付永康返回军营,一切也太迟了。 这一场火海给了阿司伦生机,让少年翎王世子后背灼烧留下疤痕,还有付永康救不回来的一条命,一个太过惨痛的教训。 “从哥哥过世后,殿下年年都会派人来我家,还让一个早年退了的叔叔照顾我家。但我们到底是普通百姓,活着就要接触人,差不多三年前,有人接触我家,要我爹嫂子侄儿,甚至我去找殿下闹,只要闹,就给我们好日子,不闹,打人,砸家里,甚至绑走小侄儿,吓得我嫂子哭着去求殿下。” 徐蜜缃坐在小杌子上,开春后长高了一截的她,就这么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眼睛一眨不眨,安静得像个棉花瓤的娃娃。就这么一个字一个字的听有关殿下她所不曾知道的过往。 “殿下管过,军营里哥哥的朋友管过。他们起初一天两天都管,一个两个都抓。就为了给我们一个正常的生活。后来……” “大概是……老翎王和翎王妃过世那年,殿下……什么都不管了。麟王府的门口开始允许我们这种人去哭,去撒纸钱。” 徐蜜缃呼吸微滞。她眼神看起来有些茫然,却看不懂她在想什么,付娘子也只能看见她交叠的双手,紧紧被掐着的虎口。 付娘子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眼前的姑娘太过脆弱,就像是那些过往会成为一把把利剑,曾经伤了麟王殿下,现在又开始刺伤她。 “……然后呢?” 徐蜜缃声音微微嘶哑,不复之前的清亮。 付娘子匆匆将那两年一笔带过,说到了她的父亲。 付娘子有一手厨艺,经常在一些酒楼里帮厨,去岁冬天她被以招厨的方式招到了一户人家里,当场被绑了起来,撕下她的衣裳一角,带着她头上的发饰送回给了付家。 付老汉一儿一女,儿没了,儿媳妇没走还在带着孙子,这个家不能再少一个了。这才导致除夕之日,付老汉用自己的命去给女儿搏一条生路。 他们何尝不知麟王殿下何其无辜,麟王殿下面对付永康的死同样心痛。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家人。 在徐蜜缃知道中,付老汉已经养好了伤,只是被兵部田侍郎又一次加以利用,幸亏有付永康的妻儿出面作证。也许在付家人敢出面的背后,她不知道的时候,麟王殿下已经派人将付娘子救出,给了付家人一个定心丸。 “老爹伤好了,小侄儿有学能上,我到处帮厨也能挣点花销钱,家里有嫂子担待,殿下重新管起来后,我们一家子日子就能好好过了。所以我是打心里感激殿下。” 付娘子看向她身侧盘成一团的徐蜜缃,带着笑意温柔地轻轻替她拢了拢额边碎发。 “我猜想殿下的改变和徐姑娘离不开关系。所以我很感激徐姑娘。能为姑娘做点什么我很欢喜。” “姑娘和主帅,一定要平平安安,喜乐顺遂。” 徐蜜缃收到了这一份温柔地抚摸,她抬起头来。身侧的付娘子年岁不大,许是二十出头,长年累月的为了生计奔波她皮肤是劳动者的健康小麦色,应该是长得清秀的容貌,脸颊一侧却有一个疤痕。 明明该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最普通的人,却让徐蜜缃看得移不开眼。 “付娘子……真好看。”她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 付娘子噗嗤一笑:“徐姑娘才是好看,不只是好看,应该说让人看着像是……夏夜麦田旁边的湖面,月光投在里面波光粼粼的吸引人,让人想去摸一摸。” 徐蜜缃自觉拉起付娘子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可以摸。” 付娘子莞尔。 刚从付娘子口中得到了旧年往事,徐蜜缃在彻文馆待了一天心神不宁的,到了申时早早回府。这两天麟王殿下都不在府中,她也不知道回去那么早又能怎么样。 本来是这样想的。但是马车从角门进了后院,徐蜜缃扶着阿彤的手下了马车,忽然看见侍卫牵着黑色高大的骏马正往马圈那边走去,她一愣,而后满脸迸发出欣喜。 徐蜜缃二话不说把随身的小包塞给阿彤,提裙哒哒哒冲上游廊就跑,还不忘回头问那侍卫。 “殿下在哪里?” 侍卫也知道府上姑娘的性子,放大了声音告诉她:“殿下刚回书房。” 徐蜜缃了然,立刻先一路奔跑,刚跑进垂花门,她忽然想到自己这几天都在彻文馆干活。虽然都是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搓来铲去的小活计,但也是干了活的,还未来得及洗漱就去见几天不见的他…… 不行! 徐蜜缃脚下一顿,立刻先回到东厢房。 她这个时辰先沐浴更衣,还专门把之前和明知娇一起做的姐妹装的坦领襦裙换上,脖子上戴上了三串珍珠玛瑙链,确定这会儿的她身上没有干过活的苦丧感,对着镜子拍了拍脸颊,粉嘟嘟的,不用涂抹腮红的好气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提裙哒哒跑去书房。 麟王府的书房原本是只允许麟王殿下一位主人入内的。但是自从多了一个姑娘,赖来赖去的,徐蜜缃愣是给自己在书房赖到了一个来去自如的身份。这会儿她笑眯眯抬手和门外守着的小燕侍卫打了个招呼,在小燕侍卫扭开头躲闪的视线下,徐蜜缃叩响了书房门。 “殿下,殿下在吗,殿下我要进来了!” 两下敲门只是为了通知里面的人,徐姑娘来了,等徐蜜缃耐着性子敲完两下后,立刻推开了门。 书房里落地月亮罩放下一层帷幔,内里并未点灯,只有格架上摆放的一些明珠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徐蜜缃下意识放轻了脚步。她走到帷幔旁掀开一角。 月落乌啼覆雪图的屏风前,案几上堆满了一摞摞卷宗,砚台无墨,铺纸无痕。徐蜜缃下意识看向一侧美人榻。 平日里的美人榻一眼就能看见,明玉泉经常纵容徐蜜缃在上面小憩片刻。今日的美人榻前却多了一层帷幔垂下。 两层?徐蜜缃脑子里有些疑惑,却因为熟悉的气息近在眼前并未考虑太多,蹲在美人榻前慢悠悠掀开了一角。 一身黑衣的俊美青年躺在美人榻上,腰腹搭着一条薄毯,侧着脸陷入了睡眠中。 徐蜜缃安静地蹲在那儿看了片刻。 “殿下的眼睛下面有些乌青……”徐蜜缃伸出手指虚空在明玉泉的脸上比划,默默不出声张嘴说给自己听,“我进来都没发现,肯定没休息好。” “我不闹殿下,陪殿下一起睡觉。” 徐蜜缃坐在脚踏的位置,安安静静枕着手臂看着明玉泉,用手指在明玉泉后背的位置划拉空气片刻。而后,在明玉泉平稳的呼吸中,轻轻合上眼。 肚子好饿。 徐蜜缃睡醒的时候翻了个身,抱着毯子侧脸蹭了蹭,嘴里乌鲁乌 鲁了两句谁也听不懂的呓语,然后才慢吞吞睁开眼,同时嘴里已经报出了自己的需求。 “好饿哦……盼莹,我想吃炸蛋面,里面要多多的鹌鹑蛋可以吗?” “本王看你才是个小鹌鹑。” 忽地,熟悉的男人低音打断了徐蜜缃对厨房的诉求,她眨巴眨巴眼,盯着头顶的层层流水帘看了会儿,猛地扭头。 身侧,缠枝花卉多头铜柱烛台点着十几支蜡烛,却用一层垂幔遮着光。男人坐在案几后,手中卷着一本书正在翻看。 几天不见的明玉泉抬眸看向她时,是熟悉的揶揄。 “小鹌鹑才会偷偷摸摸睡在本王的榻边。” 徐蜜缃揉了揉眼睛欢呼一声,爬起来踩着鞋子就哒哒跑到明玉泉身边。 “殿下!” “您终于回来了我都几天没见着您了这样是不对的不可以再有下次了!”她一股气把自己憋了几天的话全对着明玉泉说了出来。 明玉泉难得很有耐心的听完她的发泄,好脾气地嗯了一声。 “本王的错。出门太急没和阿缃打招呼。下次不会了。” 徐蜜缃惊异地盯着明玉泉,片刻后,她立刻试探地叭叭:“殿下之前太过分了还要我罚抄书,这样是不对的!” 说完她满眼期待地盯着明玉泉。 然后等来一个皮笑肉不笑的明玉泉把手中的书往案几上一放。 “喜欢得寸进尺四个字,那是不是也很喜欢戒尺在掌心来回来回的感觉?” 徐蜜缃立刻背过手眨巴眨巴眼心虚地到处瞟,晃着身子拉开话题。 “殿下怎么出去几天都没有睡好呀?” 明玉泉抬手,徐蜜缃自觉上前从他身侧挖出自己的圆凳儿坐下,趴在案几上等待明玉泉的答案。 “抓人。”明玉泉说着,忽地一笑,“顺便抓了个田家偷跑的儿子。” 徐蜜缃精神一振:“是不是田家飞!他之前好坏说了殿下好多坏话!” 明玉泉颔首。 “他只能算是个添头,嘴里交代出来的东西不多,真正知道田老头死因的,还是那个丢了的小妾。” 徐蜜缃立刻举起手:“我帮殿下抓!” “好啊,你去抓。”明玉泉随手写了一幅字吹干墨迹塞给徐蜜缃,“徐女官可便宜行事。抓到田家小妾奖励你……面圣换功绩。” 徐蜜缃小脸一皱,多少有些嫌弃:“才不要呢。” “那你要什么,炸蛋面?”明玉泉含笑问道。 徐蜜缃哼哼了两声,外厉内荏地凶巴巴伸出手,在麟王殿下的后背飞快点了点。 “我想看看殿下的背。” 明玉泉笑意一收,眉眼之间蒙上了一层阴翳,而后他抬手捂着徐蜜缃的眼,轻啧了一声。 “不知道你从哪里又知道了什么……真的有些奇怪,你丫头怎么什么都能知道……总之,不能。” 徐蜜缃天塌了,握着明玉泉的手腕拉下他的手,一双眼水汪汪的明亮,她为自己叫委屈。 “为什么不能!我要看殿下的背!” 这一声多少有些响亮,书房外守着的几个侍卫飞速去把树梢上掉下来的同僚接住,几个人面面相觑后,各自给耳朵塞上了一团棉花。 唯有小燕侍卫咬牙切齿地揪着树叶子。 “妖姬!妖姬!” 妖姬还在振振有词:“不光是殿下的后背,殿下还有哪里受过伤,我都要看看!” 明玉泉实在是憋不住偏过头去轻笑了声,而后懒洋洋在徐蜜缃额头戳了一下。 “知道本王哪里都受过伤吗还敢这么说。本王敢脱你敢看吗?” 徐蜜缃脑袋里不知道为何忽然想到之前和兰静明知娇聊到,关于兰静兄长没有通房一事。当时兰静怎么说的来着? 不是装,就是……难言之隐。 她下意识地,视线顺着革带往下瞟了瞟。 下一刻,她眼睛被蒙住。 明玉泉咬紧牙关,压低了声音。 “你!往哪儿看!”多少有些气急败坏地解释,“本王……没伤过……那!” “哪儿?”徐蜜缃天真无邪地问,眨眼间,睫毛在明玉泉的掌心扇动。 明玉泉沉默片刻,发出无奈的叹息。 “……那你往哪儿看?” 徐蜜缃一张嘴就出卖了几个好友。 “他们说男人腰带以下的位置很重要,我怕殿下这里也伤了。所以这里哪里到底是哪里?” 明玉泉无话可说。甚至捂着徐蜜缃的手掌都失去了全部的力量。 半响,他移开自己的手,露出湿漉漉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很干净,却懵懂得有些要人命。 “未及笄的小姑娘,禁止问男人腰部以下的问题。”麟王殿下简单粗暴掐断了徐蜜缃的好奇。 “噫……”徐蜜缃学着好友的模样大言不惭,“怕什么就禁止什么,殿下原来伤到了……唔!” 明玉泉头一次这么狼狈地急了,捂住了徐蜜缃的嘴,发狠了拉开她的注意力。 “嘴上说得这么凶,本王要真脱了,你敢看吗?!” 徐蜜缃高举起自己的手,满眼无畏,在他掌心扒拉着小嘴。 “敢!” 明玉泉收回手落在自己腰带上,挑眉:“本王脱了啊!” 徐蜜缃淡定点头:“脱啊!” 明玉泉解开腰带的搭扣,又盯着她:“本王真的脱了啊?!” 徐蜜缃好奇地盯着明玉泉的革带:“殿下是不会脱吗,我可以帮忙!” 烛火跳动中,明玉泉额角青筋也跳动。 他一把按住徐蜜缃热情善良的手,最终落败。 “未及笄的姓徐的,叫蜜缃的小姑娘,禁止脱男人衣服!女人的也不行!” “啊?”徐蜜缃大失所望盯着明玉泉,“殿下自己脱也不行?” 明玉泉认命了,攥紧自己的腰带大义凛然地说道。 “本王,守身如玉!不脱!” 徐蜜缃不懂看个伤口怎么像是要了麟王殿下的命。但是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不步步紧逼,只换了个问法。 “那殿下什么时候能脱了让我看?” 明玉泉:“……你就不能死心吗?” “看不到殿下的身体,我就不能死心的。”徐蜜缃一时口误把伤口说成了身体,但是也无妨。 明玉泉疲倦地闭了闭眼睛。 “等你再大一点,及笄后长大了还要死要活看本王的身体……本王……也不是不能稍微一丢丢施舍你一点。” 徐蜜缃威风凛凛地伸手指着明玉泉结实宽阔的胸膛。 “邓大夫的药我一直在吃,娇娇让我喝羊乳我明天就喝上!” “我马上就长大了!” “殿下等着脱吧!” 第30章 第 30 章 殿下说他也害羞 午休时, 四个小伙伴用过午膳来到学宫里的湖边凉亭小坐,其余三人眼睁睁看着徐蜜缃接过侍女递来的水囊,咕嘟咕嘟就是满满一水囊的羊乳全部灌下去。 “嗝儿。” 徐蜜缃擦掉嘴角的一丝奶渍, 被腥得有点皱眉头。 “真厉害, 你现在一天早晚喝三份羊乳吧。”提出喝羊乳大计的是明知娇, 看呆了的也是明知娇, 对着皱眉擦嘴的徐蜜缃竖起了大拇指。 徐蜜缃将水囊收了起来, 托着腮无奈:“早上喝的是牛乳, 中午喝羊乳, 晚上回去后殿下吩咐厨房准备酥酪。” “你这种吃法会长胖的。”兰静抱着自己的茶杯从一侧栏杆弯腰伸过头来认真和徐蜜缃说道,“我家里有个姨娘就是吃多了牛乳长胖了,可遭了大劲儿瘦下去的呢。” 徐蜜缃大惊失色,捂着脸捂着肚子低头看自己。 “你没胖。”明知娇立刻抱着徐蜜缃哄,“缃缃本来就瘦,长点才是匀称呢。而且也没见长胖,顶多就是……” 明知娇的视线落在了徐蜜缃衣领之中。 唯一的男孩子闻恪在一侧发出了咳嗽声,而后别扭地从栏杆上跳下来,摸着后脑勺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你们小姑娘聊, 我去找别人友好友好。 ” 徐蜜缃抱着明知娇的脑袋脸蛋都羞红了:“你往哪儿看!” 这一刻她忽然想起明玉泉被她堵着要看时的心情了。但是她这里……应该和他不一样吧? 徐蜜缃懵懵懂懂的。 “看你这里呀。”明知娇振振有词, “我听家中女孩们说, 若是长大了, 这儿还要缠着。但好像也有人说这儿长大了才好看。” 明知娇低头看了看自己:“穿衣裳会好看些吗?” 兰静在一侧补充解释:“若是按照我家的姨娘来看,身材丰韵的话也挺好看的。看起来就软乎乎的。” 徐蜜缃听着姐妹们的话逐渐产生动摇。 “大一点, 看起来就像是大姑娘了。”明知娇拍着手,“我还有三个月就及笄了,到时候就是大姑娘了。” “我还有五个月……真离谱,我居然被娇娇还要小。” 兰静百思不得其解。 徐蜜缃摸了摸鼻尖, 对自己的年龄实在是有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真羡慕你,我也想早点及笄。”徐蜜缃仰望着天空,仲春的天空蔚蓝如洗,甚至让人有种能倒映在其中的清澈。 春风拂过,徐蜜缃闭上眼静静感受着,下一刻,明知娇鬼鬼祟祟趴在徐蜜缃的耳边问:“想知道怎么长大点吗?” 徐蜜缃满头雾水回答:“吃邓大夫的药,每日锻炼,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嘛,我现在长得已经比你都高了。” 说罢,她得意地扬起下巴。 明知娇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不是那个是这个。”她用眼神示意。徐蜜缃小脸一皱下意识弓起了腰背,“啊……不用太……在意吧。” “啧啧啧,小叔没有教好你哦。这个也要注意的!”明知娇抱着手臂挤眉弄眼,“有窍门的!” “缃缃在麟王府……没有人能教她这些吧。”还算理智的兰静劝阻明知娇,“你说这些无用的。” 徐蜜缃立刻点头:“对啊。” “这个简单,用书可以教!”明知娇一拍手,“放学后,我们去后巷子的书斋!” 麟王府的马车在接到人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三个小姑娘凑在一个车上,同一方向去了后巷的一家三层楼的书斋。 三个身着青衿的少女一头扎进三楼角落中,明知娇明显是此处常客,她蹲在地上噼里啪啦翻找了一翻,给徐蜜缃怀中啪啪啪扔了三本书。 “你当真要给你阿姐钱?”徐蜜缃蹲在角落里和小姐妹翻书时,身后也来了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正在聊天。 其中有个点着头说:“嗯,她说她活不下去了才来找我的,到底是我姐姐。” “她是你家的庶女吧,外嫁女怎么还连累娘家妹妹,真不懂。” 回答的姑娘年岁不大,眉目清秀:“那也得救她一把。只我月钱攒的也不够多,才寻你们暂借一点。” 几个少女沉默了:“……” “得阿瑶来吧。她家有钱。” “没错,去叫阿瑶吧。她顶多就是收点子利钱。” 徐蜜缃不注意间听见了一耳朵,用书挡着嘴小声问:“利钱是什么?” 明知娇摇头,兰静倒是拧眉沉思了片刻。 “好像是一种钱生钱的法子,但是具体的也不太懂。” 三个小姑娘面面相觑,决定还是把注意力放在她们翻找的书籍上。 徐蜜缃看这些书封面都很正常,但是打开来后,里面居然会有插画! 那女子身着薄纱,身材一览无余。 ‘啪’地一下,徐蜜缃合上书籍,求助地看着明知娇,“这个就不看了吧。” “要看的要看的。”明知娇坏笑着翻开一本书怼到徐蜜缃脸上,“都十五的人了要看点这种东西。” 书籍合上移开,露出徐蜜缃呆滞的一张脸。 “……啊?这是……正经书吗?” “当然不正经。”兰静埋头苦翻,选到一本合心意的满足地微笑。 “若是让博士查到,会请家长的。” 徐蜜缃打了个寒颤,连忙要摆手,但是被兰静和明知娇一人塞了一本。 “你家中没有姑婶教你,我们能帮你的,只有这些了。”明知娇和兰静一左一右夹击着徐蜜缃,语重心长仿佛十分正经的样子,给徐蜜缃怀中塞了一本又一本惊世骇俗的书籍。 徐蜜缃抱着书一脸无助。 书斋的木质楼梯被人跑得噔噔噔响。 “思燕,她们说你要找我借钱?” 少女略显谄媚的声音响起。 徐蜜缃闻言扭头看了眼。 楼梯口有个穿着粉裙的少女在朝这里靠近。她身后两个书架中间挤着三五个小姑娘,看起来年岁和她们都差不多大,应该也是附近学宫的女孩。 其中说话的就是粉裙少女,她朝另外一个女孩摊着手。 “行啊,借你十两你还我十五两,答应的话立字据我就给你去钱。” “……十五两太多了,”叫做思燕的少女有些迟疑,“我阿姐那里,我给她凑五两就行。我自己有二两,可以只问你借三两吗?阿瑶。” “也行,借三还五,你没意见吧。”阿瑶立刻从随身背着的书搭子里取出炭笔和纸来,唰唰两下就写出了一份字据,思燕稀里糊涂就签名画押。 徐蜜缃看得叹为观止。 她见那个叫做阿瑶的姑娘当场就掏出了银子塞给思燕,然后将字据塞到书搭子中,笑眯眯和思燕抵了抵肩膀。 “下次借钱还找我哦。我别的没有,就钱多。” 叫做阿瑶的姑娘这才随口问了句:“你做什么要这些钱?” 徐蜜缃悄悄用书挡着脸,看得津津有味。 “我明儿旬假要去给我阿姐送钱,五两银子够她在外头过活一些日子了。”叫做思燕的姑娘无奈叹气。 “之后的话,得看她能不能自己想点办法了,家里看起来是不敢管她的……” “缃缃,走吧。” 兰静拉起徐蜜缃起身,三个人怀中抱了将近十本书,晃晃乎乎从三楼下去。 结账自然是熟门熟路的明知娇,而十来本书,有将近十本都跟着徐蜜缃一起上了马车。 “缃缃若是看不明白,可以请我小叔教你哦。” 明知娇上了自家马车,掀起帘子对着徐蜜缃坏笑。 然而徐蜜缃并未了解她真正的用意,还无奈叹气:“殿下就爱盯着我温书,希望今晚别了……” 事与愿违。 徐蜜缃坐在西厢房的书案旁,捧着书时,一侧的美人榻上躺着一位久违的麟王殿下。 麟王殿下自从前几日去抓人回来,这两天几乎都在府中,偶尔从大都督府传来消息,他会出去一趟外,徐蜜缃随时回来随时都能看见他。 这给了她极大的满足与安全感。 只除了此刻。 “坐直。” 徐蜜缃下意识挺直了腰背。 而后耷拉着眉眼无奈地看向明玉泉。 他今日并未出门,松散穿着一身浅月色衣衫,只在腰间系着一条多结垂玉绳,一层一层的结看得徐蜜缃眼皮疼。 “殿下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嘛?”徐蜜缃委婉地说道。 明玉泉懒洋洋合上手中的折子,轻啧了一声。 “想本王的时候恨不得挂在本王的身上当个小黏包,一温书写字本王就成了洪水猛兽了?” 徐蜜缃哼哼了两声:“殿下读书……在大都督府时也不愿意有人一直盯着自己吧?” “愿意。”明玉泉眼皮一抬把徐蜜缃早准备好的话折了回去,冷笑道,“本王还就乐意有人一直盯着。” “那我就去大都督府,天天盯着殿下。”徐蜜缃立刻说道,“反正明儿旬假,我能盯着殿下一天。” “别,给本王一天清闲。”明玉泉微微抬起下巴,给徐蜜缃立刻堵了回去,“你若去,大都督府得来一千个人 围观千古第一武斗派女学生。” 徐蜜缃哑然:“……” 行吧,太出名了也是她的错。 徐蜜缃瞥了眼明玉泉。见他还在美人榻靠着,想来殿下也不会真的起身来抽查她看得什么书,索性趁着他不注意,将藏在袖子里偷带进来的书取出,无师自通学会了夹在《论语》的内侧。 她小心回眸又看了一眼明玉泉。 明亮的灯光下,他似乎百般无聊地又翻开了一本折子。 很好,安全。 徐蜜缃这才小心翼翼翻开了来自好姐妹们投喂的书籍。 “哇!” 第一页第二页,好像就是寻常的话本,并未什么特别。然而翻开第三页徐蜜缃看得眼睛都直了,脑袋中始终在想一个问题。 字之间的排列组队模式,还能这样吗? 变成了她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奇怪的,有些带有什么暗示的,缠缠黏黏的文字。 徐蜜缃仿佛听见了某种东西碎掉的声音。 而后,她的手颤抖着翻开了第四页。 “咦……” 第五页后,徐蜜缃彻底习惯了这种文字组队的方式,并且学会用自己瘠薄的想象去勾勒陌生的内容。 一页又一页。徐蜜缃已经彻底忘了书房里还有一位麟王殿下。 等她又翻开一页时,身后的男人抵着她的肩膀,一只手伸出,修长的手指抵着文字,逐字往下移动。 “但见灯火阑珊中她衣衫半褪,拉着年轻相公步步入内……” “啊啊啊啊!”徐蜜缃大惊失色,立刻整个人趴在书上奔溃大喊,“殿下怎么能偷看?!” 身后的男人沉默片刻,手指回转,抵着徐蜜缃的耳垂下,脉搏急促地跳动着主人的紧张与心虚。 “阿缃。” 明玉泉困惑而无助地发问。 “当着本王的面又偷偷摸摸地,引起本王好奇心看来你在搞什么鬼……” “让本王被迫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你到底是这么想的?” 徐蜜缃趴在书上蒙着声说:“这是女孩子的乐趣!殿下当没看就好!” “当没看见……”明玉泉敲了敲她的脑袋瓜,等人气鼓鼓抬起头时,麟王殿下冷静地说道,“已经看见了。” 事已至此徐蜜缃也不在乎了,她也只看了几页还没有理解这本书的真谛,所以能理直气壮地仰起头,用特别容易的口吻告诉明玉泉。 “看见了,然后呢?” 浑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明玉泉哦了一声。 “提醒你一下,本王也才二十出头,也会害羞。”自称害羞的麟王殿下板着脸下达通知,“这种东西,别当着本王的面看。” 徐蜜缃顿时抛开书本的乐趣,转而全部注意力放在麟王殿下口中的害羞上。她从座位站起身来,踮着脚朝明玉泉身上凑,歪着脑袋几乎要把他脸蛋看出个窟窿来。 明玉泉轻啧了一声,嫌弃地把锁骨前凑来的小脑袋一手指戳开。 “殿下没有脸红,殿下说谎,你没有害羞!”徐蜜缃像是抓到了明玉泉的把柄,笑眯眯拍着手说道。 “惯得你了。”明玉泉把她夹带的话本捏在手中晃了晃,“看这种东西不脸红是本王的素质好。” “那我也好。”徐蜜缃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认真地点头,“我也没有脸红。” “你没脸红纯粹是因为……”明玉泉想了想,将有点戳人心的字换掉,“看不懂。” 徐蜜缃仔细一想好像也是,那些字的排列组合下去看是能认识字,但怎么看其中有些内容都让她看不明白。 “所以这里面到底写的什么,我看着总感觉看不懂但是又感觉很奇怪有些……唔……” 徐蜜缃思考半天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定位词去形容这本书。 “你现在不适合看这种书。”明玉泉提溜起徐蜜缃的课外话本晃了晃。 徐蜜缃伸手去夺,但明玉泉长胳膊一伸,她蹦起来也没够着。 气得她鼓起腮帮子:“那我适合做什么?” 明玉泉手指戳在她脑门上。 “适合去寺庙里听禅,洗涤洗涤你日渐色欲熏心的心灵。” “所以你就约我们旬假来稷山寺听禅?” 稷山寺的晨钟早就敲过,大法师在佛堂里讲经,跪着一排一排听禅的檀越。等一个时辰的禅理过后,人们鱼贯而出休息。明知娇拉着徐蜜缃和兰静除了佛堂,三个人趴在放生池旁的围栏说小话。 徐蜜缃颔首。 山中风大,微风卷起她鬓角发丝,吹得她微微眯眼抬手挡着风。 “对啊,殿下让我来洗涤洗涤,还说我……”色欲熏心四个字徐蜜缃不好意思告诉好姐妹们,含糊了过去,“总之今儿十五,来寺庙上香祈福顺便听禅也没有什么错。” 兰静打了个哈欠:“说来今日我阿兄差点也要跟我来。还好被我劝住了,我们女孩子的行程,才不要男孩子跟着呢。” “难怪今日闻子律也没来。”明知娇嘀咕了一句,又问,“说来你兄长好像是进了翰林院吧。” “对,蜜缃家的状元也进了翰林学士院,一甲只有榜眼外放做了县官,听闻是榜眼特别会民生之基,专门求着要外放的。”兰静知道的也不少,把三甲都点了一遍。 徐蜜缃上次见薛陡良还是琼林宴过后。薛陡良赴了琼林宴后就被入了学士院,住在麟王府多有不便,索性就暂且先请辞,说是等休沐就会回到麟王府。只薛陡良的休沐和徐蜜缃的旬假不在一块儿,也很难撞上。 “也不知道薛老师能不能适应。”徐蜜缃想了想,又拉着小姐妹们去求了签。 十五的稷山寺人来人往,又加上是春日,山上漫野花草盛放,纵不来上香求神,踏青赏景也很怡然。 三个小姐妹坐在求签台前轮流解签,一阵风送来空气中的花香,明知娇忽然用手肘戳了戳徐蜜缃。 “你还记不记得去岁冬里我跟你说,要带你去看墙蔓藤上的花?” 徐蜜缃被这一句拉回去岁里的记忆。 她笑眯眯点头:“记得,当时冬日,我还说要带殿下去看呢。” 明知娇无奈翻了个白眼:“你家殿下我小叔才不去看那个呢,我们自己玩,去假山里讲鬼神故事好不好?” “带个火折子,在里面点根蜡烛,讲到害怕的地方就吹灭。”兰静提出。 徐蜜缃叹为观止,也蠢蠢欲动,人多果然点子多,什么玩法都想得出来。 三人解了签,直奔后禅房的位置去。 徐蜜缃和明知娇还和兰静说,她们当初在假山里遇上了人。 兰静似乎更在意满墙的藤蔓花枝,若是很好看的话她想请个画师来,为她描摹一幅画。 这句话立刻引起两个小姐妹的赞同,开始叽叽喳喳商议在藤蔓花墙下要穿什么样的衣裙戴什么样的钗饰才好看。 三人顺着弯曲垂柳小道走到荷花池旁,一眼就看见荷花池旁坐着一个粉裙姑娘,她低着头揉着脚踝,抬头茫然环顾四周。 “咦……”徐蜜缃好奇地看着那个粉裙姑娘,“她好像是昨日在书斋里遇上的那个……” 明知娇和兰静看了过去,也觉着有些眼熟。 “……阿瑶?”徐蜜缃记名字记得很快,翻了翻记忆就想起来了。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且看她这个模样像是遇上了什么困难,三个人对视了眼,自觉上前去。 “你是阿瑶姑娘吧?”徐蜜缃弯腰笑吟吟问,“怎么了?” 叫做阿瑶的姑娘起初有些困惑,看着徐蜜缃半响,眼中慢慢浮现出一丝豁然。 “我想起来了,昨天在书斋偷听我们说话的姑娘。” 徐蜜缃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那这就好办了。”阿瑶无奈地垂手拉起自己的裙摆,露出的一截脚踝红肿。 “你昨儿听着我们说话的,那我说来想必姑娘能理解。思燕约我今日来稷山寺,说怕给她阿姐的钱不够,若是需要请我送去。刚刚她阿姐的侍女来寻我,说是思燕还要五两银 子。“阿瑶从自己挎着的小搭袋中摸出五两碎银,直接塞到徐蜜缃的手中。 “但我走到此处,台阶有水湿滑我扭了脚……”阿瑶轻轻活动了一下脚腕,疼得她苦笑了声。 “早知道进庙先拜佛了。” “可以劳烦姑娘帮忙给思燕送去吗?”阿瑶双手合十祈求她,“事成之后,我给姑娘另外一两银子。” 说完她犹豫了下,先低头从包中摸出一两碎银抵给徐蜜缃。 徐蜜缃这个就摆手没接。 “无妨,是给思燕姑娘是吧。在哪里?” “就过了荷花池在假山那儿,思燕她阿姐好像不愿意见人。”阿瑶她一手扶着脚踝,告诉了徐蜜缃地址,另一手放入水中冰了冰,再摸着脚踝试图让自己好受点。 “娇娇你和蜜缃去,我带这位阿瑶姑娘去寻个小沙弥找大夫。她这个样子不能拖。”兰静见这位姑娘身边没有跟着人,伤得也重。当机立断分头行动。 “那多谢了。”阿瑶姑娘也不客气,知道自己的轻重,只扶着兰静借力,勉强站起身,而后两人身体微晃阿瑶惊呼着疼疼疼。 到底都是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都没有多少力气。明知娇看着后悔。 “早知道就让仆妇们跟着了。” 徐蜜缃也叹气。就因为想着自由点,才将仆从们都遣在禅房里休息,她们几个人才好随便逛哒玩点,没想到这会儿倒是不方便了。 “那我也和阿静去。”明知娇说罢上前来扶起阿瑶姑娘另外一边胳膊,想了想回头问,“阿缃一人……可以吗?” 徐蜜缃回忆了一下路段。 “穿过荷花池的假山……”她和明知娇对视了一眼,轻笑,“那我应该没问题。” “我将银子给那思燕姑娘,你们送了阿瑶姑娘后,我们还在那儿见?” 三人约好地方,这才分开走。 徐蜜缃身边一空。一个人提裙慢悠悠走上荷花池台阶。和阿瑶姑娘说的没错,台阶上残留有水渍。十分滑。徐蜜缃踩上去后脚底一呲溜,幸亏她立刻往下蹲了蹲稳住。她抬起脚,鞋底像是黏了一层什么。 果然要小心。她吸取了阿瑶姑娘的教训,每一步都看稳当了才下脚,慢一些,但胜在安全。 荷花池中还有去岁的残茎枯荷,阳光下休憩的颓腐色也染上了粼粼,徐蜜缃垂眸扫了眼,猜测夏日来一定能看见满池漂亮的荷花。 顺着荷花池出去的小路直走再拐个弯就是假山群。徐蜜缃很容易就看见在假山旁张望的少女。 徐蜜缃定眼一看的确是昨日书斋的思燕姑娘,这才提裙上前。 那位思燕姑娘有些诧异,小心翼翼问:“姑娘是找我的?” 徐蜜缃目的明确,这里也没有旁人,她直接就站在了思燕姑娘的面前。 “是思燕姑娘吧,阿瑶姑娘扭了脚,我帮她送钱来的。” 思燕姑娘了然,从徐蜜缃手中接过五两银子,有些愧疚地低下头:“都怪我,害的阿瑶扭了脚。等我与阿姐说句话,我就去找阿瑶。” 徐蜜缃此件事情了结,刚准备离开,只听假山群里有人在轻声喊。 “阿燕,是你朋友来了吗?叫进来说话,阿姐有事要说。” 思燕姑娘犹豫了下,请拽了拽徐蜜缃的袖子:“我阿姐想请阿瑶借点钱给她,叫你估计以为你是阿瑶。姑娘进去听一下我阿姐的条件,待会儿回去告诉阿瑶。” 徐蜜缃想了想问:“阿瑶姑娘很有钱?” 思燕牵着她往里走时,回头用力点了点头:“非常有钱!” 徐蜜缃哇哦了一声。 “那阿瑶姑娘可真厉害,又有钱又会挣钱。” “可不是,范家郎君做不来什么营生,全靠阿瑶……” 思燕与徐蜜缃并肩走进假山群,这里面弯弯绕绕的,徐蜜缃来过一次,恰巧了,思燕带着她走的也是上一次和明知娇走过的路。 差不了太多,就在一个假山理石的背后见到了人。 一个年约二十的女子,满头珠钗,身着绫罗裙,手中捏着一条芳香扑鼻的丝帕。女子与思燕姑娘生得有几分相似,一见到人就迎了上来握住徐蜜缃的手。 “可是范姑娘?天可怜见我只听母亲说过外租家与范家也是世交,但不曾想范姑娘与我家阿燕也是好友。” 徐蜜缃一愣,只觉着没有了假山里外遮挡,这位娘子说话的声音意外的有些熟悉。 “范姑娘不嫌弃我,还请帮我一帮。”思燕姐姐唉声叹气地,“只恨我出不去,不然哪里需要拉下脸来,求一个妹妹。” 这么一愣她错失了分辨身份的机会,她低头看了眼思燕姐姐手上戴着的翡翠指环,有些懵。 “娘子……瞧着不像是缺钱的。” 思燕姐姐慌张收回手,晃着手中的丝帕扇凉,满头珠翠碰撞清脆。 “都是夫家的家底,也没得真让我什么都不佩戴的。” 徐蜜缃半知半解。 但她还需要解释一句自己不是范姑娘。只话还没说出口呢,旁边的思燕捂着头喃喃道:“这里头怎么有股子味道,阿姐我头疼。” “是么,来,阿姐帮你揉揉。”思燕姐姐温柔地拉过自己妹妹,手指抵着她的额头替她揉了揉,思燕许是感激她姐姐,靠在她姐姐肩膀上。 徐蜜缃话在这个时候说不出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也有点头疼。 直到这时她才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是香味,混杂着脂粉的气息里,让人很难从中剥离出来。而躺在自己姐姐怀中的思燕明显状态更差一些,腿一软,整个人昏倒在她姐姐怀中。 徐蜜缃张了张嘴,眼前眩晕,发不出声…… 意识混沌间,一条帕子捂上了她的嘴。 “去跟公子说,人弄到了。” 遭了…… 徐蜜缃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把装糖的荷包解开,松散落地。 甜腻的糖果味,浅浅铺开。 大都督府自从麟王殿下重新任职,整体自如运转起来。前些时日抓到了一个逃窜许久的犯人,还顺手绑回来了一个田家飞问审。 田家飞在大都督府再呆一天就转送到刑部去先关着,没有太多事,大都督府的府兵们也清闲,靠在门柱打哈欠。 “小叔呢!我小叔呢!” 锦衣华服的姑娘冲下马车就攥着一个府兵的肩袖大声嚷嚷,认出她的人立刻躬身行礼。 “文渡郡主。” “快点,我小叔呢!出事了!” 明知娇可没有工夫和他们浪费,三步并作两步迈上台阶,急吼吼要往里面冲。 “大都督不在府中,今日兵部递交了……一些东西,总之,大都督在半个时辰前入宫了。” 明知娇一跺脚,立刻扭头冲上马车。 而宫中,明玉泉和自己侄儿皇帝正在就某件无法达成协议的事情皱眉。 明梨棠自己点着桌上的熏香,嘴里还在叨叨:“小叔想做什么都能做,但是这种事会有危险,我还是担心的。” 明玉泉背着手站在窗边,啧了一声:“陛下,时不等人。” “但是这会儿去的话,我怕打草惊蛇……” 话未说完,太监连滚带爬跑进来哐当跪在地上,尖锐着声音颤抖禀报。 “陛下,殿下,文渡郡主入宫求见,给殿下带来口信,请殿下即刻出宫!” 少帝一听挑眉:“知娇?她怎么敢叫小叔……小叔?” 明玉泉在听见文渡郡主求见时脸色一变,大步往出走,脚下一顿回头:“陛下,可准臣便宜行事?无论何事?” 明梨棠忽然想起来之前学子群殴事件中,宣王叔叔家的知娇堂妹,好像是和小叔家的徐小婶婶是……好友?! 他倒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喊:“摄政王一切便宜行事!可调用禁军金吾卫!守城军什么都可以!” 明玉泉心中紧绷,不顾规矩礼法着人牵来马一路疾驰,最快的速度往宫门口赶。 明知娇一路传递消息自己累得气喘吁吁,这会儿才走到大兴殿。正巧撞上疾驰而来的明玉泉。 “说,发生了什么?” 明玉泉看见她立刻勒马,厉声问道:“她怎么了?” 明知娇气都没喘匀断断续续说道:“缃缃在稷山寺假山不见了,地上只有她的糖包。她被人绑走了,一同消失的还有一个叫思燕的姑娘和她姐姐。” 明玉泉听到这里眼神暗下顾不得明知娇,纵马疾驰到宫门口。 守门禁军行礼之时,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摄政王厉声下令。 “着令户部立刻上报所有家有女名‘思燕’且有姐妹者人户,彻查籍贯姻亲!” “着护城军即刻戒严城门,十里一卡,但有身份不明者——一律送到大都督府。” “着金吾卫中郎将即刻率人前往稷山寺封山封路!” 明玉泉取出袖包里的骨笛急促吹响,须臾间,三个黑衣暗卫落在马前。 “麒麟军听令,随本王全城搜捕——被绑架的宣王!”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30-40 第31章 第 31 章 阿缃:学会放火烧山 徐蜜缃听见了流水滴答的声音, 她没睁开眼,而是安静的保持着自己的姿势细细听着。 两个女子争执的声音近得几乎就在她的头上不断回响。 “阿姐你这样做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我?” “他出生非凡也不算辱没你,你年轻漂亮, 进了他府上自然比……比姐姐受宠, 你帮衬着姐姐, 我们姐妹才有活路。” “那是你的活路不是我的!” “你居然还害别人家姑娘, 人家范姑娘又怎么你了, 你连人家的命也要!” “什么叫要人家的命, 范家多有钱的, 他们家的女儿若是跟了公子,岂不是钱罐子都归了公子,这点事你都不懂吗?” “那人家愿意吗,你用这种下作手段绑了人来,我都替你蒙羞!” “阿燕,待会儿公子来了你老实点,现在你没有别的路,只有讨好公子。” “不可能,你送我回去, 还有这位姑娘。” “等等, 她不是范姑娘?” 徐蜜缃听到这里基本弄明白了。她和思燕姑娘都是被思燕的姐姐弄晕了。听话中的意思她是想要自己的妹妹和有钱的范家姑娘去给自己的丈夫当礼物。 还真是……下作。 徐蜜缃保持着平稳的呼吸, 眼皮一动不动, 努力维持着一副还在昏迷的状态。 她心跳碰碰,在姊妹的争执声中去辨别周围的环境。有风吹过树林树叶哗哗的声音, 空气中有湿润的水气,有山有水,此处应该还在稷山寺。 只要在稷山寺就行。稷山寺就在京郊,且她若是不见了, 知娇与阿静总是第一时间能知道,找到她只是时间问题。那么她要做的就是在被找到之前,保证自己的安全无虞。 装昏迷是她现在最好的选择。 “死丫头,叫你去弄个人都弄不来,这姑娘是谁都不知道,若是叫她见到了公子知道公子身份,岂不是麻烦大了!” 那娘子打骂侍女,只听响亮的一耳光后,侍女捂着脸哭道:“你算什么正经主子在这里打人,你办不好事还打公子的丫鬟,你等着,公子来了总有你好果子吃!” 侍女似乎是哭着跑走了。风声里传来围栏嘎吱声。 稷山寺有竹编围栏的地方。徐蜜缃默默用手指在地上留下记号。 “姐姐这就是你的好日子吗?攀扯上了什么公子让你过被丫鬟指着鼻子骂的日子?” “你懂什么!那是我还没有正式跟着公子,等我甩开以前的麻烦事,改头换面成了公子的妾,日子可不就好过了。” “说这么多给我做什么,我又不挡着你去做谁的妾!爹娘都说只当你死了,偏我好心来送你钱,害了自己还害了人家,我只求你有点良心,送我们离开。” “不可能。公子指名了要你和范姑娘,我若是放你们走,我才是真的没有活路了。好妹妹,等你进府了你就知道,公子可不是什么寻常人,你以后会感谢我的。” 姐妹俩还在掰扯些没有用的话,徐蜜缃听不到更多的线索,在脑中整合得到的讯息。 思燕的姐姐不是公子的妻妾,而是一个还没有身份的,等着入府的妾。为了做这个妾,她送上了自己的妹妹和范家的姑娘。 思燕姑娘不知道是什么出身,范姑娘听起来很有钱,有钱的商户背后总该有点人吧,那位公子都不怕的,敢在稷山寺下迷香绑人,总得有点人帮他们吧。 “出事了。快,叫雇的人来立刻把周思燕和范瑶带上转移!” 徐蜜缃还在单脑思考中,忽地听见有个男人跑来急促的说道。 紧接着徐蜜缃只觉自己似乎被人拦腰扛起,腹部一挤压,她险些没忍住哼出声来。幸亏她反应快死死咬紧牙关,硬撑着被人扛在肩头飞来跳去。 一路颠簸姑且不提,徐蜜缃终于知道小燕侍卫每天在院子里翻墙走窗看似潇洒的背后,原来是这么跌宕。她以后多看一眼估计都会晕! 徐蜜缃被树枝刮了几次裙摆后,她没忍住悄悄挪手压了压。 扛着她起飞的坐骑似乎有一瞬间的僵硬,吓得徐蜜缃浑身紧绷,然而下一刻坐骑无从察觉,继续扛着她飞。 还好距离目的地不算很快,徐蜜缃终于被放下来了。 继续装昏迷才是她应该做的事。只要没有生命危险,这个眼睛就不要睁开。若是睁开了眼只怕才会加剧她的危险。 徐蜜缃在危急关头很懂保命原理。被放在地上后软软瘫在那里不像是昏迷倒像是死了。 那娘子也吓了一跳过来摸了摸徐蜜缃的脸。 “怎么还没醒,这么颠簸一路都没醒过来不会死……死了吧?” 手指落在鼻尖,徐蜜缃下意识屏住呼吸,反应过来不对才小小喘息了一下。 人活着就好。那娘子嘴里抱怨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急匆匆的,公子快来了还转移,弄到荒郊野岭来蚊虫那么多……” “闭嘴吧周娘子。”有人似乎不耐烦地踢到一块石头。 “你办事不利,大概是让人察觉到了什么。刚刚那群秃驴开始把所有香客往大殿集中,封锁山门。” 周娘子倒吸一口气。 “定然是阿瑶发现了不对,阿姐你别一错再错……啊!” 一巴掌似乎扇在了思燕的脸上,男人啐了一口:“若你不是公子要的玩意儿,这嘴巴我先给你撕了!” 徐蜜缃听见少女啜泣声。 “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作何打她。以后入了府她也是你主子!” “那也得有这个命才行。”那人冷笑了声,“活不到公子面前,提前当妾有什么用!” 周娘子不说话了,似乎蹲在地上去哄自己妹妹,换来思燕哭着挣扎:“这就是你给我选的路。姐姐你自己跟错了夫家想换人没错,但你凭什么要来害我!” “我妹妹一时犟,等以后再说。先把这个姑娘解决了。”周娘子无奈低语,“我妹妹说她不是范家姑娘,她不能见到公子。” “还用你说!” “这姑娘还昏迷着,扔在这里得了。” “那可不行,她见过周姑娘和周娘子,说出去指不定要惹事。她不能放。” 徐蜜缃心头一紧。 砰砰、砰砰。 “卖给我。”生涩的少年声音忽然插入,“割了她舌头。我带走。” 徐蜜缃差点没睁眼跳起来。 她闭着眼看不见,不知道自己直挺挺躺在地上又险些挣跳的样子像极了鱼在砧板上的垂死摆尾。 “……信得过你?你不过是花钱雇来的,你若是乱说……” “你们公子,信得过我。” 少年似乎长久不说话一样,说出来的话总是断断续续,“不然,给你们……都杀了。” 徐蜜缃呼吸一滞,同样,空气中也带来几个人闭嘴的凝滞感。 “……咳咳咳,既然不是公子要的范姑娘,那给你就给你了。也不说什么钱不钱的事,带走割了舌头被惹事就行。” 徐蜜缃察觉到有人弯腰,吓得她浑身紧绷。 若是先割舌头…… 还好,她被人拦腰扛起。这次被放在肩头调整了一下位置,扛着她的人与这些人似乎不是一伙的,扛起她后就跑了。 徐蜜缃脑袋朝下多少有些难受,兼之自己这会儿姑且算安全,她悄悄睁开了眼。 在她的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春日的杂 草有膝盖高,靠着树根下,思燕姑娘被绑住手,她哭着要走,却被自己的姐姐按着。 在周娘子身侧,则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人,不断打量四周,眉眼急躁可见。 而此处甚至能看见不远处的佛殿。 这里就在稷山寺的后山。 徐蜜缃做出了自己的判断。而后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着佛殿的方向不断默记。 离开那些人视线徐蜜缃不再迟疑,反手将自己头上的珠钗扔了一根在地上做标记。同时又拔出一根发钗。 “你别动。” 扛着她在树林里蹦蹿的少年生涩的说道:“戳……疼。” 徐蜜缃一愣,她倒吸一口气。 “你知道我醒着?” “他们,笨。” 少年扛着徐蜜缃又往前跑了几丈停下,将肩头的徐蜜缃放下。 徐蜜缃紧攥着手中的发簪,少年一身黑衣脸上蒙着黑巾,只有一双眼明亮盯着徐蜜缃。 “我,知道。” “你是谁。” 徐蜜缃一愣,见少年手指着她戳了戳,又反手戳了戳自己。 “救你。要感恩。” 徐蜜缃试探着说道:“多谢?” 少年颔首。 眼前的人起码对她没有明显的恶意,且现在时间紧迫,徐蜜缃来不及多想,连忙问道:“可以带我回稷山寺吗?我姐妹定然着急了,我要报平安。” “不行。” 少年摇头,语调生硬:“稷山寺,封山。搜你。” “都搜我了那我回去不就好了。” “有人。” 少年又伸手戳了戳徐蜜缃。 “杀你。” 徐蜜缃刚迈出去的脚步一停,收回。皱着脸无比惆怅。 “那你能想办法送我回去吗?” 少年整理了一下手腕的护袖,从里面拔出两个飞镖来,一个塞到徐蜜缃手中。 他意简言骇。 “等。” 这一等就是寒风中哆哆嗦嗦的小半个时辰。虽说是春日,但山中气温低,徐蜜缃今日穿的又单薄,她冷到从地上薅起树叶杂草往身上堆。 少年杀手在她附近的树梢盯了很久。 “来了。” 什么来了? 徐蜜缃起身拍掉杂草,伸着脖子张望。片刻后,她被提溜到树梢上。树梢上视野开阔一眼就能看见远处的稷山寺。 寺庙有多个殿宇入目可及,远远就能看见人头攒动。 徐蜜缃又能判断出来她现在所在的地方应该是稷山寺后山临近山顶的位置。位置很高。上山的路虽然不知晓,但是从高处往低处走,寻着稷山寺的方向……她一个人似乎也能做到。 “换地方。” 少年杀手说罢,提溜着徐蜜缃再次转移。 徐蜜缃耳边风声猎猎,她目光落在从身上拍下来的杂草丛中。 而后,大声嚷嚷。 “别扛着我!脑袋都晕了。” 少年杀手许是不会讨价还价,片刻过后徐蜜缃被背在了背上。 不多时,他们抵达了山顶。 而山顶树林密集,悬崖边沿依稀能听到山涧沟壑的河流滚滚浪涛声。 少年杀手依旧将徐蜜缃放到一棵树杈上,自己也蹲在一侧。 徐蜜缃在高树上小心抱着树杈,她没有回头看那少年,这个时候问什么都是无用的。她只能尽可能多看多记。 很快,在她视线里出现了一群人。 居然是思燕姑娘的姐姐拉扯着她,跌跌撞撞在跑。 后面,中年男人以及一个侍女紧随其后。 “不对劲,怎么来了这么多兵!还有金吾卫!” “消息走漏了,来人不是正常么。” “来人正常但来的是金吾卫就不正常!尤其是稷山寺居然封山了!前后不得进出,一定是出大事了!” 一行人来到山顶密林中靠近悬崖之处。周娘子明显是有些慌张。 “那怎么办,让我妹妹回去行不行?只要她回去不就没事了吗?” “愚蠢!区区一个主事女儿丢了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么短时间让稷山寺封山吗?他们是冲着另外一个走丢的姑娘来的!” 主事? 徐蜜缃忽然想到思燕姑娘的姐姐被称作周娘子。 周娘子,主事,妹妹。 徐蜜缃混乱的脑袋中忽然捋过一条线来。她瞪大了眼仔细盯着那周娘子。 二十的模样,年轻漂亮的小妇人,按照思燕姑娘说的她在外有难,但是相见时却穿金戴银。口中的公子不是她的夫家而是她的下家。 “你是谁雇来的?” 徐蜜缃和少年杀手说了第二句话。 少年杀手生硬的回答。 “不能……说。” 徐蜜缃也不再问了。她扒拉着树干悄悄往下缩。幸亏她在徐家荒院时习惯了爬树,还真让她顺利缩溜下去。 意外的是,少年杀手居然没有阻止她。 她转过身试探着走了两步。 “再一步,会死。” 树梢上的威胁言出法随。 徐蜜缃不敢试探陌生人的耐心,收回脚靠在树干下。 她沉默了片刻,风中传来他们的争执。 “那怎么办,公子还不来,我们就这样万一给人抓到,我是会没命的!” “周娘子早就该没命,是我家公子心善留着你。” “你怎么说话呢,我以后是公子的妾,也是主子!”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要不是留着你还有几分用,就你也想进公子的门?” 周娘子和那男子明显是吵了起来。侍女也跟着给了周娘子一耳光,叫她安静些。 唯一一个和周娘子是一边的思燕姑娘也被自己的姐姐伤透了心,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直到那人拖拽着周娘子往悬崖边走。 “你要做什么?!我要见公子!” “做什么?你个蠢妇!一点事情都办不好还连累公子,这会儿反正你也没什么用了,我提前送你上路免得脏了公子的手!” 周娘子大惊失色,挣扎却又挣扎不过男人,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侍女在旁边协助,她没两下就被推到了悬崖边。直到这时思燕姑娘才起身去拉扯她姐姐。 “你们放开!我不管你们什么事,这会儿让我和姐姐离开,我们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这会儿晚了!” 来不及了! 徐蜜缃无法再拖延,手中的火折子吹起,她弯腰用火折子在地上自己脚底踩过的草上点起。 火星四溅。 树梢上的人似乎叹了口气。 “……麻烦。” 徐蜜缃鼓着腮帮子呼呼搁那儿吹,没一会儿火星就燎起,噼里啪啦烧起了草叶。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 徐蜜缃捏着嗓子尖着声儿喊完就敲了敲树干用眼神和少年杀手商量。 少年杀手蒙在黑巾下的脸上明显有种无奈,还是飞下来把徐蜜缃提溜起,换了一个树蹲。 “待会儿如果火势太大劳烦你去求救。”徐蜜缃小声和那少年杀手说道。 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周娘子姊妹。树林中忽然起火以及还另有他人,让那中年男人吓了一跳,也顾不得去推周娘子,环顾四周后狠狠跺了一下脚,脱下衣袍和侍女急忙过来扑火。 火焰不断跳跃,蔓延得很快,浓烟顺着树干向上,不多时就缭绕在山顶的天空,一眼就能看见。 捡回一条命的周娘子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拉起妹妹就跑。那中年男人怎么能让她们姊妹跑掉,火也不救了扭头就去追周娘子。 “快走,若是遇上来救人的,若是遇上不对劲的人就说你……你有我的消息。”周娘子一咬牙将思燕姑娘狠狠推出。转身抬手堵着那中年男人。 她年轻柔弱,本就不是男人力量上的对手,偏生她这会儿有勇气,狠狠一口咬了那人手腕一口,被一脚踹开痛苦哀嚎,却也给思燕留了跑走的时间。 思燕眼含泪水又气又骂,脑子却很清新,一点时间都没耽误连滚带爬一路从山顶往下滚,让那去追的侍女连她脚底都没摸着。 徐蜜缃浑身紧绷着,见周娘子挨打她于心不忍,她自己却也没有能救她的足够力量,徐蜜缃下意识去请求少年杀手。 “能救她 吗?” 少年摇头。 徐蜜缃见他俩厮打在一起根本不顾上其他,索性在等待中又跳下树去扑火。 她放火时有分寸的将周围的落叶都用脚底蹭开,火势来得猛,地上没有足够的可燃植被,再加上她扑救及时,在烧毁她一条罩裙后,火势总算是控制了下来。 她累得气喘吁吁,抬头看去,周娘子似乎豁出去了连抓带咬,又在地上打滚,那中年男人死活没法将她推下悬崖,索性将她往地上一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徐蜜缃看见这一幕吓得几乎要叫出声来。 还好思燕脑子清楚,自己先一步离开时最好的求救。 再加上山顶浓烟和闪烁的火光,山林下方传来了大量的脚步声。 “来人了!” 徐蜜缃立刻朝那人大喊:“你快停手!若你杀她,你也跑不了!” 那中年人这才是被吓了一跳,猛地一回头发现才从自己手中被雇来的杀手带走的姑娘,又出现在眼前,来回搜索并未发现杀手的痕迹。 被人看见了。 那人无可奈何之下,松开周娘子,起身就跑。 他朝密林之中跑去,几乎与徐蜜缃只有几丈远的距离。 徐蜜缃只看着也没有阻拦。凭借力气和她一个人,打是打不过的。动拳头时也要分情况。还有一种情况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徐蜜缃是俊杰。她等人跑走了后才去捞起周娘子。 周娘子几乎被掐的背过气去,呼哧呼哧说不出话,死死抓着徐蜜缃的手,脸因为血脉不通涨得通红,眼球鼓起。 “他……想要……” 周娘子脖子一圈被掐的乌青发肿,说话都说不清,却还是不断要给徐蜜缃传递什么信息。 她听不清,先将人扶起来,也不知道周娘子还伤了哪里,替她看了看。 周娘子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有气无力靠在徐蜜缃的身上。 “我真傻……他怎么会放过我,姑娘,你若是有办法,就告诉奉天府……我是田家的妾……” 徐蜜缃抿着唇不语。她猜到了。现在比她猜想中要多了很多的东西。 “公子出身高门,偶然见到我十分喜爱,让我毒了夫主,改嫁……给他。” “我当真了。” 徐蜜缃没想到田侍郎的死居然这么荒唐,是因为小妾想改嫁。 凌乱地,庞大的,几乎让山峰都跟着颤抖的大量队伍乌泱泱涌上山头。 “我只是怎么都想不到……” “阿缃!” 徐蜜缃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她抬头看去,数不清的人群中,明玉泉提剑在最前方,一眼看见她,紧绷着脸喊她。 “兰家的嫡长孙,怎么会失信一个小女人。” “殿下!” 徐蜜缃眼睛一亮,只她搂着受伤的周娘子没法起身,只眼睛亮晶晶盯着明玉泉。 明玉泉担惊受怕到现在,直到在山顶浓烟中,看见脏兮兮混杂着枯草树枝的小姑娘,才松了口气。 徐蜜缃急不可待地想要起身,怀中的周娘子还抓着她。 “兰公子……想要我的命。” 徐蜜缃一愣。 她不可置信地低头。 “你说什么?!” 周娘子抬起手,抓着徐蜜缃的手。 她鼻青脸肿地很狼狈。 “他……” 周娘子才开口,忽地,徐蜜缃只觉眼前有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她的眼睛。 分不清是白还是黑,残影似的。 不过一个眨眼的工夫,徐蜜缃再看周娘子时…… 周娘子的胸前,插着一根短箭。 血,慢慢地涌了出来。 第32章 第 32 章 爬床怎么了,就要抱着你…… “阿缃!” 下一刻, 熟悉的青松气息笼罩她的鼻息。 明玉泉的手捂着她的眼睛,轻轻将她搂入怀中,斗篷一掀, 将她整个人藏进他的胸怀中。 “别看。” 徐蜜缃呼吸凝滞了片刻, 终于, 颤抖着手抓住明玉泉的衣袖, 缓缓倒在他的怀中。 痛苦哀嚎与血腥伴随着吵嚷在徐蜜缃的耳边络绎不绝。 她颤抖着抓紧明玉泉的袖子。 “……救, 救她。” 她脑子里只能抓到刚刚周娘子说过的话中几个关键的词。 “她说, 她是田侍郎的小妾。” “有人指使她……下毒。” 兰家嫡长孙, 兰公子。 徐蜜缃脑子乱糟糟的,自己只能把确定知道的信息告诉给明玉泉。 明玉泉眼神暗沉,搂着她低语。 “已经派了医师来救她,你安心闭一会儿眼。” 徐蜜缃听话闭着眼。没一会儿,明玉泉捂着她眼的手掌有温热湿润的水珠滚落。 他沉默不语,脱下斗篷披在徐蜜缃身上,将她打横抱起。 “有没有受伤?若是磕着碰着伤到哪里,要告诉本王。” 徐蜜缃乖乖靠在他怀中,摇摇头:“没有。我爬树很厉害。” 明玉泉确定她没有受伤就放心了。 山顶的人不在少数, 有金吾卫有麒麟军, 还有跌跌撞撞气喘吁吁的思燕姑娘。 下山的路不算很远, 徐蜜缃在明玉泉的怀中几乎小小睡了一觉, 等她清醒过来时,刚好听见明玉泉在低声吩咐。 “把发现的可疑人……全部带走。” “小叔, 我就是出来约了一个……女子,来踏青,我不是可疑人,能不能让你手下先放开我, 怪丢人的……” 徐蜜缃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一个青年的声音。 好像有些熟悉。 下一刻,她被颠了颠。男人抱着她只低头与她说话。 “等下放你在斋房和知娇,这里还有些事要收尾。” 徐蜜缃不知道明玉泉出现在她面前之前花费了多大精力和人力,她安静地点头,扶着明玉泉的手腕蹭了蹭脑袋,悄悄将眼眶的湿润蹭干净。 明玉泉抱着她下山步行到稷山寺,这一路上都没有让徐蜜缃受到颠簸,也没有放下过她,直到明知娇和兰静伸着脖子在后殿张望,明玉泉才弯腰将徐蜜缃放下,拍了拍她的头,让她去和小姐妹们休息。 小姐妹一见面,明知娇和兰静都要扑到徐蜜缃身上,哭嚎着把她按在床上摸了一遍。 “没受伤吧我的缃缃!” “你一丢吓死我了,我感觉我都要把眼睛哭肿了。” “还好知娇是郡主能进宫,不然我只能去求我家祖父想办法了。” 徐蜜缃被按在窄窄的床上,乱蓬蓬地搂着两个姐妹,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不断用脑袋在她们两个身上蹭。 三个小姐妹搂成一团,都在庆幸。 “还好没事。” 徐蜜缃皱着眉叹气。 “不能说没事,周娘子……性命不知能不能保住。” 事发突然,或者说在周娘子说她是田家的妾时,徐蜜缃隐约就有种奇怪的感觉,那一箭的到来有种尘埃落定的荒诞感。 更荒诞的,当属她说出来的幕后主使者。 “阿静,你的兄长你了解,他会勾引人、妻吗?” 徐蜜缃一句话让兰静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你……我……这话……” 徐蜜缃见兰静没有第一时间反驳,心里凉透了。 她见过兰轩,很难去想象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英才,背地里会做出那种事。 兰静坐起身来拉起两个小姐妹,三个人裹着一床被子,都在床上滚了一圈,头发乱糟糟的。 她无奈叹气。 “若是以前我对这句话只会发笑,但是最近就不一样了。最近我阿兄长吁短叹,我阿娘问他,他好像是有了喜爱的女子,但是对方……已经嫁人了。” 徐蜜缃捂着脸:“……完了。” 周娘子的口供加上兰公子最近的表现,连兰静都知道兰公子喜欢上了一个人妻,那这件事岂不是……板上钉钉了吗? 只是很奇怪兰轩这样的少年人,怎么会想到让人、妻下、毒毒死夫主,再改嫁的。太恶毒也太违背伦理了。就凭借他的身份,也能很好的坐下来和田侍郎聊一聊,改嫁一个年轻没有生育的妾,应该不会是太难的事。 很难理解,也很不可信却 因为是周娘子亲口所说,再加上兰静的佐证,却无法不信。 “阿静,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徐蜜缃才说完兰静就跳起来一改平日冷静自如的模样。 “不可能!兄长绝对不会是喜欢田侍郎的妾,而且他更不可能因为想要别人的妾就谋杀。” 她噼里啪啦说道:“对方若是也喜欢我兄长,那我兰家会亲自出面与对方婆家娘家相商,只要事情能成,我们自然是愿意与两家交好的。不可能说是什么法子都不想只让喜欢的人去下毒。这不可能。而且一个妾的话就更容易了,不会的。” 徐蜜缃却无法。 “周娘子亲口说的。” 兰静人傻了:“……怎么会?” 明知娇在旁边拉起两个小姐妹。 “这个简单,我们不是专门断案的但有专门断案的,这会儿小叔应该忙完我爹爹‘失踪’的案子了,我们去找他。” 徐蜜缃这才知道原来满城风雨的寻人中,所有人知道的都是宣王殿下疑似被敌国探子绑架。从头到尾无人知道麟王府的徐姑娘在一场案子中失踪。 稷山寺封山了足足两个时辰。众多香客都被留在了佛殿。本来怨声载道的,可是一听是宣王殿下被敌国探子绑架,立刻不再抱怨,而是说起敌国的一些往事。 前些年两国常有边境战事,直到三四年前才稍微安稳过了些太平日子。但到底是久不战,敌国可能会动歪心思。 这下可不是小事,所有人都配合互相指认身边的人是谁家的,不过一个时辰就将佛殿中所有的香客身份登记清楚。 不在佛殿内的,一律成了可疑人物。 被拉去后殿先过一遍审问。 徐蜜缃三姐妹抵达后殿时,外面戒备森严,麒麟军都认识她,金吾卫也认识明知娇,两项一对下来都知道来了金疙瘩,连忙派了个侍卫进去通传,顺便找个棚亭擦干桌椅请她们进去等。 没多久,明玉泉手中提着自己的斗篷大步从后殿走出,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一个畏畏缩缩的青年,远远看见有外人捂着脸先跑了,另有一对许是母女的,离开前明玉泉与其颔首,除此之外,居然还有兰轩。 兰静看见自己的兄长瞪大了眼,却见兰轩只是远远颔首,摇摇手后就跟着人离开了。 除此以外还有几个被金吾卫羁押的人,全都堵着嘴反手扣着加以锁铐,如数带走。 明玉泉过来一落座,明知娇和兰静都自觉站起身行礼。 “麟王殿下,有一事……得请您斟酌。” 事关自己的兄长,兰静又看见自己兄长出现在不该出现的稷山寺,人心都颤抖了,深吸一口气率先发声。 事情的经过,有徐蜜缃在旁填补,很快就把今日发生的一切都捋顺了。 明玉泉的注意力放在徐蜜缃口中一个不知名的少年杀手身上。只知道是杀手身份,知道是背后雇来的人,但是没有对徐蜜缃下手,甚至还在期间帮过她。然而搜山之后并没有发现这个杀手。 “非敌非友,你回去后将他的模样描述给小燕,让他画出画像。” 徐蜜缃眼巴巴看着他:“那人全程蒙着脸。” “只需身高,身形,声音如何,带你走时什么手段。” 徐蜜缃这才点头,震惊了一句:“小燕侍卫这么厉害?” 明玉泉盯着她片刻,轻哼:“小时候跟着本王学了点皮毛罢了。” 徐蜜缃隐约懂了点,当即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明玉泉,双手合在一起:“殿下好厉害呀!” 这浮夸的表现给明玉泉逗得嘴角翘起,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 旁边的明知娇和兰静自觉往后又挪了挪。 明玉泉到底是成年人,情绪收放自如,话题也如此,逗了逗徐蜜缃后将话题重新拉回来。 “周娘子重伤,现下性命垂危昏迷不醒,难以叫她再做核对。能知道的信息只有阿缃口中的。兰轩今日出现在稷山寺,并不在佛殿中,此事另有隐情,他得去一趟奉天府。” 兰静懂事,知道这个局面也无可奈何,只能点头:“我会叮嘱阿兄配合的。” 这一场闹得动静并不小,徐蜜缃陪着明玉泉在稷山寺待到了几乎深夜,只为了抓捕之前逃走的中年男人和侍女。然而搜捕到深夜,也只是找到侍女被埋在树下的尸首。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徐蜜缃回到麟王府,泡在暖和的热水桶中还在发呆。 射入周娘子胸口的箭,还有被一刀毙命的侍女。 人命在有的人眼中就那么轻吗?徐蜜缃抱着膝盖发呆。 “姑娘,水凉了,仔细受寒。”折柳估算着时间来劝徐蜜缃,哄着她穿了衣裳去睡。 徐蜜缃也想睡,只房中一吹了灯,她眼前就浮现出猩红的血。闭着的眼又一次睁开。 没了绿琦,东厢房还剩下四个侍女,阿彤什么都偏袒徐蜜缃,盼莹拿不出主意,能多少说点话的只有年长一些的折柳。她也最操心。 折柳提着灯来看徐蜜缃有没有睡好,翻被子,一进来就对上徐蜜缃毫无困意的眼。 徐蜜缃挣扎了很久,还是无奈:“折柳,我睡不着。” “闭上眼都是……血。” 她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的暴力血腥,夜深人静后像是一块石头压在她胸口,沉闷到呼吸都无法顺畅。 折柳坐在一侧哄着徐蜜缃睡,然而过了一刻钟,徐蜜缃始终睁着眼。 折柳无奈轻叹。 “姑娘且先闭着眼。” 徐蜜缃听话的闭眼,她只觉着眼皮都是红色的,紧紧的贴着她。一下子又睁开了眼。 睁开眼时,折柳已经不在房中了。 她沉默地从一片漆黑中爬起来,裹着被子趴在窗边。夜晚的风吹过,不知名的虫在茂盛的草丛中发出吱吱的叫声。 许是晴空过后的夜晚都很干净,明月旁繁星点点,清澈如洗。 她胳膊肘在窗台,整个人跪坐在高椅上,被子从她肩头滑落,风吹起,露出她宽松里衣下单薄的身躯。 明玉泉披着衣裳从黑暗中大步走进东厢房,掀开隔断的帷幔,一眼就看见明月下娇小的背影。 他沉默片刻上前弯腰,捡起地上的被子,从后裹住徐蜜缃。 徐蜜缃嗅到了空气中干净的气息,她也没有动,任由被子裹着她。 “殿下……我有些害怕。” 白日里急匆匆的一切都覆盖了她的情绪,只有这一刻,她才说得出自己的害怕。 “嗯。” 明玉泉没有说什么,而是用被子裹起徐蜜缃,直接抱起。 “哎呀!” 徐蜜缃身体一悬空,吓得她身体紧绷。然而明玉泉只是单手搂着被子中的她掀开帷幔,把人从东厢房抱到了正房。 正房中暖阁早就收拾出来,四面点着温柔的灯台,用纸屏风遮挡,只剩下昏黄温暗的光。明玉泉经常躺着的美人榻上,多了一床被褥。 他将怀中的小姑娘放到榻上,揉了揉她的脑袋。 “在这里睡,本王今夜刚好无事,看会儿书。” 徐蜜缃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袖。 今日的麟王殿下事情只多不少,徐蜜缃从明知娇口中得知了她们是如何在最短时间寻到她的,这其中明玉泉周旋了多少地方多少人,一路追查她的下落,过后还要将‘宣王’平安解救,调查出现在稷山寺的可疑人,还得派人保护周娘子的性命…… 他早就换过衣裳了,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里裳,长发披着,洗后并未擦拭干,睡过的痕迹让他的长发有些微微的卷曲。 徐蜜缃的手指伸了出去,捏着明玉泉垂在肩头的长发。 明明时间缺乏到没擦干头发就去睡,现在却来说什么今夜无事,看会儿书。 明玉泉无奈地抓着徐蜜缃的手指。 “没事的时候,可以笨一点。” “你之前一直说我笨,这会儿不笨了,怎么还要求我笨……” 徐蜜缃小声嘀咕了句,只她拉着明玉泉的袖子没松开。 “我只是……没见过那种场面,有些吓到了,缓一缓就好。殿下去睡吧。” 嘴里这么说, 但她看向明玉泉的眼神却不是那么回事。 明玉泉轻啧了一声,知道她不打算让他就这么去看书坐着。 “来人。” “再搬一张榻来。” 底下人做事很麻利,深夜中也能搬来一张足够大的方榻。与美人榻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近,明玉泉派人在这中间摆上了一个双面绣透光屏风。 而后,他往外头那个榻上一靠,拉过小毯子盖在身上。 “行了,现在睡下去,本王再哄一哄你。” 徐蜜缃全程都眼巴巴看着,这会儿手指戳在屏风上,微弱的灯光下,她依稀能看见明玉泉模糊的身影。 这会儿她终于安静地抱着被子乖乖躺下。 “殿下怎么哄?” 她满心期待等着。 明玉泉啧了一声。 “从前,本王第一次见死人的时候……不对,应该是说我第一次有意识见到血的时候,才三五岁。” 徐蜜缃躺平手指攥着被角,一双眼瞪得大大的,她在听麟王殿下的旧事! “当时我爹从书房跌跌撞撞跑出来时,我只看见我娘举着刀,刀上全都是血。她咒骂着。骂我爹,骂我。我那时小,不知道她刀上红色滴滴答答了一路的是什么,我问我娘,她看见我后就把我扔进了书房锁上了门。” 明玉泉双手交叠在后脑勺,他同样睁着眼,目光失焦,陷入了回忆中。 “一个只有十几岁的侍女,被我爹看上强关了起来想纳妾。她不愿意,我娘不愿意,后来我听说我娘本来是想去放了那侍女的。不知道怎么被我爹刺激到……她用刀砍了那侍女十几刀……” 徐蜜缃呼吸微微凝滞,她侧过头,刺绣的屏风模糊了明玉泉的轮廓,她看不见他的表情。 “当时我进去看见的就是那一幕。被砍了十几刀的侍女倒在血泊里,浑身见骨的伤口往外冒着血……” 明玉泉轻笑了声:“血一路顺着她的身体流到我脚下。她还活着,还有气息,伸着手喊救命。” “我想救她。去找人。但我娘把门锁了。窗子我打不开。她喊救命,我也喊救命,我拍门,拍窗……大概过了一天,我娘想起来这里还关着一个我,来开门时那个侍女已经死了,一直瞪着我。” 徐蜜缃听着听着,抱紧了自己的肩膀。 一个才几岁的孩子,目睹一个十几岁被别人践踏,从鲜活到死亡的生命。被自己母亲关在狭小的空间,与死人共处一天。 她不由自主地发抖。 房间太过安静,明玉泉似乎都听见她牙齿磕碰的声音,后知后觉。 “害怕?” 他有些后悔,这些对她来说还是太血腥了。但这已经是他过去中,最不值一提的血腥了。 徐蜜缃下意识地问:“殿下,我可以抱着你吗?” 明玉泉沉默片刻,小声嘀咕了句:“你想抱的到底是谁……” 徐蜜缃还坚持问:“殿下,可以吗?” “不可以。”明玉泉语调变得懒洋洋的,“本王说这个只是为了吓唬你,让你早点睡。不是为了让你占本王便宜的。” “真的不可以吗?”徐蜜缃又追问。 麟王殿下盯着天花板:“原则上不可以。” 徐蜜缃哦了一声。 片刻后,昏暗的房间中响沙沙的声音,没会儿,有人抱着被子绕过屏风,悄悄摸到方榻上,凭借自己的感觉将被子扔了过去。 明玉泉还未来得及说话,一床被子蒙住了他的脸。 下一刻,徐蜜缃过来隔着被子,紧紧抱住了他。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知道翎王和翎王妃与殿下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殿下后来有没有走出这件事,但是我……” 徐蜜缃轻轻哽咽。 她的手隔着一床被子,紧紧缠着明玉泉的腰。 来自另外一个身体的温热,缓缓传递到他的身躯。 他只拉开脸上的被子,身体并没有动,任由她缠着。 “可怜我?” 怀里的人隔着被子摇了摇头,在他胸前蹭了蹭。 “不是,是心疼。” 徐蜜缃瓮声瓮气地回答。 “明明不认识当年的殿下,也知道事情过去了,但是我……” “心疼殿下。” “想抱抱您。” 明玉泉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抬手摸索着落到徐蜜缃的后脑勺,按着她。 “……阿缃,一切都过去了。” “不过当时要是知道以后有人能为这个心疼我,当年的我,会很珍惜吧。” “现在呢?”徐蜜缃听着都心疼,只恨不等回到过去抱一下小小的明玉泉,不由眼泪汪汪闷着声问。 “现在?” 明玉泉叹了口气,抬手用被子将怀中的小姑娘裹起来,腰部一用力直接抱着人坐起身,把人抱回美人榻放下,拍了拍手。 “现在,小姑娘不许爬男人的床。” “想抱小小的本王,那就睡觉。梦里,本王允许你抱着睡。” 第33章 第 33 章 麟王殿下の诱惑法则 京中风向总是变化莫测。前一天所有人都还在讨论学子打群架, 威武可赞的麟王府小姑娘,后一天就是宣王殿下的失踪被绑架。所有人都议论纷纷,是不是敌国蠢蠢欲动, 又想开战了? 而在这个期间, 刚入学士院的兰轩被悄悄请进大都督府, 也显得不怎么惹眼了。 “哎。” 学宫里, 徐蜜缃请假三天后刚返回上课, 午休之时被兰静趴在肩头, 没一会儿工夫已经听她叹气了十几声。 清风徐来, 池中的清水草池味道扑鼻,徐蜜缃难得有些犯愁。她短时间内是半点都无法喜欢这种气息了。 “你阿兄还没有回府吗?” 明知娇在一侧围栏坐着荡着脚,歪头质疑:“这都三天了,查明白了若不是你阿兄早该放人了,阿静,你阿兄不会……” “不会。”兰静耷拉着眉眼,躺在徐蜜缃的后背不抬头,“等查明了他就会被放出来。不会是他。他长这么大从未离经叛道过。他肯说出喜爱之人早为人|妻,那就不会去做什么过多的事情。我只是很不懂, 那个周娘子为何要说是我兄长。” 徐蜜缃抬手给兰静嘴里塞了一颗枣子, 又反手给明知娇塞了一颗。 自己这才拿起一颗枣子, 还没来记得吃, 就被人从身后一把夺走。 “谢了。”闻恪熟门熟路在小凉亭里找到自己的定位,跳上围栏坐着, 咔擦啃着小枣。 徐蜜缃也不生气,又取出一颗来。 “我问过殿下了,殿下说兰公子人出现在稷山寺,只说是相见心爱之人, 但不肯交代人|妻是谁,陷入僵局了。没法进行下一步。” 一侧的闻恪嗤笑了声:“我给你打赌,你家那位殿下肯定已经查明白了,只是兰公子要保护对方,或者说要脸不肯说是谁。毕竟要是真的是兰公子,这会儿的他不会只是在大都督府,麟王殿下的手段,什么证据拿不到。” 徐蜜缃也是如此想的,但是这里面就有个很大的问题。周娘子口口声声说是兰公子,她也不认识她,也不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怎么会平白无故去诬陷呢?更关键的是周娘子会为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去杀夫吗?兰丞相的孙子,这个身份必须要有所保证才会驱使周娘子的行事。 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兰轩本来想要和兰静一起来稷山寺,被拒绝后私下来却并未通知自己的妹妹,这里面说不通的事情太多了。 “你们想这么多做什么,都不是专门断案的。阿静的兄长在小叔那儿时最安全的。”明知娇劝道,“反正我们也不能插手其中,多想也是徒增烦恼。” “你说得对,我们的确做不到什么。”兰静很快想明白了了,拍了拍脸颊坐直身体,“兄长自有他的定论。我们还是来讨论学宫考试吧。” 此话一出,四人中三个都沉默了。 徐蜜缃强颜欢笑:“……考试还早呢。现在说来有些提前上刑的感觉。” “咱们平日里交的策论都被博士骂的狗血淋头吧。若是泮宫和旁的学宫一起联考……这可不行。”兰静说道,“兄长是状元探花,妹妹是学渣,这对我们来说太丢人了。” 徐蜜缃感觉不太妙。自己已经是京中几乎人尽皆知的存在,她若是考出了有些丢人的成绩,那岂不是要被全京 城笑话? 那可不行! 紧张感让她散学后也没有和小姐妹出门逛街,而是早早回府。 她的马车从角门过时,瞧见外头有个粉裙姑娘带着两个侍女,正在与门房说话。 门房瞧着马车来了,请那粉裙姑娘让了让。 徐蜜缃下了马车才发现那粉裙姑娘是范瑶。 “徐姑娘!我终于等到你了!” 范瑶两眼放光,过来握住徐蜜缃的手。 麟王府头一次招待徐蜜缃的小客人,按规矩打扫出了前院的客堂来。下面也是头一次招待还不算熟悉的人。生疏地学明玉泉的样子坐在上座,请范瑶在左侧交椅落座,待侍女上了茶,才与范瑶闲话几句。 范瑶那天扭了脚在家中修养,如今脚能挨地就赶紧登了麟王府的门。 “徐姑娘你放心,知道你也在稷山寺的外人只有我和思燕,就是周思燕,她父亲好像带着她去大都督府回过话了。” 范瑶是个外向话多的姑娘,也自来熟,笑眯眯地和徐蜜缃三言两语说着就打消了徐蜜缃下意识的担忧。 明玉泉为了维护她的清誉,从始至终对外的宣称都是宣王殿下遭遇敌国探子绑架,能在稷山寺见到徐蜜缃的人,都是金吾卫和麒麟军。 事情过去了七天,也无人知晓徐蜜缃被卷入其中。 “我来主要是向徐姑娘致谢和致歉的。”范瑶小声说道自己的猜想,“那天稷山寺出事,我知道文渡郡主和兰姑娘寻人不见,再加上思燕和她姐姐也不见了,我猜测是我的缘故,拖累了徐姑娘。” 范瑶何等聪明,自己若不是扭了脚也不会请徐蜜缃代劳,那么出事的人会是她而不是徐蜜缃,想明白这点等脚一好立刻登门来道谢。 她从自己侍女手中接过一个匣子,请阿彤代为转交给徐蜜缃。 “这是我的歉礼和谢礼,还请徐姑娘能收下。” 徐蜜缃摇了摇头。 “无人希望出事,这也只是个意外,阿瑶……范姑娘不必介怀。” 范瑶却执意请她收下。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钱,我知道送钱来说太过低俗也拿不出手,可我家一介商人,真的也只有钱了。” 范瑶真心实意说道:“徐姑娘千万别嫌弃。” 徐蜜缃一听送的是钱,连忙摆手:“不行的不行的,这可不能收。” 范瑶想了想,起身:“我明白了,今日来见徐姑娘是为了表达我的谢意和歉意,徐姑娘今日不收下也无妨,我还会再来的。” 徐蜜缃跟着起身,劝范瑶将匣子收回去。范瑶也不多推脱,还真收了回去,等她离开后,徐蜜缃不由得感慨。 周思燕说的没错,范姑娘是真的有钱,居然能装一匣子的钱来。 只她说还要来……徐蜜缃想了想,叮嘱阿彤,在前厅客堂接待的地方多准备一点糖点。 酉时刚过,徐蜜缃在垂花门外带着两个侍女散步,一边散步一边张望,终于等到了下值才从大都督府回来的麟王殿下。 “殿下!” 徐蜜缃鸟儿似的扑上去,熟门熟路抱住了明玉泉的胳膊。 “救救我!” “还有一个月就要考试了,我感觉我的策论只能说一塌糊涂。” 徐蜜缃的话语没有引起明玉泉任何动容。 他懒洋洋把手从徐蜜缃怀中抽出来,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扔给她。 “放心,对你的成绩本王早有心理准备,大不了就是被满朝文武嗤笑,本王经历过。” 徐蜜缃汗颜地低下头。 自己都把摄政王殿下的形象逼到什么地步了。 “策论姑且不提,有一项你的确得好好学学了。” 徐蜜缃茫然抬头,然后被拎到了演武场。 这里是麟王府里徐蜜缃少有不踏足的地方,只因为府中的年轻侍卫经常跟着麟王殿下在这里切磋,切磋事小,关键是有些侍卫打着打着打热了随手脱衣。 明玉泉严令禁止徐蜜缃靠近这里。 徐蜜缃又一次经过,刚好有几个侍卫在对练,春天里都给了她一种夏日汗臭的窒息感,逼得她捂着鼻子一路狂奔逃走。 从那之后她对演武场都敬而远之。 今晚被提溜过来,明玉泉带她熟悉一下环境。 “明天起,本王给你请一个武师傅,好好练练拳脚。” 徐蜜缃环顾一圈演武场,此地宽阔且有兵器架,周围则是花圃,视野开阔。 “武师傅?练拳脚?”徐蜜缃小心翼翼问,“是有什么人惹了殿下,殿下让我在学宫里揍对方的孩子吗?” 明玉泉:“……你平日跟着明知娇那丫头都混了些什么话本看?” 徐蜜缃捂着嘴直笑。 “本王只是觉着,你这个年纪学点功夫挺好,防止发生意外你却没有自救的能力。” 明玉泉给徐蜜缃掰开了解释:“年纪小看起来漂亮的姑娘,不会有人觉着她身上有功夫,这种情况下能保命。” 徐蜜缃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那也不错,我每日放了学回来就要练拳脚吗?” 明玉泉给了她肯定得回答。 “每日。” “啊……每天都要面对的武师傅……”徐蜜缃想了想问,“殿下给我找的武师傅……看起来好看吗?” 明玉泉已经转过身,才走到复廊,听到这句话他不可置信地回头盯着徐蜜缃。 庭院中的路灯已经照亮,在明明皎月与路灯的映衬下,徐蜜缃的笑靥温柔又甜蜜,甚至有种期待混在里面。 明玉泉冷笑了声。 “你明日见了你武师傅,就知晓了。” 徐蜜缃还挺期待。第二天在学宫里和自己的好友们分享了自己马上就要开始练武的好消息,引来三人的同时感慨。 “不会武尚敢去揍人,小叔真不怕你学了武,能从明泰殿打到椒房宫。” 明知娇啧啧有声。 徐蜜缃抬头给她塞了一颗糖豆,自己嘎嘣咬着糖豆含糊不清说道:“才不会,殿下说了,要低调不能告诉别人,不能轻易动手。” 兰静举起手好奇地问:“可是我们已经知道了,怎么办?” 徐蜜缃不解:“你们知道了就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是你们都不能知道的吗?” 兰静被感动到了,搂着徐蜜缃一顿乱揉。 “我就知道我的心肝儿对我好。” 作为男孩子的闻恪在一侧只能默默往后退两步。 “有啊,你和小叔叔在房中的事,可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明知娇坏笑着扑过来勒着徐蜜缃的脖子,晃着她低声问,“我们配知道吗?好姐妹?” 徐蜜缃脸蛋涨得通红。 “这这这有什么不能知道的!”徐蜜缃嘴巴好比桌上的鸭子嘴,邦邦硬,“你想知道什么问就是了。” 明知娇表情的变化多少带了一种抛却生死后的放纵。 “好姐妹,你和小叔是睡一张床吗?” 哐当一声,却是闻恪听不下去捂着耳朵从栏杆上跳下来。 “我先走一步,你们聊。” 三个姑娘只有徐蜜缃对他投以求救的目光。然而闻恪根本听不下去这种东西,慌里慌张就跑了。 徐蜜缃被两个好姐妹按住,无法,只得乖乖交代。 “当然不是。” “怎么可能睡一张床,你在想什么!”徐蜜缃红着脸肘了明知娇一下,“午休都不会在一张榻上。” 明知娇看起来很失望。 “什么哦,你顶着妖姬的名头,结果连我小叔的床都没睡过,真是太让本郡主失望了。 ” 徐蜜缃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对不起你了啊。” “不过的确有些奇怪耶。”兰静手指抵着下巴在思考,“阿缃在麟王府,到底是什么身份呢?还是说只是因为你还小,还未及笄。其实今年你该是十五岁吧。换做旁人家,早就定了亲准备议亲出嫁的事情了。” 徐蜜 缃无辜地瞪大了眼:“是这样吗?你们也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吗?”明知娇和兰静面面相觑,明知娇嗤笑了声,“我的话我爹早就给我选夫君了,选了几年选不中,他说等我满了十五自己选。” “我也是。”兰静语出惊人道,“我想自己选个听话的夫郎,让他入赘我兰家。” 徐蜜缃立刻给兰静举起大拇指:“如此甚好!” “阿缃入麟王府,是吹吹打打穿着嫁衣的,那说起来你算是我小叔的……小妾?”明知娇好奇地问,“你要不问问小叔,等你满了十五,睡不睡一张床?” 徐蜜缃都快被明知娇的话弄得结巴了:“睡,怎么非要睡一张床?” “睡一张床你打滚有人照顾啊。”明知娇理直气壮说道,“我晚上睡觉会掀被子,若是成婚后就有夫君替我盖被子了。” 徐蜜缃一愣:“……咦?” “关于这点,阿缃你可以回去问问麟王殿下。”兰静给徐蜜缃出招,“你问他,你睡觉掀被子,他能不能给你找个盖被子的夫君。” 徐蜜缃不懂,明知娇却像是反应了过来,拍着手直乐。 “好好好,阿缃你一定要问,回来告诉我们小叔的反应。” 徐蜜缃这次是真的招架不住了,连忙摆手摇头。 “不,你们这是欺负我。我才不问。什么都不给你说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回去后徐蜜缃总在想这个问题。 睡一张床的是夫妻。她和麟王殿下不是。 所以不能睡一张床。但是……麟王殿下身上很暖和,抱着他睡觉一定很舒服吧? 徐蜜缃还记得今天要去演武场,换了一身窄袖衣裳走到演武场就坐在小杌子上发呆,她走神走的有点太正大光明。 演武场的人抱着手臂等了片刻,等不到小姑娘抬头。冷笑一声。 “在外面让什么妖鬼吸了魂,神智不全看不见人,本王是不是要寻人给你准备拐杖了?” 徐蜜缃被这久违的刻薄给叫回魂,一抬头,麟王殿下一脸阴阳怪气,抱着手臂用眼角撇着她。 在发小脾气。 徐蜜缃一眼就看出来明玉泉有了小脾气,然而她更在意的是明玉泉穿着一身绑了护袖的黑色衣衫出现在演武场,旁边只有两个侍女端着水,复廊站着小燕侍卫和他同僚,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殿下,武师傅呢?” “你武师傅刚刚被天上的云接走,你没看见?” 明玉泉在武器架前挑来选去,嘴上还不忘刻薄两句,“也是,你魂被吸走了,怎么看得见。” 徐蜜缃已经学会从明玉泉的话中提炼真正的内容,她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 “殿下做我的武师傅吗?” “想得美,”明玉泉挑了一把趁手的长刀,走到演武场中,用刀背抵着徐蜜缃将她撵到一边去,这才挥舞着长刀松筋骨,“本王不教小瞎子。” 徐蜜缃明白这个时候要哄好麟王殿下,只得小声说道:“因为我在想别的事情,殿下别生气。” “别的事当然比本王重要,本王怎么敢生气。” 明玉泉手中的长刀挥舞生风,徐蜜缃有些无奈地抠了抠脸颊。 “殿下,我要说的话不可以太大声,你能过来吗,我说给你。” 明玉泉一把长刀舞的很漂亮,刀光在傍晚的余韵下发着光,明玉泉也被光所包围。 他轻哼了声。 “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你只管大声说就是。” 徐蜜缃犹豫了下,但见麟王殿下并不打算配合她,一想也的确没什么,索性就放开声音朝明玉泉大喊。 “在想和殿下睡一张床,能不能抱着殿下?” 利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过后是永无止境的沉默。 两个端着水的侍女对视一眼,悄悄弓腰退下了。 复廊上的燕仰二话不说拎起自己同僚的后衣领子就走,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 “妖姬,果然是妖姬,天天缠着殿下睡……” 明玉泉握着自己手中的长刀愣在原地片刻,一股风吹过,他明明还没有怎么松松筋骨,却有种浑身冒汗的炙热。 半响,明玉泉咬牙切齿地放低了声音。 “这种事情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徐蜜缃一脸无辜:“是殿下说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呀。” 明玉泉痛苦地闭上眼,片刻后,他长叹一口气。 “我真傻,怎么能指望你懂点什么是闺房话不可外扬。”才说完,明玉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抬手扶额,“被你气傻了,我们之间也不是闺房话。” 明玉泉反手把长刀放回兵器架,过来提溜徐蜜缃。 “本王思来想去这个时候与其给你教授什么功夫,不如先清理清理你脑瓜。” 徐蜜缃多聪明的脑袋瓜,立刻抓着明玉泉的手腕机智地问:“什么是闺房话?” 明玉泉根本不想回答,却被挂在胳膊上的小鹦鹉反反复复追问,只给出一句解释。 “只存在两人之间,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就是闺房话。” 徐蜜缃自以为听明白了,认真点了点头:“那我们之间不是闺房话。” 明玉泉刚送一口气,就听徐蜜缃后面补上一句:“所以都能说给知娇和阿静……” 还没说完,明玉泉无助地捂住了她的嘴。 麟王殿下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 徐蜜缃好不容易从明玉泉的手中挣扎出来,看无理取闹的人一样看他:“殿下,你真善变。” 明玉泉经过深思熟虑,最终还是选择了忍气吞声。 “本王和你之间,你要牢牢记住不能告诉外人,只要不说,你爱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乖乖的,本王给你一个大金砖。” 徐蜜缃上一次收到大金砖还是她刚来麟王府时的生辰。那块大金砖到现在都躺在她枕头旁边,套着一个折柳做的锦套,伪装成一个枕头天天都能看见摸到。 又能拿到一个大金砖,徐蜜缃自然是二话不说伸出手,笑得无比乖巧。 “好的殿下,我今后一定不会把我们之间的闺房话说出去的。” 明玉泉沉默片刻,冷静地问了句:“今后?” 徐蜜缃欢快地点头。 “是啊,知娇和阿静经常问我和你在家的时候,她们好像挺好奇的。” 明玉泉不再说话,转身就走。 “殿下,今天不练功了嘛?”徐蜜缃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明玉泉身量高腿更长,大步一迈徐蜜缃小跑都没追上。 “本王得去找堂兄好好说说,得给知娇找点事做让她忙起来。” 徐蜜缃提醒他:“知娇已经很忙了,她快及笄了。” 明玉泉脚下一顿,回眸,若有所思地看着徐蜜缃。 “……过来。” 徐蜜缃颠颠儿就走上前去,被明玉泉一把拉着,几乎撞进他怀中。 她屏住呼吸,抬眸。 明玉泉却是将手落在她的头顶,比划了一下,轻笑了声。 “长高了不少。” 而后自己退了两步,拉开和徐蜜缃之间的距离。 他还挺满意地上下打量徐蜜缃:“不错,本王果然很会养你。” 徐蜜缃后知后觉抬起手比划了一下。她居然已经有明玉泉锁骨高了! 她眼睛亮晶晶地。 “邓大夫的药果然有用!我长高了!哈哈哈……” 她比划来比划去,越比划越兴奋,忽然,她想起什么,手指在明玉泉健硕的胸前停了停。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自己。再抬头,看一眼明玉泉的…… 而后,抬眸看明玉泉的眼神多少有些迷茫。 她什么也没有说,却像是什么都说了,明玉泉甚至在她的视线下下意识地跟着看了眼。 “殿下也是爱喝牛乳吗?” 徐蜜缃的问题让他忽然明白了这些天府中为什么一天三顿准备牛乳羊乳。 明玉泉不知道哪里出了错,虽然没有外人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要和她讨论这种问题。 “……本王是胸肌。”明玉泉怕她钻牛角尖,靠近她弯腰低语解释,“和你不一样。” 徐蜜缃被他弯腰时靠得更近的胸肌所吸引。印象中她靠过许多次,却从未多留意……不对,没好意思多看过。 “哪里不一样?” 徐蜜缃声音也放的小小的,好像两个府中的主人在做什么需要偷 偷摸摸的事情一样。 明玉泉思考了半天,给出了一个绝对标准化的答案。 “是硬的。” 徐蜜缃的身量只有他锁骨高,他低头时,看不见她垂眸的眼神。 “是吗,我不信。” 徐蜜缃的声音听起来很柔软,也充满好奇。 “除非你让我摸摸。” 明玉泉缓缓站直了腰。 徐蜜缃等了半天没有等到答案,抬起头无辜地看向明玉泉。 “不行吗?” 明玉泉等到了徐蜜缃的图穷匕见,气笑了都。 “你问问自己,行不行。” 徐蜜缃还有什么好说的,当然是用力点头,掷地有声回答:“我说行!” 麟王殿下到底是低估了徐蜜缃的脸皮,无言以对。 半响,他终于找了制裁徐蜜缃的办法。 “好啊。” 不等徐蜜缃两眼放光就要抬手,明玉泉抱着胳膊轻笑着:“不过是有条件的,若你夏旬考到甲等,拿下排名前十……” 徐蜜缃一脸天塌了的表情:“……拿下前十……然后呢?” 明玉泉看着她一脸好玩的表情,更觉有趣,慢悠悠补充了句。 “本王……随你摸。” 犹如鬼魅迷惑人心,麟王殿下弯腰用那张俊美的脸庞贴近徐蜜缃,似笑非笑低语。 “怎么样,要赌吗?” 第34章 第 34 章 给殿下一个人看的时装秀…… 泮宫的日子总是过的很苦, 丁字舍的博士早就习惯早晨开始就呼噜声伴随,也习惯了几个小姑娘总是悄悄说小话。 难得,这些天徐蜜缃埋头苦学, 课上认真听讲, 下了课也一直在温书, 博士都有些诧异, 更别提明知娇和兰静闻恪三人了, 私下商量徐蜜缃是不是被爱学习的鬼附身了。 午休时, 一贯是四个人霸占的小凉亭中, 多了一个之前不应该存在的书本。 徐蜜缃埋头翻着书,逐字逐句地细细默读。 “阿缃,你是打算悄悄考过所有人,好对得起你风云人物的头衔吗?”兰静目睹徐蜜缃的学习,片刻后,忍不住发问。 兰轩被放了出来。周娘子虽然还未清醒,但是找不到兰轩的证据,兰丞相上书陛下陈列孙儿的委屈,陛下亲自过问后, 口谕释放了他。只是到底受了些影响, 这些日子不能回学士院, 在兰府修养。 也因此兰静心里没压事儿, 恢复了之前的轻松。 徐蜜缃头也不抬:“打了赌。” 三人面面相觑。 闻恪忍不住问:“什么赌,赌约是什么?你难道也是被人拐进同在钱赌坊了?” 徐蜜缃听到陌生的词, 茫然抬头。这会儿她卷起了书,顺势活动了一下脖颈。 “什么赌坊?” “你不知道吗?”明知娇把一串珍珠拆成颗,在手中抛来抛去玩,听徐蜜缃发问, 立刻展开手中的珍珠给徐蜜缃看。 “喏,就像是我手中的珍珠,若是进了同在钱赌坊,就可以以小博大,换取不平等的赌资。听说一颗珍珠若是赢了,能赢下同在钱最大的彩头。” “什么彩头?”徐蜜缃有些好奇。 闻恪抱着手臂靠在立柱上,嘴角一掀,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同在钱最大的彩头,是同在钱赌坊的少东家。” “人?”徐蜜缃诧异不已,“用人做彩头吗?还是他们的少东家,只是为什么?” “为了噱头。”闻恪说道,“同在钱赌坊似乎有些年头了,这两年大概是赌客少了,同在钱赌坊的少东家就想出了一个法子,来赌他自己。只要一颗珍珠就能上赌桌。” 徐蜜缃这下来了乐趣,书也不看了,目光炯炯看着闻恪。 “他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闻恪许久没有被这样的眼神专注的盯着看过,嘴里都打了个磕巴:“他,他长得好看。都说他是孔雀公子。” “哇哦?!” 三个少女面面相觑,脸上浮现出同样的表情。 闻恪抬手给自己一嘴巴子。 “其实本郡主不爱赌的,但是偶尔和姐妹们放松放松,也不是不行。”明知娇义正言辞说道。 兰静温温柔柔补充:“当然,也不是馋人家长得好,只是想要一睹孔雀公子的风采罢了。” 好话都让姐妹们说完了,徐蜜缃试探着说道:“那就去……看看?” “对我们只看不赌!” “看看就看看,没毛病。” 三个女孩一拍即合,闻恪这会儿拦,也无能为力。 “阿缃都不知道同在钱赌坊,所以你们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发力读书吗?” “还用问?”明知娇鄙视地嗤笑道,“子律还是太单纯了,根本不知道阿缃身上只要发生不寻常的改变,一定和我小叔有关。” “赌局,是和摄政王殿下没错吧?”兰静冷静地分析道,“能让你这么废寝忘食的读书,一定是考取什么名次就有什么奖励,没错吧?” 徐蜜缃抬起手中的书半遮着脸,含含糊糊回答:“也……没错。” 具体是什么答应过明玉泉,闺房话,不能外说。 闻恪这会儿真后悔自己说过的话,半响,他只能弱弱地表示。 “阿缃还要学习,赌坊这种地方去一次就上瘾,还是算了吧?” 三个姑娘埋头低语了片刻,商量出了一个对策,赌坊可以不去,但是孔雀公子既然知道了,那就是要去看看的。 四个人放学后挤在徐蜜缃的马车上,从泮宫入长街时,还被人在长街上拦下。 “掀开帘子都下马车,金吾卫检查!”有人用刀鞘敲击着马车。 马夫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推搡开。 “没听见吗?检查!下车!” 徐蜜缃等人面面相觑,听到金吾卫还是准备掀起帘子,不等他们动手,有人先一步掀起了帘子。 “怎么这么慢……” 话还没说完,马车外的金吾卫与马车里的人四目相对,对方哑声儿了。 巧了,老熟人。 “中郎将大人。”马车帘子被掀开后,四个人面对一张熟悉的脸,齐刷刷笑眯眯摇手打招呼。 金吾卫中郎将的表情,恨不得把自己掀开帘子的手剁了。 “……例行检查,并非有意冒犯,诸位随意。”中郎将松开手立刻示意长街的金吾卫记下这辆马车,以后绕开离远些。 “发生什么了,戒严?”兰静问道。 “宣王殿下遭遇乌戎国探子绑架,诸位都知道。”金吾卫中郎将明明在稷山寺的后山见过徐蜜缃,这会儿眼睛不眨一下就能说出虚假真实,“我们严查乌戎国探子,以免在发生意外。” 徐蜜缃摸摸鼻尖,心虚地低着头。 金吾卫中郎将盯着徐蜜缃,片刻后补充了一句:“乌戎国的探子不在少数,我等掌握的证据中,有人狗急跳墙,绑架平民换取出城机会,未果,杀之。” 徐蜜缃一愣,抬眸。 “诸位一定要小心,长相与中原人有异的,远着些的好。” 金吾卫中郎将说到这里,微微拱手,示意放行。 徐蜜缃掀开帘子回头,长街上果然是有些金吾卫在来回巡视,他们会挑选能藏人的去检查,但凡马车牛车,有桶的,都要一一筛查一道。 “乌戎国……”徐蜜缃喃喃道,“停战几年了,还有探子吗?” “有啊,你是不知道,乌戎国的探子在得知我小叔不打算再披甲后可狂了,”明知娇撇嘴,“他们之前在闹市街头故意纵马伤人,无主的马撞了人都找不到凶手,幸亏当时小叔提醒了句,乌戎人擅长驯马。且那匹马什么都不做,只在有人经过时故意冲出,可不是被人训练好的。” “这件事我也知道,后来从马蹄上查出乌戎国探子的踪迹,费了一番周折……还是让人跑了。” 兰静叹气。 “那是因为我小叔……小叔没出手,若是小叔派人去抓,哪有抓不到的!”明知娇用肩膀抵了抵徐蜜缃,“你说是不是?” 徐蜜缃还在想一件事,茫然地回应了一声:“ 是吧。” 她明显的心不在焉让两个小姐妹又搂着她逼问:“在想什么?” 徐蜜缃咬着手指沉思片刻,给出了一个答案:“乌戎国……还会开战吗?” 这个问题一出,马车里的四个人都沉默了。 “这有什么,他们若战,那便战。”闻恪笑了笑,掰了掰手指,“正好,也轮到我建功立业了。” 徐蜜缃立刻说道:“我也要建功立业,我也要战!” “好,我们到时候都做女将军!保家卫国。” 兰静想了想:“我不擅长打战,但我可以做探子。” 四个人立刻在马车里分配好了各自的身份,甚至打算模拟一场战役,奈何没人愿意扮演乌戎人,只得作罢。 他们出来看孔雀公子,自然是选择了同在钱赌坊的对面酒楼。 四个人坐在临窗的位置,吃吃喝喝时一直盯着对面赌坊。来上菜的小二见状,熟门熟路说道:“孔雀公子不在赌坊。” 对上四张呆滞的脸,小二慌忙说道:“孔雀公子只有晚上才来赌坊,只赌一局。几位要看孔雀公子得换个时辰。” 四个泮宫的生徒面面相觑。 明知娇捂着脸:“天黑之后我要是没出现在寝院,我家会炸锅的。” “唔……下次我可以假装兄长。”兰静立刻想到了一个主意,“如此就能出来了。” 徐蜜缃忽然想到,她兴奋地拍着手:“我下次可以让殿下陪我出来赏月!对,用这种方式!” “然后让小叔看见你出来看漂亮男人的?”明知娇抱着手臂抖了抖,“谢谢,饶过我吧,我不想被牵连。” 徐蜜缃认真解释:“只是看来孔雀公子,不是看漂亮男人。毕竟……” 徐蜜缃骄傲地挺起胸膛:“没有人比殿下漂亮!” 面对这个话,三个小伙伴还真没有反驳的能力。 “……今天也只能这样了,看来我们是不适合去看那个孔雀公子,阿缃还是回去好好学习吧。”闻恪拍板。 一行人无奈,只能大吃特吃一顿找补回来,期间明知娇还提前走漏了一个消息。 “我还有一个月就及笄了,我爹说,祖母想我,让我及笄礼回封地办。”明知娇趴在桌上唉声叹气,“本来我都想好了请你们做赞者,到时候我的赞者一定是最有面儿的。可惜了。” 宣王封地远在东乡,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一个月。也就是明知娇大概没几天就要出发去封地了。 “那岂不是等你回来,都已经满十五了?” “那岂不是你就不用参加考试了?” 明知娇和兰静分别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十五岁就是大姑娘了,羡慕你。”徐蜜缃恨不得自己这会儿也能满十五,长叹一口气。 “这有什么,你不是也快了吗,你的及笄礼,说不定才是最风光的,我不在京中办也好,免得倒是被人拉来与你比对。”明知娇说道。 “我人虽然不在京中办笄礼,但是你们礼物不能少,我回来一定要的。”明知娇提醒。 徐蜜缃笑眯眯说道:“还用你说,早就备好了。” 闻恪在一侧试探着问道:“女孩子的笄礼,我也是能送礼物的吗?” “这话说得,当然可以了。”明知娇说道,“闻子律你惨了,三份及笄礼,你慢慢准备吧你。” 闻恪闻言下意识看向徐蜜缃:“你的生辰……在什么时候?” 徐蜜缃才张嘴就被兰静捂着嘴了:“你只需要知道她是哪个月的就行,旁的也不准多问。” 闻恪失望地哦了一声:“那行吧,反正她及笄我也是要去的。” 徐蜜缃拉下兰静的手,补充了一句:“及笄礼,不是生辰当天,这个你该知道吧?” 闻恪摸了摸鼻尖:“是么,哈哈哈,我家中没有姊妹,还真不知。” 经过明知娇的这一番提起告知,得知她大概没几天就要离京,今日索性当做她的饯别宴,一行人难得奢侈去了小春里馆,大手一挥包下身价最高的五个戏子,请来她们厢中唱了一出《十八里相送》,徐蜜缃和兰静执手相看泪眼,可给明知娇恶心坏了,嚷嚷着不要《十八相送》要《十八摸》。 闻恪作为唯一的小郎,劝了又劝没劝住,还是让五个戏子在厢里唱起了不太适合小姑娘们的东西。 徐蜜缃乍一听,没觉着有什么,再细一听,人麻了。扭头盯着明知娇看。 “你就是要请我们听这个吗?” 明知娇也还是从旁人嘴里听到的词儿,她哪知道是这样的,人傻了但嘴巴还很硬。 “对啊,不好听吗?” 闻恪却稍微松了口气,暗中给那五个戏子竖了个大拇指。台上五个戏子对视一眼,深藏功与名。 一出娇滴滴的戏妻后,天色也晚了,除明知娇外三个人凑钱给小春里馆结账,账面开支三百两,一人一百两,然而还未掏出钱来,掌柜的小跑过来点头哈腰说道:“我们少东家吩咐了,徐姑娘来,不收钱。姑娘随时来怎么玩乐都行,以后也都不收钱。” 徐蜜缃一愣,少东家三个字让她想到了孔雀公子。然而比她嘴快的明知娇已经问出口了:“该不会是同在钱赌坊的少东家吧?” 掌柜的哈哈大笑,拱手道:“我主家姓范,少东家是府上姑娘。” 徐蜜缃这才懂了。原来是范瑶。 从第一次登门后,范瑶之后陆续还上了几次门。每次徐蜜缃拒绝不收礼后,范瑶就带着更多的银票来。最后一次来时,范瑶带了足足三千两的银票,扬言徐蜜缃要是不收,她就只能卖身为婢,跟着徐蜜缃了。 给徐蜜缃吓得够呛,还专门去问了明玉泉的态度。 “她给你就收下。她买一个安心,你买一个清净。”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徐蜜缃也没弄明白,但是既然明玉泉都让她收下,徐蜜缃也只能收下。足足三千两的银票,和她的大金砖一起整整齐齐放在枕头边,每天睡觉都要回头看一眼的程度。 “那就多谢了。” 这个钱徐蜜缃是掏不出去的,她也认了。 饯别宴后五天左右,明知娇就离京了。 而徐蜜缃已经正式展开了她的学习大业。 每日里温书练字,还要在酉时去和明玉泉练一练手上功夫。明玉泉教的基础,只教她怎么提升体力耐力,以及容易藏在衣裳里的小武器。教她长时间屏息憋气,甚至还会教她怎么看舆图。 和徐蜜缃想象中的嘿哈练武截然不同。 这些都是针对她个人一点一点确定下来最适合目前的她学习方式。若是真的有什么是和嘿哈练武有关的,就是每天需要空挥一百次木剑。其目的也只是增加她的臂力和耐性,为以后做基础。 如此练了一个月,徐蜜缃终于开始学射箭了。 这可把她得意坏了,天天和自己的姐妹嘚瑟自己三箭中了两箭,麟王殿下还专门给她做了一套袖里箭。 “这么厉害,那回头我带你去西岭狩猎,你可以和我比看谁的猎物多。” 闻恪给徐蜜缃不断吹嘘西岭的风景,到处都是好山好水,还有温泉,兔子都会泡温泉,肉质很鲜嫩很好吃。 徐蜜缃听得有些心动,回去后在演武场练箭时有些心不在焉,旁边坐在躺椅上摇着酒杯悠哉的麟王殿下瞥了她一眼。 “怎么,本王终于惹了你厌烦?” 徐蜜缃还没回过神嘴巴自己就动了:“全天下最喜欢殿下,最不会厌烦的就是殿下了。” 明玉泉嘴角一翘,慢悠悠喝下杯中酒,懒洋洋往后一靠:“啧……闲着没事就会说好听的哄本王,也就是本王心软,你说什么都 信。” 徐蜜缃收起箭,哒哒跑到明玉泉的躺椅旁边。 夏日炎热,她穿着一身轻薄的纱裙,因为练武时间,还专门在手腕上绑着两条护腕。 这会儿她身上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一侧的阿彤自觉捏着锦帕准备被徐蜜缃擦汗,却半道被明玉泉劫下。 明玉泉一个眼神,徐蜜缃就懂了,把躺椅旁的小凳儿搬来一坐,抬着头闭上眼。 明玉泉轻啧了一声,用锦帕给她擦拭额头的薄汗。她运动过后小脸通红,散发着热意。不施粉黛的小脸是随着长开愈发浓烈的美艳。 睁开眼时就不一样了,清澈覆盖了她的烈焰,显得格外单纯。 “子律说,西岭山水特别漂亮,可以打猎,他说我现在的箭术,能打一百个猎物!” 明玉泉听到子律两个字,下意识就撇了撇嘴。 “……难道就只有西岭能打猎吗?想打猎等你考完旬假,本王带你去围场。若你嫌围场不够,本王的封地随你猎。” 徐蜜缃还真有些心动,默默攥着明玉泉的袖子。 “那说好了哦,等我夏旬考完试,带我出去玩。” “而且,而且我要是考到丁字舍前十就有奖励……”徐蜜缃话还没说完,明玉泉眼睛一眯,皮笑肉不笑说道,“等等,你是不是以为本王不记得了?” 徐蜜缃心虚地疯狂眨眼,梗着脖子大声嚷嚷。 “殿下在说什么啊不是说好的丁字舍前十吗?” 明玉泉被这句话逗乐了,弯腰与坐在小凳子上的徐蜜缃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丁字舍只有二十人。” 徐蜜缃在明玉泉的视线下慢慢缩起了脖子,转念一想,又理直气壮起来,她仰着头和明玉泉几乎要鼻尖对上鼻尖。 “但是殿下之前也没有说不是丁字舍的前十啊,我一直是这样以为的,殿下就应该这样答应。” 这句话里的强词夺理比最无赖的强盗还要强硬,明玉泉按理说是要撅回去并且给她一个脑瓜崩,但是粉扑扑的脸蛋就凑到他跟前,来自她身上沐浴过后淡淡的花蜜香扑入鼻息后,明玉泉第一时间忘了反驳。 而徐蜜缃已经扬起甜滋滋的笑容,下意识地往前,轻轻蹭了蹭明玉泉的鼻尖。 “殿下真好,最喜欢殿下了。” 明玉泉心神一荡。 而后往后退了退,抬手抵着鼻尖,扭过头干咳了声。 “本王是管不了你了,打个赌都要在里面耍赖。罢了罢了,随你。” 徐蜜缃成功赖成了丁字舍的前十,这让她觉着胜利在望,每日学习都多了两份干劲。这般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头让兰静和闻恪都有些震惊,劝着她稍微休息休息,放松一下自己,免得还没有夏旬考试,她都要学傻了。 徐蜜缃一听此话在理,她这一个多月两耳不闻窗外事,实在是辛苦,的确该犒劳一下自己。 但是若是说起玩乐,徐蜜缃和兰静都是其中生手,对于享乐属于最低敏的,放纵他们去玩,两人面面相觑都找不到一个能玩的乐子。 还是闻恪在外面跑得多,给他们出了个点子。包一条花船请一船歌舞妓陪她们在江上赏景。 找一船漂亮的歌舞妓,那岂不是空气都香喷喷的? 徐蜜缃和兰静当即同意,立刻准备。 刚好是月中旬假,徐蜜缃给明玉泉汇报自己的行程,说旬假第一天要去江上泛舟,明玉泉一问和谁,得知是和她的小伙伴以及一船的歌舞妓,明玉泉叮嘱她让带上一个侍卫。才说出口就改了口,直接指定燕仰。 徐蜜缃和燕仰之间不算很对付,每次都要呛两句,但若说有安全感的话,燕仰还是绝对值得信任的。 次日,徐蜜缃换上一身新做的桃花洒金裙,还披着两条橙红哑金的披帛。 她让盼莹给她将发髻梳成了双螺髻,两边分别簪着一朵金丝贝壳花,简单清爽。 徐蜜缃对着铜镜中的自己转圈时,察觉到自己身量上的变化,满意地点头。 不错不错,这才是出去玩的大姑娘模样。 京中的花船分有好多个档,徐蜜缃他们自然是最好的,偌大的花船停靠在码头时就已经很壮观了,整体三层高,每一层都精雕细琢着百花,又有十几个花枝招展的美人站在码头迎接客人。 徐蜜缃和兰静闻恪刚一下马车,就被一群美人团团包围。 “姑娘来,奴家牵着您走,您靠在奴家身上,保证软的您舒舒服服。” “姑娘何必走着上船,不若让奴家抱着您吧。” 徐蜜缃还未来得及说话,就被几个香粉美人牵着拉着,在燕仰震惊到后退中,埋没在香粉美人之中,她根本没明白自己怎么走到船上的,只知道自己被花娘们三两下就送到了船厅中,软香扑鼻的美人们围着她落座,一眼望去,不是丰韵的白,就是纤细的串铃腰肢。 满船都像是在熏香里熏过似的,没有一处异味,全船只接待了三位客人,而闻恪一进来就自己寻了个角落摆手婉拒了花娘们的靠近,看见燕仰索性拉了他来,两个少年一起喝酒。 徐蜜缃和兰静两人就在花娘们的绵软中左边一下,右边一下,晕乎乎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神志清醒。 坐在左侧的花娘衣着大胆,又足够热情,抱着琵琶朝徐蜜缃眨了眨眼,手指一拨珠落玉盘。 厅中舞姬们翩然起舞,也不像是献艺,更像是玩乐,她们在鼓点中飞跃,摆弄着自己的身体,满脸都是享受的愉悦。 地毯上多了几个舞姬脱下的披帛,色彩交织在一起,艳丽又靡颓。 徐蜜缃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张着嘴哇哦时,旁边的歌姬扶着酒杯递到她的嘴边。 “姑娘吃酒。” 徐蜜缃一时不察饮下了一口酒。她下意识要皱眉,然而入口的酒香甜绵软,和她去岁年节时喝到的截然不同。她咦了一声。 船在江上慢悠悠晃着,窗外的风景一变再变,偶有小小的船只路过,里面的人伸着脖子看这艘庞大的画舫。 “可好吃?”歌姬笑眯眯扶着酒杯喂着徐蜜缃吃完,“知道今儿的客人是学生姑娘,专门备下的清甜果酒。” 徐蜜缃吃着的确好吃。眼睛朝酒杯一转,歌姬了然,又给徐蜜缃喂了一杯。 徐蜜缃和兰静分别伸出自己的大拇指表达了喜爱。 这真是太舒服了。 徐蜜缃几乎是半躺在花娘的怀中,花娘十指丹蔻,细软温柔,捻着水果喂到她口中,替她整理头发,还有个年纪小的给她捏肩,拿着扇子替她扇凉。 徐蜜缃歌舞甚至都没有仔细看仔细听,闭着眼几乎就是享受到要融化过去。 从前也不知道还有这种休闲的方式。 “子律,你真厉害,这里都能找到玩的。”徐蜜缃对闻恪发出了赞赏。 一屋子女人,闻恪也算他厉害,就坐在角落里和燕仰喝酒,偶尔看看舞姬跳舞,脑袋愣是没忘穿着清凉的花娘身上看。 闻恪抬眸扫了眼徐蜜缃。她几乎要融化在花娘怀里了,软绵绵地躺在那儿,满脸都是享受。 “听我娘说的,女人也喜欢歌舞画舫,也喜欢放松。但是我娘不一样,我娘……”闻恪嘴角抽了抽,小声说道,“是让小郎们伺候。” 兰静一口酒险些吐出,她默默地擦了擦嘴角,高举起手指。 “闻夫人乃吾辈楷模。” 徐蜜缃似懂非懂:“还能有小郎?” “当然可以,”花娘闻言立刻温柔地用手指拂过徐蜜缃的脸颊,“姑娘若是喜欢小郎伺候,奴家就叫家中弟弟来,他生得好嘴儿甜,最是能哄姑娘开心。” “不行啊!”远处燕仰却像是受了刺激,瞪大了眼,“我们家姑娘只能女娘伺候,不准找小郎!” 徐蜜缃眨了眨眼,花娘像是懂了,埋头在徐蜜缃耳边低声问:“姑娘家中夫君可是管得严?” 徐蜜缃小脸一红,支支吾吾半天:“不,不算是……” 麟王殿下到底算是夫君吗?徐蜜缃自己也闹不明白。 花娘见多 识广,随意接触一下就知道怀中这位矜贵的姑娘到底如何,捂着唇低声笑着:“若是姑娘不能让小郎伺候,不若回去让家中郎君伺候?” 徐蜜缃还未来得及解释,只听见伺候两个字,两眼放光:“如何?” 花娘笑眯眯贴着徐蜜缃的耳廓。 “姑娘只管听奴家说的做,奴家保管,今晚姑娘会被家里郎君伺候的……舒舒服服。” 画舫游船了足足两个时辰,这期间徐蜜缃享受够了,等下了船时,兰静才发现徐蜜缃换了一身衣裳,她衣裳外头添了一条斗篷,裹得严严实实,只悄悄掀开给她看了眼。兰静当场倒吸一口气,而后对徐蜜缃竖起拇指。 “你这身……自己保重。” 徐蜜缃笑得甜滋滋的:“那姐姐说,殿下肯定喜欢。” “你家殿下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你若是这样……”兰静思考了一下问道,“明儿休息一天够吗?” 徐蜜缃之前的话本都被收了,没听懂兰静的话,懵懵懂懂地回答。 “够了啊。” 兰静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行,你……且保重。” 徐蜜缃和好友们告别,上了马车。燕仰当做马夫在外头驾马,嘴里还在和徐蜜缃说着。 “这种地方看着太消磨人意志了,若是常来只怕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姑娘若是被哄高兴了,下回再来,多来两回,学业就会被耽误。” 徐蜜缃想了想,自己还真打算之后再来的,但是听燕仰这么一说,忍痛回答:“大不了我夏旬考试过了再来。” 燕仰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主子,属下尽力了。” 徐蜜缃回到东厢房,也没有洗漱,按照花娘教给她的,手里拿了一本书,裹着斗篷哒哒哒就去正房。 正房早就对她没有禁制,徐蜜缃顺利进入。夏日的夜晚炎热又干燥。夹间空中悬挂着六把芭蕉扇,无风自动。 “殿下,我来啦。” 徐蜜缃欢快地喊着。 然而夹间并未见到麟王殿下,而是在耳房依稀听见有水声哗哗。 徐蜜缃一愣。 那边的耳房,好像是麟王殿下的浴房。 麟王殿下在沐浴?! 徐蜜缃下意识地扭头就要走。 水声却在这时停了。 “阿缃?” 徐蜜缃听见隔着一层门的耳房中,传来有些雾蒙蒙的声音。 徐蜜缃连忙答应:“是我,殿下。”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徐蜜缃也就不躲了。她大大方方在夹间等候。期间有侍女前来上了一份果盘,而后房中伺候的人全部退下。 这几乎已经形成了习惯。只要房中只有麟王殿下和徐蜜缃,那么都不会留下伺候的人。 他们两人在一起,总是不爱用侍人的。 徐蜜缃见没有外人。按照花娘姐姐教的,将身上的斗篷脱下。 她略有些别扭地晃了晃腰,吐出一口气。 勒得可真紧。 但是……她低头一看,盈盈一握的小腰上缠着的一圈摇铃,的确很好看。 再忍忍? 徐蜜缃本来只是随手拿了一本书作为幌子。只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她靠在美人榻上翻开书,又陷入了学习之中。 嘎吱一声,夹间和耳房中的门被拉开。 一股水雾弥漫出来。 空气中的湿意冲散了炎炎夏日的干燥。男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这么晚不去睡,跑来找本王……” 明玉泉的话还未说完,戛然而止。 美人榻上,徐蜜缃潜移默化学会了他平日里侧躺的模样。 这会儿捧着一本书躺在他每天会躺着的榻上,正津津有味看着书。 但是…… “你穿的,是哪里来的衣裳?”明玉泉忍了又忍,偏过头去,声音低沉了几分。 徐蜜缃听见明玉泉的声音坐起身来,她披帛滑落,露出半透的上襦,以及直到腰肢的短衫,与裙之间露着一截腰肢。纤细的腰上缠着一圈摇铃,她一动,摇铃晃动。 艳丽色的红裙似乎若隐若现她腿间轮廓,裙下的小腿似乎缠着什么犹如花藤一般的东西。 尤其是她这半年疯长,身量已然长开,悄然之间盛开的丰盈,彰显着她长大的痕迹。 白皙与赤红缠绕,而她清澈的眼眸,脸颊上更是染着一丝不懂世事的无辜。 “花娘姐姐给的,说是穿这个回来给殿下看,殿下会很开心。” 徐蜜缃站起身来,学着舞姬姐姐的模样摊开手轻盈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而后眨着眼充满期待地甜甜笑着问。 “殿下,喜欢吗?” 第35章 第 35 章 这是要被强取豪夺了吗…… 叮铃清脆, 明玉泉眼神暗沉,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咬紧了后牙槽。 他捋了一把还在滴水的湿发, 上前搜到徐蜜缃的斗篷, 直接把人往斗篷里一裹, 想了想又加上一床毯子, 把人裹成一个扭来扭曲的肉粽子, 扛着她塞到暖阁的美人榻上不说, 还给她捆了两根系带, 而后扭头回到耳房。 下一刻,水声重新响起。 徐蜜缃在榻上挣扎了好久才挣扎出来,等她挣扎出来时,折柳带着盼莹已经来接她了。 “王爷吩咐,姑娘这身衣裳……得脱下来。” 徐蜜缃大惊失色,然而折柳还是温柔地替她换了衣裳,将那一身多少有些不够端庄的衣裳装入一个匣子中,直接上了一把锁。 徐蜜缃暗觉不妙,果不其然, 等明玉泉第二次沐浴出来, 穿戴整齐的男人发丝还滴着水, 脸色却像是滴着墨一样黑。 扫了眼徐蜜缃的衣着见她恢复正常打扮, 才质问她这都是哪里学的。 很明显,徐蜜缃之前说的话他根本就没有听进耳中。 徐蜜缃只好老老实实将自己在画舫上学到的东西都交待了, 她还特意解释了,是因为花娘说这样会让他开心点,也会让他对她有不一样的照顾。 “我想知道会怎么样而已。”徐蜜缃被迫换了新衣服,这会儿穿着一身素色的交领蓝裙, 连锁骨都漏不出来,更别提大夏天的还是一身锦裙,黏在身上有点包裹的厚重感。 明玉泉冷笑了声,抵着她的脑门吩咐:“画舫里的歌舞妓教你,你还真敢学。” “这个结果不是你现在应该知道的。下次不许这么穿了。” 徐蜜缃不服反问:“每次我想做什么,殿下都说不行不许现在不可以,为什么?” 明玉泉无奈:“这些事本来该有人教你,但你母亲辞世的早……” “等等,殿下好像误会了什么。”徐蜜缃一听明玉泉这话,整个人都精神了,立刻抬手捂住明玉泉的嘴,眨巴着眼,“我母亲没有过世。” 明玉泉呆滞了,片刻后,撕下徐蜜缃的手,拧起了眉:“那你的母亲……” “母亲与父亲过不到一起。”徐蜜缃回忆了一下,“在我幼时,父亲经常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时不时就要纳妾。母亲认为父亲背叛了自己当初娶她时的诺言,想要和离。但父亲不肯,一直拖着。后来,外祖家来人,强迫父亲与母亲合离。” “母亲要带我走,但是父亲不肯。说只要我在徐家,母亲就算离开徐家也要割舍一半的心,他不让母亲如意。” 徐蜜缃说到这里的时候,抬手抹了抹眼角。 “我九岁那年,母亲成功离开了。” “她当时抱着我哭,还悄悄带着人来偷我……没偷走,父亲把我放在树杈上,说母亲要是敢带走我,就摔死我。” “我当时怕母亲难过,也想着父亲总是亲爹,总能过下去的。但母亲离开后的第三天,我就被关在荒院。” 徐蜜缃的话让明玉泉眉头紧锁,也顾不得自己所谓的教育时间,抿唇抬手落在徐蜜缃的发髻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那你想你母亲吗?” 徐蜜缃下意识用头在他手掌心蹭了蹭。 “想她过得好,就够了。” 明玉泉一时沉默,片刻后,重新整理了一下要说的话。 “你长大的过程 中,你母亲不在,有些事情并未学到。本王……本王也不能什么都教你。回头让折柳教一些吧。” 徐蜜缃还笑眯眯说道:“知娇说,看书就能学。” 指的自然是被明玉泉没收的那批书。 明玉泉冷笑:“那些书想都别想,你及笄之前摸都不会让你摸一下。” 徐蜜缃哼哼了两声:“每次都说及笄,我还有……三个月就及笄了!” 明玉泉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脑子终于坏掉了?数月份都数不明白?” 徐蜜缃才不跟明玉泉认真解释,只自顾自决定好,自己再过三个月就及笄。 “总之,及笄之前你什么都别想。老老实实想你的夏旬考试。” 明玉泉还慢悠悠补充了一句:“如果你真的考好了,那奖励也得在你及笄之后。” 明玉泉离开后,徐蜜缃一个人坐在美人榻上,咬着手指。 及笄,真是她现在最大的痛! 明知娇及笄礼那天,徐蜜缃和兰静闻恪还是给宣王府送去了及笄贺礼。虽然府中主子都不在,但是他们的心意也不能飞到几百里外的封地去,只能先这么办了。 而当天也是旬假,三个小伙伴一拍即合,继续去画舫玩乐。 这次和上次不同,这次还多了一个范瑶。 范瑶自从徐蜜缃收下她的谢礼,隔三差五就会给徐蜜缃送礼。但是她之后就不是送钱了,都是送姑娘家的胭脂水粉。一来而去,也能和徐蜜缃说上些话。 到底是富甲一方的范家姑娘,徐蜜缃一说要去画舫玩,她当即表示自己家就有画舫,比外头的干净。如果需要,她还能安排一些年轻干净的小郎来喝酒。 徐蜜缃十分感谢并婉拒了。麟王殿下得知她来画舫玩本来就有点别扭。到底没有阻拦,只是再三叮嘱不许随便跟着花娘学这学那,也不准叫小郎来伺候。 范瑶也不强求,只选了一群年轻漂亮的歌舞妓来玩乐助兴。三个女孩坐在一起,闻恪熟门熟路叫着燕仰喝男人之间的酒。 “外界传闻总是离奇又添油加醋。世人总说麟王殿下暴戾专横,但谁能想得到,麟王殿下居然如此温和又好脾气,居然能允许徐姑娘出来画舫玩。” 范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摇头晃脑说着。 徐蜜缃还挺喜欢画舫的甜酒,自己也跟着喝,扭头又被花娘喂了一口西瓜,舒坦地长吁一口气。 “殿下就是很好,外人都是误会他的。” “外头传闻还说阿缃是妖女呢,你看我们阿缃哪里妖了,”兰静说这话时不知想到了什么,抬手捂脸沉默片刻,连续给自己灌了三杯酒,而后小声嘟囔了句,“完了,说不好还真是。” 徐蜜缃闻言瞪大了眼,趴在兰静的肩上摇晃着她:“我才不是妖姬,我!一个好好学习的生徒,目标是夏旬考试考到丁字舍前十!这么积极向上的我怎么能是妖姬!” 兰静给她逗乐了:“丁字舍前十,我们同窗一共也就二十人……麟王殿下还真是会哄你玩 。” 徐蜜缃哼哼着:“这有什么,只要比上次考得好,那就是进步。殿下这样做很好的,很会照顾我。” “是是是,你家殿下最好了,为了你家摄政王殿下,干一杯。” 三个姑娘同时举杯。 琵琶声声中,画舫猛地一晃。 “啊!” 三杯酒水同时洒了出来。 徐蜜缃没坐稳,直接和对面的范瑶摔作一团,哎呦叫唤着被搀扶起来。 “许是和旁的船撞了。”范瑶经验丰富些,做出判断来,她起身后拉起徐蜜缃,先确保这位祖宗没受伤,才挽起袖子。 “徐姑娘,想看商人怎么逐利的吗?” 两艘画舫相撞,江面泛起一层层水浪,摇来晃去,比之前颠簸多了。 徐蜜缃光是稳住自己都花费了一点工夫,闻言也只是随口说道。 “想。” 谁知下一刻,范瑶就来牵着她走到甲板上去。 今日晴空万里,炎炎夏日中唯有江风送来两份清爽。 徐蜜缃和范瑶身上的裙角都被吹地飞来飘去。 她光压着自己垂散的发丝都用足了劲儿。 “你们几个姑娘里头去,我来和人说。”闻恪今日穿着一身圆领袍,炎热之下他脱去了半边袖子,出来时手一撑就轻松跳过足有徐蜜缃锁骨高的围栏,翻到甲板外。 对面的画舫和他们的画舫相比较起来也算是气派,不是什么小船。船头站了十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一看也是歌舞妓。 “哎呦哪个掌的舵好不巧撞着我们啦。” “公子好难得兴致出来,你们做什么嘛。” 徐蜜缃听了半天,发现这些歌舞妓说话的声音十分柔软,像是南省人。 “哟,是人家自己的家姬。对面有来头啊。”闻恪哇哦了一声,回头看了眼徐蜜缃。 徐蜜缃不解地眨了眨眼:“家姬?” “一般都是家中私养的,也会跟着主子外出游玩会客。” 范瑶低声给徐蜜缃解释:“对面的可能是有点身份的。我是商贾……” 徐蜜缃收过人家的钱,这会儿也怪不好意思地抹了抹鼻尖。 “谁撞得谁还不知道,叫你们公子出来说话。” 闻恪在那吆喝了声。 对面的画舫应该能听得清楚,一群家姬你来我往说了好些话,发现闻恪一脸听不懂,其中一个跺脚,喊着公子就进了画舫。 徐蜜缃和兰静挽着手在那等候,没一会儿,对面画舫中有人随着五彩缤纷的家姬们靸着木屐咔哒咔哒走出。 那是一个身着翠青宝石色金衫的青年,明明是夏日,却里三层外三层穿着严实,外衫绣金丝,腰间垂着九环玉。 他生得白净,相貌有一丝熟悉的轮廓。 “撞了就撞了怎么还要我来给说法吗?谁啊这么嚣张……” 青年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摇着手中扇子漫不经心抬头。 刚好与甲板上徐蜜缃四目相对。 风吹起她鬓角发丝,裙角鼓起风哗啦摇曳。 徐蜜缃眯着眼瞥了眼,收回视线,继续用手按着自己的头发丝。 这江风吹得她脑壳都发凉,还不如回去里头坐着舒舒服服看歌舞妓表演呢。 “等等,那个姑娘……”翠衣裳的青年眼睛都看直了,扇子直指徐蜜缃,兴奋地大喊,“我要她!” 第36章 第 36 章 亲外甥觊觎你,也得打断…… 两座画舫都吵杂了起来。 徐蜜缃反手指了指自己一脸困惑, 而另一边闻恪已经咔哒咔哒按着手关节黑着脸冲上前去。 燕仰连滚带爬从内厅里取来一条斗篷将她遮住。 “姑娘往里躲躲,以免溅到血!” 说罢拔出剑来挡在徐蜜缃的面前,死死盯着对面那个青年。 “哇, 他是外来的, 不知道你是谁啊!” 兰静在一侧惊奇了一声。 徐蜜缃被斗篷劈头盖脸遮住, 她手捏着兜帽很是不解。 “他这话什么意思, 人还能说要就要?” “你信不信他在他的那儿, 定然是个有身份的。但是现在走错了路。撞错了人。” 兰静拉着徐蜜缃退后, 朝那人努了努下巴。 “看着吧, 待会儿就要来道歉了。” 两艘画舫的船舷相接,各自船上的歌舞妓这会儿也不敢主动出来冒头。那边的劝着公子别随便使性子,这边的歌舞妓不敢来劝徐蜜缃,去劝范瑶。 “不管是谁,咱们船上有娇客,不能冲撞了。想法子叫他道个歉赶紧走。” 范瑶到底商贾出身,小小年纪见多了各种场面,这会儿也客客气气欠了欠身,主动对着那边笑着说道:“公子不知 上京规矩, 可不能这么张口要来要去的。我们这边的姑娘是贵客, 被您吓着了, 您在上京也不好办。” 那公子的视线始终跟着徐蜜缃, 见她退后了还戴上斗篷兜帽,满脸失望。瞥了眼范瑶等人。 “拿话点我呢, ”那公子摇着扇子嗤笑了声,“不管是在我的地界,还是上京,我看上的人, 就归我。” “姑娘生得娇艳如花,纵然春日百花争艳,在姑娘面前也得黯然失色。” 那公子文绉绉对着徐蜜缃的方向拱手施礼,而后摇着扇子笑眯眯说道,“如此娇花若是生在旁人家中,总是让人牵肠挂肚的。不若移植到我府中,定然让姑娘开出最璀璨的花朵。” 兰静微微蹙眉:“怎么听不懂人话似的。还是说他有什么身份?知娇在就好了,她认识宗室。” 徐蜜缃也被提点了句,忽然想到这么狂的性格,以及和明玉泉有一份相似的熟悉相貌感,她犹豫了半天,掀开兜帽,对着那边的公子问了一句。 “你可姓明?” 此话一出,两艘画舫的歌舞妓都捂着唇惊呼。 唯有那公子摇着的扇子一顿,脸上浮现出一丝诧异。 “等等,能问我是不是姓明……你总不能是我哪家不熟悉的表姐妹吧?宗室里……不曾见过你。” 燕仰盯着那人片刻,嘴角一抽,低声告诉徐蜜缃。 “坏事了,他好像是……常丰长公主的儿子。” “常丰长公主?”徐蜜缃不曾听过这位公主,虚心求教,“是……” “是主人的……”燕仰迟疑了一下。 “姐姐。” “敢问可是常丰长公主与云将军之子,云小公子?” 燕仰抱拳问道。 那公子心虚地抹了抹鼻尖:“啊……咳……是。” “这位姑娘,真的是自家的姐妹吗?”那云公子不死心追问,“难道我长这么大头一次一见钟情,竟然是钟情了自家姐妹?” “呸呸呸,这话说出去,外祖母得给我两大嘴巴子。” 云公子自己拍了拍自己嘴巴,用一种惋惜的视线看着徐蜜缃。 徐蜜缃眨了眨眼。 常丰长公主的儿子。殿下的姐姐的儿子——外甥? 燕仰回头看了眼徐蜜缃,徐蜜缃没看明白这一眼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意思,燕仰已经在那儿拱手行礼了。 “云小公子,这位是麟王府的女眷。若是按着规矩,您是晚辈。” 燕仰也够机灵,没说透徐蜜缃的身份,只用了一个女眷来代替,但是能让常丰长公主的儿子自认晚辈,那徐蜜缃的身份地位自然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对面的云小公子手中的扇子咔哒落在船上,他一脸不可置信。 “小舅舅的人?!” “不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云小公子天都要塌了,一脸委屈直勾勾盯着徐蜜缃,“这可是本公子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一见钟情的女子!她怎么能是小舅舅的人呢!” 徐蜜缃想了想,还是给那小公子露出了一个客气礼貌的微笑。 也不知道常丰长公主是不是殿下的亲姐姐。 但是现在,在这个‘外甥’面前,她可得是要假装知道的。 徐蜜缃难得以一副看起来就能稳重大方的样子,只是笑得多少有些僵硬假假的。 “公子,且先给这位……姑娘道个歉吧,别让人误会了。”旁边有亲近的花娘软着声儿劝云小公子。 云小公子却梗着脖子,眼神始终落在徐蜜缃的身上。 “不曾听闻小舅舅成婚,那就不是麟王妃,只要不是王妃,我去问小舅舅要,总能要得到的。” 云小公子站在画舫船舷头,念念不舍地盯着徐蜜缃,大声嚷嚷着:“姑娘,你且等着,我定然是能将你要到手的!” 这句话可给徐蜜缃吓得后背起了一层汗毛,连忙问燕仰。 “常丰长公主的儿子,问殿下要什么都能要得到?” 燕仰的表情有些微妙:“……这么多年,好像是的。” 这下,徐蜜缃天都塌了。 玩也没心思玩了,火烧眉毛地催着画舫靠岸。什么都管不了几乎是瘪着嘴要哭不哭地催促着马车赶紧返回麟王府。 今日她的旬假,麟王殿下也会在这天休沐。哪怕徐蜜缃跑出去玩了,她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都能在书房或者正房里找到想要找的人。 “殿下!殿下!” 徐蜜缃提着裙在横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身后跟着的阿彤和盼莹都要跑得翻白眼了,也就是燕仰快一步,早先就在庭院中翻来翻去,几个跟头翻到了门口,先一步等她。 徐蜜缃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先进了院子。 庭院中青松树上的鸟雀受到惊吓,扑扇着翅膀哗啦冲出层层松针叶,叽叽喳喳叫着跳跃到旁的树梢里,借用宽大的树叶隐藏身体。 徐蜜缃甚至还被一只鸟衔着的果子砸到了头。这下可更不得了,她攥着凶器气势汹汹地冲进正房。 初夏的灼热在室外是蔓延开的烈焰花。在室内却是冰瓮子和蚕丝凉扇驱赶灼热后残留的暖阳温度。 徐蜜缃一进室内整个人的灼热都被按下,取而代之是一股股清爽的凉意扑面而来。 “又怎么了?” 男人躺在美人榻似乎在午休,夏日里他穿戴也单薄,只一件单薄的罗衫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坐起身时,一侧系带松开,半面身子几乎要裸露时,他抬手拉起系带,随手又系上了。 “委屈成这样,在外面没玩好?”明玉泉自想她的理由,顺便抬手拍了拍,叫来一个侍女吩咐给徐蜜缃准备的酥山可以端上来。 酥山放在冰瓮子中镇着,侍女取来端给徐蜜缃时还冒着寒气。 酥山上淋了花酱,旁边还有两朵雕刻出来的花朵装饰。 徐蜜缃端着酥山水晶碗心情终于好点。 她坐在明玉泉的身侧,用金勺吃了两口酥山,长吁一口气。 “真舒服。要是去了别人家,就不会有人像是殿下这样对我好了。” 这句话让侧躺在美人榻上的男人一头坐起身来,警觉地盯着徐蜜缃。 “此言何意?” 徐蜜缃抱着酥山水晶碗老老实实解释。 “……你那个外甥,要我去他家。” 一开始徐蜜缃还没闹明白这个要是什么意思,后来回忆到他口中的一见钟情,徐蜜缃后知后觉猜测,可能是因为她的容貌,又吸引来了一个想要纳她为妾的人。 这事情在她刚入学宫时,发生过好几次了。 他们口口声声说着喜爱,却会衡量她的身份和背景,抠抠搜搜给出一个‘适合’的身份。 不过自从都知道她是麟王府的女眷后,这种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并且之前那些曾经口出狂言甚至欺负过她的男学生,有的悄悄都退了学,转到了旁的学宫去。 明玉泉听徐蜜缃说话总是需要反复追问猜来猜去。他这会儿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直接叫来一直跟着徐蜜缃的燕仰。 小燕侍卫那张嘴最是会添油加醋的。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足以让徐蜜缃目瞪口呆。 “什么叫一见钟情非我不娶?什么叫云小公子痛哭流涕要来和殿下抢人?你从哪里看见的?!” 小燕侍卫振振有词:“两个眼睛都看见了,云小公子就是这个意思!” 说罢,又暗搓搓来挑麟王殿下:“主人,云小公子好歹是个晚辈,这样对您的女眷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着实可恶。” 明玉泉听明白了。他的神色淡了下去。 坐在美人榻上的男人微微垂着头,窗外的光影一半落在他的脸颊,以高耸的鼻梁为分界,一半被阳光温柔,一半在阴影中悄然。 徐蜜缃原本还在没心没肺的吃着酥山,忽然看见明玉泉的神情后,她攥紧手中雕花小金勺,盛了一勺酥山,递到明玉泉的嘴边。 “殿下,吃点甜的。” 明玉泉掀起眼皮,眼眸中是徐蜜缃看不懂的东西。 他张嘴,轻轻含住小金勺。 而后忽地瞪大了眼,慌不迭的往后仰了仰。而后更是直接从徐蜜缃手中夺过小金勺,那张原本有些阴郁神情的脸蛋上,只剩下无可奈何的咬牙。 “这是你吃过的!你丫头……本王真是……” 燕仰悟了,这里没有他什么事,一扭头就从窗子跳了出去 。 徐蜜缃看见明玉泉这会儿鲜活的神情,装傻嘿嘿直笑,讨好地将手中的酥山水晶碗也一并递给了明玉泉。 “我差点被人抢走都没有苦大仇深,殿下怎么摆出那副脸孔,怪吓人的。” 明玉泉三两口将徐蜜缃的酥山吃掉,咬着勺子长叹一口气。 “本王不想见云摧城,不想……” “不想见就不见呀。这位云小公子只是偶然见了一面,说不定过两天就去别的地方玩了。”徐蜜缃说道。 “他被他母亲养的有个坏习惯。”明玉泉轻叹,“只要他想要的,怎么哭闹都要要到手。” 徐蜜缃一愣,小心翼翼问:“殿下和常丰长公主……关系很好?” “小时候,翎王翎王妃会折磨我,但是她会悄悄来照顾我。给我吃的。”明玉泉嘴角牵了牵,“我没有饿死,她与我有恩。” 徐蜜缃听到这里,眼睛微微睁大。她心口像是被什么抓了一把,揪着疼。 她手攥紧领口。 “……常丰长公主,是好人。” “不是。”明玉泉立刻否定了徐蜜缃的说辞,“她只是当时怜惜我一个孩子,又有血缘关系,看不过眼帮一把。” 徐蜜缃有些理不清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从明玉泉的口中能确定,这位常丰长公主是有几分薄面的。 “小燕侍卫说,云小公子问殿下要什么,都要得到,是真的吗?”徐蜜缃小心翼翼试探。 明玉泉嗯了一声:“以前的确是,他要什么本王给什么。” “所以云摧城对你说这种话,着实难办。” 徐蜜缃心中一凉。她慌张地看着明玉泉,咬紧了下唇,刚要强忍着露出笑脸,却见明玉泉一脸难办地揉着额角。 “本王要是打断云摧城的一双腿,常丰会跟我发疯。还有寿康太妃……真麻烦。” 徐蜜缃一愣,眨了眨眼,犹豫着问:“殿下不是要……送我给他?” 明玉泉抬眸瞪了徐蜜缃一眼,顺手给了她一个脑袋崩。 “你在说什么酒鬼疯话?”明玉泉冷笑了声。 “谁能从本王身边带走你,那除非是本王已经躺进棺材里了。” “不对,本王的棺材还装得下一个你。”明玉泉对着徐蜜缃微微扬起下巴,“就算本王躺进棺材里,他们也带不走你。” 徐蜜缃这下糊涂了:“那殿下刚刚的难办是……” “怎么打断云摧城的腿,告诉他——不要觊觎本王的人。” 第37章 第 37 章 别杀蜜缃! 云摧城的腿被打断会不会哭徐蜜缃不知道, 但是她再不好好学习,夏旬成绩出来,哭得就是她了。 临近夏旬考试, 徐蜜缃在泮宫也成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奋斗好生徒。在丁字舍多少有些不合群了。但是她是谁, 名扬整个天下, 半个朝堂见了都要笑颜相迎的主儿, 她要好好学习, 那整个丁字舍自然是要陪着一起好好学习。 闻恪被卷得是在扛不住, 又开始了他的翘课逃学。只有兰静还能忍着枯燥无聊, 陪徐蜜缃写策论,做算术。 也因为临近考试,下了学之后生徒若是想多留,也可以拉着博士多学一会儿。徐蜜缃等问完她书上不懂的知识,背着她的小书搭子离开泮宫时,已经快酉时了。 亏着夏日里日头长,这会儿斜阳余晖还未散去,拉长了徐蜜缃上车的影子。 她前脚和兰静告别,准备回家温书, 马车才走出一截就被人拦下。 “可是麟王府的徐姑娘?”拦着马车的是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 他的身后停着一辆简单朴素的马车, 另有四个年长严肃的女史站在一侧。 坐在外头的阿彤回答了, 那人确定马车里的人后,拱了拱手。 “徐姑娘, 太妃有请。” 太妃? 坐在马车里的徐蜜缃一愣。她可不认识什么太妃。 “公公是否弄错了,我并未与什么太妃有所往来。” 徐蜜缃回答时还记得年节上,宫中的皇后和各位妃嫔给她过赏赐,最后也是明玉泉让她写了几分花笺送了回去, 并未让她与宫中人往来。 这太妃辈分就上去了。 “是康寿太妃。麟王殿下的……嫡亲长辈。” 那公公压低了声音:“徐姑娘是晚辈,长辈有请,您可不能推脱。” 康寿太妃? 徐蜜缃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在她父亲当初骗她上马车,还未图穷匕见时曾经提过,就是一位康寿太妃选了徐夕薇,要她去麟王府中奉茶。 说来,该就是这位康寿太妃了吧。 康寿太妃好像是翎王的母亲,那岂不是说,是明玉泉的祖母? 徐蜜缃在马车上坐不住了。虽然不知道这位不曾见过的康寿太妃为何会请她去,但她一个晚辈,自然是不敢推辞。 只她本想叫盼莹留下回府,却被盼莹握着手腕,面色有些凝重低语:“这种事请阿彤跑一趟。奴婢是麟王府家生子,入过宫见过康寿太妃,这一趟得奴婢陪姑娘。” 徐蜜缃瞧见盼莹的神色,同意了她的安排。 她被换了马车,坐上了由康寿太妃准备的马车。马车狭小,几个宫人并不能上车,只有盼莹能寄下陪坐在她身侧。 狭小而朴素。徐蜜缃上一次坐这种马车,还是徐家的。 也不知长街有何颠簸的,马车走了一路就晃了一路,徐蜜缃险些坐不住,有些震惊地用手指了指马车。她什么都没有说,但盼莹看得明白,蹲在徐蜜缃的跟前抵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 “康寿太妃低调朴素,不爱铺张浪费,用的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旧物。” 徐蜜缃留下了康寿太妃朴实的印象,微微颔首。那听起来好像是个怜惜旧物不奢靡的主儿。 “只是有件事姑娘得知道。”盼莹说话很快,声音也很小,说完后就回到自己的位置,提防被人听见。 徐蜜缃听见后微微挑眉。 ‘殿下极为不喜康寿太妃。彼此不睦。’ 既然彼此不睦,为何康寿太妃还要专门来找她? 徐蜜缃被盼莹这么一说,稍微紧张了些。尤其是进宫门时。巍峨矗立的宫门下有全身覆甲的禁军守卫检查宫人腰牌。 马车掀开帘子,那公公在前头语调高扬。 “康寿太妃召见麟王府女眷。” 满京城都知道麟王府女眷是谁,禁军更是清楚这位麟王殿下为了女眷做过什么,当即都不敢抬头看,低头拱手,很快放了行。彼此都紧张,倒是无人注意徐蜜缃被掀开帘子后笑得有多僵硬。 马车抵达大兴殿就得下来步行。徐蜜缃还穿着青衿背着小挎包,头一次入宫她紧张地背都是挺直的。看起来像竹竿儿似的。 幸好太妃所在的宫殿远在西角。并不用经过太多有主之殿。 抵达康寿太妃所在的启福宫时,宫中早有几个宫人在殿门外等候。接了她去,却拦下盼莹。 “奴婢受王爷之命,贴身跟随姑娘,不敢离开半步。还请姐姐通融。”盼莹不肯离开,伏身行礼请求。 徐蜜缃更是一把握住了盼莹的手。 “她若离开,我怕不认识哪位是太妃冲撞了。不若改日吧。”徐蜜缃还记得这里是康寿太妃的宫人,总是长辈面前的,她也客客气气地。 那几个宫人对视一眼,为首年长的轻咳了一声,侧过身。 “姑娘请吧。”却也没有再说要拦下盼莹的话。 徐蜜缃紧攥着盼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入殿去。 太妃所在的宫殿一眼看去就是空。没有多少装点摆件。甚至就连殿中垂着的帷幔上刺绣都是旧了的。偌大的殿宇里只有半人高青铜熏香炉算是看起来敦实的摆件。 除此之外,就只有落月架上几样陶瓷玩意儿,和一些扉页泛黄的旧书卷轴。 空,清,冷。 这是徐蜜缃对康寿太妃宫中的第一印象。 尤其是掀开帷幔走出来的两个老嬷嬷,浑身都弥漫着一种陈旧而腐败的气息。看她的眼神尤为锋利,打起帘子。 “姑娘请吧。” 徐蜜缃心里一慌,幸亏身边还有个盼莹,她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内堂不算大,只摆放着一张供案,塑着一尊佛像,满屋都是檀香的气息。 一身暗灰紫裙的女人跪在蒲团上,手中捻着佛珠默念着什么。 盼莹轻拽了徐蜜缃的手腕,她懂了,规矩地行礼。 “见过康寿太妃。” 半响也没有人搭理她。徐蜜缃这下知道麟王殿下和这位康寿太妃是真的很不睦了。 她也算乖巧,老老实实就这么行礼。 “闺名叫做什么?” 女人由着旁边的嬷嬷扶起身,转了过来。 她许是有五十来岁,生得原本该是漂亮的,就是年岁上去了皮肤松弛,眉宇中又有深深的沟壑,就像是常年皱着眉留下的痕迹,也显得她本来漂亮的面容,多了两份不好亲近的刻薄。 徐蜜缃老老实实回答:“闺名蜜缃。” “多大了。” “还有四个月十五。” 徐蜜缃回答时晃了晃神。上一次听康寿太妃时,她才不到十四,如今已经马上十五了。她在殿下身边,被殿下救下,原来已经快一年了。 康寿太妃慢悠悠围着徐蜜缃打量了一圈,半响,才嗯了一声,抬了抬手。 盼莹赶紧扶着徐蜜缃起身。 “长得妖妖娆娆,个儿高,身段也好,的确不像是十五的,难怪迷得我那没心肝的外孙为了你来找本宫哭。” 康寿太妃落了座,只用眼角余光撇着徐蜜缃,不知哪里惹到她,露出一脸厌恶来。 徐蜜缃微微睁大了眼。她猛然想到麟王殿下说到常丰长公主,好像是提到了什么太妃,但是她当时并未注意。所以这位康寿太妃也是常丰长公主的母亲,云小公子的外祖母? 这下糟糕了。还被康寿太妃用挑剔的眼神嫌弃的口吻点评了一番,徐蜜缃是半点都笑不出来,表情上就能看出两份勉强。 “小小年纪倒是个祸害。”康寿太妃点评徐蜜缃时眉头习惯性紧皱,言辞犀利又贬低。 “当初真不该让你入了麟王府。” 徐蜜缃上一次和长辈吵架还是和继母,这位康寿太妃又是麟王殿下的祖母,她憋屈的厉害,却因为当初康寿太妃选的人是徐夕薇而无法辩驳。 好气。 徐蜜缃低下头,紧紧掐着自己的虎口。 疼痛给她带来了一点力气,她缓缓抬起头。 “太妃说笑了,蜜缃入王府时发生了突发状况,是临时定了去的。说来好像也不是太妃的安排吧。” 徐蜜缃瘪了瘪嘴,还是没忍住。 “而且太妃说的那位云小公子。蜜缃什么都没做,只站在那里,云小公子就嚷嚷着要人。蜜缃也不能堵着云小公子的嘴逼他把话咽回去。” 康寿太妃眉眼一冷直接将手边的果盘摔到徐蜜缃的面前。 瓷片碎渣险些溅到她身上,徐蜜缃瞳孔缩了缩,到底僵硬地站在那里没有动。 后悔了。不该来的。但是长辈相邀她还真的没办法。 徐蜜缃低着头。还是该忍一忍的。说话难听,但是难听的话她以前听多了,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还是因为在殿下的身边,被养的万事顺遂,不能接受这些难听的骂人的话了? “大胆!狂妄!”康寿太妃被这番反驳的话给气得嘴唇直抖,指着徐蜜缃怒骂。 “无知小辈,你以为你是谁?能在本宫面前这般嚣张?!小家子养的不知所谓的东西!” 徐蜜缃被这么指着鼻子骂了一通,眼泪都在眼眶里打圈圈了。 “太妃招蜜缃来之前就该知道蜜缃是什么样的人,为何还要将蜜缃招来辱骂?蜜缃又怎么招惹到太妃,要来挨骂?” 徐蜜缃明知道她最该做的事就是请罪,道歉,但是没忍住,还是又回了一句嘴。 “招你来,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狐媚子蛊惑我外孙的心。原本想着你要是个知趣的,送给我孙儿哄哄他高兴也罢了。” 徐蜜缃瞪大了眼。 康寿太妃抬起手,两个嬷嬷上前按住徐蜜缃,盼莹慌了,要来搀扶徐蜜缃时却被两个宫女拖开。 “太妃娘娘!太妃娘娘请高抬贵手,姑娘年轻,殿下养的又细致,不曾受过这些,若有冒犯之处太妃娘娘直管请了殿下来直言!” 康寿太妃听到这话眼皮一跳,却很快拉下脸来。 “莫要拿他压本宫!明玉泉当年说的话你们都记得,除非他死,也不会踏足启福宫!” 说罢,康寿太妃使了个眼色,抬起手:“把这个妖媚祸害处理干净!” 徐蜜缃察觉不妙,努力挣扎。但是按着她的两个嬷嬷膀大腰粗力气极大,她根本挣扎不过。 “太妃不可!”盼莹挣扎着喊了一句就被宫女捂着嘴拖了出去。 “太妃,若是真的杀了她,麟王殿下那里……不好交代。” “再不好交代,他在本宫这里始终低一头,早就老死不相往来,本宫就不信他会为了一个没名没分的丫头,闯了启福宫。” “这丫头不听话,留在城儿身边也不放心,送她走吧。” “弄干净点。” 康寿太妃低头瞥了眼徐蜜缃,冷笑了声,转身离开。 而外头等候多时的一个宫女端着一碗药走近,抵着徐蜜缃的唇。 “姑娘,这是太妃赏赐,请您莫要为难奴婢。” 徐蜜缃几乎被按在地上,她挣扎着摇头,谁也不知道药汁里到底有什么。但是康寿太妃的杀意很明显,她要她死! 不能,她不能死! 无论是谁都不能要她的命。她是麟王殿下的陪葬品,她只能死在麟王殿下的身边。 徐蜜缃拼命躲闪,拳打脚踢地,用尽全力挣扎之下两个嬷嬷差点没按住她,叫她起身跑了两步。而后很快她又被另外一个嬷嬷上前拖住按倒。 “快些给喂!” 徐蜜缃被按着嘴巴,眼睁睁看着药碗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她惶恐地摇着头,可受制于人,她甚至连摇头都做不到。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争先恐后流出。 忽地,她想到自己袖中还有明玉泉教她射箭时绑着的袖中弩。 “啊!!!” 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按着徐蜜缃的老嬷嬷身中一箭,整个人受力往后踉跄倒下。 另外几个嬷嬷宫女也受惊尖叫。 徐蜜缃身体一扭几乎爬出几个人的围攻。她散乱着头发,衣袖早被撕破耷拉着,书搭子也断了,书卷散落一地。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脸蛋涨得通红,趴在地上颤抖着按着自己的手腕。 她……还没有用袖中箭。 徐蜜缃恍惚地抬起头。 高大的男人扔了手中的长弓,大步走来弯腰将地上狼狈不堪的徐蜜缃抱起。 “伤着哪儿了?”他明明一脸怒意,犹如地狱鬼使的阴暗,却在面对徐蜜缃时努力调整了语调。 徐蜜缃定定看着明玉泉,嘴一瘪,湿漉漉的脸颊上眼泪再次涌出。 “麟王殿下!” “麟王殿下这里是启福宫!” “不可放肆!这里是长辈的居所,麟王殿下射杀太妃身边的宫嬷这是大罪!” 启福宫的嬷嬷宫人发现那嬷嬷已经没了气,吓得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却还是纷纷指责着明玉泉。 徐蜜缃在明玉泉怀中,能明显感觉到启福宫的宫人和外面那些人不同。他们不但对摄政王没有任何恭敬,甚至还有一种……责骂。 像是长期潜移默化的本能,在明玉泉面前毫无奴仆的模样。 血流一地,徐蜜缃的眼睛被捂了起来。她趴在明玉泉的怀中,哽咽道。 “为什么……她要杀我?” “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明玉泉抱着徐蜜缃的力道收紧,片刻后,他低头在徐蜜缃的额头轻轻碰了碰。 “不关阿缃的事,是本王没处理好。” “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明玉泉抬起头,眼神冷漠扫视启福宫上下,而后吩咐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 “启福宫上下,一律绞杀。” 此言一出引起,满宫上下宫人瞬间慌了神。软了膝盖跪在地上拼命摇头。 “不,不能这样,麟王殿下您不能这样!” 话还没说完,就被侍卫们带进来的宫人捂着嘴分别拖走,满屋哀嚎,悲鸣连天。 回到寝殿的康寿太妃许是得了消息,踉踉跄跄扶着嬷嬷的手出来,看见自己身边多年的嬷嬷躺在地上死不瞑目,捂着唇惊呼。而后用憎恨地眼神死死盯着明玉泉。 “好大的威风!明玉泉,你可还记得我是你的谁?!你在我的宫中也这么放肆,不愧是没道德伦理的杂种!” 徐蜜缃呼吸一滞,她几乎要从明玉泉怀中翻身下来开骂了,却被男人搂在怀中颠了颠。 “记得。外祖母,祖母?还是庶母?” 明玉泉回过头,那双狭长的眼中尽是冷冽。 “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第38章 第 38 章 原来他是我心爱之人 康寿太妃脸色苍白, 踉跄着退了两步,摇着头手直指明玉泉:“畜生,没有人伦的畜生!亏你叫得出口!你这样的杂种, 生下来就该死掉, 我就不该留你的命, 长大后这么威风, 在宫中杀人, 打我的脸, 畜生!” 徐蜜缃已经傻了, 她在明玉泉的怀中像是一个瓤子里只有棉花的娃娃,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眨眼。 她不动,有的是人动。在明玉泉下达了命令后,启福宫的宫人分别被拖走,说是要处以绞杀,他们满地爬着哭喊着求救,喊着饶命,可在此之前, 他们面对能执掌生杀大权的摄政王明明是那么的高傲。 出乎徐蜜缃意料之外, 没有人对明玉泉和康寿太妃的话有任何反应。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瞪大了眼。 “若不是你留我一命, 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明玉泉眉心微蹙, 看康寿太妃时眼神冰冷如凌,丝毫不见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 有的只是对彼此恨之入骨。 启福宫外都是明玉泉带来的宫人。摄政王殿下的命令,几乎在最快时间就予以执行。尤其是端着毒药的宫女和按着徐蜜缃的嬷嬷,最先脖子上套上绳索。隔着一扇宫门,外面的垂死挣扎哀嚎声连成片。 徐蜜缃在明玉泉怀中瑟缩了一下。小小的幅度却引起了明玉泉的在意, 他垂眸,声音里还有和康寿太妃说话是残留的冷意。 “害怕?” 徐蜜缃不敢说害怕,也说不出口不害怕,她只是用手指攥着明玉泉的肩袖,默默不语靠在他肩臂。 男人身上的煞气微微收敛。 “为了一个没名没分的女人,你要绞杀几十个太妃宫的宫人。明玉泉,你可知你在旁人心中是个疯子,你这一步,岂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失心疯到没有人伦,没有理智吗?!” 康寿太妃指着明玉泉大骂,愤怒之下毫无形象,弯腰捡起各种东西朝明玉泉砸去。 然而她的怒骂和发泄的打砸在明玉泉眼中几乎是个笑话。根本不等那些东西碰触到他,早有侍卫来挡下,并且将康寿太妃按住。 “我是不是疯子,世间早有定论,既然如此我何不再疯彻底一点。也不用等到下次,今日就一把火送你和你女儿儿子团聚,如何?” 明玉泉轻笑中胸腔跟着震动,徐蜜缃听清楚他的话吸收消化后,根本顾不得其他,挣扎着伸出手捂住明玉泉的手。 她慌张地摇头。 “殿下不是疯子!” “不要被她的话影响了,殿下是在……惩处犯了错的人,”徐蜜缃眼中只能看见明玉泉轻笑时眼眸中蕴含的癫狂,她拼命地支起腰,靠近他不断说着,“犯了错的人有犯了错的处罚方式,他们要杀我,那就是,那就是杀人的罪名,殿下没有错。” “太妃犯错,殿下不用承担任何!” 明玉泉垂眸,映入眼帘的是狼狈的徐蜜缃满眼的焦急。为了他。 她胆怯,心软。却在这种时候拼命将罪责还给那些人,只为了安慰他。 好像……吓到她了。 明玉泉深吸一口气,勉强按下自己的怒火,嗯了一声,他双手将怀中的人颠了颠,抱紧后,不再理会康寿太妃,准备离开。 然而他抬脚走出才两步,身后的康寿太妃状若癫狂朝着明玉泉嘶吼。 “畜生!毫无人伦的畜生,你的亲生母亲你也能杀,你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杀了你爹,杀了你娘,怎么还要来杀我吗?天下人都知道你明玉泉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弑父杀母,今日还要增添一条手刃祖母吗?哈哈哈,你本来就是留着不干净血脉的畜生,活着就是耻辱,你早就该死了,去年就不是就要死了吗?为什么不死!你还有什么好活的?去死啊!杂种!” 明玉泉闭上了眼,片刻,将怀中的徐蜜缃轻轻放下。他的手掌在她头顶一触而过。 “乖乖等一下。” 徐蜜缃伸出的手并未抓到明玉泉的衣袖,他长腿一迈两步走到康寿太妃跟前。 “今日不杀你。”明玉泉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冷静,“不是因为你不该死,而是阿缃害怕我杀你。” 他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刃,抵在康寿太妃的脸上。 康寿太妃瞳孔一缩,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畏惧,而后在得知他不会杀她后,表情一变。 下一刻,明玉泉手起刀落。 白光闪过,满地黑发。 康寿太妃的发髻被连着鬓角一起切断。 她呼哧呼哧几乎喘不过气,惊恐地看见明玉泉手中的刀刃上,有血。 明玉泉慢条斯理将刀刃上的血擦在康寿太妃的衣服上。 还算和气地和她商量。 “听着,我以前留你一命,只是想让你好好看着他们的死,全都是因你而起。让你日日活在恐惧和悔恨中。但很遗憾,你天生没有怜惜他人的能力。苟且至今也不见心悸。” “你甚至以为我是因为那可笑的血缘不杀你。愚蠢。”明玉泉的刀刃擦干净后,又一次割裂了康寿太妃的肌肤,鲜血涌出,康寿太妃连叫都叫不出声来。 “你看看你,太妃当久了,以为你是什么厉害的人,敢绑走我的人,还妄想鸩杀她?” 明玉泉抽出刀刃,擦拭干净,下一刀,直接划破了康寿太妃的脸。 尖叫声直入云霄。 康寿太妃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捂着脸惨叫。 “你以为我在乎疯子不疯子的名声?你错了,我若是在乎,就凭你们那些伎俩也妄想诋毁我分毫?” 明玉泉垂眸看着手中刀锋,血一滴滴滴落。 他嘴角一翘,看向康寿太妃的眼神格外阴鸷。 “我只是厌恶我的身体里会流淌你们这种畜生的血脉。肮脏到让我想和你们同归于尽。” 明玉泉说这话时,若有所感地回头。 殿门口逆着光的位置,徐蜜缃眼含泪水直勾勾盯着他,脸蛋上灰尘被泪痕冲刷,那双眼纵然在逆光黑暗中,也因为水雾明亮。 他略微心虚地松开手,短刀落地,发出响亮的一声碰撞,而后像是无事发生,将疯狂挣扎捂着脸惨叫的康寿太妃扶起来,亲切地替她拍了拍肩头不存在的灰尘。 “庆幸吧,她不愿意我被人那么称呼,不然我不介意今日活扒了你的皮,将你的血肉一片一片切下来。” 靠近时,明玉泉直勾勾盯着康寿太妃的眼,笑得亲昵却杀机四溢。 他做得出!他绝对做得出!康寿太妃瞳孔紧缩,直到这一刻才明白过去那些年她造就了什么样的怪物。 “疯子……疯子,都是疯子……”康寿太妃拼命挣扎开明玉泉的手,连滚带爬拖着血迹,嘶吼着,“疯子!疯子!你是疯子,你娘是疯子,你爹是疯子,都是疯子……都是疯子!” 明玉泉转过身,无奈地对徐蜜缃轻笑了笑。 “康寿太妃疯了,没事,这种血脉下的人,早晚都得……” 徐蜜缃听了个全程。她眼泪这会儿止不住的流,只是被按在地上导致摩擦的伤痕并不痛,但她这会儿浑身都疼,疼得捂着胸口的衣裳,大口大口呼吸。 这一刻,明玉泉才变了神色,冲 过来一把搂着她。 “阿缃!” “无妨,只是情绪激动加上呼吸过度,”太医收回搭在徐蜜缃手腕的手,把过脉后起身战战兢兢地给摄政王行礼,“徐姑娘只要稍作休息,缓一缓就好。” 待太医离开后,明玉泉坐在徐蜜缃的床头边,伸手整理了一下被角。 “热……”徐蜜缃躺在床上委婉地表示,“大夏天盖着被子,身体都在发烫,这很奇怪。” “嗯。”明玉泉这才抬起被角让空气进入,亲自端了一杯温水给她。 徐蜜缃缓了缓坐起身,抱着水杯慢悠悠喝着水,还趁机抬眸看了眼明玉泉。 他侧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不知何处。 这里是启福宫外的浅霆殿。她呼吸不上来险些昏迷时,就被明玉泉抱到此处招来了太医。 幸亏问题不大。徐蜜缃放下水杯,手在自己胸口摸了摸。 当时怎么就能把自己逼到那种地步呢。是因为康寿太妃对明玉泉的辱骂,还是因为辱骂明玉泉的人,是他的……嫡亲长辈? 徐蜜缃入目之处,放着一展屏风,屏风外还有人在守着。 “殿下,我们回去吧。” 徐蜜缃眼巴巴看着明玉泉。 明玉泉沉吟:“……今日闹得有些大,我得去见见陛下。你且先等我。” 徐蜜缃还以为要去陛下的宫中,没想到明玉泉起身绕过屏风,对着屏风另一头坐着的人微微拱手:“陛下。” 陛下就在这里?徐蜜缃吓了一跳,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她立刻把被子又围了上来,想了想,慌手慌脚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衫。 可不能看起来不雅观。她如今可是背负着麟王府的名誉。 “陛下。今日之事……” 明玉泉还没说完,明梨棠就起身托着他的手,真诚地回复:“小叔叔所做之事我都懂得。实在是他们太过分,康寿太妃到底是小叔叔的长辈,我……朕之前也不好插手。如今小叔叔安排了最好不过。” “启福宫的宫人……”明玉泉又是才开了个头,小皇帝就自觉接过话题,“这事儿交给皇后。” 徐蜜缃只听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用十分稳重但是还有些生涩的声音说道:“请皇叔放心,此事侄媳会安置妥帖。” “臣……气糊涂了,在陛下的宫中动了刑……” 明玉泉又是才开口,那边明梨棠就立刻接过话头去。 “这有什么,那是小叔叔亲近我,才愿意这么放心的做。我很高兴小叔叔还信任我。” 许是被自己的侄儿噎得没话说,明玉泉沉默了片刻,半响后才叹气。 “陛下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孩子,不用对臣事事依靠,也不用……太纵容臣。” “我知道小叔叔的意思,无非是朕如今是皇帝,但是在我心中,小叔叔始终是将我养大的,此世间最亲的亲人。” 明梨棠郑重其事地说道:“明家的血脉不好,先帝那一代更是。但是我不一样,我随小叔叔。” 叔侄俩说着话,皇后起身微微欠身:“侄媳去看看……呃……徐姑娘。” 徐蜜缃听到这里,慌忙坐直了挺起背,又觉着不妥,从床上下来。 “姑娘别下来,”绕过屏风走进来的少女顶着皇后的头衔,也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再年轻,也比徐蜜缃大几岁,她摆出一副亲昵地样子上前来按住徐蜜缃的手,顺势坐在了床边,“姑娘还未及笄,如今也不好称呼,还请勿怪。” 徐蜜缃才惶恐,她旁边坐着此世间最尊贵的女子,她被按着没有行礼,还被这么客气的对待,身上像是爬满蚂蚁一样别扭。 “皇后娘娘,蜜缃实在惶恐,”徐蜜缃没有被皇后的亲昵态度弄得迷失自我,始终保持着谦卑的态度,低着头致歉,“今日纠纷实属蜜缃不慎,给皇后娘娘添麻烦了。” 皇后握着她的手安静看着她,片刻后笑了。 “你知道吗?”皇后小声说道,“我也是小皇叔救下来的。” 徐蜜缃诧异地抬眸。只见皇后抬手挥退了身边的女官,原本也笔挺的背微微弯曲,找到一个更舒服的角度靠近徐蜜缃。 “我小时候母亲不被父亲喜爱,父亲想要将我订给一个能给他带来助力的上峰。我那时才七八岁,那个上峰可能四十了吧。很恐怖是不是,我母亲日日以泪洗面,差点抱着我跳河。当时的翎王世子派人请了我母亲与我去,问我愿不愿意做三皇子的未婚妻。” 皇后笑吟吟说道:“当初无人知道还有一个三皇子,我母亲一问,三皇子只比我大两岁,立刻就定下来了。定下来之后,翎王世子亲自去了我家中,宣告了订婚之事。” “翎王世子亲选的三皇子,我父亲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立刻发卖了小妾,敬爱我母亲,走哪里都带着我,一年后,为我和三皇子定下了婚盟。” 徐蜜缃听得有些迷糊,幸好皇后善解人意,很快笑着给她解释道:“因为翎王世子当年要出征,他养大的三皇子在京中孤立无援,我的父亲官职足够高,门下也有很多人,若我与三皇子订婚,在他出征的时日里,就能庇护三皇子。” “我与三皇子,都是在翎王世子最温柔的照拂下得到生命轨迹改变的。” 皇后握着徐蜜缃的手,眼神很是真挚:“知道你忽然见到我们总会担惊受怕,但我能告诉姑娘的,是我们对小叔叔的亲近挚爱之心,不会改变。” “所以……”皇后亲昵地摸了摸徐蜜缃的头发,“不要担心哦。” 徐蜜缃讪讪地低下了头。 皇后只比她大两三岁,却格外的稳重成熟。也许这样的她,才该是皇后吧。 “好了,他们也该说完了,日后若是有空,来宫中陪我说说话。”皇后说着忽然笑了笑,抬手捂着嘴,“唔,下一次在宫中见,也许就是我改口的时候了。” 徐蜜缃涨红了脸。 这一日的喧闹在夜幕降临后结束。 徐蜜缃跟着明玉泉回到麟王府后,被再三确定了身体无恙。 她沐浴时趴在浴桶边沿,透过窗子缝隙瞥见夜月清光,拨动水面长叹一口气。 今日真是……复杂。 尤其是那位康寿太妃。 说来今日启福宫绞杀了那么多宫人,是不是又要麟王殿下被外面谩骂了。 她趴在自己手臂上埋着头,又长叹了口气。 早知道康寿太妃派人来时,她不跟着走就是了。也不至于闹到这个无法收场的样子。 徐蜜缃忽略自己能不能拒绝这一点,歉疚之情让她一晚上睡不好。第二天在泮宫整日打听各种小道消息,还好,并未听到有关启福宫和康寿太妃的消息。 反倒是兰轩有了新的消息。 “祖父说,想将阿兄外放。”兰静陪着徐蜜缃下学时,挽着她手臂低语。 昨日有关康寿太妃到底是麟王殿下的家事,徐蜜缃只字未提,兰静也不知道昨日发生了多么凶险的事情,与徐蜜缃分享她家中的事情。 徐蜜缃脚步一顿,好奇地挑眉:“为何?” 闻恪走在她们身后,双手抱着后脑勺,大步一跨就绕过了她们。 “我猜,是因为那位赫赫有名的苏夫人吧。” 兰静满脸苦涩,徐蜜缃一看两位好友都知情的样子,反而蒙了:“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之前兄长能被那个周娘子牵连上,不是因为他心中有了爱慕的人妻却不敢说么。”兰静凑到徐蜜缃耳边小声说,“据说,那位人妻是苏夫人。” 苏夫人?苏夫人又是谁? 徐蜜缃隐约记得好像有人给自己说过。但脑海中的画面太多并未记清楚,迷茫地问:“她是谁?” “你不知道?”闻恪走到她面前倒着走,表情有些说不上来的微妙,“麟王殿下应该很清楚吧。苏夫人,苏阁老的女儿,也是麟王殿下当年的副手,何将军的妻子。” “对啊,当年的何夫人。丈夫儿 子都战死沙场后,收养了一个女儿,寡居了有些年。这位苏夫人若是论起来,都快四十了吧,你兄长若是和苏夫人有牵连,难怪你祖父会想把他外放。” 徐蜜缃有些好奇:“你兄长自己说的?” “才不是,就是苏夫人私下寻我兄长说话,回来后祖父问兄长是不是苏夫人,兄长没否认。”兰静长叹一口气,“很奇怪啊,真的很奇怪,我不记得兄长和苏夫人有来往,但是你在稷山寺那天,苏夫人也在,我兄长当时不是想跟我们一起去么,我拒绝了,他可能私下去见苏夫人了。” 兰静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抱着头唉声叹气。 “苏夫人都比我娘大……兄长到底是这么想的?” 徐蜜缃也不明白,她拍了拍兰静的肩膀:“无论如何,起码你兄长洗脱罪名了,不会有人再议论他了。” “我实在是……罢了罢了,兄长自有兄长福,兄长爱慕人妻我就是不服。” 兰静越说越气,还是徐蜜缃按住她的手:“这件事真相到底如何你兄长不说,周娘子不醒,谁也不知道。毕竟苏夫人与你兄长年纪相差甚大,可能是误会。若是真心相爱……也不该阻人姻缘。” 兰静被劝的想哭。 “我回去就逼问我兄长,他要是不给我一个准话,我就吊在他书房门口!” 徐蜜缃大惊失色连忙劝阻。然而劝不动兰静,目送她上了马车离开后,长叹一口气。 “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的。”闻恪在她旁边随口说道,“那苏夫人不过是障眼法,阿静白担心了。” “你怎么知道?”徐蜜缃诧异地抬头看闻恪。 闻恪手指在自己鼻尖划了划。 “我怎么知道?哈哈哈……大概是闻出来的吧。”闻恪笑眯眯地,不着调的说道,“闻出来兰轩兰大公子……心爱之人。” 徐蜜缃却被他的话唬到,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真的吗?你姓闻,所以能闻到?好厉害啊闻子律!” 闻恪被夸得脸红了,抬手捂着脸移开视线。 “不是……我……哎……”解释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见徐蜜缃迫不及待地问,“那你能闻出来,我心爱之人吗?” 闻恪眨了眨眼,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拉扯着徐蜜缃的书搭带子将她带到麟王府的马车旁。 “我闻出来,你心爱之人叫闻子律。”闻恪坏将徐蜜缃扶上马车,坏笑着说道。 徐蜜缃一愣,手指抵着下巴思考起来:“我心爱之人是你,那这个心爱对不对?什么样的感觉能被称之为心爱?” 闻恪面对徐蜜缃的问题却是呆住了,他傻乎乎的站在那里,一把拉住马车的缰绳,就站在车辕旁抬着头与徐蜜缃说话。 “心爱,心爱就是……时时刻刻想着她,想见她,为了她能耐住性子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也能压制住脾气。哦,还会想……若是能日日在一起就好了。” “心爱就是……你与旁人出现在一起时,我只看得见你。也渴望你只能看见我。” 闻恪声音难得有些干涩,飞快说完一连串的话。 徐蜜缃听着听着,一一对照后,又发出疑问:“心爱之人和朋友,喜爱,喜欢……有何不同?” “不同就是……”闻恪舔了舔唇角,盯着徐蜜缃咧开嘴笑了笑,“若是朋友,我们几个人做朋友都行,也会说很多话,但有些话不能分享给朋友。若是心爱之人,我只会爱你,你也只能爱我,你我之间不容其他,绝对的独占。我什么都能告诉你,什么都想第一个告诉你。” “朋友不会想要成婚,心爱之人,会想要成婚,永远在一起。” 徐蜜缃听完了之后,手扶着马车框一脸困惑地回答:“那你闻错了。我喜欢知娇阿静和你一起玩的时候。但我也喜欢你其他朋友来找你时……唔,我没有想要独占你的意思。” 闻恪垂下头,抬手抓了抓后脑勺,再抬起头来时,笑得一脸灿烂。 “哈哈,是么?哎呀这种闻一闻就能知道的事情,也只有骗骗你才会上当了。阿缃,你真是我最喜欢的……朋友。” “走了走了,你要回你的麟王府,我要去找我新朋友孔雀公子了!”闻恪倒退了两步笑眯眯朝徐蜜缃挥了挥手。 “下次记得带上新朋友一起玩,”徐蜜缃趴在马车上朝闻恪喊,“知娇要看的!孔雀公子!” “知道了知道了。”闻恪挥了挥手就转过身,大步流星背影格外潇洒。远远地徐蜜缃甚至还能听见他哼着什么不知名的小曲儿。 徐蜜缃坐回马车上。 什么闻出来的,就骗她。 但是……原来心爱之人是这样的啊。兰轩公子因为有心爱之人,为了对方缄默再三,在大都督府被关了好几天。他背负了许多诬蔑与脏水,也是为了心爱之人闭口不提。 苏夫人是他的心爱之人吗?还是为了他心爱之人,摆脱困境的帮助者呢? 徐蜜缃抱着软绵绵的靠枕,打了个哈欠小憩片刻,很快抵达麟王府。 她习惯性地回到东厢房沐浴更衣后,踩着木屐哒哒走到垂花门,坐在廊下的围栏旁趴着喂鱼,等待着麟王殿下的归家。 今日他回来的很早。几乎徐蜜缃刚坐下掏出鱼食,鱼儿们围到一起等着抢食呢,他从围廊的另一头大步而来。身后的两个侍卫与他还在说着什么,明玉泉抬眸就看见了徐蜜缃,抬手制止了两个侍卫,直直朝着徐蜜缃走来。 徐蜜缃看见他后下意识忽略了两个侍卫,提裙起身哒哒哒跑上前去,攥着他的袖子,欢快地和他说道:“殿下殿下,我跟你说哦……” 想要分享的话还没说出口,徐蜜缃忽然愣住了。 心爱之人……是时时刻刻要在一起,有独占欲有分享欲,是眼中只有他没有其他人。是看见他就会开心,会喜悦,会不自觉地笑。也是等待他的时间都是充满意义的欢乐。 她面对自己的朋友们,并没有这种要无时无刻在一起的感觉。也没有说不允许朋友们交别的朋友,分享的话,很多事情她好像只能,也只愿意分享给麟王殿下。 徐蜜缃瞪大了眼。 难道说,麟王殿下是她的心爱之人?! 她……心悦麟王殿下。 徐蜜缃呆呆地盯着明玉泉,好像是在自言自语:“闻子律少说了,还有心疼。” 旁人眼中无所不能,庇护整个江山的摄政王殿下,会让徐蜜缃心疼到呼吸不过来。 明玉泉挑眉,弯腰用手戳了戳徐蜜缃的脑门。 “怎么呆住了?要和本王说什么?” 徐蜜缃面对骤然凑近的俊美面庞,下意识吞咽了一下。成婚的话,是要和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她想看麟王殿下……一辈子。 “我……心爱之人,是殿下……” 徐蜜缃磕磕绊绊说完这句话后,明玉泉有些困惑,等他听明白听清楚后,难得露出了一副呆滞。 徐蜜缃却想通了,她抬起头龇着牙笑得眉眼弯弯,欢快而笃定地宣告。 “我!心爱之人,是殿下!” “殿下,我心悦你!” 第39章 第 39 章 你的脸想要我亲亲耶 徐蜜缃在炎炎夏日的傍晚, 伴随着暖意的夏风,笑弯了眼对明玉泉诉说自己最真挚的心意。 明玉泉愣住了,他的皮肤本来就白, 霎那间染上胭脂色更是给原本的俊美增添了一丝近乎妖异的艳丽。 他抬起手抵着脸, 侧过头去。 “小孩子家家的, 懂什么是心爱么, 行了行了, 今日准许你不写字温书, 不想练功就去玩。本王忙着呢。” 说着忙的麟王殿下火急火燎就要走, 然而袖子被徐蜜缃抱着,他可走不动一步。 徐蜜缃紧紧贴在他,小嘴一翻就是快速解释。 “谁说我不知道,我可太知道什么是心爱之人了。” 她一只手牵着明玉泉怕他跑了,另一只手还抬着一样一样掰手指数给他看。 “不是说 心爱之人就是,时时刻刻想念,不愿意分开。” 徐蜜缃说着,黏在明玉泉的身边,他走一步她就跟一步, 木屐啪嗒敲击着地面, 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 “我就是这样的, 心心念念都是殿下。” 明玉泉抬手挥退了身边的侍从, 另一只手被徐蜜缃抓着,他也挥不开, 只能带着她走进内院。 内院中许是刚清洗过,地上还残留水渍,两人走在垂廊下,徐蜜缃步子小跟不上明玉泉的大步一跨, 哼哼了两声,本来埋着头直冲的男人无法,只能放缓脚步。 “你就是年纪小跟在本王身边,这是依赖。算不得什么。” “那我可是能为了殿下,好好练字的。”徐蜜缃立刻说出自己的奉献,她长高了一截,又穿着高齿木屐,仰起头几乎能碰到他的下巴。明玉泉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当年我母亲说我的字天生就那么丑,写再多也没用。殿下嫌我字难看,我一天写那么多,从头练起,就是为了不让殿下觉着我字丑。”徐蜜缃说着还瘪起了嘴,“每天写每天写,手上都磨起茧子了。” 她将自己的手举到明玉泉的眼皮子底下。娇养了大半年的手不再是当初刚来时到处伤口的模样,细嫩了许多。也因此掌心和指节上的书茧格外清楚。 明玉泉看得有些愣神,下意识要问她疼不疼,却强迫自己硬起心肠视而不见。 “读书的苦每个孩子都要吃。女儿家读书更是如此,不好好读书,以后嫁错人连休夫的讼状都写不出。” 却是东拉西扯了一大堆道理出来。 徐蜜缃瘪起嘴:“那如果要是嫁给殿下呢,也要写讼状吗?” 明玉泉下意识就皱起眉冷笑:“本王会让你觉着嫁错……咳……”反应过来话题的问题,他抬手扶额,索性提溜着徐蜜缃快步回到散微堂。 夏日的傍晚,余晖透过硕大的青松斜斜拉出一道阴影,正好投射到徐蜜缃走过的位置。 她一手牵着明玉泉,被拉着往前走时,她下意识回眸看了眼庭院中的青松。 苍翠欲滴,枝繁叶茂。 和冬日覆雪之时一样挺拔。 就像……明玉泉一样。 她看了眼就被明玉泉拉着回到了正房。 放着冰鉴的夹间格外清爽,冷气扑来,徐蜜缃甚至因为温差抖了抖。 明玉泉瞥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先丢给她一条小毯子。 “等着,本王刚回府,先去沐浴更衣。” 徐蜜缃老老实实哦了一声。房中的女使已经熟门熟路给她整理好衣裳,端来冰镇好的果盘,甚至还有一杯三天才能吃一次的果酱酥山。 窗开着一条缝,正好让余晖透过,细若一道线,落在徐蜜缃的后背上。 她整个人在暖洋洋中,又有着冰瓮子带来的清爽,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更是熟门熟路爬上了美人榻,抱着靠枕小憩了片刻。 等人沐浴出来,她甚至险些做了一个梦。 明玉泉往日沐浴更衣出来总是穿着有些松松垮垮,头发也很少擦拭干,今日倒是收敛了几分,明明是在室内,明明刚刚沐浴过,却穿着整齐的锦衣,甚至腰上系着平日不怎么爱的革带。 革带束着他的腰肢,窄腰下每一步走动时的力量感,几乎能涌出。 明玉泉自己却察觉不到,随意用帕子擦干湿发,瞥见躺在美人榻上的徐蜜缃,自己拖了一张椅子来,反思起自己。 “殿下?”徐蜜缃坐起身,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她倒是毫无形象可言,发髻都睡得有些松散,和她人一样蓬松而可爱。 “来,我们继续说。” 明玉泉还以为隔了半个时辰她总能说些别的,没想到今日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想要和他说道说道。 他抿着唇,手抵着下颚,用一种徐蜜缃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本王刚刚反思过,是本王的态度……” 徐蜜缃听着感觉不对,慌慌张张打断他:“等等!殿下先听我说!” “殿下不是问我为何会认为殿下是心爱之人,而不是依赖之人。我是有证据的。”徐蜜缃快速眨着眼,嘴皮子翻得更是快,“闻子律说,若是有心悦之人,和友人是不同的,有独占欲。我对殿下就是,一想到若是殿下又养了旁人,每日陪别人读书写字,说话聊天,这么亲昵……我就……” 徐蜜缃眨了眨眼,本来只是说,说着说着她好像看见了那副场景,眼眶一红,眼珠啪嗒就顺着脸颊滚落。 明玉泉看得明显慌了神,伸出手想要为她擦拭,却在伸出手后,猛地僵住了。 徐蜜缃委屈地瘪起嘴,抬手擦去眼泪,泪痕清透,她脸颊本就白皙,水洗过后更是湿漉漉的娇艳可人。 “不行,我对殿下有独占欲。” 明玉泉收回手,狼狈地往椅背一靠,侧过头去。 “这也只是……太依赖了。” 徐蜜缃愣住,一脸天都塌了的委屈。 “所以殿下对我没有独占想法,殿下觉着,我依赖谁都可以?” 明玉泉神色微动,他似乎顺着徐蜜缃的话想了想,而后咬紧了后牙槽,闭上了眼。 “不是这么算的……”明玉泉勉强说道,“我们关系亲厚,对彼此有独占的想法,也很正常。” “你太小了,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心悦喜欢……” 徐蜜缃眼泪才擦掉又落了下来。 “每次说什么都是我太小了,每次都说要等我及笄,可是我如今和我及笄只错几个月,难道说我在几个月中就会忽然从什么都不懂变成什么都懂吗?” 明玉泉一时语塞,坐直了身体到底没忍住伸手给她擦去眼泪。 “别哭了,是本王说错了。” “我已经不知道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殿下的问题了。”徐蜜缃拍开明玉泉的手,气鼓鼓地自己擦了眼泪,身体还一抽一抽的。 “我发生什么事情第一时间都想要告诉殿下,有了新朋友,去了哪里,有什么好玩的,也是想的殿下。我想和殿下一起去看稷山寺的藤蔓花,我想和殿下一起去画舫看江面星光,我也不喜欢殿下身边有别的这么亲昵的人,我想一直陪在殿下身边,不想要别人替代我。明明什么都把殿下放在第一,放在心口,可殿下说这不是心悦。” 徐蜜缃哭得眼眶发红,她有些不解地问。 “只是因为年纪小所以这不叫心悦,还是因为殿下对我不是这样,只有两情相悦才是心悦,所以我的喜欢不是殿下的心悦吗?” “不是,不是这样的。” 明玉泉狼狈地否认,他张了张嘴,有些的话几乎就在嘴边,却在片刻沉默过后,他起身认命地坐在徐蜜缃的身侧来,按着她的肩膀,温柔而不容拒绝地再次替她擦去眼泪,甚至细心地给她眼睛敷上一条丝帕。 说出的话,自然也变了。 “阿缃说的,我都懂。” 他换了一个自称。 徐蜜缃眼睛上盖着丝帕,只能看见明玉泉的轮廓,她有些紧张地抓着他的袖子。 时时刻刻都想黏着他,只有和他接触时才能带给她最大的安全感。 这都不是心悦,那什么事? “昨日的康寿太妃,可还记得?” 他忽然说到了昨日。 徐蜜缃瑟缩了一下:“……记得。” “那你知道我与她之间到底是什么血缘吗?” 明玉泉的话有种过分的理智。但这份理智中,夹杂着对她温柔地引导。 徐蜜缃握着他的袖子,懵懵懂懂地问:“什么?” 明玉泉整理了一下语气,用一种较为平静的话语说道。 “她是我母亲的母亲。算是外祖母。” 徐蜜缃昨日听到了只言片语,但她怎么记得住那么复杂的关系。 只明玉泉这么一说,她有些迟疑地问:“康寿太妃……不是翎王的母亲吗?你母亲……是……翎王妃?” “嗯,翎王妃。” 明玉泉已经说到这里,没什么好遮掩的,他把徐蜜缃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几乎让在自己的大腿上,手还捂着丝帕,怕她眼睛肿,轻抚着。 “这事除了 明家人无人知晓,因为太荒唐了。我因此一度想要断送明家的血脉……也不曾想过成婚,生子,因为我体内的血脉……太肮脏了。” 徐蜜缃被放倒在他怀中,明明枕着他的大腿,温热的体温隔着一层锦衣传递到她的脸颊,可她这一刻心中却如冰窖一样寒冷。 “殿下,不用说……” “没什么不用说的,阿缃。你若是知道我是一个怎么肮脏的人,又怎么会说得出心悦二字。” 明玉泉手指在她眼皮上方轻轻划过,他似乎在笑,语调中的笑意却有说不出的无奈。 “我的母亲是翎王妃没错。但我的父亲不是翎王。是武帝。” 徐蜜缃躺在明玉泉腿上,隔着丝帕的眼睛眨了眨眼,在明玉泉等待她的反应时,她弱弱地揪了一下明玉泉的腰上的衣裳。 “武帝……是?”她问的小心翼翼。 明玉泉沉默片刻,居然笑出了声。 “我真是……你……罢了罢了。” “当今陛下你见过,他的父亲是先帝惠帝,惠帝之前就是武帝。” 明玉泉解释了一下。 徐蜜缃勉强是弄明白了,掰着手指头算:“所以陛下喊你小叔叔,是因为你和先帝是兄弟?武帝……可是康寿太妃不是先帝的妃子?” 徐蜜缃的困惑很快得到了明玉泉的解答。 “因为康寿太妃年轻时漂亮,武帝看上了自己儿子的妾,惠帝双手奉上。康寿太妃成了武帝的妃子。” 徐蜜缃倒吸一口气。 “那……那翎王妃?” 她说着不想知道,可说到一半她已经彻底陷入了一种两难的境地中。不知道,就不明白明玉泉的态度,若是知道,可这也太意想不到了。 “康寿太妃在是惠帝妃子之前,已经嫁过人。翎王妃是她入宫前生的女儿。” 徐蜜缃紧张地攥紧了明玉泉的袖子,说话都结巴了:“可可可……翎王,翎王和翎王妃……等等,他们,他们是不是……” “不是兄妹。”明玉泉好心给她解释,“翎王是惠帝的儿子,抱给康寿太妃抚养。” 徐蜜缃缓缓松了口气,她抬手捂着眼睛上的丝帕,一把拉开。哭过的眼睛这会儿已经不见红肿,倒是水洗过后的清澈与明亮。 “我不是很懂你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翎王妃是你的母亲,那怎么父亲是武帝呢?” “因为明家人是疯子。康寿太妃也豁的出去。”明玉泉原本是想冷笑的,可低头就是徐蜜缃眨巴的明亮大眼睛,没忍住,声调温柔了不少。 “武帝当年五十来岁,康寿太妃年纪也上去了,年老色衰,又不是正经上位的妃子,武帝在宫宴上看见翎王妃,发现她生得漂亮。康寿太妃就以她的名义,将翎王妃带入宫中。” 明玉泉在说道这个时,抿着唇眼神到底黯淡了不少。 “后来,翎王妃生下我。” “她恨我。恨康寿太妃,恨武帝恨翎王,但她能报复的只有我。” “世人都说翎王世子小小年纪随军出征奔赴战场……”明玉泉轻笑了声,“殊不知只是在翎王府被虐待的快死了。为自己谋条生路罢了。” 徐蜜缃听到这里躺不下去了,爬起来跪坐在明玉泉的身边,这一刻她终于懂了之前明玉泉说起翎王和翎王妃时,小小年纪的他为什么会被自己的母亲关在一个有死人的屋中一天一夜。 翎王妃恨他。他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是包含恨意的。 “从我能听懂语言的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她咒骂我为何不死。” “他们死后,我想的最多就是,这肮脏的血脉一定要断掉。” 明玉泉才说出这么一句,就又对上了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他一顿,后面的话到底没说出口。 他耐着性子用丝帕擦去她的眼泪,甚至还能打趣她:“怎么,打算哭一哭让本王答应你?” 徐蜜缃有些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她看着他,焦躁又不安,眼泪又不停地掉,痛苦,难过,让她窒息到喘不过气来。 片刻后,她一头扎进明玉泉的怀中。双手紧紧勒住他的腰。 “殿下,求求你了,我虽然对婚嫁一事很没有好感,虽然对婚姻的忠诚也很怀疑,但是,但是我很想和殿下成婚,想生孩子。” 她眼泪汪汪地趴在明玉泉的怀中,哽咽地含糊不清地说着。 明玉泉哑然,半响,他扶着她的肩把人从自己怀中拔出来。 “本王说了这么多,你没听明白?本王体内的血脉太肮脏……” “不是的!”徐蜜缃气得怒瞪了明玉泉一眼,眼中还有眼泪,这一眼怒气没多少,倒是有些娇憨。 “殿下说了那么多,对我而言除了更心疼殿下,更想靠近你之外,阻止不了我一点!” “我只问殿下一件事,我心悦殿下,殿下呢?我只要这一个回答!” 年少的姑娘以最纯粹的勇气与真诚发问。 明玉泉一时在她璀璨的眼中迷失。 “……本王……本王以前不曾想过。” 徐蜜缃立刻凶巴巴说道:“那殿下现在就想。” 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殿下被凶了,也只能摸着鼻尖嗯了一声。 “这件事太复杂,而且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 “没关系,殿下想说什么我都可以听,我的答案永远不会变。”徐蜜缃高傲地抬起下巴,展露着她最纯粹的爱意。 “阿缃。” 明玉泉忽然喊她了声。 “嗯?” 徐蜜缃迷茫地发出一个单音。 明玉泉看向她的眼神,郑重了许多。 “我……我……我……”他连说了三个我,每次之间沉默的时间都更长,似乎有关于他的千言万语要展露给徐蜜缃,最后却还是露出了温柔的眼神。 “不会后悔吗?” 徐蜜缃奇怪地盯着他:“不会,殿下不要问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明玉泉听明白了,他抬手落在徐蜜缃的后脑勺上揉了揉。 “本王明白了。” “然后呢?”徐蜜缃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明玉泉似乎想通了什么,他嘴角一翘,带着一抹笑容懒洋洋地朝徐蜜缃眨了眨眼。 “答案已经告诉你了,若你想不明白,就继续想。” 徐蜜缃小脸皱皱巴巴地:“殿下这不是欺负人么,那我要想到什么时候?” “唔……”明玉泉笑眯眯看着她,“若是一直想不明白,那冬月初九本王在亲口告诉你,如何?” 徐蜜缃愣住了。 冬月初九,她成年的生辰。这一天,她将长大。 徐蜜缃脸上荡开笑意,甜滋滋地朝明玉泉奉献自己的喜悦。 “我果然,最喜欢殿下了。” 明玉泉闻言侧过头去,面颊浮现出一抹红晕。 “……知道了。” 徐蜜缃又膝盖往前挪,脸蛋都要凑到明玉泉的眼皮子底下。 她超级大声地说道:“我,好喜欢殿下!殿下是我最最最喜欢的人!” “……差不多就行了啊。”明玉泉清楚徐蜜缃想看什么,但是他还是没忍住自己脸上飞起的红晕,只好努力板着脸。 徐蜜缃才不怕他呢,双手捧着腮嘿嘿笑着打量明玉泉的脸蛋。 “殿下真好看,害羞的时候更好看。我果然无时无刻都想亲近殿下。” 明玉泉有些招架不住,眼前的人最会得寸进尺,只要知道他的态度,顺杆爬的速度比谁都快。 “行了,你该回自己房间了。” 徐蜜缃左看右看,怎么看明玉泉怎么喜欢。他在她眼中这一刻就像是最最最美味可口的佳肴,恨不得一口吞下,有想要细细品尝。 徐蜜缃忽然无师自通了心悦之人的另外一点。 “殿下,你的脸,看起来好像很想让我亲。”徐蜜缃苦恼地问,“你是想要我亲亲你吗?” 第40章 第 40 章 阿缃:贫寒少女再就业…… 徐蜜缃解决了一件放在心头的大事后, 这个人都显得格外轻松。哪怕面对迫在眉睫的夏旬考试,也能在整理复习的时候乐出声。 坐在她身侧的兰静早就知道她只要有任何傻乎乎的行为,一定和她家那位殿下脱不了干系, 根本不问的, 只找了个时间告诉徐蜜缃, 她的兄长兰轩已经确定要外放金州了。 徐蜜缃彼时正在抓耳挠腮写策论, 忽地听到金州二字, 笔尖在纸上化出一条墨痕来。 “金州?”她抬眸。 “嗯, 南边 的金州。是个山清水秀, 富饶的好地方。祖父为了兄长也是费劲了心思。” 徐蜜缃眨了眨眼睛,低头换了自己的纸,重新开始誊抄策论。写着写着,笔抵着下巴,忍不住侧眸看向窗外。 如今已经是夏日的尾巴,盛夏暖风蝉鸣,绿茵茵的垂柳遮挡万物,就连阳光也只能透过一星半点来。 金州啊…… 没几天,兰静又问徐蜜缃, 要不要去送别兰轩。 到底是好友的兄长, 徐蜜缃自然是答应了, 顺便还给兰轩准备了一份离别礼。临出门前, 她从自己的枕头下拿出去岁生辰明玉泉给她的金砖,郑重其事装进盒子里, 连同离别礼都放在一起。 兰府嫡长公子身上发生了一些官司,被迫离开京中,这个消息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能知道的, 也都是有些身份的人。 在京城外的十里亭,徐蜜缃跟着闻恪,按照兰静交代的时间抵达时,兰家兄妹瞧上去累得两眼无神,许是已经经历了一批又一批的送别者。 “阿缃!” 兰静本来都累得趴在十里亭的围栏处,眼睛瞥见刚下马车的徐蜜缃和闻恪,眼睛一亮连忙招手叫她去。 兰府的亲人许是早早就送过了自己孩子,这里只交给了兄妹二人。徐蜜缃走过去就被兰静牵住了手。 “徐姑娘。”作为被送别的当事人,兰轩自然是在的。他与徐蜜缃见面次数不多,但每次见面,都是文质彬彬地涵雅,举手投足总有一种淡然的恬静感。 兰轩率先行过礼,他的目光第一次正经落在徐蜜缃的身上。 徐蜜缃客客气气回了礼,又从阿彤手中接过一个小匣子,双手递出。 “兰公子,此后一别不知何日再见,万望公子此后一番风顺。” 兰轩接过小匣子,眉眼处多了一丝温柔。 “多谢徐姑娘。” 兰轩接过小盒子,朝徐蜜缃露出了一个稍显温柔的笑意,下一刻,他就克制地收回视线,妥帖地主动退后两步。 风吹起徐蜜缃鬓角的发丝,炎炎夏日,哪怕是上午也热得人一身汗。她给闻恪让开了位置,跟兰静牵着手到角落说话,那边让给了闻恪。 “兰阿兄,我家在西岭,距离金州也不算很远。若是兰阿兄在金州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只管写信给我爹。” 闻恪和兰轩的对话就相比较自然又随意得多。 “有闻兄弟这话,拙兄定然要去叨扰闻世伯。闻兄弟入京读书两年,不知可有什么手书或者话需要拙兄转达的?” 旁边的徐蜜缃听到这里,悄悄抬头去看兰轩。 “西岭和金州有多远?” 兰静想了想:“许是二三百里路吧。” 那的确不远。金州是个好地方,繁华富饶,位置就在西岭所保护的平原,隔开一个西岭,就是崇山峻岭。 徐蜜缃又看了眼兰轩。 金州啊…… 兰轩若有所感,他在与闻恪说话之余,微微回眸。 徐蜜缃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你兄长真的……像极了书中的君子。” 也是如此,哪怕周娘子亲口说指使她下毒的是兰公子,也几乎无人能信。说来周娘子昏迷了几个月,也不知还能不能醒来。只有她醒来,才能知道最终的答案。 徐蜜缃微微叹气。 “是啊,就是脑子不好,认死理。”兰静对自己的兄长口中可不客气。 徐蜜缃可不敢笑。她还在纠结一件事,趴在兰静怀中叹气。 直到闻恪和兰轩的交谈结束,兰轩走入凉亭,掀起的竹帘带进来一股热风。 徐蜜缃讪讪地坐直了身体,故作端庄。 “刚刚和闻兄弟说到要去西岭看望闻世伯。徐姑娘可有在金州或者西岭的亲朋好友,轩可代为探望。” 兰轩停在徐蜜缃前面几步远的位置,客气地问道。 徐蜜缃起身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对着兰轩屈膝行了个礼。 “本不想劳烦兰公子,但兰公子开了这个口,蜜缃厚颜,请兰公子……代蜜缃转交一物。” 徐蜜缃头一次这么拜托人,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还好兰轩极有耐心也温和指导她:“不知是何家何姓?是一家还是单指某位?” 徐蜜缃将含在口中许久的字吐出。 “金州陆氏,三房长子陆鸢则之妻。” 徐蜜缃没说出那人的名字,但是金州陆氏三房陆鸢则年近三十,三年前才娶妻。 徐蜜缃立刻叫来阿彤,将她早上犹豫了很久还是装上的檀木小匣子拿出,有些重,她吃力地抱着,递交给兰轩。 “不知要给这位夫人带什么话?徐姑娘可写了信?”兰轩接过小匣子沉重的分量入手他面不改色问道。 她交给兰轩后,自己低着头脚尖蹭着地。 “也没有什么,只告诉她,我很好。” 兰轩了然。 这一番送别,眼见着天快正午,再不出发就是日头最晒的时候。兰轩身边的下人已经套好了马车,等待着他。 “那……就此别过。” 兰轩抬手拂过自己妹妹的头,对两位小友微微拱手后,转身离开。 他的衣摆扬起一道弧度,他的背影在夏风之中是青竹一般的笔挺高洁。 临上马车时,兰轩脚下顿住。他迟疑地转过身。 十里亭中,兰静眼眶有些发红,徐蜜缃魂不守舍,唯有闻恪是最看得清局势的,朝着他抱了抱拳。 兰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深深看了眼凉亭之中的人,头也不回上了马车。 此后几天,徐蜜缃经常问兰静从京城到金州有几天,她兄长什么时候能到。 “若不是我知道你与我兄长都没见过几次,我都要以为你对我兄长起了什么心思呢,这么在意他的行程。” 兰静扒拉出博士交代他们要复习的书籍,临近考试,她也开始了头悬梁的狠劲,头也不抬说道:“这个问题我都回答你几百次了,京城到金州有千里之遥,怎么走也要半个多月。若是遇上路况不好的,一个月也有的。” 徐蜜缃蔫蔫儿地哦了一声。她趴在案几上,拍了拍自己的脸蛋,强行将心思放在眼前的策论上。 还有几天就是夏旬考试,这可是关系到她与麟王殿下的赌约。可不能有所闪失。 这几日也不知道明玉泉在忙些什么,经常不在王府。起初徐蜜缃还以为是因为康寿太妃的事情,后来得知皇后将启福宫的人暗中处理,只给出宫中有人行刺这个答案,并未牵连到明玉泉。那他这些日子到底在忙些什么? 徐蜜缃连续几天都去大都督府外接明玉泉下值。两人一起从大都督府回到王府的这段马车距离,成了他们这几天最亲近的相处时间。 “这些天不要乱跑,近日……京中有些不太平。” 明玉泉任由徐蜜缃将他接回王府,沐浴更衣后,来到西厢房专门叮嘱了徐蜜缃一句。 徐蜜缃本来捧着书在温书,猛地一看明玉泉穿着一身黑衣,明显是一副要外出的模样,她愣了愣。 “殿下又要出去?” “嗯。”明玉泉不想影响徐蜜缃的心情,只说道,“胡市有些异动,本王要去看看。” 徐蜜缃起身眼巴巴目送明玉泉离开,她靠着门口的立柱,眨巴着眼。 骗人。 胡市有异动,去的可以是差役,甚至金吾卫,不至于会让他去。 一定是有她不知道的事情,还瞒着她。 等明知娇回来,她可是什么都能知道的。 明知娇送来的信中说,她还有三天就出发。按照她收到信的时间来看,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半路了。 真期待知娇回来后就面对夏旬考试的样子,一定会抱着她哇哇大哭吧。 徐蜜缃很快把自己哄好,继续低头认真温书。 原本徐蜜缃还以 为胡市有异,只是小事。等过了几天泮宫的生徒们都开始提起这件事。 “你听说了吗?去胡市的私塾女生,被人绑走了!” “不止一个了吧,在胡市绑人,会不会是异族?比如说……乌戎国?” “乌戎国要是敢在京中绑走私塾女学生,岂不是刻意挑起事端?” 徐蜜缃和兰静路过食舍时,听见不少进进出出的生徒们都在讨论这件事。 她诧异不已。 “胡市有女学生失踪?” “我这些天也和你天天温书,根本不知晓啊。”兰静立刻抓着徐蜜缃的手,“我们去问闻子律。” 偏生闻恪近日又逃学,没让她们俩抓着。所有人都在讨论,她们两个却毫无信息来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若……去问问阿瑶?” 范瑶出身市井富商,旁的不说,这种消息定然是最灵通的。 她们离了泮宫直接驾马车前往范家的茶楼。店小二早就记住她们二人,两人才落座的工夫,范瑶背着个书袋子风风火火就来了。 她许是从外面跑进来的,脸颊比粉裙还要粉,热得她摇着扇子狂灌温水。 “这些天你们都说要考试,怎么叫也叫不出来,今儿忽然来找我,定然是有什么事吧。” 范瑶放下手中的茶杯,坐在徐蜜缃对面,直接推开二楼的窗子,往下看了眼。 徐蜜缃和兰静对视了一眼。 “阿瑶可知胡市出了什么事?” “知道。”范瑶收回视线,干脆利落说道,“有私塾的女学生下了学在胡市买肉饼,转眼间就消失了。” “我家在胡市也有个铺子。这些天金吾卫天天都在巡查,前两日夜中,听闻你府上那位殿下还亲临过,但是毫无头绪。” 范瑶嘴皮子翻得很快:“这些天私塾的女学生都是由家中遣人来接。我家有个镖局,专门派了些人来接活儿,护送那些女学生回家。” 徐蜜缃听到这里不由得皱起眉,她手抵着下巴,眉眼间都是焦虑。 “私塾的女学生……消失……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目前似乎是的。”范瑶无奈地叹了口气,“思燕她们都不太敢去私塾,这两天都是我叫镖局的人跟着,才去读书的。到底是……马上要考试了。” 徐蜜缃瞪大了眼:“这个节骨眼因为考试都不能回家避险吗?” “女学生若是不好好读书,错过一次考试就是一年,日后不好考取女官的。”范瑶看着徐蜜缃轻笑,“女儿家的路,本来就少,现在是铺满荆棘她们也不能放弃的。” 徐蜜缃抬手抵着唇:“……是我浅薄了。” 世人都说读书是唯一的路,对好不容易能读书考取功名的女儿家来说,更是一条不能放弃的路。考试成绩会跟着她们直到考取功名,若是错过一次,还不知道以后要耗费多少精力来弥补。 “只要不去胡市,是不是就能避险?”兰静问道。 范瑶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前些天的话是,这两天又丢了一个女学生。她没有去胡市,只是放学的路上去酒楼给家中买了一份烤鱼,进去后就没出来。” 徐蜜缃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由得贴近兰静。 “不去胡市也会出现意外,也就是说,胡市并不是特定的问题。”徐蜜缃一边害怕,一边还在努力想,她想到哪里说到哪里,“只有私塾的女学生,没有学宫的女学生?” “学宫的女学生都是出身官宦,出行都是马车,身边也有随从侍女,要买什么都是底下人去买,不会亲自出现在街头,所以……起码目前没有学宫的女学生出事。” “而且若是私塾的女学生,家中大都普通或者贫寒,就算出了事家中能状告到奉天府去,也不是最快的速度。这个时间差中,足以让恶人将被拐走的女学生……转移到其他地方。”范瑶说道,“距离第一个女学生丢失到奉天府开始搜查中间,还丢了两个。” “你们若是只好奇这个,知道了就早些回去吧,不要中途下马车,不要离开侍女的视线。”范瑶起身叮嘱她们:“虽然你们是泮宫的,但还是小心为妙。我也要走了,这些天父亲不允许我在外逗留到天黑,我还要去查账,就不陪你们了。” 从范瑶这里得到的消息让徐蜜缃一路都在想,想到回到王府也想不明白。 直到她沐浴时手在水面划过的层层涟漪,让她猛地一愣。 这下她可顾不得沐浴了,慌忙从水中爬起来,惊得旁边的折柳连忙按住她:“好姑娘,这是怎么了?” “折柳,我要去见殿下!”徐蜜缃急得险些咕嘟咕嘟灌了两口水,狼狈地趴在木桶旁边,“帮我拿一下衣裳。” 折柳只是被她忽然起身的动作吓到了,闻言也手脚麻利给徐蜜缃擦拭了身体,穿上了可以见外人的一袭孔雀色襦裙,只徐蜜缃不愿意擦头发,折柳追了一路硬是在徐蜜缃走到正房前将长发上的水珠勉强擦拭掉。 然而正房并未点灯。徐蜜缃走到门口忽然想到,这些天麟王殿下那么忙,许是已经很久没有在入夜前回到他的房中了。她立刻转身前往他书院。 阿彤提着灯在前,折柳怕夜风吹着徐蜜缃,专门跑回去拿了一条小斗篷来给徐蜜缃披上。 “不管姑娘有多要紧的事,入夜吹风哪怕是夏日,也容易受寒。姑娘家可得记得。” 徐蜜缃点头,亲昵地抱着折柳的胳膊:“我知晓了。” 抵达书房时,徐蜜缃果然看见书房灯火通明,门外还有两个侍卫守着。 侍卫主动拱手错开身,敲了敲房门。 “进。” 徐蜜缃推门而入。书房中摆放了两个九枝连理青铜烛台,这会儿全都点着烛,并另外有十几颗明珠在期间散发着温润的光泽。 明玉泉果然坐在书案后,穿着一身苍青色锦衫,并未抬头,手中笔落不断。 “殿下。” 徐蜜缃走上前去也没有打扰明玉泉奋笔疾书,而是自己屈膝跪坐在书案的另一端。 明玉泉到底写不下去了,抬眸。 “怎么了?”他这些明显是分出了精力在有关事上,眼下难得多了一丝青色。 徐蜜缃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眼下,而后被明玉泉一把抓着。他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握着她的手腕低头在她手掌处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殿下是在为了丢失的女学生烦心吗?”徐蜜缃小声问。 “知娇不在京中,你倒是还有旁的消息灵通路子。”明玉泉打量着她轻笑,“看来我们家阿缃人缘很好。” 徐蜜缃嘿嘿笑了笑,以为这是单纯的夸奖,主动将新的朋友出卖了:“阿瑶消息最灵通了。” “嗯,范家的姑娘,很好。”明玉泉在小本子里又记了一笔。 徐蜜缃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立刻问道。 “若是有人能在被拐走的途中记下被转移的路,是不是之前被拐走的女学生都能被救出来?” 明玉泉闻言,眼睛一眯。 “这是谁告诉你的?” 徐蜜缃在他的眼神下紧张的缩了缩脖子:“窝窝……我刚刚想到的。” 明玉泉见状轻摇摇头:“岂是那么容易。且不知之前丢失的女学生们到底还在不在,何况这种行为无异于将记路的女学生置入危险之中。最后能否成功都是问题。若是不成功,等于主动送了一条人命出去。” 徐蜜缃泄气。看来她能想到的,殿下早就想到了并且想得更通彻。 “那若是找人假扮女学生呢?”徐蜜缃不死心问道。 “暗卫,女官,杀手,一则年纪不符,二则气质不同,他们的目标都是十三四岁半大的贫寒女生,很难找出合适假扮之人。” 十三四岁贫寒女学生? 徐蜜缃 想了想,反手指了指自己:“殿下,你看我行吗?”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40-50 第41章 第 41 章 阿缃病了,阿缃喜欢拳头…… “不行。” 明玉泉一口否决。 “这事太危险了, 你不许参与。” “可是已经丢了好几个女学生了。”徐蜜缃不肯放弃,劝着明玉泉,“迟一天就会有一天的危险, 目前没有头绪的话, 主动制造鱼饵丢过去不是最好的办法吗?” “你什么都不会, 无法胜任这个工作。”明玉泉收起书案上的宣纸, 折叠装入信封中, 敲了敲桌案。 “怎么会!”徐蜜缃不服气地反驳, “首先我年级符合, 我又是女学生,而且我会袖里箭,殿下之前教过我的闭气,紧急情况如何瞄准敌方的致命穴位……我都学了。” 明玉泉起身把徐蜜缃提溜起来。 “那也不是你能做的……” “可是我很想做点什么!”徐蜜缃死死抓着明玉泉的手,“已经丢了好几个女学生了,殿下,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我知道了,我真的很想很想……救救她们。” 明玉泉就知道会这样, 才瞒着她。 “……我会挑选合适的人, 起码要有能传信回来的能力, 不然就算去了, 也是白去。” 徐蜜缃自认为自己也有传信的能力,但是明玉泉怎么也不松口。 就在这时, 外头的燕仰翻窗而入。 “主人,”他进来后单膝跪地,面色有些凝重,“刚刚得到消息, 今晚有个女学生不曾归家。寻去发现人消失在护城河畔。” 明玉泉神色一凝。 徐蜜缃扭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明玉泉。 “……明日。” 明玉泉沉默片刻,改了口:“若明日再找不到合适之人……本王会考虑。” 徐蜜缃得了这么一句话紧张到一晚上没睡觉,抱着袖里箭复习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梳妆台抽屉里摸出来一枚飞镖。 这是当初她被周娘子迷晕后,那个少年杀手给她的。一直没有用,但是这个飞镖很小,又很锋利,藏在身上不容易发觉,是个好东西。 徐蜜缃晚上没睡,索性给小支箭上涂抹了一层迷药,又给飞镖也来了一层毒药。 有了这么双重防护,她才松了口气合眼浅睡了半个时辰。 次日到了泮宫,徐蜜缃根本顾不得夏旬,而是不断在纸上写着人体的各个穴位脉络,默背了一遍又一遍。 “这是什么?” 休息时,难得来上学的闻恪坐在徐蜜缃的身侧,指着她写的东西问,“阿缃这是要学医了吗?” 徐蜜缃摇摇头,随口说道:“是保命的。” 此话一出,闻恪变了脸色,皱起眉问:“什么?” 徐蜜缃这才低语了她的决定。不管明玉泉是否答应,她都想去试试。迟则生变,明玉泉知道这件事比她早很多,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定然是因为怕对方警惕,引起猜忌。她就不同了,年纪符合,身份符合,贫寒两个字她更是懂。她是最符合的鱼饵。 闻恪听完脸色都变了,咬紧牙关反驳的话就在嘴边,却在一瞬间改了口。 “我去。” “啊?”徐蜜缃被这两个字弄得有些迷糊,“你去哪里?” “我是说……”闻恪嘴角抽了抽,还是顺着自己的想法说道,“我扮作女孩子,我去做这个饵。” 自从闻恪这个名字在麟王府出现后,他还是头一次到麟王府做客。 却是前堂。 明玉泉坐在堂中,左右是徐蜜缃和闻恪。 “闻公子的意思是可以扮作女装?” 徐蜜缃摇着手:“我觉着不能吧,子律是男孩子,怎么也扮不像,万一引起对方警惕了怎么办?” “不会。”闻恪坐得端正,在麟王殿下面前有着一股劲儿,他垂着眸,不情不愿说道,“我小时候就被扮作过女孩子,替我爹做饵抓反贼。” “而且……”闻恪盯着徐蜜缃犹豫片刻,抬手撩起自己耳边的散发,露出耳廓来,“我娘给我扎过耳孔。” 徐蜜缃定睛一看,看不清,她索性起身挪到闻恪的身前,弯腰仔细一看,果然,闻恪的耳垂上有一对耳孔。 “你……这是……有什么说法吗?”徐蜜缃小心翼翼问。 “没说法,西岭那边的确有把男孩子当女孩养的习俗,但我不是,单纯只是因为我爹觉着有个女娃娃做诱饵最好骗人。”闻恪直言不讳。 明玉泉拍了拍手:“不愧是西岭总督,行事大胆。” “我虽不知麟王殿下怎么能答应让阿缃一个小姑娘去做那么危险的事,但我既然有这个能力,就不会让她去做!” 闻恪说这话的时候一身正气。 “嗯,说得好。”明玉泉被阴阳了一句后眼皮掀起瞥了他一眼,却不以为忤,随口说道,“闻公子给了本王一个很好的思路。” “合适的女儿家的确找不到,但若是男扮女装,那本王这里的人选就足够了。” “只是可能还得闻公子教一教,男扮女装的精髓。” 明玉泉客气地对着闻恪微微颔首:“今日,劳烦闻公子在大都督府委屈半日。” 事关人命,的确要抓紧时间。徐蜜缃见明玉泉和闻恪起身,她愣愣地反手指了指自己:“那我呢?” 明玉泉回眸看她:“等好消息。” 徐蜜缃目送两人离开后,不由得想男扮女装,闻恪到底行不行。但是若是有合适的小郎扮作女孩子,还不会引起人怀疑的话,那的确比她适合很多。 徐蜜缃回到房间解下袖中箭和飞镖,耐心等待二人的归来消息。 这一等就是入夜。 徐蜜缃辗转反侧睡不着,起身披着斗篷在庭中提着灯张望。 夏日的夜空繁星点点,空气中闷热有潮湿。有经验的折柳上前来劝解徐蜜缃:“许是要下雨了,姑娘要等,也在屋子里去。” 要下雨了嘛? 徐蜜缃仰头看着漫天星空。 片刻后,似乎是有乌云慢慢密集起来。 她被折柳拉着回到廊下,只这么短暂的工夫,夏夜的天气说变就变,一阵电闪雷鸣后,暴雨倾盆。 徐蜜缃愈发的焦急。她被困在一方天地,只能等待外界的消息。 焦急与紧张担心交织着,撕扯着她的心口。 最终她还是没忍住,回屋里换了一身衣裳,又让折柳翻出油衣穿上,脚下换了一双高齿木屐,撑着伞哒哒哒就走出内院。 身后两个侍女跟着,另外还有个眼熟的侍卫见她出门立刻也跟随在身后。 “姑娘若是出门,属下去叫人套车。” 府中人没有劝她不要出门,只在她需要出门时,给她准备马车。 麟王府的马车悄悄从角门而出,低调的摘了各种挂饰,从外面看只是一辆最普通不过的马车。 只马车在暴雨倾盆中一路顺着长街,逆着人群往大都督府的方向而去。 然而马车最终没有驶向大都督府,而是在半途的范家戏楼停下。 徐蜜缃下马车时,陪在她身边的有阿彤和盼莹,另外还有两个侍卫。深夜陪她出来,她有些歉疚地说道:“今夜是我任性,劳烦大家了。” 侍卫没想到徐蜜缃会这么说,一时紧张到不会说话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姑娘这话严重了,主人吩咐过,姑娘想做什么都可以。” 徐蜜缃了然。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侍女侍卫上了戏楼。 暴雨而来,戏楼中要只有寥寥无几的客人。她很容易就选到了一个临街靠窗的位置,脱了身上的油衣,在这里安静地等候。 戏台上鼓点翻滚,徐蜜缃心中安定了许多。 明明也没有见到人。但是只是离他近一些,就好像能让她心里的焦虑消散一些。 她伴随着戏腔咿呀,手撑着额头,侧眸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 夜幕下的长街少有行人,还通着灯火的,也只有酒肆戏楼。这些地方歌舞升平,全然不知在京中另一个角落还有人生死难料。 雨水顺着风飘进窗中,吹到徐蜜缃的脸颊上。 是冰凉的。她抬手抹去,雨水密集几乎像是泪珠一样,浸湿了她的脸颊。 也好,冰冷一些还能提提神。徐蜜缃索性就着斜风吹入的雨水任由脸蛋被打湿。片刻后,她慢吞吞用丝帕擦去。 除了眼圈有些发红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这一出戏反反复复唱了三次,雨终于停了。 徐蜜缃的脸蛋已经冰凉,她靠在窗扉上昏昏欲睡。 忽地,静瑟的长街响起了马蹄嘚嘚儿声,她精神一振,几乎在瞬间就判断出这是踏船的马蹄声。 殿下回来了! 她只往窗外一瞥,就看见纵马而来的十数骑。顾不得其他提裙转身就下楼去。 没想到她才冲下楼,踩着积水哒哒走到戏楼挂着灯笼的牌坊外,还没等她出声让马背上的人发现她,为首的黑色高头骏马已经主动在徐蜜缃的面前不用缰绳停了下来。 下一刻,马背上的男人弯腰将徐蜜缃一把捞起放在马背上。 夏夜的风在雨后吹来的是蕴含着潮热的湿漉漉,徐蜜缃落到明玉泉怀中,却是滚烫的胸腔笼罩她的炙热。 明玉泉单手搂着她的腰,将人在自己怀中搂了个结实,不需要任何解释的话语,只说话声伴随着微微颤动的胸腔。 “没事了,睡吧。” 徐蜜缃贴在他怀中,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这一刻,她终于合上了眼,几乎在瞬间睡去。 次日徐蜜缃才知道,明玉泉派了两个年纪小的暗卫扎了耳洞扮作女孩,装扮模样比照着周思燕和她私塾姐妹,熟悉的衣着没有引起拐子的注意,顺利被迷晕带走。 接下来就是等待传递消息回来。 这一等就是足足三天。徐蜜缃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胡市大半异族撤离的时候。 被绑走的少女们失踪八人,救回来了四个,另外三个是第一批被带走的,根据奉天府给出对外的消息称,是异族拐卖京城少女卖给异族。丢失的三个少女已经被送往了异族的路上,已经派了大批人前去拦截解救。 经此一事加上之前‘宣王被绑架’,以及乌戎国的探子,桩桩件件让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边境安危。 曾经和边境异族打了十几年的仗,也就是这三四年才稍微安定,然而战争的阴影在每个有记忆的人心中都存在。 就连泮宫也因为丢失女学生,异族有动等等问题,都由博士专门叮嘱过生徒,一定不要再去胡市,远离京中的异族人。 “战争,随时都可能出现。” 徐蜜缃回到王府,心中始终回想着博士这句话。 如果真的开战了……又是一场生灵涂炭吧。 徐蜜缃在西厢房温书时,总觉着心神不宁。怎么看书都看不进去。 好像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回顾起了过往战役,又在一瞬间,麟王殿下从众人口中的疯子,又变成了那位英勇善战的元帅,所有人都开始称赞起他过往的丰功伟绩,有人甚至候在麟王府的门外,就为了得到一句,麟王殿下随时都能奔赴战场的准话。 然而没有人能得到这句话。 徐蜜缃在干涩的焦躁中如渴水的鱼,每时每刻都在一种自我消耗中。她不断地去劝解自己,然而劝解的话连自己都无法信服。根本改变不了她的现状。 往日明玉泉是最能第一个发现徐蜜缃的异状。然而这些天他早出晚归,几乎和她很难碰面。这也就导致徐蜜缃的状态只有兰静和闻恪最先察觉。 然而察觉之时,泮宫宣布取消今年的夏旬考试,同时给师生放足足一个月的假。 取消考试几家欢喜几家愁。徐蜜缃坐在自己案几后愣愣地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她埋头苦读好像是为了考试,但考试又不是她的目的,一时间让她少了一种支撑力。 这一泄气,才放假的头一天她就病了。 徐蜜缃本也不知道自己病了,只起床时头晕头疼,浑身乏力,晨起沐浴更衣时更是险些在浴桶里呛水,用手扒拉着浴桶才勉强稳住自己。 她到底是怎么了?徐蜜缃换好衣裳就趴在桌子上眯了片刻,自己问自己,还问不出一个答案。 还是阿彤从外头丫头手里接过果茶送进来时,发现徐蜜缃脸蛋通红,一摸却是起了热,吓了她一跳,立刻通禀了折柳,又叫盼莹去请大夫,自己守在徐蜜缃身边哄着她再躺下。 原来是病了。 徐蜜缃终于乖乖躺下,还叮嘱阿彤:“殿下事多,这事就不要告诉他了。” 纵然这些天明玉泉什么都没说,可他每日背影匆匆,就连军营里那个五大三粗的副官都悄悄从角门进来过几次,徐蜜缃如何察觉不到他正处于最忙的时候。 生病这种小事,无需告诉他。 阿彤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干咳一声问她要不要先喝点果子饮润润嗓子,悄无声息转移了话题。 来的大夫还是老熟人邓大夫。邓大夫给她一把脉,瞪圆了眼。 “我的乖乖,姑娘您好端端的,怎么就忧郁入心,伤及脾肺了?” 邓大夫往旁边一坐笔杆一摇就是开方,嘴里也没停着。 “也没听说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不能容忍的大事,你是听着什么给自己弄得这么伤心难过,还憋了不少时日吧,积累成疾,直接起了热……啧,王爷之前还和我吹,说他头一次养姑娘养的倍儿好,可该让他看看这有多好。” 徐蜜缃脸蛋通红,人也烧得晕乎乎地,她揪着被子角虚弱地回答。 “我也没有伤心难过……” 她顶多就是多胡思乱想了一些,怎么就扯到忧思过重伤及脾肺呢? 她小心瞥了眼邓大夫,悄悄在心中称呼了他一声庸医。 “得,不相信我的话?没有伤心难过会把自己弄成这样?”邓大夫可不惯着她,吹干药方递给盼莹,让人去他那儿找小徒弟抓药。自己则是翘起二郎腿嘿嘿一笑抱着手臂搁那儿刺激徐蜜缃。 “你的脉象,口舌眼唇都告诉我了,你这些天定然是让什么给困扰着,日也思是夜也思,给自己思虑过重了。说吧,到底什么事能让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这么伤心难过?” 徐蜜缃想要反驳,思来想去自己的脉象在一个大夫那儿过了手就没有秘密,反驳什么都没有用。 但是她要是把自己的思虑说出来,会不会被觉着是小孩子脾气,又或者是说她杞人忧天? 徐蜜缃自问自己好像不太能接受被反驳,索性也就不出声。只要不说出来就不会被反驳,如此能稍微安心些。 她只捏着被角往上一拽,盖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清澈明亮,却写满了病中小女孩的不配合。 邓大夫摸摸鼻尖,站起身来。 “得了,我是从姑娘这儿问不到什么,也不知道麟王殿下能不能问到……” “不要告诉他!”徐蜜缃闻言立刻急了,抬起头来,“一点点小事,我马上就能好。” “不要说我吓唬你,你这病来得快,去得可慢,没个把月好不了。”邓大夫嘴上说着不吓唬她,实际上满嘴都是吓唬她的话,“而且你这病还会做噩梦,会哭,会……还记得你之前中毒,那个蘼荨香吗?就跟那个一样,会控制不住情绪,说不定会指着麟王殿下骂他不是个男人。” 徐蜜缃越听越气,她明明已经烧得很难受了,还要和他争辩。 “才不是,我没有你说的那些情况。你一定把错了脉,我只是,只是受了凉发热,很快就好了。才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控制不住情绪,也不会指着殿下骂……” “骂什么?” 说话的男人从外面大步走进来,绕过月亮落罩一 眼就将注意力落在床榻上的徐蜜缃身上,他身后跟着折柳,给阿彤使了个眼色。 阿彤立刻说道:“邓大夫,盼莹姐姐不一定能抓到方子,不然奴婢陪您去药房?” 邓大夫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在撵人,他站起身乐呵呵地朝明玉泉拱了拱手。 “麟王殿下,您养姑娘的确有一招,病成这样了您都不知道,看来的确是贵人多事。” 明玉泉脸色微变,大步上前坐到床沿,也顾不得问刚刚说的什么话,抬手落在徐蜜缃的额头。 滚烫。 再一回头,邓大夫已经主动为他解惑。 “忧思过度,伤肝伤脾。挤压太久身体吃不消,起得热。” 明玉泉又问:“……可伤身?” “若她继续怎么忧思下去,肯定伤身。”谈及医患的身体健康,邓大夫收起了嬉皮笑脸,正色回答,“若要她好的快,一定不能再胡思乱想。” “小的能做的就是开方抓药,至于病患其他问题,还得你们从根本找问题去解决。言尽于此,王爷,您看着安排吧。” 邓大夫拱了拱手离开,房间里就剩下徐蜜缃和明玉泉两个人。 徐蜜缃有些紧张,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紧张兮兮地盯着明玉泉,生怕他问她在想什么。 明玉泉沉默片刻,替徐蜜缃将被子从她脸上往下拽了拽。夏日的尾巴几乎是最热的时候,她闷在被子里明显该是不舒服的,浑身还发着汗,却像是没有察觉到,紧紧抱着被子犹如一道能庇护她的壁垒。 “不用考试,放了假就能和你姐妹们到处去玩,不开心吗?” 明玉泉语调轻松,见徐蜜缃不肯松开她的被子,就放弃了,转而去桌上端来果子饮,拿在手中晃了晃引诱她。 徐蜜缃抿着唇,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她垂眸。 “我……不知道为什么开心不起来,也想不起来出去玩。” 徐蜜缃面对明玉泉时有些垂头丧气地:“对不起殿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生病,但我很快就会好的,殿下不用费心。” 此言一出,房间中安静了许久。久到徐蜜缃都有些困惑,她缓缓抬起眼皮,在对上明玉泉的脸时倒吸一口气,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 好……好凶好可怕…… 从没有被明玉泉这么对过的她,下意识地有种委屈感。 “阿缃,是什么给了你错觉,本王应该对生病的你置之不理?” 徐蜜缃又悄悄缩进被子里,闷着声音回答。 “可是,殿下很忙……我不想给殿下添麻烦。” 明玉泉时听明白了,他甚至气乐了,伸出手在徐蜜缃滚烫的额头轻轻弹了下。 “没有什么比你重要。你从来不是我的麻烦。” 徐蜜缃听得心中一暖,可她又慌慌张张摇头。 “不是的不是的,殿下心中更重要的应该是……” 她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明玉泉好整以暇等待她后半句:“应该是什么?” 徐蜜缃怯怯地抬起眼皮,小心翼翼观察明玉泉的表情。 “你不说,本王说。” 明玉泉手指抓着徐蜜缃的被角,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她的口鼻,和她藏在被子下紧张的小脸。 “你认为本王应该在意异族,胡市,乌戎国,还是……战事?” 徐蜜缃心跳漏了一拍,她屏息的那么一瞬间,让明玉泉看了个真切。 “果然,本王就说这些天你怎么乖得猫儿似的,过来扫个尾巴就自己玩去了。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他话没说透,但徐蜜缃赧然地捂着脸,知道他肯定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了些什么。 半响,徐蜜缃放下手,深吸一口气,都到了这个地步,那就水到渠成,正好问问。 “殿下。” 徐蜜缃抬起头,一脸正色问道。 “是要……开战了吗?” 明玉泉不意外徐蜜缃的问题,他好脾气地给她将黏在脸颊的发丝捻起,面对她的问题,只是轻描淡写说道。 “还不是时候。” “那现在是什么时候?”徐蜜缃小心谨慎地问。 难道是开战之前的准备阶段? “是他们后悔了,来跪着扇自己耳光道歉,求着本王重振军队的时候。” 明玉泉嘴角勾着笑,眼中却没有几分笑意。 徐蜜缃心中一颤:“那殿下是……怎么说的?” 明玉泉抬手抵着下颌,沉思了一番,抬眸笑眯眯问徐蜜缃。 “喜欢蓝宝石吗?或者拳头大的红宝石?” 徐蜜缃不解地眨了眨眼。 “喜欢……所以呢?” “唔……”明玉泉伸手在徐蜜缃的发髻上揉了揉。 “所以,等他们按捺不住的时候,本王给你采宝石回来。” 第42章 第 42 章 阿缃:背上包袱去金州…… 夏末的尾巴, 边境骚乱起来。与此同时宣王一家悄然抵京中,明知娇在家中甚至没有多歇,第二天就跑来麟王府找徐蜜缃玩。 说是玩, 徐蜜缃专门给明知娇准备了许多美味佳肴和各种解闷玩意儿, 明知娇都没工夫看, 直接将徐蜜缃拉入内室, 放下帷幔来, 脱了衣裳给她看自己的后背。 徐蜜缃还在诧异她怎么忽然脱衣, 猛地却看见明知娇后背肩胛骨处, 有一条乌青肿胀的鞭痕,周围血点密布,白皙的肌肤上,那伤痕的残忍触目惊心。 徐蜜缃吓傻了,手摸到明知娇后背的伤口,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是怎么弄的?” 明知娇穿好衣服,已经及笄的少女面色比起以前多了一份不曾有的坚毅,她一摇头,发髻上的一根金簪含珠随之而动。 “我们从封地折返的途中, 遇上了刺杀。” 明知娇三言两语将危险的事情告诉给了徐蜜缃。 宣王府一家从封地折返, 已经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按理说早就该到了京中, 徐蜜缃等明知娇等的三天两头都要派人去驿站询问。始终没有消息。 却是因为宣王府途中, 遇上了足足三波刺杀。 第一波是行车到途中,夏日正午最瞌睡的时候, 马夫和侍卫们多少都有些困乏,不乏有侍卫骑着马打着哈欠,就在正午阳光直射在头顶,最晃眼的时候, 从官道一侧钻出来一群黑衣刺客,目标明确直接朝第三辆马车袭来。 彼时宣王府一家四口都在马车上,这可给他们吓得够呛,幸亏宣王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亲王,在最危急的时候抽出随身携带的长剑斩断戳入马车的利刃,又叫了侍卫来护送妻女先走,自己则和儿子尽全力抵挡。 明知娇和宣王妃遭遇了七八个刺客的追杀,途中惊险万分,也幸亏明知娇临危不惧,宣王妃足智多谋,母女俩带着侍卫将刺客们来回环绕在树林中不断消耗,等她们精疲力尽的时候,也等到了宣王率领侍卫前来支援。 头一次就明知娇的弟弟摔了几跤磕破了脑门,明知娇在树林里摔得乱七八糟,肩背让树枝杈划得到处都是伤口。 第二次是深夜,经历过一次敌袭后,宣王车队都谨慎了许多。然而这次却是损失惨重。折损七个侍卫,十二个仆从,一家四口才勉力逃出。尤其是明知娇和父亲,宣王为了妻女肩膀中刀,明知娇保护弟弟后背挨了一刺鞭,鞭起挂起她的血肉,疼得她吱哩哇啦乱叫还不敢停下逃命的脚步。 说起这个明知娇眼泪哗哗掉,趴在徐蜜缃怀中嚎啕大哭。 “阿缃,我当时好害怕,我以为我要疼死在那里了。” 徐蜜缃紧紧抱着明知娇,心疼地说不出话来,只一味收紧手臂的力道,与她紧紧贴着给她力量。 “父王说,是乌戎族和鸱介族。”明知娇趴在徐蜜缃肩头哽咽着,“他们经过几年休养生息,有了足够的粮食和战马,又想要入侵边疆地带。还因为刚好我们在路上,就成了他们想要的人质。” “幸亏,幸亏小叔叔半途派人去接我们,不然我们八成要被敌族抓走了。” 明知娇拍着胸口告诉徐蜜缃,第二次遇袭时他们很惨,几乎是人人负伤,被追赶着跑,勉强逃出一条命也只敢躲在深山中,没吃没喝等了足足两天两夜,遇上了前来救他们的麒麟军。 麒麟军一路护送他们返京,遇上第三波刺杀时,明知娇在马车里还在惊慌失措地大喊,那些刺客已经全部被斩杀在外。 徐蜜缃眨了眨眼,之前看明玉泉和宣王殿下之间的相处,还以为只是关系一般的堂兄弟,却不想他连宣王入京都会放在心上,派麒麟军去接。 “也幸亏你们坚强,知娇,你受苦了。”徐蜜缃摸了摸明知娇后背的伤口,抱着她哄她。 明知娇许是一路奔波劳累 ,回来到熟悉的人身边,索性拉着徐蜜缃盖上被子睡觉。 徐蜜缃愣是陪着明知娇一觉睡到了天黑。 她还趁着明知娇睡着时去了药房,找邓大夫悄悄问祛疤的药。 明知娇爱美,若是身上留下疤痕,一定会很难过。 麟王府接待的小客人是宣王府家的文渡郡主,这事儿邓大夫也知晓了。一听徐蜜缃要祛疤的药,自然知道是给谁用的,熟门熟路从药房里取出两盒药膏来给徐蜜缃。 “他们明家人经常用的祛疤药,效果可好了。” 徐蜜缃接了过来,上下晃了晃发现分量不轻,疑惑地问:“这两盒怎么擦要擦多久?” “哟,忘了,是那位郡主吧,小姑娘受伤八成是不小心跌了磕了,和王爷不一样,只需要半罐擦上半个月就行。”邓大夫从徐蜜缃手中拿回一盒药膏,叮嘱她用药的次数。 徐蜜缃却是抱着药罐愣了愣。 “殿下……殿下用药需要多少?” 邓大夫随口说道:“哪个位置的伤口?嗐,随便他身上哪处的伤,总得抹个七八罐。陈年旧伤那就更不好办了,得擦一两年才能消除。” 徐蜜缃干巴巴哦了一声,抱紧了手中的药罐,迟疑了片刻,还是说道:“这个药……可以再给我三五……七八罐吗?” 邓大夫一听嘴角掀开,也没说什么去柜子上数了三罐塞给了她。 “先用着,剩下的我之后做。” 徐蜜缃和邓大夫对视,看见对方心知肚明的眼神,飞快移开视线,抱着药罐就跑。 她还是惦记着好姐妹,晚上留明知娇住下,沐浴后她给明知娇擦了药,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擦药才能祛疤。 明知娇感动地愣是决定要在麟王府多住几天。 这一多住就招来了兰静。三个小姑娘在麟王府整日里无所事事,不是赏荷喂鱼就是下棋斗牌。明玉泉派人去叫徐蜜缃来学武,她都要推脱自己放假了要和小姐妹玩。 已经是彻底放任自己的随性了。 明玉泉本就忙碌,偶尔得了闲能和徐蜜缃说说话的工夫也让两个小姑娘霸占,他憋了一肚子火,正好从大都督府下职回来看见在外头堂中等候的云摧城,二话不说把人踹了几脚,给人踹的吱哩哇啦乱叫,满屋抱头乱窜。 “小舅舅饶命啊小舅舅,我是专门负荆请罪来的!” 夏日尾巴的荷花经过几日的雨水冲刷,已经不复初夏盛夏里的艳彩,三个小姐妹趴在荷花池旁的围栏,手里握着余粮罐,你拍拍我我推推你,嘀嘀咕咕说着小话呢,却见外头侍女来传话说是小云公子要来给徐蜜缃请安赔罪。 徐蜜缃听到这个名字就想到了康寿太妃,不由得皱起了眉,身侧的明知娇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一听姓云,又是在麟王府,好奇问道:“可是我那常丰姑姑的儿子?” “正是那位小云公子。” 都是亲戚,明知娇倒是认识这个表兄,只看徐蜜缃的表情有些不对,连忙问之前可是发生了什么,兰静慢条斯理给她说了,明知娇眨巴眨巴眼。 “说来这位表兄似乎是有这个毛病。往日听父亲提过。他爱及美人却不肯娶妻纳妾,给我常丰姑姑急得回京城找太妃哭。”说着明知娇有些疑惑地说道,“只我离开京中才三四个月,怎么听闻康寿太妃好像是疯了?启福宫都封宫了。” 徐蜜缃抬手摸摸鼻尖,尴尬地起身。 “小云公子既然能来,那殿下就是同意了的,我且出去与他说说话,你们先玩着。” 小云公子到底是外男,见面也是在正儿八经见客的外堂。徐蜜缃从步廊走来,老远就看见一身仿佛泥里打了滚的青年抖着满是灰的袖子,抬头也不见上次的心高气傲和精致,全都是经历过泥土锤炼的沧桑。 徐蜜缃才从步廊走到堂中,云摧城扭头看见她先是眼睛一亮,而后闭上眼一咬牙上前两步,躬身行了个礼。 “小……徐姑娘,我……那个不是……是摧城前来给您……呃……请安赔个不是。” 一句话可让云摧城说得磕磕绊绊,他垂头丧气地行了礼后,就站在那儿垂着手,像极了学堂里叫博士点了名的学生。 徐蜜缃抿着唇也不好和他说些什么,只坐下后,尴尬地端起茶杯,略微抿了抿唇放下。 “小云公子,事情过了就过了,今日忽然来,我倒是不知道公子是有没有别的要说的。” 徐蜜缃多留了一个心眼。听康寿太妃之前的话语中,这个外孙可是她的心肝儿。如今康寿太妃的启福宫被封,焉知这位小云公子来是做什么的。 她可不能傻乎乎什么都听什么都答应。 “我来……摧城来,是奉了母亲之命。” 云摧城改自称时险些咬着舌头,支吾了半天,而后才又郑重其事朝徐蜜缃拱了拱手。 “母亲和父亲游历金州,偶然听闻陆氏三公子陆鸢则之妻有孕,却因三夫人年岁不轻,似乎会……危及性命。” 徐蜜缃手中茶碗直接摔落在地,她脸色骤然一白,紧张到视线都发直。 “她……什么时候的事?” 云摧城摸了摸鼻尖:“许是个把月前,这几日才收到信。” 徐蜜缃紧张到坐不住,她忽然起身,云摧城早有准备,往后退了两步。 “此事不过摧城说来给徐姑娘听,也没有旁的,只是小舅舅与母亲到底是亲姐弟,不要因为摧城愚笨顽劣,让小舅舅和母亲生了嫌隙。” 徐蜜缃勉强是听明白了。云摧城或者说常丰长公主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金州,用这个消息来让她将之前的事勾销。 “我知道了,小云公子,此事多谢。” 徐蜜缃的面色着实外露,云摧城也有所感知,客气拱了拱手后告辞离开。 难怪麟王殿下允许他来,却是他带来了至关重要的消息。 等人走后徐蜜缃也耐不住了,提裙埋头就跑回后院。 却不想明玉泉早就在散微堂的庭中等着她。 他背着手在青松树下,一只眼熟的小鸟落在明玉泉的肩头,啁啾之际,明玉泉回眸。 风带起了夏末的落叶。 “殿下。” 徐蜜缃胸口还在急速起伏,勉强平复了呼吸后,她一步步靠近明玉泉。 “金州……”她张了张嘴,脑子乱糟糟的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说出金州两个字就停下,眼神放空了许久,也没有等到后面的话。 “本王过几日送云摧城回南方,路过金州。” 明玉泉目光落在徐蜜缃的身上,有说不清的复杂。 片刻后,他轻声问。 “要一起去吗?” 第43章 第 43 章 阿缃:老虎的屁股摸了又…… 云摧城的家在距离金州只有三百里外。若是一同前行只需略微绕道就能抵达金州。 徐蜜缃简直被这种天降的机会给砸蒙了, 二话不说就同意。 临到收拾东西时她才发现明玉泉要求几个侍女,将她衣食住行所需的绝大部分物品都带上,单独一个衣裳鞋袜首饰就装了足足三两马车的箱笼, 阿彤见了不由咋舌, 说是新娘子出嫁也装不了这么多的行李。 徐蜜缃还去问不过是金州一趟, 怎么要装这么多。那边折柳就笑吟吟给她收拾着小件儿摆设, 哄着她说是王爷的吩咐。 “金州到底是旁人家, 咱们家姑娘去了, 什么都带着也不欠人家。姑娘能更自在些。” 徐蜜缃想了想, 那位从未蒙面过的陆三公子已经是她名义上的后爹,人家还不到三十,自己都十五了,忽然登门八成也是不自在的。若是什么都不欠陆家的,好像也挺好。 不愧是殿下,想的就是周到。 如此一来,她倒也不拦着几位收拾她的东厢房。就是在盼莹收拾她西厢房的书籍学习一概用品时,悄悄将一堆作业拿了出去。 不但如此,她还专门给闻恪传了个信去。 金州距离西岭不远, 如今又是泮宫的假期, 若是闻恪回去西岭的话, 到巧了能同路。 果不其然徐蜜缃的信送到 很快得到了回信, 闻恪回信中斩钉截铁说他思家心切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如此徐蜜缃转头就将这个消息给了明玉泉。明玉泉得知后只是抬手捏了捏眉心,喃喃自语似的说了句如此也好, 倒是没有阻拦,而是派人去闻宅确定了启程时日,到时候让闻家的马车坠在麟王府的马车后一路同行。 剩余的时间徐蜜缃就很忙了。一边约了明知娇和兰静,告知她们自己和闻恪要前往南边的消息, 另外还得考虑若是见了母亲,得给她准备点什么。 母亲有孕,徐蜜缃说不好自己是什么心思,只因为小云公子的话对母亲的身体健康很是担忧,出门在长街走了一圈,逛了七八个药铺,自己也不太懂,还专门派人去请了邓大夫来挑选。 这一趟给邓大夫跑乐了,二话不说大笔一挥写了足足三五页的内容,都是对女子有孕健康相关的。另外又悄悄塞了一张小一些的纸在徐蜜缃的手中。 “徐姑娘既然出来了,不妨一次买了呗。”邓大夫搓着手笑得多少有些谄媚。 徐蜜缃低头一看,那小小的一张纸上密密麻麻苍蝇似的写满了。她无语抬头,只邓大夫嘿嘿笑得实在是让她不好拒绝,也按照他的单子,买了足足一车的药材。 如此跑了几天下来,徐蜜缃猛然发现自己准备的越齐全,心里好像越是担心。 临近出发之日,她反倒有些怯怯地。在院中看侍女们给她装车,她站在青松下,看着忙忙碌碌的人群在东厢房和西厢房来回穿梭。 “殿下呢?” 徐蜜缃到底是忍不住了,询问明玉泉在何处。 侍女们自然不知道麟王殿下的行踪,还是经常跟着燕仰一起的另外一个叫做谭牧的侍卫发现东厢房的姑娘在到处寻人,主动过来告诉了她。 “主人带着燕侍卫去了宫中,燕侍卫的消息称,许是还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不想他的时候,时间都可以过得很快。但是一旦想要见他,时间就像是炎炎夏日的阳光,无处不在的暖意无止境拉长了光辉,整个人包裹在其中,时间流逝犹如滴答水珠,缓慢地流淌。 徐蜜缃这一个时辰东走走西坐坐,阿彤和盼莹看着她在廊下待一会儿,就去荷花亭坐着,没一会儿就钻进竹子林去。走了两圈脚疼了,老老实实绕出来。 没一会儿,她又叫人搬了一张躺椅出来,就摆在庭中青松的阴影下,她躺在躺椅上,仰头看着松针间隙中金光闪闪的夏光,长叹一口气,觉着自己若是不睡一觉,怕是等不住。 然而就算她闭上眼入睡,梦中都是明玉泉。 一会儿是他牵着她的手要过河。过河后,她回眸,却发现明玉泉还站在岸边,她怎么大声叫他都听不见。一会儿又是她见到了母亲,母亲怀中却多了两个婴孩,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从后面搂着母亲,她不敢出声往后靠,靠近她最熟悉的怀中,被捂上了眼。 “哭什么。” 徐蜜缃喃喃回答:“没有哭。” 说出声后,她猛然觉着不对,怎么梦中的声音就像是在她耳边一样,她的回答也太清晰了吧? 徐蜜缃睁开眼,刚好对上明玉泉弯腰靠近她的视线,她屏住呼吸,呆呆地眨了眨眼。 男人靠近她时,黄昏的金光落在他的发丝上,勾勒出一圈光晕,倒显得他藏匿在光影中,一时看不清他的神色。 “殿下回来了。” 徐蜜缃喃喃说着,男人嗯了一声,抬手擦去徐蜜缃眼角的水珠。 徐蜜缃一斜眼就看见明玉泉指腹的亮晶晶水色,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一片湿润。 她哭了? “梦到了什么?” 明玉泉随手将徐蜜缃往旁边推了推,自己坐在了躺椅上。 躺椅本就是他的,做得宽大,他一个高大的男人躺在上面尚有余地,这点余地刚好让徐蜜缃给霸占了。 这会儿她就挤在躺椅的边沿,紧挨着明玉泉,他身上似乎有一股水渍的气息,但是在酷暑炎夏中,这点水渍气息也让她有些不确定到底存不存在。 从宫中过来,可要些时候呢。难道是他已经回去沐浴过了才来叫醒她? 徐蜜缃这么一想立刻就神情紧绷,伸着脖子吸着鼻子左边嗅嗅右边拱拱,给明玉泉弄得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迟疑。 “梦见你变成……小狗了?” 徐蜜缃呸了一声。 “才不是呢,梦见我娘……生了双生子,不要我了……” 后面这句话太过主观。梦中并不曾存在但是她因为那种难过,忍不住在想母亲会不会嫌弃她。 “殿下,我们去金州悄悄看看我娘,我带了好多药材,她若是身体不好,我就照顾她,她若是无事……我就和闻子律去西岭拜访一下闻伯父。哦对,阿静的哥哥在金州做官……做了什么?” 徐蜜缃对官场还比较不熟,虚心求教摄政王殿下。 明玉泉躺在躺椅上,旁边就挤着一团热乎乎的软棉花。他也不敢乱动,抬手挡着眼前刺眼的光,唔了一声。 “兰轩外放金州通判,简单来说,在金州,大部分他说了算。” 徐蜜缃都羡慕了,开始掰着手指算自己若是读几年考取功名,能不能也有她说了算的地方。 “另外……” 明玉泉的手落在了徐蜜缃的后脑勺上。原本就因为睡觉发髻都压扁了,这会儿被大手一揉,更是乱蓬蓬犹如鸟巢。 “你娘生了多少个孩子,你都是她最在意最愧疚的女儿。” 徐蜜缃闷闷不乐地说道:“可我不希望母亲因为我的存在而愧疚。” “那就简单了,她只是你娘,若是相见不愉快……”明玉泉合上眼,像是困倦地压低了声音。 “本王就带你走。” 徐蜜缃转念一想也是,自己现在是有家的人了。不是一个人在荒院中连吃口饭都要等继母想起来施舍一点的时候。 殿下将她养的很好,如此以来母亲看见她,也会少些愧疚吧。 如此一想,她立刻就想通了,顿时将前几日的纠结抛之脑后,跪坐起身后,笑眯眯地用手戳了戳明玉泉的腮。 在男人一脸不爽的嫌弃中,徐蜜缃嘿嘿一笑。 “殿下,我忽然期盼见到母亲了。” 没有担忧紧张,没有近乡情怯,有的只是她拥有底气之后的坦然。 她有退路。 “知道了,到时候本王见到你母亲……啧。”明玉泉不知想到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沉思半天后,扭头不太确定地问徐蜜缃,“本王……生得可还过得去?” 徐蜜缃嘴角一抽,忍不住双手抬起啪嗒一下,捧住了明玉泉的脸,而后靠近他,几乎是抵着他的鼻尖大声嚷嚷。 “殿下!嘲讽他人要适可而止!” “你顶着这样一张脸用这种表情说这种话,我都会觉着是挑衅!” 徐蜜缃羡慕嫉妒地揉了揉明玉泉的脸,假公谋私后,她发现手感真是该死的好,忍不住又揉了揉。 明玉泉啧了一声,难得没有推开她,而是有些无奈地叹气。 “生得再好,本王也过了二十二……你娘若是嫌弃本王年纪大……” 徐蜜缃想了想,猛然反应过来。 “是哦,殿下只比我后爹小……” 徐 蜜缃刚举起手要给明玉泉掰手指算明白,明玉泉就抬手一巴掌把徐蜜缃的小拳头握进掌心。 无所不能的摄政王殿下狼狈的选择掩耳盗铃。 “闭嘴。” 徐蜜缃笑得跌倒在明玉泉的肩头。 “殿下,年老色衰了哦。” 明玉泉闻言拽着她的胳膊,又借着力道抬手扶着她的后颈,将人凑到自己脸跟前后,眯眼轻笑,压低了声音。 “年老色衰,本王么?” 徐蜜缃一时不察直接怼着明玉泉那张俊美出尘的脸蛋上,他狭长的丹凤眼轻眯着,眼眸中似笑非笑荡着一层水光,薄唇一勾,那要人命的笑就近近儿贴着她。 徐蜜缃脑子都不会转了,屏住呼吸了好半天,在男人挑眉一脸赢了的得意中,撅起嘴‘啵’地一声,响亮而干脆的亲在了明玉泉的下巴上。 “殿下,请不要勾引年少没有自制力的少女好嘛?”亲完人后,徐蜜缃还捧着脸苦恼地和明玉泉理直气壮辩解,“这我根本忍不住。有这个结果,殿下要负全责。” 被亲了一口的明玉泉愣了好久,而后抬手指着徐蜜缃半天,俊美的脸蛋上也只是浮现出一层狼狈的红晕。 “你……色胆包天的坏丫头。” 摄政王殿下被轻薄后,咬牙切齿半天,也不过是红着脸放了句狠话。 “你给本王等着!” 徐蜜缃哇哦了一声,得意地扬起下巴趁其不备凑过嘴去。明玉泉吓得往后一仰,却不想如此抬起下巴,徐蜜缃‘啵’地又是响亮的一口亲在了他的……喉结上。 “我好害怕哟,”徐蜜缃再次偷袭成功,笑弯了眼得意地晃着脑袋,“等着你哦,殿下。” 明玉泉抬手捂着染上粉嫩口脂的喉结,这一次,他呼吸急促中闭眼压下了情绪,而后睁开眼。 干了坏事的徐蜜缃猛然往后一缩,满脸都是对他眼神压迫感的胆怯。 “阿缃。”明玉泉这一次声音沙哑,却和刚刚截然不同地沉稳,他抬手落在徐蜜缃的后颈上,捏着小猫脖子似的一揪一放,掌心浓烈的温度,是掌控之中的滚烫。 男人嘴角噙着一抹笑,眼神直勾勾盯着徐蜜缃。 徐蜜缃吓得小猫炸毛似的缩起了脖子整个人全力往后仰,然而没有用,在男人绝对支配力下,她小小的一只全然落在他的掌心。 明玉泉抬起另一只手,手指抵住了徐蜜缃的唇。 她呼吸都随之暂停。 “给我等着。”明玉泉亲昵而温柔的说道。 徐蜜缃眼前一黑。这个威胁和刚刚怎么……截然不同。 她有一种真的要死定了的错觉。 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徐蜜缃瘪着嘴呜呜了两声,怯怯地抬起下巴,露出白净纤细的脖子。 “我我我,我让你亲回来,你不要回头等我及笄后算我的账,好不好?” 第44章 第 44 章 你就是我新爹哦? 徐蜜缃清楚的知道, 在明玉泉心中有一道线,那就是她的及笄。 在这道线的左边,他几乎是任由她欺负似的放纵, 但是若是一步迈过去…… 徐蜜缃不懂, 她也不敢懂, 只凭借模糊的直觉能确定那是危险的。 还好, 明玉泉对她现在还是很容忍的。还真只是记了一笔账, 哄着徐蜜缃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后将那份手书收好。 这还真是一份明晃晃的罪证书。 徐蜜缃起初还想偷走, 后来两天忙着要去金州的事,倒是将这份手书给忘了。 很快就是出发去金州的日子。 这一次同行的不只是麟王府的车队,还有闻家的车队,另外就是小云公子代表的云家车队。虽然小云公子是明玉泉的亲外甥,但基于他之前表现平平且惹出事端来,明玉泉还是只让他坠在闻家的马车后面。 这一番安排小云公子屁话都不敢说一个,老老实实带着自己的家姬们混在队伍的后面。 徐蜜缃在最前面的马车,中间相隔甚远,出发三五天也只是在驿站中偶尔碰面。云摧城许是被狠狠教训过了, 看见她就低下头, 拱手老老实实喊一声徐姑娘, 而后侧过身去主动避让。 时间长了, 途中午休时徐蜜缃和闻恪坐在一起捡初秋的落叶,还会看见这位小云公子捧着金灿灿的落叶落泪。 这番做派和他之前留给徐蜜缃的印象可截然不同。小云公子看着不像是一个伤春悲秋之人。 回到马车上徐蜜缃提起这点, 抱着文书的明玉泉抬起头,推开马车的雕花木窗往外看了眼。果不其然看见云摧城搂着一把崭新漂亮的落叶趴在家姬怀中哭得像个孩子。 “他有个阿姊,闺名叫初叶。从小带着他长大。只她体弱多病,十几岁时在一场秋雨后……殁了。”明玉泉提及这点, 语气中多少也有些惋惜。 十几岁就没了……徐蜜缃再看毫无形象在官道旁树林里哭得满脸涕泪的云摧城,隐隐也有些同情那个叫做初叶的少女。 十几岁的小姑娘带大的弟弟能在多年后,因为初秋的落叶触景生情为她痛哭,她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个姑娘。 仅此一事,徐蜜缃和闻恪在马车停下休息时,偶尔也会主动带上云摧城聊天。她总是想知道那位初叶姑娘的消息,虽然不擅长打听,但亏着云摧城把她当长辈,问什么说什么。 或许是也希望世间多一个人能记住阿姊,云摧城在提到云初叶时,用尽了最好的辞藻去形容她,赞美她。 “你若是见过我阿姊就知道,她是不输于任何人的存在。” 徐蜜缃从云摧城的话中窥探到一个体弱多病的姑娘,在明知道自己寿数不长时,会带着弟弟出游山海之间,写下一篇一篇的游记,让自己的弟弟哪怕在失去她以后,依然有她的影子陪伴。 云摧城甚至还能现场默写一封云初叶的游记给徐蜜缃看。 马车摇摇晃晃中,徐蜜缃难得没有找明玉泉说话,而是趴在窗边,借着白日的秋阳读着手中的游记。 云摧城的字迹很好看,但是能明显看出是模仿女子的笔迹,许是想要在这一份游记中尽可能展现出自己阿姊的存在,通篇笔触温柔,只字句之间,却是春风拂面不失温柔的坚毅。 云初叶辞世多年,留下的游记云摧城整理成册。云摧城隔几天就默一份,徐蜜缃接过游记就会给云摧城他要的交换物。一般都是几根发绳编织在一起的手环结。 起初徐蜜缃还不懂要这东西有何用,还是云摧城振振有词说道,这是他以后在小舅舅面前的护身符。 “我偶有顽劣,再加上外祖母……母亲……万一哪天惹恼了小舅舅,总得有条活路吧。” 徐蜜缃听得忍俊不禁,还是依照他的要求给了他手编环。 明玉泉把小辈偷偷摸摸的行为全都看在眼中,等徐蜜缃回到马车,就从她袖中摸出剩下的锦绳,几根五彩绳交叠在一起,颜色很是艳丽地在徐蜜缃的眼前晃了晃。 “阿缃什么时候有的手艺,本王怎么不曾见过?”明玉泉捏着那几根五彩绳晃了晃,往靠枕一靠,懒洋洋地将五彩绳套到徐蜜缃的手指上,“怎么,专门学了哄没阿姊的孩子?” 徐蜜缃早已经学会了听明玉泉话中的话,几乎在他摆出一副略带刻薄的表情时,立刻捏着五彩绳往明玉泉的手腕上绕了一圈,低头比划着尺寸:“给殿下做一条手绳好不好?给小云公子的都只是几根绳打个结,没做完。” 明玉泉猫儿被挠舒服了一般,恩赐一样的扬起了下巴。 “唔,本王是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 话还没说完,手腕一空。 明玉泉绷不住了,坐起身抬手拽住徐蜜缃撤回五彩绳的手,眉心一拧,不解地说道:“本王的手绳!” 徐蜜缃一脸无辜地晃着手中的五彩绳。 “殿下不是不喜欢花里胡哨么?” 明玉泉怒视徐蜜缃片刻,凶巴巴表示:“现在喜欢了!” 徐蜜缃嘴角一翘,得意地哼了一声。 “殿下早这样不就好了。喜欢也不说,只会让人猜,那天我要是不猜了……” 明玉泉可听不得这种话,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本王就属灯谜了。” 徐蜜缃在心中走了一圈,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就要猜。 “呜呜……”徐蜜缃拉开他的手,立刻说道,“猜灯谜都有彩头的,猜殿下,有彩头吗?” 明玉泉还真没想到这一茬,只他反应快,立刻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塞给徐蜜缃。 “喏,你这次猜的彩头。” 徐蜜缃低头看了眼掌心。 一枚奇奇怪怪的铜钱?也不像是铜钱,材质入手温润,上面刻着麒麟图案,许是专门做的。 倒是小小的一枚挺可爱,徐蜜缃立刻喜滋滋收下了。 她给明玉泉编了一条手绳后,还给自己也编了一条,就把那枚麒麟币穿在上面,当做了坠饰。别说,露出来还挺好看,比过了她其他的手镯,成了她最近的新宠。 一路上从京中到金州,不过半个月的工夫,就在徐蜜缃轻松的心态中抵达了。 车队抵达金州一分为三。一处往西岭走,一处往通州走,只有麟王府的马车前往金州城的城门。 只马车刚过金州城的内城门,徐蜜缃坐在马车里就开始紧张。她不知道陆家门朝哪边开,不知道母亲会不会乐意在金州看见她,还有母亲的新任丈夫会不会不喜欢她…… 徐蜜缃乌七八糟想了一大堆。 明玉泉本在外面骑着马,入了城就换成马车。才进来马车中,就被徐蜜缃一脸视死如归的坦然给震惊到。 他还保持着掀开车帘时的手。 “你这是……顿悟了什么?” 徐蜜缃对上明玉泉的视线,掷地有声说道:“殿下将我养的很好!” 明玉泉小心翼翼回答:“……还行?” “我长高了长胖了,皮肤白了,身体也健康了。”徐蜜缃吱哩哇啦说了一堆后,对自己表示肯定得点了点头,“殿下也喜欢这样的我,对不对?” 明玉泉下意识想要敷衍过去,可徐蜜缃的眼神太过认真,且她对自己的肯定来源,定然是有他的因素。 手指略微用力,他松开手后上前落座在徐蜜缃的身侧。 抬手抵着下巴,视线与徐蜜缃相对。 “嗯。” 简简单单一个字,没有敷衍岔开话题,却是最直接的回答。 徐蜜缃顿时笑逐颜开,整个人开花似的变得颜色都艳丽了。 “没错,这样的我殿下都喜欢,我母亲也一定会喜欢!其他人……” 明玉泉还以为她会说,同样会喜欢她,没想到徐蜜缃挺直了腰杆儿,理直气壮说了句。 “我管他们喜不喜欢!” 明玉泉给这句话逗乐了,抬手揉在了徐蜜缃的脑袋上。 “没错,他们只需要讨你喜欢,不需要你去费心思讨他们喜欢。” 徐蜜缃也如此认为。只是临到金州城内,她还是犹豫半天,拽了拽明玉泉的袖子。 “我们初来乍到就直接登门吗?” 明玉泉看出了她的不安,安抚她。 “无妨,看你怎么想,就怎么安排。” 怎么想……徐蜜缃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派人去打听一下母亲的身体情况。 麟王府的马车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处酒楼客栈停落。倒也没有拆卸马车上的行李,都在等徐蜜缃的安排。 徐蜜缃在客栈中捧着小小的白瓷碗半天吃不下去几口,一会儿扭头看一眼街上。 金州比起京中要暖和一些,这会儿虽然是初秋,却完全和夏日没有区别,甚至连空气中都有些潮湿,热得她没一会儿一身衣裳里都汗湿了。 徐蜜缃看一眼街上,就回头看一眼明玉泉。 明玉泉出门在外,难得穿着一身轻便的圆领袍,腰系革带,坐在她对面把玩着酒杯,这家酒楼的酒明显没有讨到他的欢心,只喝了几口就放置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幸亏徐蜜缃有明玉泉。明玉泉不过是把酒杯递给她玩,她就乘人不备从酒壶中倒了一杯,悄悄抿了一口。 入口已经做好了要被辣到的准备,却不想徐蜜缃诧异的发现,这个酒居然没有之前年节在军营喝的辣。 好像还可以? 她悄悄又是一口,抿了抿嘴后,酒杯又一次递到唇边。 明玉泉不过是抬眼看向窗外的街景,一回头,徐蜜缃手中的酒杯都要空了。 他气乐了,夺过酒杯。 “酒壮怂人胆。” 徐蜜缃知道这句话在说她,立刻反驳。 “我才不是怂!” 徐蜜缃想了半天,用手指捻出一个小揪揪。 “顶多就是一点点的……紧张!” 说话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说是打听到的消息来看,陆府三公子的孕妻身体的确有些不好,在金州城最有名的药铺吃了一个月的药。 徐蜜缃听着就提起了心,犹豫再三还是拽了拽明玉泉的袖子。 “我想……想去给阿娘求个符。” 她忽然发现,满车的药材和各种给母亲准备的礼物,好像都还不足以在这个时候去相见,她只渴求这一刻,能获得神明的庇佑。 保佑母亲身体康健。 明玉泉摸了摸她的脑袋,应许了她。 徐蜜缃提前打听好,金州城最有名的药王殿在重白宫,她派人了解了重白宫的路线,自己计划好一早就出发。 第二天天还没亮,徐蜜缃打着哈欠去寻明玉泉。 徐蜜缃出门一拐就是明玉泉的房间。房门外小燕侍卫在守着,另外还有几个黑衣男子在他门外等候。 那几人看着脸生,但许是也认识她,还主动颔首。 徐蜜缃如此一看,他待会儿大约是有事,自己去上香一个人也行,索性就没有强拉着明玉泉,而叫上阿彤陪她。 重白宫在金州的西南角,徐蜜缃抵达时,重白宫外已经有香客在早早等候了。 这个时辰天才蒙蒙亮,徐蜜缃纯粹是睡不着,一整晚翻来覆去,天不亮就起身。那这位在她之前的香客,估计也是如此。 徐蜜缃在重白宫殿门外下了马车,自己抱着献礼迈过门槛,先去主殿进香献礼,再拐去药王殿。 她抱着献礼,阿彤拿着香烛,二人抵达药王殿时,殿中已经有人在虔诚跪拜。 药王殿前,都是心有牵挂的凡尘人。徐蜜缃看着那人叩首再拜,心中不由得想到了阿娘。 她深吸一口气,抱着献礼进了药王殿。 献礼,进香,徐蜜缃跪在拜垫上,一手捂心一手按着拜垫,再松手交叠在拜垫,额触手背叩首。 她闭着眼心中满是对母亲的祈祷。虔诚三叩首后,缓缓直起腰来。 在她身侧的香客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比徐蜜缃来得早,却几乎在同一时间直起腰抬头。 两人有了一个瞬间的对视。 徐蜜缃客气地颔首,那青年亦是如此。 短暂的交汇后,徐蜜缃等那青年离开,又去求药王符。 却不想两人在求符时又撞上了。 那青年打量了眼徐蜜缃,看她许是年纪小,眼露悲悯,低声说道:“愿汝家人得之庇佑。” 徐蜜缃收到来自陌生人的关切善意,心中暖暖地,微微屈膝回礼。 “祝愿您家人早日康健。” 徐蜜缃有了药王符,心中终于安定了不少。 回去后见明玉泉在房中小睡,并未见到早晨那些人,猜测他已经忙完了,立刻嚷着要去见她娘。 “等着,拜贴才送去陆家,得了人家的请柬我们才好上门。” 明玉泉顿了顿,抬起头意味不明地看向徐蜜缃。 “本王……头一次不好陪你去。” 徐蜜缃虽然不解,但是大方地表示认可。 “无妨,下次殿下一起就好。” “下次……”明玉泉嘟囔了句,烦躁地揉了一把徐蜜缃的脑袋,“你是真不为本王的……考虑。” 徐蜜缃瞪大了眼,无辜地看向他。 最后,明玉泉还是没有说明白,让徐蜜缃带着困惑接到了陆府的请柬。 次日清晨,徐蜜缃带着阿彤盼莹,和明玉泉一定要她带着的折柳燕仰,以及身后两辆马车的拜礼,怀着忐忑地心情,抵达了陆府的大门。 金州陆家是当地盘根错杂的世家。三房的女眷亲戚来访,本不该有多少人前来迎接。 徐蜜缃捏着手中的锦囊,紧张到攥着阿彤的手,却不想门在第一时间打开, 两个年轻的媳妇迎了上来,笑吟吟来牵了她的手。 “三叔家的女儿生的果然标志,和三婶儿一样。” “妹妹从京中来舟车劳顿,在外头客栈只怕住不惯,三叔已经派人整理了蒹葭苑,妹妹今儿就能住下。” 徐蜜缃稀里糊涂被两个媳妇迎了进去,才走没两步,就有两个姑娘来迎她,口中一样喊着妹妹,亲亲热热地。 徐蜜缃本以为她该是要去前厅中见人,却不想被陆家年轻的女眷们簇拥着,说这话的工夫就入了垂花门,眨眼的工夫就走到了内院去。 内院里人更多。 乍一眼看去,年长的老夫人周围陪着几个中年太太,还有一群年轻媳妇姑娘簇拥着,在长廊旁边还有一张铺着软棉的圈椅,一个身着烟紫色罗裙的女子坐着,身后站着一个高大年轻的男人。 “我儿!” 坐着的美艳女子一看见被人簇拥进来的徐蜜缃就没忍住落下泪来,急切地要站起身。 下一刻被身后的男人按住肩膀。 “姐姐别起身,我去迎……女儿。” 徐蜜缃的注意力全在那坐着的女子身上。 她被媳妇们领着给陆家老太太行了礼,又被牵着手送到长廊下。 她始终目不转睛看着她。 记忆中年轻貌美的女子,在徐府后宅的蹉跎中眉宇中总是有散不开的忧郁,唯独面对她时展露笑颜。 此刻坐在那儿的女子,面容丰腴了不少,虽然在落泪,可她眼中的幸福光芒是无法遮挡的。 她过得很好。 徐蜜缃眼圈一红,眼泪扑扑落下。 眨眼间,母亲身后的男人已经大步走来。 徐蜜缃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一定要张得开嘴。 “女儿……” “父亲……” 二人碰面,一个客气伸出手,一个温婉蹲礼。 而后四目相对。 徐蜜缃眨巴眨巴眼。 这不是早上和她在药王殿相遇的那位香客吗? 香客后爹也明显愣住了,片刻后,哑然失笑。 他回眸看着自己的妻子。 “姐姐,女儿很好。” 徐蜜缃嘴角勾起笑,学着他的样子朝自己的母亲露出笑脸。 “阿娘,新爹很好。” 第45章 第 45 章 老男人没人要喽 陆府来了女娇客, 从长辈到小辈都齐聚一堂,在园子里坐得坐,靠得靠, 丫鬟仆妇们穿梭在其中, 行走之间带动一股股夏日余韵的热风。 徐蜜缃和阿娘才哭了两滴泪就被劝开, 说是她母亲有孕在身, 又不大好, 不能情绪太激动, 得稳着点。 徐蜜缃见到了阔别几年的母亲, 看她比在徐府时好了许多,心里已经好受多了,再加上看见母亲略微鼓起的肚子,更是小心了许多,扶着她一路进屋去,也不敢让她哭,只低声问了一些她很关切的问题。 这里是陆府,徐蜜缃也有分寸,只问母亲身体如何, 这几年可有犯头风。 邢珂只一昧说自己什么都好, 紧紧牵着徐蜜缃的手不放, 反倒是问她过得可好, 徐家对她如何。 徐蜜缃一时心虚,什么也不敢说只能说一切都好。 “前些日子金州通判来送过拜贴, 说是京中故人送了封信来。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却不想你竟托了兰通判送来了那么大一锭……”邢珂压低了声音,气音似的说道,“金子。徐家人抠搜, 怎么会给你金子?我一拿到就觉着不对,可兰通判言语中我听着你似乎过得很好,就没多问。” “蜜娘,可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邢珂被徐蜜缃扶着坐下后,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眉宇中还有一层担忧。 徐蜜缃哪里敢把徐家做的事说给母亲。母亲如今有孕又病中,可不敢受气。 “没什么,都过去了,赶明儿带母亲见一个人,母亲就知道了。”徐蜜缃就像是怀中揣着金元宝的小孩儿,恨不得将喜爱的宝贝炫耀给每个人。 明玉泉那般好,母亲见了也会欢喜的。 “珂娘,快将你那乖乖儿送来,叫我稀罕稀罕。”陆家老太太等一屋子塞满了人,乐呵呵朝徐蜜缃母亲说道,又笑着对徐蜜缃招了招手。 邢珂紧握着徐蜜缃的手,低语道:“老太太是和善人,你只管去问候。” 说罢松开手让徐蜜缃上前去。 陆家老太太丈夫原也有官职在身,只早年间辞官,老太太身上也没了诰命,多年都爱侍养花草,和善又好说话。 徐蜜缃一过去就被老太太搂在怀中,笑吟吟问她多大了,这么小就能从京城来金州,可是个厉害姑娘。 徐蜜缃少有能和长辈女眷这么亲昵的时候,多少有些别扭,只回头看自己的母亲正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她也就放宽了心,乖顺的回答老太太的话。 “三弟妹是个好的,姑娘自然也差不了,”旁边一个年长些的妇人过来笑吟吟从手上褪下一个镯子,塞到徐蜜缃的手腕上,“头一次见,伯母给的,姑娘别嫌弃。” 徐蜜缃接过镯子甜甜地喊了一声伯母道了谢。这般大大方方看得人更是稀罕,两个伯母并几个婶儿上前来将她好一顿揉搓。 “京城的水是要好,咱们三房的姑娘生得就是比旁的姑娘俊些。” 女眷们将徐蜜缃好一通稀罕,徐蜜缃晕乎乎被一个女眷牵着手走到堂中,堂中已经放了一个蒲团。 陆鸢则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上前去与老太太坐在一处。 “蜜娘,见过你……父亲。” 邢珂在旁边小声提点着。 徐蜜缃了然,提裙缓缓跪下,叩首行礼。 “蜜缃见过父亲。” “好孩子,起吧。”陆鸢则年纪不大就提前当爹,尴尬之余也努力坦然,抬手扶起徐蜜缃后,两人大眼瞪小眼,还是陆鸢则先笑了,从一侧拿出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见面礼。 这头徐蜜缃收了一圈的见面礼,那边有个仆妇掀起帘子进门来回禀。 “三房姑娘带来的人参药材多得小库房放不下去,三奶奶得再使个牌子,开左跨院的小库才行。” 邢珂诧异地看着自己闺女,有些迷茫。 “你带了多少来?” 她全身心就记得自己闺女,倒是没注意看闺女身后还有几个侍从,带着满满三车的礼。 徐蜜缃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倒也不多,都是请了大夫选的优品。” “什么不多,三房姑娘单单是药材就装满了一车,奴婢和三房姑娘跟前的人清点都清点到现在了。别提还有两车还没卸下呢。” 说话的仆妇许是比较得脸的,笑呵呵说着:“都是三房姑娘惦着三奶奶呢。” 邢珂有些怔怔地,明显无论是之前女儿请通判带给她的大金砖还是这三车结结实实的礼,都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 这么大的手笔,徐家绝对不可能做得出。 就算做得出,徐家也没有这么丰厚的家底。 所有人都在惊呼三房的姑娘大手笔,只有邢珂眉心微蹙,而陆鸢则很快发现自己妻子的神色有异,本来还咧着嘴笑着,立马收起了笑容,咳了咳。 他作为继父不好直接问,只拐弯抹角地问了一句。 “这么多贽礼,你一个人可不好从京中带来。可向随行之人道谢了?” 随行之人?指的是殿下吗? 徐蜜缃迷茫地摇了摇头。 陆鸢则和邢珂对视一眼,两人都确定了一个事,那就是徐蜜缃从京中来金州,身边定然跟着一个能做主的人,这些贽礼大概也是那人安排的。 “人家帮了忙,不好失了礼数,不若请他来府中,我等也可好好向人致谢。”老太太接过话去。 徐蜜缃想了想说道:“我会去告诉他的。” 徐蜜缃起初还不懂明玉泉为何不和她同行前来。这会儿才慢慢回过味,明玉泉与陆家非亲非故不是客,没主人相邀是不好主动登门的,那就成了不速之客了。 一行人热热闹闹拉着徐蜜缃去用过午膳,才叫三房一家子回屋去 好好说话。 “这般好的一个女儿,倒是三房的福气,你们可得哄着姑娘留下,做了陆家姑娘才是。” 徐蜜缃扶着自己的母亲,闻言只是害羞地埋着头。毕竟她一个小辈,难得有母亲在前替她说话,这般轻松的模样,倒是以前不曾有的。 “是该如此。” 邢珂和丈夫带着女儿慢悠悠往回走。 路虽不长,但邢珂有孕在身,且容易疲倦,徐蜜缃也不要侍女来扶,自己搂着母亲亲昵地贴在一起,一路走一路说着小话的工夫就到了。 三房的院落也大,进去后陆鸢则识趣地推说要去看看给徐蜜缃准备的院落,让娘俩好好说话。 进了自己院子关上门来,邢珂直接拉着徐蜜缃进了里屋,又叫徐蜜缃自己去关了门窗,确定没有外人后,这才拉着自己闺女直接问道。 “送你来的人是谁?准备贽礼的人是他吗?” 徐蜜缃老老实实坐在母亲的身边,细心解释道。 “是他,贽礼的话药材是我自己去选的,其余的大都是他准备的。” 邢珂看着眼前年少的女儿,嘴里头泛着苦味。 “徐家将你许了人家?这人……倒还过得去吗?” 徐蜜缃想了想,居然觉着这句话好像也没有错。事情的开端,可不是徐爹擅自将她顶替了妹妹,装进箱子送入麟王府。虽然目的是陪葬。 “这事儿说来有些复杂。总之就是我不和徐家来往了,我如今跟着他。” 此言一出,邢珂脸色骤变:“徐家将你卖给人做妾了?” 徐蜜缃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一时不好解释,支支吾吾之间,邢珂已经脸色煞白,摸着微微凸起的肚子有种命很苦的疼痛感。 “阿娘,您别担心,其实就是我给自己找了个夫君,如今他总说我还未及笄,大概要等我及笄了才能定下吧。” 徐蜜缃说的轻松,邢珂却半点轻松不了。 “你说他会定下来,可真的是要定下?若只是……只是戏耍你呢?你年纪小,未必看得懂男人的花花肠子。” 邢珂握着女儿的手,苦口婆心说道:“男人哄着你时甜言蜜语,什么好处都给你。可若是不装了,你陷进去,那可就完了。你会被他一时的哄骗甜蜜毁掉一生的。” 徐蜜缃感受着手掌里的温度,对着母亲露出甜甜的笑容。 “他不会,他可是我死皮赖脸缠上的。” 徐蜜缃说着干咳了一声。可不能让阿娘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去缠着明玉泉,母亲当年也很赞扬翎王世子,若是知道少年英雄让自己闺女拱了,心情一定很复杂。 “你……”邢珂更五味杂陈了,“如此主动,他若是要甩开你岂不是更容易?你在京中徐家本就门第低,能准备这些贽礼的人家肯定位列高阶。身份上的差异会让你在这一段中吃尽苦头,从头到尾都是弱势的话,你会过得很难受。” 徐蜜缃知道这是母亲在担忧自己。 几年不见,她没有生疏的和她说些什么人都能说的客套,而是掏心掏肺说着一些可能会惹人厌的肺腑之言。 徐蜜缃心中一股暖流,而后笑眯眯说着。 “阿娘只管放心,这些都不存在。” “我还没说呢,我从去岁冬月都不在徐家了,”徐蜜缃想了想赶紧给明玉泉在母亲面前刷点好感,掰着手指细数,“我到他家时还中毒了,他好心给了我一个院子一个大夫,让我安心治病。之后还给我做衣裳,教我读书,哦对了,我今年春月入学国子监了。” 国子监三个字一出,邢珂面色更是一愣,她反反复复喃喃国子监三个字,而后倒吸一口凉气:“那人可是京中四品以上官员?” 徐蜜缃记得摄政王好像是超一品,就点了点头。 “他可有十分有名的……政行?” 徐蜜缃继续点头。 翎王世子征战八方,那可不是一般的有名。 “他……在朝中可有地位?” 徐蜜缃立刻骄傲地抬起下巴:“非常有地位!” 邢珂眼前一黑,捂着肚子紧紧抓着徐蜜缃的手,咬牙切齿地问:“四品以上做出过很有名政绩,还在朝中能有地位……那人恐怕年纪比你爹那个烂人还大!” “马上断!” 第46章 第 46 章 丈母娘上门,新女婿果然…… 徐蜜缃花了一个时辰来告诉自己阿娘, 明玉泉真的不是老男人。 他只是年纪小小就奔赴战场,建功立业的有些早罢了。 “他才二十二岁!真的,阿娘您猜错了。”徐蜜缃强调明玉泉的年纪。虽然她具体也记不清到底是二十二还是二十三, 但大抵就是这个范畴, 和阿娘以为的四五十岁老男人相差甚远。 “你说了这么多, 怎么不告诉我他是谁?”邢珂这会儿怀着孕也不能喝旁的, 还是中间陆鸢则怕徐蜜缃不自在, 叫了她的侍女进来端的药茶, 给徐蜜缃还准备了一份果子饮。 邢珂一杯药茶都喝完了, 还是有些火冒三丈地,甚至还怒骂道:“都是你爹那个烂人不做好引起的!” “你也别骗娘,我在京中生活了十来年,你说的这个年岁还能建功立业树立威名的,只有麟王殿下才符合了。”邢珂平复心情冷静了下来,她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你总不能是死皮赖脸缠上了麟王殿下吧。” 徐蜜缃一脸无辜的点了点头。 “是殿下。” 邢珂温柔地揉了揉徐蜜缃的脑袋:“娘还记得你小时候崇拜翎王世子,若在京中有机会,咱们想办法去见一见麟王殿下。” 徐蜜缃犹豫了下,小声告诉阿娘。 “殿下今日没来, 是因为身份特殊。他出京并未声张。另外就是还未有拜贴请帖, 不好登门。” 这说的和真的似的, 邢珂本来想笑一笑, 可女儿的表情太过严肃,再加上国子监生徒这件事让她不由得迟疑了。 “真的是麟王殿下?” 徐蜜缃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 “若是真的……那的确很……”邢珂说到一半, 语塞住了,后知后觉在嘴里喃喃念着,“麟王殿下……麟王殿下?真的?” 徐蜜缃给了明玉泉一个公开身份后,又掰着手指给自己阿娘说道:“殿下人很好的。他还亲手教我写字, 不嫌弃……也没多嫌弃我的字丑。上次请兰公子带给阿娘的金砖,就是我在王府第三天时十四岁的生辰,殿下送的。” 这一句话又提醒了邢珂。 是了,兰轩。 金州通判兰轩是兰丞相的嫡孙,自家女儿若是能和兰丞相的孙儿相熟,那养着她的人符合各种条例的也只能麟王殿下了。 邢珂一时说不好自己的心情,只迟疑地看着女儿。 “麟王殿下身份贵重,你之前说是主动缠着他,若是……若是那天他厌弃了你,不让你缠着了,你怎么办?” 面对这个问题,徐蜜缃还真没考虑过,她表情呆了呆,随即认真思考了一下母亲说的话。 “若是殿下的话,我不认为他会拒绝我。”徐蜜缃还告诉母亲,“我主动告诉他,我心悦他的!他本来还想拒绝我,被我缠着缠着,就答应了。” 邢珂闻言更是紧皱眉头。 “你主动说出了喜欢,岂不是将所有的选择都交到了他的手中。一旦他抽身而去,你会输得很惨。蜜娘,你太……信任他了。” 徐蜜缃笑眯眯说道:“我不认为殿下会让我输。我赌得起殿下。” 邢珂如此一来,是什么都不好说了,她抱着自己的女儿有些感伤。 “一晃几年,我家蜜娘都长大了,能给自己找夫君。一想到我错过了你成长的这几年,我……” 徐蜜缃怕她伤怀,赶紧抱着她哄着。 “阿娘安心,我如今很好,比以前都好。” “而且您可以一直陪着弟弟妹妹成长。” 徐蜜缃转移话题,提起母亲孕中的孩子。 母亲三十有二,之前生徐蜜缃那都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了。这个年纪骤然有孕。身体反应很严重,食不下咽,一直耗着她的身体。一个月里总有半个月是病中。亏着徐蜜缃来了,邢珂的精神才稍有好转。 说到此事,邢珂又叫徐蜜缃留在陆家。 “他们都是好相处的人。娘这几年看过来的,少有乌糟人乌糟事。你后爹是个老实本分的,得知你来就寻我的主意,要给你整理一个院子来住。就在 我们旁边,如今他正在给你把看着。” 徐蜜缃立刻摇圆了脑袋。 “那可不行,我若是留下,殿下一个人在外面孤零零的,我怕他寂寞。” 邢珂语塞。 片刻后,她面带纠结地靠近徐蜜缃,支吾低语:“你们……没有做些……不符合你年纪的事情吧?” 徐蜜缃一头雾水:“什么事?” 她这个反应大大的让邢珂松了口气,顿时露出笑脸:“无妨,殿下的确是个好人。” 徐蜜缃没听懂母亲的话,却听明白了母亲的夸赞,顿时眼前一亮喜滋滋地与有荣焉:“没错,殿下可好了!” 邢珂看着傻乐的女儿,一时间心情复杂。 只能努力往好里想。麟王殿下的确是君子,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若是遇上错的人,孩子都要生出来了。 徐蜜缃在陆家逗留到黄昏就准备告辞。然而陆家人怎么都不肯放人。说是她来了陆家就是陆家的姑娘,怎么能放任姑娘在外头住客栈。这可不行。 徐蜜缃哪怕推说外头还有随行之人,都无法让陆家的女眷们松手,再加上自己母亲还夹在其中,她也不敢对陆府的人态度强硬,被软磨硬泡了一番,还是答应了留宿。只她心中记挂明玉泉。叫燕仰跑一趟去送信。 燕仰在陆家的几个时辰里,几乎把陆家里里外外都趟了个遍,这会儿得了徐蜜缃的吩咐,颔首道:“我没回来之前,姑娘可别乱跑。出门在外,姑娘的安全最重要。” 徐蜜缃也知道为什么明玉泉让燕仰跟着自己。他年纪小但是功夫俊,反应也快,若是遇上什么事,燕仰就是一道护身符。 她自然是拍胸脯表示自己绝不到处乱跑。 “等等,奴婢也一道去。”盼莹上前来行了个礼,低声告诉徐蜜缃:“若是要住下,奴婢少不得要去取些姑娘的物品来。” 出来时并未准备她个人的东西。有的也只是马车上折柳习惯性给徐蜜缃准备的换洗衣物和一些首饰脂粉。住下的话总得有寝衣,洗漱的,甚至按照折柳所说,被褥帷幔,茶具木屐都要备齐。 陆家安顿她在府中住下,陆鸢则和邢珂给她准备了一处叫做蒹葭苑的院落。徐蜜缃带着阿彤折柳三人入内。 打量一圈此处,发现母亲和继父的确是用心了。此处院落虽小却紧凑,正房里早早熏了香,徐蜜缃仔细闻了闻,这股香是她小时候挺爱问的甜香。一看就知道是母亲专门安排的。 不足半个时辰,折柳和燕仰返回。带来的不单单是一马车徐蜜缃的用品,甚至还有三个外头伺候的小丫头,以及两个人高马大的侍卫。 “殿下说姑娘头一次出门在外,怕姑娘不安,尽量都让姑娘熟悉的人在外面伺候着。” 折柳带着几个侍女给徐蜜缃铺床,更换床幔,地上也铺上了厚厚的地垫,房中的蜡烛换成了夜明珠,就连枕头旁都摆上了金梦貘,意在让徐蜜缃安睡无噩梦。 四五个侍女忙前忙后,陆家派来的两个丫鬟揪着衣袖难免漏了怯,幸好折柳是会安排的,叫两个丫鬟进进出出帮忙递东西,叫她们也忙起来,又叫两个陆家的丫鬟去吩咐厨房烧热水,另外准备些熏蚊虫的香来,在房前屋后都熏上,避免蚊虫扰梦。 这一番做派下来,半个陆府都知晓新进门的三房姑娘娇贵。原本三马车的贽礼本就惹人注意,如今留宿时短短时间就能置办出全套寝具来,可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尤其是一个得力又有主见的女使,那可是不多得的。 徐蜜缃什么都没做,就任由盼莹阿彤给她更换成外穿寝衣,等待热水期间,邢珂又来看她。 许是怕女儿住的不习惯,她还想着能怎么让女儿住的更舒适些。临了扶着丫鬟的手迈过门槛走进来一看,到处都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不说,房中几乎换了个模样。 陆家算是清流世家,自有多年沉淀积累的一番审美和气韫在。然而折柳等人都是按照麟王府养姑娘的标准一一准备,从里到外一套更替,纵然有不少拳头大的金摆件,也不见浮躁之气,而是沉淀之后的高门贵气之下的随性。 邢珂踩着绵软的地垫,低头一看,就想到有些相似却只有这份地垫折半再折半大小的垫子,从异域送来就得七八百两。如今地上铺着满绣满室的地垫,少说也得几千两。 几千两倒也不是最主要的。而是在出行在外之时,还能随身带着一个几千两的庞大的地垫,只为了徐蜜缃在外住宿时脚下的触感更舒服些。 如此做派,如此细致…… 邢珂看着被一群女使哄着挽发的女儿,发现她真是被娇养的够可以。 露出来的肌肤也足够白皙滑嫩,一看就没有晒过多少阳光,没受过伤吃过苦。 麟王殿下……将她女儿养得很好。 在陆府的第一夜,徐蜜缃阔别已久地和自己的母亲同床共枕,抱在一起说不完的小话。 她将自己过去这些年的经历,尽量减弱徐家人的存在,十四岁之前一笔带过,只轻描淡写告诉母亲自己和阿彤在院子里过得很好。十四岁之后就不同了,她恨不得将每一天发生的每一件让她怀念的过往都告诉给母亲。 她躺在床上,枕头旁边就是一个金梦貘,她说起麟王殿下时哪怕是在黑夜中,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邢珂怀着孩子不能侧身,只扭着头将女儿的所有表情都看在眼中。 叽叽喳喳的女儿终于在对麟王殿下的夸赞中睡着时,邢珂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哼着多年前哼过的小曲,陪伴着她入睡。 徐蜜缃在陆家三天,这三天她都是和母亲同眠,每日在一起说不完的话。徐蜜缃还专门让折柳回去客栈请了邓大夫来为母亲把脉。拿了之前的药方比对之后,重新开了一副方子给她,叫小厨房换了药炖上。 这几天也足以让邢珂慢慢接受关于京中发生的一切事情了。 只是在听到自己女儿被前夫用那么下作的手段顶替庶女时,到底还是愤愤地落了泪。 “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也想不到,他居然对自己的女儿也这般狠心!” 谁又能想得到亲身父亲能把自己的女儿性命当做一个前程的铺路石呢。徐蜜缃现在已经从当初的难过走了出来,还能反过来安慰母亲,若不是这件事的发生,她也遇不上殿下。 经过三天,邢珂几乎了解了麟王殿下在自己女儿心中的地位。那说得上是捧在心尖上的。 邢珂和女儿坐在秋千上吹着风,她捂着肚子若有所思。 “麟王殿下外出隐藏身份,来到陆家的确有些不妥。但是既然你已经心意确定,麟王殿下也答应了你,那我少不得要与这位殿下见上一见。” “麟王殿下住在何处,蜜娘,你带我拜见他。” 徐蜜缃有些犹豫地看了眼母亲的肚子。 已经四个多月的身孕,却因为母亲体弱,至今不太显怀,孕中反应又重,母亲吃什么都食不下咽,她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只陆家人对母亲的确细致,小厨房每时每刻都炖着各种汤品,变着法儿换食材,只盼着三奶奶能吃进去些。一府的女眷们都事事紧着三房,尤其是在吃食上,更是到处去搜罗一些容易克化又有味的。 就算如此养着,母亲的体弱也让她难以获取多少养分,脸色总是苍白。 徐蜜缃抬手摸了摸母亲的肚皮。 她忽然之间,有些害怕这个弟弟妹妹的存在。 若是因为一个小人儿,损害到母亲的话…… “阿娘能出门吗?” “当然,府里没多严苛的规矩,尤其是对媳妇,对我。只要想出去,派人 去告诉大奶奶一声,好叫她有准备。” 若是如此的话,似乎也还好。 徐蜜缃想了想,和母亲商量。 “我与殿下问一问,商量好时间再请母亲,不然怕他有事,劳阿娘白跑。” 邢珂自然是同意的。 等徐蜜缃派燕仰跑了一趟,带回来了一封信。徐蜜缃打开看了之后松了口气。随即对母亲露出笑脸来。 “阿娘,殿下已经准备好了。他在城东赁了一套院子,明日就能接阿娘去。” 徐蜜缃对自己的母亲很是大方,直接将明玉泉的信展开给她看。 邢珂第一次接触到未来女婿的信,笔锋飘逸又不失力道。是一手极好的字。一看见这字,邢珂就心虚地看了眼自己的闺女。自己的女儿写得一手什么样的她还是很清楚的,这两种字体成了一家人,多少有些委屈人家麟王殿下了。由此来看,能容忍自己女儿字迹的麟王殿下,也许是真爱呢。 当她看完信中内容时,什么疑虑也没了。 信中乍一看条条理理罗列,看似是规整冷漠的安排。然而字里行间都是对徐蜜缃的关切和在意。 尤其是在接待自己的一件事上。她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寻常人家妇人,麟王殿下能郑重其事的在信中提到准备一份请柬,邀请她前往城东院小坐,也算得上用心。 “既如此,那么我们明日就去吧。” 邢珂一锤定音。 这件事到底涉及到了明玉泉的身份,邢珂也不敢告诉旁人,只给自己的丈夫说明日要去见徐蜜缃的恩人。陆鸢则问都不问,只说自己送她去。 次日,徐蜜缃早早就起身,在院中打了一套拳活动身子骨,浑身都热乎起来后,一手叉腰一手靠着脑袋,侧弯腰嘿哟嘿哟继续掰正一下骨头。 陆鸢则扶着妻子前来蒹葭苑时,就看见徐蜜缃如此精神又活跃的模样。 一家三口上了马车,陆鸢则到底不是亲爹,尴尬地表示自己可以骑马,立刻被娘俩送去骑马跟随,娘俩上了马车后,邢珂还问徐蜜缃。 “怎么见你也在打拳,可是国子监中教的?” 徐蜜缃老老实实回答:“是他教我用来强身健体的。还教了我弓箭。” 邢珂闻言很是欣慰。若是能主动教自己女儿这些立身之本,麟王殿下心中所想绝对不是短期。 这种心情在绕过主街前往城东时,牌坊下有几个仆妇随从早早在等候,得知是陆家的马车立刻簇拥了上来,请他们更换了一辆更大更舒适的马车,随行的仆妇里甚至有个女大夫。 徐蜜缃在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侍人,其中两个都是在主院伺候的,一看就知道是殿下主动安排的。 马车抵达城东小院时,院门外已经有侍卫和仆妇在候着,扶着徐蜜缃和她母亲下了马车,簇拥着入内,陆鸢则迟了一步的工夫,就被周管家笑眯眯请到另一处去了。 此处小院徐蜜缃还没有来过。但是是殿下安排的,她整个人就放松了许多。在陆家呆了三天,她也文静了三天,生怕自己的表现不好会让旁人指点她,连累母亲的声誉。 来到明玉泉的地盘,她就长舒一口气,走路也没有之前在陆家那么板正,牵着母亲乐呵呵地左顾右盼,最后点评了一句。 “此处倒是别致。” 金州的风土人情和京中差距是有些的。在金州的院子建造中,不是规整的几进,而是按照方位交错落着的宅院,垂柳茵茵环绕着假山流水,乍一看充满了夏日的气息。 走进二门,一身青色长衫的高大男人大步迎了出来。 徐蜜缃眼前一亮,下意识就扑了过去。 “殿下!” 足足三天没见面了! 徐蜜缃哪里有这么长时间和他分开过,欣喜与激动让她忘了身侧的母亲,像极了在麟王府时欢快小鸟一样投入明玉泉的怀中。 麟王殿下刚准备风度翩翩礼仪俱佳的前来迎接未来丈母娘,就被怀中猛然砸入的快乐小团子给打断。 什么气度都没了。他下意识抬手搂住徐蜜缃,她鸟儿似的抬头用头顶在他肩膀处蹭了蹭,笑得一脸开了花似的喜庆。 “殿下,我好想你呀!” 明玉泉抿着唇,略带尴尬地嗯了一声,思来想去还是压低了声音,几乎气音似的。 “嗯,想。” 说完之后,明玉泉也觉着自己就这样了。他几乎是鼓足了勇气,才在徐蜜缃在怀中的情况下抬起头。 一位三十许的女子正用一种疲倦而沧桑的眼神看着他。 “阿娘!” 徐蜜缃这才反应过来,嘿嘿笑着从明玉泉怀中退了出来,而后牵着明玉泉的袖子,喜滋滋和他介绍。 “这是我阿娘!” 明玉泉拱手行礼,早先准备好的陆夫人称呼却在徐蜜缃的掺和下变了调。 “阿娘。” 话音落地,明玉泉就有种想要咬掉自己舌头的感觉。 徐蜜缃诧异之余,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邢珂一手扶着腰,一手落在肚皮上下意识拍了拍。 而后面对自己女儿身边这位出了名俊美的麟王殿下,对‘阿娘’两个字无言以对。 人在犯了极大错误之后,心理上会出现瞬间的变化。就比如明玉泉在阿娘出口后,已经有种置死地而后生的坦然。 麟王殿下侧身抬起手,对徐蜜缃的母亲客气又喊了一声。 “岳母,请。” 第47章 第 47 章 会撒娇的阿缃最可爱 一声岳母喊的邢珂迟迟回不过神, 被侍女扶着在堂中铺着软垫的圈椅落座,面前立刻摆上了她平日会吃的药茶,另外还有邓大夫新给她看的强身健体的药丸, 混着糖丸子放在一起, 只当她的零嘴吃。 徐蜜缃在母亲面前稍微收敛了一二, 没有去黏着明玉泉。只她好几天没有见到明玉泉, 总是看他看不够, 有很多的话都想说。 原本的徐蜜缃从来没有一种当说不当说的感觉。直到母亲坐在身侧, 她骤然生出了一种赧然的情绪。会开始思考自己的话, 是不是能在母亲面前说出来。 这么一想,她似乎很多言行都不够规矩。 不过,殿下从来不嫌弃。 徐蜜缃只自己这么想着玩,就给自己想得笑容满面,咧着个大白牙傻乐。 纵然她一个字不说,明玉泉和邢珂的注意力都在她的身上。 两人看一眼这样的徐蜜缃,再对视一眼,莫名其妙都有种对不起对方的心虚感。 明玉泉轻咳一声,率先说道。 “阿缃素来乖巧懂事, 学习也认真, 待人友善, 原不知是有人教导。如今见到岳母大人便知晓, 阿缃自幼有您教导,也难怪能成长的如此出色。性格极好。” 邢珂看了眼坐在身侧傻笑的闺女, 那股子愧疚感伴随着对翎王世子的记忆复苏越发的沉重。明明是年长十多岁的长辈,还是女方的母亲,却在明玉泉面前很难抬得起头。她尴尬地笑了笑。 “民妇早年离京不在小女身边。虽心有牵挂却无法照拂在身侧。小女发生了那等事情民妇竟然毫无所知,幸有麟王殿下出手相助。麟王殿下高风亮节, 又有怜爱世人之心,不嫌小女少礼无知,给小女容身之所,从头教导。民妇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激麟王殿下,在小女身上花费了大量的时间精力,将小女教养的如此出类拔萃,民妇感激不尽。” 明玉泉这边说岳母严重了,那边邢珂摇着手感慨麟王殿下费心了。 两人客套来客套去,徐蜜缃越听越不对。按理说都是在夸她,一会儿这边夸她懂事,一会儿那边夸她上进,可夸来夸去,怎么都像是有种抚养她是什么不得了的重任, 谁接手谁辛苦? 徐蜜缃自认为自己是个很好养的小孩。在母亲身边一直都乖,在殿下面前也不曾……少有惹事。他们应该更夸奖她一些才对。 邢珂只看见女儿乖巧低着头掐手指玩,而明玉泉已经从她的动作和表情中看出来她有些不高兴。 只是怎么就不高兴了? 明玉泉不得其解,也不好主动让岳母看见,而是轻轻喊了声:“阿缃,这会儿嬷嬷给你做的云团该好了,上面淋酱自己去选。” 徐蜜缃眨了眨眼,扭头看了眼母亲,她若有所思站起身来。 “好的,那殿下和母亲聊。” 这是要使开她呢。 但是殿下和母亲是她在世间最信任放心的人,他们就算不在自己面前说话,也无妨。 一定都是爱着阿缃的话。 徐蜜缃笑眯眯转身离开,很干脆,也很安心。 明玉泉的视线目送徐蜜缃离开后,才收回。 而后正色脸,站起身朝邢珂重新施了一礼。 “我知岳母心中有很多疑虑。如今阿缃不在,岳母请问。” 邢珂怔怔地看着眼前俊美青年。他从当年十几岁带兵出征,在旁人口中天神下凡的小小少年,已经成长到一个肩挑国家,手握苍生的成熟男人。 他在自己女儿面前的样子,她刚刚是看在眼中的。若不是十分在意,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殿下,怎么会低下头时时刻刻关注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正是因为十分在意,蜜娘至今在他府中都是身份不明,该上学上学,该玩玩乐。比绝大部分姑娘在家中时还要轻松自如,有绝对的选择性。 “民妇没有什么疑虑了。”邢珂知道这个礼,是基于她是徐蜜缃的母亲,而不是其他,她也就受着了。 “蜜娘信任殿下,民妇信任女儿,所以,民妇相信女儿的选择。” 明玉泉松了口气,站直了身体。 “阿缃如今尚未及笄,我想等她及笄后先行定亲,之后一步还得请岳母代为操持。” “应该的。”邢珂说道,“麟王殿下能允许小女在民妇身边出嫁,民妇已是感激。” “有一件事得告诉岳母……” 徐蜜缃跟着燕仰的身后去了小厨房。里面的确给她准备了云团,软绵绵的团子上,可以淋各种酱。厨房里有个厨娘是从京中带上的,素来知道徐蜜缃的口味,这会儿已经调好了五六个酱料放在一旁等待她的选择。 云团做的很多。徐蜜缃还记得母亲当年似乎也是爱吃酸甜口的,就调了一个葡萄汁的淋酱。 她端着三份云团出去时,厨房外是陪着她来的燕仰和阿彤。她立刻将托盘交给阿彤,又进去调了两份云团分给二人。 阿彤早就习惯了姑娘有什么吃的都会给她,而燕仰接过淋了酱的云团,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多谢姑娘。” 两个曾经针锋相对争宠的人,这会儿身份地位已经不涉及任何利益相关,也算能和平共处了。 徐蜜缃有意给明玉泉和母亲留出说话的时间,索性和阿彤燕仰一边往回走一边儿聊天。 她说什么阿彤都说好,燕仰则是属反驳包的,说什么都会先说一句‘不是吧’,本来只是找点儿事聊,越聊越上火,气鼓鼓地端着托盘先进了堂中去。 明玉泉的位置换了。 原本明玉泉坐在主位,这会儿坐在左侧第二把椅子上。邢珂就坐在他前面一位,两人面对面,邢珂似乎正在严肃地与明玉泉说着什么,她摸着肚皮的手中多了一条坠子? 徐蜜缃没看清,她一走进来,邢珂和明玉泉的注意力都到了她的身上。 “蜜娘,来。”邢珂招呼徐蜜缃过来,等她放下云团的托盘,牵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交付到明玉泉的掌心。 “麟王殿下,如您所说,我也希望能看见麟王殿下的决心。” 徐蜜缃还未反应过来,她的手就被明玉泉攥着,男人的掌心宽大而温热,握着她时,带有绝对无法挣脱的力量。 “您请放心,泉,必信诺。” 邢珂眼神复杂地看了眼自己的女儿,轻叹一口气。 “既如此,那我与麟王殿下达成约定,蜜娘及笄之前,就留在我身边了。” 徐蜜缃闻言诧异地抬头:“什么?” 明玉泉见状顾不得和邢珂的话,先安抚徐蜜缃。 “你母亲多年不见你,盼着你能留在身边一些时候。正巧你快生辰,及笄之前留在你母亲身边,也算全了你们母女多年对彼此的思念。” 徐蜜缃很快从其中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扭头皱皱巴巴地问明玉泉。 “那殿下呢?” 明玉泉闻言不过是轻笑着:“本王总不能陪你在金州几个月。” “你该是自在的。你母亲在,兰家姑娘的兄长在,绕绕路就是你小友的老家,此处于你而言,该是很舒服。” 徐蜜缃认真地点了点头:“诚如殿下所说,的确桩桩件件都很好。可唯一不好的,就是若我留下的话没有殿下,我不行。” 邢珂拽了拽女儿的袖子,轻声哄着她。 “不是说让你不再见麟王殿下,只是在你能及笄与麟王殿下定亲之前,先留在阿娘身边。陪着阿娘,让阿娘陪你过个生辰也不行吗?” “不是不是,阿娘别这么说,我很盼着陪着阿娘的。”徐蜜缃吓了一跳,生怕让母亲起了情绪,立刻转身抱着邢珂,贴着她的肩膀撒娇。 “只是我不习惯离开殿下。” 女儿的话让邢珂心头一酸。她当初离开的时候,女儿过得定然是不好的。可一切堆积在一起,她也无能为力。 这才造就了如今在麟王殿下身边一年,麟王殿下在她心中的分量就比过任何人,无法割舍的存在。 “蜜娘,人总是要学会分别的。”邢珂温柔地劝着她,替女儿用手捋顺鬓角的碎发,“人的一生很漫长,没有人能时时刻刻在一起。麟王殿下总有一天,会……会为了国家大事暂时离开一些时候,所以你要坚强,要学会忍耐暂时的离别。” “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锻炼你的坚强和忍耐。” 徐蜜缃听着却眨了眨眼,扭头就问明玉泉。 “殿下会离开我吗?” 这话可真难回答。 明玉泉思来想去,只委婉说道。 “不妨听岳母的?” 他直接将自己的身份摆在了晚辈的位置,听长辈的话,顺理成章。自然也免去了他拿主意的压力。 徐蜜缃还是不肯,明玉泉不好在长辈面前太亲昵,索性选择了掩耳盗铃,将徐蜜缃牵着走到屏风后,这才用手揉了揉她的脸蛋,低头凑在她耳边小声耳语。 “旁人家成婚前,是不给相见的。阿缃,这个你学一学,往后用得上。” 徐蜜缃一听这话,顿时有些纠结,她紧紧抓着明玉泉的袖子,一面想着日日夜夜与他在一起不分开。一方面又想着,若是马上就能彻底拥有他,那是不是能稍微学着忍耐一下? 不过……她不喜欢忍耐。 她眼巴巴盯着明玉泉,小声委委屈屈地问:“可以不分开吗?” 明玉泉被这样一双眼睛看得心软,但是还是努力硬起心肠移开视线。 “还有不足三个月就是你的生辰,在此期间可以允许你不入学宫。” 徐蜜缃却摇了摇头:“我愿意天天上学,天天练字读书习武,只想每天都能看见殿下。也不是想着一定要粘着殿下,但是,但是我只有看见殿下,才能安心。” 明玉泉到底没忍住,顶着被发现的危机伸手将她搂入怀中。 软绵绵的小姑娘在怀中软绵绵地喊着他。 “殿下,求求你了。” 徐蜜缃在他怀中乖巧地晃着,甜甜地用头顶蹭了蹭他。 “求求了,好不好嘛,殿下?” 第48章 第 48 章 分别与等待 徐蜜缃噘着嘴, 怒气冲冲从堂中走出,站在廊下仰头看着房檐角落挂着的鸟笼,里面的鹦鹉清脆叫着声儿, 拍打着彩色的翅膀, 在笼中跳来跳去。 “我教你说话, ”徐蜜缃对着笼中鸟一字一句教, “殿下不听话。” 鹦鹉横着在竹竿上挪了几步, 歪着头看着徐蜜缃嘎嘎了两声。 “殿下不听话……”徐蜜缃放慢了速度, 抬手戳着鸟笼, 抱怨着,“你怎么学不会?” 鹦鹉无辜地嘎了一声。 身后跟出来的明玉泉好 笑得替鹦鹉解释:“不是所有的鹦鹉都会学说话。” 徐蜜缃才不理他,哪怕知道了鹦鹉不会说话,她还执着的教。 “学啊,跟着我说,殿下……不听话。” 明玉泉抱着手臂侧倚着立柱,看着徐蜜缃光明正大的蛐蛐他,轻挑眉。 “阿缃,你还能和我待三天, 确定要这么生着气吗?” 徐蜜缃闻言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 她怎么求明玉泉都无法让她跟着他回京, 他是摄政王, 京中局势也不明, 他能因为送云摧城前往金州已经很浪费时间了,也不可能留在金州陪她生辰。 被扔下的孤零零感觉让徐蜜缃实在是不想和他说话。 可是, 诚如他所说,只有三天了,三天后,他就要折返京中。 在她及笄前的三个月中, 这是最后的三天相处。 徐蜜缃气归气,但是不能因为自己的生气而浪费了越来越少的时间。她气鼓鼓地转身,大声和明玉泉讨价还价。 “那这三天,殿下要一直陪着我!” 明玉泉还有什么好说的,自然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送走邢珂后,徐蜜缃就按照自己的要求,明玉泉走到哪里她都跟到哪里,哪怕是在书房,她也搬了一把圆鼓凳坐在明玉泉书桌旁。什么也不干,就趴在书桌上看明玉泉垂眸翻看着各种漆封的信笺。 她有时候还会故意作怪,用袖子盖住他的信,明玉泉往往头都不抬,顺势用手指在她手腕一掐,顿时她手臂发痒,自己就笑着颤抖挪开了位置。 时间在流逝,徐蜜缃心中愈发的焦虑。她明知道不该如此,可还是在第一天的晚上在陌生房间中睡着睡着就哭出声。睡在小榻上的盼莹听着了还以为她被魇了,急忙提灯起身来看她。微弱的灯光照在她的脸蛋上,泪痕水迹浸染了她的脸蛋,睁开眼,她眼眸连带着睫毛都是湿漉漉的。 “姑娘这是不习惯此处的床铺吗?”盼莹温柔哄着她,“明日就重新给姑娘缝一床和府里一样的褥子可好?” 原本马车上带的床上寝具都送到陆家了,此处反而少了她平日常用的。 徐蜜缃捏着被角摇头。她吸了吸鼻子。 她不是那么娇气的孩子,换张床一开始可能是有些陌生,辗转反侧,但是不至于让她哭出来。她只是睡着睡着就想到明玉泉要离开,明知如此,却无能为力,让她气得从梦中哭了又哭愣是哭醒了。 “不是……”徐蜜缃不知道该怎么和盼莹说,坐起身擦去眼泪,闷闷地说道,“让我哭会儿一会儿就好。” 盼莹劝不住,只能默默记下。 第二天徐蜜缃依旧和头一天一样,明玉泉走一步她跟一步,吃饭要一起,散步要一起,午休的时候她也要紧紧跟着明玉泉,比小尾巴还要小尾巴。 看起来除了比平日更粘人一点外,没有旁的不同。然而入夜后,徐蜜缃再次哭醒过来。守夜的盼莹哄了又哄,可徐蜜缃睡下就魇,哭得鼻尖发红。实在是无法,盼莹第三天清晨去小厨房拿饭时,顺便去了麟王殿下的房中。 徐蜜缃早上用鸡蛋滚了滚有些红肿的眼睛。她的眼睛本来又大又圆,水葡萄似的清透,哭了两个晚上后,眼睛就像是桃儿了,又红又肿。 她坐在梳妆台前捂着脸唉声叹气,第二天还不明显,第三天起床就能发现,眼睛堪比蟠桃儿。 这可见不得人。徐蜜缃按照折柳所说,用煮鸡蛋滚了又滚,还不够,阿彤去厨房中借了个银勺,拿去井水中冷水镇了镇,再用来给她敷眼睛。 明玉泉掀开门帘走进来,绕过屏风就看见徐蜜缃一副奇怪的样子。 徐蜜缃仰躺着,一手用银勺捂着左眼,一手用鸡蛋滚着右眼,嘴里还念念有词,乌鲁乌鲁地,也不像是说给别人听,倒像是自言自语。 “哟,这是从天上蟠桃园偷了两个桃儿来?” 明玉泉坐在徐蜜缃身侧,一开口就惹了徐蜜缃目前最不能惹的点。 她怒而拿开银勺,用还有些红肿的眼睛努力瞪圆了以最凶的气势瞪着他。 “才不是,我这是美人如画的杏眼!” 明玉泉被这句话逗乐了。笑眯眯地用手指了指美人。 “喏,你的杏眼眼皮肿了。” 徐蜜缃愤愤捂着眼皮。 “烦死了,殿下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眼睛哭过红肿的样子,她一点都不想让明玉泉看见。 明玉泉明知道她不喜欢,还故意把脸凑过去,逼得徐蜜缃高高抬起下巴,仰着头努力不和他碰上。 “我看看你的杏眼。” 明玉泉说着,上手轻轻摸了摸她眼皮。 哭过的眼皮软糯的,上手有些水水的。 他心中有数。 “殿下这样做,是不对的。”徐蜜缃刚撅起嘴,就听明玉泉问她,“晚上想和我一起睡吗?” 徐蜜缃瞪大了眼,她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其他,立刻重重点头。 “想!” “那你今日好好完成本王布置的任务,就能来本王房中支一张床。” 徐蜜缃立刻被这张大饼给吸引注意力,完全忘了今天今夜过后他就要离开。还将明玉泉安排给她的温书写字,摸高摘花都认真记下,在明玉泉眼皮子底下一样一样进行,做完一样,就能在纸上画下一横,画满后,麟王殿下就会让底下将徐蜜缃的床支到主卧中。 这可让徐蜜缃摩拳擦掌,充满了干劲。二话不说就拉着明玉泉钻进书房,也不做明玉泉的书桌的小麻烦,自己主动掏出书本和之前博士给写的几篇论题,认真温书写策论。 认真读书的她眼神明亮专注,偶尔休息时会悄悄靠近明玉泉,冲着他嘿嘿笑,满脸都是即将胜利的喜悦。 而明玉泉在这种氛围下始终陪着她,翻开她写的策论一条一条给她讲,午休时还叫着她去庭中玩抛接球。徐蜜缃精力旺盛,袖子一挽来回被调度跑着,很快热出一身汗,眼睛里也明亮的光泽,擦去汗渍,还能抱着藤球给明玉泉抛出隐入阳光中的超级高抛球。 明玉泉只要一个没接到,她就能笑眯眯凑过去,给他记上一个失败,失败超过三次,就要自动输给徐蜜缃。 这一场抛接球,自然是超级小能手徐蜜缃的大获全胜。 徐蜜缃晚上沐浴的时候都还在想自己今天的胜利,不但被夸了策论写得好,还在抛接球这种体力运动上赢了明玉泉,可让她高兴坏了,趴在浴桶里还在手舞足蹈和阿彤说她的厉害。 阿彤自然是一边给她挽起头发一边附和着。 “姑娘好厉害,姑娘若是再多练一练,都能去参加围上的比试了。” 徐蜜缃赢了和明玉泉的一局,已然膨胀到认为自己打遍天下无敌手了,骄傲地翘起嘴角。 “那必然的,我下次就能下场去拔得头筹。” 信心满满的徐蜜缃沐浴更衣后,更是得到了来自她的奖励,可以去正房独占一个刚布置出来的耳房睡觉。 她催促着阿彤等人,然而等她披着斗篷走过去时才发现,耳房中早已经布置好了她所需的一切。就连床上铺着的褥子都是刚做出来晒了太阳蓬松暖和的。房中更是熏上了甜香,淡淡的气息在鼻尖萦绕。 小小的耳房隔着一扇门就是正房,这个距离比起往日和在麟王府时要近的多。徐蜜缃很是满足地在床上打了个滚。等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翻身起来,哒哒哒跑去迎接。 明玉泉也已经沐浴更衣过,这会儿披着一件墨绿色的衣袍披散着长发,打了个哈欠慢悠悠走到耳 房中,环视一圈再将目光落到徐蜜缃的身上。 “如此可满意了?” 徐蜜缃仰着头冲着他甜滋滋笑了笑:“满意!” 只隔了一扇门,这边是她的床,那边就是明玉泉睡的地方。这会给徐蜜缃一种始终在明玉泉目光包裹下的安全感,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不但如此,徐蜜缃还被明玉泉提溜着回到床边让她躺下。 他主动给她掖了掖被角,坐在床边,又打了个哈欠。 “殿下?”徐蜜缃躺着,手指抓着被角,好奇地问,“这是要做什么?” “你今日很乖,本王再奖励你一条,给你讲个故事吧。” 明玉泉慢悠悠说道。 讲故事?徐蜜缃有些赧然地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可她眼中的期待却是闪着光直勾勾盯着明玉泉。 明玉泉轻笑了一声,没把她嘴上的客套当回事,唔了一声。 “先来说一段前朝的旧事,听闻前朝有位富商,爱在树下埋财宝,之后允许他人去挖,挖到的就属于那人。” 开头一句话就让财迷徐蜜缃哇哦了一声,满眼都是期待。 “他埋藏的宝藏不单单是金银珠宝,还有各种珍珠玛瑙翡翠。每个人只用找到一棵树,选好后落铲去挖。挖不倒也不能挖第二棵树,相应的,还要在空的树下再埋自己的一件珠宝,以作挖宝的酬劳。” 明玉泉随口说道:“若是有人想要挖两棵树,那就按照富商埋下的珠宝价值最低来献上双份,并拉开三个友人献出珠宝一起挖宝,就能挖第二棵树。” 徐蜜缃还在心中默默算着这个挖宝方式的规矩,那边明玉泉就继续说道。 “传说有人在树下挖到了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拿去进贡当时的太子,后来成为了皇商,富甲一方。” “也有人挖到了前朝的老医书,苦学医术三十载,终成大师。” 徐蜜缃听得已经开始在掰手指算自己如果要埋的话,她舍得哪一样首饰。 偏巧明玉泉随口问了一句:“阿缃喜欢玩这个游戏吗?” “喜欢!” 徐蜜缃眼睛亮晶晶地:“挖宝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挖出来的宝贝看见的时候才知道,还可能挖不倒,感觉很会让人沉迷其中!” “的确如此。” 明玉泉思考了一下,可是在对上徐蜜缃的视线时,他还是选择维持原本的打算。 一个挖宝的故事就让徐蜜缃很是好奇,问了好多关于挖宝的问题,直到把自己问困了,手抓在明玉泉的袖子上,眼皮缓缓垂下,声音也随之模糊。 “我如果挖……一定能挖到最好的药……给殿下,给阿娘……” 烛火熄灭,窗外月光倾洒。 窗户倒映着床边的身影,从夜幕到黎明。 徐蜜缃三天没有睡过安稳觉,今夜许是睡在明玉泉的房中,只隔着一扇门,让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睡到迷迷糊糊睁眼时,还以为天蒙蒙亮,掀开床幔靸上鞋走到窗边推开窗去。 窗外却是一片晴空,正午的阳光倾洒大地。 然而,好像少了一些什么。 徐蜜缃若有所感,立刻哒哒哒跑过去推开门。 正房中,属于明玉泉的东西已经消失了。 徐蜜缃埋头跑到书房,又跑到马厩,在堂前廊下庭院里到处环顾,跑到她气喘吁吁,折柳慌忙来给她披上斗篷,哄着她喝点热水润润嘴。 徐蜜缃站在宽阔空大的庭中,周围是一圈才移植来的花团,然而这些她往日最喜欢的,如今却看不见。她只是茫然地抱着茶杯,呆呆地看向天空。 阳光下,她的眼瞳几乎琥珀金一般浅淡,水洗后的湿润清澈下,是一股属于她的执拗。 许是阳光刺眼,半响,她的眼角有一串泪珠落下。 而后她低头抬手擦去,闷着声喃喃自语。 “三个月,是九十天……” 徐蜜缃在小院中独自一人坐到了黄昏,抱着自己的膝盖面对落入群山眨眼消失的太阳,黑暗逐渐爬上之时,她终于哄好了自己。 “真不喜欢等……但是是殿下的话,就容忍这一次吧。” 第49章 第 49 章 及笄之夜 陆家的日子平淡。算不上高门大户却是积累多代, 虽然是一个家族都在一起,却少有乌糟之事,陆家人大都热情外向, 面对新进来的徐蜜缃展现了绝对的温柔和耐心, 怕她在陆家不习惯, 主动带她去金州到处逛逛。 金州的风土人情, 各种有趣的事物徐蜜缃几乎都看了个遍。比起在京中时时间甚至更为自由。她在给小姐妹写信时还专门提到, 金州有特别好吃的酥糖。她带了三盒回去。一盒给殿下, 一盒给明知娇, 一盒给兰静。 邢珂吃着邓大夫开的药身体也恢复了许多,许是过了那个阶段,孕吐的各种情况都有所好转。如此以来,徐蜜缃除了陪伴母亲,自己的时间在陆家姐妹带着玩的情况下,还多到几乎用不完。 她已经开始主动温书,去金州的书铺购买书籍,学习当地的学子策论。 如此过了小半个月,折柳来给徐蜜缃递了一把钥匙。 “姑娘整日在陆家, 想必还是需要有一处自己的地方的。王爷离开前给了奴婢一把钥匙, 是小院的。姑娘没事了可以回去玩。” 那个小院徐蜜缃统共才住了三五天, 要说有什么怀念还真没有, 她可有可无接过钥匙,准备随手放在梳妆台上, 折柳后面不紧不慢说道。 “王爷说,在小院里给姑娘准备了姑娘喜欢的游戏。” 游戏?徐蜜缃捏着钥匙一愣。 “听闻好像是什么叫挖宝的。”折柳笑吟吟看着徐蜜缃,“姑娘可要去看看?” 徐蜜缃当即点头攥紧钥匙起身。 “要去!” 三房的新姑娘在陆家几乎是畅通无阻。许是怕她不自在,陆府的大太太之前给了邢珂一把钥匙, 是西角门的。说是西跨院那边直接能从西角门出。三姑娘自己出去玩,只告诉自己的母亲,也不必专门派人来给太太们说,如此好叫她出行自在些。 而邢珂又是知晓徐蜜缃身边跟着的仆从们厉害,女儿被保护的很好。在这种情况下,女儿骤然换了一个陌生的环境,她也希望女儿能找些乐趣,从不拘着她出行。徐蜜缃的马车单独停靠,马夫就在旁边的通排房中候着,只要用马车,随时就能套好。 这种情况下等徐蜜缃房中侍女来通知套马车外出,一边去开西角门,那边徐蜜缃更衣后出来刚刚好一切准备就绪。 在陆家住了小半个月,徐蜜缃对金州也算是有些熟悉了。在这种情况下,她也逐渐知道城东的小院大概是一个什么样的特殊存在。 金州府就在城东。若是徐蜜缃想要去寻找通判兰公子,从城东小院出发,也不过是两里路远。 更别说小院周围只有两座旁的院子还都是被明玉泉早早买了下来,空置下来以作备用的。徐蜜缃在这里,很安全,也能很自在。 徐蜜缃抵达城东小院时,下了马车就有些惊呆了。 折柳直接将她拉到小院的角门,一开门就是旁边空置的院子。徐蜜缃没进去过不知道原本是什么样子,但是她可以确定绝对不是眼前到处栽着树犹如山林一样的样子。 此处院落空大,前庭后院明显都是才翻过地,上面栽种着大大小小不同的各种树,甚至还有几棵橘树,上面还结着果子。 她踮脚摘下一颗橘子来,黄橙橙的,捏在手中小小的一只。 她环顾一圈,树林的周围甚至还有的地方挂着红绸子,到处都挂着红灯笼,赫然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在庭院中守着的仆从乐呵呵过来给徐蜜缃递交了一封信。 “王爷吩咐过,姑娘来了,就请姑娘在树下挖着玩,指不定能挖出什么好玩的东西来。” 徐蜜缃立刻把小橘子塞进袖中,翻开信。 里面内容很是简单,不过是告诉徐蜜缃要遵守规则,挖空了就要填自己的一样东西进去。 徐蜜缃不死心抖了抖信。只有一张,只有云淡风轻的关于挖宝,没有关于她的半个字。 这可给徐蜜缃气着了,鼓起腮帮子转身就要走。 然而仆从只是乐呵呵递交给徐蜜缃一个长匣子就留住了她。” 这是王爷留给姑娘的。” 徐蜜缃接过长长的匣子打开一看,眼睛都直了。 她从其中将一柄金子做的铲子拿出来,在手中来回比划,困惑地扭头问折柳。 “金子做的铲子……能挖土吗?” 折柳也不曾见过这份礼物,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想来这个金铲子是王爷留给姑娘玩的。铲土的话,金铲太软,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的。” 果然,除了金铲子外还有一把铁铲。小小的,手柄处都是用细软的锦棉缠过,捏在手中柔软又舒适。 拿到新的玩具,徐蜜缃二话不说就换了衣裳,窄袖窄裙,随意选取了一棵橘子树,蹲在树下就是哐哐一顿挖。 挖不了几下,里面就漏出来一个雕花木盒来。 她兴奋地从土中扒拉出小木盒,抱在怀中拍干净上面的灰土,小心翼翼打开来。 小盒子中,装着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蝴蝶发钗。 徐蜜缃取出发钗举起对着阳光,半透明的翅膀闪烁着金光。居然是金丝掐出来的。一对触角则是用碧玺所做,晃一晃,流光熠闪。 徐蜜缃喜滋滋将发钗替换戴到发髻上,咧开嘴笑得雨过天晴。 等她要下手准备挖第二棵树时,管事的仆从含笑制止了她。 “姑娘,一天只能选一棵树。” 徐蜜缃这才想起来挖宝的规矩。只能悻悻地放下铁铲,抱着自己的小金铲起身。 “好吧,我明天又来!” 挖宝能挖到各种未知的惊喜,这份喜悦总是能让徐蜜缃在快乐之余,有种明玉泉陪着她玩耍的错觉。 她天天都要去小院中挖宝。有时挖出了一锭银子的空盒慰问,还会就着银子去街上买些礼物。分发给陆府平辈的姑娘和年幼的弟弟们。 她年纪小长得漂亮,性格好还出手大方,这一番做下来,陆府的平辈也更爱和她玩。就连几个太太也经常在去看邢珂时和她说,她有个优秀的好女儿,实在是惹人怜爱。 “蜜娘尚未及笄,可订过亲,相看过人家了吗?” 陆府的几位太太在三房陪着邢珂做一些婴儿的衣裳时,围坐在一起忽然说起这个话题。 邢珂闻言尴尬地笑了笑。 “蜜娘快了。” “不曾听闻,可是徐家给她定下了?” “男方是京中人士吗?可配得上蜜娘?我们蜜娘实在是太贴心的小心尖儿,若是遇上不如何的,可实在让人气恼。” 邢珂扭头看了眼内室。在梳妆台的二层妆奁盒中藏着一枚印章。 那是新女婿给她的。 一个能在各大钱庄支取银钱的私章。 “怎么说呢,未来姑爷是……挺周全的一位。” 陆大太太忽然反应过来。 “如此说来,弟妹却是见过未来姑爷了?难道是自小定的亲?” 邢珂淡定回答。 “当年我在京中,也是见过未来姑爷小时候的。那会儿就是一个很出色的孩子,如今长大了,更是人中龙凤,很是相配蜜娘。” “能得弟妹这么一句,看来蜜娘的姑爷的确说不到不好去。只可惜了我儿,我本想着我那不成器的儿,若是能得蜜娘如此好女,可该是他烧了高香。可惜了了,他却是个无福的。” 大太太闻言长叹了口气。 邢珂听得眼皮子都抖了抖:“大嫂子可千万别说这种话。蜜娘总该是要跟着我的,就当是自家兄妹,议不得。” 大太太反应过来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 “瞧我说的这话,的确不该。我们蜜娘往后就在陆家定了,若是能改做我陆家的姑娘,岂不是更妙?” 邢珂不敢答应。 “蜜娘总是定了亲的,也要和姑爷家相商。” 大太太二太太都表示认可,顺便打听了一下蜜娘未来的姑爷。从邢珂口中得到的消息无外乎年轻英俊,成熟稳重,礼貌又斯文。 只是关于背景身份她一概不提。 “出身不好,长得好也行。蜜娘这般漂亮的小娘子,再找个相貌英俊的儿郎成婚,往后生下来的孩子有多漂亮,那可真是不敢想。” 一句话给邢珂哄得嘴角都翘起,捂着自己的肚皮,不由得感慨。 “那可真好,外孙啊……漂亮的外孙……不对,蜜娘还有一个月才及笄。” 她反应过来,赶紧把这个念头抛开。 “说来我有个远嫁的姐妹在北境。说是北境开战了,她们一家一路往南来投奔我。日后少不得几位嫂嫂弟妹多操心。” 其余几位太太已经议论了起来。 “都打了一个月了吧。” “可不是,听闻麟王殿下在半个月前披甲主帅,率军回击。守了边城安定。” “还得是麟王殿下。前几年麟王殿下不声不响也不见人提,偶尔有些人还说些气死人的不好话。如今国有战乱,一个提得出手的武将都没有,还不是要靠麟王殿下披甲?” “当年还是有个将军的。何将军吧,和他大儿子配合麟王殿下打下过很多胜仗。父子俩也能单独出征,只是可惜了……” “听闻是遭遇陷阱,父子俩都没了,何将军就留下一个小儿子和家中的妻子。” “小儿子前些年是不是也出事了?” “不知生死,可惜了苏夫人。” “是啊,可惜了。” 邢珂垂着眸不语,只刺针入绣绷中时险些刺到了自己的手指。 “可别说这些,免得让弟妹听着骇人。到底是战事呢。” 邢珂放下绣绷,认真说道:“嫂子们,我得求一件事。我家蜜娘年纪小最怕战事的消息。北境开战,麟王殿下披甲上阵的消息,可还请各位嫂子瞒着蜜娘,莫叫她听了去,可好?” “应该的,小姑娘马上生辰,听说战事起,八成要难过的。” 陆家的太太们自有理由替邢珂圆话,纷纷答应了下来。 随着天气逐渐转冷,一晃就入了冬月。 陆府上下都在准备徐蜜缃的笄礼。她远在金州,原本说好要明知娇和兰静做赞者的,如今也是不行了。她的赞者还是请陆家的姑娘来。 笄礼当日,金州兰通判亲自带着礼物登门。 不但如此,西岭的总督夫人带着儿子以及贺礼上门。 可给陆家弄得有些慌张,陆府老爷子和老太太都得杵着拐杖颤巍巍到大门口去相迎。 兰轩可以说是金州说一不二的官,他的到来更是让金州人士紧张万分,纷纷行礼问候。而兰轩却客气地扶着陆家的长辈,温和的说道。 “兰某不过是徐姑娘的友人,舍妹与徐姑娘是至交好友,兰某今日也算是代兄长职,诸位只管随意,请勿将兰某当做通判。” 话是如此,可陆府和宾客们谁敢在通判面前造次,不由得都紧绷了一口气。 尤其是西岭总督夫人的到来,那可是让陆家上下都有些慌了神。 西岭总督是实打实有军权的一方霸主,靠近西岭三百里内,谁人不惧怕行事诡秘的闻总督。 他儿子,想必也是如此吧? 然后大家就见到了一个穿着红袍子额头缠着红绳,耳坠挂着玉环的一个漂亮少年。笑起来更是阳光灿烂,惹人喜爱的很。 “阿缃,恭喜你。” 闻恪先是跟着母亲客气的与陆府人行礼问候了一圈,再悄悄避开人翻墙溜进了徐蜜缃的蒹葭苑里,确定她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等待行礼,翻窗溜进去给她送上自己的礼物。 徐蜜缃坐在梳妆台前困得直打哈欠 ,她骤然见到友人,兴奋地起身拍了闻恪的肩膀好几下。 接过礼物,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闻子律,你来啦!我好开心!” 两个小伙伴凑在一起叽里呱啦就开始聊分别后的这几个月各自的乐趣。一提到两人因为缺课而要准备继续明年的丁字舍时,两人纷纷露出了心虚的表情。 小伙伴的单聊随着外头来人而宣告停止,闻恪怕被人发现,悄悄猫着腰又翻了出去,在外头变成了阳光开朗而有礼貌的西岭总督之子,和兰轩坐在一起受尽众人的吹捧。 在得知有闻恪,闻恪的母亲,还有兰轩来时,徐蜜缃实打实地松了口气。她在金州说白了只有母亲一个亲人,就算在陆府三个月了,有几位姐妹一起玩得好。但是友人还是故友更让人轻松自在些。 笄礼从头到尾,陆家和沾亲带故的各府亲戚凑了有足足一二百人,在陆家最大的厅堂中举行。 徐蜜缃更衣三次,盘发三次。最后跪在母亲和继父的面前,由母亲为她簪发插笄,宣告她的成年。 徐蜜缃起身时,她发髻上的红宝石蝴蝶发钗微微晃动,在众人惊叹的赞美声中,她的目光飘向天空。 小院中,她已经挖了九十棵树,今日她及笄,年满十五,殿下马上就能来接她了。 邢珂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久站久坐都会累,白日里主持了徐蜜缃的笄礼,不过下午就先回到三房院中休息。 徐蜜缃作为今日的主角难以离开,跟在继父的身边和笑呵呵地乖巧和各位亲朋好友打招呼。陆鸢则对她的介绍是家中长女,以陆家姑娘的身份正式与诸位亲戚称论。 她最多的闲暇就是和兰轩闻恪悄悄聊聊天。其中和兰轩还要生疏些,说起来也不过是提及兰静,再说些旁的就是问问彼此的环境更替可还习惯,再多的,徐蜜缃也就只是傻笑了。 兰轩的目光落在她发髻上的蝴蝶钗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阿静若是看见你及笄,定然会很高兴。” 徐蜜缃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发钗,笑眯眯地抬起头。 “我今日及笄,殿下很快就来接我了。我回京后,阿静和知娇就能看见我的笄簪了。” 兰轩听了她的话微微挑眉,似乎要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她格外明媚的眼神时,将未尽之言咽了回去。 徐蜜缃盼了一天,她知道京中到金州路途要半个月,所以哪怕及笄后半个月的时间内,她也是愿意等待的。 金州的冬日不算很冷,她穿着新的衣裙提着裙摆上了台阶,打算回去母亲那边看看。母亲如今肚子大了,行走坐卧都有些不便。她陪在身边时经常替母亲揉腿,扶着她走动。她不在,则是陆鸢则陪着母亲。 她怕母亲今日操劳会不舒服,这会儿趁着前头开席,客人都在外头和长辈们说话,她打算去小厨房准备一份枣茶给母亲端去。 才走到小厨房,就听见里头两个仆妇在小声说东角门来了一户人家。是二太太娘家妹妹夫家,说是来投奔陆家的,这会儿拨了几个小厮仆妇在东角门替他们卸马车呢。 “如不是北境战乱,二太太的娘家妹妹怎么会带着一家人来投奔,还不是战火波及,没了家。” 烧火的仆妇和正在切菜的厨娘小声嘀咕着:“都说起了战事最可怜的是边境城的老百姓,你看看,人家还是富足之家呢,说逃难就得逃难,还要投靠妻子外嫁的姐姐。” 战乱? 北境什么时候起了战事? 徐蜜缃脚下一顿,她脑海中浮现出当初看过的舆图。说来北境边境城过去就是乌戎国吧。 她离开京城前,戎族和鸱介族还闹了一波事。丢了好几个女学生,后来听说人都抢了回来,但是这种行为实在是恶劣至极,明显是在挑起纷争。 难道说,乌戎国按捺不住,已经开始骚扰边境了? 徐蜜缃想进去问问厨娘,抬脚才跨过门槛,就听见厨娘庆幸地说道:“可不是,幸亏我们有麟王殿下。” 她的脚一顿。 “麟王殿下带着麒麟军已经将乌戎军打回苍地外了。战事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这都开战几个月了,谁说的好呢。不过有麟王殿下,有麒麟军在,乌戎国总是打不进来的。” “也不能这么说。不是听闻麟王殿下好像中了埋伏,被乌戎国的阿什么王子给暗算受伤了?” “阿司伦……”徐蜜缃喃喃念出一个名字。 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院里的树。 远远不止九十棵。她挖了九十棵,还有足足一两百棵树下埋藏着宝贝。 所以明玉泉离开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要去的不是京城,而是……北境。 他……上了战场。 蒹葭苑中,徐蜜缃回到房中往床上一趟,吩咐阿彤和盼莹收拾一些行李。 阿彤什么都不知晓,盼莹则是反应过来,悄悄叫去了折柳说话。 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回来后,折柳和盼莹还是按照徐蜜缃的吩咐,将冬日厚实的皮草衣裳装了一箱笼,又装了一箱笼的毛料。 徐蜜缃躺了不到半个时辰,忽然坐起身来,脱下身上换的礼服,换了一身轻便保暖的衣裳,挽起袖子自己来收拾。 当她打算再装一箱笼银钱时,折柳捧着她的香薰走过来低声告诉她。 “王爷给姑娘手腕上穿的麒麟钱,可以在各大钱庄支取钱财。姑娘不必随身带太多。” 徐蜜缃抬头与折柳对视。 年长的女使温柔地看着她。徐蜜缃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她知道,问的答案也只有一个。 为了她好。 “你们出去吧,我自己收拾。” 阿彤有些担心她,盼莹拽了拽她,叫上一起出去了。 房中只留下徐蜜缃一个人。 她起初说自己要装,可当人离开后,偌大的房间空下来,她忽然也没有了任何动力。她在黑暗的房中也不点灯,抱着膝盖坐在脚踏上,冬日冰凉的地面让她浑身发冷。可她不想动,靠在床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流泪。 期间折柳来了两次,都让徐蜜缃撵了出去。许是看出她心情很不好,折柳只悄悄进来放了一份甜汤,而后不再让人来打扰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幕降临。房中已经彻底一点光线都没有了。她在黑暗中摇晃着起身。 窗户开着一条缝,窗外寒风灌入。 徐蜜缃浑身冷得已经要失去知觉,她站在原地片刻才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 是了,她要去找殿下,她要去北境寒地。 徐蜜缃走了两步,脚踢到了箱笼。 小拇指的疼痛一下子让她心都跟着疼。 徐蜜缃嘴一瘪,本来是要哭的。可是想到她哭出声,大都是为了让殿下注意到她。这会儿就算她哭得撕心裂肺,明玉泉也不在,看不见,不会心疼她,不会抱抱她。 不行,她一刻都等不下去了。她要去找明玉泉。 然而黑暗中没有灯光,徐蜜缃又往前走,这一下腿直接磕着箱笼,自己整个人身体前倾,栽入箱笼之中。 绵软的皮草包裹着她。 她险些摔蒙了。 可是狭小的箱笼意外勾起了她的回忆。 这一刻她也不想动,蜷缩着腿躺在皮草上,闭着眼回忆初见明玉泉的时候。 他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打开箱笼,救出她的? 是因为她的请求吗? 还是…… 风吹得窗户摇晃,嘎吱嘎吱声中,风声消失,寒风被隔绝。 徐蜜缃犹如最初被绑在箱笼中的模样,安静地侧躺在箱笼中,她忽然听见房间里响起了一个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徐蜜缃刚一听差点激动地要跳起来。可是转念一想,她想到的人远在北境边城,也懒得去管来人是谁了。 “值钱的在梳妆台抽屉里,拿了就走吧。” 今日陆家人多事多,八成有不怀好意的人趁乱潜入。 徐蜜缃已经不想去思考那些了。 她闭着眼,放任自己的时候,忽然察觉到有人弯腰从箱笼中抱起她。 一股新雪的气息彻底包围了她。 “最值钱的……拿到了。” 男人沙哑着声音将怀中少女抱起搂紧,颠了 颠。 “阿缃,生辰喜乐……我来了。” 第50章 第 50 章 在?看看腹肌 本以为远在北境还在战场的人, 只是在她刚知道消息的时候,正要不顾一切前去寻找他的时候,忽然出现在了自己房中, 抱着她, 用她熟悉的体温和怀抱将她紧紧包裹。 徐蜜缃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呆呆地仰头盯着明玉泉的脸庞。 房间中没有烛光的黑暗, 关闭窗户后月光难以渗入, 只在静瑟的夜中有一个轮廓。她抬手落在他的眉心, 顺着他的眉毛一点点往下摸。 “殿下的眉毛, 眼睛,鼻子……”她的手指落在薄唇上,轻轻一按。 “殿下的嘴唇……” 徐蜜缃整个人被抱在怀中,明玉泉夜中也看得清晰,大步抱着徐蜜缃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榻上,扭头点亮了烛火。 铜制烛台燃起一盏蜡烛,昏暗的暖黄色光芒只有小小的一块,刚好能勾勒出徐蜜缃和明玉泉的身影。 他一身窄袖黑衣, 在寒冬之日依旧穿着单薄。坐在床榻边就开始从自己的袖中翻出一个小小的木匣, 抬手递给徐蜜缃。 “生辰贺礼。” 徐蜜缃陷入了一种巨大的, 几乎不真实的惊喜中, 她将这一切归置到一个梦境的解释上,不再对他的出现好奇, 而是收到了来自明玉泉的贺礼,欣喜不已地拆开。内里是一支玉笄。 通体翠色透光,简单没有太多的装饰,握在手中触手生温。徐蜜缃立刻将玉笄交给明玉泉, 自己转过头去。 明玉泉懂了她的意思,抬手将这支玉笄簪入她的发髻中。 徐蜜缃爱不释手地抬手不断摸着来自明玉泉相赠的玉笄,哪怕是在昏暗的烛火下,依旧能看见她笑得灿烂。 而后她直接倒头就睡。 果然就是梦吧。殿下只是回京城了。边境没有开战。殿下也没有在她及笄之日奔赴而来…… 闭着眼的徐蜜缃不断给自己默念,然而她被往里推了推,身侧很快有人躺了下来。 高大的男人往床榻上一躺,几乎占据了半壁江山。而他身上浓烈的来自北境寒彻之气也随之席卷而来。 这股气息太过新鲜以及带有绝对侵入性的浓烈。 徐蜜缃猛地睁开眼。 扭头。 身侧的男人闭着眼在短暂的瞬间似乎就已经睡熟。 这下子哪里还有什么困倦和迷茫。她几乎是从床内里跳起来,一双眼在黑暗中几乎要发出光来,紧紧盯着躺在她身侧的明玉泉。 伸手立刻在他腮边戳了戳。 男人闭着眼,只是无奈抬手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阿缃陪我睡会儿,几天没合眼了。” 徐蜜缃一听忽然想到,在厨房中听到厨娘们说的话。他若是在北境征战,还负伤,从北境前往金州可比京城到金州远得多。他要多少天彻夜不眠才能一路疾驰赶到她生辰这天回来? 一瞬间,被蒙骗的气愤消失,她心疼地躺下靠在明玉泉的身边。 有好多好多的话,可她舍不得现在说。殿下很困很困,他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这般不设防的脆弱。他是真的很累。 徐蜜缃乖乖地靠着他,也舍不得闭眼。三个月不曾见面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 黑暗中只有那么一丝微弱的烛火,在空气中微微晃动着火焰。床幔透着一股暖黄色的浅意,就着这么一缕温暖,她贪婪地看着微光下明玉泉的面庞。 他生得本就俊朗,在京中时他皮肤要白皙许多,如今许是在北境接连征战,面色瞧着也略微染了小麦色。是很累吧,闭着眼,眼下似乎都还有一圈浅浅的乌青。 徐蜜缃怕他冷,贴心的将被子拉起来给他盖上。 明玉泉的确是困乏的厉害。任由了她在床上哒哒踩过来,嘟嘟绕过去,又躺在他手臂旁滚在滚去。 徐蜜缃跟着躺下后忽然想起来。这应该是她和明玉泉头一次同床共枕吧? 以前明玉泉总是将这个界限卡得很死,根本不允许她睡在他的床榻上,也不会在她躺着时,同样出现在床上。今日他抛开了这一层坚守多时的规矩,躺在了她的身侧。 这一下可给了徐蜜缃太大的新鲜感。殿下会和她睡在一起耶! 徐蜜缃这会儿精神的爬起来打一套拳还能绕着陆府跑三圈。躺着根本不能满足,滚啊滚啊滚,愣是从明玉泉的手臂弯下滚到贴墙的位置,再努力不发出声音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床榻上闭眼浅睡的明玉泉。 看一会儿,她就嘿嘿一笑。忽然想起来不能吵到明玉泉,就开始捂着嘴笑。 明玉泉实在是忍不了了,在徐蜜缃还未察觉之时坐起身来,抬手大掌往徐蜜缃的腰间一握,只轻轻一带力,直接将人揽入,放倒在怀中。 而后双手握着她的腰,侧过身去,他的下巴抵着徐蜜缃的头顶,整个人将她彻底包裹住。 “半个时辰后陪你。” 徐蜜缃眨了眨眼。他从身后将自己彻底抱住,这种感觉…… 她老老实实哦了一声,慌张闭上眼。 本来是没有困意的,但是大约是明玉泉想要睡觉的气息传递给了她,她也不由得合眼睡着。 过了不知多久,徐蜜缃是在一种敏锐之感中忽然睁开眼的。 正好,对上明玉泉弯下腰来凑近她的脸庞。 两人四目相对,徐蜜缃愣了愣,而后立刻闭上眼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现。 身体都在轻轻颤抖,可她等了又等,没等到,不由得掀开眼皮偷看。 又与明玉泉四目相对。 男人不由得磨牙。 “你以为本王要做什么?” 徐蜜缃大失所望地睁开眼坐起身来。 “话本里这种情况好像都是要……嘴一下的。” 明玉泉虚了虚眼,立刻抓到了徐蜜缃话中的漏洞。 “你在陆家的姐妹带你看话本了?” 徐蜜缃心虚地眼睛飞快眨动,超级大声反驳。 “才没有!” 明玉泉看一眼就知道她肯定看了不少。但是离开她三个月,他也无法去管她这点不伤大雅的小爱好。 已经及笄的她,的确可以看一点这种小话本了。 至于他自己……明玉泉没有解释太多。而是拉着徐蜜缃在夜中又点起了一根蜡烛用罩子裹了,拉上了窗前的垂幔。如此两人就算在房中走动也不会有影子投在窗扉上。 如此准备了一番,明玉泉才拉着徐蜜缃起床坐到了八角桌前。 之前折柳贴心准备的枣茶和甜羹这会儿已经凉透。却不妨碍明玉泉打了个响指,守在门外的折柳悄然进来,笑眯眯看着坐在一起的两人,将凉透了的枣茶和甜羹端了下去,没一会儿功夫就重新准备了一碗海鲜面和一份银耳羹来。 徐蜜缃不饿,银耳羹也就抿了一口就推到旁边,明玉泉一碗面下肚,扭头又将大半盅银耳羹用了,这才有少许饱腹感。 “殿下!” 徐蜜缃等他用完膳,用湿帕子擦拭着手指,才一瞪眼。 “你骗我!” “没骗你,只是事出有因。”明玉泉语调都不变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告知徐蜜缃。 从他口中说来,那就是离开金州才发现朝中有蠢蛋和戎族互通,原本还能拖一拖的战事,随着对方知道明玉泉不在京中,立刻攻打边城,而朝中能带兵的武将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还都不堪重用。 到底是为了民生国计,明玉泉即刻出发前往北境,率领麒麟军守护国门的同时,一路驱狼逐虎将乌戎兵打退到克水以外。 “战事少有停歇 ,本王可是马不停蹄就赶来金州陪你及笄,你还说本王骗你?” 明玉泉摆出一副受了委屈地样子垂下眸,立刻心疼的徐蜜缃围着他嘘寒问暖。 “是我的错我不该误会殿下……” 随后话锋一转:“可殿下也该给我来一封信呀,免得我担心。” 明玉泉似笑非笑看着她,低头喝了口枣茶,而后抬起下巴朝房中还摊开的几个箱笼比了比。 “你问问你自己,本王要是说在北境战场,你会做什么?” 徐蜜缃心虚地揉了揉鼻尖。 “……那我也只是太担心殿下了,一点消息没有,忽然就说是去北境打仗,我今天刚得到这个消息就慌得不行。” 原来是她今天才得了消息。明玉泉不由得颔首,看来岳母和陆家人都还不错。 说到这里,徐蜜缃忽地又想到厨娘们说的话。她立刻紧张起来,扭头打量着明玉泉:“殿下伤到哪里了,我能看看吗?” 原本徐蜜缃只是嘴上说着,本想着明玉泉从来是不肯在她面前脱衣裳的,她都打算上手拨开,总要看看的。陈年旧伤也就罢了,他刚上战场受了伤,可得抓紧时间好好敷药,早日好免得伤及本体。 徐蜜缃的手才伸出去,明玉泉已经自发解开了系带。他脱去外头皮草后里面还有两件。一件黑色的绒衣脱下,里面就是细棉缝了一层绒的白色里衣。 他随手解开系带将衣衫往两边一褪,堆在腰间,露出宽厚的肩臂和结实胸肌。 徐蜜缃看傻了眼。 男人的身体和她的身体有着截然不同的力量感。蕴藏在流畅肌肉线条下堆积而蛰伏的力量,尤其是他胸肌下,腰腹部居然是一块一块成型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徐蜜缃的目光直勾勾落在明玉泉的腹肌上,男人不由得失笑,抬手勾起她的下巴,她的视线依旧下垂盯着他腹肌不放,内里的好奇震惊和垂涎看得一清二楚。 “小色鬼,往哪看呢?”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50-60 第51章 第 51 章 殿下欠债都是要还的…… 徐蜜缃勃然大怒, 眼神还没挪开呢就为自己正名。 “阿缃才不是色鬼!殿下诬陷我!” 明玉泉都乐了。 “说这话时先移开你眼珠方向。” 徐蜜缃眨了眨眼,后知后觉自己居然从他脱衣到现在,视线始终在他赤露的身体上, 或者说……胸肌腹肌上来回扫。 她甚至都还没有注意到明玉泉身上的伤口! 徐蜜缃顿时脸色大囧, 赶紧移开视线清了清嗓子, 又在明玉泉身上上下扫了扫, 终于在他上臂的位置发现了一刀暗红色的伤口。 许是被利刃划过又或者是锋利的箭尖刺过, 留下了一到一寸长的伤口。 只伤口已经结痂, 除了伤口位置有些暗红外, 差一点都看不出来。 所以这就是厨娘们口中危及生命的重伤? 徐蜜缃上手摸了摸。 她摸到明玉泉的肌肤时,还下意识抬眸看了眼明玉泉。 男人收回抵着她下巴的手,坐在那儿袒着上半身随她看,她上手了,也不过是轻挑一下眉头,没有了以前贞洁烈夫一般的强烈抵抗。 徐蜜缃先是仔细打量了明玉泉的伤口,确定并无大碍后松了口气,而后就留意起自己指尖下的身体。 殿下好像真的……对她放开了身体? 徐蜜缃又试探性地用指腹摸了摸他上臂的肌肉。 硬邦邦的? 徐蜜缃还从未接触过男人的身体,这么戳下去居然感觉和自己的皮肤都不是一样的。 怎么长得? 徐蜜缃好奇地眼神投给明玉泉, 他老神在在地扬了扬下巴。 “早先就告诉过你了, 是硬的。” 徐蜜缃挪动手指, 几乎要挪到他胸肌上时, 才被他抬手按住。 “哪里都是硬的吗?”徐蜜缃好奇地发问。 明玉泉这话可没法接,就算姑娘及笄了, 也还只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他还不至于那般……混不吝。 明玉泉移开视线,落到徐蜜缃眼中就是一种肯定的意思,再加上在麟王府时徐蜜缃也曾想看他胸肌,他说过是硬的。 所以殿下浑身哪哪儿都是硬的。 和她可真不一样。 怕徐蜜缃继续研究他身体的硬度, 明玉泉赶紧扯开了话题,提到了她今日及笄。 陆家给她举办了声势浩大的笄礼,对她很是用心。 “你这三个月留在陆家并未受委屈,他们待你很好。” 徐蜜缃也如此觉着。原本只是觉着是母亲的新婆家,她来就像是走亲戚一般做个客人,客客气气的,让母亲好受些就好。谁知遇上了一个对母亲真爱多年的年轻继父,再加上一屋子温和脾气不爱生事的陆家人。 这么一对比,她从小长大的徐家反而被衬托的犹如豺狼虎豹之地。 “的确,他们对母亲很好,也对我很好。” 他们没有因为母亲改嫁年长继父而轻视她,在母亲怀孕期间,家中长辈们总是以母亲事事优先。母亲吃的药多,府中就专门给三房院子里送些新鲜的瓜果花来,目的是让母亲嗅到新鲜气息,免得药味弄得她难受。 很多细节上就能确定,母亲在徐家是不幸福的,在陆家,她很幸福。 “既然如此……” 明玉泉抬手抽掉徐蜜缃发髻上的玉笄,又散开她的发髻,用手指顺着她的乌黑长发。 徐蜜缃还没听清明玉泉说的话,只暗自庆幸刚洗了头发。 顺顺滑滑的,手感很好的。 明玉泉温柔地,放慢了声音,用一种近乎试探的语调轻飘飘与她说。 “你在陆家等我回来,更好。” 徐蜜缃起初没听明白是什么意思,眨了眨眼,可她头皮上是明玉泉十指温柔地梳拢,舒服地她眯起了眼。咦了一声。 “不回京城吗?” 她小声嘀咕了句:“这里是母亲的家,但我的家是和殿下在一起的地方。你不能让我太长时间不在家的。” 明玉泉闻言心口被扎了一下,抿唇,松开梳拢徐蜜缃头发的手指,转而起身,弯腰握着徐蜜缃的腰肢往上一提,搂入自己的怀中。 “哎呀!” 徐蜜缃被明玉泉抱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是这一次他没穿衣服。 与之前是截然不同的触感。 她惊呼一声后,双手下意识撑着他的肩膀,手掌下的滚烫让她产生了一种晕眩。 明玉泉抱着她坐到了床榻上。 而后也没放开她,调整了一下她的姿势,依旧搂在怀中。 “阿缃,此战要些时候。京中混乱,我不能将你留在京中。” 徐蜜缃坐在他的大腿上,侧肩靠着他的胸肌,她生得小巧,就这么被搂在怀中,全然被他的躯体所笼罩。 她有些不解地仰起头。 “京中能有什么混乱的?” “还记得你怎么入的麟王府吗?”明玉泉双手穿过她的腰腹,搂着她,下巴就搭在她头顶,慢悠悠说道。 徐蜜缃哪里会忘记这件事,她时至今日也不敢吃任何糕点类的食物,就是因为父亲伸手递来的那盘糕。 “和这个有关吗?” “嗯。” 明玉泉搂着几个月没有亲近的小姑娘,整个人也懒洋洋下来,语调听着也懒散。 “当初康寿太妃和人合谋,选择了徐家的幺女徐夕薇送入麟王府,是打算让她死在我府中。之后再对外宣告那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是被本王性|虐致死。” 徐蜜缃虽不懂后面两个字,但是致死却是很清楚。徐夕薇那时候才多大,若是当真对外说是被麟王殿下弄死的,外面的口诛笔伐都会扒掉殿下一层皮! “康寿太妃能和谁合谋,本王闭着眼都想得出一个手指的人。他们都是宗室,都想要我的命。” “还有兵部侍郎你还记得吗?” 徐蜜缃哪里能不记得他,还专门问了句:“周娘子如何了?” 这都大半年了,是死是活总得有个定数吧。 “醒了,却被毒瞎了眼睛。哪怕人站在她面前也指正不出来。” 明玉泉说到这句时嘴角扯了扯:“如此就更能确定此事背后的栽赃,那人是半点都不敢让周娘子出面指控出所谓的‘兰公子’。” 徐蜜缃也有些气恼:“兰公子因此无妄之灾甚至还远走金州。背后之人是和兰家有仇吗?” “错 ,只是为了给我添堵。“明玉泉开始将有些事掰碎了教给徐蜜缃。 “兰丞相与本王交好,有些人就不放心。若是因为本王查出兰家嫡长子却无最直接证据,这个矛盾就置在本王与兰家之间了。” 徐蜜缃过了半年,才终于明白当初发生的事情。 这可真是…… “殿下,你在京中就这么……群狼环伺吗?” 明玉泉懒洋洋嗯了一声。 “不然你因为本王为什么年纪轻轻不打算活了。报完仇没什么人生目标,周围都是恶人,活着还不入下地府去继续折磨恶人。” 徐蜜缃连忙掐了掐他手背。 明玉泉了然,她提不得这件事。 “总之想要我死的人,京中比你想象中要多得多。” “我不在京中,陛下也护不住你。金州就不一样了。你有母亲,陆家也有几分能耐。金州通判是你小姐妹的兄长,西岭总督那儿也有两分面子。” 明玉泉总结道:“你在这里,本王放心些。” 徐蜜缃坐在他怀中总觉着有哪里怪怪的,低头看了眼,许是他脱下的衣裳都堆积在腰间,怪硌的。 她是一个体贴善良的好姑娘,没有去指责累了许久的明玉泉,总不能让他这会儿全脱了吧。索性假装没有被抵着。 “那殿下就不能带我去北境吗?”徐蜜缃摆着手指,“我可以学习骑马拉弓射箭……” 话还没说完,男人就抬手按下了她的手。 “想都别想。” 明玉泉顿了顿,告诉她。 “开战之时,边境的女子全都迁走。因为乌戎会抢夺汉人女子以做生育。” 徐蜜缃瞪大了眼。 “你不曾见过茹毛饮血的异族,他们……不将女子当人。靠近乌戎族的地方,不能有汉人女子的出现。” 徐蜜缃猛然想起,在京中丢过的几个女学生。按照当时的说法就是被异族掠了去,当做那些异族的生育储备。 她狠狠打了个寒颤。 “这里离北境千里之遥,阿缃,乖一点,等我打完仗回来接你。” 徐蜜缃眨了眨眼,转过身趴在明玉泉的怀中,低着头抵着他的锁骨。 本来是想哭的,可是额头贴着他的锁骨,男人身上带来的灼热气息让她浑身都跟着发烫,刚酝酿好的哭意伴随着她呼吸碰到他的肌肤,他浑身紧绷的一瞬间就消失了。 “又要等吗?” 徐蜜缃嘟着嘴,说话的时候就容易碰触到他,她不在意,只自顾自说自己的。 “可殿下,打仗的时间很长的。我已经等了你三个月九十天。每天都是在摆着手指数着等你回来。我不想在等了。” 明玉泉知道如此不好,所以哪怕小姑娘贴在他身上哈气几乎亲到他,他也不过是身体紧绷,强忍着那股痒,纵容了她的动作。 “只能如此。阿缃。”明玉泉给她说了很多应该如此做的理由。 徐蜜缃全然当听不见,她只手臂紧紧搂着明玉泉,不松开。 “不要,我要和殿下在一起。殿下把我放在马背上,我自己都能跑到北境去。” 明玉泉一听就知道她只是嘴巴不痛快。或许心中也不痛快。但是她该听的都听进去了。知道此事是行不通的。 “阿缃,今日你及笄,本王允许你一个要求。”明玉泉改变策略,对怀中嘟着嘴的少女说道,“与之相对本王答应了你,你也要答应本王,可好?” 徐蜜缃愤愤抬起头来,大声嚷嚷。 “殿下给我许诺的及笄后的要求,好多好多,殿下欠了一堆没还的帐,还要欠账吗?!我才不信呢!” 明玉泉反思了一下。似乎在徐蜜缃及笄之前,他的确推脱了很多的事情。毕竟她年纪小不懂事,他不得不为她考虑周全一些。 “那阿缃以为如何?”明玉泉虚心求教。 徐蜜缃盯着明玉泉的下颚,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在陆家跟着陆家姐妹学的书有些杂。又有人天天在一处玩,不知不自间有些话都敢在彼此中说出口,年轻小姑娘们中间若是混了一个刚成婚的小媳妇,那就更不用说了。话都不敢接茬,听着都让人面红耳赤。 徐蜜缃面红耳赤了三个月,终于能稍加习惯了某些话题。 如今回想起来明玉泉当初拦着她不让她干的事,的确得说一句麟王殿下沉稳大气又深思熟虑,都是为了她好。 但是……她又不需要。 徐蜜缃骄傲地抬起头。 “殿下得先还债!” 话音落地,明玉泉将她从怀中翻了个面相,从侧对着他,到抱起调整正对着他。 而后抬手握着她的下巴抬起,自己喃喃了句。 “欠了哪些来着……” 徐蜜缃提醒他:“摸摸!” 是了,摸。 明玉泉嘴角一勾,换手捏着徐蜜缃的手,而后,直接塞到自己的身上。紧贴着他的胸肌,往下滑到腹肌。 “来,本王随便你摸。” 男人带着绮丽的笑在黑暗中犹如勾人心魂的艳鬼。 徐蜜缃摸得晕乎乎中,她身体往前靠了靠,也许是膝盖太往前了,似乎碰到了他腰腹堆积的绵软布料。 她轻轻一碰,男人眯起眼轻哼了声。 这一声可太好听了,给徐蜜缃听得面红耳赤不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情不自禁说道。 “殿下叫起来……真悦耳。” 明玉泉得了这么一个评价,挑眉:“想学吗,本王教你……” 徐蜜缃还未来得及给他一个答复,明玉泉的手指在她腰腹轻轻一划,徐蜜缃腰肢一软,整个人瘫在明玉泉怀中,不耐受地发出了一声轻喘。 下一刻,徐蜜缃跪在明玉泉的大腿上往前又蹭了蹭。 这一下,明玉泉发出了比刚刚还要悦耳动听的低喘。 “阿缃。” 男人垂下眸,眸中也夜色有种兽类的猩红,他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腰,感受她在怀中的战栗。 “明日——要给你母亲请安吗?” 第52章 第 52 章 利息补上,下次就不是这…… 尚且懵懂的徐蜜缃天真回答。 “不需要。母亲早日都会多睡些的。” “如此甚好。” 明玉泉说了这么一句之后, 手掌悄然落在徐蜜缃的后背。 “那本王就能……好好还债了。” 徐蜜缃去沐浴时还哼着歌儿,能够从明玉泉那里收到欠她许久的帐,实在是高兴。 然而回到房间明玉泉吹熄了蜡烛, 叫她等着。 这一等, 耳房中的水声不断, 很快, 他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意挤上了床榻。 “殿下?” 徐蜜缃在黑暗中伸出手想要抓住明玉泉。 她却被提起放入了他的怀中。 男人沐浴过后只穿着一条贴身的里裤, 身体还有些潮湿, 将她抱入怀中后, 她的衣裳也跟着有了一层濡湿。 “给你还债,抖什么?” 明玉泉懒洋洋的说着,手指在她的腰腹处轻轻划过。 徐蜜缃后知后觉自己落入明玉泉怀中时,浑身都在不自觉的颤抖。 她努力克制自己却无果。男人的怀抱充满了来自他身体的气息,阔别许久过后被这么彻底的拥抱,让她有种晕眩之感。 “殿下给我还债,怎么……怎么是殿下在……” 徐蜜缃说不明白,但是明玉泉意外懂了她这含糊不清的话,手握着她的腰, 淡定地往自己怀中按了按。 “你自己来。”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 徐蜜缃脑袋 里顿时回忆起夏日时殿下欠了她一条又一条的债, 这会儿, 她得挨个讨回来! 首先就是…… 她垂眸, 视线落在了明玉泉的胸肌上。 她还记得殿下当时说的很清楚,他的身体和她的不同, 是硬的。刚刚的确感觉到了不同,但是具体有多硬,总得上手才知晓吧。 徐蜜缃吞咽了下,在黑暗的笼罩下, 悄悄伸出了魔爪。 她坐在明玉泉的腿上,比她自身的视野要高一些,哪怕是在黑暗的轮廓中,也能有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感觉。 指腹摸到了温热。 她凭借本能挪动。在寒冷伴随着灼热中,无知且贪婪地不断掠夺。 她发出幼猫吃到美食时啊呜一样的咕噜声,是好奇的,也是惊叹的。 热度犹如浪潮一层一层席卷到她手指上,明玉泉似乎有意哄着她,用低哑的笑声问她。 “可还舒服?” 徐蜜缃犹如坠入云间晕乎乎地找不到自己,偶尔也只会迷茫地咦一声,老老实实不动后再顺势拂过寒雪腊梅。 得此一问,她无从比较,却用掌心依附着他,嘴硬地回答。 “也就过得去。” 男人趴在她肩头笑出了声,身体的颤抖带动着她,下一刻,他搂在她后腰的手转而收了回去捏住了她的手腕。 “看来本王招待不周啊。那可不行。今日阿缃姑娘的好日子,本王怎么也要好好奉陪到底……” 随着明玉泉的话音落地,他的手带动着徐蜜缃的手进一步探索。 和徐蜜缃呆呆的手完全不同。明玉泉慷慨大方的主动引导着她获取更多。 这期间伴随着徐蜜缃矜持地婉拒,以及震惊到哎呀,到最后她倒吸一口气后,不自觉趴在明玉泉怀中,手跟着他探索全然未知的领域。 冬日金州不曾下雪,徐蜜缃闭着眼却像是眼皮里都飘着雪花,一层一层晕眩着她,她呼吸都随之急促,在力量与本能的角逐中,她不自觉地颤抖。 “学宫里要求你们学习过医术吗?” “这里是何处,可还记得?” “不记得也无妨,本王代替博士重新教一教你。” “阿缃,好好看,好好记。” 徐蜜缃不敢看也记不住。 呜呜地往后退让,奈何腰间的手掌按着她,将她的腰肢几乎按入他的腰腹。 她娇小的身躯不断在颤抖,趴在他的胸腔前不住喊疼。 “手疼……” 她眼泪汪汪地盯着明玉泉。 黑暗中的男人面色依稀多了一层不曾有的暗红,均匀如霞云遍布他肤色,男人鼻尖一哼,发出让徐蜜缃耳边酥软的一声闷哼。 “好阿缃,学习期间,可不能喊累。” 秉承着为人师表四个字,麟王殿下面上带着温柔的浅笑,用自身的力量带动她,犹如在浪潮中沉浮。 徐蜜缃不断在呜呜。她低头看了眼,抬头眼泪哗啦啦地流。 “酸……写一百篇字都没有这么酸,我宁愿抄一百本书……” 明玉泉嗤笑了声,用力按住她。 “行啊,抄你放在妆奁盒第二层的小册子。一百本这样的,可好?” 徐蜜缃脑子晕乎乎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妆奁盒第二层里的小册子是什么。 她感觉自己被欺负的太狠了,张开嘴露出了小尖牙,嗷呜一口,咬在了春雪浅露的红蕊。 硬邦邦地,险些崩了她的牙。她气呼呼又咬了口,在上面磨牙。 撑起她的墙垒露出了裂痕。 徐蜜缃吓了一跳。自己还被人攥在掌心,生怕惹了他给自己招来麻烦,立刻带着安抚讨好之意以温柔相待,在她刚刚路过的地方加以照拂。 “我错了……” 能屈能伸的徐姑娘软绵绵道歉。 被道歉的对象眯起眼,带动她重新进入冬日节奏中。伴随着长长一声喘息,徐蜜缃哭着又说了十几遍我错了。 沐浴过后又得沐浴。徐蜜缃头一次被人抱着去沐浴,她害羞又紧张,可全然不是她说了算的。 明玉泉一笔一笔和她算账,说这不过是还了摸摸和看看的帐,还有旁的呢。 “欠你这么久,利息也不能亏了你。” 明玉泉用热水替徐蜜缃清洗一番,用长长的棉巾包裹起她放回床榻,自己则用一侧的凉水三两下清洗一番,又一次回到他们的战场。 帷幔垂下。 明玉泉一本正经和她算账。 “刚刚让你都摸回来了,这会儿本王善心,替你结算利息,多的就算本王送你的。” “等等不要!” 徐蜜缃裹着被子已经被前面的帐弄得手酸腿软,这会儿还要给她利息?吓得她脸色一变就往床里面藏。 利息可不能收! 这个直觉让徐蜜缃躲闪了好半天,可根本没用,明玉泉只是弯腰捞起她的双腿一拉,她整个人就裹着被子呲溜滑了回去。 只有她无助高高伸出的手,虚空抓了一把无力自救的空气。 “呜呜……殿下饶了我我明日要早起……” 这会儿说什么都迟了。徐蜜缃抱着被子浑身抖得不能自己,咬着手臂呜呜哽咽。 明玉泉仅仅是还给她的利息,就弄得她摇头呜咽,冬日里厚重的被子被蹬得乱七八糟,白皙的脚踝上多了一个胭脂红的掌印,头一次被按在榻中被迫感知的徐蜜缃哭得满脸泪水,不断用手推着明玉泉的头。 好不容易推开,她失神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眼角泪水无意识地滴落,张着嘴,连呼吸都是短促混杂着抽泣的。 明玉泉坐起身,被子从肩头滑落,黑暗中,他坚实的腹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濡湿手指抬起,他似笑非笑地盯着面色潮红的徐蜜缃。 “舒服了?” 徐蜜缃几乎是伴随着耳鸣和失魂度过了那一小片刻,直到腰间受力,她才打了个寒颤呜咽着摇头:“害怕,好害怕……” 全然陌生而失控的身体,是她从未体验过也从不知晓的方向。 先前的帐她好歹还有自控之力,让她除了手酸之外,没有太多的不适。可是若早知利息是这样,她打死都不敢去主动讨债,走到这一步。 明玉泉将人捞起来,她在寒冬中浑身汗湿,伴随着身体的潮红,不断宣泄着热意。 她无力地靠在男人怀中,身体还有着一股一股不太明显的抽搐,他的手指落在她裸背上,就引得她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哼唧抽泣。 “不,不能了……” “好,不继续了。”明玉泉温声哄着怀中少女,毫无阻碍的抱着她起身下床,喂了她一杯甜水,又去耳房重新清洗了一番。 夜已经深了。 床铺上已经悄然换过了,铺上了白日晒过太阳的柔软被褥,就连枕头都多放了一个。 明玉泉搂着徐蜜缃上了床,又给她换上了旁边放着的干净寝衣,将粉嘟嘟的少女藏进衣裳里,又用绵软的被褥将她重新裹了裹。 徐蜜缃这会儿一根手指都不想动,被拉扯进他怀中,只下意识抽泣一声呜呜地摇头,明玉泉抬手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好了,阿缃乖,今日不弄别的,好好睡一觉。” 徐蜜缃着实一点力气都没有,躺在床上,身体有时也会不自觉颤抖,明玉泉知道她这是刚刚折腾的力气太过,这会儿难受,手伸了进去替她揉了揉。 “你之前说的话,本王一个字都没忘。” 明玉泉搂着她,捏着她的后颈轻声在她耳边说着。 “既然选择了我,就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不允许后悔。” 徐蜜缃迷迷糊糊中将自己塞入明玉泉的怀中,鼻尖抵着他,含糊地说:“不后悔……殿下。” “今日我如此不是唐突你,只是告诉你,你我已为一体,待我归来之日,就是你彻底归属我之时。当初没告诉你的话,如今可懂了?” 徐蜜缃哪里还有力气去思考这句话,只嘴唇下意识在他肌肤上贴了贴,嗯了一声。 “殿下属于我……” 脖子上似乎被套上了一个什么吊坠,经过体温温暖,落在她胸前 并不冰,甚至她一时间还未察觉。 “所以,在金州好好等着我,阿缃……” 徐蜜缃在他怀中又挤了挤,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滴落到鼻梁,落入另一只眼眶中。 她吸了吸鼻子,紧紧抱着他。 “别让我等太久……” 明玉泉心中一抽一抽地疼,只能用力将她揉入怀中。 徐蜜缃做了一个梦。梦见她落入了一个捕猎野兽的洞穴,她被不知名的野兽拖入腹下,圈着她一道又一道,紧紧禁锢着,无法动弹,却又那么安全。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时,下意识伸手去搂身侧。 是空的。 她睁开了眼。 床榻的外侧空出了一个人的位置,两只锦绣枕头并排放着,她手摸过,外侧的枕头上已经没有了余温。 她起身披上衣裳,掀开床幔。 却见天光大亮,午时阳光照耀入室。 徐蜜缃披散着头发,回眸看了眼她昨夜睡过的床榻。 好像懂了某人昨夜为何做了那么多,又那么克制在一定范畴。 “骗子……” “殿下又骗我等。” 徐蜜缃嘀咕了声。 “等你回来,才不理你呢。” 第53章 第 53 章 麟王殿下风评被害 “行李可都清点好了?五郎新得了一块雕花砚可宝贝了, 头一件就要放好摆进书房。” “三姑娘的箱笼可别磕着碰着,送进蒹葭苑,交给蒹葭苑的大姐姐去清点, 外头的人不许插手。” “七郎的乳母别忙活, 去照看好七郎, 小郎才一岁多的孩子, 身边离不得人。” “曹姐姐, 不是我偷懒, 是七郎非要三姑娘抱, 这会儿姐弟俩在外头院子里晒太阳呢,我一去七郎就拿手挥我,让我走呢。我可不去讨七郎的嫌。” 五月初八,京城东坊原本空置了几年的宅子这些天进进出出不少的仆从打扫摆置,初八这天从京外来了十几辆马车的车队,并跟着几十个仆从妇人,天刚亮,在正门外点了一串爆竹,主人家热热闹闹进了老宅。 府上仆从多, 可伺候着来京中的主子也不过七八人, 主要也就分了四个院子去。其中主院留给了家中入京来的唯一姑娘, 三房的大姑娘住。 徐蜜缃抱着小弟坐在荷花池旁的凉亭吹着风, 她一手摇着扇子,一手还抱着小弟, 小弟才学说话的年纪,嘴里嘟嘟呐呐说些谁都听不懂的话,也就是学大人说话时才有模有样。 “喂鱼,喂鱼……” 陆七郎肥肥的腮帮吧唧吧唧嘴巴, 坐在姐姐的怀中眼睛直勾勾盯着荷花池中刚刚放进去的鱼群,手指着摇着姐姐,学着她平日的样子喊。 徐蜜缃嗯了一声,从一侧的鱼食袋中取了三粒数给七郎。 “自己喂。” 七郎腾地一下从姐姐怀中站起,还好徐蜜缃早就习惯,扶着他,七郎用足了力气,把手中的三粒鱼食甩了出去。 还真行,扔进了荷花池里。 徐蜜缃把笑得咯咯咯满足的弟弟重新按回怀中。 “小胖崽,不许用那么大力气,仔细摔着了。” 七郎扭头就在徐蜜缃身上蹭了蹭。 “不大,小胖崽力气……不大,不摔。” “咳!” 守在凉亭外的盼莹咳了咳,用一种谴责的目光盯着徐蜜缃。 徐蜜缃缩了缩脖子。 “不在外面叫他小胖崽就行了,他自己也乐意。” “姑娘真是……七郎这会儿学说话的时候,万一在外头学着说一句小胖崽,岂不是让旁人知道他姐姐在家这般没规矩?”盼莹劝着徐蜜缃,“合该换个旁的称呼。” 徐蜜缃才懒得换,顺手掐了掐弟弟的肥腮。 “胖乎乎的,小崽子。” 小胖崽贴着她的手嘿嘿嘿直乐。 徐蜜缃一锤定音:“我爱叫他什么就叫什么。没听我爹娘也跟着叫么。” 盼莹心中腹语,可不是么,陆家上下宠着姑娘,就连这位陆家心尖尖的宝贝小儿郎,都在自己爹娘口中叫成了小胖崽……都是因为女儿这么叫。 徐蜜缃嫌里院才在收拾人多热气,自己抱着弟弟在外头躲懒,没一会儿就有个小少年拖着声‘姐姐’‘姐姐’叫个不停就来了。 徐蜜缃抱起七郎准备跑。 “三姐姐不准跑!” 陆五郎撒丫子跑过来一把拽住徐蜜缃的手臂,顺便把七郎放在地上,揉了揉七郎脑袋:“小七乖,五哥和姐姐说句话。” 七郎抱着五哥的腿,嘿嘿笑:“五哥,糖糖。” 陆五郎刚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糖,一只白皙的手就伸到了他面前。 徐蜜缃抖了抖手指。 “有好吃的不先孝敬姐姐,给小胖崽他会吃么?” 陆五郎嗷了一声,立刻把糖恭恭敬敬上供给了三姐,而后对陆七郎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陆七郎仰着头看着姐姐手中的糖果,天都塌了,哒哒两步上前抱住徐蜜缃的裙子,晃啊晃啊。 “姐姐,糖糖,糖糖!” 冷酷无情的姐姐把糖放入口中,丝毫不愧疚地哄骗小弟。 “没了。” 她才不管陆七郎一副雷劈了的无助感。七郎之前偷吃糖果险些噎死,她当时一边哭一边勒着他肚子扣着他嗓子,硬生生在大夫来之前把糖给呕了出来,七郎脸都憋得发青,吐出糖后哇的哭出声来,徐蜜缃和阿娘也跟着哭。 那天后,陆七郎一口硬糖都不能吃,谁来说都不好使。 “三姐姐,今儿家里事多没人管我,不如三姐姐带我出去,去三姐姐说过的书斋去看看书?” 陆五郎十三岁的年纪,和徐蜜缃差不多高,刚从金州的学宫转到京城的学宫来,除了兴奋之外还有些紧张,怕自己南省来的,和京中学的不同。根本坐不住,一有时间就来求徐蜜缃要出去。 徐蜜缃直接抱起七郎。 “不出去,我要照顾七郎。” “七郎有乳母有妈妈,还有三婶儿,好姐姐,你就陪我出去吧。” 徐蜜缃叹了口气。 她还不想这么早就出门去。 一两年没回京,明知娇和兰静每个月的信中都透露着一股她只要露头就给她按进泥潭里揉搓的凶狠,她才不敢在好姐妹还没登门之前就出门呢。 可奈何这个五弟不是个容易打发的。最是粘人会撒娇。在金州他也老爱黏着她玩,有什么好玩的都想着她。 这会儿小少年一个,都快逼得在地上给她打滚了,徐蜜缃被软磨硬泡的无法,只能答应了下来。 府中的长辈这会儿事多。徐蜜缃派人去给大伯母和母亲说了声,叫乳母来抱七郎回去午睡,重新套了马车,自己更衣后才上了马车,五郎钻进马车后立刻递给徐蜜缃一顶帷帽。 “母亲吩咐的,叫姐姐在外头戴上。” 徐蜜缃盯着帷帽叹气。 金州和京城若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女孩儿成年后定了亲,大都是戴着帷帽或者蒙着面巾的,直到成婚后。 她在陆家是定了亲的身份,及笄后出门,前几次倒也罢了,直到有人登门打听府上的姑娘,陆家才说这是定了亲的姑娘。又叫邢珂去给徐蜜缃说了说。 起初徐蜜缃还没当回事,可随着来陆家提亲的人媒人越来越多,徐蜜缃才老老实实戴起了帷帽。 没想到到了京中,她居然觉着帷帽是现在对她来说的好东西。 有这东西遮着,在她宴请知娇和阿静前,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徐蜜缃在马车中还在算着时间。 今日初八刚入京,府中收拾得三天左右,她在第三天给兰府宣王府闻府去请柬,第五天左右相见,如此最好。 马车停在了学宫最多方向的长巷处。 这儿一条街几乎都是卖文房四宝和书画的。这会儿刚过了未时,有的私塾已经散学,长巷里聚集了不少的学子,一簇接着一簇热热热闹闹的。 徐蜜缃戴上帷帽,扶着五郎的手下了马车。 “那姑娘怎么带着帷帽?” “定了亲的吧。” “虽不见容貌,可见其身姿绰约,举止优雅,许是出身高门的淑女。” “岂可议论淑女!太失礼了你们几个!” 学子们有的目光落在徐蜜缃身上,悄悄的碎语那么几句,总然她戴着帷帽,可所有人似乎都看见了帷帽下的那张脸似的,纷纷认定是一张绝世容颜。 大约还是因为陆五郎年纪小小就有俊朗之姿,他在这些人面前扶着三姐姐时,又是鼻子朝天的傲气,家中有姐妹的一猜就知道,定然是因为姐妹生的太漂亮,兄弟也跟着脸上有光。 徐蜜缃倒是知道陆五郎这个习惯。毕竟他与徐蜜缃不在一个私塾读书,每天还要专门绕一圈,去徐蜜缃的私塾接她放学。说的是家中担心一个姑娘回家不安全,可事实上她身边总是一辆马车一个车夫两个侍女还有一个侍卫跟着,他要的不过是在私塾门外等待徐蜜缃时,所有人得知他是徐蜜缃的弟弟,被众人惊叹的那股子得意。 她也就没多搭理陆五郎,只叮嘱他挑选一些 有用的书。 “若是无用之书让大伯母发现,我可不会替你顶包。” 陆五郎嘴巴一瘪,哀求了姐姐半天都没得法,只得耷拉着头认真在学习的书卷中翻找自己想要的。 而徐蜜缃则是提裙熟门熟路摸到了角落去。她长高了一些,视线齐平之处都是些什么之乎者也。但是她这两年学会了不少的方法,比如提裙弯腰掀开帷帽,在最下一层掀开头一本书,藏在后面的,就是她真正要找的。 如今她翻看这些书也面不改色心不跳,淡定自如,找到了自己要看的《夜书生》续作,直接捏在手中不藏不掖。 书斋里的女学生不在少数,偶尔有些挤过来的,也都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又想看又害羞,眼巴巴用书挡着自己,好奇的看着徐蜜缃大大方方的模样。 徐蜜缃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她随之一笑,任由她们打量。 说来年岁小点的姑娘有些什么心思都在脸上展露,几乎藏不住。原来她小一些的时候,旁人看她是那么轻松透彻啊。 徐蜜缃带着陆五郎结了账,分装两只书袋,一并交给陆五郎拿着,自己整理好帷帽又带着陆五郎去吃吃喝喝。 京中她最熟悉的就是安记酒楼。 她带着陆五郎一去,掌柜的起初安排了个伶俐的小二陪着,等徐蜜缃摘下帷帽坐在窗边用手绢扇着风,路过的一个侍人撇见了她,不过一会儿,掌柜的亲自带着酒楼的几个管事来给徐蜜缃上菜。 “姑娘好些时日不曾来,也不知姑娘口味变没变。”掌柜的还是那副模样,笑呵呵弯腰上了菜,搓着手客客气气地说道,“若是有哪里味道不符的,姑娘只管说来,小的叫厨子重新给姑娘改。” 徐蜜缃来时想着给陆五郎弄点新鲜的吃食,她就记得安记酒楼经常吃的那些,索性就点了来。没想到掌柜的居然因为这些熟悉的菜色还能记得住她。 等掌柜的走后,陆五郎咬着筷子哇了一声。 “姐姐经常来这里用膳?掌柜的都记得你。” 徐蜜缃夹了一筷子香脆藕饼,香气扑鼻入口美味,她吃得不断点头顾不得回答。 这副模样已经告诉了陆五郎答案,陆五郎也赶紧跟着抢着吃。 故地重游,给了徐蜜缃一种奇怪的时间感。她喝着果子饮靠在窗边,吹着初夏的暖风,忽然有种错觉。是不是在这里等一个时辰,殿下就下值了。 恍然回过神来才想起,明玉泉这会儿还在北境。 她长长叹了口气。 陆五郎不知道她在叹气什么,只凭借自己对姐姐的了解,得哄。 随机叫上姐姐陪他这里玩玩那里看看,两人在黄昏才带着不少的东西回府去。 徐蜜缃给大伯父大伯母也买了礼物,剩余的则是母亲继父和小弟的。 “姐姐姐姐姐姐……” 徐蜜缃和陆五郎这么出去玩了半天,可给一觉睡醒见不到人的陆七郎气得够呛,回来抱着徐蜜缃不撒手,嗷嗷哭着喊姐姐。 徐蜜缃能怎么办,只能抱着他哄,手里还用刚给他买的小风车吹着风逗他,眼看着七郎乖了,坐在旁边绣花的邢珂看着姐弟俩,笑眯眯感慨。 “蜜娘若是做了母亲,会是一个好母亲。” 徐蜜缃一脸淡定扭过头来。 “八字还没一撇呢。” “怎么没一撇,”邢珂知道儿子但听得懂话,特意起身捂住小儿子的耳朵,对女儿挑了挑眉,“麟王殿下开春之时,是不是又偷偷去你房里了?” 第54章 第 54 章 今夜不回家 徐蜜缃眨了眨眼, 面不改色低头继续哄弟弟。 “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 这幅淡定的模样,若不是邢珂亲眼见着未来姑爷从自家女儿房里出来,还聊了几句, 真的差点就要信了她。 “别的不管, 但生孩子这种事, 怎么也得成婚一年以后。” 徐蜜缃如今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就算她再淡定, 也还是没忍住红了耳朵。也懒得哄弟弟了, 直接把大胖小子往母亲怀里一塞。 “不抱了。” 她起身就走。 知道这是给女儿说害羞了, 邢珂抱着儿子晃着手,目送女儿出去,提高了声音:“这些天去和你朋友见见,过几日就要去姑太太那儿拜访了。” “知道了。”徐蜜缃头也不回的说道。 陆家都知道她在京中有亲朋好友。这几天也没事,也允许她出去玩。只叮嘱她不要一个人乱跑,走哪都要带着人。 有了时间,徐蜜缃自然是给自己的几位好友去了请柬,邀请她们出来玩。 明知娇和徐蜜缃有近一年没见,而兰静在金州住了半年, 闻恪每隔几个月回西岭时也会在金州找徐蜜缃玩, 一行人没有什么生疏, 反而是上了画舫两个姑娘就按着徐蜜缃揉捏。 “是不是你家姑太太儿子不成亲, 你就不上京中来了?” “你应该问是不是麟王殿下不回京,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徐蜜缃被姐妹们按在地垫上揉搓, 给她弄得脸蛋通红,衣衫也有些凌乱。唯一的男子汉闻恪早就提了一壶酒,自己出去等她们闹完,熟门熟路的背影看得人心疼。 徐蜜缃好不容易在两个姐妹的揉搓下坐起身来, 把滑下肩头的衣裳提起。 “殿下不让我早些回来。也是前两个月战事稳定,这边才能回来。” 一年前明玉泉根本不让徐蜜缃回到京中,说京中乱得很。而明知娇和兰静给她的信中也的确提到,朝中有朝臣无故中毒身亡的,也有宗室家中一夜起火的。京中很多人都自顾不暇,若是徐蜜缃回去,怕是很难得到更好的照看。 “也是,小叔叔多宝贝你,怎么会让你早些回来蹚浑水。”明知娇也打闹够了,打了个哈欠叫花娘来斟酒。 她都快十七了,自从满了十五就喝酒自由,如今也算是练出了酒量,甚至还会主动来给徐蜜缃灌酒喝。 “可别,我家有个小崽子,天天睡前都要来和我玩,若是闻到酒味,指不定会怎么闹腾呢。” 徐蜜缃却摇了摇手婉拒了酒杯,只让花娘给她斟了一杯果子饮,慢悠悠喝着。 兰静靠在她身上,用肩膀耸了耸她。 “你这样,和那些成了亲有孩子的娘亲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明知娇直接宣布答案,“是不是待会儿还要让你早些回去,免得你弟弟见不到你就哭?” 徐蜜缃被揶揄了一番,哼了一声。 “胡说八道,我一个还未订婚的人,怎么就和成了亲有孩子的娘亲一样了。我玩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行,这话是你说的,今晚我们不醉不归,敢吗?!” 明知娇摩拳擦掌激将道。 徐蜜缃转念一想,长久不见说话几个时辰怎么够,索性拍桌子一锤定音。 “敢!” 如此一来,花娘们还给她们支了一桌六博,看了歌舞聊过天就开始玩牌,前半天四个人轮流换着玩还不进行,黄昏后还叫来了范瑶,范瑶又叫来了周思燕。怕一桌子姑娘 ,闻恪一个人玩不尽兴,又叫来了他的好友孔雀公子杜擅春。杜擅春一来,这么三五个玩得好的小公子也跟了来。 再加上京中美少年孔雀公子名播四海,不少年轻姑娘都争相一见。 等徐蜜缃发现画舫中热闹到犹如一个小赌坊时,两层的画舫已经开了二三十张赌桌,什么大博小博叶子戏,还有些单纯掷骰子的。 和赌坊还不一样。来的都是有家世背景的年轻姑娘公子,又因为美人吸引美人。乍一看居然姹紫嫣红全是花枝儿嫩叶,鲜美得很。 徐蜜缃混迹在其中还是众人不断透来目光的主角。 “那个穿孔雀翠锦裙的姑娘是谁家的,倒是不曾见过?” “她生得好漂亮,居然比艳名远播的秦照姑娘还要漂亮。” “你看看她身边围的是是谁,就知道她了。” “那不是文渡郡主吗?还有兰丞相家的嫡长孙女,如今在礼部的兰静大人吧。” “再看看。” “闻子律?那个不得了的小祖宗也在?好奇怪,这几个人凑在一起,我怎么想到了……” 不少人面面相觑,牌也不打了,都在小心翼翼打量着徐蜜缃。 徐蜜缃打了半天牌,肩膀都酸了。派去家中的仆从已经带回来了三奶奶的话,说是她若是要在外面玩也可以,记得别乱跑,留神些。 她打了个哈欠,身侧的明知娇已经喝高了,挽起袖子要和闻恪赖皮换牌,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揪着牌不放,又拉扯兰静做评判。 “你俩都输,我和阿缃赢。” 公平公正的兰静大人将碎银子搂入自己怀中,你一个我一个和徐蜜缃分了。 徐蜜缃笑得合不拢嘴,还对着明知娇和闻恪点头。 “多谢好意,我收下了。” 明知娇磨牙扑过来。 “我的钱!” 闹了不知道多久,深夜画舫依旧灯火通明。花娘都添了三波人,楼上楼下的伺候,琴瑟声声,歌舞和上鼓点,伴随着软语小调,不但像个赌坊,也像教坊司。 徐蜜缃还在按着明知娇的杯子,她喝的有些多了,徐蜜缃怕她难受,劝着她别喝。 “才不要,我就要喝,等我成亲了,你就见不到我了,现在就得喝!” 徐蜜缃一愣:“可宣王殿下不是说,还要留你两年吗?” “是啊,等我满了十八就得出嫁。”明知娇满脸苦闷,“真烦,那小子也不知道入京来谋职,非要本郡主跟着他去叙州。” 明知娇自己选的未婚夫,和她同龄,读书习武样样出彩,最好的是他性子绵软,又算得上是明知娇隔了几层的表弟,最好拿捏。 但未婚夫要留在叙州,起码成婚后一两年,都得在叙州。 明知娇提起来就气,摇晃着徐蜜缃的肩膀。 “不行,想个办法让我留在京中。小婶婶,你去和我小叔叔说,让他把陈小六给提溜到京中来。” 徐蜜缃哭笑不得扶着她。 “可殿下还在北境呢。” “不是说快回来了嘛?”兰静也凑了过来,捏着一副极好的牌,身边没人和她玩了,只能自己无聊翻着牌。 “听闻两个月前,乌戎国被打到求着停战,主动送上了挑起战事的阿司伦王子,还割让了一片地一座城,送戎族圣女入京。” “算起来,麟王殿下也该回京了。” 徐蜜缃一愣,咦了一声。 她怎么还不知道? 说来他这个月,的确没有来信。 难怪前两个月的信中允许她回京,却是因为战事已经算彻底安定下来。 还在想着呢,忽然画舫外有一艘小船船头几个人提着灯,朝着画舫中吆喝。 “入夜舞姬歌舞喧嚣,赌牌不断,你们可有行商契子?” 画舫中的花娘们哪里能说得出来。不过是一艘玩乐的画舫,哪家雇主包了就是哪家,怎么会有允许赌牌的行商契子? 这么一下,画舫被逼停。上来了五六个穿着公家衣裳的差役,他们提着灯绷着脸瞬间打破了画舫中和谐欢乐的气氛。 他们也不管其他,只把人一个个往堂中驱赶,没一会儿就凑了几十个年轻的姑娘公子。以及二三十组牌。 “没有行商契子,任何船只不得开赌!这是规矩,你们都不懂?!” 其中一个五大三粗的差役挥舞着手中的短棒,凶神恶煞地在这群出身高贵的姑娘公子面前恐吓。 “一人十两银子,交不出来就让家中来送!不然都把你们扣下,拉入奉天府!” 徐蜜缃听着这句话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她一扭头,身侧三个小伙伴纷纷忍着笑。 “好奇怪,原来是奉天府啊。” “只是怎么感觉奉天府的差役比起当初,有些狂悖了呢。”徐蜜缃小声问。 兰静凑到她耳边说:“奉天府尹换人了,差役也换了很多。” 那个很会避事但不会漏事的奉天府尹? 徐蜜缃瞧着那几个差役凶巴巴收着钱。许多小姑娘都害怕,主动拿了钱给差役,等轮到孔雀公子的时候,这位家中有赌坊的青年摇着扇子一摊手。 “行商契子自然是有的,诸位不若稍等片刻?” 徐蜜缃这才注意到这位孔雀公子。 果然不负当年她听说过的美名。的确是个相貌俊俏的郎君,尤其是他眉上还有一颗红痣,更给他面色增添了两份神秘之气。 那几个差役却粗声粗气推了推他。 “现在拿不出来,就算没有!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罚二十两!” 徐蜜缃倒吸一口气,也顾不得看孔雀公子了。 “奉天府的差役,就这么直接……勒索了吗?” “你以为,这两年京中的小喽喽狂得很。”明知娇小声告诉她,“别说小喽喽了,宫里面新出来的太监都颐指气使的,我爹还让我低调点,别惹着他们。怕背后给我们搞事。” 徐蜜缃紧皱起眉头。 和她记忆中的京中,似乎有了很大的区别。 秉承着不惹事,众人都掏了十两银子。孔雀公子杜擅春掏了二十两后,笑着摇着扇子。 “倒也不错,今日朋友相聚也不该赢钱来的。送走了刚好。” 这般心态,倒是常人难比。 徐蜜缃想了想,悄悄将这件事记了一笔,却也没有当众发难,而是掏了十两银子去。 没想到那几个差役赚了个钵满盆满还不知足,眼珠一转又问。 “这里是谁起的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明知娇忍不下去了,一把摔了酒杯绷着脸站起来。 “本郡主起的头,有意见就去找宣王府。” 几个差役这才反应过来,捧着一大堆银票险些烫手,尴尬了半天还是将钱先收起来。 “原来是郡主啊,郡主也不该这么晚了没有行商契子开赌船,这不合规矩,今日就先算了,下次郡主可要小心点。” 徐蜜缃瞪大了眼,扭头盯着明知娇。 明知娇已经忍得眼冒金星了。 等差役离开后,徐蜜缃摇着明知娇的肩膀。 “你是谁你从娇娇身上下来!” 兰静安抚地拍了拍她。 “知道为何麟王殿下不让你在京中了吗?京中的天,变化莫测。这种小喽喽背后,八成都联结着什么不好办的人和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亏连知娇都得吃。” 徐蜜缃惊叹不已。 “真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事都忍着。等小叔叔回来后,就能报仇了。” 明知娇扶着徐蜜缃的肩告诫她:“一定要记账,欠账都得还!” 徐蜜缃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潮红移开眼神。 “……知,知道了。” “今夜怕是不能这么玩下去了,就这样吧。叫大家都散了。” 徐蜜缃三人和范瑶告别,分别在长街分开。 马车摇摇晃晃,徐蜜缃都快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角门打开,马车驶入。 又过了片刻,马车停下。 “姑娘,到了。” 外头的马夫说道。 盼莹立刻跳下马车放下脚凳去。 徐蜜缃等着盼莹来扶她,没等到,索性自己提裙弯腰出了车厢,脚还没踩到脚凳,整个人被人拦腰抱起。 “啊!” 徐蜜缃惊呼一声,下一刻,她落入了一个人怀中。 明玉泉抱着她似笑非笑问:“今夜不回家,没错吧?” 第55章 第 55 章 女主人当然要了解府中格…… 麟王府在将近两年间里, 全靠周管家打理全部事物。能够在最短时间给周管家搭下手的则是折柳和盼莹。 徐蜜缃沐浴过后回到阔别许久的东厢房,发现此间早就收拾好了。打扫干净,更换过床上的褥子被子, 铺上了轻薄的锦缎, 房间没有灰尘味, 只有淡淡的一层晒过日光的气息。 她穿着一身藕粉色的寝衣, 靠在躺椅上, 盼莹给她擦拭头发上的水珠。 闭眸等了片刻, 明玉泉沐浴过后出来代替了盼莹的位置, 将女使们都遣了出去,自己捏着徐蜜缃的头发给她细细擦拭。 “殿下什么时候回来的,上一封信也不见说。” 徐蜜缃嗅到了来自明玉泉身上的气息,眼睛都没睁开。 明玉泉抱回来她时也嗅到了来自她身上的酒气。虽不知她喝了多少,但能判断出这会儿的徐蜜缃比平日该是要懒散一些的。不确定能不能听进去。 “刚到几天。此事不能外泄,本王还有别的打算。” “哦。” 徐蜜缃也没问。单纯今日和明知娇几人在外面玩耍时遇上的事她大抵就猜得出来一些,京中的确如明玉泉所说,内里有些混乱。 有明玉泉在和没有明玉泉在,大概会呈现出两种模样。 若是世人都知道麟王殿下还有一个月才会折返京城, 那是不是在这个月中就会有些人出来收拾自己的尾巴? 麟王殿下的一些目的, 许是就能在这个过程中达到。 她只知道若是如此, 那么明玉泉这一个月中就要隐藏自己的行踪, 起码不能太过光明正大让人发现。 “那今日我的马车入了王府,会不会被人看见?” “无妨。” 明玉泉将徐蜜缃擦干净的头发用发带梳拢挽起, 随口说道。 “这两年麟王府的西角门隔三差五都有马车回府。” 徐蜜缃诧异,追问之下才得知原来这是明玉泉安排的,倒也不是别的,一方面是为了自己之后铺路, 另一方面则是马车里来的人,都是不太好光明正大出现的人。也不好在大都督府或者其他地方询问的人。 在麟王府,许多事就会好办的多。 他素来是走一步看一百步的,哪怕是两年前的决策,也能刚好的用到现在这一刻。 难怪他敢直接将徐蜜缃的马车带入麟王府。 如此也好,徐蜜缃许久没有回到熟悉的地盘,整个人都有种恍然的新奇之感,更是懒洋洋地,擦拭好头发,抬起双臂,很快就被明玉泉搂入怀中。 她在金州将近两年,明玉泉来看过她至少六次。每次都是连番胜仗有短暂闲暇之时,他也不用踏船,换了一匹良驹,疾驰日行千里之速,每次都是来陪她一夜就走,时间最长一次也不过是偶遇暴雨,徐蜜缃抱着他不许走。 索性就披着被子凑在后院欣赏暴雨之下的连绵雨珠。偶尔扭头就被衔着唇吃一口,腻腻歪歪中,一天也就过去了。 短短几次的彻夜相聚,已经让她习惯于明玉泉全然包裹她的亲近。 哪怕是又一次被明玉泉搂着按在床榻上,她也只是自己调整了一下位置,让自己躺的更舒服点。 男人的唇追了上来,徐蜜缃扭头就要躲,抬手捂着他,哼了一声。 “殿下就是把我弄来做这个的吗?” 明玉泉不由得笑了,拉开她的手还是亲了下去,许久没有亲昵带来的亲吻黏腻而缠绵,直到徐蜜缃呼吸都有些急促,他才松开,轻轻在她唇上啄了啄,而后翻身躺在她身侧。 “上次本王就打算陪着你看你入睡,是谁半晚上偷偷亲本王的?” 徐蜜缃怕羞,立刻抬手捂着明玉泉的嘴,垂着睫毛自我争辩。 “才不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殿下瞎说!” 她才不承认呢。 几个月才能见一次,他又教会了她如何才能更好的表达亲昵,她如何能克制得住。 都是殿下的错。 小姑娘理直气壮的很,想的时候他不给是错,不想的时候他要也是错。 明玉泉早就摸透了她性子,把玩着她柔软的手,随她为自己诡辩。 徐蜜缃还是侧过身来。 “殿下,我这次回来,还用回金州吗?” 她这次是跟着陆家大伯父大伯母,还有自己的父母弟弟一起来的。 主要是陆家有个姑太太嫁到同州,而姑老爷两年前刚升迁做了京官。姑太太家的儿子在京中寻了好亲事要成婚了,陆家作为姑太太的娘家也得来些人。 陆五郎要入京读书,陆家大公子夫妻自然是要来的。邢珂和陆鸢则商量了一下带上徐蜜缃一起入京,一则散心,二则,姑爷可能要率军回京,有些事大概可以商量起来。 陆鸢则一年前知道了自己姑爷的身份,把自己关在屋里一天一夜后,坦然接受了。还专门叫了徐蜜缃去私聊,确定无误后,开始在金州各种组织宣传麟王殿下的各种英雄之举。 亏着他的出力,陆家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也跟着夸就对了。再加上麟王殿下率领麒麟军所到之处战无不胜,也的确是最好吹嘘的时候,金州在一年多的不断吹嘘中,已然成了麟王殿下最虔诚的信徒。 毕竟都有人都出地修观,给麟王殿下塑了金身日日供奉。 如今可算是要尘埃落定,那提前带徐蜜缃入京也不算什么大事。 也因此陆家就大房和三房带着子女入京来了。 大房要安顿儿子读书,准备留在京中几年,三房因为徐蜜缃,也做好了长期逗留的准备,两家打着来给姑太太家贺喜的名义,实则都是举家搬迁。 徐蜜缃却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只是来给姑太太家贺喜的。 明玉泉捏着她的头发丝把玩,闻言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 “这要看你从那边出嫁了。” 出嫁…… 徐蜜缃脸蛋一红,到底是忍不住害羞埋下了头。 很快被明玉泉拉起,看她这般模样没忍住,又亲了下去。 “我们阿缃今年都十七了,也该出嫁了吧。” “给个话,打算什么时候嫁?” “嗯?” 徐蜜缃被亲的晕头转向,迷迷糊糊中好像就答应了什么。 直到听见明玉泉搂着她笑个不停,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 “再有一个月我才会露面,到时候……派人去陆府提亲。” 徐蜜缃趴在他怀中,老老实实哦了一声。 “至于这个月……” 明玉泉又起了坏心思,颠了颠她。 “试一试偷|情?” 徐蜜缃满脸通红,死死掐着他的胳膊。 “殿下再浑说不理你了!” 明玉泉随之大笑,低头在徐蜜缃的耳边又说了句什么,弄得徐蜜缃根本待不下去,立刻推开他坐起身转身就要走。 “殿下你要睡这里就睡,我走了。”根本没法睡下一点点。怎么能有人……说这种话呢。 就算之前明玉泉试探着说过一点……那种的话,但是也不能这样吧。 明玉泉见她真的有些羞到了,坐起身来一把拉住她,手臂锢住她的腰肢,将人又一次拖入怀中。 “这算是什么荤话。体谅你还未正儿八经成婚,有些话,本王可都收敛着。” 徐蜜缃撇嘴,这都是收敛着,那他要是放开了……又该如何? “阿缃,可还受得这些话?”明玉泉忽然又端正了态度,用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问她。 这一下让徐蜜缃反而有些勾着脚趾紧张了。 “……也没什么受不住的,就是,就是乍一听……”徐蜜缃偏过头去,“……不自在。” “嗯。” 明玉泉的手自发的寻着方向动了动。 “按照本王的计划,一个月后提亲,三个月后成婚,统共还能给你四个月的时间。你脸皮薄,得在婚前多练练。” 明玉泉嘴里说着他的计划,手上也在实行着。 徐蜜缃抬手捂着嘴,眼睛一眨,晕染雾气散开。 “提亲时喜欢本王带什么去?”明玉泉故意撞了她一下,低笑着,“当然不是白日带去的,你想想?” 徐蜜缃还有什么好想的,她呜咽了两声想要明玉泉放开。 “四个月的工夫,你顺便想一想麟王府还有什么要改的。” 明玉泉说着,抱起了徐蜜缃。 “对了,主房那边你得好好考虑怎么改一改。我们现在去看?” 徐蜜缃盘在明玉泉的怀中,不断摇头:“别,这样我不能……” 她害羞,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出去呢? 明玉泉则是顺手拿起衣架上的斗篷,从面前一包,刚好将徐蜜缃裹在自己的怀中。他又抱紧了她颠了颠。 “无妨,没人看见。” 拉开门走到廊下,徐蜜缃狼狈地低着头埋在明玉泉的怀中。她浑身都在颤抖。 初夏的夜晚微风温柔,徐蜜缃却感受不到,她被明玉泉的体温所裹挟,埋着头汲取着他身上的暖意。 直到重新进入正房里,她才稍有好转。 正房里点着烛火。到处通明,然而却不见一个伺候的人。也是,他平日里都不太爱让侍女入内,大都是侍卫说事是顺手就做了,鲜少用人。 这会儿更是如此。偌大的正房里三跨过去不见一个侍女,也没有侍卫守着。空荡荡的,任由明玉泉抖开斗篷,抱着徐蜜缃走进走出到处给她介绍。 “这儿冬天是你最喜欢的暖阁,到时候你嫁回来就能用得上,床榻有些小,得换大一点。来,我们先试试要多大才装得下。” 徐蜜缃羞得满脸通红,被放在床榻上转身就要跑,又一次被拽着脚踝拖回。 明玉泉没放过她,用她丈量了床榻的大小后确定,一定要换一张大的。 另外就是耳房,过去夹间,夹间是沐浴的地方,明玉泉的夹间里砌了一口白玉池,内里温泉滚滚,白雾缭绕。 明玉泉直接搂着徐蜜缃下去,好一阵水花四溅后,他得出结论。 “小了,不够你腿折腾。” 徐蜜缃这会儿浑身都湿透了,狠狠咬在明玉泉的肩膀上。 气急了,直呼麟王殿下的大名。 “明玉泉!你太过分了!” 明玉泉闻言只笑个不停,捞起徐蜜缃给她擦拭了一番,衣裳湿透了索性也不穿,用棉巾裹着她回到寝房中。 这儿本是徐蜜缃之前最好奇的地方。每次都不敢直接去看。 这次被送进来,她却连看的机会都没有,身体力行的和此间进行了一次友好亲密交流。 临睡前,徐蜜缃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了。她眯着眼,哼哼唧唧似哭似怒。 “这个月……绝对……绝对不来了……可恶……累……” 第56章 第 56 章 你去做宣武侯家的妾吧…… 五月十五, 徐蜜缃和母亲大伯母前往姑太太举办的花宴赴宴。 今日的目的是亲朋相聚,再有半个月就是姑太太儿子成婚,成婚之前总是要见见亲戚的, 这花宴自然也是在姑太太婆家, 虞部郎中齐兆家。 今日是长辈们的寒暄, 徐蜜缃本不想去, 却还是被叫着去了, 总是要见一见人的。 “到底也是你大姑母, 见一见认一认人。”邢珂劝她, 徐蜜缃想了想也是,也不能见天儿缩在屋子里不出门。索性就跟着去了。 齐兆家是从地方上升迁上来,又只是个五品郎中,在京中也只有一个三进的院子,还住着祖母父母和弟弟一家,小辈又有三五个,算下来也是热闹。 姑太太宴请了不少人,早早就带着女儿在门口迎接,有自己丈夫上司的妻女, 也有同僚妻女。因为入京时间尚短, 姑太太的交际圈还不够大, 来的人中也只有两个是她才交好的朋友。 一群夫人们带着姑娘聊着儿女经, 陆家的马车也抵达了。 大伯母临下马车时专门给徐蜜缃将帷帽递上来,叮嘱她。 “戴好了。” 徐蜜缃不解, 见亲戚也要戴?但她是个听话的好姑娘,还真戴上了帷帽。 她乖乖跟在母亲的身后,听着前面传来的寒暄声。 “大弟妹,三弟妹, 可等着你们了。快来让我看看,三弟妹可真是……生得我见犹怜,难怪了。” 姑太太出嫁早,邢珂入陆家也不过这四五年的工夫,这也算是初见。 姑太太拉着邢珂的手聊了许多,才将目光落在邢珂身后。 “这位可是三房的姑娘?” “蜜娘来,和你大姑母见见。” 徐蜜缃听话地上前两步,屈膝行礼。 “见过大姑母。” “好孩子,”姑太太过来握着徐蜜缃的手,上下打量,看见帷帽时皱了皱眉,转而笑开,“咱们京中不兴帷帽,又是亲戚处,你只管摘了,怪累赘的。” 徐蜜缃也是如此想的。京中姑娘的确少有戴帷帽的。只她还是将目光落向母亲和大伯母。 邢珂和大伯母对视一眼,大伯母有些不太想让徐蜜缃摘掉帷帽,就推脱说:“孩子这几天有些受风寒,上着火呢。” 姑太太一听这才作罢。 徐蜜缃跟在母亲身后,大伯母落后两步,低声给徐蜜缃解释。 “你这姑母不爱漂亮姑娘,怕是会念叨你。” 原来是这样。 徐蜜缃了然,立刻整理好帷帽,争取不落。 她是晚辈,若是长辈阴阳她两句,她连还口都不能,最好还是不惹事老老实实戴着吧。 齐家不算大,说是花宴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盆矜贵的芍药,也没有几个人真的是冲着看花来的,在庭中围坐,相互说着话。 姑太太和自己的弟妹们坐在一处,低语了几句自己家中的事。不过是说婆婆难伺候,丈夫不贴心,儿子也有些生疏她。 “辛苦操持一辈子,怎么就落不到一个好呢。”姑太太用帕子抹着眼泪,大伯母和母亲都哄着她,劝了好一会儿才好。又把话题转到了徐蜜缃身上。 “侄女多大年纪,可定亲了?” “蜜娘今年就十七,前两年及笄已经定下了亲事。”邢珂拍着女儿的手说道。 “哟,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姑爷还没来娶?”姑太太隔着帷帽打量徐蜜缃,顺势递过来一块糕点。 徐蜜缃不好接,大伯母也知道她不爱吃糕点,自己接了去。 “这孩子的未婚夫在京中,这两年战事未定,不好成亲的,今年过去就该成婚了。” 姑太太这才来了兴趣。 “姑爷是京中的?身上可有品级?是什么人家的儿郎?” 大伯母看了眼邢珂,挑眉。 邢珂也不敢说太多,但到底是亲戚,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是个极好的孩子,身上也有品级,出身很好,人品也无可挑剔。” 姑太太这么一听,可卯着劲儿打听。 “姓氏名谁,弟妹远在金州可别被骗了。若真如你所说这般好的儿郎,也不至于到金州去求妻。” 说完才反应过来捂着嘴:“也不是说我们姑娘不好,只是……总是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的。” “这门亲事,是三弟妹给定的还是……姑娘父家定的?” 姑太太试探着问道。 邢珂坦然笑道:“此时说来……给孩子定亲的是我。见过未来姑爷的人品后,便允诺了此桩婚事。” “这么说来还是未来姑爷主动求娶?”姑太太不由得又看向徐蜜缃,“可是两个孩子……先前见过?” 徐蜜缃越听越觉着大伯母让她戴着帷帽是对的,姑太太还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这会儿拉着脸,也没人看得见。 “孩子们的事,总归是好事。多见见也好。” 邢珂笑吟吟转移了话题,“大姑姐家的新妇先前也该是常见,不知是不是个可心人儿?” 姑太太闻言眉梢都垂下来了,嘴一撇。 “新妇出身挺好,就是有些娇滴滴的,也不知嫁进来是谁伺候谁。” 这话可不好接,徐蜜缃只听自己大伯母立刻夸着姑太太:“大姑姐人品贵重,能得新妇在侧自然是新妇的福气,大姑姐添了一个孝顺儿媳,也是大姑姐的造化呢,以后见了你们娘俩,只把我们羡慕的哟。” 徐蜜缃听得一愣一愣,倒不知道话还能这么说。 果不其然这句话给大姑太太哄高兴了,笑得合不拢嘴。 “就会打趣我,我家接了新妇,回头就是姑娘的婚事了吧,到时候姑娘成婚,我也是要去添妆的。”大姑太太心情好了说话也顺了许多,笑吟吟地,“蜜娘夫家在京中,往日我们也多照顾些小两口。” 徐蜜缃害羞地说道:“多谢大姑母。” “谢什么,你姑丈好歹也是工部虞部司的郎中,身上担着职呢,说来你 也可以说一说姑爷在哪儿任职,指不定能拉扯一二。” 姑太太只当是前两年刚考取功名的,如今大都只是七品六品官员,的确能被拉扯一二。 徐蜜缃的确不好说,犹豫了半天,才说道。 “他在北境……随麒麟军出征。” 这话没错,只是任由谁都想不到麟王殿下身上,只会当是寻常军士。 姑太太吓了一跳:“居然是麒麟军,难怪蜜娘还未成婚,麒麟军还有一个月才收兵。麒麟军也好,麒麟军又打了胜仗,往日总是有前程的。” 旁的夫人们也跟着笑。 “没错,麒麟军么,前程都是自己挣来的,的确是个好归宿。陆姑娘能觅得麒麟军将士,往后日子也好过。” 众人都跟着夸了一波。 也是因为如今麒麟军打了胜仗,麟王殿下和前两年状态也不同,许是又回想起这位是摄政王了,态度发生了许大的转变。 “蜜娘年纪比我女儿大一点,先来无事让两个孩子一起去玩。” 大姑太太说着。这话邢珂自然没有拒绝。 “有姐妹说话自然是好的,蜜娘性子文静,是该有人陪着玩。” 性子文静的徐蜜缃隔着帷帽摸了摸鼻尖。 “行了,都是自己人,上火长个痘儿也没人笑话。隔着帷帽反而觉着我们才是生分。”大姑太太又说道,“别让蜜娘戴着帷帽,孩子也怪难受的。” 大伯母这次没法再劝了,好在刚刚已经说了,徐蜜缃已经定了亲。 这次允准了她摘下帷帽。 庭中坐着的妇人们也都有些好奇的看着她。倒也不是别的,而是一直戴着帷帽,人们总想看看下面的模样。 等帷帽摘下,庭中鸦雀无声。 徐蜜缃脸蛋还有些微红,垂着眸客客气气地喊了一句大姑母。 姑太太这才回过神来,上下打量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笑意也比刚刚浓了些。 “果然和你母亲一样,是个美人胚子。如花似玉的,我当看见仙宫美人了呢。” 其余几位夫人也回过神来。 “的确漂亮,美的我都有些回不过神了。” “只我怎么觉着,姑娘有几分面善?像是在哪里见过?” 说话的夫人是工部侍郎的妻子,她看向徐蜜缃的眼神有些探究。 徐蜜缃眼皮一跳。 她没有见过什么人,若说有什么机会的话,那大概也只有一个地方了。当初打群架过后的奉天府,那些国子监同窗们的家长。 但这种事怎么能认呢,自然是羞答答地低下头去绞着手指。 “许是蜜娘长得常见,经常有太太们这么说。” 侍郎夫人犹豫半天,还是说道:“姑娘生得这么好看,若是见过很难忘记。我总觉着是该见过的,姑娘没有印象?” 徐蜜缃摇摇头。 “不曾记得有见过这位夫人。” 她的确不记得。毕竟当时她是闹事的主角,在场的夫人们那么多,她一眼扫去一个也没有记住的。 “那就怪了。” 那位夫人嘀咕了句,却还是打量着徐蜜缃。 姑太太拉开话题,等花宴结束后,拉着自己弟妹和徐蜜缃去了廊庑坐下,说了不少家中的事。 “我在京中实在没人能说话,弟妹们闲来多来看看我,还有蜜娘,这般漂亮的孩子我看着就欢喜,也带来。” “瞧你说的,你这日子过得多好,马上就要添新妇,过不了多久就有孙子可包,和我们这种闲人可不同。还得操心几个混小子的学业,头都大了,哪有功夫到处跑着说话去。”大伯母才这么说了,大姑太太脸色就不好,扭头看向邢珂。 “你大嫂子看不起我,不愿与我说话,你呢,可也是不来?” 这话直接将邢珂架起,怎么回答都是错,无奈之下,邢珂只能劝着:“大嫂子要照看家业,还有五郎学业,再牵挂大姑姐她也鲜少能抽出身来,若是大姑姐不嫌弃,我多来走动。” 姑太太这才脸色好转,专门叮嘱徐蜜缃也跟着常来玩。 到底是要办喜事了,齐家隔三差五都在宴请客人。徐蜜缃也随着母亲去了几次。每次都是乖乖站在旁边,当一个隐形人。如此几次后,姑太太也算是摸清楚了她的性格,知道是个绵软温柔的。 齐家又一次请了几个夫人一起相聚,其中有个夫人打量了徐蜜缃许久,捂着唇笑着和大姑太太说了些什么,大姑太太叫她去和那位夫人见了个面,说是宣武侯夫人。 不曾见过。但是宣武侯是宗室吗?徐蜜缃还在算着辈分,上前规规矩矩行了礼。 “当真是个可人的姑娘,生得真好看,金州才有的水灵呢,我们京城还真找不出来。”侯夫人笑吟吟牵着徐蜜缃的手问她几岁了,可爱读什么书,有什么喜好,会不会做女红。 邢珂看着眼皮一跳,将女儿叫了回来。 “家中孩子愚笨,未来夫家也体谅,不曾让她学过什么,只读书明辨事理,闲暇自娱自乐就是。”邢珂握着女儿的手客气说道。 宣武侯夫人不以为然:“是么,我看陆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得学点书画以外的,不然怎么讨好夫君?” 这话说的可真不客气,徐蜜缃眨了眨眼,愣是忍住了。她还记得这里是姑太太的家,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宣武侯夫人全程都很关注徐蜜缃,直到临走前,还给了徐蜜缃一个金镯子。 徐蜜缃推脱不过,想着日后若是知道宣武侯家的小辈,到时候还礼回去就是,这才收下。 “三弟妹,蜜娘,跟我来。” 等人都走后,大姑太太叫了徐蜜缃和邢珂去后院,在房中落座后,她打量着徐蜜缃,语出惊人道:“蜜娘这般人品美貌,当真只要嫁给一个军士?” “照我看来,蜜娘年岁相当,又生得如此仙女儿般可人,实在该配个更好的夫君。” 徐蜜缃若有所思,和邢珂对视一眼,邢珂皱紧了眉头:“可我儿已经定亲了。” “不妨事,”姑太太许是有了自己的打算,随意挥了挥手,“一个军士打发了就是。我侄女这般美貌可不能浪费了。” “弟妹,”她也不和徐蜜缃直说,只扭头看向邢珂,“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我在京中很清楚,宣武侯的儿子年满二十八,之前成婚的妻子多年无所出,如今膝下单薄,正在求一良妾。” “宣武侯夫人刚刚看上了蜜娘,说是只要蜜娘进门就是贵妾,生了孩子能抬平妻。” “我们家姑娘虽然没有出身,但这般美貌,若是能随了去做侯世子的妾,岂不是一步登天?” 第57章 第 57 章 收获意外之喜 “她真这么说?你怎么说的?” 徐蜜缃和三个好友在安记酒楼聚在一起用膳时, 她将自己大姑母说的话说完后,明知娇先笑得绷不住了,靠在兰静的肩膀上, 问徐蜜缃。 徐蜜缃将自己当时的话学了出来。 “承蒙姑母厚 爱, 侄女无德无才不堪为妾, 也就我那未婚夫婿不嫌弃, 愿意娶我。既如此, 侄女自当不能相负。” 明知娇和兰静都跟着笑, 闻恪却有些好奇:“宣武侯好像也是宗室, 和你们家那口子,怎么论?” 徐蜜缃看向明知娇。 明知娇哦了一声,掰了掰手指。 “说起来宣武侯从辈分上来论,是我的堂兄,也就是小叔叔的侄儿,所以宣武侯的儿子,我侄儿,你们的堂孙子。” 徐蜜缃:“……” “别说,这事弄得怪尴尬的。宣武侯夫人以后也是你的侄媳妇, 她若是想到对你说了这种话, 指不定以后得多臊得慌呢。” 兰静想了想说道:“你不如私下约了她去吃个酒, 透露给她。到底是宗室, 总是知道你的。” 徐蜜缃却摇摇头。 “阿娘说,殿下不登门之前, 一定不能透露半点风声。” 她知道阿娘的意思,就怕万一中的万一,免得坏了她的名声。 但是事实上呢,陆家三姑娘如何京中无人知道, 但是若说是麟王府的徐姑娘,满朝文武都记忆犹新。 “说来我还没有拜访过伯母呢,抽个空我也要上门去。” 明知娇说道。 毕竟兰静因为有个金州通判的兄长,也在金州小住过半年,与徐蜜缃母亲见过多次,对这位长辈也算有点了解。 “伯母的话的确没错,毕竟站在母亲的位置上,这样能最大程度保护你。只是苦于现在不好解释。” “你姑母也没说别的?就这么算了?”闻恪问。 徐蜜缃为难地捂着眼。 “姑母很生气,说我不知好歹。阿娘说,表兄成婚前不要再去齐家了。” “也是,不值得为那些人生气的。而且你姑母指不定是为了和宣武侯夫人交好,才想法子送个美人去给她家当妾呢。” 明知娇说着忽然想到一件事。 “等等,我那大侄儿,见过你吗?” 大侄儿?宣武侯世子?徐蜜缃摇头。 “我不曾见过,起码记忆中没有。” “也是,他和齐王府的礼创堂兄好像玩得到一起去。我爹都不让我和他们玩的。若是见着了,也得远着点。” 徐蜜缃了然。她这些天的确要避着点了。 陆府刚挂了门匾,明知娇几个小友就专门前来拜访暖房。 大伯父大伯母都认识兰静和闻恪,不认识明知娇,初见时就直夸孩子长得真漂亮,性格好,给明知娇逗得一天都是乐呵呵的。 徐蜜缃还贡献出自己的专属小玩意儿陆七郎,把小崽崽抱来给好友们玩。 明知娇抱了抱胖乎乎的小崽崽终于明白,徐蜜缃之前为什么说,家里有个离不得人的小弟弟。 黏黏糊糊不说,说话也甜滋滋,动不动就要亲要抱。 “粘牙糖一样。” 明知娇给了陆七郎这么一个评价,得到了来自好友们一直的认可。 “亏得我提前给你弟弟打了一条金项圈,不然今日见面都没有见面礼给。” 明知娇给陆七郎脖子套了一个金项圈,上面还坠着一块翠。 陆七郎立刻捧着低头就啃了上去,啃得到处都是口水,还险些弄了明知娇一手。 徐蜜缃眼疾手快把小胖崽抱了回来,给明知娇擦了擦手。 “长牙呢,口水到处流。” 明知娇若有所思盯着徐蜜缃处理怀中小崽,忽然语出惊人。 “我好像想得到你和小叔叔以后生孩子的样子了。” 徐蜜缃抬头咬牙切齿。 “没有!想不到!别想!现在!” 怎么她每次一抱陆七郎,都要被说一下提前当娘了? “哇哦,好凶的小婶婶,我可得乖一点,免得小叔叔回来揍我。” 明知娇逗得徐蜜缃脸红的受不住,把怀里的小胖崽又砸给她去。 一群人带着陆七郎玩了一会儿,得知他还没有出过门,就嚷嚷着要带他出去见见世面。 “他还小呢,阿娘不叫他出门。” “这都一岁多了,京中有的是小孩子爱玩的地方,我带着他去玩,没问题。” 明知娇都这么说了,徐蜜缃就派人去问问母亲,母亲同意后,还多了一个陆五郎,她得带着两条小尾巴出门。 明知娇带他们去的地方倒也不是别的,而是城西的花鸟鱼虫坊。 此处四通八达条条小巷各种划分,来往一排排一列列全都是售卖花鸟鱼虫的。一进去外头是生机蓬勃的盆栽绿植,再往里走是挂在铺子门头叽叽喳喳的鸟雀。 陆七郎也会走路,陆五郎牵着他,两个小朋友一会儿走一会儿蹲,趴在喷泉流水鱼池旁看得目不转睛。 徐蜜缃四个人则一人捧着一块肉饼,悠哉地边走边聊。 “往年这里还有不少戎族鸱介族的异兽,但是这两年开战,弄不到,不然还能给小七郎看看新鲜。” 明知娇这话让闻恪听了去,他立刻说道:“这有何难,擅春兄能想得到办法。” 杜擅春是赌坊的小公子,又在京中有些名气,当初哪些奇珍异兽来赌的也不在少数。如今京中若要说谁手上奇珍异兽多,杜擅春也得是其中之一。 如此一说,还真有了几分兴趣,索性几个人都同意叫了杜擅春出来。 人称孔雀公子的青年来时身边还跟着两个友人,都是锦绣华服摇着扇子的浪荡公子样。 他来了一看都是熟人。听说是要给小孩儿看奇珍异兽,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倒也不难,我刚好有只石龙子,等我来出来给小弟弟看着玩。” 杜擅春打发了身边的下人回去取,又陪着他们一起在花鸟市场转着看。他懂这些,那些原本只是看着乐趣的花鸟,在他口中都有一番来历。 徐蜜缃牵着两个弟弟听着玩,五郎还真听进去了,指着一只翠头鹦鹉想要。 那店家一看是一群绫罗绸缎的姑娘公子,张嘴就要一百两。 徐蜜缃杏眼一瞪:“你少唬人,前头的也有一样的,人家可不是你这个价。” 店家一看徐蜜缃戴着帷帽,只嘿嘿一笑。 “姑娘外地来的可不知晓,我们这儿啊一只鹦鹉多金贵,一百两也不过是最便宜的,多得是上千两上万两的。” “什么外地本地的,打听打听我长宁坊的,搁这儿骗谁呢。”明知娇听着就来气,问兰静,“你家的鸟儿多,你可知这玩意儿多少钱?” “顶了天几两银子的小玩意儿,上千两的毛色羽翼体型都有定数,由不得他胡诌。” 兰静说完,那店家脸上挂不住了:“姑娘,是她买还是你买,是我懂还是你懂?我说一百两,就一百两,少一个子儿都别想走!” 本来还只是问个价,那店家大手一挥,身后从屋子里又走出来两个壮汉,虎视眈眈盯着他们。 兰静挑眉:“哟,新鲜。” “将你家门牌摘抄一遍,”小小的兰静在几个壮汉面前面不改色,扫视一圈后朝那店家说道,“自己去市属退了铺子。” 店家一愣,狐疑的目光扫视了一圈人。 三个姑娘一个戴着帷帽,一个满脸倨傲,说话的太过斯文。而几个儿郎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年岁也不大,看着属实不像是入了职的。 “你说让我去我就去,你算什么?” 店家到底是想赌一口,天子脚下贵人多,糊弄的人也多。 兰静轻笑了声,直接翻出了自己背着的小挎包,从里面取出了一枚章子,也不说其他,直接在那店家的招子上印下了章子。 “罢了罢了,这么无奈之人也不指望他自觉,倒是我叫市属的人走一趟就是。” 店家一愣,扭头盯着章子看了半天,终于认出来前头那个‘兰’字。 谁人不知兰丞相的嫡长孙女考上女官,如今在礼部当差,一年的工夫入宫几次,外头还有传言说是兰大人有可能是要入后宫的。 当即店家脸色一变跪在地上求饶。 “这铺子倒也不是小的一人的,您可知宣武侯府的世子,这是世子的铺子,您大人有大量,且饶一次?” 此言一出,明知娇和兰静闻恪齐刷刷扭头看向徐蜜缃。 徐蜜缃嘴角一抽。 “什么意思?” “照我说……”明知娇嘿嘿一笑,“既然这么巧,不如就……” 兰静也跟着点头。 “我也如此想,不若……” “见一见?” 徐蜜缃叹为观止。 “你们可真 行……” 明知娇立刻扒着她的耳边小声说:“他当孙子的来见见自己的叔祖母怎么了,正巧,提前说开了,免得之后闹得不愉快。” 徐蜜缃一想也是,宣武侯夫人和大姑母认识,根本不能说,但是若是宣武侯世子和明知娇见面时提上一提,宣武侯世子自己再把嘴巴闭牢,事情也就算过去了。 如此,她点了点头。 “行啊。叫明亦卉来见我们。”明知娇立刻答应了下来,趁着那店家立刻找人的工夫,一行人在花鸟市中的一处茶铺落座。 “如此也好,我们也能等我的石龙子,给小弟弟玩。” 杜擅春还记得自己被叫出来的目的,坐下后主动抱了陆七郎去,他手巧,一翻就是眼花缭乱的术法,看得陆七郎眼睛都不眨,哇哦哇哦叫个不停。 陆七郎和陆五郎被杜擅春哄着了,徐蜜缃不由得又看了眼杜擅春。 尤记得当初孔雀公子刚有些名气时,他们还专门去看过。没想到离开京中两年,闻恪和孔雀公子居然都混成好友了。 他长得的确对得起当初的那些追捧,尤其是低着头哄七郎时嘴角还带着笑,温柔的模样,在一刹那间甚至有点像…… 她想得出神,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好友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她。 “喂,我知道他的确有几分姿色但是你这个眼神也太……”明知娇凑到她耳根前小声嘀咕。 徐蜜缃哭笑不得。 “我只是看他有些眼熟。” 很像一个人,但是她说不清楚是像谁。她的记性有时候很好,会记得很久以前的声音或者是一个照面,但是想要重新回忆起来,总是需要一点时间。 她移开了视线。 几个人在茶铺里闲坐的工夫,杜擅春派回去的人带着一个小盒子回来,放在桌上,几个人都围着。 还不等打开,外头传来一个谄媚的声音。 “二公子,您怎么来了?” 徐蜜缃明知娇几人抬起头。 不是说宣武侯世子吗?怎么是二公子?又是哪个府上的二公子。 徐蜜缃戴着帷帽还没摘,也懒得抬头去看,只听兰静趴在她耳边说是一个和明知娇有两分相似的青年。估计也是明家的宗室。 那青年倨傲地扫视过他们,目光停留在明知娇身上。而后大步一迈走了过来。 “知娇,听亦卉说你要砸他铺子?怎么回事,和兄长说说?” 声音一出,徐蜜缃猛地抬起头来。 这个声音……她想起来了! 心跳顿时加速,徐蜜缃手指颤抖了下,她按着自己,抬手招了招叫来茶铺角落坐着的阿彤。 “回去告诉姑爷。” 徐蜜缃眼神直勾勾盯着阿彤,轻言细语说道:“之前家中周姨娘外头的相好,叫人给抓着了。问问姑爷——怎么做。” 第58章 第 58 章 本王手把手教你 来人是齐王府的二公子, 也是明知娇的堂兄。明知娇有些意外,和她堂兄说话的工夫,徐蜜缃已经打发了阿彤出去。 兰静瞧着问了句, 她只温柔的回答说是想到弟弟该饿了, 叫乳母去了。 如此一说合情合理, 旁人到底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而徐蜜缃坐在那儿透过帷帽看见明礼创, 心跳声越发急促。 是他没错。 她想起来了!想起来为什么周娘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当初在稷山寺的假山中, 说话的一男一女, 她不认识, 可明知娇认识她的堂兄声音。加上这会儿人来说话,这个声音,这个身份,肯定没问题。 那么稷山寺中给了周娘子毒药,要毒死兵部侍郎的人,是明礼创! 这个发现让她身体都有些微微颤抖。 忍住,要忍住,不能漏了痕迹。 “这是兰大人吧,今儿我那小侄儿的铺子怎么你们了, 闹得这么大, 都是自家人, 给个面子?” 明礼创在茶铺落座, 笑吟吟看着他们。 “堂兄你少管,他们欺负人。一只寻常鸟儿开口要我们一百两, 不要了还不行,派人来恐吓。这般做声音,岂不是乱了市属,搞砸了坊间口碑?” 明知娇说话随意些, 明礼创又劝了她几句,劝不动,不好硬劝,只好转移注意力,和旁边的人聊起来。 说起来就算没见过也都是听过名字的。明礼创一圈招呼下来,杜擅春的盒子也打开了,取出一条小小的温顺石龙子,哄着陆七郎和陆五郎看。 如此一来,明礼创的注意力落到了徐蜜缃的身上。 身边是明知娇兰静和闻恪,这个组合在几年前,谁都知道另外一个人是谁。 但是那位名震朝野的姑娘两年前就不见了。 “这位是?” 明礼创的目光落在了徐蜜缃的身上。 他好奇,也有些漫不经心。刚刚听见了这两个小男孩喊她姐姐,自然不会是小叔叔家的那位。还带着帷帽,八成是外地来的。 徐蜜缃犹豫了半天,赌明礼创什么都不知道。 “金州陆家三娘。” 徐蜜缃压低了声音,温温柔柔说着。 明礼创果然没听过,只依稀记得金州有点熟。 “可是兰大人兄长任职之处?” 兰静看了眼徐蜜缃,接过话去。 “正是,去岁我去金州,与陆三娘子交好。她入京来一道玩耍。” 明知娇和闻恪对视一眼,立刻跟着圆。 “三娘子带着两个弟弟在外面可不能玩太久,你没事就走吧。那家铺子肯定要关,堂兄你别管。” “明亦卉好歹是个宗室,你也不能这么打他脸。”明礼创皱起了眉。 “那他也太过分了,纵奴行凶。活该的。”明知娇说道,“他又不靠一个铺子吃饭。关了是他活该。” 明礼创这下也无法。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行行行,我是不管了。孔雀公子,你这石龙子倒是好玩,回头给我也弄条去?” 杜擅春客气拱手。 “二公子若是不嫌弃,改明儿我寻一条给您送府上去。” “只是不知要送去齐王府还是?” 明礼创随手一挥。 “我在南城的小宅院,你去过的,到时候派人送去那儿。” 南城小宅院,杜擅春知晓。 徐蜜缃悄然记下。 明礼创在此处停留也没多久,就说是要和明亦卉去听戏,这会儿徐蜜缃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了。明知娇还想要去找明亦卉被她拦了下来。 她一个眼神,好友们就懂了什么。甚至把花鸟市交给了市属处理,等陆七郎玩够了石龙子,和杜擅春告辞,急匆匆就走了。 上了马车徐蜜缃才告诉另外三人,明礼创身上可能有事。 毕竟她还不太确定,只含糊了一句。 “这位二公子只怕是需要小心点。知娇,尤其是你。离远些。” 兰静和齐王府没有关系,但是明知娇是人的堂妹,若说打起交道来,也定然是她。 明知娇看出了点端倪,只说道:“小叔叔没回来之前,你可别轻举妄动。他素来是个混不吝的,若是有什么事,你只管喊我。” 徐蜜缃还不能说明玉泉已经回来了。她告别了好友赶紧将两个弟弟送到陆家。而阿彤这时已经回来了,带来了一个消息。 说是请她去付娘子的饭馆后院小坐。 付娘子?徐蜜缃隐约想了起来。赶紧叫上盼莹套了马车,换了一身衣裳又戴上帷帽,按照阿彤带回来的地址,去了付娘子的饭馆。 付娘子这两年时间攒的钱赁了一个铺子卖饭。付老汉给她烧火劈柴,前头有她嫂子和小侄儿,她就在厨房里忙活。 徐蜜缃来时,饭馆里还有一个脸上有疤的妇人在擦桌子,见有客人,回头招呼。 “我来找付娘子的。” 那妇人闻言笑着说道:“付妹子在后院里洗菜呢,姑娘只管自己去。” 此处饭馆不大,徐蜜缃很快找到了后院。 院子里晾晒着不少的干货,另外还有人正在洗洗刷刷。正是许久不见的付娘子。 付娘子惊喜万分,然而徐蜜缃原本着急的没心思寒暄,发现付娘子如今过得很好,笑意满满的样子,也抚平了她的焦虑,面对付娘子时缓解了情绪,和她问到了这两年的事情。 “我都还好,多谢姑娘还记挂。”付娘子许是看出了徐蜜缃眉眼中的一抹焦虑,握着她的手领着她往后走。 “姑娘找来,大概是因为周姐儿吧,跟我来。” 徐蜜缃一愣。 她跟着付娘子走到里头一排屋去。原来周 娘子被明玉泉送到付娘子这里来了。 不过说来还真是有想法,无论是谁都想不到,事关兵部侍郎的周娘子会被悄无声息送到一个毫无关联的人家中。就算有人想要对周娘子使坏,也找不到她的痕迹。 徐蜜缃离开之前,周娘子的眼睛看不见了。说是中毒太深。 如今周娘子住着的屋子里一进去点着一根蜡烛,徐蜜缃眼前一亮。 她眨了眨眼,在小小的房间中看见一个趴在绣布上刺绣的女子。 “阿妹,你成婚的枕头就绣鸳鸯戏水可好?旁的我也不会了。”女子听见有人推门,收起手中的针线,抬头笑了笑。 声音温和,整个人平静,和徐蜜缃记忆中在稷山寺后山的女子相差甚远,但……这个声音的确是她。 周娘子瞥见徐蜜缃一愣,下意识起身要将自己藏起来。被付娘子拦住了。 “这是徐姑娘,能来这里,肯定是王爷告诉她的。” 周娘子搜刮出过于遇上徐蜜缃的记忆,终于吐出一口气。 “原来如此,我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终于到头了……” 徐蜜缃见她视力已经恢复,就知道她这边定然是能得到更多的。 “周娘子,你可还记得当年骗你给你毒药的人模样吗?” 周娘子笑着摇了摇头:“就算记得又如何?那人从一开始认识我,就说是兰家的大公子,我信了也从未质疑过。又被人毒瞎了眼睛不就是想要利用我去嫁祸么?” “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又岂是我能见得到的?” “王爷派人送我出来时就说了。我这条命能活一时是一时,苟延残喘罢了。” 徐蜜缃却摇头。 “殿下能送你出来,定然是要你好好的活着指认真凶。” “真凶?”周娘子苦笑,“毒我拿的,也是我下的,田大人的死是我所为,真凶不真凶,又能如何?” “周娘子此言差矣。若不是真凶背后之人算计,又岂会害了周娘子一生?当初还连带思燕姑娘,还要周娘子你的命。若不将真凶绳之以法,指不定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付娘子也在一边说道:“徐姑娘既然来找你,定然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你不妨就直说吧。” “罢了罢了。” 周娘子咬了咬嘴皮子。 “记得,我记得他什么模样,我还记得他腰侧有个疤,我问他时,他说是小时候火烧的。” 徐蜜缃记下了这个。 “若是有必要,周娘子到时可愿意与他对簿公堂?” 周娘子一个哆嗦,明显是想到了当初他派人要她命时的场景。 “徐姑娘,我就是一个普通人,那种人我不敢去招惹的,我会死的。我捡回来这条命已经很不容易了。付妹子要成婚了,徐姑娘,我不想掺和那些要命的事了。” 徐蜜缃沉默片刻。 她没有再劝,而是留下自己提前准备的礼物,告别了她们。 她派马车绕了一圈回到陆府。而她自己则是在牌坊外的茶肆上了等她的马车。 天刚入夜,徐蜜缃就回到了麟王府。 麟王府这会儿按照规矩所有的院落都是灯火通明的。她一时间都不知道去哪里寻找明玉泉,直接回到东厢房。 才躺在床上发呆,就有人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坐在床边。 “这么点事就让你精神涣散了?” 明玉泉穿着一身青玉色衣衫,披散着长发,明显是刚从自己那边起身来。他笑着捏着徐蜜缃的手指,一副轻松。 徐蜜缃瞥了他一眼。 “殿下,这可不是小事。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和周娘子当初偷情的就是他。齐王府的二公子!” “嗯,是他也不意外。” 明玉泉索性将徐蜜缃往里面推了推,自己也躺了上来。 他躺下后打了个哈欠,明显是还没睡好。 “那天稷山寺,他也在。” 徐蜜缃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明玉泉说的话。 那天她在稷山寺被周娘子派人迷晕绑走,这位齐王府的二公子在,不是听说苏夫人母女也在……那天稷山寺的人可真多。 “若是真的,岂不是他在后面搞鬼?” “不只是他。” 明玉泉嗤笑了声。 “他一个人翻不出什么花儿来。齐王明遮,我的那位好兄长……是原来兵部侍郎田韶仁的引荐者。这么说,你懂了吗?” 徐蜜缃困惑地转身侧着面对明玉泉。 “这么说,我就更不懂了,不是引荐了这位田侍郎么,怎么还要自己的儿子想办法去弄死他?不对,殿下是信了我说的话了嘛?证据还没有拿到呢。” 明玉泉抬手揉了揉徐蜜缃的脸蛋。把她脸蛋搓红了显得有气色,才满意地松开了手。 “我相信你。你能说出来定然是已经经过了自己的考证。这些事经历的人只有你。明知娇那丫头记性是个混的,提都不用提。你既然已经帮我筛选出来了真凶,只需要顺着方向考虑就行。” 说完这个,才开始告诉徐蜜缃为何会是齐王。 “因为齐王推上去的兵部侍郎,自然是给他谋事的。田韶仁为了他做了不少的事。如今该灭口了,再用他的命来泼本王一盆脏水,何乐而不为呢。” 徐蜜缃似懂非懂。 “既然如此,那我们是不是只需要请齐王府二公子和周娘子对簿公堂就行了?” 明玉泉被她天真的想法给逗乐了,看着她实在可爱,低头亲了她一嘴。 “不用,你来给本王一点好处,本王教你怎么做。” 徐蜜缃什么好奇心都没有了,立刻将人往回推了推,一本正经说道。 “不用,多谢,睡了。” “睡?行啊。” 明玉泉一挑眉,直接把床上的徐蜜缃抱入怀中。 “本王教你睡?” 第59章 第 59 章 原来真的有人会这么蠢…… 徐蜜缃接下来的几天都很紧张。她始终在关注着周娘子和明礼创。还是明玉泉派人来告诉她, 不要在意才是最好的。他自有安排。 如此说了,徐蜜缃才勉强松了口气,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别处。 陆五郎在京中还够不上学宫, 选了一家早先就询问过的私塾入学读书。当日还一定要求徐蜜缃送他去, 显得他有面儿。 安排了五弟, 家中还有个小七郎, 七郎正是学会了走路到处都想要去蹦跶的时候, 陆府几乎关不住他, 总是自己趴在门槛上翻过去来蒹葭苑找徐蜜缃, 要姐姐带他出去玩。 徐蜜缃索性就每次等兰静下了值,约着一群人出去玩。 春末夏初的日子,游园泛舟都很解乏。徐蜜缃手里捏着扇子给陆七郎扇着风,另一头兰静还在埋头写着她的案本。 兰静自从入了职,目标就是朝堂有立足之处的女官,为此勤奋钻研,想在三年后的考核上拔得头筹。 “我也想考女官。”徐蜜缃抱着陆七郎耷拉着眉头,无奈叹气,“只是我学识不够, 不知道还要学多久才能去考女官。” “你别想了。” 明知娇咔擦咔擦啃着春桃, 馋的陆七郎啊呜啊呜叫着明姐姐。 “别, 咱们差辈分呢。”明知娇顺手给陆七郎切了一小块桃子塞给他吃, 一边笑着说,“你阿姐是我婶婶, 你再小,以后我也得喊声叔叔。过几个月就不能喊我姐姐了啊。” 陆七郎听不太懂,只啃着桃子咧嘴笑。 “怎么就别想了?我成绩是有点差,但我多学几年, 也不至于真的……考不上吧?” 徐蜜缃说着还有些紧张,扭头问兰静,“女官好考吗?” “不好考。”兰静直白告诉她,“会参考家世。” 徐蜜缃啊了一声,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若是女官按照前朝的选拔制度,不但要看答题还要问家世,那她的确难办了。 明知娇这会儿扭头和徐蜜缃说道。 “就算看家世你也不太好做女官。” “宗室冢妇是不能做女官的。她们需要承载宗室女眷的教养和后宫前朝妇女的训诫。”明知娇说道,“小叔叔那一支算起来的话,你是冢妇,以后就是每个月要看管我们这些宗室女,还要负责我们的婚丧嫁娶了。” 徐蜜缃瞪大了眼。 “不是等等,怎么回事,我不曾听过啊?” “因为你之前也没有问过啊。”明知娇说道,“所以你身上自带品阶,也不能去考女官,不然就是占了她人的份额。” 徐蜜缃一听这句,顿时打消了考女官的想法。 若是她做了宗室冢妇,还要去考女官,的确会挤压她人。更何况,她也没有考女官的家世。除非成婚,成婚之后就更不能考女官了。 还真是……无解。 “这么说吧。以后你每个月都能摆个宴,将小辈女眷们聚集在一起,教诲她们。有谁做了出格的事情就指责,有谁到了年纪就要和家中商量婚事……”明知娇说着捂着嘴笑,“你还可以把宣武侯夫人叫过来,让她听你的教诲。” 徐蜜缃尴尬地摇头。 “别了吧。” 她实在受不了这个,感觉宣武侯夫人有多尴尬,她就会有多尴尬。毕竟她年纪小,撑得起撑不起一个长辈的身份,还未知呢。 闻恪却赞同明知娇的说法。 “没错,你在新的亲戚面前不好展现你的威力,可以等你……成婚以后呗。到时候摄政王妃的身份一出来,你什么都不用做,她们自己就能吓死自己了。” 徐蜜缃闻言也有些愁眉苦脸。 “我那位表兄还有几天就要成婚了,我到时候去,若是大姑母又提及此事怎么办?” 三个小伙伴中也就兰静认真为她出了个正经主意。 “你将知娇带上。说是和文渡郡主是好友。文渡郡主的好友自然是平辈,宣武侯夫人不会那么看不懂眼色。” 明知娇立刻同意,徐蜜缃想了想,距离明玉泉说的一个月好像也没有太久了,带着明知娇似乎可行,立即答应了下来。 而到了大姑母府上表兄成婚的当天。天不亮她就被母亲叫了起来。 明明男方家的成婚是要下午,上半天都是女方家中的热闹,徐蜜缃打着哈欠不知道为什么要起这么早。 “你今日是跟着婆家姊妹们提前上门去,给你未来表嫂添妆去。” 徐蜜缃疑惑。 “我是表妹,又是婆家表妹,怎么也不该是我去添妆吧?” 邢珂给徐蜜缃选了一身淡紫色衣裙,塞给她让她换。 “你的确是婆家表妹,但是你成婚以后辈分高。今日去给你表嫂添妆,日后你表嫂也会记你的好,说不到你错处。免得日后亲戚里嘴巴乱。” 原来都是为了她日后考虑。 徐蜜缃这下也没有话可说,立刻起身洗漱梳妆。 她提前给表嫂准备的有礼物,但是要添妆的话,还得是拿得出手的首饰才行。 徐蜜缃选了一直金步摇,又用红绸裹了,拿檀木盒装。这才急匆匆出门去。 齐家的女眷也没听说过表妹给表嫂添妆的。但是陆家主动提出这个,给了大姑太太的脸面。姑太太自然是乐意,索性叫家中的女孩们都提前去一趟。就当是给儿媳做脸。 一群小姑娘在天不亮的黎明打着哈欠每一个人脸上都是一种对今日的麻木。 徐蜜缃也在其中,一群人一起乘坐马车前往位于城南的女方家中。 今日是大喜之日,也是新娘子的出阁之日。李家到处都挂着红绸。这会儿庭院中仆从来来回回奔跑着到处喊话检查各种细节。女眷们则是在后院陪着新嫁娘。 而婆家上来了一群女孩子来给未来的弟妹嫂子做脸,这种事少有,但也能说明婆家的心意,李家自然是热情接待了亲家女孩们,请了她们去后院。 徐蜜缃混迹在其中却被李家的女眷专门点了一句。 “这位漂亮的妹妹倒是不曾见过,是府上的……?” 年长些的齐家姑娘笑着说道:“是我母亲娘家来的表妹。今日也是来见表嫂的。” 李家女眷这才了然,上下打量着徐蜜缃,又问她可否定亲,得知定了亲后脸色才好些,笑吟吟迎了她们进去。 徐蜜缃也才发现原来成婚当日的新嫁娘真的很忙但是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穿着红色的寝衣坐在梳妆台前,房中嬷嬷们拿着满是刺绣的婚服在她身上比划时,还有丫鬟在给她手指上套着金戒指,身后还有太太给她挽发。 “你姐妹们来看你了。” 新嫁娘也知道了婆家姐妹来给她添妆。这种规矩不曾有过,但听着就是好意,自然是笑脸相迎。只她的目光落到徐蜜缃身上后,明显一愣。 : “这是你表妹,从金州来的。” 李家姑娘犹豫了半天,才微微颔首。 徐蜜缃笑吟吟喊了一声表嫂,将自己的礼物放在了梳妆台上。 李家姑娘不知在想什么顺手打开了。发现是一支全金打的金钗都有些楞,扭头看着徐蜜缃,半响才说了句多谢表妹。 这个眼神有些奇怪,但是徐蜜缃这两年见多了。 她在金州时若是新认识了什么姑娘,一起玩时偶然遇上了她们的未婚夫婿或者青梅竹马,本来关系很好的姑娘眼神就会变得有攻击性以及防御之力。 她这是在李家姑娘眼中成了一个预想的危机。 “妹妹可曾订婚了?” 又是这个问题。 徐蜜缃笑吟吟说道:“已经定了,下个月就来我家提亲。” 李家姑娘脸色这才好了些,握着她的手夸了起来:“我倒不曾见过这般漂亮的妹妹,一时看呆了。真希望多看着表妹,指不定我也能变得漂亮些。” “表嫂这话折煞了,表嫂今日美艳照人,无人可及。” 徐蜜缃还真的挺好奇的,今日又有这么个机会,多看了看新嫁娘这边的情况。 忙是真的忙,家中每个人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但是在面对新嫁娘时,总是多了那么几分对未来的迷茫与期盼。 离开生养自己十几年的家,离开最亲的亲人,去往另外一个家庭以一个全新的身份过以后的日子…… 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还真的是一个很残酷的重新开始。 徐蜜缃回到陆家去接明知娇,和家人一起前往齐家的时候,还在想,若她自己不是和明玉泉在一起几年。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一个几乎没有见过几次的男人,去往一个陌生的环境,重新适应旁人一大家子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体验。 只这么想想她都有种逃离的念头。 这种心神不宁一直持续到午后迎亲队伍回到齐家。 今日齐家很是热闹,邀请的亲朋好友聚集无数。甚至还有宣武侯夫人带着儿子媳妇一起到了。 徐蜜缃起初没看见。她和明知娇挽着手在大伯母和母亲身后猫着,等待这一切的结束。忽然有个二十来岁的女子过来笑吟吟和明知娇行了个礼。 “小姑姑。” 徐蜜缃扭头看向明知娇。明知娇没认出来眼前的女子,可她瞟了眼站在人群中的宣武侯夫人立刻反应过来了。 “哦,是侄媳吧。你们也来了。” 宣武侯府的世子夫人说她母亲请小姑姑过去一起,明知娇直接回道:“嫂子若有事就来找我,我要陪我朋友呢。” 世子夫人瞟了眼徐蜜缃。她不知道知不知道宣武侯夫人之前来说过的话,眼神还算淡定,笑吟吟回去了,没一会儿,宣武侯夫人带着儿子儿媳都走了过来。 这会儿站位都是有划分的。宣武侯夫人明显是贵客,站在前排的好位置。而陆家是齐家媳妇的娘家来人,自家亲戚。当宣武侯夫人走到明知娇面前时,不少人都 跟着看了过去。 这会儿新嫁娘的迎亲队伍也刚到齐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文渡妹妹。”宣武侯夫人四十有余,温温柔柔拉起明知娇的手,“倒是不知你和齐家也认识?” “嫂子好。”明知娇客气说道,“我随我朋友来的。她是齐家的亲戚。” 宣武侯夫人早就看见徐蜜缃了,只故意没看她,这会儿才顺着看向了徐蜜缃。 “真是个标志的姑娘,竟然是妹妹的朋友。” 徐蜜缃只当也不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事,客客气气笑了笑。 看吧,都是聪明人,只要一句话一个态度,就能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徐蜜缃笑眯眯等待着迎接的新人。 可宣武侯世子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移不开,笑呵呵说道:“你就是我娘给我新看的妾?的确漂亮,本世子看上了。” 第60章 第 60 章 来,拜见一下麟王妃…… 徐蜜缃无比震惊地扭头盯着明知娇, 明知娇也傻了眼。 两人四目相对中,显然没想到真的有个蠢货。 “明亦卉,你说话客气点。” 明知娇可不惯着他, 年纪小也是长辈, 立刻呵斥他:“不要随便说这种诋毁人的话。你娘自己都不敢说这种话!” 明亦卉二十七八的人了, 全然听不懂似的。 “我娘说看上了齐家的表亲, 陆家的姑娘, 刚刚还给我指了。” 他理直气壮问宣武侯夫人。 “是她吧。所有人里最漂亮的。” 宣武侯夫人明显是明白了徐蜜缃和明知娇的意思。这会儿被迫重谈此事, 笑意浅了些。 “是这样的。文渡妹妹。你身边这位姑娘生得好看, 我怪喜欢的,想着……” “别想了,你担不起。” 明知娇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这个态度让明亦卉立刻皱起了眉,挡在自己的母亲面前。 “小姑姑,您是长辈,但我母亲是您嫂子,说话也得客气点。” 明知娇挡在徐蜜缃的面前仰起头:“和我说话不客气无所谓,和她说话,你们才是要客气点!” 徐蜜缃拉着她的袖子都拉不住。 明玉泉还有半个月才能‘回来’, 提前搞出事情来, 可不是个麻烦! 而明知娇被自己的侄儿顶撞, 惹出了点火气来, 瞪着瞪着,瞪了眼宣武侯夫人。 都是她惹出来的祸! 大喜的日子, 稍有争吵都会被人看在眼中。徐蜜缃连忙拉着明知娇往后面走。 “新娘子要来了,可别这会儿闹起来。” 明知娇也压住火气,扭头跟着徐蜜缃往后藏。 “我刚气着了。明亦卉这小子说话可真不客气。我都想直接说了,问问他, 以后还要不要这条命了。” “他还真是个……”徐蜜缃想了半天,委婉的说道,“不太像你们明家的。” 明家的再蠢,也还没有这么蠢的。 明知娇站在这是什么意思,人家宣武侯夫人看一眼就懂了。就他还敢嚷出来。这么一嚷,事情就不好办了。 说话的工夫,齐家儿郎已经牵着新嫁娘入了大堂。 宾客们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新人身上,热热闹闹陪同仪式结束。 刚将一对新人送走,徐蜜缃和明知娇就准备打道回府。这个席估计是不能留下了,她凑到母亲跟前说自己不舒服,邢珂一听就懂了,要去找大姑太太说一下。 还没等她们走出两步,就被明亦卉拦住。 这会儿宾客们正是要入席的时候,来来往往一大堆人。 这位宣武侯世子算得上是其中身份最高的了,他忽然出现来拦了几个姑娘,不少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来。 “小姑姑刚刚说要我说话客气点。可小姑姑不知道吧,这位陆姑娘的姑母,可是将她许给我做妾了。我和自己的妾说话,要什么客气不客气的。” 宣武侯夫人拉着儿媳跟了上来,先是拍了自己儿子后背一巴掌。 “怎么和你小姑姑说话的,客气些。” 而后又看向徐蜜缃,犹豫半天还是说道。 “令姑母的确已经将你许给了我家。这事儿或许还未来得及告知你。但是今日也好,是个大喜日子,索性你也跟我们家去,给陆家的礼钱,我们会按照正妻的一半来。” 徐蜜缃眨了眨眼,没想到宣武侯夫人也这么想不明白。 她看向自己的母亲。 “这位夫人想必就是宣武侯夫人了吧。虽不知姑太太怎么和夫人说的,但是我家姑娘早已订婚,马上就要出阁了。” 邢珂挡在自己女儿面前,客客气气对宣武侯夫人说道。 “你们的姑太太说……” 明知娇听不下去了,嚷了句:“她说了就让她去嫁,都说了我们阿缃早就定亲了,听不懂吗?” “文渡妹妹,你还小,不知道定了亲也能退亲的。对方一个士兵,想来是不敢和我们宣武侯府争的。”宣武侯夫人说道,“毕竟陆姑娘如此美貌,不好好珍藏在高门大户,属实是委屈了孩子。” 徐蜜缃不知为何,居然觉着宣武侯夫人这句话说的还没毛病。 “多谢夫人,”她笑吟吟说着,“只是我自有家去,不是宣武侯府罢了。” “姑娘年轻不懂么,在京中,姑娘找不到比宣武侯府更好的门第了。”宣武侯夫人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劝着徐蜜缃,“姑娘美貌,但是也要有人撑腰才能过得好。这个道理姑娘不懂,姑娘家中人该是懂的。” 这会儿姑太太也发现宾客这里出了事赶紧过来,发现是宣武侯夫人,立刻转头对徐蜜缃说道:“三娘,别不懂事,待会儿好好和夫人说话啊。” 徐蜜缃这会儿看姑太太有种看不懂事孩子的感觉。到底只是见过一次甚至没有太多亲属关系的人,怎么能做出私下许嫁别人家姑娘的行为呢。 “姑母,也别说什么了。您自己许亲,您没事了可以自己嫁。侄女先走了。” 徐蜜缃还算留了点面子,客客气气行了个礼就走。 “不行,这会儿想走?闹得这么难看,你走了,别人要怎么看我宣武侯府?”明亦卉却拦着不许她走,还皱着眉嚷嚷着,“我娘看中你是你的福气,能进宣武侯府,是你的造化!” “今儿你老老实实跟着我们走,此事就作罢!不然,让你知道什么叫得罪宣武侯府的下场!” 众人不由得哗然。 “许给人家做妾了?” “生得还真是漂亮。” “攀上宣武侯府,岂不是一步登天。” 徐蜜缃叹了口气。抬头。 “此事……” “姑娘。周管家来接人了。” 盼莹从人群角落挤了过来,大大方方行了个礼,笑着和徐蜜缃说道:“说是知道您今儿来观礼,怕人多冲撞了,特意来接您的。” 周管家? 徐蜜缃想要说地话还没有说出口,她抬眸看见人群的尽头,周管家带着一群人从外院走了进来。 黑衣的侍卫们个个戴着麒麟面具,跟在周管家的身后涌入齐家大门。 堂前红绸飘舞,白发的周管家乐呵呵穿过人群,带着几个麒麟覆面的高大侍卫走到徐蜜缃的面前,乐呵呵躬身行了个礼。 “姑娘观礼可结束了?老奴来接姑娘回府。” 徐蜜缃的视线却黏在周管家身后的一个高大麒麟卫身上,她视线划过,收回眼神, 笑得眉眼弯弯。 “有心了,这边结束了。” 麒麟卫的出现让堂前近百人从吵吵嚷嚷到鸦雀无声,宣武侯夫人扶着儿媳的手脸色顿时苍白,她下意识看向明知娇。 “妹妹,这位姑娘是……” “这会儿知道问了?”明知娇朝徐蜜缃努了努嘴,“看不出来吗?” 明亦卉瞪大了眼,看见其中一个高大威严的麒麟卫朝他瞥了眼,吓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等等,等等,这位姑娘不是姓……姓陆吗?” 明知娇随口说道。 “原来你们也知道麟王府的徐蜜缃啊。” 宣武侯夫人听到徐蜜缃三个字,彻底慌了神。明亦卉两眼一黑,捂着胸口到处找小路想跑。 麒麟卫的目光落在徐蜜缃身上,扬了扬下巴。 徐蜜缃上前两步,笑眯眯伸出手,把自己的锦绣挎包递了出去。麒麟卫一愣,默默接了过去。 周管家看见明知娇,笑呵呵问:“文渡郡主可要和我们姑娘回去玩?府上准备了茶点。” “要去的,顺便去接阿静下职。”明知娇也不客气,直接说道,“周伯伯麻烦叫府里给我再准备一壶酒。” “好的,那老奴再派人去闻家,请闻小公子一道来。” 说完这些,周管家瞧见邢珂,行了个礼客客气气说道。 “邢夫人,姑娘今日回府小坐片刻,不知夫人可否同意?” 邢珂还有什么好说的,她都瞧见自己姑娘对着一个戴着麒麟面具的侍卫笑得看不见眼睛了。 “自然。” 姑太太这会儿也从旁人的反应中猜到,麒麟覆面的来者到底是什么府邸的人。 徐蜜缃还在和某个麒麟卫挤眼睛呢,那边周管家的注意力终于转向宣武侯夫人。 宣武侯夫人脸色苍白地勉强一笑。 “可是……可是麟王府的周爷爷?” “是宣武侯府的夫人和世子,世子夫人吧。” 周管家脸上带着笑,扭头亲昵地叫着徐蜜缃。 “姑娘还未见过吧。这是王爷的侄儿媳妇和侄孙,侄孙媳妇。下个月姑娘就要和王爷成婚了。这些都是姑娘的小辈。姑娘是长辈,要准备见面礼的。” 徐蜜缃这才收回视线,笑吟吟说道:“原是这个辈分,那属实是我疏忽了。倒是不曾准备见面礼。” 说话间,麒麟卫从小挎包里摸出荷包来,倒出三两碎银子塞到徐蜜缃的手中。 徐蜜缃一愣,看着他眨眼示意,男人颔首,她了然。 “来的匆忙,那就随意一些吧。” 徐蜜缃手掌捏着三两碎银,犹豫了下,看向宣武侯夫人。 宣武侯夫人二话不说,拽着自己的儿子媳妇跪下,接过三两碎银。 “侄媳见过婶娘。” 宣武侯世子明亦卉已经不会说话了,磕巴了半天,脑子都转不动。世子夫人叹了口气,率先说道。 “孙媳妇见过叔祖母。” 周管家闻言却摇了摇手。 “错了,错了。” 徐蜜缃也不解。 “哪儿错了?” “没磕头敬茶的,哪里能这么叫。”周管家好心解释,“按着规矩,还是要叫您麟王妃,或者摄政王妃的。毕竟您的封妃令书早两年,陛下就亲自写好颁入王府了。” 徐蜜缃一愣,抬眸看向麒麟卫。麒麟卫朝她微微颔首。 她都不知道,原来是……两年前吗?他可真是…… 周管家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宣武侯夫人和世子夫妇。 “改口吧。宣武侯府的。” 宣武侯夫人面色发灰,叩下头去。 “见过……麟王妃。” 满场宾客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齐刷刷跪地,整齐山呼。 “见过麟王妃!”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60-70 第61章 第 61 章 摄政王妃也要躲着点 齐家婚宴结束一个时辰后, 徐蜜缃在麟王府和三个小伙伴玩,或者说,被三个小伙伴单方面揶揄。 她到这会儿也还是懵的。 刚刚还被调侃了几句, 怎么不知道她都已经名记玉牒了。 “我居然还敢这么拍你的肩膀抱着你, 原来你已经是我名正言顺的小婶婶啊!我可真是太失礼了。”明知娇一边说着一边给徐蜜缃撒娇, “好婶婶, 你成婚的时候记得给我一个大大的见面礼啊。” 徐蜜缃弱弱反驳:“我自己都不知道。” 名字记录上玉牒, 她就是名正言顺的麟王妃, 摄政王妃。差的只是一个家庙祭祖, 已经一场昭告天下的婚礼。 可以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成婚了。 “比三两多就行。”闻恪在旁边添油加醋,“听闻三两银子已经被宣武侯供起来了?” “能和麟王府扯上关系的,也就这三两银子了吧。”兰静来得迟,得知事情全貌后不由得拍手感慨,“真没想到宣武侯世子脑子都不带转的。若不是他,宣武侯夫人都把这件事抹平了呢。” 谁说不是呢。 本来徐蜜缃见宣武侯夫人看见明知娇就了然,这事儿就了结了。日后她和明玉泉成婚后哪怕见面,也不会太尴尬。 偏生钻出来一个明亦卉。 这脑子多少有点辜负明家人了。 事情闹到这一步, 明亦卉担全责。 三个小伙伴离开前, 还专门笑徐蜜缃。 “你信不信从明天起, 你就是全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徐蜜缃还真有些忐忑。 今日齐家这么一闹, 她可以说是名扬全京城了。 徐蜜缃送走三个小伙伴,去找某个麒麟覆面的男人。 正房的前堂茶桌上, 扔着一个麒麟面甲。 徐蜜缃很是好奇,抱起来仔细打量。 入手发现这个面甲很重,上面雕刻着麒麟图,威武又庄严。 戴着这样的面具出现在人前, 只要知晓麒麟军的,无不先心颤两分。 别说,今日明玉泉戴着麒麟面甲出现时,她都有些惊呆了。 他本就高挑,四肢纤长不说,肌肉又结实又存在感,换上窄袖束腰的侍卫服,再戴上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麒麟面甲,着实让她移不开眼神。 她捧起麒麟面甲放在自己的脸上。 好重,眼睛的位置有些对不上。她往上推了推。 眼眶位置对上时,她看见一副云绕青松的刺绣。 捧着麒麟面甲扬起脑袋,视线上移,云绕青松的刺绣衣领上滴了水珠,他喉结滚动,在往上,男人的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水渍,他啧了一声,伸手握着麒麟面甲抬起。 露出徐蜜缃笑眯眯的脸蛋。 “殿下!” 明玉泉接住她忽然扑过来的身影,直接弯腰抬手将她打横抱起,走到暖阁将她放到小榻上。 还没等他靠近,徐蜜缃已经自觉翻滚了一圈从上面跳下来,拍拍衣服整理衣领。 “殿下!我有话要说!” 她才不能被按在榻上呢。麟王殿下如今是装也不装了。和两年前那种贞洁烈夫的样子截然不同。已经是个沉沦自身欲望无法自拔的世俗之人。 可怜她每隔几天来看看他时,总是像一盘菜一样被翻来翻去吃个不停。 再这么下去脑子都要坏掉了。 起码白天里是要杜绝这种事情的发生的。 徐蜜缃强行将明玉泉从有些暧昧的床榻拖到了一看就很正经的茶桌旁,强按着他坐下,而后两手往桌上一撑,虎视眈眈盯着明玉泉。 “两年前我就被封了?” 明玉泉矜持地微微颔首。 “不错。” 徐蜜缃抿着唇回忆两年前。 她从京城被送到金州之前,是要去照看有孕且身体不适的母亲。那个时候明玉泉也不会知道后续她会在金州两年,还是说……他早有想法? “殿下,有一件事我想问问。” 徐蜜缃才刚开口,明玉泉就手抵着唇轻咳了一下,抬眸时变得一脸正气。 “没错,是本王……” “送我去金州时殿下就已经做好要出征的准备了吗?” 明玉泉话头一拐。 “倒也不能这么说。” 明玉泉起初还想给自己找一个借口,可是当他看清楚徐蜜缃的表情时, 犹豫了下,还是如是说道。 “没错。” “当时乌戎已经几次三番挑衅,他们赌我不会披甲挂帅,也赌半年内不会开战。” “那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京中不安全,陛下尚且无法自保,本王不能将你放在京中。” 原来如此。 徐蜜缃沉思片刻终于弄明白了为何之前总觉着一切进行的太过顺利。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明玉泉早就在她还在京城时就安排好了一切。当她到达金州发现母亲怀孕的确不适,但绝没有云摧城说的那么惊险时,当时只当是万幸,如今想一想,云摧城的消息要避开明玉泉告诉她谈何容易,所以明玉泉是知晓的,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促成的。 这也就说得通为何两年前,陛下就会给她册封王妃的身份,名上玉牒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麟王妃?” 明玉泉把玩着徐蜜缃的手指,笑吟吟问。 徐蜜缃小脸微红,收回手尴尬地捂着额头。 “今天这么一出闹下来……岂不是,岂不是所有人都……呃……” 明玉泉见她说不出口,自己好心的替她补全后半句。 “没错,所有人都知道你回来了。麟王妃。” 麟王府消失两年的徐姑娘重回京城。伴随着她麟王妃身份的公开,以及宣武侯府一家被下旨面斥的消息,席卷全京城每一个角落。 消息灵通的则是知道她如今是陆家的三姑娘,消息更灵通的,已经将昨日前齐家婚宴上发生的事情都知道了。 麟王殿下尚未回京,那么麟王妃此刻是住在陆家的。 一大早,陆家门外停满了马车,打头的都是宗室女眷送来的拜贴和请柬。 在京中,辈分比麟王要高的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其余不是平辈就是小辈。 其中要数宣武侯府人最多,从平辈的老侯夫人,到侄辈的宣武侯夫人,再到孙辈的宣武侯世子夫人,以及宣武侯府的其他儿媳女儿,都候在陆府门外,等待着求见徐蜜缃。 陆府管事的推说三姑娘受了寒病中,不宜见客。 受寒卧病在床的陆三姑娘这会儿正在自己的小院中和一个戴着麒麟面具的侍卫低语。 “不见。” 明玉泉仗着蒹葭苑里全是他自己的人,大胆的在廊下握着徐蜜缃的腰,抱着她看她逗弄廊下挂着的鹦鹉。 “还有几个嫂子?” 徐蜜缃收回手,鸟笼晃动,吱吱喳喳叫个不停。她扭头问明玉泉。 “真的都不见?” “嗯。” 明玉泉下巴搭在她的肩头。 “不过是群嫂子。亲外祖母都不算什么,她们又能算什么。不要搭理。” 徐蜜缃听他的,只是小声嘀咕了句。 “这么一看,我肯定要传出去一个跋扈的名头。” “摄政王妃跋扈点怎么了,他们受着就好。” 明玉泉笑眯眯地说道:“更何况,你若见一个,其余的都要见。” “齐王妃是嫂子,她请你去见,你见还是不见?” 徐蜜缃一愣,顿时反应过来。 “你若见了别人为何不去见她?你若见了她会不会见到齐王,明礼创明礼微,你能否保证自己不漏破绽?” 徐蜜缃不能。 她终于明白为何明玉泉不让她见任何一人了。 一旦开了头,这事儿怎么都会和齐王府的邀约扯上关系。 尤其是现在在众人眼中,麟王殿下还没有归京。那么年纪还算小的麟王妃,可不就是好拿捏的。 徐蜜缃当机立断。 “那我就老老实实病到你回来!” 明玉泉颔首。 “嗯,包括你那个姑母家,暂时也别搭理。” 徐蜜缃都不好告诉明玉泉,大姑太太那边今儿一早就来人了。是自己大伯母和母亲接待的。姑太太还带着新儿媳,说是侄女来给儿媳添过妆,当嫂子的要来给表妹答谢礼。 “好,都不见。” 明玉泉闻言,索性说道:“既然抱病在家,谁都不见,那你在陆家还是别处都无所谓,不若带你出去玩玩?” 徐蜜缃眨了眨眼,试探着问。 “去哪里?” 明玉泉沉思片刻,还是问了问徐蜜缃。 “你想去什么地方玩?” 把选择权交给了她。那她能选出什么地方啊? 徐蜜缃思来想去,自己在京中这么多年真正走出门还是在麟王府的时候,那时候每天还要上学。放了旬假也是和小伙伴们这里逛逛那里吃吃。 她对玩没有太多的想象,无奈地掰着手指。 “人多的地方不想去,没有吃的地方不想去,除了这些都可以。” 明玉泉又不能暴露在人前,那还能去什么地方? 徐蜜缃是想不到的。 而明玉泉却是眉眼一挑,嘴角勾起。 “好,收拾行李,明日来接你出去玩。” “去哪?” 徐蜜缃顿时好奇了起来。 明玉泉起身拿起自己的麒麟面具。 “之前承诺你带你去打猎,还记得吗?” “京郊三十里外本王有一个猎场,带你去打猎,顺便……泡温泉。” 打猎? 徐蜜缃顿时眼前一亮,这可是她期盼了许久的玩法,当即兴奋地问。 “知娇她们能去吗?” “不能。”明玉泉冷酷拒绝,“因为本王不是去打猎的。” 徐蜜缃这下迷糊了。 “殿下不是才说了去打猎吗,我们两人多没意思。” “本王的重点是……” 明玉泉手指戳着徐蜜缃的脸蛋,一字一句说道。 “本王,和你,泡温泉。” “还叫她们吗?” 第62章 第 62 章 麟王殿下回京 京郊的猎场如何, 徐蜜缃玩了三天都没印象。 毕竟每天一入夜她记忆尤深的就是后山的温泉池。 她连温泉池中的雕花石柱有多粗都记得一清二楚。呛了水后趴在琉璃堤边时,水侵染过的湿润让她抓不住手的触感都记忆犹新。 只能说,那是极其荒唐以及让她大开眼界的三天。 回到陆家后, 徐蜜缃结结实实躺了一天。谁来问都说是病中未愈, 只和家人说她打猎太累, 拉弓射箭次数太多, 手都抬不起来了。 也幸好, 她还给家中带回来了一些猎物交差。 多亏她的勤加练习, 射箭本事没有丢, 并且还有所精进。哪怕是第一次进入猎场,也能顺利猎到一些没有那么灵动的大猎物。抬回来时看着都让人能感觉到她的实力。 次日。 徐蜜缃还赖在床上,邢珂就抱着小儿子来了。 陆七郎滚在徐蜜缃的床上嘿嘿笑着朝她爬过来。 “姐姐姐姐姐……” 胖嘟嘟的脸蛋挂着笑,嘴一张只会姐姐姐姐的。 徐蜜缃抬手把弟弟搂了过去,软乎乎肉绵绵的小弟抱起来很舒服,她惬意地眯了眯眼。 “娘,这么早叫我有什么事?” “还早呢,都要晌午了。” 邢珂最清楚女儿和女婿之间的一些事,她是长辈自然是很会装聋作哑, 这次也一样, 什么都不说, 只问她。 “你还要在家中病几天?” 徐蜜缃坐起了身, 抱着陆七郎揉了揉他肥肥的脸蛋,漫不经心说道:“病到殿下回京?” “太刻意了。” 邢珂告诉她:“你如今需要做的不是躲。而是扩大你自己的交际圈。既然早早就有了封号, 那你就是实打实的摄政王妃。在这种情况下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但是你不能全部都避开。” “既然不好答应她们的邀请,那你就要学会主动出击。主动筛选想要与之交流的人家,将主动权握在自己的手中。” 徐蜜缃有些懵。 “可是这些不都可以交给殿下吗?” “没错, 你是可以这样做。”邢珂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那你就要一辈子都让女婿替你打理好一切吗?不参与一切?不筛选你身边陪伴说话的人?不与宗室打交道,不与朝野有任何牵连?也不打算和你好朋友们以后的家庭建立正确的关系?” “再往深里说,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不为孩子未来的周边环境考虑吗?” “蜜娘,你可以事事靠女婿,但是你也可以事事握在自己手中。” 徐蜜缃眨了眨眼,她低下了头。 “我……我只是想着有殿下,我好像就能什么都不管。” “但是母亲说的也没有错。” “蜜娘,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邢珂握着自己女儿的手,语重心长说道,“做一个被宠爱加身的妻子,和一个手握实权独立而有大局观的妻子,并不冲突。你越优秀,爱你的人会更加爱你。” “而我希望,你在被爱的同时,爱上更好的自己。” 徐蜜缃隐约知道母亲的意思。 她此刻或许无法全然理解,但她清楚的知道,母亲是在为她的一辈子考虑。 “我明白了。” 徐蜜缃深吸一口气,握紧母亲的手。 “阿娘,教教我吧。” 她缺失了成长中在母亲身边学习的机会。但为时不晚。如今的她依旧可以。 接下来的半个月中,徐蜜缃依旧 没有同意任何一家的邀约。同样也没有出门。甚至多次拒绝明玉泉来陆家接她。 “在殿下回京之前,我都不去麟王府了。”徐蜜缃趁着夜色送明玉泉离开前,认真地对他说道,“我要好好学习,怎么做一个更好的人。” 明玉泉许是从这些天徐蜜缃跟着母亲认真学习的状态中摸索出了点什么。他顺着徐蜜缃的意思往外走,走了没两步又折过身来,抬手揉了揉徐蜜缃的发髻。 “你一直很好,不用学习。” 徐蜜缃却一脸严肃。 “可我还能更好。” 明玉泉了然。 “好,更好的阿缃和很好的阿缃,都是我最爱的阿缃。” 徐蜜缃眨巴眨巴眼,脸颊在夜色中染上了一抹绯红。 “……知道了。” 她推着明玉泉的后背,小声嘀咕。 “这些天不要来哦。” “……我会分心的。” 明玉泉回眸看着月光下嘟着嘴的少女。 她很认真的在为了他们的以后,去学习一些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事物。也许他可以说不用学,阿缃只做自己就足够。但是若是学习能让她提升自信,能让岳母放心,能让她憧憬以后,那就做吧,他也会认真饱含着期待去爱更好的她。 徐蜜缃的这些天比她想象中还要忙碌。 母亲会教她如何做当家主母掌家的同时,明知娇还偷偷带着宣王妃来陆家。宣王府和麟王府因为徐蜜缃和明知娇的关系算得上亲近,宣王妃成了唯一一个偷偷摸摸进到陆家的宗室妇。 宣王妃的到来还伴随着足足一筐的卷轴。 蒹葭苑里的书房,宣王妃与徐蜜缃相对而坐,宣王妃翻开一册,里面就是几十个不同的人名。 第一步,先认识陛下的一家子。 从几个太妃到皇后再到妃子,宣王妃的册子上连对方的外表特征和喜好都标注清楚,只要照本宣科就能最快将宫眷们分清。 除了宫中还有宗室。 先从长辈开始,光是看本子上的名字再听宣王妃讲对方的事迹好对上人,就花了足足一天时间。 “……接下来就是齐王府。” 宣王妃手边茶杯添过三次,又是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喘了喘气继续给徐蜜缃教导。 “齐王是武帝的第五子。生母是惠妃。娶了前户部尚书的女儿陈氏为妻,生下三子。长子……早夭。次子明礼创,三子明礼微。六年前,请封三子明礼微为齐王世子。” 徐蜜缃听了三个时辰的课,这会儿眼皮子快耷拉到一起了,一听到齐王府眼睛刷拉一下睁开,目光炯炯盯着宣王妃。 宣王妃嘴上磕绊了一下,才犹豫着继续说下去。 “唔……齐王早年一直想和我们家王爷往来,我家王爷就是个混的,齐王也就死了心,一般不怎么不和我们往来了。” “齐王妃的话,出身不错,为人挑不出错,很是贤惠。只是前些年一直病中,只有一个庶女在跟前伺候,两个儿子都……不怎么在乎她。” 徐蜜缃听到这里问道:“齐王妃的话,对两位公子都不重要吗?” “这个怎么说呢……”宣王妃委婉的说道,“齐王妃早年对孩子的教导比较认真,而孩子们似乎有了旁的学习,看不上齐王妃这个母亲的教导。之后又听闻齐王府有一个很受宠的侧妃,这位侧妃把两位小公子笼络的很好。” “而且齐王妃病中这么些年,齐王府里掌家的,几乎都是那位侧妃。” “不过也无妨,侧妃也不至于和我们有来往,你听一嘴就是。” 徐蜜缃听到这里不由得在想,若是这个侧妃这么受宠,又和明礼创关系融洽,会不会能从她的身上知道点什么? “这位侧妃主事吗?那岂不是齐王府她说了算?” 宣王妃摇了摇手。 “倒也不至于。齐王殿下和我家殿下你家殿下都不同。他是一个……什么都要抓在自己掌心的。就算侧妃能在家做主,但并不是代表着她就能做齐王的主。” “这样啊……” 徐蜜缃低头沉思。 “齐王世子是个很好的孩子,翩翩有礼,克己复礼,最是优秀不过。和他浪荡成性的二哥截然不同。” 宣王妃夸赞道:“你若是日后要和齐王府有所往来,避开二郎,三郎是个好孩子。” 是么? 徐蜜缃又想到了一件事。作为世子的是明礼微,那做这些事的是明礼创,明礼创经手的这些事,明礼微真的不知道吗? 她不知道,只能默默将这些都记住。 接下来几天的时间,徐蜜缃都在学习背诵的同时,还要用纸来推演各种场景的各种反应。 “你成婚后也不用太小心谨慎,毕竟你的夫君是摄政王。就算有不对也没有任何人敢说出口的。” 宣王妃劝着徐蜜缃。 徐蜜缃却摇摇头。 “我怕他被人指责。” “那你就想错了。”宣王妃又笑眯眯劝着她,“那些人怎么敢指责摄政王?若是前两年也就罢了。如今的他……无人敢抬头看他。” “更何况,阿缃妹妹你需要转变一个想法。” 宣王妃若有所指地告诉她。 “当你站在一定高位的时候,旁人的一切,都不用在意。” 徐蜜缃闻言一愣。 她想说可若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的话,会不会出现蚁穴溃提之事? “换言之。小叔所站的位置……旁人只会趋之若鹜,有些事情,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去无视,或者说……吹捧。” 宣王妃的话让徐蜜缃思考了很久,她有些懂,又有些迷茫。 好在也不需要她在短时间内什么都弄明白。 伴随着陆家在京中成为炙手可热时,麟王殿下率领麒麟军,得胜回朝,抵达京郊十里外。 陛下携皇后,文武百官携妻儿,浩浩荡荡绵延一里长迎接队伍。 徐蜜缃一袭红裙,站在皇帝皇后身后,百官最前端。 笑吟吟看着披甲戴胄骑着高头骏马的明玉泉,翻身下马,披风晃动之中,他大步朝她走来。 第63章 第 63 章 他的求娶,有些众目睽睽…… 与乌戎国的一战, 打了足足两年。 这两年之间,朝野上下乌糟乱成一片。陛下年轻,头一次在离开明玉泉的情况下把持朝政, 所想所做皆被掣肘, 两年都快给少帝熬成小哭包了, 一见到明玉泉就差两眼泪汪汪, 伸着手告状。 然而麟王殿下走过来给少帝行了个礼, 扭头就穿过少帝抱起了他身后的红裙少女。 明面上两年不见, 麟王殿下搂着怀中的姑娘语气含笑。 “想不想我?” 徐蜜缃小脸微红, 在文武百官面前被这么一抱,多少有些赧然。 “恭贺殿下此战大捷。” 明玉泉听到了这句话,还主动把脸蛋凑到了徐蜜缃的面前。 “只是祝贺?” 徐蜜缃眨了眨眼,她不知道明玉泉还想要什么,可是这种场合,的确是要说恭喜的呀。 “此战本王大捷,”明玉泉在众目睽睽之下,含笑问道,“不知可以此功, 求娶陆家三娘否?” 徐蜜缃恍惚了一下。 而后听见来自身后更加热烈的欢雀声。 少帝和皇后几乎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 忙不迭地催促徐蜜缃。 “小婶婶, 可否可否?” 徐蜜缃在满朝文武和群臣家眷的目视下, 脸蛋涨得通红。 这根本不合规矩! 求娶求娶,怎么能在……在这么多人面前求娶啊! 徐蜜缃羞得几乎要把脸蛋塞到地里, 但眼前的人等着,身后的人 看着,皇帝和皇后还在一旁催促着。 徐蜜缃羞答答地将手搭在了明玉泉的掌心。 一言不发,却也说明了一切。 麟王殿下率领麒麟军得胜回朝之时, 求娶陆家三娘的消息一股风似的传遍全京城。 所有人都在问,陆家三娘是不是徐家姑娘,徐家姑娘怎么成了陆家三娘。 徐蜜缃几乎不敢出门,走出门耳边都是在说到她的事情。 而她的确也难以出门。 陛下宴请三军犒劳功臣后的第三天,麟王府吹吹打打派来了媒人登了陆府的门。 大伯父和大伯母根本不敢吱声,全程都是让三房夫妻俩应对。 邢珂还好些,陆鸢则坐在妻子的身边抱着小儿子,说什么都是听夫人的。 邢珂早就了解了这个未来女婿,如今三书六礼不过是走个形式,更何况麟王府给出的条件实在是太丰厚了。看得邢珂都有些咋舌,送走了媒人还专门把礼单拿给了徐蜜缃看。 徐蜜缃这会儿还在屋里给头发抹一种黏糊糊的东西。她躺在美人榻上不动,两个侍女给她梳理着长发,母亲将礼单塞到她手中。 “你自己看看,虽然知道王府门槛高,但这么气派的定亲礼单……陆家怎么做都是会小气。” 邢珂坐在女儿身侧,叮嘱她。 “想法子和麟王殿下商量一下,折中一点?” 徐蜜缃扫过礼单,她也有些懵。 不儿,怎么一个定亲的阵仗都弄得这么大? 礼单写了足足三页,听母亲说抬进来了足足二十抬红绸系着的礼。 平常人定亲只需要几样,二十抬成亲时都是够得。 更何况母亲说的也没有错,陆家陪嫁得准备多少? 徐蜜缃犹豫了许久,还是派折柳回王府去说一声,聘礼一定不要太多。 她在陆家两年的光景,本来陆鸢则说她成婚三房是要给她准备陪嫁的,让她不要操心。可是要和王府的聘礼相对等,太为难三房了。 娘俩都想好了,可第二天陆鸢则捏着一封信来叫了妻子女儿,一家三口在茶桌旁落座,陆鸢则拿出信告诉娘俩,金州陆家老宅已经给徐蜜缃准备了陪嫁,足足六十抬。 “你是陆家的姑娘,出门子时也代表着陆家的脸面。”陆鸢则说道,“我陆家虽然没有功名在身,但俗物钱财还是足够的。王府给多少,我们都能陪多少,不要担心这个。” 徐蜜缃看向自己的母亲。 “阿鸢,蜜娘出嫁如是按照这个规格,家中其余姑娘要如何去对待?更何况蜜娘入家不过两年,家中其他人当真愿意为蜜娘出这么多家底吗?” “姐姐,”陆鸢则一面对自己的妻子眼神都温柔了许多,“这件事你不用担心。蜜娘是嫁给麟王殿下。陆家既然想要得到麟王府的关系,那么必须要给蜜娘做最好的娘家。” “阿鸢……”邢珂难得表情柔软地看着陆鸢则,抬手按着他的手背,“你能如此想,真是太好了。” “姐姐放心,蜜娘是姐姐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一定会让陆家成为蜜娘最坚实的后盾。” 徐蜜缃左看看母亲,右看看继父,行了,没她什么事儿了,她端起茶杯悄默默就走了。 走了两步回头。 阿娘和后爹还在四目相对情意绵绵,根本没发现她离开。 徐蜜缃学着明玉泉的样子啧了一声。 走出去时不由得想到,母亲曾经在徐家时眉头紧锁艰难度日的场景。 成婚,对一个女子的未来影响很大。 但是若是一步踏错,也可回头,重新迈过。 就像母亲一样。 摆脱过去,重获新生。 有个爱她敬她怜惜她的好夫君,有一群还算妥帖的婆家人。 徐蜜缃走到廊下抬眸看去。 六月的天空晴空万里,碧海清澈般的天空中,仿佛倒映着她的未来。 徐蜜缃深吸一口气。 好好为自己的未来准备一番吧! 毕竟是要成婚的关系,陆家就算知道徐蜜缃已经有了封号,按着规矩婚前还是不允许未来姑爷来的。同样,徐蜜缃的行踪也被看牢了。怕她出去被人冲撞了,只要出门就会为她安排最妥帖的路线,身边也会跟着不少人。 徐蜜缃想了想太过麻烦,索性推脱了几次明玉泉的相邀,老老实实在家整理自己成婚时需要用的东西。 两家庚帖交换过后,钦天监那边给出了黄道吉日,是三个月后的十八日。 也就是说徐蜜缃还有三个月的工夫可以为自己安排。 而金州陆家已经紧锣密鼓准备着全家入京为徐蜜缃的婚事打点。天天书信不断,都是在为徐蜜缃的陪嫁做准备。还说是要在金州找最好的绣娘给徐蜜缃做一身嫁衣。 这个被邢珂回信中婉拒了。 因为麟王府已经给陆家送来了新娘子的嫁衣。 “邢夫人,这是麟王府为王妃准备的嫁衣。两年前寻了三十位全天下最顶级的绣娘,绣了足足两年才完工。” 周管家亲来陆家,客客气气送上新嫁衣和配套的首饰后,还另外送上了两套新衣。 “这是我家王爷孝敬夫人和三爷的。” 邢珂不得不感慨麟王殿下做事周全。 一般这都是在婚前,新嫁娘要为婆母公爹姑嫂准备的,麟王府的情况都知晓,没有长辈,没想到明玉泉反其道而行,主动给徐蜜缃的娘家送上了孝心新衣。 “替我感谢王爷,他实在是客气,也细致了。” 邢珂说这话时还能绷得住,一回到后院将衣裳给了陆鸢则,笑得合不拢嘴。 “这女婿真的是好!” 陆鸢则能说什么,麟王殿下连他这个后爹都能考虑周到,他强行忽略自己和新女婿之间只有几岁年龄差,努力用长辈的口吻说道。 “没错,女婿是个好姑爷,蜜娘嫁得好。” 徐蜜缃却在收到新嫁衣后绷不住了。 眼前的嫁衣流光溢彩,精美绝伦,送来的侍女说这是麟王府准备了两年的嫁衣让她更是陷入了沉思。 两年前她也不过是才对明玉泉吐露心声,他那会儿还推三阻四的,一副要留清白的模样。怎么背后里又是请陛下给她下封,又是给她准备嫁衣的? 绣了足足两年才绣好的嫁衣…… 所以,明玉泉到底是什么时候答应的她? 不对。 徐蜜缃围着嫁衣转了几圈,总觉着自己还忽略了什么。 可是在漂亮的嫁衣面前,她也实在没有精力去想其他,转几圈,笑几声,嘿嘿嘿地,让阿彤几个侍女都以为她怎么了,进来一看她围着嫁衣,都一副了然的模样退下。 进入七月,金州陆家都抵达了京城。 随之而来的还有入京述职的金州通判兰轩。他们倒是巧合,一路同行。 陆家在京中的宅子算不得很大,只住两房人是够得。当老太太和几房连带着孙辈都抵达时,房子就不够分了。几乎都是一房只给分一个院子,老太太住主院。 而三房不同,徐蜜缃依旧是独占一个蒹葭苑, 徐蜜缃在蒹葭苑不出门,但架不住陆家的亲眷多。 先是自家的伯母婶婶姑姑们,紧接着是各种堂姐表姐堂妹表妹们。蒹葭苑的门都得一直开着,女孩们提着小礼物络绎不绝的来,陪着徐蜜缃在庭院中坐着说话。 “三姐姐婚期定在九月,不冷不热最好不过了。” “三姐姐出嫁时,要哪位哥哥背着?” 蒹葭苑的庭中,石桌旁坐满了人,其余的小辈姑娘们坐在杌子上围成一圈,分着瓜果吃着,好奇着这桩婚事。 徐蜜缃手指抵着下巴。 这句话还真给她问到了。 陆家的兄长她其实都不太熟,她毕竟是外姓姑娘,在陆府两年都是客套生疏有余,亲近不足。 小郎也只有年纪小的和她关系还不错。 但让陆五郎背她出阁? 陆五郎背得起她吗? “大兄是长子,应该是大兄背三妹出阁吧。” 说话的是陆府大房的二姑娘,她温柔地问徐蜜缃,“三妹觉着呢?” 大兄二十出头,还在读书中,已经成婚两年了。 旁边的大嫂子也笑吟吟说道:“我看好。旁的弟弟们毛猴儿似的不稳重,大郎沉稳些。” 她身边还坐着几个姑娘和媳妇,闻言都开始讨论。 “二兄文雅些,若是背妹妹出阁被人刁难,现场都能作诗。” “三弟不错,三弟孔武有力,不会摔着三妹。” “四弟也行,四弟和三妹年纪相仿,三妹不会太紧张。” 徐蜜缃听了一脑门也听明白了。 各房的姑娘都在想让各房的小郎来背她出阁。其实陆家几个兄长倒也都无妨,毕竟都是体面人,只她选任 何一个,好像都会有些不够妥善。 徐蜜缃思考了许久,看向旁边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四姑娘。 “妹妹觉着呢?” 四姑娘诧异地抬头,她犹豫了会儿小声说道:“三姐姐和五郎素来要好。其实五郎也未尝不可。” “那可不行,五郎才十几岁,有什么力气,万一摔着三妹了呢。”旁边的姑娘皱起了眉,“大兄二兄都行。实在不行三兄。四弟和五弟小了点,不稳重。” “大喜的日子,五郎年纪太小了,可不能出什么差错。” “也是,可不能摔着三妹。还是兄长们吧。” 几个姑娘都记得徐蜜缃和五郎关系好,生怕她选了五郎,也不顾得自家兄弟了,只让徐蜜缃从年长稳重的兄长们中选一个。 徐蜜缃也发现了。姑娘们在无关紧要的时候会为自己的亲兄争取一二。但若是真的会有什么太差劲的,她们还是会选择维护她。维护陆家。 有点小心思,但很可爱。 徐蜜缃最后和母亲商量过后,选择了陆家大郎。 这边才选定背她出门的兄长,那边老太太就派人去请了徐蜜缃去,问她能不能去见见大姑太太。 “她说知错了,想要求你一个谅解。” 老太太拉着徐蜜缃坐在榻上,她不过是随口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姑母做了什么,你这般好性情的丫头都能不理她,定然是她坏了事的。” “你见她,叫她将她做的事说来给我老婆子听,我好教训她,给你出口气。” 徐蜜缃却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姑太太不过是好为人师,阿缃自有旁的老师,不从她学罢了。算不上什么,也免得老太太和姑太太生气。” “你这么说,更叫我汗颜啊。孩子。” 老太太握着她的手,沉思片刻后,叫来了大儿媳。 “你去齐家走一趟。请姑太太回来,叫她迁到你嘉大爷籍上。以后过继给嘉大爷。尽孝什么的,日后就与我们无关了。” 徐蜜缃看得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这是给大姑太太直接从金州陆家除名了? 过继给陆家旁的宗亲…… 大姑太太都是有儿媳的年纪,这般做法岂不是……狠狠打了她的脸? 徐蜜缃眨了眨眼,不由得对老太太肃然起敬。 “家务事好料理。只要你当家握权。”老太太扭头和徐蜜缃说话时,又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好孩子,要不要试试先当一下陆家的家?” 第64章 第 64 章 少女们的猜测 陆家的家不算难掌。 尤其是徐蜜缃作为一个外姓女, 她没有太多的条条框框,掌家起来倒是比大太太还要顺畅。 徐蜜缃本人对陆家的家没有什么兴趣。陆家主仆们也都知道她即将外嫁麟王府,这会儿的掌家不过是练习一下日后做麟王府的主母, 从上到下无不配合, 让徐蜜缃觉着掌家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轻松事。 大姑太太那边得了老太太的信, 哭着揪着大太太的袖子说要来给侄女赔罪, 她一个外嫁二十多年的女儿, 如今都有儿媳了, 自己的女儿甚至都快嫁人, 眼看着外来的侄女都是麟王妃了,她却被陆家这个娘家除名,撵到嘉大爷名下去,可不是要了她的命。 “你也不想想宣武侯府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将你迁出陆家,已经是老太太腆着脸帮你盘算过了。姑太太要好自为之。” 大太太拂开姑太太的手,瞥了眼齐家。齐家上下的红绸子挂囍还没拆,如今却是一副苍凉景象。谁人不知道这个陆家的姑太太得罪了麟王妃,居然偷偷摸摸想将麟王妃许配给宣武侯府做妾。这下好了,宣武侯府接了少帝的训斥后门庭寂寥, 一府上下闭门不出。齐家更是惨, 几乎所有人脉都和齐家划清界限, 就连刚娶进门的儿媳都趁着回门日回到娘家称病不归。 大姑太太哪里想到自己的一时心思居然引起了这种祸端。她哭都没人听。 如今怎么哀求都没有用, 还是被带着去陆家改了籍贯,即将做祖母的年纪被过继了出去。 而除了大姑太太外, 陆家上下可就规矩多了。要是有什么不太好办的,大约就是大太太的娘家妹妹一家子。 本来是北境战乱逃到金州投靠娘家姐姐的。如今徐蜜缃要加入麟王府,陆家举家前往京城为徐蜜缃送嫁,大太太娘家妹妹和妹夫一商量, 索性都跟着来了。 每天让自己的小女儿跟着大太太的女儿身后去徐蜜缃面前晃一圈。不求别的,混个眼熟就好。 徐蜜缃每天坐在堂中翻看账本,旁边坐着大太太二太太,堂下就坐着几个年轻姑娘,她们也不拘做什么,看书绣花的,甚至翻花绳,都是在徐蜜缃的眼皮子底下,只盼着她想说话时,她们刚好能接得上。 徐蜜缃这些天日子过得忙碌且充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多事,但琐碎的事也不少,好在有大太太二太太提点着,老太太还每天叫了她去说会儿话,说话的工夫还能填鸭子似的给她塞一些知识来,到叫她有种比在学宫里学得还要多的错觉。 她就连出去和明知娇兰静玩,都是要提前核对几次时间,再三确定周围人不会注意到她时,才能打扮成陆家的小郎君出门去。 “憋坏了吧,半个月都不见你出门了。” 安记酒楼二楼,明知娇也一身斜襟窄袖衣裳,穿着和闻恪差不多的模样,乍一看也有种俊朗小君的模样。 今儿一桌四个人,倒是有四个人都是男孩子的打扮,旁人纵然看得出其中有女孩儿也想不到三个都是。更难联系到京中有名的那四人组来。 也因此,就算安记酒楼的掌柜的认出了这几位,也不过是将不稳重的调离,自己派稳重嘴巴牢的来伺候,周围还刻意隔开其他客人,给了他们足够的空间。 徐蜜缃举起半个月来第一杯酒。 “来,庆祝我的偷跑。” “你算什么偷跑,信不信外头街上就有麒麟卫在守着?”明知娇笑眯眯和徐蜜缃碰了一杯后,忽然反应过来举起杯子哀求,“小婶婶我们重来一下,刚刚我杯子高了。” 徐蜜缃笑地往兰静肩膀上靠。 “得了吧你,若是在家中你们论辈分也就罢了。如今出来了就是江湖人,不兴那套。” 闻恪大大咧咧拿起酒杯和徐蜜缃碰了碰,“庆祝你啊,终于能出门了。” 徐蜜缃喝了杯中酒,长叹一口气。 “有些奇怪啊,备嫁的过程怎么会这么奇怪呢。” “不奇怪。”兰静安静的喝完酒,夹着一块豆腐一用力,豆腐成了两半,她指着豆腐说道,“姑娘时是这一块,冢妇时是这一块。” “中间是断的。” “你都要从一段走向另一段了。定然是要经历一番变故的。” 徐蜜缃盯着豆腐,眼看着兰静一口一口就吃掉了。 “你说得对。”徐蜜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长叹一口气,“明明我是有足够的底气和勇气成婚的。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这么慌张呢?” “慌张才是对的。” 闻恪说道:“你都要出嫁了。那可不是一个轻松的事情。我和你说,我家阿姐成婚前,天天哭。明明丈夫是她自己选的,也是她亲口说要嫁给他的。就算如此她还是会哭。我问她哭什么。她说不知道,就是害怕。” “我阿姐平时能举起一百斤的锤子砸人,这样威武的女子都会为了成婚的未知恐惧害怕而哭泣,你只是慌张,已经很棒了。阿缃。” 徐蜜缃听闻恪这么一说,先是敬畏闻家姑娘的威武,进而转念一想,是哦,自己真的很棒。 大约是因为殿下给足了她可以成婚的勇气吧。 “说来听我阿娘说,你对齐王府很感兴趣?” 明知娇问她:“可是因为明礼创?二堂兄就那样,你不必在意。” “不是因为他。” 说到齐王府,徐蜜缃眉头紧锁,沉思了半天也找不出一个合适开头的话。 反而是兰静,慢条斯理用完膳后放下筷子。 “若是齐王府的话,我倒 是知晓一点。” 徐蜜缃等人看向她。 “齐王府在这两年中,笼络了不少的朝臣。听他话的上位,不顺从他的……弃之。” 兰静话风一转:“可还记得奉天府尹?” 徐蜜缃和明知娇闻恪对视一眼,齐刷刷点头。 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们进奉天府可太轰轰烈烈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入了职后才从上司们那儿听来的,奉天府尹被齐王宴请过三次后……老家的祖母暴毙,他丁忧。丁忧当时齐王就推举了新的奉天府尹上台。” “薛学士不认可,反驳齐王,遭到齐王打压,阿缃你应该清楚,薛学士是为什么被贬出京的。” 徐蜜缃颔首。 “我只在与薛老师通信时知晓他被贬,却不知竟然是因为齐王。” 薛陡莨状元之才本来又得少帝看重,该是一路官运亨通的。 然而一年前薛陡莨从学士府刚升迁为中书舍人,就遭到贬谪,和兰轩一样成了某地的通判。 从正五品贬到六品,他又不像兰轩出身丞相府还有人打点,最后所去之处,偏远的穷山恶水之地。 甚至在薛陡莨任职后,连和徐蜜缃的通信几乎都断了。 幸亏她回到京中后还收到了来自薛陡莨的信,不然真的以为他在穷凶极恶之地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本来三年前的一甲该是如今的中流砥柱,但是你看,我阿兄被诬陷被迫远离京城。榜眼早早就外放,状元官至中书舍人,该是陛下的眼,却被生生撵出京城。” 兰静放下酒杯,扭头静静看着徐蜜缃。 “你可是也知道了……齐王之心?” 徐蜜缃心扑通一跳。 齐王之心? 她眼底的迷茫让兰静轻叹。 “我还以为你是从麟王殿下那儿得知了什么。原来是你自己对齐王府的不喜啊。” “倒也不是。” 徐蜜缃犹豫了片刻低声说道:“齐王……做了一些不该做的事。” “我知晓。” 兰静沉思半天,轻声问徐蜜缃。 “齐王……有大心思。我猜测麟王殿下或许知晓。若是你们有什么想做的,我可帮忙。” 徐蜜缃闻言不由得眼睛一亮。 她拍了拍兰静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给兰静斟了一杯酒。 “阿静,我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有你这句话,我心甚慰!” 两人这么一碰杯,明知娇和闻恪不满意了。 “打哑谜呢。就算你不直说小爷也猜得出来。” 闻恪松松垮垮往椅子上一靠,抱着手臂眉眼一挑起。 “齐王是不是想代替麟王殿下做摄政王?” 兰静瞥了眼闻恪,淡定收回视线继续和徐蜜缃饮酒。 徐蜜缃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哇哦了一声。 闻恪以为自己猜对了,拍了拍徐蜜缃的肩膀。 “放心吧,你夫君就是我……我们大哥……” “是小叔叔。”明知娇插嘴。 “都是自己人,我们肯定帮着你们了。更别说,区区一个齐王了。他有什么军功能顶替麟王殿下?摄政王也就只能是麟王殿下了。” “你们没考虑过一件事吗?” 明知娇说道:“陛下已经快十九岁了。” “已经……不需要摄政王了。哪怕小叔叔不做摄政王,也轮不到齐王叔。” “可是陛下始终软弱,麟王殿下不在京两年,这两年朝堂他都把持不住,没有摄政王,他当真可以?” 闻恪怀疑。 兰静却信誓旦旦说道:“陛下年少之才又是麟王殿下亲选,我等为人臣子自当忠君信君,若麟王殿下不做摄政王,那就是陛下亲政之时。” 徐蜜缃想了下,她怎么觉着陛下太过依赖明玉泉了。哪怕明玉泉离开京城两年才回来,陛下都一副要告状找家长的模样。 如此下去,陛下何时才能亲政? 徐蜜缃回去的半道被麟王府的某个麒麟卫打劫。劫入麟王府后,她把某人凑上来的嘴堵住,眨着眼问他。 “齐王是不是想取代你做摄政王?” 徐蜜缃问他。 明玉泉不由得笑出了声。他被这句话弄得也没有了别的想法,懒洋洋抱着徐蜜缃在她脖颈处吸了吸。 是一股淡淡的酒香。 “错。” “他想将我除之。” “——做新帝。” 第65章 第 65 章 不是,你说谁去给他当媳…… 徐蜜缃心头一跳。 做新帝? 他想要取代少帝明梨棠成为新的主宰者? “当年我不知晓的时候, 原来齐王已经将皇位视为囊中之物,我扶持了梨棠,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服过。” 这却是和上一任皇帝有关了。 先帝昏庸, 唯一有点就是能听得进去朝臣的话。然而朝臣说得太多, 他就做得更糟。哪怕当时武帝作为太上皇还活着, 他也出了不少昏招。 武帝甚至怒道, 他若不是嫡子, 就该交给他的弟弟们继承江山。 本不过是一句气话, 齐王听进去了。 “可是陛下登基五年有余, 朝中稳固,他如何还能奢想做……新君?” 就算是有那么个想法,可是他登基的所有可能也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失,若是他想要取代新君而针对明玉泉,那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徐蜜缃甚至不懂齐王到底在想什么。明玉泉执掌麒麟军,他带兵多年,稳定江山。他执意想要让明玉泉出事,那就算他取代了新帝,又有谁能稳固江山呢? “谁知道呢。” 明玉泉把玩着徐蜜缃的头发丝。 “他的想法, 只有他做出来的时候才能确定。” 徐蜜缃心头一跳。 “什么意思?” 明玉泉扬起下巴, 笑眯眯看着徐蜜缃。 “简单来说就是……等齐王自己来找我们。” 徐蜜缃本以为这就是明玉泉的猜测和预想。没想到过了半个月, 齐王府真的给徐蜜缃下了帖子。说是府中的姑娘及笄, 请徐蜜缃前去观礼。 她一个柔弱无力的少女要走到齐王府的地盘去? 徐蜜缃一想就是浑身恶寒,根本不打算真的去, 立刻让折柳给麟王府通了信,和明玉泉确定后就立刻婉拒了来自齐王府的邀约。 想要拒绝也很容易,毕竟她如今是待嫁之身。推脱说是府中事多也就推过去了。 齐王府好推脱,但宫中的邀请就有些难以推脱了。 皇后派人来给徐蜜缃宫牌, 说是请她入宫去,吃冰鲜沙瓜。 她还记得皇后当初温柔的模样。那天麒麟军得胜回朝之日,她站在陛下和皇后的身后,但是因为各种规矩,并没有和她说话。 这会儿皇后相邀,她犹豫了下还是应答了下来。 宫中不比外面,定然是安全的。而且她专门问过来传话的太监,齐王府一家都没有受邀。 徐蜜缃还是将此事告 诉了明玉泉。明玉泉则表示皇后那边的邀请去就是了,无妨。 到了约定之日。徐蜜缃换了一身烟纱紫裙,低调的乘坐马车抵达宫门口。倒是刚巧遇上了明知娇和另外一个宗室女。 “小婶婶。” 那个穿着像牡丹花一样的少女屈膝主动和徐蜜缃行了个礼。甚至怕徐蜜缃不知道她是谁家的,还专门自报家门。 “侄女是廉王府的二女儿。” “小婶婶。” 明知娇在自家堂姊妹面前规矩了不少,朝着徐蜜缃行了个礼,但是悄悄对她挤了挤眼。 “我和珍姐姐也是得了皇后的邀,来一起吃冰鲜瓜的。” 珍郡主也知道徐蜜缃和明知娇的关系好,主动往后走了半步,让徐蜜缃和明知娇并着肩说话。 “你们都来了,还有旁人吗?” 徐蜜缃与明知娇挽着手小声问她。 “据我所知人不算少,今儿说是请宗室女吃冰鲜沙瓜,实际上呢,好像是要给舟殿下选亲。请宗室妇和宗室女来,提前商议的。” 原来如此,幸亏有明知娇这个知情的人,不然徐蜜缃还真以为是来吃瓜的。 既然知道了是来做什么的,那徐蜜缃可有有话要问了。这个舟殿下是谁她都不知道是谁。 徐蜜缃和明知娇挽着手一路走着,明知娇就悄悄告诉她了。 舟殿下是先帝之子,少帝的弟弟,生母当年闹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先帝病逝时被迫跟着去了。在少帝登基后他年岁不足,依旧住在宫中,如今年满十六,准备开府封王的时候也得给他把人生大事解决了。 只是这位舟殿下少时有先帝宠爱,但是生母作过一遭后就在宫中没了名字,如今就算知道他年岁合适,也无人敢将女儿主动提出嫁给他。 徐蜜缃了解了这个背景后,再见到皇后时就不由得感慨。皇后才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要操着娶媳妇的心。 群芳阁设宴,在场的除了宗室妇还有宗室女,都是亲戚论。 徐蜜缃年纪小,却偏偏辈分高,她才走进来皇后就起身相迎,口中喊着小婶婶,客客气气拉着她坐在侧坐。 “今儿就是叫小婶婶来尝个鲜,旁的若是小婶婶愿意提点,就更好不过了。” 皇后眼看着徐蜜缃和明知娇两人一道来,捂着嘴轻笑了声,知道徐蜜缃这会儿都知道,也不用她来解释了。 徐蜜缃坐在侧坐,其余的宗室妇们坐着看似在彼此说话,实际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徐蜜缃的身上。 左边提一嘴丞相家的孙女,惊得徐蜜缃和明知娇脑袋哗啦晃过去。她们又悄悄改口说是尚书家的孙女。 不过是一个皇帝的不受宠弟弟,宗室妇们也没几个认真在替舟殿下挑选,说着说着,就开始转移了话题。 “说来我家冤孽也到了年纪,就是十几岁人了还孩子似的,弄得我也焦头烂额,诸位若是能帮帮忙,等忙完了舟儿,也帮帮我家混小子。” 其中有些年长的宗室妇们家中子嗣都十几二十岁了,趁着热闹也说了自家。目的可能也不是为了真的挑选儿媳,而是告诉众人,他们家的孩子到了年纪,也是能入仕了。 徐蜜缃听不太懂这些,她就是真的来吃瓜的。 冰鲜的沙瓜香甜可口,水分很足,咬一口下去吃的她身心舒畅。 别说,跑这么一趟来吃瓜还真不错。 徐蜜缃只吃不说,本想就这么混过去,可偏偏话题三绕两绕的,又绕到她身上来。 “小婶家中可是还有些未成婚的姊妹?也不拘旁的,只人性格好,我就阿弥陀佛了。” 说话的是一位侯夫人。和宣武侯家差不多,不同的是这位侯夫人遇上徐蜜缃的时间刚好。 徐蜜缃被这么一问还真傻了眼。 头一个这么说的被人狠狠瞪了一眼,紧接着又是几张笑开了花的脸蛋凑到徐蜜缃的面前。 “我家有个不成器的儿,旁的不说长得还算俊俏,小婶家里的姊妹若是不嫌弃,不若看看我家小郎?” 徐蜜缃下意识往后仰了仰身体。 她家姊妹那也就是陆家的姑娘们了。纵然是有些没有成婚的,可她一个外姓女又怎么能真的去做陆家姑娘的婚姻大事之主。 “我家中小辈,姐妹们的事自有他们父母兄长,我确是不知晓的。”徐蜜缃委婉把话题拉开,“说来舟殿下可有自己的想法?接触过谁家淑女?” 她将话题拉了回来,皇后率先松了口气,赶紧接着她话说道。 “舟弟文静不爱人多热闹,似乎不曾与谁家淑女接触过,这才让我们犯难,不知舟弟适合何等淑女。” “这有何难,不妨请了合适的淑女们前来,一一看去,择优再选与舟殿下,请舟殿下亲自挑选他的妻室,不就好了?” 说话的宗室妇笑着说道:“当年我家王爷成婚,也是如此流程。” “如此也好。但择选名录也是一方面。诸位伯母婶娘,姊妹们还请帮帮忙,各家推选一位淑女。” “就以二十位为主。我们从这二十位合适的淑女中为舟弟择选妻室。” “七天后,诸位携芳龄淑女前来玉琼宫,正式为舟弟择妻。” 徐蜜缃离开前被皇后拉着手说,请她也操心选一个。徐蜜缃怎么拒绝都没有用。她认识什么人啊,还是要嫁给少帝的弟弟,这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选都可以的。 但是皇后说了必须要选择一个,哪怕是凑数的,她只能先听从皇后的答应下来。 等回到陆家,这件事还不好办。若是真的告诉陆家的姐妹,陆家门第其实是不够的,旁人最多就是冲着她的麟王妃身份愿意靠近陆家,但是不太可能直接择选陆家女为王妃。 基于此,她怕若是告诉了陆家,反而让陆家人心涣散,若是她们把凑人数的意思当真了,满心欢喜的想要去择选,等确定是凑人数的时候会不会太过难过,反而伤了情面? 不太好办啊。 徐蜜缃告诉了母亲。请母亲拿个主意。 “此时的确不妥当。你不若请麟王殿下选一人。陆家不能去那种场合。以免养肥了人心反而伤感情。” 邢珂的意思和徐蜜缃的想法一样。 陆家如今的风头是可以在高官宗室中择选姑爷,但再高一步就不能够了。 如此,徐蜜缃给麟王府去了一封信。没多久,麟王府的马车停在陆家门外,说是接王妃回府去看一看修缮的庭院合不合适。 如此光明正大,谁也不能阻拦。 徐蜜缃抵达麟王府时,周管家来接的她,笑吟吟扶着她下了马车,领着她回到散微堂时嘴里还在说着呢。 “王爷今日请王妃回来,倒也不是别的,是请王妃来见一见人的。” 徐蜜缃有些不解。她在想能见到谁,是薛陡良回来述职了?还是周娘子?付娘子? 徐蜜缃认识的人不多。她提着裙沿着廊下走到一半,周管家脚步一转,却是带她去往了书房的方向。 咦? 书房里见客吗? 徐蜜缃顿时心中有些打鼓。 到底是谁? 徐蜜缃站在门外深吸口气,抬头挺胸的,将自己外在露出了精气神来。 “殿下,我来了。” 她敲门前也先自报家门,这才敲了一下门,周管家替她推开了门。 门口小燕侍卫刚好来了,见到她立刻拱手低头行礼。 “王妃。” 态度转换之快超出徐蜜缃的适应力。 她眨巴眨巴眼的工夫,小燕已经拉扯着另外一个侍卫离开了。 徐蜜缃提裙跨过门槛。 “来。” 明玉泉叫她去。她绕过屏风走了过去,发现明玉泉披散着长发坐在案几后,手撑着额头似笑非笑看着她。 而在他面前,单膝跪地着一个黑衣少年。 “看看,还认不认识?” 徐蜜缃闻言上前两步,低头看那黑衣少年。 少年抬眸看向她。眼眸平静,无波无澜。 徐蜜缃却在一霎想到了一个人。 她抬手指着他。 “啊!是你!” 当初周娘子在稷山寺绑架她时,带走了她的那个少年杀手! “麟王妃。” 少年杀手对着徐蜜缃露出一个笑容,天真之中也有些亲昵。 “殿下?” 徐蜜缃好奇地看着少年杀手,又看向明玉泉。 明玉泉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身前。 “本王找了两年都没找到他。如今得知你要为明礼舟择妻,自己送上门来了。” 徐蜜缃好奇地看着少年杀手。 少年杀手笑嘻嘻拱了拱手,而后上前拉着徐蜜缃的手一把按在他胸上。 “麟王妃,看在当年属下放你一马的份上,可否带我入宫,择为礼舟之妻?” 第66章 第 66 章 他们都说麟王妃疯了,给…… 徐蜜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自己的手按着少年杀手的胸。 等等? 不对? 啊? 她迷茫了半天猛地抽回手,而后瞪大了眼直勾勾盯着少年杀手。 不对,不对, 不应该是少年杀手, 她似乎是一个…… 姑娘家? 少年杀手自报家门。 “我叫崔财星。当年被翎王世子安排去照顾明礼舟。” 徐蜜缃扭头看向明玉泉。 明玉泉微微扬起下巴。 “别看我, 我也不知道, 她早就叛变了。” 崔财星嘿嘿一笑, 少年人的打扮很难看出她的性别来。 “此时说来话长, 属下当年小的时候的确是翎王世子手下的人。所以见到麟王妃自然是多加照拂。” 徐蜜缃终于明白当初那个少年杀手怎么会在她最危机的时候救她不说, 还刻意放她走,只是没有和明玉泉见面。 是因为一见面就会露馅吗? “啊……先多谢你的照拂,当时的确多亏了你。”徐蜜缃拉起崔财星,等她站起后,屈膝朝她行了个礼。 当初不管崔财星是出于什么心情,但是的确救她于水火,是大恩。 “而且麟王妃和王爷也不用担心我入宫是去做什么坏事的。主要是我和明礼舟闹掰了,但他成婚择妻是大事,我得去盯着。” 崔财星直言不讳。 “等他选完自己的妻子, 一切平安, 我就会出宫, 做我自己该做之事。” 徐蜜缃有些好奇崔财星和明礼舟之间的事情。但是这属于私事了, 她没好意思打听,只扭头看向明玉泉。 “简单, 留下你的命脉。” 明玉泉朝崔财星伸出手。 崔财星略微一犹豫,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 “乌戎族的毒。这个麟王妃应该不陌生。当初麟王妃入麟王府时……就是中的这个毒。” 徐蜜缃直勾勾盯着崔财星手中的玉瓷瓶。 她甚至有一种恍惚感觉。 原来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父亲亲手将掺了毒药的糕点喂给她。此后三年,她再也没有碰过糕点一类的食物。 她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回味出来崔财星的话中之意。 崔财星之前说他是受雇于周娘子的姘头,也就是明礼创。那她能拿出来的毒药, 岂不是齐王府流出的?也就是说,当初自己父亲拿来给她下毒的毒,也是出自齐王府? 她想明白这点后立刻问崔财星。 “当初……徐家可是勾结了齐王府?” “不是。” 崔财星立刻给出了否定答案,而后不等徐蜜缃追问,主动回答。 “是兵部田侍郎。” 崔财星怕徐蜜缃不知道,还专门给她解释了一句:“前兵部田侍郎背后的主子就是齐王府。来徐家选女儿的事康寿太妃,毒是齐王府交给田侍郎的,田侍郎交付徐家的。” 徐蜜缃终于弄明白了当初的事情。 所以从一开始想要她的命的人,不,应该说从一开始康寿太妃选择了才十二岁的徐夕薇,齐王府派出田侍郎交接徐家,毒死徐夕薇,以一个十二岁的女童性命来最大程度的给麟王府贴上一张催命符。 只是因为父亲更爱妹妹,所以用她的命。造成了一切的开始。 崔财星也是个直接的人,展开药瓶后直接倒出药丸,数了三颗放入嘴中。 “属下交出这份毒,诚意王爷和王妃都能看得见,属下吃下毒,也是为了让王爷和王妃放心。属下绝无二心,只是为了……让明礼舟那小子活得顺畅些。” 徐蜜缃和明玉泉对视一眼,明玉泉挥退了崔财星,崔财星眼前一亮,知道这是答应了。她立刻退下。 书房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明玉泉拉着徐蜜缃的手将她搂到怀中。 他的手安抚地落在徐蜜缃的后颈,上下摩挲着。 “什么都别想,都过去了。” 徐蜜缃坐在明玉泉的怀中,被他的体温所温暖的时候,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懒洋洋靠在他胸怀。 “没什么,的确已经过去了。我这两年在母亲的身边,甚至不会想起他了。” 至于那个继母和二妹,既然已经离开了徐家,离开了之前的是与非,就到此为止吧。 “嗯。如此很好。”明玉泉下巴搭在徐蜜缃的肩膀,抱着她轻轻晃着,就像是哄着孩童一样温柔地哄着她,“阿缃真棒。” 徐蜜缃被夸得小脸一红,才想埋在他怀中呢,被早就等候多时的人趁机捏着下巴轻轻凑了上去。 “唔……” 这是一个很轻柔的吻。在让徐蜜缃感受到来自他的全部浓烈在意后,浅尝辄止。 这对如今的明玉泉来说很不可思议。 徐蜜缃捂着微红的嘴唇,甚至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不对劲。 然而得了一个亲吻的明玉泉已经身心放松下来,搂着徐蜜缃慢吞吞给她安排下一步事宜。 在发现徐蜜缃有些心神不宁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了声,开始给徐蜜缃说一段往事。 简答来说就是当初的明玉泉还是翎王世子,亲自抚养过三皇子明梨棠,为他定下未婚妻,派人保护这对小夫妻的同时,还顺便派了一个小姑娘去宫中照顾被放弃的小明礼舟。 这件事他很快就忘了。只是那个小姑娘照顾明礼舟长大的途中就离开了。 明礼舟活得好好的,除了有些内敛外并无问题,他也没有追究。只是没想到暗卫少女离开了麒麟卫,成为了一个接单干活的杀手,不小心受雇明礼创。 至于崔财星和明礼舟之间的事,明玉泉只说了一句。 “这俩关系好着呢,相依为命了许多年。不用担心她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只管安排就是。” 徐蜜缃单就记得崔财星救过她这一点,也会放心崔财星。 既然已经选择了人,那她就在接下来的两天上报了名单。说是麒麟卫里的女卫。只是凑人数的。 大大方方的说出是麒麟卫的身份,让所有人都知道徐蜜缃推选的人只是走个过场的。也都放了心。 紧接着两天,崔财星学着穿了一下裙子,多少有种男扮女装的微妙违和感。 她长得很清秀,但是多年以少年形象示人,已经骨子里带点味道了,举手投足之间活脱脱一个少年郎,穿再粉的裙子也压不住。 徐蜜缃和崔财星商量了一下,索性不换裙子了,就让她用自己喜欢且最熟悉的模样出现。 七日一晃就过。 等到了皇后邀请众宗室妇入宫的日子,徐蜜缃身边带着崔财星,和明知娇汇合。 明知娇这边则是宣王妃出面,身边跟着一个年约十四五的小姑娘,看起来害羞腼腆,见着徐蜜缃屈膝行了个礼,口称麟王妃。 “这是我娘家的小侄女,今儿也是来走个过场。” 宣王妃过来挽着徐蜜缃的手,陪她一起走,而明知娇则是小辈,跟着自己的表妹和崔财星走在后面。 “弟妹直接带麒麟卫过来,他们都在说你这事儿做的聪明呢。” 徐蜜缃没想到会如此,诧异地挑眉,忍住不回头去看崔财星。 怎么说呢,会让外人这么想也是她没料到的。本来选人是她最头疼的事,如今倒成了她做得最好的聪敏选择。 只是…… 宣王妃挽着徐蜜缃,回眸看了眼崔财星。 少年模样的麒麟卫冲着她一笑。完全是小儿郎的模样。 这一眼看得宣王妃面容有些扭曲,低头在徐蜜缃的耳边问道:“只是……直接带一个小儿郎来是不是有些……太敷衍了?” 徐蜜缃有点一言难尽,实在不好说明,只能弱弱的解释了一句她是姑娘家,至于宣王妃信不信,看她点头那么荒谬又果决就知道,根本没信。 徐蜜缃无法,只能背负着给舟殿下选了一个少年的名声,带着崔财星前往玉琼宫。 玉琼宫今日所来之人甚多。除了七天前见过的宗室妇之外,还多了一些上一次没来的宗室女们,已经一位看起来有些病殃殃的妇人,周围人对她行礼时喊的是齐王妃。 齐王府也来人了? 徐蜜缃远远看见齐王妃身边还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低头垂眉地看起来很温顺,只是徐蜜缃看了一眼隐约觉着少女眉眼间有些 熟悉。 这份熟悉不足以让徐蜜缃对她有什么明显的记忆,徐蜜缃扫了一眼后收回视线,按照她的位置落座。 而崔财星学着其他人家身后的姑娘,老老实实站在徐蜜缃的身后。 只是她一身杀气,全然是个少年模样,哪怕报上来她是一个姑娘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今日的玉琼宫中,皇后身边带着两个尚未出嫁的公主,坐在上位,茶过三巡后才笑吟吟说着。 “今日良辰美景好时光,倒是难得在宫中见到这么多标志的美人儿,看着你们着实令本宫身心舒畅。” 宫中同坐的宗室们捂着唇笑吟吟附和着。 “的确难得见到这么多精致秀气的孩子,诸位都是有这种小辈的,都是有福气之人。” 十九位少女同时羞答答低下了头。唯独崔财星昂首挺胸。 众人视线不由得都集中在崔财星身上。 崔财星一脸无辜,只是有意无意展现出一种少年的阳刚之姿,看得众人眼前一黑。 而这个时候,皇后也眼角抽搐地用努力平复后的语气请出明礼舟殿下。 徐蜜缃不知道明礼舟还认不认识崔财星,但是这么一个明晃晃看一眼就像是少年的人杵在这里,多少有些扎眼的。 她紧绷着等待着。 没一会儿,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被几个宫人带上来。 他年纪不大,长得是明家少年典型的俊秀,皮肤白皙,进入殿中他许是也知道今日是为了什么,先是拱手给皇后行了礼,而后就给诸位长辈行了个礼。 徐蜜缃作为小婶婶,明礼舟也转过身来对她行了个礼。 小婶婶三个字还没有喊出口,明礼舟乍然看见徐蜜缃身侧站着的崔财星,内敛安静的少年猛地瞪大了眼,不顾规矩地抬手一把抓住崔财星的手腕。 他像是忍了又忍,最终没忍住,露出一个多少有些狰狞的笑容。 “这位是小婶婶送来择选礼舟之妻的吗?” “好啊,那就她了。” 第67章 第 67 章 你们明家人指定都有病…… 啊? 就谁了? 崔财星? 徐蜜缃倒吸一口气, 赶紧把明礼舟的手拉开,将崔财星往后让了让,而后笑着说道:“舟殿下别着急, 诸位话都还没有说过, 不妨……” 她话还没说完, 明礼舟的视线终于落到了她的身上, 客客气气地, 却是打断了她的话语。 “小婶婶选的人一定是最好的。其余的都不用看了, 就她。” 徐蜜缃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微妙。 她有些后悔没有问清楚明礼舟和崔财星之间的过往。 怎么在皇后和旁人口中低调内敛犹如不存在一样的少年皇子, 在这一刻会怎么情绪外露的来抓住崔财星的手。 要知道在外人眼中,或者是分开多年的人眼中,崔财星怎么看都是个少年人吧! 不对劲啊! “礼舟!” 皇后吓得险些从宝座上站起来,她急切地盯着明礼舟,暗示他:“你太着急了,小婶婶家带来的,是麒麟卫,麒——麟——卫,知道吗?别太失礼了。” 麒麟卫三个字出口, 明礼舟的表情更不对劲了。 “是么, 原来是在麒麟卫高就, 那不就更……门当户对了吗?” 皇后急得就差明说, 徐蜜缃身边的是个少年人你看不出来吗? 旁边别的宗室妇人们也有些震惊,不由得窃窃私语。 “舟殿下之前身边可有伺候的人?” “不曾听闻……” “这个少年长得的确俊, 但是……是个男人吧。” “麟王妃说是姑娘那就是姑娘,女卫,既然是女卫,舟殿下看上也无妨吧。” “浑说, 那人怎么看着就像姑娘了,估计是礼舟这孩子……有疾。” 玉琼宫人太多,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指指点点,哪怕表面上再顾着面子,可忽然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引起了一阵喧嚣。 徐蜜缃扭头看向崔财星。 在她看来,崔财星很有头脑,很会打算。这一刻她总是有办法的吧。 没想到她一回头,对上了一双有些泪蒙蒙的眼睛。 崔财星眨了眨眼,将雾气挥散,帮着徐蜜缃挣脱明礼舟的手。而后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 “择妻可不是小事,明……舟殿下要慎重。此间美人无数,你确定不看看?” “你确定要我看看?” 明礼舟直勾勾盯着崔财星,盯到崔财星嘴角的笑容都挂不住,他自嘲似的轻笑了声,转过身朝皇后拱了拱手。 “皇嫂,刚刚是礼舟冒昧了。” 他一步步走到了属于他的位置,撩起衣摆落座,冷冰冰的脸看向其余宗室们身边的少女。 “开始吧。” 徐蜜缃心中一惊,她扭头看向崔财星,崔财星和刚刚不同,收起了表情后多少带出了她自身的一种疏离,尤其是她曾经做过杀手,这种杀气也萦绕着她,让她与众人看起来都格格不同。 皇后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生怕明礼舟又闹出什么事来,赶紧让诸位宗室妇轮流介绍自己身边带来的姑娘们,而后让明礼舟一一看过后,让他和十九位少女加上崔财星前往花园游园。 徐蜜缃的视线从离开的崔财星身上收回。她可能都没有发现,在跟着明礼舟离开的时候,她脚步都有些僵硬。 崔财星…… 徐蜜缃不想了。毕竟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无人知晓,作为外人最好不要掺和,会走到什么地步,还得看他们自己。 没有明礼舟和那群姑娘,玉琼宫中说话都显得随意了不少。更有人还记得明礼舟一上来就牵着崔财星不撒手,笑吟吟来给徐蜜缃打听崔财星的出处。 徐蜜缃客客气气说着。 “崔姑娘是麟王殿下麒麟卫中的女卫,从小就刻苦勤勉,身手极好,性格大方,善良。” “当真是姑娘?”有个侯夫人捂着嘴笑,“其实若不是娶妻,不是个姑娘也无妨,毕竟礼舟这孩子难得遇上这么有眼缘的。” 徐蜜缃为崔财星正名:“她是位姑娘。” 侯夫人不知道信了没有,皇后来替徐蜜缃说话:“麒麟卫中的女卫大都跟着男卫一起训练,做男儿打扮很正常。” 众人点头开始一致承认崔财星姑娘的身份。 “小婶婶,近来天干燥热,听闻陆府都是从金州来的,金州地方湿润,京城的夏日许是难捱些,我那儿有几个瓮子,待会儿小婶婶出宫时可带上。” 皇后说道。 天气干燥炎热的时候,若是放几个冰瓮子或者冰镇过的水瓮子,能加湿空气,会让不习惯干燥地段的人好过一些。 没想到皇后考虑如此周全,徐蜜缃谢过皇后,想了想还是收下了。 玉琼宫都是亲戚,左聊两句右两句,没一会儿时间就晃了过去。 没一会儿,进来了一个宫女,脚步匆匆走到皇后身边弯腰低语了句什么,而后宫女又看向徐蜜缃,眼神有些为难。 徐蜜缃在一瞬间好像懂了点什么,后背起了层凉。 这点眉眼官司大家都看得明白,所以徐蜜缃和皇后起身的时候,众人只当没发现,等她们走后才开始低语。 “找了麟王妃,又是那个崔麒麟卫吧?” “难道说,礼舟那孩子还是……” 众人暗地里交换着眼神,唯独宣王妃起身笑吟吟说道:“知娇这孩子坐不住,我带她去走走。” 一个眼神,明知娇立刻挽着母亲的手臂撒着娇要出去玩。 旁人 没有带女儿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母女出去。 “快去找你堂弟,问问发生了什么事,若是牵连到崔姑娘一定要赶紧回禀。顺便把那些姑娘都看管起来,不准走漏任何风声。” 明知娇挤了个眼睛。 “放心,我这就去。” 徐蜜缃还不知道有明知娇母女帮忙善后,自己和皇后走到内殿,皇后才一把手拉着她。 “小婶婶,对不住您,我那舟弟犯了错。” 徐蜜缃眼皮一跳,反手握着皇后的手。 “皇后娘娘先别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后一言难尽:“……宫女传话来说,舟弟和诸位淑女聊天游园时,乘人不备……将崔……崔姑娘推进赏荷池里……” 徐蜜缃脸上也浮现出了一言难尽。 等等,崔财星能被人推进池里? 就她那个杀手的本事,谁能把她推进水里?从身后靠近都会被她一刀毙命吧? 徐蜜缃同情地看着皇后,皇后好像是真的有种对不起徐蜜缃的心虚。 “然后……舟弟也跳下去了。” 徐蜜缃嘴角一抽,她隐约好像懂了点什么。 “……所以?” 皇后心虚不已,干巴巴笑了声。 “众目睽睽,又是舟弟自己动的手……这会儿两个人还在池子里僵着不肯上来。不若,不若侄媳与小婶婶讨论一下……他们的婚事?” 还不等徐蜜缃说话,皇后又鼓足勇气,试探着问了一句。 “崔姑娘……的确是位姑娘吧?” 徐蜜缃已经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无论是崔财星还是明礼舟都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撼。 事已至此,好像除了接受也没有别的? “崔姑娘只是女卫,并非卖身给王府,婚事与否……还得问过崔姑娘。” 皇后闻言却是大大松了口气,终于能坐下来拍拍胸口。 “是姑娘就好,是姑娘就好。” “本来我都想着,哪怕是个儿郎,只要……也就……罢了。现在也不管别的只要这位姑娘肯答应,万事都好说。” “那就麻烦小婶婶从中说和说和了。” 徐蜜缃摸摸鼻尖。 “……那就……说说?” 在赏荷池发生的事情有宣王妃和明知娇善后,众人回来后除了少了明礼舟和崔财星外,看起来面色都正常,无人提及那庄事,热热闹闹说话的功夫,皇后和徐蜜缃也回来了。 偌大的玉琼宫中少了明礼舟和崔财星,众人好像都知道又好像都不知道,开始将话题转移到各位姑娘身上。 家中有儿子的,这也是个极好的机会,有人就拉着齐王妃身边的姑娘温柔的问。 “姑娘多大,是哪家的人?” 徐蜜缃和明知娇坐在一起喝茶,她听明知娇说赏荷池发生的事情。 “舟弟真的有些疯,死死抱着你家那崔姑娘不撒手,周围的淑女都吓到了,幸亏崔……崔姑娘一巴掌扇了过去,给他打哭了。” 徐蜜缃挑眉:“打哭了?” “对,”明知娇回忆了一下肯定地点头,“舟弟趴在她肩膀哭,好像有些觉着丢脸了,怎么都不肯起来。还是崔姑娘拖着他游到另外一面避开了人才上岸。” “上了岸说是要去换衣裳,就走了。” 明知娇犹豫了半天,给出结论:“他们俩肯定有点什么。” 徐蜜缃立刻移开眼神。 “哎呀,何必在意那种事情。”宣王妃不着痕迹给了自己女儿后背一巴掌,给她打得一个趔趄,才笑吟吟和徐蜜缃说道,“马上就是午膳,等会儿你挨着我坐。” 今日前来的宗室妇已经淑女们在宫中开宴,都是早早准备好的,从玉琼宫移步到旁边的西廿殿,西廿殿中早早就准备好了宴请一向事宜。徐蜜缃跟着宣王妃和明知娇一起。 此间排座则是按照辈分大小和丈夫功勋爵位来排。明玉泉身上还有摄政王的封号,按理说是要坐在首位的。但是同辈中宣王妃是明知娇的母亲,宣王也是明玉泉过得去的兄长,徐蜜缃想要将首位让给宣王妃,还得考虑更年长的齐王妃。 齐王妃年长不说还病弱,徐蜜缃虽然是摄政王妃,但她客客气气尊称了一声齐王妃,将首位让给了她。 齐王妃明显是有些诧异地,看她时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 “小弟妹……”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犹豫半天后,还是只局促笑了笑,拉着身边的姑娘落了座。 徐蜜缃坐在了下首,和宣王妃挨着,她们也正好说话。 不多时,明礼舟和崔财星更衣回来,明礼舟换了一身稍微鲜亮一些的衣衫,而崔财星则不同,穿上了明显是皇子服饰的旧衣。 两人一来,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崔财星的衣裳上。太明显了。明显是明礼舟的衣裳。 这种情况任由谁看了都说不出话来。 就连徐蜜缃看着崔财星走过来,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她眼睛挤了挤,崔财星看见了,却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什么都没说坐在了她的身侧。 “皇嫂。” 明礼舟刚坐下就起身对着皇后行了个礼。 这一下,全场都静默了。 众人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了崔财星的身上。 而崔财星这会儿了似乎终于找到了一点女儿家的娇羞,下意识往徐蜜缃的身后躲了躲。 徐蜜缃笑不出来。 她只盼着明礼舟是个有礼数的好孩子。 然而…… “弟欲娶麟王府崔氏女为妻,还请皇嫂代为下聘。” 第68章 第 68 章 变故 该来的还是来了。 皇后简直没勇气去看徐蜜缃。 崔财星既然是姑娘家, 那明礼舟今日的行事可以说是狂悖至极。 崔财星出身麟王府,麟王府又是长辈,她这会儿有种火烧屁股的焦灼感。求救的视线甚至投向了徐蜜缃。 这才发现, 徐蜜缃比她还要绝望。 徐蜜缃抬手捂着脸, 什么都不想说。 来的时候也没说过会变成这样啊。不是说来走个过场吗?怎么弄的明礼舟一副要死要活非崔财星不娶的模样了? 这下好了。怎么收场? “此事是人生大事, 岂可在宴会之间谈论。”皇后无法, 只能示意明礼舟, “等此间事了, 再做商议。” “无需商议其他, 只需与麟王府商议聘礼吉日即可。” 明礼舟说完这句后,也见好就收,规规矩矩坐在皇后的下首,和另外两个公主坐在一起。 可算是消停下来了。 徐蜜缃面前的小几摆满了各种美食。其中有一碟糖酥云团子,瞧着格外美味。 终于开宴,歌舞起,众人都松了口气。只要熬过此间宴会,回去后就能大肆讨论今日的事情了。 徐蜜缃面前放着一盘冰鲜沙瓜,切成小块还冒着寒气。 她吃着瓜不由得叹了口气。怎么就不能单纯的只是来吃瓜呢, 非要夹杂这种事。 “麟王妃。” 有位徐蜜缃眼熟的宗室妇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笑吟吟道:“本不该这么随意, 但距离麟王府的婚事还有一个月, 我这就当时提前了,先预祝麟王妃和麟王殿下夫妻恩爱。” 徐蜜缃脸蛋霎时刷红, 端起酒杯起身,在宣王妃的提点下喊了一声嫂子。 如此开了个头,西廿殿中的妇人们也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 甚至因为都是女眷,殿中的歌舞都换成了一群教坊司的小儿郎们跳刀舞。 俊秀的儿郎们持刀起舞翩然, 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徐蜜缃都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发现殿中的夫人们都是大大方方在欣赏,反而是年轻的小姑娘们一个个捂着脸别开视线,多少有些羞赧。 只有崔财星和明知娇是直勾勾盯着看的。 明知娇也就罢了。崔财星看的时候,坐在皇后身边的明礼舟视线几乎瞬间定到她,而后也不管其他,就用一种殿中所有人都能察觉到的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崔财星。 徐蜜缃都不由得往后仰了仰,避免自己被误伤。 而崔财星抵抗了片刻,到底没有抵抗过明礼舟的厚脸皮,瞪了一眼后,收回视线给自己斟酒,侧首来和徐蜜缃碰杯。 徐蜜缃忍着笑陪崔财星喝了一杯。 “你和他还挺有趣。” 崔财星被这么打趣了句,也只是平淡的说道:“没什么有趣的,不过是他的不甘心。” 徐蜜缃挑眉:“看着可不像。” “属下承诺陪他一起。后来背弃了他。”崔财星将自己当初的离开三言两句告诉了徐蜜缃,“明礼舟当时说若再见面,要撕碎我的肉。” “我这几年在外接单都没敢碰宗室,怕他封王出府。” 徐蜜缃眼 波流转,压低了声音:“那怎么接了明礼创?” 崔财星沉默了片刻。 “不是想给他做事。明礼创……欺负过他,想趁机捣乱的……” 刚好又遇上徐蜜缃,这事儿就搅局搅到底了。 原来如此。 徐蜜缃只是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年纪。明礼舟今年才十五六,崔财星离开至少三年了吧。那他起心思还真是早…… “而且比起明礼创,齐王世子明礼微才是您要小心的。” 崔财星又饮了一杯酒,把玩着酒杯面带微笑不露痕迹地和徐蜜缃说道。 “麟王妃不觉着这位齐王世子,太过完美了吗?” 徐蜜缃微微蹙眉。她转着酒杯还在思考这句话。齐王世子的优秀和完美在崔财星看来似乎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主要是崔财星可能知道点齐王府的阴私,她这么说,或许的确值得深思。 “麟王妃。” 身侧的崔财星忽然又小声喊着她。 徐蜜缃侧眸。 坐在她身侧的崔财星规规矩矩地喝着酒,避开明礼舟的视线朝她又凑了哦粗。 “有一件事属下思来想去觉着您得知晓。” 徐蜜缃挑眉。 “什么事?” 这会儿她觉着再有什么事发生也不足为奇了。 “齐王妃身边的姑娘,似乎是苏夫人的养女。” 徐蜜缃有些迷茫:“苏夫人是谁……” 她才说出口忽然想起了。 好像是一位武将的遗孀。 并且这位苏夫人好像和兰轩公子前两年有点关联。 苏夫人的养女在齐王妃的身边? 这是什么意思? 徐蜜缃还不太清楚,好在她身边坐着宣王妃。 她抬袖捂着嘴小声叫了下宣王妃。 “怎么了?”宣王妃身体朝她微微一侧,表面还带着笑容在听旁人讲话。 徐蜜缃小声问:“苏夫人和齐王府关系好?” 宣王妃听到这句扭头看向徐蜜缃,摇头:“怎么会这么说?” “苏夫人的丈夫是何将军。”宣王妃弯腰凑到徐蜜缃的耳边抬起袖子遮着嘴,飞速说道,“何将军之前一直跟着翎王世子。苏夫人算是麒麟卫的遗孀。和齐王府从未有过来往。” “那和齐王妃?” 宣王妃似乎明白了点什么,抬眸扫了眼齐王妃身侧的姑娘。 相貌清秀,垂眸,看不清她的表情。只依稀能看出是个文雅内敛的姑娘。 “那孩子是……” “苏夫人养女。” 徐蜜缃将崔财星说的告诉了宣王妃。 宣王妃微微皱眉。 “这倒是奇怪。” 宣王妃这里也得不到什么信息,徐蜜缃更是一头雾水。回过头去,却见崔财星一副出了神的模样。 “所以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徐蜜缃问。 崔财星犹豫了许久,才凑到徐蜜缃的耳边小声说。 “旁的不好说,苏夫人的立场不该和齐王府有所往来。” 徐蜜缃被这么提醒了一下,下意识地会看向齐王妃身边。 齐王妃病弱,坐了片刻就起身去休息,而她身边的姑娘则留了下来。 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坐在那儿,孤独的像是深夜的在角落点亮的蜡烛。 苏夫人的养女,却被齐王妃带在身边来为舟殿下择选,齐王妃病弱离开,留下了她这么一个在宫中无依无靠的少女,乍一看去还挺让人觉着心疼的。 徐蜜缃因为苏夫人和麒麟军的关系,率先和苏姑娘说话。 “苏姑娘一个人若是无趣,不妨坐过来。” 苏姑娘诧异地扭头看向徐蜜缃,在发现说话的人是她后,明显是有些发愣的。而四目相对之间,徐蜜缃又有一种隐约的熟悉感扑来。 但是她好像是没有见过这位苏姑娘的吧? 记不清了,起码对她来说好像是没有过的。 “多谢……麟王妃。” 苏姑娘怯怯说了句后,起身从原本的位置坐到了徐蜜缃的身侧来。 而崔财星给她让了一点位置。 三个年纪相仿的少女坐在一起后,话题自然而然落在了苏姑娘的身上。 她有些局促,看起来也不太跟人打交道,说话时都是低着头,扣着自己的手指,声音也细细的,没有什么底气的样子。 问起她怎么和齐王妃一起来的,苏姑娘似乎有些紧张,沉默了半天才绞着手指小声说道。 “母亲说,进宫来能遇上麟王妃。母亲希望我能讨好麟王妃。” 徐蜜缃一愣。 这个说法她怎么也想不到。 “那为何不来麟王府呢?” “母亲说,现在她无颜面对麟王府。就求了齐王妃帮忙。” 苏姑娘说完这句话后抬起了头。 徐蜜缃这才发现她有双幽黑深邃的眼,犹如死水一般沉寂。 “麟王妃,母亲说……还未见到麟王妃和麟王殿下的大婚,实属遗憾。母亲看着麟王殿下长大,麟王殿下的婚事,她很想去观礼。” 徐蜜缃闻言也有些觉着奇怪。 本来忘了这位苏夫人,但是经过提醒后她也算明白苏夫人是麒麟军的遗孀,那么按照明玉泉的一贯作风,应该是会将这位苏夫人安排妥当的,又或者说是只要苏夫人愿意登门,麟王府必然是开门相迎的。 为何这般说下来倒像是两边多年未来往的样子? “我年纪小对麟王府也少有了解。”徐蜜缃想了想委婉的说道,“对苏夫人只有所耳闻,期间各种不若告知殿下,由殿下安排?” 苏姑娘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 而后,她小心翼翼斟了一杯酒起身。 “那,那我可以敬麟王妃一杯酒吗?” 之前西廿殿中给徐蜜缃敬酒之人无数,徐蜜缃颔首,抬起酒杯。 “麟王妃,我真羡慕你。” 苏姑娘酒杯抵着唇时,骤然对徐蜜缃露出一个浅笑来。 那笑容中有向往,有艳羡,也有一丝无助。 苏姑娘一饮而尽。 徐蜜缃酒才入口,只见苏姑娘嘴角溢出一丝血迹,而后她手一颤,酒杯跌落,整个人软软跌倒在地。 徐蜜缃惊呼地瞬间,眼前一黑。 她呼吸一滞,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下一刻,无数交织在一起的‘麟王妃’和‘阿缃’,惊恐交叠。 啪嗒。 酒杯落地。 第69章 第 69 章 清君侧 “麟王妃!” “阿缃!” 西廿殿里突发意外。 麟王妃徐蜜缃和齐王妃带来的苏姑娘饮酒之时昏倒在地, 苏姑娘口吐鲜血,身体抽搐不止。 崔财星几乎在第一时间接住了徐蜜缃,立刻将手压紧她的血脉。 “怎么回事!快来人!太医, 叫太医!” 皇后只一个晃眼就看见徐蜜缃摔倒在崔财星怀中, 身边更是轰然闹开, 她脸色刷白蹭的一下站起身来, 下一刻, 她身边的明礼舟率先一步跑了过去。 “立刻封锁殿门, 谁也不许走!” 皇后掐着手立刻吩咐下去, 而殿中女眷们大惊失色,赶紧围了过来。 “麟王妃!” “怎么回事,怎么晕倒的?” “是毒。” 崔财星抱着徐蜜缃压开她的唇,心中了然后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里面装着一颗解毒丹。 她深吸一口气将解毒丹塞到徐蜜缃的唇中。 “毒?!” “有人下毒?!” “对麟王妃下毒,疯了吧!” “等等,这个姑娘快不行了!” 说话的功夫,和徐蜜缃同时饮酒的苏姑娘躺在地上,瞪大了眼睛, 胸腔不断起伏中, 嘴角血流不止。 “快, 快叫太医!这姑娘挺不住了。” 宣王妃在旁边想要扶起苏姑娘, 奈何她身体软瘫在地,口吐鲜血, 根本不敢碰,只能催促着紧急叫太医。 “将桌上所有东西都保持原样谁都不准动。” 皇后看了眼还昏迷在崔财星怀中的徐蜜缃,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立刻吩咐道。 “所有人集中在西殿, 彼此不准交接。此事非同小可,在麟王妃苏醒之前,所有人 都不许出宫。” 有人在人群中忽然说了句。 “若是……醒不过来呢?” “醒的过来。” 说话的是崔财星。 她抱着徐蜜缃喂下解毒丹后,她已经是满头大汗,环视一圈所有人,将目光落在了明知娇身上。 “听闻文渡郡主与麟王妃关系甚笃?” 明知娇已经急得眼泪直掉,跪在徐蜜缃的身边抬着手想碰她又不敢,这会儿哭红了鼻子抬头瓮声瓮气点了点头:“还用问,全京城就我和阿静子律和她顶顶最好。” “那就好,麻烦文渡郡主一件事。” 崔财星沉默片刻后咬紧下唇,最终下定决心:“今日在西廿殿中毒的,是苏姑娘和文渡郡主。” 这么一句话,明知娇就懂了,她二话不说就点头。 “如此,那就是我了。” 中毒之人从麟王妃徐蜜缃变成宣王妃文渡郡主的话,所有人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紧接着就是赶紧催促太医。 太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赶来时,少帝也已经得到一点消息立刻赶来。 年轻的皇帝在看见躺在崔财星怀中的徐蜜缃时两眼一黑,立刻抓住皇后的手问:“可已经封锁宫闱了?” “陛下放心,此事消息不会走漏。” 皇后安抚着皇帝,将自己第一时间封锁消息的事情告诉他。 明梨棠始终悬着心,甚至亲自过来扒开其他人看了眼徐蜜缃,见她眼睛紧闭,呼吸微弱,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抓住皇后的手。 “太医,太医,赶紧救人!” 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在这里,一看苏姑娘性命垂危,立刻先去了三个围着苏姑娘紧急救命,另外几个则围着徐蜜缃翻开她的眼皮,检查她的脉搏。 崔财星告诉他们已经服下了一颗解毒丹。 太医也是满脑袋汗水,哆嗦着手号了好几次脉终于吐出一口气。 “麟王妃中毒不深又解毒及时,只要立刻施针拔毒,性命能保。” “启禀陛下,这位姑娘中毒太深,许是……不太好了。” 人几乎都围在了此处,苏姑娘嘴角的血擦去,露出发青的唇。 徐蜜缃软软躺在崔财星的怀中,被太医扶了扶身体,请宫女将她扶到偏殿去施针。 崔财星才抱起徐蜜缃,忽然见明礼舟从殿外跑了进来,他脸色看起来极为不好。 “阿星。” 明礼舟第一时间忽视了皇帝皇后,直勾勾跑到崔财星的跟前。 “齐王妃不见了。” 崔财星瞳孔一缩,立刻打横抱起徐蜜缃,顾不得其他就往外冲。 身后皇帝皇后都拦不住连忙叫她。 “你做什么,快把麟王妃放下,要让太医给她拔毒!” “来不及了!” 崔财星根本顾不得解释,抱着徐蜜缃让人闪开。 “立刻准备马车,我要带麟王妃回麟王府!太医跟上!” “等等,齐王妃不见了……”皇后垂眸看向还躺在地上的苏姑娘,“苏姑娘是齐王妃带来的……遭了!” “立刻准备马车让麟王妃回府!”皇后按住皇帝的手急切的告诉他此间人物关系,“这个姑娘是齐王妃带来的,她给小婶婶敬酒的时候,两个人都中毒了!” 明梨棠反应过来,脸色骤变。 “吩咐下去立刻封锁宫门。只允许麟王府的马车离开!” “其余人等,统统原地等候。” “陛下。” 明知娇在这时擦了一把眼泪说道:“崔姑娘说,中毒的人是我和这位苏姑娘,所以……” 明梨棠明白了,他看了眼抱着徐蜜缃已经要走出殿门的崔财星。 “她说得对。知娇,你来顶替。” 明知娇看向昏倒在崔财星怀中的徐蜜缃,一咬牙转过身去,原地就躺了下来。 “一定,一定要救她们……” 徐蜜缃有种自己浸泡在水中的沉浸和窒息感。 呼吸不了,身体无法自控,她仿佛是一片水草,在随着周围的波流晃动。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 身体似乎在颠簸。 有人抱着她,陌生又有些柔软的怀抱。 “麟王妃,撑住,千万要撑住。” “早点醒来,这件事属下能做得也只有这么多了,你一定要早点醒来……” 谁在说话? 徐蜜缃迷迷糊糊地靠在这个怀抱中,挣扎着想要睁开眼。 但是疼痛从喉咙蔓延到胸腹,她甚至有种回到三年前的错觉。 好疼。 就像是中毒濒临死亡的时候,在无人的箱笼中等待着死亡。 “麟王妃,这个选择是属下无奈之举,会拖延时间,但属下给你为了解毒丹,相信你能撑住……可千万要撑住……” 徐蜜缃迷迷糊糊中耳边一直在絮絮叨叨说着些什么。 这和她当初可不一样。 她总觉着生机还在体内,有着一种让她能睁开眼的力量。 “好……我撑住……” 徐蜜缃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有传出去,但是抱着她的人明显颤了颤。 “好,属下陪您一起撑下去。” 是……是崔财星吗? 徐蜜缃似乎想起来了。但她又想不明白这会儿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 她只能拼命撑住,缓慢着呼吸,在意识溃散的边缘不断将自己往回拽。 不知过了多久。 她似乎落到了另外一个怀中。 熟悉的青松气息覆面而来,宽大结实的怀抱将她彻底包围。 啊…… 是他。 徐蜜缃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安安静静地任由自己的意识沉沦。 时间在慢慢流逝,身体在疼痛中挣扎。 徐蜜缃偶尔会发出一两声呜咽,代表着她还在疼痛。 每当这时,她都会被搂入一个熟悉的怀抱中,男人温柔的低声穿入她的耳中。 “乖,阿缃马上就不疼了,乖,好好睡吧。” 徐蜜缃每当这时就会用足了力气,微微地蹭一下他。 而后她就按照明玉泉的话,安安静静地睡下,等待着下一次的苏醒。 如此意识沉浮中深眠与浅醒,过了许久。 徐蜜缃终于能睁开眼皮。 她苏醒的时候,睁开眼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头顶悬挂的几个香囊。 香囊中散发着安神的药材气息。 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身体毫无力气,几乎支撑不了她的身体。 想要张嘴说话,却连发出声音的力气也攒不够。 罢了,先躺一会儿吧。 徐蜜缃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眨着眼回忆发生的事情。 自己昏迷了多久? 说来在自己昏迷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像时间腐蚀了她的记忆,徐蜜缃只记得自己在西廿殿中昏倒的。至于发生了什么,她甚至想不起来。 不多时,有人端着托盘轻手轻脚进来,掀开帷幔坐在床边。 “大姑娘……啊!” 阿彤猛地和徐蜜缃睁开的眼四目相对,顿时眼泪留下,激动地叫了一声后,呜呜就哭着倒在徐 蜜缃的枕边。 “姑娘,您终于醒了!” 房间中顿时吵杂一片。 折柳和盼莹好不容易拉开哭得崩溃的阿彤,让开了位置。 而后明玉泉大步走了进来。他坐在床边弯腰看着她。 徐蜜缃也扭着头看着他。 咦? 他怎么有些消瘦了? 这才多长时间? 徐蜜缃的目光落在明玉泉的面颊上,男人似有所感,抬手用手背擦过自己的下颌。 “来时匆忙,没有剃须,阿缃可是嫌弃了?” 徐蜜缃微微摇了摇头。再张嘴,嗓子和嘴皮都发干,还是明玉泉从盼莹手中接过水杯来,用小勺沾着水一点点喂徐蜜缃喝下。 活过来了…… 徐蜜缃终于迫不及待发出自己的声音。 “殿下,我怎么动不了?” 明玉泉闻言手指落在她的肩膀处。 “还在施针中,开了药让你昏睡的,醒来也不要动。” 徐蜜缃垂下眼想要看看自己的身体,却发现她仅仅是这个动作就耗费了她好多力气。 索性算了。 “殿下,我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发生了什么?” 徐蜜缃迷茫的问。 在她看来,上一刻还在西廿殿中,下一刻就回到了麟王府。甚至不是陆家。 自己好像……受伤了? 似乎没有疼痛的感觉,但是又在施针…… “我中毒了?” 徐蜜缃小声问。 明玉泉没想到她居然丢失了那一点记忆,不过倒也无妨。 “等你能动了,再告诉你。现在你要好好休息。” 明玉泉的手掌落在徐蜜缃的眼皮上。 “睡吧,我陪着你。” 我已经睡得身体都僵了啊……徐蜜缃想怎么说,可她的视线透过明玉泉的指缝,好像看见了明玉泉面上的疲倦。 她安静地闭上眼。 无妨,不急于一时。 从徐蜜缃能睁开眼后她就明白自己的确中毒了,天天都在施针拔针。苏醒过来的第三天,她终于能动了。 明玉泉将她抱到躺椅上,放在庭院中的青松下陪她晒太阳,直到这一刻,明玉泉才告诉徐蜜缃之前发生了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有人利用苏姑娘给她下毒,幸亏有崔财星的解毒丹在,一滴毙命的剧毒在最短时间内得到减缓药性,才给了几十个大夫拉回她性命的机会。 随着明玉泉的叙述,徐蜜缃抬头看着青松外的阳光。 她心头忽地一跳,扭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明玉泉。 “解毒丹?” 明玉泉沉默地把玩着她的披散长发,嗯了一声。 “崔财星随身带着的解毒丹。” 是了,崔财星为了给明玉泉递出自己的把柄,主动吃下了毒,只有明玉泉给她的解毒丹,她才会随身携带。 “我吃了,她呢?” 徐蜜缃脸色在阳光下也有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煞白。 明玉泉低声说道:“她……毒发,这几天陪着你一起在施针拔毒。” 徐蜜缃眨了眨眼睛,一滴泪珠落下。 她抬手捂着眼皮。 “是我连累了她……” 明玉泉怕徐蜜缃自责,哄着她。 “陛下已经下旨个崔卫赐子爵出身,黄金千两,三进宅院,由她自己决定要不要嫁给礼舟。” 徐蜜缃摇摇头:“她本不该受这种苦,不该性命有碍,是我……” “阿缃。” 明玉泉捏住她的下巴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去,难得正色脸告诉她。 “十天前西廿殿苏氏女与你饮酒同时中毒,崔卫若没给你喂解毒丹,将你第一时间带出宫闱,那么齐王的计谋就得逞了。她做得很好。” 徐蜜缃一愣:“齐王的……计谋?” 她心头一跳,猛地想到跟在齐王妃身边的苏姑娘。 所以…… “十天前,你刚中毒崔卫将你带出宫门的那一刻,齐王率领千骑闯宫门。” 明玉泉一字一句道:“齐王宣称,陛下鸩杀麟王妃。本王率麒麟卫闯宫谋逆,他率军——清君侧。” 而后,他看着徐蜜缃无奈地牵了牵嘴角。 “齐王算的没错。阿缃,若你在宫中生死不明,本王真的会不顾一切——率军闯宫。” 第70章 第 70 章 宫乱 京城乱了。 皇后宴请的淑女有人跌跌撞撞跑回家时说, 皇后奉陛下之命赐死了麟王妃徐蜜缃。同时死的还有苏夫人的女儿。 而麟王马上就要率人攻进宫门了! 这个消息犹如长了翅膀一样瞬间飞遍整个京城。尤其是在京中忽然出现了一只黑衣军队,由齐王和齐王世子亲率奔赴宫门要营救少帝。 众人得都消息都傻了。 那可是刚刚打了胜仗的麟王殿下! 陛下年纪轻轻都是要仰仗摄政王殿下,而摄政王殿下最心爱的无异是即将成婚的麟王妃。这种情况下少帝居然要赐死麟王妃威慑麟王, 岂不是要引起国家动乱?! 齐王率军一说是为了保护少帝, 因为麒麟军马上就会因为麟王殿下的愤怒而逼宫。 在黑衣甲军队直入宫门之时, 的确出现了一支麒麟军招摇过市, 直接冲着宫门而去。 这下亲眼目睹的人都知道, 陛下赐死麟王妃, 惹怒麟王殿下。 麟王殿下要……弑君! 乱了。京城中的人在最短时间内要么立刻紧闭大门一家闭门不出, 要么立刻收拾行李出城避难。一旦麟王殿下杀了少帝,那必将要**。 纵然这几年麟王殿下似乎在人们心中已经重新是那位保家卫国的大英雄将军王。但前几年人人都在谣传的疯子记忆,始终没有被抹杀。 所有人都在旁人的挑拨下惶惶不安。 西廿殿的宴会在未时结束,酉时不到,齐王殿下已经打着护君的旗号率军横踏宫闱。宫中彻底乱了。 而一只麒麟军也几乎在前后脚的功夫抵达宫门,轻易掀翻了守门的宫卫,再次闯入宫中。 宫中大乱,也不过是在酉时的时刻。 而那个时候,徐蜜缃被崔财星背着回到麟王府才不过刚施针拔毒。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纵然是明玉泉也没有在第一时间进行防御, 等他确定徐蜜缃施针拔毒后能平安, 才立刻派人前往军营立刻点兵率军入城。 萧萧空城。 狼烟四起。 前一个时辰歌舞升平的宫中在短短时间内被持刀军将彻底破坏。宫人四散奔逃, 宫中主位在身边的侍卫保护下一退再退。 最终还是因为宫中守卫无法抵御全身披甲的军队, 所有主位都被逼入应天殿中。 齐王全身披甲,手持一把沾血的刀缓步而入。 少帝与皇后握着手并肩而站, 身后是十几个宫妃和二十多位宗室妇和宗室女。 她们惶恐地看着齐王。 “陛下。臣得知陛下赐死麟王妃后,明玉泉率军队冲入宫门,特来护驾。” 齐王走到殿中,持刀对着少帝缓缓行礼。 少帝直勾勾盯着齐王。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齐王妃是怎么消失的, 麟王妃被鸩杀的消息到底是怎么被外面误传的,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齐王借用这个机会,他现在想要做的事情。 奈何宫中并未准备过在太平盛世抵御外敌的入侵,兵力不足,让齐王几乎在最短时间内掌控了宫中的大势。 “皇叔有心了。只朕以为,今日皇叔之举过于宣扬,恐引起百姓慌乱。” 少帝攥紧了皇后的手,还能对齐王含笑颔首。 齐王收起带血的刀,叹了口气。 “臣年迈,不过是想着一定要在明玉泉这个犯上作乱的贼子手中保护陛下,顾不得其他了。” 殿中纵然有几十位宗室亲眷,这一刻在面对一身煞气的齐王时大抵也都能明白过来。彼此攥着手默默垂泪,或到处张望盼着有一个合适的出逃机会。 “咦……宣弟家的文渡那孩子呢?” 齐王扫视了一圈后,在宣王妃身边并未发现明知娇,眯起了眼,含笑问道:“弟妹,侄女去哪了?” 宣王妃面色发白,这一刻还撑着对齐王微微欠了欠身。 “小 孩子刚刚吓到了乱跑,倒是叫兄长操心了。” “许是刚刚兄长身后的兵亮出武器,给孩子吓到了,藏在了哪儿吧。” 齐王回眸对一个侍卫挤了挤眼,而后回过头来客客气气说道:“小侄女在外面不安全,本王派人将她找回来吧。” 宣王妃温顺地低头同意:“如此甚好,叫兄长操心了。” 应天殿中气氛压抑,酉时过半,室内愈发的暗沉,众人挤在一处沉默地低着头。唯有少帝和皇后还能坦然落座,甚至含笑招呼齐王落座。 “今日恐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皇叔请坐。” 齐王看向年轻的少帝,微微挑眉,倒是也顺从的在另一处交椅落座。 “陛下不怪罪臣鲁莽就是。毕竟明玉泉此人狼子野心,又有强大的兵力,臣实在是担忧陛下。” “皇叔能如此为朕考虑,是朕之福。” 少帝握着皇后的手,轻叹了句:“只是朕怎么也想不到,小婶婶……麟王妃怎么会在宫中中毒。真是让人意外。” “陛下,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一个陷阱?” 齐王朝少帝拱了拱手:“许是明玉泉为了名正言顺进入宫闱,故意派人毒杀了自己的妻子,从而栽赃陛下,损毁陛下名声?” 少帝沉思了下立刻抬手一拍,面上是全然的愤愤。 “竟然是这样!朕就说怎么麟王妃这么突然就中毒!多亏皇叔提点。不然朕还真想不到!” 少帝脸上的愤愤落在旁人眼中不知如何,落在齐王眼中,却换来齐王的轻笑。 “陛下登基多年,真的长大了。” 少帝淡然地回复道:“朕年少登基,先帝本立下摄政王扶持朕,奈何摄政王三年不上朝,朕虽年幼,却也为国主,要为国之民生大计殚精竭力。自然少不得早些长大。” “陛下说的是。” 齐王笑吟吟看着少帝。 “能见到陛下的成长,臣,深感欣慰。” 少帝闻言,意味深长地看着齐王。 “陛下。” 齐王抬手朝着少帝行了个礼。 “叛臣贼子明玉泉率领麒麟军冲入宫闱,为了保护陛下,还请陛下交出国玺,让臣拟定诏书,率人拿下叛臣。” “国玺?” 少帝扭头看向皇后。 “国玺应该在飞衡殿?”皇后凑到少帝耳边小声问,“之前陛下是不是在飞衡殿用过国玺?” “好像是,朕太久没有下过诏书。早忘了。” 少帝与皇后之间的低语落在齐王耳中,他抬起手轻轻一挥。 “既如此,那臣派人代替陛下去拿吧。” “也好。”少帝干脆的答应了,“皇叔也知道朕年轻不爱管事。诏书的事就交托给皇叔了。” “臣分内之事。陛下请放心。” 齐王略微坐了片刻后就起身,客客气气对那些宗室女们说道。 “都站着做什么,今日诸位都辛苦了,坐着吧。” 他前脚转身,后脚皇后就在少帝手上写下一个字。 少帝微微挑眉,默不作声将掌心合拢。 “舟弟不在此处。”皇后飞速低语道,“他与麒麟卫的崔女卫有关联。” “我知晓了。” 少帝牵着皇后的手:“稍安勿躁。小叔叔在外定有办法。” 偌大的应天殿中,哪怕座无虚位,也无人言语。还是少帝抬手叫来宫人,让准备晚膳。 “宫中纵然有些事,可没有饿着的道理。” 少帝朝宫人颔首:“派人,传膳。” 团团把守应天殿的黑衣甲卫们一动不动,还是齐王抬手示意,才放了宫人出宫去。 不足半个时辰,宫人们传膳而来,鱼贯而入,一张一张小几摆放在众人面前,空荡的宫殿中也点起了层层烛火。 一时通透明亮。 少帝心态极好,牵着皇后入座后,还点评今日的菜色不行。 “今日兵荒马乱的,许是吓到了。” 皇后坐在少帝的身侧,还能笑吟吟问诸位女眷。 “可还能用的下?” 殿门外就是重重重兵把守,此刻应天殿中的众人性命高悬,能安静用膳的也没有几个,更多的都是苍白着脸食不下咽者。 尤其是齐王还和他们同席而坐,时不时看见齐王,都让她们无法安坐。 “陛下倒是好性子,耐得住。” 齐王放下箸,好奇地问:“陛下是觉着明玉泉的军已经入宫了吗?” “小叔叔?” 少帝一脸迷茫:“皇叔不是说一个多时辰前小叔叔就率军侵入宫门了吗?” 齐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片刻,眼看着天色将暗,到底没有了多少耐心。 “陛下知道臣在说什么……” 话音未落,外面跑进来一个黑衣甲,跪在齐王身边低语了一句什么。 “果然!”齐王仰天长笑后,直勾勾盯着少帝。 “他来了。请陛下更朝服。与臣同迎接……麟王。” 少帝无奈地起身。 “长辈们有吩咐,朕也只能听从了。” “皇后,你来为朕更衣吧。” 少帝牵着皇后的手刚要起身,齐王立刻阻止:“不可,还请皇后留在殿中。” 皇后犹豫了下,对少帝说道:“既如此,将我宫中的宫人带上吧,他以前伺候过陛下更衣,熟悉些。” 皇后身边的纤细宫人低着头扶起少帝的手。 齐王抬手叫来一个侍卫跟在少帝的身边。 “陛下,得罪了。” 少帝并不在乎,只随意挥了挥手,似乎在和自己身边的宫人叹气。 “你说说这,朕要去见小叔叔,小婶婶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小婶婶跟前的那个女卫,哎,要是在就好了。” 宫人沉默不语。 夜幕降临。 偌大的宫中四面都是火把照亮夜空。 整齐的麒麟军面覆麒麟面具,已经拿下一批叛贼,手起刀落,血流一地。 “殿下,接到了。” 明玉泉一身黑衣赤甲,长发高束,在夜色中等待了许久,终于等到这一刻。 他双眸微微眯起,在他身后是数以万计的麒麟军。 整齐的甲胄发出威严的碰撞。 夜色中,一支火箭射向天空。 明玉泉嘴角一勾,抬手覆上麒麟面具。 “诸将士听令——随本王,杀叛敌,保国君!”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70-76 第71章 第 71 章 公道 啪嗒。 徐蜜缃手中的瓷碗落地, 瓷片碎了一地。溅起的茶水还有些滚烫,有两滴落在她的脚背上,烫得她脚趾抓地。 她坐在窗边的躺椅上, 炎热的夏日, 她却穿着遮盖厚实的衣裳。 酷暑炎热, 窗外有着厚厚的一层树叶遮盖, 减缓了强烈的日照。 茶碗落地, 身边的阿彤就连忙过来蹲下收拾, 嘴里还问着:“姑娘怎么了?可是手上疼?” 徐蜜缃这些天一直在施针, 手上都开过口放血,疼痛已经伴随了她许多天。 “殿下还没有回来吗?” 徐蜜缃怔怔地盯着窗外。 从她醒来得知齐王利用她中毒的消息闯入宫闱挟持皇帝夺得国玺,再到外头传言少帝鸩杀麟王妃,麟王怒而谋逆追杀少帝,齐王临危受命清君侧。再到外界开始传言中毒的是文渡郡主和苏姑娘,而齐王则是挟天子以令诸侯之事。把持宫闱,让麟王难以营救。 这一场宫乱持续了有些时候。 徐蜜缃在施针的这几天中陆陆续续得到了一些消息。大概就是麒麟军基本已经扫平齐王的军队,但是因为齐王手中握着帝后一干人等导致明玉泉投鼠忌器,着实僵持了一段时间。 后来不知明玉泉做了什么, 很快时间拿下了齐王。 但是因为宫闱着火, 帝后受惊, 还有些贵人受伤, 乃至被齐王用来威胁杀害的,宫中可谓是一团糟。 偏生在这种时候查出皇后有孕, 帝后二人索性悄悄离宫去行宫安胎,将一切都交给了明玉泉。 这也就导致徐蜜缃醒来后几乎很难见到明玉泉。 他的事太多了。 齐王之变说的 突然。可实际上策划了很久。宫中的乱动是一方面,外面甚至还有齐王养的私军在京中面戴麒麟甲引发战乱,偌大的京城中不少人都抛家弃业仓皇逃走。 可谓是一片狼藉。 就连陆家都因为是徐蜜缃的娘家, 在前几日遭到了一场袭击,幸亏明玉泉早早给陆家留的有暗卫,几时通报消息最短时间拿下伪装麒麟军的齐王私军,才保全了陆家一大家老小。 一层一层的事情堆积起来,就连刚拔毒的徐蜜缃都需要坐在马车上,在暗卫们的保护下在京城主动露面,击破来自齐王的谎言。 今日徐蜜缃并未出门,她身体俨然是有些虚弱的,这种时候就会额外想要见自己最亲近的人。 母亲在陆家,她能够想要见的,只有明玉泉了。 “殿下还在宫中,姑娘不妨先睡一觉,再等等?” 阿彤哄着她。 徐蜜缃闻言垂下眸。 她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京中发生了一件太过大的事情。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有人在为了江山安宁在流血,消散着自己的生命。而她因为中毒,身体孱弱,甚至无法在这种时候去帮忙。 在京城中路面捅破齐王的谎言,成了她唯一能为大家做的事情了。 “罢了,我去看看阿崔。” 徐蜜缃缓缓起身。 她穿了两口气。 鸩毒到底是给她留下了一些创伤,尤其是卧床施针期间每天都要排毒血,她的身体比起之前明显有些孱弱。邓大夫说她这会儿还不能进补,只能等过两三个月慢慢养起来。 崔财星所在的院子中没有暗卫驻守,只有拨过去的几个侍女在外头候着。 一看见徐蜜缃就尴尬地眼神飘逸。 徐蜜缃脚下一停,望着紧闭的房门,觉着自己这会儿若是去了就有些打扰人家了。 悄悄提裙转过身去时,低声问了句身边的盼莹。 “舟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 崔财星和她一眼中毒后施针逼毒,在休养身体。她好了些后去看过崔财星。相比较身体羸弱的她,崔财星好的更快些。甚至都能在院子里练一套剑法。 只是徐蜜缃偶尔去找崔财星时,会遇上一个乔装而来的明礼舟。 “舟殿下来了快两个时辰了,说是陪着崔大人吃药。” 盼莹低声说道。 “那就别去打扰了。” 徐蜜缃悄悄走回自己的院中。就这么一段路走下来,她都有些气喘吁吁。索性擦洗了一番就躺下。说是入睡却也睡不着,她从太多人的口中听了太多的事,拼凑出了在宫中的他们遇上了多么危险的事情。 说来明礼舟和崔财星是这次事件中出了大力的两个人。 崔财星将中毒之人改成明知娇,给了徐蜜缃后路。第一时间抢走徐蜜缃出宫,避免明玉泉率军入宫。 而根据旁人所说,落在齐王手中的少帝,全靠明礼舟想办法顶替换下来,将少帝救走,自己伪装少帝留在危险之地。 若不是明玉泉找到了齐王藏起来的几个儿子,又斩断他的根,断了齐王的全部念想,明礼舟只怕是真的要代替少帝去死。 幸好,明礼舟活了下来。 之后明礼舟打着看未婚妻的旗号上门几次,明玉泉都没有阻拦,并且还专门派了一个暗卫跟着明礼舟,保护他的安全。 如今的麟王府被保护的水泄不通,明礼舟在麟王府,反而安全。 徐蜜缃睡得不是很安慰,隐约察觉有人在碰自己的鼻尖,她慢吞吞睁开眼。 身侧,明玉泉脱去外衣,侧躺在床上,他眉眸中蕴藏着一抹沉静,指尖在徐蜜缃的鼻子上勾画着。 “吵醒你了?” 明玉泉吵醒了人直接用手搂着徐蜜缃,将她揽入怀中,重新调整了一下躺下的姿势。两人相拥,亲密无间。 “不算,本来也不困。” 徐蜜缃挪了挪身体,歪头靠在了明玉泉的肩臂上。 “殿下,忙完了吗?” 她一双眼直勾勾盯着明玉泉,眼中的期待不言而喻。 明玉泉犹豫了下。 “只怕是要些时候。齐王在宫中放了一把火。宫库也遭到了洗劫,皇后有孕,陛下跟着出宫去,这些烂摊子丢给本王,有些琐碎。” 徐蜜缃想说帮忙,可自己身体现在的确不能劳累,索性开启了将权利放给自己人之路。 “舟殿下年纪也不是小孩子了。要不……” 她话未说完,明玉泉就咬紧牙关。 “你当本王没想抓他?死小孩倔的驴似的,怎么都不肯帮忙,非要在府里守着崔卫,围着药炉子烧火。” 徐蜜缃知道不该,但还是笑出了声。 “不是还有宣王吗?” 明玉泉手抚摸着她的长发,有一下没一下拍着。 “的确可以抓他来,但是经过齐王一事,他们都有些担心,想要避嫌。索性都不来帮忙。” 明玉泉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徐蜜缃心疼地拍了拍明玉泉的手背。 “这就没办法了。毕竟出现了反王,他们避险也不是不能理解。” “是啊,理解他们,本王受累。” 明玉泉将自己埋在徐蜜缃的肩头,在她肩颈处咬了咬。 不疼,有些痒。 徐蜜缃缩了缩肩膀,男人抬手按着她,辗转亲出红印后才松开。 “殿下,明礼创在大都督府牢狱中,是不是可以请周娘子前去对峙,还殿下和兰公子清白了?” 徐蜜缃也懒得拉扯衣领,用手推开明玉泉的头后,问出她关心的问题。 “唔,的确可以。审判之事交给奉天府来办。公是公,他犯下的罪孽,要让律法去惩戒。至于谋逆,那就是他另外脱一层皮的事情了。” 徐蜜缃不由得摇头。 “奉天府只怕是不行。之前遇上奉天府的差役到处搜刮民脂民膏,专横跋扈的很,和前两年的奉天府截然不同。” 明玉泉闻言挑眉。 “你说得对。那就先从奉天府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宫中稍微把持好秩序,明玉泉大刀阔斧开始朝朝堂开刀。 陛下给予国玺盖诏,兼之他摄政王的身份,所到之处无不匍匐顺从。该清算的人一把子全清算了。该裁剪的冗官,贪官,恶官,几乎都有长长的一本折子写下他们所犯作孽,而后交由新任的上任奉天府尹前去接手审判。 奉天府尹还是三年前的奉天府尹,他捧着授命诏书哭得不能自己,而后袖子一撸求到了金吾卫那里去,求着金吾卫帮忙在奉天府站岗,查人。 趾高气昂的新任奉天府尹摔着袖子昂首挺胸带着金吾卫走在京城的街头,将趁乱作恶之人一股脑全抓了。甚至还能背着手到处大声宣告。 “齐王给文渡郡主下毒,故意假装是麟王妃,嫁祸陛下,又要毒害麟王。这种乱城之事,都是齐王所为。一个月后,齐王府审判,诸位都记得来奉天府看热闹啊。” 有奉天府尹这么一宣扬,所有人都知道摄政王擒获齐王一行后,选择交给奉天府前去解决。主打一个彻底公化。 而后麟王殿下率领麒麟军在最短时间内让京中恢复秩序,又清扫了朝堂,接回几个被振荡打压的官员。其中有三年前的状元薛陡莨,还有外放金州的探花兰轩。以及在民生出力认真靠近百姓的榜眼赵生。 一个月的功夫,京中重新回归正常。 奉天府审判齐王一行犯上作乱之罪时,两个用粗布裹着头发的女子,在众人面前锤响了大鼓。 “民妇状告齐王二子明礼创,毒杀前任兵部侍郎田韶仁!嫁祸兰轩大人!” “民女状告齐王二子明礼创,绑架民女寡嫂幼侄,逼迫家父自焚,嫁祸麟王殿下!” 第72章 第 72 章 退婚的勇气 奉天府迎来了近几年中最大的一桩案子。 原本审定的齐王谋逆案早已定性, 紧接着而来的就是齐王二子明礼创,假借兰丞相之孙兰轩的名义,诱骗前兵部侍郎田韶仁的妾, 毒杀田侍郎后推诿责任到兰轩身上, 并将田侍郎之死推到麟王殿下身上。 周娘子和付娘子跪在公堂之上递上自己的讼状, 在众目睽睽之下掷地有声宣告着明礼创所作之罪孽。 围观的百姓们亲眼目睹平民女子状告王孙贵胄的场面后, 中间有几个百姓对视一眼, 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勇气。他们挣脱衙役的看守, 高举着手呼喊着 冤屈, 跪着请求上公堂对峙。 奉天府尹比三年前要消瘦些。一贯圆滑的府尹如今眼神锋利了不少,叫差役押几个百姓入公堂,一拍惊堂木,问他们为何喊冤。 “草民的兄长是麒麟军的陈校,七年前战死沙场后,麟王殿下派人给草民的兄长修墓,给家中米面粮油,一个月给一贯钱,还安排了草民去木匠那儿当学徒。本来草民家中都知道兄长的死是为国为民, 但是五年前, 有人找到草民家中, 砸了家里还抱走了草民的小妹, 说是不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就把草民的小妹卖了!” “他们叫草民去麟王府门口击鼓喊冤, 说,说麟王殿下草菅人命,不管手下军士死活,还不给草民家中补用, 让草民一家老小没了活路。” 那百姓用力叩头哭着喊:“麟王殿下派人给草民家中月月送钱,从未停过。草民为了妹妹的安全,昧了良心去诬告麟王殿下,草民有错啊!” 奉天府尹立刻抓到话中的问题。 “威胁你的,是谁?” “草民只知道,那些人跟在前兵部侍郎田大人的儿子,田公子身边伺候过。” 另外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颤巍巍跪下。 “小老儿也有冤情。小老儿的儿子在麒麟军效力,后来战死。留下小老儿孤家寡人带个年幼的孙子,麟王殿下派人来送了钱,留个人照顾小老儿和小孙,奈何哎……和这个小兄弟一样,有人抢走了小孙子,威胁小老儿在麟王殿下来看望时,给麟王殿下喝的水里下毒!” “小老儿没有照做,”白发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眼泪滚落,“小老儿固然心疼小孙,但麟王殿下是护国的战神,小老儿知道轻重,大不了,和小孙一起埋土里。” “那些人……险些就杀了小孙儿,是麟王殿下的下属来看望小老儿时发现,救下来的。” “之后他们将小老儿和小孙送出京中,找了一个山好水好的地方养老。” “青天大老爷啊,一定要找出谋害麟王殿下的坏人啊!” 随着一个一个百姓主动站出来讲述自己身上发生过的意外,不少围观的百姓终于明白了为何五年前有不少的麒麟军家眷打砸麟王府的大门,嚷嚷着让麟王殿下抵命。 原来不是他们所愿,都是被胁迫的。 他们已经失去了一个家人,不能再失去另一个。只能在威胁与恐惧中,选择将拳头打在能承受这一切的麟王殿下身上。 奉天府尹捏着下巴长叹。 “原来如此。本官定会将此事查明,还麟王殿下一个公道!” “对,还麟王殿下公道!” “还麟王殿下公道!” 不少百姓高举着手臂,为麟王殿下的公道而呐喊。 八月初,经过奉天府联合大都督府,兵部,刑部整理卷宗,多方审查后,最终宣判齐王判斩首,明礼创判腰斩,齐王世子明礼微明面上几乎没有过手任何,只因是齐王之子,加上人人都知道他不可能纯白一片,则被画地而圈,宣判幽禁至死。 徐蜜缃在天气炎热的八月结结实实在陆家休养了一个月的功夫。 她养了一个月,身体几乎恢复了,每天都有朋友来看望她,陪她说话,知道她心情不好不爱出门,还会主动带来外面的消息。 皇后怀胎过了三月,回到皇宫,少帝自然也回来了。帝后二人避开了齐王府一家的血腥冲撞,只面对制造这一切把柄的齐王妃有些难以面对。 齐王府的齐王妃和齐王侧妃,以及齐王小女儿,三位女眷到底该如何处置,狡猾的奉天府尹直接一把折子递交到宫中,交给中书舍人薛陡良呈上。 皇帝和皇后商量了许久,都无法定夺。 最终只能决定,赐死在齐王案中知情的齐王侧妃,给齐王小女儿灌下药,记不清事后交给齐王妃,幽禁在皇家别院,非死不得出。 在知道齐王妃带着失忆的庶女搬离齐王府的那天,徐蜜缃在凉亭中趴在围栏杆边,和陆七郎喂鱼。 带来消息的兰静和明知娇两人表情都有些无奈。 “婶母若不是那日宫宴带了苏姑娘做引子,还提前离宫,就凭她与齐王叔多年淡漠的感情,不该这般的。她身体又不好。” “知娇,你焉知齐王妃与齐王当真不睦?” 兰静坐在徐蜜缃的身侧,接过她碗中的鱼食,撒了一把下去。 夏日的锦鲤成群翻滚在莲叶下,争抢着鱼食。陆七郎兴奋地都扶着围栏几乎要站起来晃。还是徐蜜缃眼疾手快一把给他按下。 “啊?”明知娇茫然地看向兰静,“可是婶母这些年和王叔的确不睦啊。我母亲都说,婶母病重,王叔都不去看一眼呢。” “寻常夫妻二十载,再多龃龉在生死面前又能如何。而齐王妃与齐王之间又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兰静收起手中鱼食,塞给了兴奋的陆七郎,顺手从徐蜜缃怀中接过小胖墩儿,问她们,“在你们看来,齐王妃很是无辜?” 徐蜜缃和明知娇对视了一眼。 “当时我见齐王妃,并未往多想。但她以病弱需要休息为由先一步出宫,紧接着传的到处都是我中毒身亡的消息……” 徐蜜缃苦笑:“还有那位苏姑娘,才十七八的年纪,如今中毒过深到现在都昏迷未醒。我要说齐王妃全然不知,我都觉着有些昧良心。只是不知道这位齐王妃到底知道多少,又或者说,宫闱那天,她可有主导?” “我和婶母见得少,只能说我眼中的她,素来都是低调温柔的。就和微堂兄一样,但是……微堂兄好像也……” 明知娇愁容满面,到底都是和她相处多年的亲戚,的确很难去用客观的目光判断。 “事已至此,陛下已经下令,再去考虑齐王妃也是毫无意义的。” 兰静左右拍了拍两位好友。 “我们不要被齐王妃带走了思绪,现在要考虑的是一件大事。” “阿缃,距离你的婚期还有不足一个月了吧?” 兰静看向徐蜜缃。 徐蜜缃一愣:“咦……我都忘了。” 自从那日从宫中出来,又是中毒又是昏迷,醒来后一直在施针拔毒,紧接着就是宫闱大乱,京中动乱,审判齐王一案,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她满心都挂记着这些,若不是兰静提醒,她还真忘了自己还要成婚这件事了。 她忽然紧张了起来,抬手捂着脸长叹了口气。 “怎么提醒了我,忘了还挺好。” 兰静和明知娇无奈地看着她。 “婚姻大事,你也能说忘就忘。” “你忘了不打紧,小叔叔记得就行。” “这么一看,我的确要将心思用在我成婚上,可是我都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 徐蜜缃掰着手指头:“母亲和老太太已经将我出嫁的陪嫁准备好,带去麟王府的人还是阿彤盼莹她们几个。婚服殿下都做好了,我只需要在成婚当天,早点起来梳妆打扮等着轿子就好。” 她数完后自己都震惊了。 “我好像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啊。” 明知娇听她这么说完,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我好像明白了。只有做到小叔叔这样的,才能让人觉着嫁了也无妨吧?” 她立刻拍了一巴掌栏杆,雄赳赳气昂昂说道:“我要退婚!” 徐蜜缃瞪大了眼。 “等等,不是?” 怎么就要退婚了? “知娇,你是因为我的状态,才觉着需要退婚吗?”徐蜜缃小心翼翼问。 “是也不是。” 明知娇手拍的通红,这会儿伸出去让陆七郎帮她揉揉。 她思考了片刻,无奈地说道:“人是我自己选的。他很好,性情温顺,孝顺,也有上进心。但是他什么都要听家中的。” “本来我想,我也不喜欢管事,若是成婚后什么都听长辈的,也少些事。” “可是他不肯入京城,要我嫁过去。这个也不是不行,但是他还说 ,家中娶嫂子时有些拮据,若是因为如今好些了,娶我多出聘礼,会让嫂子觉着我身份压她一头。毕竟家中他最依赖兄长和嫂子,说聘礼要少些。” “聘礼少些无妨,但是他居然说让我陪嫁也要少,免得嫂子不高兴!”明知娇绷不住了,摇着徐蜜缃的肩膀,“我凭什么因为他嫂子聘礼嫁妆少,我就要委屈我自己啊!聘礼无所谓但陪嫁是我宣王府的脸面!是我文渡郡主的底气!他凭什么啊!” “知娇这些话憋了许久了吧。”兰静拍了拍明知娇的后背,安抚她,“几个月前就听你说过,有些小矛盾了。你能说出这些,可是有了自己的打算?” 明知娇冷静下来,往栏杆上一靠。 “阿缃,阿静,我想了想,若是全部都要依靠一个嫂子的心情生活,我做不到。” “尤其是阿缃,你和小叔叔之间的婚事,是你情我愿不说,你不用操心任何和人相处,也不用为了他人退让,你只需要接受来自爱你的人最诚挚的给予,有着根本不会多思的安全。” 徐蜜缃张了张嘴,想说一些话,可她的状态的确是在明知娇眼中,对比出她定下婚事的漏缺,任何的话语都有可能伤害她。 她只能摊开手拥抱着明知娇,用力地抱着她。 “我怕我走进一场会让我自我毁灭的婚事。”明知娇趴在徐蜜缃的肩膀上,闷闷的说道。 “别怕。” 徐蜜缃深吸一口气,温柔地拍了拍明知娇的后背。 “若是让你觉着不安,那就放下,我们慢慢来。” “知娇,你永远都可以选择你想要的。不要委屈了自己。我们知娇,值得最好的。” 明知娇闷着声嗯了一声,抬手拉过兰静。 三个少女抱在一起。 “没错,婚姻大事,我们自己做主,可以在不懂事的选错,也可以在懂事的时候放弃错误,重新寻找。” 兰静搂着两个姐妹,一锤定音。 “让只会委屈妻子讨好别人的男人,自己过吧!” 第73章 第 73 章 学习吹枕边风 八月过半, 徐蜜缃得知明知娇退婚了。 十分干脆利落。退婚之后明知娇可能是怕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徐蜜缃叫她来陆家玩,她也不来, 只每天写封情意绵绵的信让兰静带来。 而朝中势力重新划分后, 兰静和兰轩都得到升迁。身为女官的兰静入职一年, 成功给自己兼任了读祝官, 也算一种升迁。 徐蜜缃和闻恪还专门给兰静举办了升迁的庆祝。明知娇彼时不在, 三个小伙伴喝的酩酊大醉, 徐蜜缃拉着兰静不断夸她厉害。 小小年纪通过考试, 成为稀少的女官,还能在任期不犯错不给人任何挑刺的借口,得到礼部的一致认可,成功成为了七品读祝官。她才刚满十七,以后定然能是朝堂上有话语权的女子。 兰静也难得喝懵了,扶着徐蜜缃的肩膀让她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吹枕边风。 “女官只从世家出,已然断了不少读书渴望仕途的女子前途。若你能令摄政王有所转念,再过二十年,朝中女官能站十之一。若在过百年, 女子亦可占半壁江山!” “阿缃, 你可以的!” 徐蜜缃也还记得在学宫时那些学习的少女们, 她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嫁给什么家世更高的儿郎, 而是让自己站在比这些儿郎还要高的位置,通过读书, 考试,改变自己被选择的命运。 这是国子监,甚至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孩们学习的地方,都需要如此付出。那不是贵族出身的姑娘呢? 徐蜜缃只知道, 徐家有女四五个。无一人能入学读书。请一先生教书认字还是因为父亲是太学的博士,家中姑娘不识字听着不好听。 但徐家的老少爷们从未想过让女孩儿们走出闺门,去读书考学走仕途。 文官家的姑娘尚且如此,平民百姓的姑娘又该如何给自己挣一分前程? 徐蜜缃搂紧兰静,抬起手认真说道:“我会的,我若是有了能帮助她们的能力,定然全力以赴。” 闻恪在一边喝着酒,看着自己的好友们,长叹一口气。 “我读书是不行,当了四年丁字舍的生徒,本来想玩的,你们这么认真,我明年春闱会去考过武试,以后啊……学我爹,做个镇守一方安宁的武将吧。” “好!” 三人激动地抬起酒杯用力一碰,也不管自己小猫一样的酒量,一饮而尽。 明玉泉,兰轩来接人时。 三个小伙伴两个姑娘醉猫似的趴在榻上,闻恪躺在地上,酒气冲天。 “麟王殿下。” 兰轩外放的几年中,巧在金州,与徐蜜缃关系还算融洽,如今将自己定位在兄长的位置后,再看明玉泉时,心平气和了许多,他抬手拱了拱,客客气气招呼。 明玉泉扫过兰轩。 经过了几年外放的经历,这位年轻的探花郎多了几分沉稳和平淡,一眼看去比之前要内敛许多。 “兰大人。” 两人互相颔首,而后分别抱起自家的醉鬼,同时看向闻恪。 两人默契的各自丢下一个侍卫,送闻恪回去。 徐蜜缃醉酒之后睡了一两个时辰,醒来后还没睁眼,身边的阿彤就扶起她把醒酒茶抵到了她嘴边。 “姑娘这是喝了有多少,醉了都还挂记着要说什么考试呢,姑娘是打算婚后还去国子监读书吗?” 徐蜜缃乖顺的喝下醒酒茶后,还有些头疼。 她拢着被子打了个哈欠,只见外头天色已暗,近乎夜色,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睡在东厢房的,立刻掀开被子起身。 “我得回去了,免得阿娘着急。” “姑娘不用着急,奶奶那儿已经派人去说过了,今儿姑娘和兰姑娘醉酒就不回去了。”阿彤立刻解释道,蹲下来替徐蜜缃穿上鞋后,还是给她拿了衣裳披上。 徐蜜缃穿戴整齐后,恍然有种错觉,就好像她还在京中的时候,这种急急匆匆的模样更像是去国子监要迟到时。但是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忽然想到,等她的婚期到了,她到时候回到麟王府好像就不是在东厢房了。 这么一想,东厢房似乎很快就会成为过去,会不会到时候就不是现在的模样了呢? 徐蜜缃顿时觉着有些紧张,立刻在东厢房里左看看右看看,想要将这里的一切都记住。 而她的动作明显让阿彤和盼莹都摸不着头脑了。 见徐蜜缃趴在箱柜上到处看,两个侍女过来问她。 “姑娘可是要找什么东西?” 徐蜜缃不好意思说怕东厢房以后用不上了,只含糊着说:“忽然回来住,发现之前没注意过,这处角柜倒是漂亮。” 盼莹笑吟吟过来指着角柜告诉徐蜜缃。 “姑娘刚住进来时,这儿的角柜是黄花梨的角柜,是早先打的摆件儿,也不见怎么用。过年前王爷吩咐寻了几个老工匠,用紫檀木给姑娘重新打了一套角柜。喏,这儿还有王爷吩咐,让嵌在里头雕刻的平安经。” 徐蜜缃一愣,她原本只是随意找个借口,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意外收获。 她走了过去,按照盼莹所指的位置抬手摸去,果不其然在她从未注意过的角落里,雕刻着一篇经文。 居然……这是为她专门打造的吗? 她只记得春日里偶然察觉房间中的一些柜子和摆件有所不同,却没有仔细查看过,毕竟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她入学后悄然无息之间。 原来从那么早之前,殿下就已经在悄然用爱意包围着她了。 徐蜜缃说不出来自己是一种什么心情,只是在指尖划过角柜上的雕刻经文时,有种被暖光温柔塞满了的充实。 这一刻,她由衷期待婚期的到来。 时间很快跨入九月。 陆家左邻右舍见天儿就在外头张望着,不断有人来上门打听。 “麟王妃的婚期定在什么时候?府上可张罗流水席?” 陆家的大太太被人拦了几次,没透露具体婚期,只笑吟吟说一定张罗流水席 ,左邻右舍都会请的。 大太太回去后紧急叫了二太太三太太来坐在一起商讨,到时候的流水席,要支多少桌。 “要给咱三姑娘面子,得办得热闹些。不妨就在东门外摆二十桌流水席吧。” “二十桌哪里够,照我说,得五十桌!也好叫他们看看咱们陆府的气派。” 这话给三太太邢珂听着有些够呛,连忙阻拦。 “可不能这般。若是太热闹了,多少招人眼。” “弟妹就是太小心了。”大太太捏着邢珂的手直笑,“如今的京城里,谁人不知道我们家要出王妃,低调又能低调到哪里去。倒不如风风光光的热闹起来。” “的确如此,弟妹,京中前些日子可一阵闹腾,我们府上姑娘出嫁王府,可是这几个月来京中最大的喜事。不办得漂亮点,怎么让外头人知道局势平定了?” 两个嫂子都这么说,邢珂只好应下。本以为五十桌流水席大摆三天,就是三位妯娌商量出来的结果。 可大太太前头回禀了老太太,老太太后脚就自己说掏体积钱,补充到办七天。 “要风光,要体面。要立得住。” 邢珂私下告诉徐蜜缃时,徐蜜缃都有些震惊。 “七天流水席?那得多铺张?” 娘俩这会儿坐在小榻上,正在看陆家姐妹们给徐蜜缃绣的帕子,府上的姐妹们各个手巧,尤其是大太太娘家侄女绣的一手好苏绣,甚至是双面连理枝,看得人爱不释手。 徐蜜缃小心折起双面绣帕子,只问自己母亲。 “若这么铺张,得叫外头人怎么看?” “是有些铺张,但这是老太太的意思。”邢珂无奈,给自家年纪还小的闺女讲,“你别当是一个人的事。你啊,如今是她们的心头肉。只盼着你成婚后,府上的几个儿郎和姑娘都能结门好亲事。” “话虽如此……”徐蜜缃又想到当初宫闱中时,那些宗室夫人们的话。 的确有人将目光落在了陆家,只盼着能改一种方式,绑上麟王府的名头。 “你也别着急。府上的人都聪慧着呢。她们不是指望着一步登天,不过是想着,改一改陆家门楣罢了。” 徐蜜缃也能理解,转念一想,拉着母亲的手问:“府里的姐妹,可愿意读书的?” 年纪大的几个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可不是说这个年纪一定就要相看人家,还能好好读书。 “若是有心读书,我觉着许是比这会子嫁人来得妥帖。” 徐蜜缃没把话说透。 她还没开口。但她莫名有种对明玉泉的信任。若是他,定然会放开绑缚在女孩子们胳膊上的布条,愿意在朝野见到翱翔的雌鹰。 邢珂一愣,看着自己的女儿犹豫了片刻,而后问她。 “那……家中儿郎呢?” “兄弟们自然也是要好好读书的。”徐蜜缃说道,“如今陆家虽是我的娘家,但兄弟们读书好考取功名后,陆家才能名正言顺地挺直腰杆。不然旁人怎么说,还不是说裙带下的陆家?这可不好听。” “你说得对,我去和你伯母们聊聊,先不着急给孩子们结亲,先读书。” “那姑娘们该在什么地方读书?” 邢珂又犯难了。 “四门学招收七品以上官眷子嗣,老爷子辞官前,可是已经六品了?”徐蜜缃想了想,说道,“若是能入四门学,总是比旁的好的。” “我成婚后品级是一品,兄弟姊妹们依靠我倒也能入国子学,他们若是愿意,从四门学入国子学也可。” 徐蜜缃不在乎用自己的势,去捧陆家的姊妹弟兄。 “只要你不为难。”邢珂说道,“旁的也不许他们仗你势。只读书学习上,你愿意他们也上进,那就一切都好说了。” 如此,徐蜜缃专门叫了家中的姊妹们来,问她们可愿意入学读书。 姑娘们大都是在私塾读过书的,可都没想过考取什么功名。这会儿听徐蜜缃说,如今的年纪正好学习,若是能有朝一日考上女官,未来无论是成婚还是什么,选择权都抓在自己手中。 陆家姑娘们一听,左右对视一眼。 “也不是旁的,只我娘说了,三姐是聪慧人,叫我听三姐的。”坐在杌子上的六姑娘圆脸可爱,笑吟吟说道,“三姐叫我去读书,那我这会儿就学。” “我愚笨些,之乎者也搅扰我脑子,”五姑娘怯怯地问,“但若是打算盘学算术,我倒是愿意的。” “那好,算学也是门学问。”徐蜜缃揉了揉五姑娘的脑袋,“到时候举荐你去算学。” “我的话……若是能学刑学律,就好了。”四姑娘举起手来,一脸决绝,“以后能为民请命,写下讼状,以律救人的话,就是我的志向了。” 徐蜜缃看着家中其乐融融极其配合的姊妹,不由得欣慰。 只有她一个外姓女的荣耀,陆家是站不住的。等姊妹弟兄真正入了仕途,或者在一方天地有所作为,陆家才是真正立足生根。 而且她也希望从身边开始影响。 “三妹妹,把我们都送去读书了,你呢,成婚后也读书吗?” 二姑娘给徐蜜缃塞了一枚葡萄,笑眯眯问她:“还是要去学些别的?” “我的话……” 徐蜜缃伸了个懒腰,抬起头,窗外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睫毛都染上金色。 “要好好学习怎么吹枕边风了!” 第74章 第 74 章 我,督查哦 八月底连着下了几场雨, 九月初炎炎夏日就退避,换来了金秋笼罩的初凉。 府上的绣娘们整日不停裁衣,将将赶在月初给家中几房主子们裁制好新衣, 每位男丁一身, 每位女眷两身, 而三房的蒹葭苑, 则做了足足五件新衣, 都考虑到三姑娘即将出阁为了喜庆, 几乎都是颜色浓烈的红色。 徐蜜缃素日里鲜少穿过于浓烈的颜色。可她如今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新嫁娘, 穿红着绿才该是她的配色,为此也没有抵抗,老老实实在侍女们的帮助下换上了一条石榴红的交襟撒花裙。 “这几天时不时就下雨,姑娘既要外出,可免不得要带一双木屐并斗笠,免得在外头淋着了。” 盼莹从外头的架子上取来斗笠折起,又捏了几柄伞塞给阿彤抱着,一并拿着要装上马车去。 徐蜜缃坐在梳妆台前,给自己戴上一只蝴蝶发钗, 她左右晃晃, 表示满意。 在金州挖宝的两年, 她挖出了太多的首饰, 但这支红宝石蝴蝶发钗还是深得她心意,尤其是今日穿红, 这支发钗更是相配了。 “待会儿从东门走,别走西门。” 阿彤给盼莹努了努嘴,怕徐蜜缃听见,压低了声音:“大姑太太带着新媳妇, 说是咱们家姑娘去给新媳妇添过妆,如今想要来帮衬一二,见天儿堵在西角门呢。” “去叫丫鬟通禀大太太,叫大太太透个消息给老太太,老太太好打发,我们可不能直接去撵人。到底是长辈,免得外头人对我们姑娘嚼舌根。” 盼莹立刻从外头叫了个丫头来,叮嘱了一番。 徐蜜缃透过铜镜将两个侍女的行为看得清楚,她也听见了大姑太太几个字。但是自从大姑太太被从陆家迁户到嘉大爷名下,明面上就和这一脉的陆家没关系了。 徐蜜缃给自己耳朵上戴着红玛瑙的坠子,透过铜镜问道:“齐家表嫂子也跟着来,可是婆媳俩和好了?” “我们瞎嚼呢,倒叫姑娘听见了。”盼莹过来从妆奁盒中取出两只手镯给徐蜜缃比对,一边弯着腰笑道,“齐家新奶奶怀孕了,到底是为了孩子考虑,齐公子去接,也就跟着回了齐家。” 居然怀孕了? 徐蜜缃首先想到的是,怀孕了就要生小宝宝了。一个由父母之爱浓缩孕育的生命。 不由得发起呆来。 若是她和明玉泉成婚后,是不是就要孕育属于他们的孩子了? 就像母亲和继爹一样,哪怕陆七郎让两口子吃尽苦头,生下来后还是受到了一家三口的百般宠爱,一个小团子在爱意里肆意成长。 “既然怀孕了,那大姑太太怎么还带着她来受晒又着风的。这几天天气可不好。”徐蜜缃微微蹙起了眉,等盼莹给她戴上手镯后起身。 “若大姑太太不肯罢休,表嫂怀着孕害得受苦。” 徐蜜缃倒是不知一个即将做亲祖母的人,怎么会让有孕的儿媳陪着她在寒风可能伴着雨的天气去堵门。 她贫瘠的认知里,怀孕就是母亲那样,所有人都要捧着,扶着她,路上的台阶都要用毛毡包一层,石栏杆上都要缠着线,怕她冻 手。 大姑太太真的打破了她的认知。 “若是通禀了老太太,老太太见她们,就派人来给我递个话,我去见一见。” “姑娘心善,但姑娘若是见一次,大姑太太觉着姑娘性子软,拿捏了姑娘怎么办?” 盼莹劝着她:“左不过是陆家出嫁二十多年的姑太太,如今又迁出陆家,和姑娘没关系的。” “她就是冲着我来的。不让她死心,太折腾人。” 徐蜜缃提裙往出走时,脚下顿了顿,扭头问盼莹:“你说,老太太会怎么办?” “还有十天就是姑娘的出阁日了,姑娘能留在陆家出阁,老太太定然是想尽办法都不会让人动摇陆家的。大姑太太达不到目的的。” 徐蜜缃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从蒹葭苑走到老太太院子外,正巧遇上大太太脚步匆匆过来,和她迎头碰面。 “蜜娘。你怎么来了。”大太太立刻拉着她往旁边草丛处躲,“老太太不叫大姑太太来,大姑太太说媳妇怀着孕呢,可给老太太气着了,还是叫她们进来了。你躲着点。” “我有什么好躲的。当日做错事的也不是我。”徐蜜缃反手挽着大太太的手肘,笑吟吟说道,“既然来了,我们就去见一见,看大姑太太到底想说什么。” 大太太没法,索性带着她从偏门绕到后头去,知道老太太是在堂屋里见人,索性就在堂屋一侧的夹门后坐着,还分吃着葡萄。 没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一个哭天抹泪的声音。 “母亲,母亲可救救我吧!姓齐的不是个东西!他想休妻!” 旁边是一个低怯的少女声音。 “外祖母。” “好孩子,且先去里头坐吧。” 老太太叫身边的丫鬟扶着李姑娘,叫她往夹门里去。 徐蜜缃和大太太面面相觑,看着丫鬟推开门,李姑娘扶着腰小心进来,正巧与徐蜜缃四目相对。 李姑娘诧异地瞪大了眼。强行压下了自己嗓子里的惊呼,等丫鬟关上门后,提裙就要跪下。 “拜见麟王妃。” 她许是猜测到了什么,声音也是压低了。 徐蜜缃赶紧叫丫鬟去扶起她。 “听说你怀孕了,可别多礼,坐着吧。” 丫鬟拿了个软垫给李姑娘垫上,她小心翼翼坐下后,抿着唇看向徐蜜缃。 “今日来,是因为我公公说,婆母不堪为齐家妇,想要休妻。婆母不依,带着我来求外祖母,想重回陆家家籍。” 她倒是干脆,将这些直接托盘而出。 徐蜜缃和大太太对视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了李姑娘的肚子上。 她许是才有孕,并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只年轻的姑娘下意识护着肚子的行为,以及低眸时的温柔,处处都彰显着一个小生命的起始。 “你如今怀着孕,可有什么打算?” 徐蜜缃好奇地看着李姑娘的肚子,她的眼神纯粹而干净,李姑娘看见她的眼神后,抿着唇笑了笑。 “我能有什么打算,我是做儿媳的,怀了孕,自然得在齐家听人的话。婆母说什么要听,公公说什么要听,夫君说什么,我更是要听。” “就没想过别的吗?” 徐蜜缃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了李姑娘的脸上。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她的婚宴上,她去李家添妆,遇上她时是那么娇艳明媚,眼神也锋利有神,但现在的李姑娘,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雾,叫她自己看不清,叫外人也看不清。 “王妃或许有千万种选择,但民妇没有。”李姑娘低下头似乎自嘲似的笑了笑,“给齐家若是生下儿子,许是日子会过些。可夫君每每看着我都会说,若不是婚礼当日我不懂事,没拦着婆母,也不至于会出现这种事。和……表妹生疏至此。” 此言一出,可让徐蜜缃大开眼界。 李姑娘当时是新嫁娘啊!而且还是才拜了天地拿了婚书的。她能做什么?这都能怪到她身上? “真是让人开了眼了。”大太太忍不住低啐了句,“好好的人怎么长了个狗脑子。” 徐蜜缃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一笑,李姑娘就悄悄松了口气。 徐蜜缃的注意力始终在李姑娘的肚子上,犹豫了半天,问她:“若是你来看,齐家可有什么办法好好的过下去吗?” 她这个好好的包含的就太广泛了。端看李姑娘怎么去想。 “简单,公爹不要插手后宅,婆母不要出去交际。齐家低调做人,或者举家搬迁。” 李姑娘说道:“公爹的职已经被撤了,如今只是平头百姓,将家里的底子拿出来做点营生,一家子也能过活。” “公爹只要休妻,这件事就会一直被人讨论下去,一直用婆母的旧事说嘴。不瞒王妃,我如今有孕,最担心的就是影响到孩子。若是孩子长大听闻祖母的事,没得叫孩子别扭。” 李姑娘苦笑。 徐蜜缃眨了眨眼。没想到和她年纪相仿的李姑娘居然已经考虑到孩子长大后的环境。这就是当了母亲的人吗?真该让知娇和阿静看看,这才是真的母亲。她带七郎,真的考虑不了那么多,所以她只是姐姐。 “表嫂既然想的这么多,那不妨听我一言。” 徐蜜缃看向夹门外。 大姑太太扑在老太太怀中哭着骂着些什么,老太太也在指责她,骂她不懂事,不许给家中惹祸。可再怎么心狠要撵大姑太太走,那都是老太太的亲女儿,骂着骂着撵人时,声音里有哭腔了。 “你就是个讨债的冤孽,做下这种没脸皮的事,留下你又能怎么样,你不为你儿女考虑,你想叫你孙儿长大都蒙羞吗?” “别回来了,姑爷要休你,你索性回乡去给嘉大爷养老。以后……总有一口饭吃。” “母亲啊,我是您亲女儿啊!您不为我考虑考虑?” “你先做的孽。若不是你动了歪心思,如今齐家都得捧着你,你日子岂不美哉?偏你自己作没了,这会子要怪谁?府里你弟兄们,姊妹们,侄儿侄女们,你不管他们死活了?” “说到底还不是我夫君没用。不然我至于会为了给夫君找路子,听从侯夫人的话吗?我都是为了齐家,为了陆家。怎么到最后,就我一个人的错了?” 徐蜜缃听了一耳朵,而后揉了揉耳垂。 “表嫂,你回去给齐大人说,大姑太太到底是老太太的亲女儿,齐家总得留她一席之地。” 李姑娘一愣:“王妃这般……以德报怨?” 徐蜜缃嗤笑了声,摇着手。 “我只问你,你可敢当齐家的家?” 李姑娘捂着肚子低头沉默了片刻,而后抬起头来时,眼睛都闪烁着明亮的光。 “我敢。” “很好。表嫂若是管好齐家,姑太太也不会生事。你生下孩子手里有权,表兄也得让你三分。只要你将齐家安稳管过几年,别惹出什么事端……姑太太的事,不会成为你孩子的阴霾。” 徐蜜缃被两个侍女扶着上了马车,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的风景,嘴角翘着一抹弧度,乐滋滋了一路,抵达今日原本要和明玉泉见面的逢春楼。 她提裙哒哒上了顶楼,在洞开的窗边,男人许是等了她半个时辰,面前的桌上酒壶已经空了。 一系暗红衣衫的男人手撑着下颚,漫不经心转着酒杯,许是窗外风中吹来了她身上的脂粉气,明玉泉慢吞吞转头 ,看见气喘吁吁的红裙少女,挑眉。 “阿缃去做了什么,把我放在这里都忘了?” 徐蜜缃嘿嘿一笑提裙一头撞进明玉泉的怀中。 她仰起头,满脸都是亮晶晶的光芒。 “我去当坏人了!” 明玉泉来了兴趣,抬手搂着她的腰将人放在自己腿上,晃着腿含笑问她。 “哦?坏人阿缃做了什么?” 徐蜜缃靠在他怀中,抬起手掰着手指。 “我夺了大姑母管家的权,也不让姑丈休妻,还让齐家表兄什么都得听他媳妇的。让表嫂……怀着孕管家。” “除了表嫂外,齐家一家子都不能称心如意!” 徐蜜缃说这话的时候笑得一排牙齿都看得见。 “我这可是狐假虎威,借你的势呢!” 明玉泉被她可爱得够呛,低头在她脸颊上蹭了蹭。 “好人好事说完了,做的坏事呢?” 徐蜜缃一脸呆滞:“这还不够坏?” 明玉泉不由感慨,阿缃到底是被养的太单纯了。她能插手,齐家求之不得。 “我教你?” 徐蜜缃试探着问他:“教我什么?” “做坏事啊。” 徐蜜缃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明玉泉心知肚明。三个小姑娘想要推动女学女官,他也在旁相助。 而今日的齐家,归根结底就是徐蜜缃想看,一个年轻的被压迫的姑娘,能不能奋起反抗,推翻身上的大山,自己立住。 既如此,何不来一场大的呢? “一门之户算什么。” 明玉泉捏着徐蜜缃的手指,笑吟吟问她:“要不要去考个女官,督查百官风纪?” 徐蜜缃一愣,茫然地抬头。 “有这种女官?” 明玉泉大大方方说道:“以前没有,以后就有了。” “要做吗?” 徐蜜缃想了想,裂开嘴角笑得一脸阳光。 “要!” 第75章 第 75 章 你的信里写了什么! 九月下旬, 全京城都翘首以盼的一场婚事,即将开启。 婚期前一天,陆家从上到下忙得脚不沾地。麟王府甚至专门去宫中请了两个嬷嬷来帮忙, 为了在第二天将一切进展顺利, 不漏任何问题, 这两个嬷嬷也是恨不得使出八条手来, 从头到尾将第二天需要的一切都捋了一遍。甚至还专门给陆家主子们每个人分配了具体的事情。 就好比陆家大房的两个儿郎一个姑娘, 长子长媳就要负责将已经成婚年轻一辈小夫妻招待到位, 二郎君要负责读书的亲朋和来客。毕竟都知道麟王妃也在麟王府待过几年, 说不定有些宾客会先来陆家。 这种情况下,陆家的大姑娘二姑娘也在抓紧时间认人。宗室女大半都会来,她们认识的都是明知娇和兰静这种隔三差五登门的。 不能弄错了小郡主翁主们的身份,还得根据嬷嬷们给出来的名单,将关系不和的人家分开来。 “这宣武侯府怎么办?若是来了,安排吗?” 齐家的儿媳李姑娘也在这天专门来陆家帮忙,听家中的表姐们说道宣武侯府,李姑娘当机立断。 “不留。若宣武侯府要留,你们就推说该去麟王府。她们不敢。” 齐家求着和陆家和好, 求着麟王妃的一点宽容, 同样宣武侯府也是。世子都废了, 撸了宣武侯的职, 侯夫人受皇后面斥,一家子低调了几个月。可若是想要在京城洗刷过去的愚蠢, 可不得先从麟王妃身上着手。 李姑娘是走过徐蜜缃门路的,她很清楚只要徐蜜缃一句话就能改写她们的人生。但真是因为如此,才不能让宣武侯府来。 毕竟宣武侯府是真真切切给麟王妃闹了个没脸,言辞过分, 言语中把麟王妃当什么玩意儿,单凭这一点,李姑娘就不可能让麟王妃因为宣武侯府在新婚日为难。 大姑娘二姑娘毕竟没有像李姑娘那样,在婚宴上亲眼目睹了宣武侯府的作风,所以没有多少头绪,但听李姑娘这么一说,立刻就明白了。统一口径,甚至叫了几个门房专门在外头,若是大姑太太来了,也不能给进。另外就是宣武侯府。言辞都给找好了,只用照着说就是。 “另外还有一件事……” 两个姑娘犹豫了半天,和李姑娘在私下说:“三妹原先是姓徐的,徐家的若是在明儿登门,又该如何?” 这个可不是李姑娘能拿主意的,几个小辈商量不出来,索性就禀了几位太太。 太太们自然是问三太太的主意,而邢珂多年和徐家不往来,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去对这徐家人,只能自己抱着陆七郎往蒹葭苑走一趟。 徐蜜缃这会儿正在梳妆台前坐着呢。她身后是两个梳妆嬷嬷。一个是皇后派来的,一个是宣王妃送来的。都是为了她明日的妆容来试妆。要根据她的发髻头饰,婚服,来给她专门研究专门化眉眼嘴唇。 她脸上带着一个斜云醉霞的复古妆容,细细柳叶眉勾上了螺子黛,强调了眉色之余,又在眉眼衔接处用石榴红画出细小一片一片的红云。 邢珂放下陆七郎上下打量徐蜜缃,才发现徐蜜缃眼皮子都快耷拉在一起了。 “醒醒吧你,我的乖女,都是要成婚的人了,还这么放松。” 徐蜜缃听见母亲的声音眼神才有所聚焦,她忍住打哈欠的本能,瘪了瘪嘴。 “两位嬷嬷给我画了快三个时辰了。我这会儿只想放松。” 嬷嬷们对视一眼,都知道麟王妃不是在抱怨她们,而是在撒娇。 “王妃年纪小坐的时间长可受不住。能陪着坐这么久,已经很厉害了。” “可不是,王妃很乖,一直配合着,可省时省力了。” 两位嬷嬷这么一夸,徐蜜缃也有些不好意思,重新坐直了身体,争取不给嬷嬷们添麻烦。 “ 我来问你,若是你徐家那个爹,或者徐家来人了,陆家是接待还是不接待?” 徐蜜缃一愣,她盯着自己母亲看了眼,这会儿陆七郎顺着她裙子都要爬上她膝盖了。她索性低头抱起陆七郎,趁这个时候她回忆了下,似乎只告诉了母亲她在徐家过得不好,只说了父亲当初的行为。 但是关于徐家到底做了些什么,她怕母亲担心,并未告诉。 难怪。 “他们没脸上门的。” 徐蜜缃捏了捏陆七郎的腮帮子,逗着可爱的胖弟弟,心情也好了些。 “如果他们上门,打出去就是。” 徐家可是接了田韶仁给的毒药,不但如此,在她腊八回去那天,徐老爷子还让徐二爷专门给她塞了一包蘼荨香,是为了害麟王殿下的。 齐王府的倒台中,也有田韶仁的一桩桩案子在其中。许是顾及到徐蜜缃的脸面,关于徐家的一切都被按下,并未公开。 可外人不知道,徐家人定然是心知肚明的。 徐蜜缃嫁给明玉泉,他们的所有恶行都是被揭露出来的。如此他们怎么敢登门。 就算厚着脸上门来了,下一刻,直接拿了锁到衙门去,一样去宣判罪行也不为过。 “听你这口气,看来你们是有主意的。”邢珂把儿子从女儿怀中抱下来,不许他揪徐蜜缃的裙子上珍珠。 “既然如此,我就知道怎么做了。你明儿什么都不用管,今日早些睡,明儿起得早。” 徐蜜缃嗯了一声,听了母亲的一会儿教导,终于等到两位嬷嬷试妆完毕。 最终两个嬷嬷讨论的结果是,只要徐蜜缃起得早,就给她画洛神妆。她若是贪睡些,就画酔霞妆。 徐蜜缃心虚地摸了摸自己鼻尖,只能努力让自己明儿早点起来了。 陆府上下都在为她的婚事忙碌,徐蜜缃只需要确保自己饮食干净,不吹风不受凉,不会腹痛头疼突发任何状况就行。 也因此,作为新嫁娘的她不得不老老实实蹲在蒹葭苑中,看着一府的人忙忙碌碌到腿都要飞起。 正看热闹呢,忽地蒹葭苑的拱门外有人翻墙而入,几 个跳跃就跳到了正房门外。 黑衣侍卫难得在领口袖口露出了一圈红边。 燕仰恭恭敬敬拱了拱手。 “王妃,属下来送信。” 徐蜜缃正无聊呢就来了个熟人,笑吟吟接过他带来的信。 “府上不忙吧,坐,和大伙儿聊聊天。” 燕仰干脆,主人说坐他就坐,坐下后还挺直了背坐得端正,盼莹过来上茶时笑着啐他:“你倒是个有福气的,能坐着说话。” “王妃叫我坐,我岂有站着的道理。” 燕仰得意地扬起下巴。 盼莹放下茶碗就掐他,徐蜜缃看得直乐,叫她们几个都坐下一起说话。 “王府里准备的如何了?” 折柳坐下后直接问正事。 在年长者面前小燕侍卫还是规矩的。 “姐姐放心,府上有周管家,一应事务早就准备完毕,今日也和陆府一样,在查漏补缺。” “如此就好,你是王爷身边的人,明日可千万要警醒些。” “是。” 徐蜜缃坐在一侧打开了送来的信。 是明玉泉给她的。 明日成婚,今日送信来能说些什么呢? 徐蜜缃满怀期待看向信纸。 一列两列…… 没看完,徐蜜缃面无表情将信纸一折叠。 而后眼神微妙地看向小燕侍卫。 “小燕侍卫。” “是!王妃!” 燕仰如今的态度可谓是换了头面,眼神亮晶晶地跟看见明玉泉一样。 “殿下今日很闲吗?” 徐蜜缃问道。 小燕侍卫迷茫地抠了抠脸颊。 “也……也不能这么说吧?” “主人今天从早上起来后,也没做什么公事。就不停地走过来走过去。”小燕侍卫掰着手指,“在树下站会儿,又去拿了两只鸟挂上,还给鸟笼子都绑上红绸子。哦,还让周管家去库房里抬了一只箱笼出来。属下出来的时候,主人坐在庭院里在雕箱笼。” 箱笼? 徐蜜缃没注意,只听小燕侍卫的话,某人好像不是很忙,但又好像给自己找了不少的事情。 甚至还有工夫给自己写这种东西。 徐蜜缃不想说什么,只能藏着信,藏到无人看见的角落去。 只她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地,直到入夜,燕仰离开前又给徐蜜缃交付了一个木匣子。 “这是主人让属下转交给王妃的,说是要等晚上才能给。” 燕仰交付了第二个礼物后,抱拳在夜色中几个跳跃翻走。 盼莹和阿彤目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回头有些不解。 “他在陆家也是过了明路的。怎么还跳来跳去。” 徐蜜缃已经领教过了,气定神闲说道:“他就属跳蚤的,爱跳。” 只收到的信让徐蜜缃不太敢打开木匣子,先收起来。等沐浴过后,侍女们放下床幔,她假装睡了,而后没一会儿又悄悄吹起一盏烛火。 小心翼翼打开木匣子。 她心跳有些快。 成婚前夜犹如做贼一样,一手举着微弱的烛火,一手翻开木匣。 映入眼帘的,是一支艳红色刺绣的香包,旁边放着几张折叠的小纸条。 徐蜜缃表情有些微妙,她打开小纸条一看。 ‘你以为是什么?’ 徐蜜缃一噎,她真的以为是……都怪明玉泉,送的信里写的什么东西! ‘香包里是安眠香,我亲手做的。’ 徐蜜缃拿起香包闻了闻,嘴角笑意压不住。 ‘今夜,好好睡。’ 不用他说也会好好睡的。 ‘提前将明夜的睡完。’ 徐蜜缃盯着纸条。 不,这还能好好睡? 第76章 第 76 章 牵手手,回家喽 九月廿九, 黄道吉日。 天还未亮,黎明时分蒹葭苑就热闹起来。徐蜜缃还在半睡半醒中被两个侍女从温暖的被窝挖起来,连哄带扶给人送到浴间。 徐蜜缃几乎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她沐浴期间人都还没清醒, 直到擦干身体穿上丝滑的里衣被推出来扶着坐到梳妆台前, 她还在打哈欠。 “竟然是这么早吗?” “姑娘今日好赖多忍忍, 过了今儿您睡到几时都行。” 折柳哄着她, 又将守在门外头的全富太太请了进来替徐蜜缃梳发。 这会儿正是最困的时候, 徐蜜缃忍着困意还能和全富太太闲聊两句, 还是全富太太劝着她。 “王妃少说些话免得嘴干喝不上水。” 徐蜜缃一愣。她身后的乌黑长发被梳得顺滑光泽,全富太太还在念着祝词,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于不能喝水。 她求救的视线挪向一侧。 梳妆间里,除了折柳三人外,邢珂也已经到了。 当母亲的被这么用眼神问到时,她微微颔首。 “少喝为妙。” 徐蜜缃轻轻扭头看向身后。在她身后的衣架上挂着麟王府送来的婚服。婚服送来后一直有专人保管不说,每日折柳都会去检查。今日华丽的婚服终于拿了出来,挂在衣架上,金光璀璨, 丝线之中都散发着光泽。 这是一身华丽的, 厚重的, 宽大而端庄的婚服。 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上身后有多不便。更何况徐蜜缃试装时已经是小有体会了, 只隔了太久她都忘了这件婚服上身后,她会成为彩绘精致的傀儡。 行动都不够方便, 若是喝多了水…… 徐蜜缃立刻闭上了小嘴巴。 尽量不和人唠嗑。 徐蜜缃一旦不说话整个人就困意袭来。她勉强撑着让化妆的嬷嬷不为难,只那双眼睛时不时就会毫无意识地闭上,再受惊一样地猛然睁开。 亏着嬷嬷们经验丰富,哪怕徐蜜缃睡得小鸡啄米, 她们都能毫不受影响,淡然转移位置来回给她脸上妆点。 一个妆画完,天都要亮了。 陆家迎来了第一批客人。 明知娇和兰静身后跟着一个穿着粉裙的高挑少女。 徐蜜缃困得眼皮合拢,猛然听见知娇喊她,她抬眸看见了自己的三个小伙伴。 笑容才刚刚展露,她猛然察觉到了一点什么微妙的不对。 她视线扫过明知娇和兰静,落在第三个小伙伴身上。 粉裙少女高挑,相貌柔美,化过妆后更是明艳动人,耳朵上甚至还坠着一副玛瑙坠子。 “怎么样,小爷漂亮吗?” 闻恪抬起下巴,似笑非笑看着徐蜜缃。 徐蜜缃默默抬起手朝他拍了拍。 “不愧是闻家美人,够漂亮。” 她们一直知道闻恪相貌生得清秀似女,但不知道他真的穿上女装后,居然毫无违和感,甚至有种力压三个还没完全长开的少女,别有一番风味。 任由谁来看了也只能说一句此女高挑,却甚是美貌。 闻恪和邢珂行了个礼,有些无奈说道:“我到底是儿郎,进来送嫁有些不合适。但我与阿缃感情甚笃,她出嫁,我定然是要陪着送嫁的。所以就这样来了。” 邢珂自然是知道这位西岭总督的小儿子和自己姑娘有多亲近。更何况他懂礼数。全京城都知道徐蜜缃和闻恪交情甚好,他男装来了,旁人也不会说些什么。可他担心授人话柄,主动打扮成姑娘家来送嫁,自然是更贴心的。 “子律有心了。你们几个孩子聊吧。时辰还早呢。” 邢珂笑吟吟看着女儿的好友们,见时间还早,索性纵容她们好好聊一聊。妆点完毕后,要等待的就是陆家的出阁,紧接着就是册立为麟王妃的令书,等麟王府前来迎亲。 一套走下来,哪怕新嫁娘起的再早,轮到出阁时也过了未时了。 徐蜜缃妆点完毕,梳着繁复的发髻,上面戴着六凤金冠,重的她都要抬手扶着脖子。 “小婶婶,看起来昨夜是没休息好。怎么还是紧张了?” 明知娇坐在徐蜜缃身侧笑眯眯打趣她。 “紧张不至于,顶多就是胡思乱想……”徐蜜缃说着,还是改了个词,“应该是思考过多。” 都怪明玉泉。 睡前非 要给她先送封信来,再给她送安眠的香囊。她就算抱着香囊也活泛了许久才勉强闭上眼。 一闭上眼做梦都是明玉泉。 感觉婚后的日子好像还挺有盼头的。 “可怜见的,熬过今日就好了。”兰静握着她的手,温柔的哄着她,“你想得再多也比不上实际的生活。而你的生活总是不用想的,会很好。” 徐蜜缃也如此觉着,用力地点了点头。 “没白浪费你早起几个时辰梳妆。今日的确漂亮的不比寻常,值了。” 闻恪打量过徐蜜缃的妆容后,给予了她绝对的肯定。 徐蜜缃眼睛一亮。她可是早早被挖起床梳妆的。能得到这句话,她觉着枯坐一两个时辰也足够了。 “那必须的。”徐蜜缃在自己的好友们面前开朗地虚虚捧着脸,笑弯了嘴唇,“就算我天生丽质也需要美貌的妆点。知道洛神妆吗?嬷嬷夸我美若洛神呢。” 三个小伙伴笑得东倒西歪。 身后嬷嬷太太们连带侍女们都跟着笑。 房间中一团和熙。 这个时辰,徐蜜缃也不能空腹太久,但妆点过后饮食还得注意,只能吃一个个捏好的小团子。 菜团子肉团子鱼团子,做的又小又劲道。虾肉团子入口丝弹,满满嚼劲。 看她吃得香,三个小伙伴也凑在一起来使人拿了筷子来,一人一口替她分担了。 正玩闹之际呢,大太太脚步匆匆来到蒹葭苑中。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大太太脸上却带上了一抹严肃。看见徐蜜缃和好友们热热闹闹亲近地分食丸子,整理了一下表情,刚要上前去,后脚赶来的邢珂就叫住了她。 “大嫂子。” 大太太回眸看见邢珂,迟疑了一下。 “我来……” “大嫂子今日辛苦操劳,有什么事只管使唤我,尤其是蜜娘这里。她今儿出阁事多,还得我们多操心些。” 大太太闻言笑了笑。 “你说的是。有些事我虽拿不了主意,但有弟妹们帮忙,再不济也能去请老太太来。老太太可睡不着,早早的就起了,等着咱们新娘子呢。” 妯娌两说说笑笑的,邢珂就叫厨房的人给蒹葭苑多备点零嘴,又叫阿彤盯牢了,若是姑娘需更衣,得提前安排。 徐蜜缃虽然被好友们围着,但大伯母和母亲的对话都落入她耳中。 “你信不信这会儿出事了。” 兰静凑到徐蜜缃的耳边小声说。 “我信。”徐蜜缃自顾吃下虾丸子,而后淡然说道,“我更相信母亲她们能处理好。” “你若是好奇,我去给你看一眼。”闻恪拍拍自己扁平的胸脯,“反正外头也没人认识我。” 徐蜜缃嗤笑道:“罢了罢了,这么漂亮的闻娘子可不能提前叫人看了去。你可要和知娇阿静一起作我的门面呢。” 闻恪一点都不觉着男儿郎被当做姑娘里的门面有什么不好,甚至还喜滋滋:“早知道我就叫我姐姐们也来,陪着你一路被接进麟王府去,叫他们看看咱们人多。” “对对对,美人也多。”明知娇拍着手笑道,“改明儿你闻家姑娘就要被人传言说是借机攀附。可别给你姐姐们惹麻烦了。” “说来你直说闻伯父闻伯母和阿姊们也来,可是什么时候来?” 徐蜜缃问道。 “他们是客,得午时才来。”闻恪就是因为不能当客,所以才早早扮作女孩儿来陪着徐蜜缃出嫁。 “我祖父父亲得去麟王府的席面,未时才去。”兰静想了想,哦了一声,“不过我阿兄和母亲来陆家的席面,也是午时来。” 兰家愿意一份为二,也是因为兰静和徐蜜缃的关系。 徐蜜缃不由得喜悦:“如此甚好。” “行了吧,知道你希望在那个时候见到我们。保证,一定让你见到啊。” 明知娇抱着她的手臂,刚要晃就被兰静拉开了。 “别弄皱了。她这身衣裳太娇贵。” 徐蜜缃无助地穿着娇贵的衣裳,被迫端庄起来。 外头鞭炮声忽然响起,传入蒹葭苑中。 嬷嬷过来请徐蜜缃起身。 “宫中宣旨已经来了。王妃还请先去接旨。” 宫里面的大总管亲自来给徐蜜缃宣读敕令,交给了徐蜜缃王妃印后,扶着她起身笑吟吟说道:“恭喜王妃了。” 徐蜜缃叫阿彤给了大总管红封,请宫人们一并留下吃席。这种喜事宫人们自然是乐意的,恭喜的话一嘴溜儿说个不停,察言观色之中将徐蜜缃哄得笑得合不拢嘴。 麟王府的时间卡的很好。在宫中宣旨后不到一刻钟的工夫,长街外锣鼓喧天,鞭炮一串一串儿响,这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徐蜜缃又被扶着回到了蒹葭苑中,她坐在那儿眼睛亮晶晶地左右看看自己身边的家人和朋友们,忍不住笑。 “你啊……还真是……” 邢珂都说不出什么来,只叹了口气:“七郎小,今日怕添乱就不让他出来了,等你回门日在见。” “阿娘何必拘着他。今儿毕竟是好日子,叫他来我抱抱他。” 徐蜜缃听见外头地锣鼓声,知道自己在陆家待不了多久了,而今儿还没有抱抱弟弟呢。 邢珂闻言,索性去叫嬷嬷抱来了陆七郎。 七郎年纪小不懂什么是婚嫁,只知道姐姐打扮得很漂亮,有点不敢认,被抱在怀中也只是摸了摸姐姐的脖子,问她为什么这会儿才抱抱他。 徐蜜缃亲了一口七郎。 “今儿姐姐成婚,好多事情。现在抱你可以吗?” 陆七郎乖乖贴在姐姐怀中:“好嘛,让你抱抱。” 可爱的让徐蜜缃没忍住又亲了两口。 才两口,就让嬷嬷叫着要给她补一补口脂了。 而陆七郎的脸蛋上顶着两个红扑扑的唇印。 邢珂忍着笑接过小儿子。 “行了,时辰差不多了。前头要不了一刻钟你就得出门了。” 徐蜜缃了然,深吸一口气。 而后嬷嬷从外头传话进来,姑娘该行礼拜别父母了。 徐蜜缃被自己的好友们簇拥着从蒹葭苑走到正院去。 高堂之上,只坐着邢珂。 继父陆鸢则则是抱着陆七郎站在一侧,就连老太太也都由儿媳扶着,坐在下首。 “姑娘拜别。” 徐蜜缃扭头看向陆鸢则。 “父亲,请入座。” 陆鸢则生怕自己做得哪里不好,尽量低调,为的就是让娘俩能更自然点。 徐蜜缃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清楚这是因为继父对母亲的心疼。 她大大方方笑着喊他:“女儿该拜别父母了,父亲,请入座。” 陆鸢则瞬间眼眶红了,看向邢珂时满眼的感动。 而大太太立刻从他手中抱走陆七郎。 “快去吧,别让闺女多等。” 陆鸢则整理了一下衣袖冠帽,小心翼翼落座。 徐蜜缃跪在红色的刺绣蒲团上,认真和高堂之上的父母行礼拜别。 “今日女儿一去,不能承欢膝下,还请父母多多……保重。” 邢珂眼含泪水还能勉强忍着,陆鸢则眼泪哗哗直流,伸出了手。 “女儿,我的女儿啊……” 邢珂眼泪本来都要流出来了,看了眼身侧的夫君,吸了吸鼻子眼泪都不见了。 “蜜娘,成婚后,你就……” 本来都是婚前的训导,但是邢珂犹豫了下,只说道:“就还是你自己,记住了吗?” 徐 蜜缃认真点头。 徐蜜缃又拜别了老太太和家中长辈们,而后由陆家二郎背着她在宾客的祝福中,鞭炮声中送出了陆家大门。 明知娇几个人一直陪着她,她被二兄放入花轿中时,兰静将团扇交给了她。 “放心,我们一直陪着你。” 徐蜜缃手持团扇,心中无比安宁。 她听见了花轿外明玉泉的声音。 “小婿拜别岳母大人,拜别岳父。” “好……好孩子,你们家去,可要好好的过啊。” 邢珂的声音中总有些颤抖,而明玉泉稳稳地说道:“请岳母放心。” 徐蜜缃想了想,悄悄顺着花轿的一侧缝隙朝外看去。 明玉泉难得一身红色衣裳,身披红彩,冠帽簪花,好一副风流模样。 他似有所感,回眸看来。 徐蜜缃立刻举起团扇,挡住了自己脸上遮不住的笑意。 锣鼓喧天。 绵延一里的送嫁队伍在长街上敲锣打鼓,撒着喜糖铜钱,一路上都是蹦蹦跳跳的小孩们跟着欢呼,周围人议论纷纷,却都是祝福。 徐蜜缃坐在花轿中,四面通畅,她能听见外边路人的祝福,也能听见小孩子们的好奇,还有天空中飞过的鸟雀,以及远处稷山寺骤然响起的钟鸣。 嗡的一声,从山间慢慢荡开,低沉而带有佛性的声音,涤荡了她的心神。 徐蜜缃闭上眼,想到了三年前。 没有大雪纷飞,没有逼仄与禁锢。 有的是晴光艳阳,柔风吹香。 自由与爱怜打破了她的旧日陈伤。 她凝视着花轿前方。高头骏马和主人一样身披红绸。马的主人更是在阳光下红艳的几乎发光。 他明明是在前面的,可像是身后有一双眼睛,在徐蜜缃凝视中,蓦然回首。 两人四目相对。 这一次,徐蜜缃没有躲避,与他正面迎上。 而后,她悄悄挤了挤眼,笑吟吟地比了个口型。 明玉泉直勾勾看着她,片刻,笑起了秋日里残留的陈春留情。 两人在长街中,锣鼓喧鸣中,静静地对视中,察觉到了彼此浓烈的爱意。 这一场婚事,真正的拥有了他们彼此。 “驾。” 明玉泉在周围人的不解中,勒住缰绳。高头骏马倒退几步,却是和花轿并排。 他伸出手,耐心等待着。 花轿中,手持团扇的徐蜜缃矜持了片刻,就笑眯眯将手递出。 两人握紧了手。 “走吧。” 明玉泉声音中都含着笑意。 “回家。” 徐蜜缃掌心得到他的温度。嗯了一声。 “好哦。” “回家。”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 【完结】 第77章 第 77 章 你是春 京中近十年来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婚事, 无疑就是麟王府的麟王娶妻了。 麟王妃年仅十五授封王妃,十六岁入嫁麟王府。第三年考取女官,正式成为可监察百官的监察院御史。 这位可是正一品摄政王妃。哪怕在她成为王妃的第四年, 帝后册立三岁的皇长子为皇太子, 摄政王还政与皇, 卸了摄政王一爵, 也还是麟王, 超脱所有亲王之外的存在。 有这么一位年轻较真的王妃作为监察御史, 文武百官都过上了勒紧裤腰带路过花街都不敢抬头的日子。 尤其是礼部的兰静升职到礼部主事, 这两位主儿一合计,礼部隔三差五都要扒拢一堆名单出来,倒也不是直接上达天听,而是私下叫他们把左邻右舍的同僚盯紧了。 这般紧了两年,徐蜜缃在明玉泉的教授下学会了松一截。 她与薛陡莨谈过几次之后发现朝中百官见了她无不战战兢兢,不少人哪怕没有生事,都怕被人错误检举导致出事。她紧了两三年的工夫,成了全朝野无人敢提的一霸。 甚至有官员醉酒后哭诉,不知道自己家中妻妾爱打架, 自己是不是也得被弹劾。哭得差点给薛陡莨官服揪破了, 薛陡莨这才提了一壶酒来找徐蜜缃聊聊。 清风徐徐, 徐蜜缃难得休沐, 坐在垂钓亭中甩着一杆,一边听薛陡莨的话, 一边若有所思。 当天她就问了明玉泉,是不是自己太紧了。 “松弛有道,更好拿捏。” 明玉泉这两年也沉迷上了给妻子画体绘。夜中也点着几十盏烛火。还有十几颗夜明珠在床帏中。 徐蜜缃趴在床榻上,她的衣衫被褪下, 白皙的后背蝶骨明显,背脊中,男人的手指沾了颜色,顺着她的脊背往下画着蝴蝶。 徐蜜缃后背都在颤抖,她抱紧了枕头,闷着声问。 “松弛之下会不会让他们故态复萌?” 明玉泉手指落在她的骨节上,一寸一寸摸下去。 “怎么会,他们只会想这是不是御史大人的另一种监管方式。放松之下更容易抓他们把柄。” 明玉泉重新在手指沾上了花汁,耐心地顺着白玉一处一处添补漏色。 “等他们真正放松的时候,再收网。” 徐蜜缃听到这里忍不住抬起手握住了明玉泉的手腕。 她已经被弄得满脸通红,眼睛里浸透着一层水意。 “就像殿下这样?” 明玉泉嘴角翘起一抹笑,低下头去。 “对,就像这样……” 徐蜜缃上过的当数不胜数。其中一百次九十九次都来自明玉泉。 这一次,也不例外。 明玉泉提供过教学后,徐蜜缃学得很快。她在短暂时间放松了监管。甚至还主动提出要去地方巡查。上书后,皇帝也表示同意,允许了徐蜜缃的巡查地方官员。 而明玉泉自发将自己打包成家属,跟着御史大人前往各地秀美山川,巡查百官的同时游历大好河山。 一晃一年,徐蜜缃回京。 一来是兰静选了一个合适的夫君,准备成婚,二则是她有孕了。 帝后得知消息后,专门派来皇太子摸摸徐蜜缃的肚皮,问叔祖母肚子里的小姑姑小叔叔什么时候出来玩。 徐蜜缃发觉有孕也不过是十天半月的工夫,按照邓大夫的说法是怀胎十月,总得到了明年去。 皇太子还就和徐蜜缃约定,每个月都来看他小姑姑小叔叔。 明玉泉每三天会送徐蜜缃出王府,去和徐蜜缃的好姐妹们相聚。 自从边境太平,京中安定,明玉泉也不太上朝,几乎无所事事,成了所有人都知道的‘妻子身后的男人’。 每次他送徐蜜缃出来后,明知娇总是忍不住拉着徐蜜缃的手问她:“小叔叔这般粘人,看着总觉着怪怪的。” 徐蜜缃由着两个姐妹搀扶着她,扶着肚子坐在榻上,从西岭赶回来的闻恪主动给这位小祖宗奉上果子饮,伺候到位。 “有什么怪的……”徐蜜缃刚想说他真正粘人的时候,转念一想,也不能说啊。 明玉泉这个人就和禁书上划去的笔迹一样,私下里都说不出口的。 三个小姐妹如今都是京中女儿家向往的对象。 她们一个执掌女官考核,一个是监察百官,还有一个则是广开女塾,名下有不少的女学生,足以和太学生媲美。 这样三个名声在外的人物,聚在一起甚至还会因为分果子不均匀吵嘴,每当这个时候,闻恪只能化身和平者一口一个,将多余的统统吞掉,不给她们留任何分赃不匀的借口。 临分别前,明知娇小声告诉徐蜜缃。 “你那个妹妹,在你成婚那年不是被陆家老太太收养了送到陆家旁支去了么,听闻这几年读书还算上进,在当地成了女塾先生,教学挺好的,名字报到我这儿来了。” 徐蜜缃一愣,起初还在想哪个妹妹,忽然想起来原来是她啊。徐夕薇。 当年继母带走了徐夕薇,却因为改嫁不能带着她,只能将徐夕薇抛下,徐夕薇在外祖家生活了两年,又一次被抛弃。却是被抛弃在徐蜜缃婚礼的那天。送到了陆家去。 当日徐蜜缃什么都不知道,还是过后几个月老太太才说的。到底是徐蜜缃心脉相连的妹妹不好真的不管,索性就送到陆家一个清廉家中去做了养女,叫管教严一些,别生出事端。 一晃过去了四五年,徐夕薇若是算起来也该二十岁了。 居然是做了女塾的先生,如此……也好。 “挺好的。以后的日子在她自己手中,端看她怎么过了。” 陆家老太太心善,徐蜜缃也不会将长辈之间的事情记在她的头上。顶多就是知道徐夕薇小时候会自私。但转念一想,一个才十一二岁千娇万宠的小姑娘,骤然性命受到威胁,比起自己肯定是更愿意让一个不熟悉的姐姐离开。 她没办法去恨一个小小的妹妹,但是也 不会敞开胸怀去迎接她。 就这样不再相见,彼此过好自己的人生,就足够了。 次年晚春,徐蜜缃生下一女,取名明知陌。小字窃窃。 窃窃三岁那年,选为皇次女的伴读,两个小姑娘天天去皇太子的东宫拉着哥哥玩。甚至隔三差五兄妹俩都跟着窃窃出宫来,往麟王府去。 徐蜜缃可忙了。她如今学会了明玉泉那套张弛有度的监管,手下的御史们也学着她的模样,总是笑里藏刀。文武百官见了徐蜜缃,老鼠见了猫似的,无一不是战战兢兢。 但因为她笑脸相迎,又是温柔体贴,总会请各位夫人们一起品茶,闹得所有人在明面上,都还是一副你好我也好的和气劲儿。 只背过去了,谁都要在求神拜佛时,求着麟王殿下发发神功,让麟王妃多怀孕。 明玉泉才不知道这些人的打算。堂堂兵马大元帅,大都督,麟王殿下,见天儿抱着自己的小闺女去监察院接媳妇下职。一个在战场多年的大将军,穿着一身花枝招展的广袖,发髻上玉冠还簪着花,甚至纵容自己女儿在他脸上用口脂画了两笔,就这么骄傲地挺着胸膛,抱着女儿下了马车,往监察院门外的柳树上一靠,美眸盼兮,笑吟吟哄着女儿去叫阿娘下职。 战事平定后,明玉泉和徐蜜缃的关系几乎对调过来。徐蜜缃整日忙碌,而明玉泉无所事事,除了抱闺女搂媳妇,这几年干过最大的事情,居然是上朝时将顶撞皇帝,顺便挤兑徐蜜缃的一个自以为是的朝臣,一脚从殿中踢到殿外。 徐蜜缃在殿中拍着巴掌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家夫君,明玉泉得意地抬起下巴,往媳妇肩膀一靠。 朝中文武百官纷纷扭头追着空气看个不停。 “麟王殿下,麟王妃殿下,二位不知何时……为小郡主添弟弟妹妹呢?” 朝中有人怕这对夫妻把精力放在朝廷上,不由得颤巍巍提出。 徐蜜缃眼睛一眯,笑容中多少学到了明玉泉的精髓。 “麟王府的家事,也要劳烦大人费心吗?那大人的家事……” “不不不没没有!” “我什么都没说!” 文武百官静默如哑巴,默默将求救的目光投向皇帝。 皇帝这几年没少看乐子,尤其是在自己小婶婶面前,那可谓是一个配合。甚至还故意配合小婶婶吓唬朝臣。 “诸位爱卿不妨都将家中有多少妻妾子嗣都写下来,看看以谁定个标准,谁超了谁少了,互相借调一下儿女?” 文武百官一个个顶着苦瓜脸,第一百次后悔为什么要开这个口。 徐蜜缃成婚的第十年,她还是选择生下了第二胎。没想到是一对龙凤胎,一下子得到了两个小宝贝。 这下可给陆七郎稀罕的够呛。天天从学堂里放学了别的什么都不干,牵上妹妹一溜烟跑来麟王府,就要抱抱自己的小外甥。 “小外甥,小舅舅抱抱。” “小姨也要抱抱。” 陆七妹才六岁大的小姑娘,抱起自己的小侄女像模像样地,还问徐蜜缃:“大姐姐,窃窃呢?” “窃窃在宫中,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呢。” 难得的休沐日,徐蜜缃坐在窗边看着书,在她身侧的躺椅上,明玉泉侧靠着摇着酒杯,笑吟吟看着自己妻子儿女,还有两个小过头的小舅子小姨子。 夏日正好,徐蜜缃打了个哈欠合上书,侧眸和明玉泉商量。 “再过三个月,我就回监察院可好?” 她出了月子已经两个月了,可明玉泉怎么也要叫她多休息,监察院里徐蜜缃带出来的徒弟也能抵挡一面,不急一时。 “身体好些了再回去。给你徒弟一点历练时间。” 明玉泉懒洋洋伸手去抓徐蜜缃的手指。 “徐大人,要学会分点时间给自己的家人。” 徐蜜缃小脸一红。 “还没分给你?” 明玉泉恬不知耻地嗯了一声。 “不够。为夫在徐大人眼中,还没有一份折子重要,真是让人上心呐。” 徐蜜缃盯着他,见男人还真是这么想的一脸坦然,反而是她语塞了。 遇上这种厚脸皮的夫君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是表了态。 “知道了,分给你。” 风吹热浪,窃窃踩着哒哒的脚步声欢快地扑进房中,身后折柳急忙给她摘下书包,阿彤和燕仰扶着窃窃叫她慢点跑,等窃窃跑进屋去,折柳三人被盼莹叫出去了。 “主子们说话呢,来,出来吃瓜。” “阿娘!爹爹!窃窃回来了!” “舅舅小姨!” “窃窃!” “窃窃也要抱妹妹!” “阿娘我给你说有趣的事情!舟哥哥家的小侄儿太沉默了,让堂嫂挂在树杈上学大声求救,给堂兄气哭了。我回来的时候堂嫂还在哄人呢。” “我爹也在哄我娘,不过是因为我娘……唔!” “阿慢,窃窃是小辈,不能说长辈的话给小辈听。” 三个年纪相仿的小朋友交换着各自的小故事,而后小心翼翼趴在婴儿床前轮流逗着呼呼大睡的小宝贝们,偶尔抬头争夺一下徐蜜缃的注意。 徐蜜缃看着他们,眼中尽是笑意。 她忽然察觉到手心被拽了拽。 “嗯?” 她顺势低眸看去,明玉泉牵着她的手,表情与刚刚有些不同,似乎有些怀念,又有些出神。 明玉泉看着她。 时间在别人身上不知是如何流淌。但在徐蜜缃的身上,是他亲眼目睹的成长。 从命悬一线被人拿捏生死的无助少女,一步步跌跌撞撞在他身边飞速成长。以弱于旁人的学习基础,到拼命读书考取功名的那几年,二十岁考取女官,二十二岁孕育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再到如今,二十六岁的她,正是明媚盛开的最灿烂之时。她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家中,都光灿夺目。 他看见十二年前从他舍弃一切准备赴死之时,箱笼里徐蜜缃睁开眼后的那一束光。 春意复苏,万物生。 “阿缃。” 徐蜜缃茫然地眨了眨眼。 “嗯?” “阿缃。” 明玉泉嘴角噙着笑,又一次喊着她。 徐蜜缃没觉着烦,只笑眯眯的又一次耐心回复了他。 “嗯?” “阿缃。” 这种你唤我应的无聊游戏,两个人玩得停不下来。 知道明玉泉牵着她的手递到嘴边,轻轻碰了碰。 徐蜜缃脸颊飞上一抹粉霞,小心瞥了眼孩子们,发现他们都在争执是吃云团子还是吃酥山没注意到他们,才小心弯下腰,主动在明玉泉的唇上碰了碰。 “我在哦。” “一直都在。” 徐蜜缃与明玉泉摇着十指交握的手,在夏日的暖风中,迎着窗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两人相视一笑。 第十二年夏,一切都照旧。 第二十年春。 花开大地万物生,他们依旧深爱着彼此。 直到永久—— 完结——魔.蝎.小.说.m.o.x.i.e.x.s..c.o.m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