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会种地否?》
3. 有病
她没继续和他废话,转头向厨房走去。
“夫君先歇息着吧,我去给你弄饭来。”同时在心里默默对系统说:“家人”有了,你最好能兑现承诺。
多一个人就意味着自己要少吃两口饭。
孟行朝从米缸里抓了一把粗粮,挑挑拣拣又匀回去了点,依然抑制不住心痛。
等吃了这顿饭,就把他赶出去。
汤饭熟得快,没一会儿孟婉娘就把热气腾腾的晚饭端到了祝寻面前。
他瞅了一眼,根本没看出来这是饭。一碗清水里沉着几粒粗粮在碗底,馒头、炒菜自然更是没有,填饱肚子?这东西不催吐就差不多了。
“辛苦娘子了。”祝寻脸上堆着笑,明明是猥琐的表情,偏偏这人长得俊俏,竟然硬生生给孟行朝看顺心了。
“呵呵,不辛苦,你不是你一路颠簸。”
知道她会错了意,祝寻笑着解释:“我是说这点东西开火多浪费啊,你早跟我说,我去厨房就着热水喝了得了。”
孟行朝倒没有生气,听见这话反而蹙了蹙眉,做出一副吞声忍泪的样子来。
“我知道你刚从军营回来应该好好补补,但家里没地可种,你又不声不响地离开,人家看我孤苦就都欺负我,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有这些东西可吃就不错了。夫君要是嫌弃这粗茶淡饭,那就此离开罢。”
“我说娘子,我是说笑的,怎的真惹你伤心了呢?别说稀饭了,就算啃树皮我也愿意和你一起啃,怎么可能离开呢。”
他把那碗稀饭端过来,二话不说倒进肚里。
“嗯,好吃,娘子手艺真好。”
祝寻倒是吃得痛快,没什么扭捏。不过孟行朝知道自己的做饭水平,所以没把这巧言令色的胡话放在心上,见他吃完,便一改刚刚的惺惺作态,冷冷站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卷铺盖。
“夫君不愿离开,那就只能在厨房睡了。”
祝寻没有当真:“娘子不要说笑了,厨房怎么睡嘛。”
孟行朝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她并不是在说笑。
“诶诶诶,婉娘,你干什么?”
祝寻先是被孟行朝像小鸡仔一样抓起来,然后又像丢垃圾一样丢了出去。
“我有隐疾,一到晚上就咬人,所以为了夫君着想,只好把自己关起来。”
祝寻站在门外懵逼,一阵晚风拂来,吹得他无奈地抖了两抖。
“娘子,我愿意被咬,你让我进去吧行吗?”
无视了门外的哀嚎,孟行朝把系统叫出来,伸出了手:“种子。”
辣椒种子眨眼间出现在了她手上,同时又响起的还有系统的声音:“任务还未圆满完成,请您再接再厉。”
孟行朝无语:“怎样才算圆满完成?饭是我亲手做的,你也亲眼看着他吃了下去,还要怎样?难不成我得去检查检查他的吸收消化系统才成?”
系统沉默。
过程虽潦草了些,不过祝七郎回来得还挺是时候,结果是好的就行。
孟行朝把种子收好,还不放心,推了个桌子挡在门前才上床。
她没有认床的习惯,也不是多讲究的人,并且一天下来确实劳累,所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直到一声巨响。
猛的惊醒后,孟行朝听着屋外瓢泼的雨声想,秋雨不是说下就下的,也许这场雨过后就要入冬了。
“咚咚咚!”与此同时,卧房的门被不要命地敲着。
“孟婉娘!让我进去!厨房漏水,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见死不救?祝寻的话成功让她思考起来这种情况下他直接被冻死的情况有多大。
天气还没那么冷,冻死不至于,但风寒感冒有可能。罢了,要是人没事还搭上药钱就得不偿失了。
孟行朝起身打开门,还没等看清祝寻的人,就被他泥鳅似的钻了进来。
“婉娘,我以为你要眼睁睁看着我被淋死呢。”
他倒是自来熟,拿起床头的手巾就开始擦拭。
孟行朝没顾及他,自顾自躺回了床上。
“那是抹布。”
祝寻擦水的手顿住了,脸色也不太好看。
不过孟行朝并不在意他心情如何,就当身边的是团空气,安静地阖上了眼。
她没有睡,竖起耳朵听着旁边的声响,提防着那祝七郎的动作。枕头下是一把短刀,但凡他有一点想算计自己的想法,她就一刀送他上西天。
然再睁开眼,天却已经蒙蒙亮了。
她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孟行朝懊恼地坐起来,一眼就瞥到角落里坐着的祝七郎。
本来干净的发髻散了几缕头发在面前,眼下挂着一对乌青的黑眼圈,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
“你一夜没睡?”
孟行朝开口,有种神清气爽的清朗。
祝寻扯了扯嘴角:“娘子不必担心我,军营中守夜也是常有的,不碍事的。”
这人是真被雨浇傻了吧。她哪里担心了,明明是遗憾才对。
“既然不碍事,就起来干活。”
她一个翻身下床,至于他脸上写满的不可置信,孟行朝就当没看到。
“这是昨天晚上泡好的菜种,土我已经松完了,昨天晚上还下了一夜的雨,也省的浇水了,你呢,就把壕造好,种子挨个放进去就行。”
祝寻的脑袋有点没转过弯,在孟行朝离开之前叫住她:“那你呢?”
她理所应当:“我去找工具,修房顶。”
这房子不只有厨房漏水,就连她睡的卧房也是四面透风。现在还好,等到了冬天能活生生把人冻死。既然决定好好过日子,那就得先修房子。
村头的崔山是梧桐村唯一一个木匠,好在他是个好说话的,不然就靠孟婉娘在村里的处境,估计没人肯应她。
“小婉,你怎么一大早上我这儿来了?”
孟婉娘笑着,先把铜板塞到他手里。
“崔大哥,我家房子漏雨严重,昨天晚上大雨我一夜没睡好,所以一早就来找你了。我想往你这要些瓦片,自己修一修。”
崔山笑了:“你?你修屋顶?你个姑娘家家的,能修房子?”
眼看他快上钩了,孟行朝表情更加天真无辜,一双大眼睛眨着,满脸不服气的可爱:“崔大哥,你看不起我?”
果然,崔山摇摇头,说:“不是看得起看不起的事。这样吧,我去你家帮你补上得了。”
“啊?可是、崔大哥你知道的,我没那么多钱……”
崔山摆摆手:“什么钱不钱的,修个屋顶而已,不费事。”
“真的?”孟行朝掩住心里的高兴:“真是麻烦你了。”
崔山这人朴实本分,聊两句就能把秘密全吐露出来,等走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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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孟行朝已经连他丈人偷腥都知道了。
此时的祝寻刚把菜种好,听到动静雀跃地喊到:“娘子快过来验收验收,看我种得如何?”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崔山粗犷的声音:“祝兄弟回来了?”有种他才是主人的感觉。
孟行朝拍了拍他的肩:“来崔大哥,这边。”全程没给过祝寻一个眼神。
他眼皮跳了跳。她还说村子里的人都欺负她,这不是关系挺好的吗!
崔山速度也是够快的,一转眼就上了房顶。祝寻来到孟行朝身边,小声说:“你不是说你去找工具?怎么直接连人一起带了回来。”
孟行朝眼神古怪:“那依你高见,是要我一个弱女子爬到房上修房顶?”
祝寻嘟嘟囔囔:“这不是还有我吗。”
孟行朝的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对他上下扫视一番:“你……确定?”
祝寻只觉得自己的心灵受到了暴击:“你什么意思?质疑我身为男人的尊严么?”
孟行朝翻了个白眼,怎么跟青春期小孩似的。
“我可不敢。”
孟行朝走开,去菜地查看情况。
“如何?”祝寻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此刻就像个小狗在求奖励。
说实话,孟行朝对种地也没多懂,说不定作为个现代人的她还不如这古代村夫懂得多呢,但她上辈子是老板,对管理方面还算有点心得。
面对下属,架子得有。
“嗯,还行。”适当给予肯定,但语气要淡然。
这招果然奏效,祝寻的尾巴都要摇到天上去了。
“小婉,你这厨房里怎么还有铺盖卷啊,难不成你们夫妻还分房睡?”崔山已经从房顶上下来了,正准备连带着屋子也修一修的时候忍不住问出了疑惑。
孟行朝一时不知如何解释,下意识转头,却看见祝寻抱着肩看天,一脸“我不知道别问我反正说出去对你名声不好和我没关系”的样子。
她笑得得体:“那个呀,是前段时间山上下来个乞丐,我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一晚。”
崔山大惊:“什么?村里有乞丐?”
祝寻也一脸便秘地瞧她。孟行朝赶忙走过去安抚:“已经离开了,不碍事的。行了崔大哥,这事就不要声张了,让大家知道还徒增慌张,何必呢。”
崔山被她哄得一套一套的,连钱都没收就离开了。
“崔大哥有空过来吃饭啊——”
把崔山送出了门,孟行朝一转头便和祝寻对上了目光。
他抱肩倚在门框上,看上去有几分风流,笑意却不达眼底,只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不过仅停留一瞬就消失了。
“娘子口才这么好,人又讨喜,怎么会在村子里受委屈呢?”
孟行朝笑了:“哪个寡妇不受委屈?”
祝寻被呛了一嘴,觉得憋屈,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你去哪?”
孟行朝没回头:“去干正事。”
她要把她的地拿回来。
当年村里把她家的地收走的理由是她是孤儿,没有种地的能力,给她的条件是让村民接济,可后面是什么样她都懒得说,想把她吞吃入腹的人比施舍她吃食的人更多。再说,现在祝七郎回来了,家里有了劳动力,村里再怎么都不能霸占着她的地不放。
4. 报答
在孟行朝当机立断决定去找村长之前还需要一样东西。
因为家里的物件很少,衣服统共两套,一套从夏穿到秋,一套从冬穿到春,她甚至不用多费劲就从柜子里掏出了那张契子,白纸黑字,是村长和孟婉娘签的承诺书。
“村长齐仕代为保管,待孟氏婚而复还。”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还地的时间是孟婉娘婚配,现在距离约定时日已经过了一年,看来她不主动要那齐仕就要当没这回事了。
“娘子——”
孟行朝正沉着心思琢磨怎么才能让齐仕松嘴,偏偏这时耳侧来了这么一记嬉皮笑脸的声音,她恼火地转过头去,却没想到他凑这么近,她几乎要和祝寻那笑眯眯的面庞贴在一起了。
“吃果子吗?我方才摘的,不涩。”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此人还小有姿色。
孟行朝没脾气了,却仍是看都没看一眼那野果,只一把抓住祝寻的小臂出了门,他没站稳,手里的果子差点飞了出去。
“娘子你这是做甚?”
孟行朝:“讨债。”
既然这人能说会道,那就让他输出,她来打辅助好了。
村长家新房选址占尽了地理优势,不仅视野平摊开阔,还清幽安静,没人打扰——一般人也不会走这么远的距离来打扰他。
祝寻拽着孟行朝的一角衣衫,爬坡爬得萎靡不振。
“早说是要地的事儿,咱们应该好好吃顿饭,补充完体力再来,说话也利索。”
“啪!”他的手被孟行朝无情地打掉。真是服了,她这样一个小身板在前面呼哧呼哧地爬,他还真好意思借力。
“别废话。你当初要在我们梧桐村安家的时候是怎么跟那齐仕说的,拿出那个死乞白赖的劲儿就行。”
被说“死乞白赖”的祝七郎没敢回嘴,因为他那时能和村长谈成纯粹是靠银钱。
天下之事,没什么不能用钱摆平的,若是有,便是因为钱还不够多。
他瞧着孟婉娘直挺挺的脊背暗自发笑,又无端生出些可怜。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她圆滚滚的发髻和未脱稚气的脸蛋,还是个孩子,又是遗孤,自然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傻得可爱。
孟行朝不知祝寻是这样想她的,她的想法很简单,能谈就谈,不行就干。
“等会儿我给你使眼色,记得接话,机灵点,听到没?”
祝寻露出了个不太机灵的眼神:“接话是接什么话?你叫我帮忙总得给个准信儿啊。”
孟行朝脚下一顿,沙土便脏了鞋尖,她盯着那处,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思来想去都是怪顾七郎!带他来简直是个错误。
她只撂下四个字:“随机应变。”
“咚咚咚。”
她敲门的底气十足,大概没人想得到门外站着的是如此一个可怜见儿的女子。
“谁呀?”
门一开,孟行朝便没骨头似的,腿一软,倒在村长媳妇儿怀里。
“王大娘……”
吓得王大娘连忙去扶,也没注意到旁边不为所动的祝寻。
“诶诶诶,你这是干什么呀?”
孟行朝着缓缓抬起头,一副垂然欲泣的样子:“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大娘你伸了伸援手,才不至于叫我饿死,你和村长都是顶好的好人,曾经我无力报答,但如今我夫君回来了,”她看了眼祝寻,满眼深情。
“我俩第一时间便想着来报答你二人。”说着,她膝盖又一软,要不是王大娘眼疾手快,恐怕又要扑通跪下了。
“好好好,婉娘,咱们进屋说。”王大娘心软,这招对她来说受用得很,可齐仕就不一样了,他早早就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却迟迟不动身,直到孟晚娘喊了一声“呀,村长在家呢?”才笑眯眯的放下茶杯。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婉丫头,是有什么要事要麻烦麻烦我这个老头子么?”
这妮子怎么还没饿死……
孟行朝抹了两把不存在的眼泪默默想,她死了还怎么报答村长的救命之恩哪。
“瞧你说的,齐叔,你是十里八乡都闻名的好村长,公务繁忙,我没事哪敢来烦你?我呢,今天是来报答的。”
齐仕没叫她入座,孟行朝倒也没意见,也正好站着说话才理直气壮。
齐仕客气得很:“哈哈你这妮子别打趣我了,为民做事是应该的,谈什么报答不报答。”
孟行朝满意地舒了口气。既然他客气,那她就不客气了。“我的一片心意,您可以不要,但我不能不给不是?”孟行朝把方才可怜见的模样收了起来,换上一副泰然的样子,倒叫齐仕看懵了。
孟行朝给祝寻使了个眼色,好在他关键时刻没掉链子,装作不知情:“娘子,我怎不知你何时备了什么礼品呢?”
孟行朝嘴角含笑:“你刚回来,自然不晓得。我为村长、为梧桐村备了五百斤稻谷。”
祝寻的惊诧看起来没有表演痕迹:“婉娘,你说的可属实?”
王大娘也凑了过来,不可置信:“婉丫头,你莫不是在戏弄我们吧?”
唯有齐仕不言语,故作镇定地又抿了口茶,只有投在孟行朝脸上好奇的眼神出卖了他。
孟行朝:“戏弄不戏弄的,就要看齐伯了。”
“哦?”齐仕仰了仰身子,似是怕和她沾上什么关系似的:“哈哈,还有我的事么?”
“您这话说的,种地种地,没地怎么种?既是和地有关,那就和你有关了。”
孟行朝话锋一转,添上些自怜的意味:“当年你说我一个人经营不好庄稼,便代村里暂时帮我保管,等到我婚假了再还给我。我嫁作人妇也有一年了,只是这一年来都不好过,便又将此事搁置了,今天是我爹的忌日,我伤心之下想起了此事,也觉得是时候了。”
她把契子铺开,齐仕的红手印赫然出现在眼前,他便像被那一抹红刺到眼似的,微不可查地眯了眯眼。
“不是我不想把地给你,只是既然已经分给别户种了,人家也指着这些粮食过日子,我怎么好要回来嘛。”
孟行朝笑笑:“那在把我家的地分出去之前,他们是怎么活的?”
齐仕梗了梗脖子,“嘶”了一声:“你个小丫头,说话怎的这样得理不饶人呢?”
这句话可让孟行朝乐了:“原来您也知道我得理,那咱俩就没什么分歧了呀。”
齐仕的脸色霎时沉了下来:“简直荒唐!你们年轻人做事就是不计后果、自私自利,若你等到明年开春再来问我也算悉心考虑了,现在这个节骨眼算哪回事?连个顺心年你都不愿意让人过吗?”
孟行朝眨巴眨巴眼,神情无辜:“深秋初冬正是收水稻的时间,哪一户占了那两亩地,便叫他割完一茬后不要再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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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了,反正地又不会跑。”
不管占不占理,齐仕第一反应是反驳:“不是地的事儿!”
那是什么事儿?
孟行朝在心里反驳,但嘴却没张。眼看着两人要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了,她反而不接他的招。
“也是,你说得对,不是地的事儿,是人的事儿。既然是人的事儿,就不该在这儿说,该去公堂对簿才对。行了,我就不打扰齐伯了……”
“等等,”孟行朝的转身是讨价还价的策略,可祝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却拉住了她。她瞥他一眼,他却权当没看到。
“婉娘她只是说笑罢了,打官司这事说出去容易坏了咱们梧桐村的名声。”
“齐伯,”祝寻那厮不知怎的,方才屁都不放一个,现在却笑盈盈地凑到了齐仕跟前,孟行朝想拧他一把都来不及。
祝寻:“不如这样,我们买,您就当是把地卖给我们的,行吗?”
他倒是手疾眼快,一句话的功夫便将钱袋子递到了齐仕怀里。齐仕挑了挑眉,慢慢开口:“你这是何意啊?我齐某不是这样的人。”
祝寻只是赔笑:“花钱买地,天经地义嘛。”
齐仕嘿嘿一笑:“既然祝兄弟诚心要买,我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
孟行朝的眼神在两人身上不可思议地扫了扫,要不是祝寻眼疾手快抓着她的小臂就跑,她可能要把村长家给拆了。
“你有毛病啊!”
她狠狠甩开他的手,气得胸膛起起伏伏。
“有钱为什么不跟我说?看我在那边唧唧歪歪的像个小丑似的你觉得好玩是吗?”
此刻太阳爬到正头顶,他们又在坡上,孟行朝喊了两句脸蛋便红了起来,眼睛也蒙上水汽,一颗火辣椒似的,但凡来把火就着了。好在祝寻自知理亏,二话不说低头认错。
“是我的不对,婉儿别气了,我看你想抒发一通才等到现在嘛。若知道你会因此不高兴,我自然先拿钱出来。”
他话没说完,又触了孟行朝的霉头:“你钱多得没处花么,先不先给那无赖送去?”
眼看又吃了个瘪,祝寻便不再言语,委委屈屈地说:“好好好,我又说错了,娘子若不解气,打我一顿便是。”
见他这样说,孟行朝反而消了气,斜睨着眼扫了他两下。
既是他自己要求的,那还等什么。
她擒住他的臂膀,一个扫腿将人撩到在地。
祝寻显然是没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她把护着他的手松开,他便硬生生掉在了地上,反应过来后才像发现救命稻草般紧紧攀上她的腿。
看见祝寻吃瘪,孟行朝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还不撒手?你很沉的知不知道?”
祝寻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倒也不恼,拍拍身上的土就屁颠屁颠跟上前面的人儿。
“婉儿,你是搁哪学的功夫啊?这招式就算在军营里都算少见的。”
对于他殷勤的语气,孟行朝没有回答的意思,仍目不斜视:“婉儿?谁让你这么叫了,我和你熟吗?”
祝寻呵呵一笑:“你在这世上只我一个亲人,我也一样,咱们还不算熟,怎样才算?”
他在离开之前她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一年过去却突然会了功夫……孟婉娘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秘密,不过祝寻表示理解,毕竟谁又没有秘密呢?
5. 母鸡
真心实意为一个刚见面的人生气是很蠢的行为,她的脑子很快转过弯来,什么人能参完军还有那么多余钱?
“吧嗒。”新上的门闩就是好用,连声音听着都好听。孟行朝慢悠悠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那人。
“你身上现在还有多少钱,来梧桐村之前是干什么的,到底是什么人……最好通通给我如实招来。”
祝寻笑得有些艰难,还在试图安抚她的情绪:“有话好好说,那个,能不能先把利器放下……”
瞥了一眼手中的“利器”,孟行朝笑了:“一把扫帚而已,还能取你性命不成?别耽误时间!”她作势抬起手,祝寻立即投降。
“好好好,我说,我全都说。”委屈的语调配上那眼波流转的一双桃目,倒像孟行朝欺负了他似的。嘁,最讨厌这种绿茶男了。
他先是叹了口气,再换上一副无奈的神情,细细想了一瞬,便破罐子破摔地开了口:“‘穷书生’一词确有夸大成分,我家原是京城孙侯爷家佃农,虽然爹娘皆年事已高,但有侯爷庇护,再加上叔伯婶子照拂,日子确实算滋润。只不过……”
他缓缓停了话音,为难地瞧了孟行朝一眼。
“说就是了,我还能吃了你么?”
吃了不至于,只是这荒郊野岭的,万一她手起刀落把自己咔嚓了,估计也没人能发现——祝寻暗自腹诽。
“只不过,新皇登基后,孙侯爷一派倒在党争中,别说我们这种下面的佃户,就是皇亲国戚,凡与凉王党有染的,皆革职还乡去了。”
见孟行朝没反应,祝寻说完又试探着添了一句:“当年圣上昭告天下,娘子不知这事么?”
废话,她才刚来这个世界几天,去哪知道这些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不过吐槽归吐槽,她面上倒是淡定得很:“连人进梧桐村都费劲,诏书怎么来?也是……你是生在皇城根儿的人,自然不懂我们穷乡僻壤的苦。”
“我并非此意,娘子你……”祝寻起身想解释,却因孟行朝一个眼神止住了脚步。
“啪!”扫把杆在地上狠狠敲了一下,孟行朝扬了扬下巴:“瞧你也是个守不住钱的,我觉得你的钱还是暂时交给我保管的好,免得又花在这种没用的地方上。”
这似乎有点不讲理,毕竟他们不是真夫妻,平日里一口一个“娘子”、“夫君”的喊喊也罢了,总归掉不了肉,可若关系到钱财,那就不是说笑的了。
不讲理就不讲理吧,孟行朝想的很简单,若他不答应,那她现在就了解了他,反正荒郊野岭的,估计也没人发现。身后攥着刀的手紧了紧,她盯着他嫩白的脖颈,一想到第一次实战竟然是这种场景就不禁哑然。
“都在这儿了。”祝寻腔调有些委屈,宽阔的手掌摊开在她面前,上面托着一个钱袋。孟行朝稍稍有些措手不及,一抬头就撞进他水浸般的眸子,看了半天竟也只看出个“毫无保留”、“真心实意”来。
这样爽快的答应是她没想到的。
“妻守财源,家道昌延。”祝寻眼睛笑得弯弯:“娘子说得不错,还是把银两放到你那儿好。”说着,他便伸向孟行朝的手——握着刀的那只。
她一个侧身躲过,身后正努力把刀藏进衣袖。对着祝寻疑问的目光,孟行朝灵巧地避开,语气也不如方才那般有力了:“刚刚的只是一个测试,既然夫君把我当成自家人,那我就准你通过了,既然通过测试了,钱我就不要了。家里这样一贫如洗的,留着钱来陪葬么?要不你去镇上买些生活物资吧?”
祝寻被推着出了门,匆忙地转身却赶不上她哐当碰门的速度。孟行朝把刀藏在枕下的动作可谓迅雷不及掩耳,等祝寻从那小小的门缝里探进头时,她已泰然地转过身了。
“怎么,还有事么?”
祝寻:“娘子叫我买什么?”
曾经学过的历史知识如走马灯似的飞速在孟行朝的脑中掠过,她道:“买两只母□□。”犹记得某个老师提过一嘴,鸡蛋在古代算得上是奢侈品。
说罢,她便上下扫视祝寻两眼:“夫君还不走吗?”
他甚至没来得及说,这袋铜钱买一只母鸡都够呛……不过看她非要把自己支开的架势,祝寻也懒得自找没趣。
孟婉娘叫他走,那他就做个有眼力见的,不扰她清静就是了。
文柏在落玉酒楼等了三日,日日看着楼下熙攘的车水马龙,除了喝酒吃菜就是发呆,着实无趣得很。“公子说最多一日就得,怎么却去了这么久?难不成那荒郊野外的地方还会有危险……不对!你说万一齐王的人率先埋伏在这儿……也不对,青水镇是何大人的地盘儿——”
“公子自是有正事在身上,咱们好好等着就是,乱操什么心。”梓辛不以为意,直直站在窗前,扫视着过路的行人,颇有一个也不放过的架势。
“啧。”文柏斜了他一眼:“你老站着不累吗?要不……”
“世子!”梓辛惊叹一声,惊喜之溢于言表,两个飞身便冲下了楼,文柏向窗下望去,果然看见一个神仪明秀的翩翩公子,即使身着粗麻布衣也阻挡不住卓然贵气,可不就是他家世子嘛!
“公子!”看着飞奔而来的梓辛,祝寻很心累,做了个小声的手势:“说了多少遍在外行事要低调,还不长记性,等着再抄两千遍吗?”
梓辛声音降低了些,表情无辜:“啊?那两千遍‘低调’不是替您抄的吗?”一个傻大个儿脸上却浮现出称得上是可爱的表情,这场景多少有些滑稽。祝寻被逗乐了,眼睛笑眯眯的,语气却冷意更甚:“梓辛,你自小在宁川王府长大,怎么还这样不懂规矩?我看是时候给你指婚出去自立门户了。”
“公子,我是王府的家生子,这辈子都是王府的人,怎么可能自立门户呢!”
梓辛大惊失色的表情终于让祝寻的心情得到了缓和,他也不逗趣了,两指夹着信笺递到他眼前:“行了,说正事,这封信回京后交给引益兄。”
随后又叫了句:“文柏,”被叫到名字的文柏一副狗腿子样儿,却没料到祝寻会说:“你去给我买两只母鸡。”
“啊?”文柏一脸诧异:“母鸡?”原本云淡风轻的祝寻似乎也被他问住了,捏着下巴思索了一下,女子的心思向来是要人猜的,她只说要买母鸡,但他若是只买母鸡回去,她怕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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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嫌他脑子不会转弯。
“再买两匹粗布、两斤腊肉,还有,身上带着多少钱?”文柏利索地掏出两个银锭,转眼就到了祝寻手上。
“公子,你这是……”
祝寻云淡风轻:“我要留在这儿。”在那二人出声询问之前,他率先堵住了他们的嘴:“突发情况,事态紧急,莫要多嘴。”
梧桐村只是他几个藏身之所的其中一个,且并不是最安全的那个,他原本的计划是一路南下,可走到这儿却想起自己还有一位“娘子”。他祝寻虽不正经了些,却并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孟婉娘一个孤女,他若不在,她该如何活下去?算了,等他安顿好她,告诉她真相再离开吧。
文柏和梓辛只得把一肚子疑问憋了回去,买鸡的买鸡,买肉的买肉。
拿到生活物资的祝寻二话不说踏上了进山之路,没管那对着他的背影无语凝噎的二人。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今天应该可以睡在卧房了吧?
等他踏着月光回到家,村子已然沉沉睡去,时不时传来的几声狗叫更添几分寂寥。动了动卧房门——自然是上了锁的。
无奈,祝寻在门上敲了三下:“娘子,我回来了。”仍是无人应答。
听到外面的动静,孟行翻了个身。
古代人睡得早,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电灯,基本上是天黑就睡。她到这里几天都没调整过来作息,所以外面的喊声她当然听得见。
不过她没有要搭理他的想法。
虽然她是现代人,但也没开明到可以接受和一个陌生男人大晚上共处一室的地步。至于祝七郎在哪里过夜——不是有厨房吗,再不济还有鸡窝呢。
孟行朝又翻了个身阖上了眼。
门外的祝寻叹了口气,兀自转身向厨房走去,默默思考着怎么告诉孟婉娘事实更好,这一思考就是一夜。
早上睡醒先来两组俯卧撑热热身是孟行朝一直以来的习惯,正好趁着没入冬赶紧坚持坚持,到时候冷了就不能穿着单衣在地上锻炼了。
祝寻看见的便是这一幕。
孟婉娘撑在冷冰冰的地上身体上上下下,嘴角绷得坚毅,额间的青筋因为用力而狠狠鼓起,挽起的衣袖下是漂亮的肌肉,看上去能把自己一拳捶进墙里。
他喉结动了动,手掌没撑住门框,响声在安静的环境里格外明显。
孟行朝利落起身,斜睨了祝寻一眼,随意地擦了擦汗。
“起这么早啊,夫君。”
祝寻尴尬地抽了抽嘴角,扯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
要不还是缓一缓再同她说吧。
孟行朝把一把镰刀丢到他怀里,一点也没想着会不会伤到他。
祝寻抱着锄头,脸阴了阴。又让他干活!他细皮嫩肉的一个翩翩公子,天天锄地算是怎么回事啊!
“愣着干嘛?走啊,非让我和肉肉等你才行,我们两个时间很宝贵的好吗。”
看着那表情无语的一人一狗,祝寻虽心里不爽,还是忍了。
为了小命着想,他可以顺着她。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来了……”
6. 小人
收割完的稻田颜色有些灰败,一个个捆绑好的稻草帽立在田上,一眼望去,比别人家的都齐整。
齐仕是把她家的地给了黄湘一家种的,她们也是北方流民,只是和祝七郎这种败家子不同,都是实心人,除了种地什么也做不来,想必那齐仕从她们身上也捞了不少好处,两头诓骗。
田地空空荡荡,孟行朝心中有些微妙,这样看来黄湘一家确实是好人,遇上这种事都没来找她的麻烦。
从前她爹娘在的时候在村里就不算有声望的人家,新皇即位后重新分田地,孟家分到的便是这最边角的两亩。位置不好,但胜在清静。
刚进十月,这是翻地养田的好时候,和别人相比,孟行朝还算来得晚的,隔壁一家老小已经干了一会儿了,他家的老牛是最兢兢业业的,甩着尾巴在地里埋头苦干。
“娘子,咱们家没有牛吗?”
这祝七郎也是个没眼力见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年我爹病入膏肓,家里唯一一头老牛卖掉给他抓药了。”孟行朝眉头一蹙,圆溜溜的杏眼便垂了下来,了解她的知道她这样子其实是不耐烦的表现,可身边站的偏偏是个不熟知的人,从他的角度看去,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可怜兮兮。
虽然孟婉娘平日里总对他摆着一张臭脸,可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小姑娘,他就这样提起她的伤心事,自然是他的不对。
祝寻下意识想要安慰一下她,指尖便向着她的眉尾伸去。
“所以本该牛做到活计就只能你来干了。”孟行朝轻松地从田垄上跳了下去,刚好错过他的触碰。
“我?”祝寻的手指在尴尬的空中急停,转了个弯指向自己。孟行朝是个讲究效率的人,所以在他还在纳闷的时候,她已经往秸秆堆上抡了一次锄头了。
“不然呢?难道还能只我一个人卖力,你坐享其成吗。”她面朝黄土,没再搭理祝寻,从这几天都相处来看,这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个混不吝的样儿,但胜在脸皮还不算太厚,终是没再多话,也跟在孟行朝身后动了起来。
作为一个享受运动时多巴胺分泌过程的人,孟行朝理所应当认为这种劳作对她来说没什么难度。
但她高看自己了,或者说高看了孟婉娘的身体。
开始之前她想的是割得越碎越好,真正开干后却连抡锄头都费劲。没动两下,肩膀就传来一阵酸痛,牵一发而动全身,连心脏都被带得难受。过去孟婉娘究竟吃了多少苦?她又不是大小姐,不可能不帮家里干农活,能虚成现在这样是过了多少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啊。
“要不你用这个?”看出了她的不舒服,祝寻主动把镰刀送到她面前——正对着脖颈,孟行朝莫名有种下一秒自己就会死翘翘的感觉。他的身体遮住大半个太阳,一片阴影投射下来。她抬头,看到俊朗的一张脸,带着清爽的笑意。
好吧,光靠脸就可以让人忽视危险也是一种本事。
接过镰刀,孟行朝继续工作。
“还是现代社会好,要是有收割机,这些秸秆很快就能粉碎完。”
用镰刀需要弯下腰,被阳光一晒,孟行朝竟觉得头晕眼花的。站着也不是,蹲下也不是……这样下去可怎么行?看来是时候制定一个体格补救计划了。
手里的一捆秸秆终于割完,孟行朝正要起身时,视野里却出现了一双灰色的小布鞋。她慢慢仰起头,看到一个红扑扑的脸蛋——是一个小姑娘,一对发髻翘在耳边,像一只小羊羔。
“镰刀不是这么用的。”她认真道。
顺着小女孩的目光,孟行朝看到自己的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真觉得手腕有点酸痛。没等她反应,小女孩就抓着她的小臂转了个方向。
“这么着才好使。”
按照她教的姿势试了一下,果然又快又省力。
被小孩子的笑容感染的孟行朝也不自觉弯起眼睛,声音也软了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大丫!”
回答她的是一声急哄哄的呵斥。
不知从哪个方位冲过来一个妇人,一把将孟行朝推倒在地,随即赶紧拽着大丫准备离开,好像她是什么传染源一样。
“让你乱跑!遇到这些不三不四的人了吧!”
孟行朝跌坐在地上,荒唐地挑了挑眉。
“我说这位大姐,你推了人就想走?”
不远处的祝寻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立马撇下锄头,无声无息来到孟行朝身后将她扶了起来。
吴芸根本没把她的质问放在眼里哼笑一声:“就是推了,怎么着,你还想打人不成?”
孟行朝本来只想要一句道歉的,这下好了,今天不揍她一顿她估计连饭都吃不下。
“大姐,你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嘛,孩子还在这儿呢。”祝寻虽是在说吴芸的不是,但他扶着孟行朝的手却在暗暗用力。“行了婉儿,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他妄图拉着孟行朝离开,却被她一把甩开。
“你当什么和事佬?帮不上忙就闪开!”孟行朝没有想到,这第一击竟然送给了祝寻。虽然她力气不大,但是正在气头上,被猛推一把也不是开玩笑的。
“喂……”
祝寻的呼唤在孟行朝耳边成了空气,她揪着吴芸的衣领,上去就是一掌。吴芸往后踉跄了两步,满脸震惊:“你、你怎么能打人呢!”
然就在她以为吴芸要委屈地哭起来时,她却眉毛一横,张牙舞爪地扑了过来。抓头发、挠脸,流氓打法在她这儿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打人啦!打人啦!”嘴里叫着委屈,手上却招招都下了死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向来是孟行朝的做事准则,既然对方流氓,那她就只能比她更流氓。虽然吴芸的撒泼打滚看着唬人,其实只要对方的力量在她之上就能一下制服。
可那还有什么意思?孟行朝没有迅速结束战斗,而是采用了艺术性很高的打法,让对方受的伤都看不出来不说,还故意被她挠乱了发型、看着狼狈不堪。
“你们不要再打了——”祝寻艰难地插进空隙,不仅没把两人分开,脸上还挨了一下。
“娘,我害怕……”成功让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一同停手的是大丫一句弱弱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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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孟行朝头发衣裳都乱了,小小一张脸上都是灰,眼睛却倔强着不肯松懈。
吴芸的情况就没那么好了,面色惨白,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像苟延残喘的困兽,逃走前还要凶狠地剜她一眼。
“走,回家。”大丫被她拽得一颤,小小的人儿就这样被提溜了起来。
太阳到了正头顶,照得人有点睁不开眼,孟行朝抹了把脸,暗暗想家里现在最缺的应该是一本黄历。
“嘶……”被无辜牵连的祝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自己的伤口,发出一声痛呼。
孟行朝随手捋了捋头发,仿佛这不是和人打架导致的,而是她本人不拘小节。“说了让你闪开,往跟前凑什么……”
祝寻忍痛扯出一个笑来:“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事先谈谈再说不是更好吗。”
听见这话,孟行朝整理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消失了。“合着只有你饱读圣贤书,知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呗,我们这些村妇不懂什么叫君子动口不动手,都是下三滥的小人。”
她忽的起身,二话不说往外走。祝寻见状也顾不上脸上那点伤了,扛着农具追了上去。
“你是从哪听出这些莫须有的言外之意的?我没这个意思。”
虽一股脑走得飞快,但谁叫身高差异摆在这儿,祝寻愣是跟得孟行朝紧紧的,叫她怎么也甩不开。
“我的意思是毕竟孩子还在跟前,当着她的面这样大打出手,岂不是要留下一生的阴影。”
孟行朝:“你这话应该跟吴芸说去。她娘都不在乎当着小孩骂人会不会给小孩留下阴影,我一个外人就更管不着了。还说我是不三不四的人,想必平时没少给孩子灌输这些邪门歪道的思想。”
祝寻的笑声有点干吧:“那也不好直接动手嘛,那妇人一个顶你两个,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孟行朝的脚步顿住,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的大道理讲完了吗?说一千道一万,为何你就不能和我一起反击回去?你是我夫君,不是我请的教书先生,我用不着你教我做事,我只需要你二话不说地支持我。”
祝寻这一次没有回嘴,沉默在两人之间发酵。他眼神有些诧异,对她的话毫无预料。孟行朝想在他清透的眼睛中看出些情绪,却只看到怒目圆瞪的自己。
罢了。
跟一个古人费什么口舌。孟行朝平静下来,继续走她的路。
“婉娘,”祝寻一个侧身挡住她的去路,方才因打斗而散落的几缕头发飘在眼前,眸光便也随之摆动。而脸侧的那道伤口则像是微微划开他轻浮无趣的表皮,稍稍露出了点血肉来。
他看上去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但孟行朝却没有耐心。
“你用不着和我说好听话,我根本不在乎。”她从他身边绕过去的动作太干脆,祝寻在原地愣了一瞬。
不过随即他便释怀地摇摇头,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急走了两步跟上她。
“娘子,你当真不在乎么?真的很疼的。”
他恢复了平日里没正形的样子:“婉娘,别走这么快嘛——”
7. 蛛丝
孟行朝脚下飞快,不只是祝寻的缘故。刚一踏进家门,她就捂着肚子闷声道:“我饿了。”
祝寻闻声立刻殷勤道:“那今天你尝尝我的手艺?”
手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对家里的粮食没什么期待,对祝寻更没有。自从来到这里,生活品质是什么她已经不知道了,每天的念想就是吃饱饭,再不济活着就行。
农具被随意靠在墙上,孟行朝疲倦地走近屋子,就被忽然响起的机械音吓了一跳。
“恭喜宿主获得经验值30。”
喜从天降?对劳累了一上午的孟行朝来说,这声音简直是雪中送炭。她压抑了一下心中的兴奋,担心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带着点试探地问:“代表什么?”
系统:“30经验值可兑换的物资有:全套过冬衣物、现代取暖设施、十斤大米……”
其实听到十斤大米就不用再过多考虑,毕竟民以食为天,有食物才能活下来,但是出于保险孟行朝还是问了一句:“这个现代取暖设施指的是?”
系统:“电热毯。”
所以在这个没有电的地方,要电热毯干什么?她一时语塞。
“我选十斤大米。”
“抱歉,”系统继续道:“由于您与他人发生冲突的行为导致您的社会声望下降,所以您的经验值已降至5。”
孟行朝顿觉一口浊气堵在胸口,呼不出也咽不下。
“系统,你作为一个机器人就不要大舌头了好吗?”她的心情完全沉了下去:“那5经验值可以兑换什么?”
“泱国社会风俗全解一本、竹蜻蜓一个、春宫图一册……”
“打住!”孟行朝捏了捏跳动的眉心,深刻体会到人类和ai确实不能和谐共处,别说和谐共处了,简直尿不到一个壶里。
“我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有闲心看风俗全解、玩竹蜻蜓?”
还有春宫图,究竟是什么人才会把它放到资源库里。
“你一个美食系统,怎么净提供这些没用的,能不能来点可食用的东西?”
系统:“您现在的经验值可兑换的食品只有鸡饲料。”
孟行朝:“……”
她现在的脸黑得能杀人,当然系统理解不了这种情绪,它只会继续添油加醋:“请问您要兑换吗?”
没办法,孟行朝还真抚着下巴思考起来。鸡饲料……算了,好歹是食物,万一真到饿得没办法的时候说不定也能顶点用。
“鸡饲料就鸡饲料吧。”
鸡饲料出现在房间的瞬间,祝寻正好敲了敲她的门。
孟行朝一转身就对上他含着浅薄笑意的眼睛:“娘子在和谁说话呢?”
孟行朝脸不红心不跳:“鸡。”
“夫君是来喊我吃饭的不,正好,再晚一分我就晕过去了。”房门做得窄,她迈过门槛时不小心蹭上了他的胳膊。
祝寻垂了垂眼,瞳孔微微放大:“怎么还真是鸡啊……”
他把那三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笼跑到屋子来的母鸡赶了出去。
孟行朝本就在饮食方面没那么多讲究,现在更是进化成了能填饱肚子就行的状态,所以在看到那桌热腾腾的饭时,她有点意外。
米饭的香气冲击着早已饿得咕咕叫的肚子,腊肉的味道则刺激着味蕾。
“这腊肉是哪来的?”她眯了眯眼。
“那日去你叫我去镇上的事这么快就忘了?”
孟行朝还是狐疑:“十几枚铜钱能买这么多东西?”
其实那天的“母鸡”是随口说的,不知道是否真的买得起,所以看到祝寻真买回来了她还挺意外的。
他把筷子在孟行朝的碗上摆好,笑笑:“做腊肉的老板是之前认识的,见着我就送了些。”
孟行朝把一块腊肉送进口中,咸香的油汁在嘴里爆开,强烈的味道加上富有嚼劲的肉质,吃起来很有一种爽快感。
“那些布匹也是哪位认识的朋友送的?”
她的眼神没从饭菜上移开过,语气也就是闲聊的语气,却偏偏让祝寻听出来质问的意思。
“娘子是怀疑什么吗?”
孟行朝终于从桌上抬起了头,在他夹杂着探寻和莫名笑意的目光中无辜地眨巴眨巴眼:“夫君这是什么意思?”
祝寻也不甘示弱,用比她更含情脉脉又可怜的眼神回望。
“娘子那天问了我许多话,我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可娘子还一个劲盘问我,我担心是我哪里又做得不对,让你不放心。”
被那样的目光盯着,孟行朝只感觉一阵恶寒。
“夫君多虑了,只是句聊闲的话,怎的还放在心上了呢。”她迅速扒拉了完饭后便放下了碗筷,一刻也不愿多待地逃了出去。
这个祝七郎究竟是哪里学的这些恶心人的招式,她是不是也得进修一下?不然以后总落下风也不是个办法。
吃饱喝足,孟行朝又开始想系统的事。这三十经验值是从哪加的,仅仅是因为割了割秸秆么?
她伸了个懒腰,却在转头的瞬间瞥见一抹淡绿。
是那片小菜地。
欣喜地来到边上,她蹲下小心翼翼地看着这几棵绿苗苗。是几天前指挥祝寻种下的种子,如果不是方才看到,她就真要把这事儿抛之脑后了。
出苗子的位置都种的是辣椒,孟行朝上辈子虽然没种过菜,不过外婆有这个爱好,平时爱在家里倒腾一下那几棵菜,她也算是有一丢丢耳濡目染。
所以才觉得奇怪……
“这么快就出芽了?”祝寻走路无声无息的,不知何时蹲在了她身边。
他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伸手触向那一抹绿,不过被孟行朝在关键时刻打掉了。
“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别碰坏了。”
祝寻竟不知如何反驳。
“娘子,你未免太小心了,这是菜苗,又不是露珠,怎么可能一碰就碎。而且我确实不懂不易在哪,连我这从未侍弄过田地的人都能种成功,理应很好养活才对,怒何必如此小心。”
孟行朝托着脸,没有理他。
他懂什么?这点种子是要做任务才能得来的,很费劲的好吗!
“不过娘子,这菜怎么比其他的长得都快?生菜、油菜、豌豆苗……这些已经算快菜了,都不及它。这到底是什么菜?”
孟行朝默默起身。
你个土包子,连辣椒都不认识。
“你有所不知也正常,因为这是我外祖母留下的,她管它叫辣椒。她住在西兰山深山里,估计也只有在那里才能见到这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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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了。”
孟行朝一脸婉拒的神色,这祝寻却不知是看不出还是故意的,竟然越聊越来劲了:“哦?西兰山是什么山?我怎么无所耳闻。”
你连辣椒都不知道你能有所耳闻什么?你要是听说过就怪了,那是她瞎编的。
“野山而已,你自然没听说过。”
祝寻:“那外祖母她老人家近况如何?既然你提起了,我觉得咱们应该找个好日子去拜访拜访她。”
孟行朝的白眼在心里翻上了天。自己都快活不起了就别打肿脸充胖子了好吗!真去了还要人家老太太给你做饭。
“夫君你说笑呢,从这儿去西兰山要走上足足五十日。况且,外祖母早就不在了。”
这倒不是她乱说,孟婉娘的外祖母确实走得早,不然大概也不会叫她沦落到饿死的境地。
“夫君别管这些菜了,还是趁着晌午休息一会儿吧,别等会儿累倒在地里就不好了。”
祝寻的脸色有些难看:“下午还去?”
孟行朝理所应当地叉起腰,弯下身子对着他露出一个略带调笑的表情:“整地最好是在收完庄稼的七到十日内完成,错过这个时间土地的肥力会大打折扣的。咱们本来就先天不足,自然是要勤奋一些了。我说七郎,你从前在家读书也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吗?”
虽然被说中了,但祝寻丝毫没有羞赧的意思,甚至点点头:“娘子怎么连这都知道?看来我俩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命定的夫妻呢。”
孟行朝的表情有些许崩裂。
什么鬼命不命定夫不夫妻的,反正就算午休他也不能进屋。
“诶?婉娘?你难道要我在厨房休息吗?”
孟行朝先上锁再封窗,动作快得很。
在鸡窝在猪圈在茅厕休息都不关她的事。她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第一次觉得这床其实也蛮舒服的。
“这么些天了,夫君还是没习惯么?”
要是没习惯那就习惯一下好了。
祝寻在门外哑口无言。早知道当年就听父王的话习武去了。
“可是,我脸上的伤怎么办?”
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进来,听着有点呜咽。“娘子——娘子——你理理我……”
祝寻凄惨哀婉的回声还没断绝,房门就被孟行朝忽的打开,他的声音立刻卡在喉头,脸上也迅速换上一副堪称乖巧的表情:“娘子,你还没睡啊?”
孟行朝脸不红心不跳:“伤在你身痛在我心,我如何睡得着啊。”叫叫叫,叫魂一样,她怎么睡?
捏着祝寻的下巴摆弄了一下他的脸,孟行朝便二话不说把一根木棍怼了上去。
“诶诶诶!你这是做什么?”
“上药啊。”她理所应当。
祝寻看看那根木棍,又看看孟行朝,满眼写着“你认真的?”她点点头:“认真的。”然后一把将祝寻拽了过来,一只手托着他的后颈,将他的头掰了下来。
“我们这儿不比你从前,又不是城里,受伤了能立马找到先生,大家从小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忍忍。”
祝寻感到自己侧脸冰冰凉凉,不知是因为那“药”还是孟婉娘平静的目光。“所以……这是什么?”
终于,她放开了他,轻松地勾起嘴角:“蛛丝。”
8. 表的
“蛛蛛蛛蛛丝?!”祝寻很惊讶,孟行朝则有些不耐烦地转过身。“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蛛丝对于伤口愈合是很有作用的,你不要太先入为主地觉得不行。”
听她这样讲,祝寻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感觉脸颊处明亮的,一想到那是什么东西就好像被寄生了似的,整个人动作都僵硬。
解决完他,孟行朝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回去睡她的午觉,为下午的劳作补充体力。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下午的动作要快得多,孟行朝推算大概只需三天就能正好地。他们准备收工的时候正是黄昏,太阳扒着西头的云彩不肯离去,昏黄的颜色将世间一切都染成淡淡的暖色,包括孟行朝的心情。
似乎一切都朝着不错的方向发展呢。
“走吧,回家。”两人收拾收拾朝家的方向走去,完全没有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晚霞存在的时间很短,等他们回到家,天空已经成了浓重的蓝黑色。
“孟婉娘!在不在家?快出来给我个说法。”还没走近就听见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
家门口围着乌泱泱一群人,孟行朝只有在上辈子陪外婆去抢鸡蛋的时候见过这阵仗。她和祝寻对视一眼,快步走上前。
“听说有人找我?”
女孩清脆的声音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人群自动散开,孟行朝才看见为首闹事的正是刘凤州。
看见孟行朝,她阴恻恻笑了,手上抱着一只软趴趴的小白狗举到了孟行朝跟前。
“我家养了十年的老狗被你种的不知什么菜毒死了,你得给我个说法吧?”
孟行朝理了理前后因果,得出个结论:“你是说你家狗偷翻进我家院子还偷吃我的菜?”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茬就是刘凤州找的,那天她说让她等着,没想到就等来了这么一个狗屁不通的回击。
“我说刘婶,你家和我家离得十万八千里,你家狗不好好看家护院,跋山涉水地跑我家来,凑巧把我家菜苗吃了,还一选就选中了个有毒的,怎么就这么凑巧呢。”
面对她的攻势,刘婆子丝毫不慌:“当然是因为你种了毒菜!”她从狗嘴里抠出一团褐色的东西甩到地上,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散开。
“大家伙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咱们都是农家人,这辈子见过的菜多了去了,可这个东西谁认识?”
众人窃窃私语,都摇头表示没见过。
“还有,十里八乡的都知道我家来福最通人性,养了十年没闯过别家院子,怎么偏偏选中你家了呢?自然是被这菜苗的气味吸引了过去。”
孟行朝真心实意地被逗乐了:“刘婶的角度还真是刁钻。我自己种的菜,就是是为了毒自己才种的,那又与你何干?”
“谁知道你会不会耍什么手段?毕竟你这丫头看起来没心眼,其实连主动撩拨男人的事都做的出来,要说种毒菜是为了谋害人命,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此话一出,竟还真引起了共鸣,看热闹的村民们对着孟行朝指指点点,话里话外是认同了刘婆子的话。
祝寻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寒意:“虽说大家都知道刘婶你爱管闲事,但你这手伸得也太长了吧。我自愿被我娘子撩拨,与你有何干?你有时间打听别人家的事儿,还不如好好管管自家的老房子。”
刘婆子和老伴五天一大吵,三天一小吵,凭她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劲儿,老蔡头和别村的寡妇有染的事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刘婆子的脸黑了一度,对着他的脸啐了一口:“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你个外地来的,还管上我梧桐村的事儿了!”
黑夜中看不清楚,但孟行朝总感觉祝寻笑眯眯的样子格外吓人。眼看他要上前,她一个动作拦住,对他摇了摇头。
要是单纯和一个疯子吵架的话,那比的是音量和气势,但是这么多人在场的情况下必须得讲道理得人心,若要讲道理,第一步就是不能陷入自证陷阱。
“说的是你家狗擅自跑到我家院子偷吃我的菜苗的事,别扯远了。”她进了一步,站在祝寻前面:“你说是我的菜引来了你家狗,可是刘婶,我家也养狗啊。”
躲在后面看热闹的肉肉被她一把抱了起来,对着大家展示了一圈。
“我家狗就养在家里,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那毒菜还能轮得到你家来福?人能说谎,狗可不会。”
眼见孟行朝不上钩,刘婆子也不和她多嘴,只死死咬住“狗是吃了她家东西才死了”这件事。“你就说赔不赔钱吧?大不了咱们就上公堂,反正我家庄稼也收了,地也整好了,我功夫多的很,我跟你慢慢耗。”
她那不得理也不饶人的样子看得人心烦,提起整地的事儿又叫孟行朝眼前一黑。
刘婆子说得对,她确实没时间和她耗。可难道就这样憋屈地把钱给她……孟行朝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这种情况下,但凡沉默就会落下风。
“说了这么多,原来就是为了个钱字。”祝寻笑了笑:“是蔡叔把钱都拿出去赌没了你才想到这么个招么?”
刘凤州显然是被说中了,听到这句话脸色黄了些。孟行朝扭头高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小子还是挺会抓痛点的,然而他下一句就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说吧,你要多少?”
孟行朝缓缓疑问,这个败家子又要干什么!
孟行朝紧忙把他拽到身后,对着刘婆子扬起脸:“那你报官吧,我倒要看看官家能治我什么罪。”
此话一出,议论声纷纷,祝寻也向她投来疑问的目光。孟行朝却仍和刘婆子僵持着,没软下半分。
她思来想去都觉得不该对她示弱。
报官就报官呗,一来这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事,二来错的也不是她啊。刘凤州怎么也属于个私闯民宅、看管不当的罪吧。
听到这话,刘婆子反而笑了。
“你这女子还有点骨气,行,那你且等着吧。”
带头闹事的都走了,其他人也没必要待下去,剧来的时候气势足的很,走时却一窝蜂都散了。
“婉娘,你真要由着她报官?”月色下,祝寻眉目反而越发清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焦急染上他的眉头。
“报就报喽,我们又没错,还怕她不成。”孟行朝在地里干了一天,腰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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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的,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可是……”
“有什么可可是的?”她本已向屋子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在半道停下,又转了回来。
“祝七郎,”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大名,祝寻一低头便是她叉着胳膊审视的姿势。
“上一次也是这样,我和别人对骂,可以,我被骂,也行,独独一提到报官你就不乐意、百般阻挠。”孟行朝的目光对着他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通,连脸上那道伤痕都没放过。
“你是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怕报官?偷鸡摸狗还是杀人放火了?”
她语气硬了点,他有点委屈。
“不是的……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么?”
本来犀利地直视着祝寻的孟行朝却思绪混乱了,沉默良久才回过神。“我只是客观地推断了一下,请你不要总是夹带个人情绪,谢谢。”
她算是发现为什么每每盯着祝七郎这双眼睛都会神游天外了——不知怎么回事,他的眼睛好似盛着水似的,总会在其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他一笑,眼睛就弯起来,把脸凑到她跟前:“你是我娘子,我如何能做到对你不带半分私心呢?”
孟行朝不动声色地把头往后平移。
“咱们又不是真夫妻。”
祝寻听见这话沉默了半晌,脸上的笑意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和夜色很相称的玩味:“一开始明明是你抓着我的衣服说非我不嫁的,把我骗到手后却日日待我如此冷淡……那你自己说,我们现在该算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把孟行朝问住了。说非他不嫁的人是孟婉娘又不是她!她斟酌一番,最终得出了个结论:“表夫妻。”
祝寻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
孟行朝就当没看见,从他身前一溜烟离开了。回到屋内,才后知后觉地想,这人别的不行,诡辩貌似还挺在行的,明明是她要质问他来着。
“不管了——”孟行朝一个脱力倒在床上,成一个“大”字。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还得去种地呢。
“宿主您好,”
然而没等她喘息一瞬,系统的声音就又响彻在耳边。
系统:“我们不提倡轻易和别人起争执的哦。”
孟行朝的嗓子都快冒烟了:“你什么意思?”
“你今晚的行为将导致声望下降,请问是否选择补救?”
孟行朝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对着不知道哪个方向质问:“又下降?”
考虑到隔墙有耳,她向窗外张望了两眼后降低了声音:“这个声望到底是怎么评定的,今天这场架我虽说不是百分百胜,但是打个平手小压一头是没问题的吧?怎么声望还下降了呢?”
系统无法回应她的情绪,只有毫无波澜的机械声:“声望的评定是看您是否与人为善。”
“那要是别人偏要与我交恶呢?”
系统:“我说了,您可以选择补救。”
孟行朝两眼一黑。
补救,也就是说她刚刚宣布要和刘凤州硬刚到底,下一秒就得去给她赔礼道歉?
“你个破系统能不能有点人性?”
9. 洞房
什么叫不辨是非黑白不分——就是这样。
孟行朝坐在窗前,看着对着浓重的夜色暗自思考。如果她一意孤行坚持到底,不论如何也不服软,只等着和刘凤州在官府见,那么系统会减她的声望系数;要是他向刘凤州低头,分数不变,但她在村里本就可怜的声望可就雪上加霜了。
况且……她对祝七郎说的那些身份来历之类的根本没多少信任,如若能通过上官府这个机会扒出他真正的信息,说不定还能由此把他赶走呢。
各种利弊结合来看,她还是继续自己原本的决定。什么声望系数,要扣就扣吧,不蒸馒头争口气,她靠自己也能活得越来越好。
报官的事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暂且按下不表,眼下还有一件要紧的事得解决。
第二日孟行朝比祝寻先一步从田上回来——在他百般不情愿的情况下,然后从隔壁邱奶奶家借了半壶酒。
老太太本来准备把整整一缸都给她的:“这是我家那口子还活着的时候酿的枣儿酒,从前舍不得喝,到死也没常两嘴,我又老了,也无福消受,幸亏今日你来问了一句,不然我都要把它忘了。”
孟行朝自然是推脱:“不不不,您宝贝着的东西,怎么能全送给我呢,我又不会喝酒,送给我也是糟蹋了好东西,酒还是适合给懂它的人喝。”
邱老太太虽然人老,但是脑袋转得可快:“咦?怪了么不是,你不会喝酒,要酒干什么?”
孟行朝不语。
您还真是会把握关键。
“哦对,你男人前不久回家了,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她笑了笑,又问:”他酒量怎么样?这酒喝着不猛,后劲可大。”
“嗯……应该还可以。”
她犹豫的神情又看得老太太嘿嘿两声。“你们这小夫妻真有意思,怎么看着不熟似的。”
虽然她确实一语中的,不过孟行朝还是岔开了话题:“我来找您借酒说因为他前两天磕了一下,虽然咱们干农活的受点皮外伤不要紧,不过毕竟是在脸上嘛,他怕留疤不好看,天天在家里闹腾,我没法子,只好来问您借壶酒给那伤消消毒。”
邱奶奶恍然大悟:“受伤了,你早说啊。”她忽然忙活起来,在身后的老柜子里左翻右翻,嘴里还念念有词:“我记得就在这儿搁着来着,怎么找不见呢……哦,找到了。”
她把一个小葫芦放到孟行朝手心里。孟行朝有些错愕:“这是什么?”邱奶奶笑得有些神秘:“桂圆粉。”
“桂圆粉?”孟行朝意外,却忽然想起曾经在某本常识大全里读到的东西:“这是祛疤的?”
邱奶奶点头:“男人嘛,别的都无所谓,脸最重要。”
就这样,孟行朝拿着半壶酒和一葫芦桂圆粉回了家。
一反常态的,在本该各回各屋睡觉的时候,祝寻被孟行朝拽到了里卧。
“娘子,怎么了?”他被她推了一把,便随她的动作乖乖坐在上面,由她摆弄。
葫芦盖子被拔开,发出啵的一声。孟行朝将他的脸上的碎发拨开,捧着他的脸转到一个合适的位置:“上药。”
祝寻听到这话第一反应是意外,随后才是如水一般的温柔:“原来娘子还惦记着我的脸呢。不过我思虑一二还是觉得罢了,男人脸上留道疤无伤大雅,反而别有一番风味呢。”
“不行。”孟行朝斩钉截铁道。
你要是个硬汉帅哥也就算了,脸上有疤算锦上添花,你一个粉面郎君留什么疤啊,谁家混搭是这么混的?
他虽然思想不认同,但身体没动,孟行朝让他如何他便如何。
在祝寻微微挑眉的表情中,孟行朝轻咳了一下:“你看不到自己的脸自然觉得无伤大雅,你这张面皮可是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悠,那自然有我一份,我是为了我的眼睛着想。”
祝寻眸光闪了闪,孟行朝没看到。
“娘子说得是,毕竟咱们还得白头偕老呢,让我一张丑脸污了你的眼睛可不行。”他眼眸垂了垂,自然而然地搭上孟行朝的手背,轻柔地摩挲了两下,像一片羽毛搔着她的皮肤。
孟行朝皮笑肉不笑,在他不安分的手背上狠狠拧了一把。
“嘶。”祝寻皱了皱鼻子,笑意却更加明显:“娘子上药未免太过细致了点,就这么一小道疤,应该上完了,不如我先走,你也该休息了……”
“别动。”祝寻正要起身,被她一个用力按了回去,却因为没控制好力道,他差一点倒在床上,而那错愕的眼神,孟行朝就当没看到。
“我昨日看了黄历,今天是个好日子,宜出行,宜开业,宜嫁娶。”不管祝寻是什么反应,她开始了自己的表演:“自从我跟了你,吃不饱穿不暖不说,连天地都不曾拜过呢。”
她面上可怜兮兮的,其实在心里呵呵,暗骂他抠门。
当初与孟婉娘说是拜堂成亲,实则只是提了一嘴而已,明媒正娶八抬大轿是想都不敢想的,连杯交杯酒都没有,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一句“此后我再不会叫你吃不好睡不好了”的承诺,现在看来,连这句轻飘飘的话也是放屁。
这下好了,还得一个个补回来。
孟行朝说这话时垂着头,手中抱着酒瓶,一语落下,清酒潺潺落入碗中。
“那娘子的意思是……”
要和离了么?祝寻心里涌起一种名为期待的情绪。和离什么的,还是由孟婉娘来提比较合适,既没人当坏人,理由也充足——跟着他什么都没有,还是和离了罢。
酒碗被塞入祝寻手里,她抬头望他,平白生出一丝幽怨。
“那日你允我进家门,却以家里贫寒没有酒水来搪塞,不肯和我交杯。”
碗比杯难以控制,孟行朝的小臂缠上他的,颤颤巍巍洒了些酒在衣襟上。
“今日酒有了,花烛也有了,你可别想玩赖。”
孟行朝话里挑逗,深情却冷冷的,貌似和兄弟拜把子似的。她喝酒的动作够豪爽,于是也没注意到祝寻的眼神。
他顺着她的动作将一碗酒吞入肚中,震惊的目光却一直没离开她的脸,笑意停在她微蹙的眉头。不是吧,原来并非要和离,而是要再成一次亲。难不成孟婉娘那天说的是真的,她真真儿心悦于他?
孟行朝根本没顾及形象,豪放地擦了擦嘴,然后凑祝寻近了些,眼睛朦胧地盯着他,问:“好喝吗?”
寻常人家酿的酒对于常常游走于烟花场所的祝寻来说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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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没什么区别,所以一碗酒下肚,他丝毫没有感觉。
但他会装啊,从耳朵到面颊,全染上一层淡红,目光也迷离了起来。
“是娘子亲手酿的吗?好香。”
他毫无征兆地凑近,在她侧颈处嗅了嗅。
她只感觉一团热气朝自己扑来,接着背上便是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传至全身。祝七郎的大手不安分地摩挲她后颈的绒毛,另一只则慢慢攀上她的腰际。
“不对,不是酒香。”不知是不是幻觉,她听到他笑了一声:“原来是娘子亲手酿的缘故,怪不得,酒水都借了你的光,沾染上一点香气了。”
孟行朝手上默默用力,和他保持了一点距离:“这是隔壁邱奶奶酿的,夫君是不是嗅觉出问题了?我看明天还是找个大夫来好好看看吧。”
祝寻的身体有一瞬肉眼可见的僵硬,孟行朝没管,一个用力把他拉下了床。
“你我双亲皆不在,那便拜一拜养我供我的天地。”她手上一用力,祝寻便跟着她的动作弯下了腰。
“我是诚心诚意把你当成了家人的。”直到夫妻对拜,他才回过味儿来,原来她来真的啊。
“我知道当年连洞房都没入我就随军去了边关,让你一个人受苦了。”他声音比平时低沉很多。
“不过今天也不算晚。”
孟行朝的那句“仪式结束你没有出去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他拽到了床上,要不是一只手护在脑后,她估计能磕出血来。真是没轻没重。
眨眼间,木簪被人取下,黑发散落一头。
孟行朝眨眨眼,这人真的醉了吗?
紧要关头,她止住他的手,一个没控制住力气,两人就换了姿势。
“夫君今天做了一天农活,身子扛不住的,这事……还是过两天再说吧。”
祝寻俨然是没想到这一遭,手上还抓着她的簪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便有些痞气又无奈地笑了。“万事只有试过才只真假嘛。”
孟行朝一个翻身落了地,却没等走两步就被祝寻抓住手腕,再次被一把扯到身前。
“娘子去哪?”
乌黑的发拂在他眼前,孟行朝另一只手坚决地抵住他的胸,五官有些尴尬地挤了挤。
“祝七郎,你喝醉了。从科学的角度来说,醉酒之后不能行房事。”
祝寻不知“科学”是什么,也不是非要行房事不可,只是看着平日里威风堂堂不苟言笑的孟婉娘竟露出这呆滞的神情,他就觉得有趣。
天天都是她欺负自己,如今也该还回去了!
他没有忍耐笑意,眼中满是桃色,伸手随意地将她的头发别到耳后。
“可是既然要重行仪式,那就该做全套才对,还有最后一个环节没做呢——入洞房。”
入洞房?谁想跟你入洞房啊?大哥你洗澡了没?
祝寻听不到孟行朝内心的尖叫,他一个用力将孟行朝拽到里侧,一只手垫在她脑后,随即起身灭了蜡烛。
“好生歇息吧,婉娘。”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敏捷如孟行朝都没来得及反应。
黑暗中只能看清祝寻离去的身影,她眼睛眨了眨,终究没有别的动作。
10. 家暴
第二日孟行朝醒得很早,窗外第一抹晨光出现的那刻就睁开了眼,淡蓝的光笼罩了房间,她有些呆呆地想,又是一天开始了。
她本就是个习惯用理性思维分析所在一切情况的人,永远认为找到解决方法比陷入慌乱情绪更重要,所以她很快接受了自己穿成了一个古代孤女的事实,并有条不紊地决定着下一步计划。
可现在不知怎么了,也许是因为难得的能够放空的时刻,她想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的一切。就在意外发生的那天早上,她刚答应老妈周末回家,刚买好和闺蜜一起去度假的机票……
“宿主您好。”一道了无生气的机械音打破了宁静,孟行朝的思绪这才回笼。
系统:“完整的辣椒种子已发放。”孟行朝眨了眨眼,缓缓从床上坐起来,果然发现一袋种子静静放在桌子上,上面写的还是加粗加大的黑体字,满满现代气息,让人看着莫名心安。
来到这里后,她不知道怎么判断时间,大部分时候都只能凭着天光猜测个大概。隔壁邱奶奶家传来一声鸡鸣,她便知又要开始一天的劳作了。
“嗷嗷!”一打开房门就是身上沾着露水和泥巴的肉肉在对她摇尾巴。孟行朝蹲下晃了晃它的耳朵:“又去哪贪玩了?身上这么脏。”肉肉呜咽了两声,蹭了蹭她的手,只想要吃的。
孟行朝皱了皱鼻子,还真闻到一股饭香。她来到厨房,只见桌子上温着的饭菜,一缕晨光洒下,好不温馨。
想不到那祝七郎看着吊儿郎当,其实人还是蛮有心的。她把罩子拿开,发现饭还是热的。不过他人呢?孟行朝张望了一圈,连个影子都没发现。
“七郎?”她喊了一声,回应她的只有邱奶奶家的鸡。和已经习惯了早起的农户相比,孟行朝还真不算勤奋的,拍被子的动静和剁肉的声响此起彼伏,反而显得这安静更深一分。
好吧。孟行朝耸耸肩,专注于面前的早饭,也许他真的离开了,也许是掉到了粪坑里,不管哪种,索性都顺了她的意,所以她没必要太在意,赶紧扒拉饭才是正事。
祝寻不在,孟行朝就自己去田里。前两天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今天收收尾,整地整到这个份上就算可以了。马上入冬,她要想办法弄点棉衣棉被什么的,要不然还不好捱过去。还有粮食也快吃完了,祝寻留的钱能不能撑过这个冬天都是个问题,她得想个法子弄点钱来。
孟行朝一边寻思,手里的动作也没停,一股脑干到晌午,直到太阳跑到正头顶上,脸上出了薄薄一层汗,才想起要休息。
她刚把锄头放下,就发现了不远处一个小脑袋。“大丫?”孟行朝喊了一声,一想起自己才跟她娘干过架就有点想笑。“你干啥去啊?你娘呢?”
大丫本来还瑟缩地远远瞧着她,问完这一句就犹豫着走了过来。说实话,孟行朝有点担心,万一再被她娘看见她接触她这种“不三不四”的人,是不是又要冲上来和她一较高下。
可是大丫脸上脏得跟花猫似的,两个小发髻也乱着,本来就大的眼睛还看着像肿了一样……怎么看怎么可怜,孟行朝掏出随身携带的绢子在她的小脸儿上抹了抹。“怎么了?跟人打架去了?”
她垂着眼摇摇头,声线有些倔:“没。”
“那你干嘛去?”
“我娘叫我去镇上找大夫。”
孟行朝顿了顿:“镇上?”从这儿去镇上还得翻一座小山,虽然有路,村里人也经常走,但这么小个孩子一个人还是不安全。
“你娘怎么叫你一个人去?镇上鱼龙混杂的,什么人都有,万一碰着人贩子了咋整。”
她还是低着头,声音沙哑:“我娘下不了床。”
孟行朝很意外。她想了想自己那天下手的位置和强度,只不过想给她一个教训,可能有些隐痛,不至于到下不了床的地步啊。“那你爹呢?他去找大夫不是更快?”
大丫的脸蛋扬起来,嘴巴皱巴巴的,眼睛一眨就红:“就是我爹打的我娘,他经常不回家,每回回来都是来拿钱,这回我娘说不给,要留着给我哥念书使,我爹就生气了,抓着我娘打……”
眼看大丫越越说越委屈,眼泪都快出来了,孟行朝赶紧打断了她:“那你呢,大丫,你爹没打你吧?”
大丫摇摇头,小手抹了把眼泪。
原来是这样。孟行朝皱了皱眉,思考着对策。“你爹还在家吗?”大丫:“他昨晚打完我娘就出门了,但我娘没把钱给她,我爹应该不会出村。”
听见这话孟行朝立马拉着大丫的手往回走:“你先在邱奶妈家待会,我去镇上帮你娘找大夫。”原本想着要是她爹走了,就让她先回家,可是现在这情况,危险分子随时可能出没,这种家暴男的思想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保不准会不会对自己小孩动手,所以为了保证大丫的安全,只能先这样了。
邱奶奶还没弄清楚情况,看着突然被牵到他家来的大丫有些不知所措:“婉娘,这、这是谁家孩子?”孟行朝很快速地解释了一下前因后果:“先让她在你这待会,我得赶紧去镇上。”
孟行朝把大丫放下,一溜烟就没了影。“婉娘——”邱奶奶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出,又颤颤巍巍地放下。“这年轻人怎么这么着急,好歹也得吃了午饭呐。”
着急是因为进镇的路真的不好走,等孟行朝领着大夫到了梧桐村,天已经快黑了。
“李大夫,您能快点吗,晚了恐怕真要闹出人命来。”李大夫年纪大了,恰巧徒弟回了老家,只能他来,还跟不上孟行朝的速度,一把白胡子在风中颤抖,看着既可怜又心酸。“好好好,老夫再快些,快些……”
吴芸家大门没上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大丫?是你回来了吗?”她微弱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差不多要到气若游丝的地步了,听起来确实不太好。
“您先在外面等等,一会儿我喊您进来。”孟行朝对大夫说道。她走进房间,在看到吴芸的时候被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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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芸面色惨白,嘴唇没有任何颜色,眼睛艰难地睁了一半,在看到孟行朝的时候还强撑着尝试坐起来:“怎么是你?你来我家干嘛?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给我出去……”
她虚弱的控诉没有任何威慑力,孟行朝更是没放在心上,反而拿上床边的一件衣服动手给她披上。
“你干什么?别碰我!”吴芸有些气急败坏,奈何身子动一下都费劲,只能由着孟行朝在她身上摆弄。
“大夫在外面,你最好乖乖把衣服穿上,别乱动,不然我就让他回去了。”
吴芸听到这话震惊的神色浮现在脸上,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你说什么?大夫是你找的?那……那大丫呢?”
孟行朝没有理她,冲着身后叫了一声:“进来吧。”吴芸虽然对她有成见,也摸不清现下的情况,但她还是分得清主次的,身体是第一位,怎么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李大夫为吴芸把了把脉又看了看舌头,然后让她背过了身。“伤到筋骨了。”孟行朝探了探头,看见吴芸后背那一大片的青紫,不由得皱了皱眉。
“好在没有内伤,虽然看着严重,但没危及惜命,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一百天得好好在床上养着。”
“什么?”吴芸的脸又白了白:“我是农户,一百天不下床那地里得成什么样,我还有俩孩子,他们吃什么喝什么啊……”
然而大夫只能看病,解决不了她的问题。“明日去药铺抓这些药,一日用两次在饭后;这是两贴治外伤的,一次半贴,用完再去我那儿拿。
孟行朝接过方子,送大夫出了门后又回到了屋内。
“大夫……是你去找的?”吴芸的表情有些别扭,孟行朝表示理解,然后一言不发地扶着她转过身。“你干什么?”也不能怪吴芸警惕心重,任何一个人在这样脆弱的情景下被自己看不上的人摆弄身体都会抵触。
“上药啊,还是说你可以自己来?你能自己来更好,我一天没吃饭了,还想赶紧回家呢。”她一脸无辜地瞅着吴芸,最终吴芸还是妥协地背了过去。
“大丫要出村从我家地前面路过,正好我在地里干活,就问了她一句。我想她一个小孩子自己去镇上太危险,就暂时把她放到了邱奶奶家,不用担心。”
她说得平淡,可是奔波半天必定是累的。吴芸没道谢,只一直沉默,到孟行朝要离开时才向她说道:“把方子给我吧。”
孟行朝歪头:“给你?难不成还要大丫去抓药吗,得了吧,我正好也无事,明天帮你抓药去,就当锻炼身体了。”
吴芸投向她的目光既不可思议又震惊:“你……”
“诶诶,我可不是白帮你跑腿的啊,我又不是冤大头。”她抖了抖那张药方:“明天过来找你报销,连着路费一块儿。”
随后,孟行朝便打算离开:“行了,休息吧你。”
“等……”吴芸嘴唇半张,看着空空的房间出神。
11. 大牢
把大丫送回家后天已经完全黑了,村里也逐渐静了下来,孟行朝呼了一口气,迟来的酸痛疲惫感袭来,她看着眼前的土坡,感觉日子像上坡一样一眼望不到头。
“吱呀——”大门上的锁还是走时的样子,走进院子只有肉肉守在门前。
“他真的走了?”孟行朝蹲下,一边揉狗头一边狐疑地喃喃自语。她点上蜡烛,看到当时祝寻回来带的衣物盘缠通通不见了。虽然她一直盼着他能离开,不过从来没想过这事儿竟如此轻易,毕竟这是费了大价钱和大功夫盖的房子,多心大的人能说不要就不要?没想到成个亲就能把他吓走。
眼神在这屋子上下转了转,孟行朝忽感一阵轻松,从此之后,这家就是她一个人的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所以她高兴得有点早。孟行朝刚准备给自己做点东西填饱肚子,却听见门外传来模糊的脚步声。她有些生气又无语地闷声得:“你哪去了,我找你一天了知不知道……”
大门忽的拉开,然而外面站着的不是祝寻,而是两个陌生男子,身上穿着官家服制,但一脸混混模样。
“孟婉娘?”她的名字被这样吊儿郎当的得念出来,一股异样感爬上心头。
“有事?”她把门缝关小了点,警惕感度持续上升。
那人不耐烦地挠了挠耳朵:“走吧,县衙。”
孟行朝没动:“县衙?大晚上的……去县衙?”
男人终于拿正眼看她了,不过是嗤笑:“你以为小爷我爱大晚上干活啊?我们县衙很忙的知道吗,就你们这点街坊邻里的破事儿还想占用小爷白日的宝贵时间,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赶紧跟我走,早断案早完事儿。”
孟行朝一天没吃饭本来就没力气,被他一扯差点栽倒在地。她做了个深呼吸:“行行行,我跟你们走,不过能不能容我回屋带个饼子……我饿了一天了。”
那人烦躁地摆摆手:“快快快去。”
孟行朝留了个心眼,在拿粮食的时候还揣了一把短刀,谁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呢。
夜里的梧桐村别说人了,连个鬼影都看不着,孟行朝走在前面,唯一的动静是身后那两个男人的吐槽。
“不知道这新知县怎么回事,连这街坊邻里、夫妻感情、分家析产的事儿都管。”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也就刚开头做做样子,时间长了就明白青水镇是怎么回事儿了。”
“嘁,光他点火了,累的是我们下面的人。”
“在新知县上任之前这些事都不归县衙管吗?”孟行朝听着,半回头问。
“有你什么事儿,好好走你的路!”男人呵了一句,不过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两位爷,我就是村妇一个,没见识,反正路还长,你们就给我讲讲呗,就当打发时间了。”
“哼,”男人笑了一下:“你别给我油嘴滑舌的耍花招,你现在是犯人,认清自己的身份!”
吼什么吼,不说算了。孟行朝转了回去,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然而一点营养都没有,不过是一些吃喝玩乐之类的东西,听得她身心俱疲,脚步越发虚浮。
不过到了县衙,孟行朝以为这就可以的时候,却被身后的人揪着衣服推到了大牢里。
黑咕隆咚的大牢,不时有呵斥和哭喊的声音,活脱脱一副地狱景象。
“诶诶诶,大哥,”送她来的那两人刚要走,孟行朝紧忙拽住其中一人的衣袖,赔笑道:“明天就会让我出去,对吧?”男人把她的手狠狠扒开:“那就看知县大人的速度了,嘶……你前面,貌似还有十几桩呢,别心急。”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道嗤笑在身后响起,孟行朝的眼睛差不多适应了黑暗,转过身发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抬头看着她,毫无生气的眼睛在黑夜里发着寒光,像一只凶兽。
“来了这儿还想出去?这儿可是鬼门关。”
“鬼门关?”孟行朝疑惑。她上辈子可是守法诚信好公民,她没做过牢,她不了解。
女子眯了眯眼:“你是外地人?”
“……我是村里人。”她语气有点呆,那女子似乎是被逗笑了:“哦,原来是个小村姑。实话告诉你,小村姑,进了青州大牢的没一个能好好走出去的,这个地方枉法取私猫鼠同眠,黑的也能说成白,不扒你一层皮是不行的。”
孟行朝在黑暗中眼神微动:“能不能冒犯地问一句,你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
女人的语调毫无波澜:“杀人。”
孟行朝挑了挑眉。那她还真没到这个程度,就算要扒皮也轮不着她,况且她一个朴朴实实的农民,吃的饭菜里都没油水,还想从她身上搜刮油水?
反正目前看来形势还没糟到那个地步。
“你呢?”看到孟行朝坐到了身边,她问了一句。“有个大娘家狗跑我家院子里偷吃了棵菜苗,不知怎的给药死了。”
“哈哈,那你也够惨的,”她毫不留情地嘲笑:“明明不关你什么事。这么一说,你还真是冤呐,就凭这事要在牢里关一辈子,将来给后人说起原因都觉得没脸见人吧。”
孟行朝倒是心态乐观:“我这还没开审呢,你就替我把后半辈子都预订上了?”她拿出从家带的饼子,摸着还有点热乎劲儿,打算趁现在赶紧吃了。
女人半分不屑半分苦涩地说:“这里可是青州大牢……”
“悲观情绪有碍于身心发展。”她掰了一块递给她:“喏。”女人看看饼子,又端详了一会儿她的脸,终究是接了过来。
“王剑花。”她忽然说道。孟行朝转头,看到她亮亮的眼神:“我的名字。”
大牢里难分黑夜白天,孟行朝只知道不时有人被带出去,却不辨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自己。她挺了一晚上没睡,不是她矫情,实在是那些哭泣声听着瘆人。
“孟婉娘!”
直到她快精神坚持不住的时候,门外才传来一道声音。孟行朝抬头,是两个没见过的捕快。她很快弹起来,等着他们开门。
“我等你回来。”在她被带走前,王剑花冲她扬了扬下巴,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向外走的前方有一束光照下,孟行朝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点魔幻,像小时候看的某部动画片。大约一个星期前她还是事业有成生活幸福的二十一世纪现代女性,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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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成了跪在堂前的被告。
不过两边的衙役没有像电视剧里一样敲着杀威棒喊“威武”,只有身后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叽叽喳喳。
这么草率的吗……
“大人,就是她!就是她毒死了我家来福,大人,您可一定要好好惩治惩治这个毒妇!”刘凤州一见到她就跟疯狗看见肉一样,孟行朝被她吵得头痛,眉心跳了跳。
“啪!”惊堂木忽然扣在案上,堂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孟行朝的瞌睡也被吓醒了。
“堂下所跪何人?”
孟行朝没抬头,只微微直起了腰:“民女孟婉娘。”
吕倛正颜厉色:“刚刚原告所说是否属实?”
“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大人……”刘凤州急匆匆地插嘴,被吕倛呵了一声:“安静!”
她悻悻地闭了嘴,直至空气完全静下来,孟行朝才不卑不亢道:“属实。”
吕倛:“蓄意谋害他人财物罪,你可认?”
孟行朝原本死气沉沉地低着头,听到这句话才缓缓仰起脸,一副垂然欲泣的神态,俨然是被冤枉了的样子。
“大人,民女不知刘婶家看门狗怎么趁我和夫君都不在时擅闯进了家里,我若是提前知道有这一遭,肯定把外墙再垒高些。这事儿是我的错,大人,您治我的罪吧,外面的百姓都看着,我相信您会给来福一个公正。”
吕倛听到这话不为所动,不管是孟行朝的引导还是外头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都没有影响他。“刘凤州,原告说的可属实?”
刘凤州明显慌张地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看向吕倛身后的男人。“大人您有所不知啊,我家来福不是故意跳进去的,它是被这毒妇家里种的东西引过去的,您……”
“啪!”惊堂木再次拍响,孟行朝看到吕倛阴恻恻的脸色。“本官问你细节了吗?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刘凤州被怼了一嘴,瞬间蔫了下去。
“大人。”刚和刘凤州对过眼的常通判凑到吕倛耳边说了句什么,孟行朝余光瞟到刘凤州望向他时脸上那毫不掩饰的的松快。她皱了皱眉,那难道那位通判被她买通了?要真是这样那还打什么官司,自己是一定要输的。
她正思索着,堂上忽然出声:“常通判,公堂乃公正严明之地,有什么话大可直说,叫堂下百姓一块儿听听。你说的‘原告与你有交情’是何意?难道要因这交情颠倒是非么?你将王法放在何处,又将本官置于何地?”
话锋直指常通判,但刘凤州却被吓得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
“原告刘凤州,贿赂官员,打十五大板;通判常铭,身为朝廷官员私自受贿,停职三十日。”
此话一出,满堂惊诧。
百姓们在后面议论纷纷,头一回看见县老爷治下官受贿的罪的,皆不可思议,惊道青州有救了,青天大老爷来了。
最不可思议的是孟行朝,她抬头望了望面如死灰的刘凤州,又看了看吕倛……嗯?这知县还蛮公正的嘛,完全不是王剑花说的那样啊。
“被告孟晚娘,”就在孟行朝以为没她什么事的时候,又听到吕倛庄重严肃的声音喊到她的名字。
12. 做戏
“间接损毁他人财物,罚捐半斗米到隆业寺,明日我会叫住持等在寺中,若不能按时领罚,就以藐视王法罪关入大牢!”
掷地有声的判决和外头窸窸窣窣的谈论揉在一起,宣布此案已了。两个衙役拖着刘凤州瘫软的身体离开了大堂,常通判没敢多嘴,向吕倛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卑职领罚。”
虽然孟行朝依然认为自己没有任何错处,这事儿是刘凤州全责,不过现在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她应该感恩才是,只不过家里的米抠搜完半斗就真的一点也没有了,想到这儿就一阵心塞。
围观群众还等着看下一场热闹,没人会在意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孟行朝很轻松地出了县衙大门,或许是狱中确实阴气重,触到外面热腾腾的阳光反而升起一身冷意,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馄饨,刚出锅的馄饨,热乎乎的馄饨!”叫卖声不绝于耳,她缓慢地挪动着沉重的脚步,手掌覆上被香气引得咕噜叫的肚子,然而想到自己那几个可怜的铜板,就只能站在铺子边瞧一会儿,还不得停久了,否则被老板赶就丢人了。
算了,吃大饼子也得一样的,最简单的就是最优质的,外面那些东西不知加了多少添加剂,不如自己做的吃着放心。
曾经念叨这句话是为了反讽老妈的唠叨,如今是为了安慰自己。
昨晚上垫补的饼子早消化了,现在就靠一口仙气吊着,还去药铺里抓了药,所以等吴芸见着她的时候,差点都没认出来。
“你怎么了这是?”孟行朝脸色铁青,嘴唇白得发灰,眼下乌黑,幸亏是大白天,要是晚上遇见了还以为碰见无常了呢。
“药给你,钱给我。”她没力气说多余的废话,吴芸和她本来就不熟,现在又处在一个关系尴尬的阶段,只是看她的脸色实在差,才叫大丫拿了个糖饼过来。她原本是想跟她道声谢的,可孟行朝却没有留的意思,接过糖饼就出了门。“拜拜。”还留下一句……拜拜?
孟行朝回到家,仍然没有祝寻的痕迹,看来是真的装不下去了,那她就放心了,本来还担心他只是暂时失踪,目前看来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
用力咬了一口糖饼,孟行朝不知在对谁说:“可不是我让他走的。”
舀上缸底少得可怜的米,她觉得有点不对劲。正正好好半斗,再多要一点都没有,就像是吕倛专门来数过一样。她想说服自己是她想多了,可是这案子结得确实草率,刘凤州把矛头指向了她种的东西,按理说应该让拿出证据证明这菜没毒才是的……若不是一个县老爷没理由害她个农民,她怎么也觉得其中有诈,像个陷阱。
但没法子,她不去也得去。
隆业寺在什么地方孟行朝没听说过,跟别人打听还会被问一句:“你去那儿干嘛?”到了地方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说,因为这里实在太偏僻,并且看起来像个荒寺,别说住持和香火了,连只鸟都没有,她更是一踏进寺中就加深了之前的猜测:这是个陷阱,有人要害她。
“喂?有人在吗?”孟行朝抱着米,连捐的地方都没找到。正殿中的大佛低眉微笑地看着她,佛身落的满是灰尘,更添一分破败。
估计是找错地方了。孟行朝想出了个最合理的解释,便准备往外走。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身后伸了过来,她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给了后面一肘击,然后一个过肩将人撂倒在地。第二个人很冲了上来,如果孟行朝毫无准备肯定就要栽在这儿了,不过她带了刀。那人估计没想到她一个弱女子竟然如此有这样的身手,所以拿着蒙汗药直直冲了过来,孟行朝一个弯身躲过,在那人背上卯足劲就是一脚,然后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别动!”她朝地上的人喊道,同时是在试探还有没有其他同伙。
第一个男子已经调整了过来,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蹲在地上。“你是何人?”
听到这句话,孟行朝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试图绑架她,还问她是何人?这两个人有毛病吗。
“这话该我问你们吧。”那二人皆是一身利落黑衣,眉目冷峻,看样子不像是混混。
“埋伏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庙里,为了劫财害命?不像,倒像是专门在这里等人的……”她笑了一声:“我一个普通农户,你们埋伏我做什么?”
“事到如今,你不必再演了。”刀下的男人苦笑一声,孟行朝歪了歪头,手中刀重了一分,在他脖颈上留下一个红痕。“厉柏!”另一个男人吼了一声,大约是担心她会直接解决了他。那个叫厉柏的平静道:“你还不懂吗,厉杨,这是计中计,她不是普通农民,是太子的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孟行朝觉得她应该强调一下自己的存在。
“中什么计,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她看到厉柏愣了一下,然有些颤抖地说:“你是在羞辱我们吗?
她一个白眼送给他,然后把刀收了回来,在他们面前站定,叉着腰:“我是真的不知道,你们两个跟傻子似的,我骗你们干嘛?”然后就收获了两脸蒙圈。
“你是孟婉娘?”
孟行朝自信地点头:“正是本姑娘。”厉柏的表情瞬间狰狞愤怒了起来:“你还说你不是太子的养的暗卫!一个普通农妇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孟行朝扶额。真是和这种一根筋的说不明白。“你老太子太子的干嘛,我不认识这个狗屁太子是谁。”看到两人惊愕的表情,孟行朝后知后觉地想起这里可是古代,她刚刚的话是不是算大不敬?
不过这大不敬貌似是起作用了,他们逐渐意识到太子的暗卫如果想将计就计可以杀了他俩,而不是对太子口出狂言。一阵沉默过后,厉柏开了口:“既然你不认识太子,那是我们错怪你了。”
“不过,”他扶着柱子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孟行朝:“我们不能放你走。”
孟行朝笑了:“你搞清楚,你们身手不如我,走还是不走,选择在我,措辞准确一点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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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厉柏抽出麻绳,做出一个预备动作:“我业可以放手一搏。”
然而没等开搏,孟行朝一个飞踢踹松了他的手,然后刀又架上了他的脖子。她冲着厉杨冷下脸:“我对你们这些政治争斗不感兴趣,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告诉我,绑我是为了引谁进洞,我就放过你们,不然我不介意亲手送你们上路。”
厉杨盯着她,对峙的眼神没一会儿就落了下风,最终和厉柏对视一眼,有些疑惑地问到:“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
那两人又对视一回。“你丈夫,就是当今圣上的侄儿,长礼世子。”
他的话和孟行朝心中的声音重叠。她知道他的身份不简单,还默默祈祷过他一定要是个有钱人,不过没想到是个封建贵族。
孟行朝立刻把刀揣进怀里,感觉一身轻松。她还以为孟婉娘还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呢,幸好幸好。
“他犯什么事儿了要这样兴师动众的,还把我一个不相干的弱女子给牵扯了进来。”可别是什么谋逆之类的重罪,孟行朝可不想趟这种浑水。
“这就不关孟姑娘的事了。”一说到关键点,他俩就机灵了起来。
好吧。孟行朝不再问。“那你们放信儿了吗?我提醒一下,他可是失踪好几天了,也许早就离开青水镇了。”
厉杨:“城门被我们守住了。”
“这样啊。”她蹲下捡起那捆麻绳,对两人说道:“那别愣着了,现在这样也不像是绑架呀。”
厉柏脱口而出:“什么?”孟行朝笑了笑:“做戏要做全套。”
厉柏厉杨原本以为她真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农妇,所以这场绑架根本没有太精细的准备,动起手来也没什么负担,可她现在这样主动让他们绑,他俩反而犹豫了。
“还觉得我会诓你们吗?”孟行朝把刀踢一脚踢开:“这下能相信了吧?”
她坐在柱子前,被手背到后面,又问:“既然你们都锁城了,为什么不直接把人捉了呢,费这样大的劲干什么?”
“你以为我们不想吗?”厉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涩:“世子明明没有私自养兵,却像个泥鳅一样怎么也抓不到人。”
泥鳅……她想起祝寻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觉得这人还挺有做特工的天赋,明明是养尊处优的皇亲国戚,过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还成天笑呵呵的。
“不过你们怎么确定他一定会来?你们这些杀手做背调是专业的,应该知道我和他有名无实吧。”
厉杨闻此老脸一红:“这、这个我们怎么知道。”
孟行朝嘴角抽搐。喂喂,大白天的,不要总想一些污秽之事好吗?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又说:“我指的是,我对他来说没那么重要,你们就算说要直接杀了我,他也不会来的。”如果他的政治敏感度够高的话。
“我知道,”厉杨在她的手上绑上最后一个死结:“我们的筹码并不是你,孟姑娘。”
13. 入戏
他很有底气地直起了腰,脸上难得出现了笑意:“世子只知道定南将军殷大人是我们的人,于是绕过了黎州,可他不知道青州知县吕大人一上任,青州也是我们的地盘了。”
“所以,世子南下容易,想要好好地回京城,就没那么简单了,除非他能躲一辈子,要不他必须接受我们的谈判。”
孟行朝不语,只在心里默默计算祝寻会主动踏入陷阱的可能性。客观来讲,他是个聪明人,应该有她想不到的办法能够脱身,可是主观上说,她还是希望他可以来。比起他的安全问题,她更担心自己,而且她还真好奇今后的戏他会怎么演。
可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孟行朝越发觉得她们三个人才是笑话。
好在他俩承诺就算事情没成也不会动她,并且这两人看上去还真是朴实的正人君子的样子,否则主动把刀丢下的孟行朝就要在今天彻底成为小丑了。
昏暗的天色为破庙染上一层更加诡异的色彩,孟行朝多少有点累了,忍不住开口:“你们有吃的吗?”那两人的脸色比她更不好看:“孟姑娘,实不相瞒,我二人也饿了一整天了。”
“既然这样,不如你们把我放了好了,我看他也不会来了,咱们去街上吃个饭再说,如何?”她建议得很真诚,那二人自然是面露难色:“这……”
“孟姑娘,你就忍忍吧,我们盯着你的这段时间,发现你平时过的也不是吃了上顿能有下顿的日子,应该已经习惯了,不差这一顿吧?”
孟行朝:“……。”他是在羞辱她,没错吧?
“这样吧,孟姑娘,我去帮你买点吃食来,厉柏,你在这儿守着。”厉杨拍拍厉柏的肩膀便走了出去。
孟行朝看向厉柏:“现在就你一个人,万一他带着帮手来怎么办?”
厉柏很有信心的样子:“怎么可能?孟姑娘,你不了解京城这些弯弯绕绕,世子生父康王以谋逆之罪被打入大牢,从此各亲王无一敢碰兵权,养私兵更是不可能的。况且我们又不是要将世子如何,只是想和他谈……呃!”一句话没说完,一支暗箭从门外飞了过来,正中肩膀。“……谈。”他用尽力气也只吐出一个字,随后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孟行朝:“诶?!”
厉柏前脚走出正殿,后脚就被一块撒着蒙汗药的帕子蒙了嘴,他甚至没来得及挣扎就失去了意识。
“世子,我们现在……”
“何大人,”祝寻脸上一抹温润的笑意,眼神却始终在那昏迷的黑衣人身上,低垂的眼睛不曾动过一分。“咱们提前说好的,做戏要做全套。”
何盅连忙点头:“是是是,做戏,做戏嘛。”
孟行朝唯一能活动的脚轻轻踹了厉柏两下,没反应。
真是言出法随,刚说了你不可能养私兵,私兵就来了。
“来人,给我把这贼人抓起来!”
孟行朝转头,来人却是个不认识的大人。厉柏被俩个捕快迅速抬了出去,而她手上的麻绳也很快被划开。
“姑娘,你不要担心,那两个贼人本官会亲自送入大牢,我立刻让人送你回家,定会保障你的安危。”嗯,她的安危确实能保障了,就是厉柏和厉杨貌似惨了。
何盅嘴快得跟念了串台词似的,念完抬腿就想走。“等等!”他缓缓转过身:“还有什么事吗?”
孟行朝:“大人,你是怎么知道我被贼人掳到隆业寺的?”
何盅轻笑:“你是不是梧桐村孟婉娘?”
孟行朝狐疑地点头。“那就对了。今日有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两个小儿来报官,说到你家去发现人不见了。本官立刻联想到近来发生的连环命案,于是顺藤摸瓜摸到了这儿。还有,姑娘,你走错了,这儿不是隆业寺。”
“行了,”何盅转身,立马换了一副严肃表情:“这两个贼人我亲自审!把他们给我带走!”
乌泱乌泱的官兵举着火把,这大概是这座破庙最有人气的时候。
“世子,咱们……?”文柏凑到他耳边问了一句。祝寻站在一处野草丛后,微微探出头,听到他的话才淡淡转了回来。“引益兄回信了吗?”文柏:“太子殿下快马加鞭,只送来四个字。”祝寻冷淡的眼神扫了一眼:“什么?”
——“静观其变。”
今天来的衙役虽然身上的衣服一样,可是和那日带她去衙门的两个小混混完全不同,各个训练有素的样子,孟行朝虽然心中满是疑惑,却不好在这时开口。
恰巧有两个小孩子发现她不见了……会在乎她生死的小孩子也就大丫,大丫确实说过她有个哥哥,可是这也太牵强了吧!况且这位何大人又是个什么官?这里最大的官儿不是吕知县吗?连厉柏厉杨都信誓旦旦地说青州是他们的地盘,难不成他们是在说大话?坏了,她刚刚忘记问他们的主人是谁了,不过既然是政治争斗,大概也就是某个皇子大臣之类的……
“孟姑娘,到了。”孟行朝一打眼,看见了村口。“我们就送你到这儿了。”为首的官兵向她微微致意后,便带着后面的人往回走,一眨眼的功夫就只剩黑夜里的零星几点灯火。
孟行朝在原地踌躇仅一秒,就向着吴芸家的方向走去。要是不弄明白这件事,她今天肯定睡不好觉。
“咚咚咚。”
三下敲门声后,大门开了一个小缝,露出一只警惕而纯真的眼睛。“你找谁?”孟行朝循着声音的来源向下看去,只见一个半大男孩儿,虽然夜色昏暗,但他还是能看到他警觉的神情,和大丫那样可爱的小脸有半分相像。
“我找大丫。”
男孩还是没放锁:“你是大丫什么人?”孟行朝:“朋友。”她单方面宣布和吴芸是朋友,她应该会否认,不过大丫估计不会介意的。
“是孟姨来了吗?大壮,让孟姨进来——”孟行朝很疑惑,她也没比这个大壮大几岁,怎么就成孟姨了。
“孟姨?”大壮有些疑惑的歪了歪头。孟行朝微笑着俯下身子:“对,孟婉娘。”孟姨就孟姨吧,升个辈分也没什么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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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大壮给她让开了路。
吴芸还是不能下床,不过脸色看着比前两天好了些,红润了不少,再加上大壮也从镇上回来了,多个人照顾他,还能好的更快些。“咦?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只不过一开口又是惹人不快的欠揍语气。
“我有正事要问你。”孟行朝忽视了大壮给他搬的凳子。“今天大丫和大壮去我家了?”吴芸表情没什么变化:“对,大壮从镇上带回来的糕点,我想着让你尝尝。结果你不在,可那时候都已经快黑天了,我寻思着你可能出什么事了。正巧知县大人来梧桐村考察,我就叫他俩去说了这事儿。所以你是真出了什么事儿?”
三张脸齐刷刷转过来看着她,孟行朝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没,就是去了镇上一趟,真是的,还劳烦县大人费劲找我。”手边大壮端上来的糕点她随手拿了一块:“既然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等等,”吴芸撑着身子坐起来,喊了她一句:“那个……抓药的事儿谢谢你,以后不用麻烦了,这不大壮回来了,有他在就行。”
孟行朝看了眼那个面无表情的男孩,冲她挑了挑眉。“行,知道了。”她本来也没有要一直帮她的意思,来回一趟功夫不短,一次也就够了。
“糕点不拿些走了吗?”
“你是病人,我还能和病人抢东西吃?”孟行朝离开的速度很快,根本没给吴芸下床送客的时机。
家里剩的那最后半斗米都洒在了那个破庙里,孟行朝暂且不纠结那寺是不是隆业寺了,反正这个吕倛保准和厉柏厉杨是一伙的,所谓的责罚也不过是个说辞而已,她倒不用为这个而担心,只不过……刚推开家门,还没走进屋子,就看见微弱的烛光在屋内闪烁。
祝寻回来了。
孟行朝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在思考接下来他会怎么演。
“娘子,你去哪了?”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孟行朝就落入一个宽阔的怀抱。
喂喂大哥,我还没喊开机,你就入戏了?
演吗?祝寻承认现在的动作确实有些浮夸,但并非全是假意。在看到孟婉娘被绑在那个破庙的第一眼,他真心实意地心口一紧。她本来就瘦,手腕是细的,脚踝是细的,脸蛋是尖的,抱起来能摸到清楚的骨头形状,被那样五花大绑,肯定很难受;嫩呼呼的脸上也全是灰,扎得好好地发髻松散在脸上,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蒙着委屈。
再怎么有武功也是年纪尚小的一个孤女,再怎么尔虞我诈也是夫妻一场,他没必要演一瞬的心疼来骗自己。
“你还好意思问我去哪了,我还想问你去哪了呢。”孟行朝的脸被迫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似乎是有哭意。
祝寻沉默。他本来是要走了的,三皇子养的那点虾兵蟹将怎么可能困得住他?可太子那边没动静,他只得再折返回来。
“实不相瞒,我是被歹人掳走了。”
所以,婉娘,我不是有意骗你的。
对我来说,你还有利用价值。
14. 歹人
孟行朝没动,她只是觉得莫名其妙。干嘛突然抱上来,不知道人和人之间需要有距离感的吗?
“歹人?村里进歹人了?”她将他推开,在获得一个令人舒适的缝隙后才松了口气。“准确来说,应该是山贼。”祝寻一脸认真:“那天早上我去山上摘果子,在后山碰到一个迷路的贼人,把刀抵在我脖子上要我为他带路。”
他有些委屈,俊秀的眉毛垂了下来:“我为了活命只得照做,所以才消失了这些日子,受了伤,还被抢走了身上所有银钱。”
“所有,银钱?”她一字一顿,扶着祝寻的肩膀晃了两下。他神情无辜又惊讶,过会儿才从喉间发出一个音节:“……嗯。”
孟行朝没搜他的身,虽然故事是编的,但她觉得他没有说谎。她咬牙切齿地眯着眼笑:“无妨,无妨,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人没事就行。”这个祝七郎,演戏就演戏,搞这么真实干什么,你是皇亲国戚啊,白手起家的生活体验一把就得了,还真打算从头开始?
“咳咳。”他有些虚脱地抬眼:“人也不是没事。”
孟行朝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貌似提到他受伤了。“受伤了?“祝寻点了点头,小鸡啄米似的。孟行朝作势要扒开他的衣服,浮夸地担忧起来:“伤到哪里了,严重吗?我看看。”
祝寻本来绵软无力的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硬生生把人扯开,脸色有点发绿:“那个,是内伤。”
“哦——内伤啊。”她语调拉得很长:“内伤更严重,那怎么办?要不我去镇上给你找大夫来,别越拖越严重。”
一阵寒风吹来,窗子扇动两下,听得人心里一惊。“别了娘子,”她又被拽了回来。“虽说是内伤,其实也不算特别严重,明天再找大夫也行的。”
“那怎么可以,受伤不能拖的。”祝寻越是拖住孟行朝,她就越作势往外走,反而被他拉得更紧。“天色这么晚,外面这么黑,你不要出去,我害怕。”
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大晚上跑出去。孟行朝站定,无语。“我去,你在家等我,怕什么?”
“怕你出什么事。”他满眼急切,说的跟真的一样。
“可是……”孟行朝还想继续这个小孩过家家的游戏,却因没提防,被他一把拉到床边。“没有可是,你累了一天了,先休息。”
“我累了一天了,你怎么知道?”孟行朝挽住他的手,另一只手钳住他的衣领,祝寻只得俯着身子,正视她的无辜的双眼。
他忽的笑了,如春风化雪,随后用指腹抹了抹她的侧脸。“脸上全是灰,跟个花猫似的,不是在地里累了一天是什么?”
不知是不是幻觉,孟行朝总觉得他的语气能称得上是宠溺。她避开视线:“那你猜错了。”准确来说,其实她才是被歹人掳走的那个。
“哦?我猜错了?”
孟行朝松开手:“我是去找你了。”她眼神带着点埋怨,看得祝寻愣了一瞬。“我还以为你嫌我麻烦所以逃走了,我本想着去找找你,若是找不到就把这件事忘了,就当没你这个人……”
她嘟嘟囔囔的样子让祝寻有点恍惚,想起幼时养的那只狸猫,王府被抄时就留了它一个活物,后来他再回去,它已经不见了,自打他被过继给人就再没见过它。
“果真没找到你,我就回来了。”
“是我错了。”他重新捧住她的脸,小心翼翼。
“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叫你担心了。”母妃总说他是惯会说好听话但没一句走心的,他从来不反驳,只是笑笑,毕竟她说的是实话。可对孟行朝说的这句话却是顶顶认真的。
孟行朝也顿了一下,随后便后退一寸,从他的掌中挣出。用那么大力干什么,她脸侧麻麻的,不看也知道是被磨红了。
“我知道,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可别,你们皇家的事我可不掺和。祝寻盯着她泛红的脸颊,眼中涌现一丝揶揄的情绪:“没有要怪我的意思,怎么不笑一笑?”说着,他还捏了捏她的脸,只不过太瘦了,一点肉也没有,祝寻只觉得硌手,不免又心疼起来。
“你让我笑我就笑?”她一巴掌把他的手拍掉,翻身过去,不理人了。
“好好好,不笑,不笑。”话音刚落,屋子忽然陷入黑暗,孟行朝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又紧绷起来。“怎么了?”实在不怪她会联想到那绑架她的歹人,毕竟敌暗我明,虽说她是无辜的,可刀剑无眼,再说万一祝寻拿她挡箭怎么办……
“蜡烛燃尽了。”烛台移动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很好听,孟行朝张大了耳朵,然后听到祝寻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你干什么?”
“睡觉啊。”他很理所当然,听得人一肚子火。“回你自己的房间睡去。”祝寻“哎呦”了两声,演技浮夸。“我是病号,不能不睡床。”他的手臂从后面隆上孟行朝,最终摸到了她的手,将一对手腕钳住。“你可怜可怜我,行吗?”
孟行朝不仅不为所动,还向后杵了一下,逼得祝寻退无可退。“疼疼疼——”他嘴里喊疼,脸上却笑着。
孟行朝想到了什么,干脆翻过身来,面对着他:“我正好有件事想问你,你知不知道官府有一位斜眼的大人叫什么?”好在那位大人有明显特征,让她方便不少。
“娘子真是高看我了,我能认识什么大人?”祝寻一到关键时刻演技就直线上升,孟行朝趁着夜色冷笑,你不认识就怪了。
“娘子,你怎么想到问这个了?咱们小门小户的,问这个做什么?”
孟行朝撑起身子,自上而下看着他,语气平静:“本来我怕你担心,不打算告诉你的。今日我去镇上寻你,不知怎的走到一条小胡同里,眼见前方没路,只能转身,谁料一转身就是两个黑衣男子。”孟行朝盯着他,却没看出什么情绪。她没把吕倛和那歹人是一伙的事情告诉他,毕竟人与人之间是有来有往的,他骗她,那她隐瞒一下也没什么咯。
“地痞流氓?他们有没有怎么样你?”祝寻语气急切,看着跟真的似的,然而,他的手指甚至还在拨弄她垂下来的头发。
“幸好有一位大人及时赶到,我没什么事。”
“那位大人就是你说的斜眼?”
“嗯,所以我才想问问你。我想去大人府上道谢,可连他官居何位都不清楚。”祝寻笑着将她按在床榻上:“护一城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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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安危是他们官老爷应该做的,你没必要道谢,况且他忙得很,定也没功夫见你。”
“你都不清楚他是谁,怎么知道他忙得很?”她继续追问,也只得到一句:“你都说是大人了,自然有公务在身。”
“好了婉娘,快些休息吧,不早了。”
祝寻已经逃避似的闭上眼睛,但孟行朝没想放过他,刚倒在床上又弹了起来。“你知道那两个歹人为什么抓我吗?”虽然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祝寻眼皮下的眼球动了一下。
“这种地痞流氓绑人,无非是谋财害命……”
“不,”她打断他。祝寻又睁开了眼睛,就着月光看向孟行朝的脸,只觉得她不似平常,眸中透出一丝冷意。
“他们说他们在等人。”她盯着祝寻,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想扒开他的面具,想逼他自己露出本心,于是越凑越近,见到连她睫毛颤动的频率都看得清,然而并没有看到他有任何一丝动摇。
“等人?等什么人?”
空气忽然安静,两人都采取了敌不动我不动的策略,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蔓延。
终于,孟行朝开口打破了平静:“那我就不知道了,那两个人凶得很,我不敢问。”不知是不是她的想象,貌似看见祝寻松了口气。
“最近不知怎么回事,镇上总不太平,咱们还是不要总去镇上了,还是在家里安心待着更好。”祝寻帮她掖好被角,然而孟行朝还是打了个寒颤。
要入冬了,家里还就这一床又短又薄的被子,最多只能盖一个半人,还透风冒气的,更别说过冬的衣物了,更是没有。
她必须要去镇上,且得想办法弄点钱。
再睁眼,祝寻还没醒,和她保持着一个令人舒适的距离,乖巧地闭着眼睛,看上去床品很不错。
孟行朝微微动了一下,没有把他吵醒,而是引来了系统。“宿主您好。”她现在一听到这嬉皮笑脸的机械声就觉得心情不太好,尤其还是在阳光如此明媚的一个早上,更感觉它会毁了她的一天。
“由于您在官司中胜诉,系统决定为您增加声望分到五十。”
嗯?她有点意外,这个机器人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您有需要购买的物品请尽快,我们就要过冬假了。”
听到这话孟行朝的无语都快兜不住了——她还没放假呢,系统先放上了?
系统:“寒冬将至,这边建议您多多采选一些过冬物品,棉衣、棉被都是可以选择的。”
只有五十分,不算特别多,过冬衣服是重要,但是给人一斗米是恩人,给人一担米是仇人,她要度过的可不止这个冬天,怎么长久地生存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她要怎样挣钱呢?古代人只是古,并不傻,很多东西比现代人懂的多,得拿出古代人没见过的东西才行。
“全兑换成小米辣。”
孟行朝光顾着回答系统了,暂时忘记背后还有个人,祝寻凑过来时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了。
“娘子,你说什么?”
她又在心里默默改了口:“小米辣种子,正版的那种。”
15. 贤惠
“既然醒了,就赶紧起床。”他一把将被子掀开,本来就暖气不足,这下更加寒意侵体,冻得祝寻瑟缩了一下。
“庄稼地不是已经整好了,起来干什么?”祝寻尝试把被子拽回来,又被孟行朝一把扯走。“不想入冬以后被冻死就起来干活。”
好不容易坐起来,祝寻又没骨头似的倒在她身上,在她耳边嘟囔:“我娘说晚秋早冬这时候不宜起的太早,寒气入体就麻烦了,一整个冬天都受冻。”
孟行朝不为所动的推了他一把:“那怎么办?我饿了,难道要狗儿去做饭?”她很理直气壮,没想到祝寻不仅没恼怒,还笑着把脸凑了过来。“原来是娘子饿了,是我没考虑周全……”不仅语调黏黏糊糊,还把脸贴到了她耳朵边,当然,这动作没什么暧昧的意思,只是出于取暖的考虑。
然而突如其来的热气并没有让孟行朝觉得暖和,反而心中升起一丝烦躁,她面上没有波澜,手底下却在筑寻后腰处狠狠掐了一把。
“啊!”他痛呼一声。孟行朝狐疑的眼神扫了扫,是不是反应有点大了?
按理说富贵人家的公子都是好东西滋补着长大的,应该比一般人强壮才对吧……不过也有别的可能,正因为是富贵公子,家里太骄纵,这方面没怎么约束过,只能透支身体。
祝寻不知道孟行朝就这瞬间竟想了这么多,只觉得他的眼神看的他浑身不舒服,所以没等她继续,他自己先下了床。
“我都下床了,就别瞪我了娘子。不如婉娘再多睡会儿,饭做好了叫你。”
没一会儿,院子里肉肉的叫声祝寻毫无威力的呵斥和隔壁邱奶奶家的鸡名交相辉映,孟行朝自然是不能再睡的。
吃过早饭,孟行朝用实际行动回答了祝寻刚刚的疑问。她把他前几天买的布拿出来,又找出一兜子棉花,然后带着祝寻去敲了邱奶奶的门。
老人家比年轻人起的更早,他们敲门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全梧桐村可能就邱奶奶一个人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吧。
邱奶奶年纪虽大,眼神还倍儿棒,一眼就发现了她抱着的那些布匹:“这是……?”
孟行朝解释道:“不瞒您说,我娘在世的时候没教过我缝衣制被,眼看着快要入冬了,我想着跟您学一下针线活计。”
“哈哈,做针线?那简单。我看你这姑娘心灵手巧的,一下就能学会,来,进来吧。”孟行朝把东西搁到祝寻怀里,笑眯眯得说:“不是我学,是他。”别说邱奶奶了,连当事人本人都没想到。“我?”祝寻一脸“你认真的?”
孟行朝双手并用将他推了进去。“对,就是你。”邱奶奶听了笑的不亦乐乎,见牙不见眼的:“十里八乡没有哪个男人家家的愿意做这些活计,小婉,你看人还真准,一找就找到一个贤惠的好男人。”
孟行朝敷衍地尬笑一声:“哈哈,不算特别贤惠吧。”祝寻无法,只好接受,唯一能做的反抗就是在孟行朝出门之前问了一句:“那娘子你干什么去?”
“我?赚钱啊。”她理所当然。
祝寻可以把在梧桐村的生活当成过家家,想丢下就丢下,以后照样可以回去当他的闲散少爷,可孟行朝不行,她吃不饱饭是真吃不饱饭,穷就是真穷。
至于要怎么样赚点小钱,她也已经想好了,回去把已经长好的辣椒摘了,还自己试了试,这次的有没有毒,目前没死,应该没事。然后又把仅剩的几颗土豆削了皮,切成薄片,留在一旁备用。
辣椒洗净晾干后切断,把籽分出来,和花椒一起捣碎,再炒至颜色变深,加一点点盐——辣椒粉就做成了。再炸一下土豆片,撒上辣椒粉,妥妥的薯片。孟行朝的厨艺属于那种不是特别好但是养活人没问题的,所以他对自己炸的薯片不是特别有信心。于是第一口只好让别人试吃了。
祝寻带着伤痕累累的手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被投喂。“这是何物?”没等到回答,薯片就塞进了他嘴里。
孟行朝在旁边一脸担忧里混合着一点期待:“怎么样?”话音刚落,祝寻迅速咳了起来,冲进屋里找水。他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只知道嘴巴麻乎乎的,反正不太好受。看见他眼眶水汽氤氲、脸色通红的样子,孟行朝没忍住笑了。
“辣?”她只说了一个字,却让祝寻觉得貌似就是这个字,就是这个字可以来形容现在的感觉。
不知道第一次吃辣的古代人会不会受不了,或者有因过敏而去世的,其实孟行朝有一丝担心,不过好在这个人是祝寻,也就没什么了。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感觉吗?怎么样,味道如何?”
她的话很有引导性,祝寻认真得回味,得出结论:“油而不腻,鲜香可口。”
“真的?”孟行朝有点惊讶,马上拿起一片放到嘴里,味道却让她有点失望,是薯片味,但没有那种大品牌的感觉,只能说很平庸。
“真的!”祝寻一个劲点头,眼睛都亮起来:“我从没见过这种东西,娘子,这就是你要拿出去卖的吗?”
他很没见识地问道。
“就是有点……”
“辣。”孟行朝提醒了一嘴,希望他赶紧记住这个知识点。
祝寻笑道:“对,辣。不过这是谁教给你的做法?我怎么从没见过呢?”他眼中满是探究。
“你没见过很正常,天下之大,你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这是我……”
“姥姥?”祝寻还学会抢答了,抢先一步说出了她要说的话。孟行朝笑得威胁意味满满:“夫君真是聪明伶俐,这都猜到了。”她把另一包辣椒种子放在他面前:“那就把剩下的都种下吧。”
一说到要干活,祝寻的表情就不好了:“我已经干了一上午了,现在正值中午,连饭都没吃呢。”他把手伸出来给孟行朝看,倒是没说谎,原本嫩白如玉的手指被磨红了,仔细看,还能看到针扎的痕迹。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有没有听说过?你不干,有的是人干。”孟行朝的意思是她自己也劳动了一上午,不过这话到了祝寻耳朵里貌似就变味了,他怎么听怎么觉得这是她要休了他再找一个男人的意思。
“娘子所言有理。”于是他便没半分推脱,继续工作。
对此孟行朝只是挑了挑眉就没再管。
一直到晚上祝寻还没有“毒发”她才彻底放下心来,准备第二天去镇上售卖的东西。
“娘子,你真的要去吗?其实赚钱的方法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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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种,而且你真心想做这个的话,我去就可以了,毕竟镇上最近不太平。”
孟行朝抽出空回了他四个字:“我意已决。”她知道他是担心她一个莽劲跑去找那天救人的大人了,所以她安慰了一句:“夫君放心,我不会乱跑的,就乖乖待在最繁华的街上,能有什么事儿?”
这句话听着有点危险,很多电视剧里的小透明之所以会死就是因为像这样大放厥词。不过她是一个坚定的反套路爱好者,所以第二天一早就带上准备好的薯片出了村子。
古代没有城管,但也不能随意在街上摆摊,而且一开始不一定卖得好不好,所以她拿了个筐,万一有人来赶她走,能在第一时间跑路。她旁边是个卖簪子的小弟,也是梧桐村的,看见孟行朝还主动套近乎:“你也出来挣钱了?”他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流里流气地蹲在摊子前。
“没地种,可不得找点活干,要不就饿死了。”她看了他一眼:“簪子?你亲手做的?”小西摇了摇头:“我爷做的,他是木匠。”
“诶?”他向前探去:“你这是什么东西?”小西也是个自来熟,直接把手伸向了薯片筐。“别动。”孟行朝一下把他的手拍掉:“一捧一贯钱。”
“呵!”小西惊呼一声:“你可真敢要!什么山珍海味啊……”
“你懂什么。”孟行朝瞥了他一眼。“嘁。”小西很不屑一顾:“我不懂?我从小跟着老舅在船上长大的,天南海北那没去过,什么我不懂?”他摇摇头:“就你这东西,什么破玩意,肯定没人买。”
孟行朝不语,只是微微抬起嘴角。
东西没人买,正常,她第一天来这卖,又是没人尝过的东西。所以得给大家尝尝,试吃在食品行业是重要的。
食匣早准备好了,孟行朝刚毕业的时候在商场打过工,那时候也是推销试吃,所以在这方面也算有经验。
“大娘,您要不要尝尝?不要钱,尝都不能尝我还做什么生意?”
“这位大姐,尝尝新研发的零嘴吗?没事,给孩子吃嘛……”
“诶这位大哥——”
这附近摆小摊的商贩都是抢不到好位置才被迫蹲在这儿的,本来人流量就小,所以连叫卖的力气都没有,一个个死气沉沉的,孟行朝这个新来的竟成了他们中间最有活力的,当然,也是众矢之的的。
因为只要尝了薯片的人多多少少都会买上一点,她的摊子前人也越聚越多,倒显得那点薯片不够卖,一会儿就没了,甚至不到一个时辰,她就该收拾收拾回家了。
“这么快就卖没了?我听我侄儿说好吃想来买些,这才刚来……”一位排了一会队的大婶脸上有点抱怨的神色。孟行朝笑着安慰道:“今天是我第一天出来摆摊,没想到大家这么赏脸,既然大家爱吃那我多做点,婶子明天再光顾也是一样的。”
大婶:“心急吃不了热豆嘛,行,明天还是这个位置,我早点来,就不信抢不到了。”
连孟行朝自己也没想到进展这么顺利,她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准备收拾东西,结果一转头就对上几张神情复杂的面孔。
是其他的商贩,有卖药材的有卖玩具的有卖腌菜的,无一不像看敌人一样看着她。
16. 庸医
这气氛不可谓不尴尬,他们仇视她是合理的,任何一个团队中绩效超高的成员都是受仇视的,毕竟猛兽独行,牛羊成群。但是孟行朝现在还没有跳槽的机会,这个角落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位置,她还想在这条街上生存下去就得改变一下自己这眼中钉的现状。
“小西,”她一把拉起蹲在后面当鸵鸟的左小西,神秘又胸有成竹地说:“看到了吧,我的东西卖得很好,你预测错了。”
“行行行,你厉害。”自己生意冷清的摊位和孟行朝的火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左小西心里本就不是滋味,自然对她的炫耀阳奉阴违。“干嘛去?”孟行朝在他领子上拽了一把,左小西没走成,正要发火,却听到她畅快的笑声,银铃似的,笑得他没脾气了。
“你不想挣钱吗?”
“什么意思?”左小西也意识到了什么,把耳朵凑到她旁边。
孟行朝:“我不卖关子了。你想不想跟着我干?”
左小西惊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什么?”他是个鬼聪明的人,眼睛一转又觉得不对:“你开什么玩笑?有这样叫好的配方你会告诉我?得了吧你。”
孟行朝仍胜券在握地笑了笑:“你这就小人之心了,咱们两个是同村,我接济你一下不是人之常情么,正所谓一枝独放不是春,百花齐放春满园,我可没有那么小心眼。再说——”她眼睛瞥了瞥后面的人:“与其给外人偷学去,还不如拉你一把,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左小西恍然大悟:“我说呢,怎么有人会这样好心,原来你是怕被大家伙排挤。”
“原本是怕的,不过你人脉广,路子又多,有你和我一起,我就不怕了。”
她的奉承让左小西很受用,其中利弊浅浅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孟行朝。
“那行吧,你教我挣钱,我帮你立足,你我若是联手……”左小西想象中的自己已经在吃香的喝辣的,过上神仙羡慕的日子了。
“今天回去我写一份配方,明天拿给你。”眼看目的达成,孟行朝看都没看左小西一眼就迅速离开了。
沉浸在幻想里的左小西一清醒过来人懵了:“不是……人呢?”
凭着模模糊糊的记忆,孟行朝找到了李大夫的医馆。上一次赶得急,没仔细看,原来这医馆位置这么好,就在最繁华的芙蓉街的正中央,左边是翠轩酒楼,右侧是问花坊,寻欢作乐完可以直接抬进医馆,嗯,很合理。
李氏医馆似乎隔绝了外面的繁华热闹,一走进便安静了下来。
今日只有一个小徒弟坐诊,孟行朝问:“李大夫在吗?”
洛生低头算账,手下哒哒哒的没停过,敷衍道:“我师父很久不出诊了,您要问病先请坐,我把这点活计做完就给您瞧。”
“不是我瞧病,你能不能跟我回家一趟?”
洛生依旧没抬头,像一个无情的记账机器。“跑腿费三文钱。”
“跑腿费?”她不可思议:“你师父都没收我跑腿费。”
那哒哒哒的声音忽然停下,算盘终于能休息了。他抬脸,皮笑肉不笑:“我师父心善,但规矩就是规矩。你可以去别家,不过别家更贵就是了。哦对了,你要是不急的话可以等等我师父,你良心过得去的也可以让他一个老爷子无偿给你跑腿。”
……怎么这么惹人生厌。
“你师父什么时候回来?”
洛生:“明年开春。”
孟行朝:“……”
终于,孟行朝败下阵来。“行吧,怎么称呼您?”
“洛生。”
他手上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把账本收拾好拿出来药箱。
“患者什么症状?”
“跌打损伤。……还有肾精不足。”
洛生没什么反应,只是挑着相应的药材。
“您家在哪?”
“梧桐村。”
只有听见这三个字时,他才有了反应。
“那要加收一文钱。”
孟行朝:“不是说好了三文钱吗?”
洛生将药箱背上,对着她无声尬笑:“您家多远您自己不知道?走完一趟这跌打损伤的药都得给我自己用一贴。”
孟行朝抱着胳膊对他上下扫视一通,笑了:“洛大夫,看来您这身体也不大行啊,我这小身板每天要来来回回地走都不觉得累,亏你还是大夫呢。这是不是就叫医者不能自医?”
洛生不答,只是一味说着:“再多加一文钱。”
“啊?”
“心损之偿。”
孟行朝祝寻以后应该好好报答她,毕竟她这样一个一毛不拔的人,为了给他找大夫都破费了,但凡他有点良心就该记着她的好。
洛生是个更不爱说话的,一路上只知道闷头往前走,明明年纪不大,一点也没精气神,像被老板压榨的打工人似的要死不活,还不如李大夫活泼呢。
“这就是我家。”
听到外面的动静,祝寻赶忙把自己缝了半天的东西藏好,兴冲冲地去开门,然而第一眼却是一个陌生男子——半抬不抬的眼睛下挂着半拉黑眼圈,死气沉沉的一个人。
“这是洛大夫,来给你瞧病的。”随后他才看见孟行朝,小小一个人从洛生身边钻进来,头发都差点乱了。祝寻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怎么这么没眼力见,也不知道让一让。
“你先出去吧。”
孟行朝刚进来洛生就对她下了逐客令,她不解:“我是他娘子,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吗?”
洛生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解释。他只是想照拂一下这男子的脸面而已,不过她都知道他肾精不足了,看来也不必隐瞒。
洛生先请祝寻坐下,看了他的舌头,又为他号脉,这一号就没再动过。
时间过去一分,孟行朝心中的诡异感就加深一分。祝寻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那他会不会死在这儿?她心里没底,他一个皇亲国戚,死在哪都行,可是死在她身边,万一上面要治她的罪可怎么办?
然而主人公不知道他的娘子在想什么,他垂眸不语,只有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显得讳莫如深。诊不出来吧?诊不出来就对了,他从小到大都吃穿用度都是太医亲力亲为的,身体没有半点劳损。
不过他没有谎言马上要被拆穿的担忧,因为不管这郎中怎么说,他都能一句“庸医”把他赶出去。
洛生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淡定,因为从脉象上来看,他没有什么跌打损伤,更不是肾精不足,这就是最诡异之处——这人太健康了,健康到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去找大夫。洛生眼神微动,看见孟行朝心绪重重的脸。
他不知道这对夫妻中有什么秘密,更不想掺和这些破事,他只是个郎中。
“从脉象来看,公子的身体并无大碍。”洛生将手收回。“所谓内伤只不过是积劳过多,安心调养调养便能恢复,至于肾精不足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开两副药,按时用后能恢复一二。”
这不对吧?祝寻怔住。这郎中怎么没按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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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设想的剧情说呢?
“你确定你没诊错?”
面对他的疑问,洛生不为所动:“不用担心,只要按时喝药,你的身体会比以前更健壮。”
健壮当然是更健壮的,他开的都是滋补的药。
就这么点事儿把这么久的脉,看来这洛生的医术不太行嘛。
孟行朝有些遗憾地摇摇头,内心却松了口气。
洛生:“这是方子,明日去我馆上抓药即可。”药方在眼前晃了晃,对祝寻来说就像气愤的导火索,他伸手一抓,那纸张却轻飘飘逃走了。
洛生把孟行朝叫出了屋:“药方给姑娘拿着吧,病人看见怕是不太好。”
孟行朝点头,很多人有讳病忌医的毛病,看见药就不愿意吃了,她明白。
“你这庸医!骗了我还想诓骗我娘子?”祝寻把他从孟行朝身边扯开,然后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一转头,看见她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知道这病听着打击人。”孟行朝又把祝寻推进了屋内。“我也不知道被歹人掳走怎么导致肾精不足的。”她尝试忍住笑意,眼下肌肉抖了抖。“但只要你乖乖听大夫的话,肯定能治好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祝寻捂住肚子:“可是娘子,他都没诊出我的内伤。只说些套话谁不会?而且这么年轻,能看什么病?依我看这就是个庸医,还是早些把他赶出去得了。”
现代有句话叫“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没有的伤就是叫神医来也不可能看得出来啊。既然他把她当傻子骗,那她也不介意陪他演一演。
“那行吧,我去跟他说。”
因为知道祝寻会偷听,孟行朝对洛生招了招手,示意他近一点。“你有没有带着鹤顶红、断肠草、夹竹桃一类的东西?”
洛生永远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你要干什么?”
她指了指屋内:“他总说自己有内伤,还说你是庸医,又闹着要我去找别的大夫来呢,我看他是发癔症了。你也知道,我们贫苦人家哪有钱治什么癔症,所以还不如直接了断了。”
她在脖颈处比象征性地划了两下,脸上笑着,还挑了挑眉,在洛生眼里完全就是个杀人女魔头的样子。
他大惊:“我虽然没什么良心,但也是治病救人的,这种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你……”
“诶?洛大夫,还没走啊?”祝寻突然的出现打断了他。
他看上去意气风发,完全没有刚刚装的虚弱的样子。
“哈哈,娘子,我仔细想了想,你说得不错,人不能讳病忌医,肾精不足是小事,我相信洛大夫,乖乖喝药,肯定马上就能调理好。”
孟行朝意外地挑眉,眼睛动了动。“你能这么想就太好了。”随后马上转向洛生:“洛大夫,今日谢谢你这么远跑一趟,要不留下吃晚饭吧?”
洛生看看孟行朝,又看看祝寻,实在觉得这两个人都得了癔症,于是下意识推脱道:“晚饭就不用了,天色不早,我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他没管孟行朝的挽留,转头就走,即将出门,却在关键时刻想起了自己的跑腿费,硬生生折返回来。
“跑腿费四文钱,怕你忘了,提醒一下。”
“什么四文钱不四文钱的,先吃完饭再说吧。”她热情的拉拢让洛生更加胆寒。
“不不不不不,我先走了。”直到出了门他才转过身道理一句:“明日来馆上再付也行!”
撂下这句话他便没了影。
17. 魔头
祝寻瞧了一眼孟行朝,脸上淡然没什么情绪,撸起袖子说要热饭去,狗儿摇着尾巴紧跟在她脚边进了厨房,她在里头喊:“该喂鸡啦。”声音穿过一道门,绵绵的听不清晰。祝寻应了一声,抓一把据说是她自己做的鸡食儿,往空中一撒,便随风形成了一个密密的网,不向鸡们落去,反向祝寻扑来。
她知道了。
她故意说要下毒给他听,自然是因为她知道他没有受伤,想要捉弄他。可是她知道了多少?她性子顽劣,年岁尚小,平日里她要他当牛当马他都可以陪着她玩,但这件事玩不得。
那一日,三皇子派了两个废物去绑人,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救出她,或许她已成为了三皇子的奸细未可知。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只能杀了他。
“哪有你这么喂鸡的。”手中的食筐被夺走,祝寻一转头便看见孟行朝蹲在地上,鸡食洋洋洒洒地挥下。
她虽然头发挽成了妇人样式,可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个姑娘,脸上稚气未脱,脊背瘦瘦小小,腰身盈盈一握,手上只生了些细茧,若好好养着,还能光滑如初。
“你这样喂得喂到什么时候,鸡食都飘身上去了,是给鸡吃还是给你吃。”
然而她面对着他,毫无心虚或惧意,一个山野乡村的小姑娘,能做到吗?
这话如果让孟行朝听见,定是要笑话他的,亏的还是要争权夺利、干大事的人呢,怎么就被定式思维锢住了头脑,他就没想过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那个山野乡村的小姑娘了吗?
“那歹人对你用了什么手段,怎的把脑子给伤着了呢?”她两手托着他的脑袋仔细端详,面上疑惑,眼底却满是玩味。
祝寻反覆上她的手背:“要是我真的被伤了脑子成了痴傻儿,娘子要扔了我吗?”
“不。”她的眉毛高高挑起,双眼亮晶晶的闪。“我本来日子过的就清贫,这么一大块肉还给扔了,我有毛病么?你要是真成了痴傻儿,我就把你剁了,上肢碳烤,下肢涮锅;躯干紧实,清蒸;五脏六腑卤了做菜,头颅砍下来煲汤。”
祝寻笑得有些苦涩:“我活着要听你使唤,死了还不得安眠,我的命还真是苦。”孟行朝将手抽出,认同地点点头,转身向屋内走去。“那你大可以趁着清醒赶紧离开,找个好人家的女儿做娘子,离我这个吃人女魔头远点儿。”
无奈地笑笑,祝寻跟上她的步子。“那可不行。你先找上的我,怎的又说要把我赶走这话?罢罢罢,就是真的要把我宰了吃我也认了,拜过天地,岂能悔改。”
“哐当。”菜刀掉在案板上,孟行朝冷笑。什么天地高堂的,拜过就拜过了,难道还能当真吗。等他要做的事都完成,自然会回到京城继续当他的贵公子,也必定要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一位世家小姐为妻,到那时谁还记得什么海誓山盟?更别说只是一句算不上真心的承诺罢了。
“伤到手了?”祝寻闻声赶来,抓起她的手一看,有个浅浅的伤口。
孟行朝没把手抽出来,只是看着他,脸上有点淡淡的笑意:“你不用这样惺惺作态。”
他肩膀一顿,也没松手,反而更用了用力。“惺惺作态么?于我是褒奖,更何况是从娘子嘴里说出来的,我更加爱听。”他把那没用完的桂圆粉敷在她伤口处。“就当你夸我做得好了,虽然我心迹皆可循。”
他眉眼弯弯,笑得毫无破绽,孟行朝总感觉自己又被摆了一道。
她忽的把手拿走,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祝寻却不放过他,把药粉放好后又开始为孟行朝布菜。
不知究竟是谁受了内伤。
孟行朝今日看他不顺眼,草草吃完饭便炸他的薯片去了,祝寻问起来,也只叫他别影响她工作。
第二日再见孟行朝,左小西就殷勤多了,一见她就脸上堆笑。“姐,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的配方等了好久呢。”昨天还看不起她,今天连姐都叫上了。她觉得他这模样觉得有点眼熟。如果这个年代有动画片,那么他看见痞老板应该和见着亲兄弟似的。
“喏。”孟行朝把配方递给了他,左小西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土豆切成薄片入锅炸至金黄,将花椒磨粉加入盐和少许香油作料粉,佐之。
他的眼神在配方上转了两下,又转向孟行朝:“就这么简单?”
孟行朝努努嘴。“你还想有多复杂?只是个普通的零嘴而已。”他仍不信:“你骗骗我就得了,怎的,还想骗过我这狗鼻子?我昨天可闻到了,这中间还有个别的味道。”
孟行朝笑了,反问:“什么味道?”左小西“嘶”了一声,没了头绪,只能结结巴巴的说:“你做的料粉里有股辛烈冲鼻的气味儿,我可不信就只是什么花椒香油。”
孟行朝的摊子一摆出来,客人就跟碰见吸铁石一样自动被吸了过来,她没功夫跟他争辩:“你自己做做不就知道了。”
许是有了昨天的基础,虽然今天准备的更多,但比昨日卖的更快,没一会儿炸了一晚上的薯片就见了底。
“不好意思,今日的卖光了,您明日再……”忽的一片阴影挡在她面前,孟行朝一抬头,看见一张阴沉的脸。
“你是什么时候在这摆摊的?”问话的是卖咸菜的魏偿,生的人高马大的,看着就吓人。不过孟行朝没被他吓到,还笑着答道:“昨日刚来。怎么了,魏大哥?”
魏偿脸依旧是黑的。“芙蓉街哪来的试吃的风气,我怎么不知道?”
“哦——原来是要报备的呀,我还以为出了东市就不用了呢。行,我去找一趟知县大人,就说魏大哥要求在在芙蓉街卖吃食想给顾客试吃需要报备。”
魏偿眯了眯眼:“你个小娘子倒是伶牙俐齿。”他笑了一笑:“我不是故意为难你,是你先为难我们大家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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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儿干了多少年了,你却一来就给搅得天翻地覆。”他身子轻了下来,压低声音:“我不赶你走,难平众愤。”
孟行朝又笑了,轻快得很。“咱们都是出来谋生计的人,我懂大家的不容易,大家也能理解我的难处,咱们本是一根绳上的,有什么愤不愤的?既然大家伙都想挣钱,早跟我说不得了,何必把魏大哥推出来唱红脸,闹得大家都不好看。”她转向后面既看热闹又伺机而动的人,说:
“芙蓉街容不下我,那我走便是了。小西,”她又站到左小西身边:“我念着咱俩是同村的,把配方给了你,没想到竟是害了你,把你连累的要和我一块离开。”
“啊?”左小西嘴巴大得能塞个鸡蛋。他打了个哈哈:“姐,你把配方给了我是实话,但我可没说我要跟你一块走……”他一转身,是更加虎视眈眈的目光。
在那些人眼中,左小西俨然是一个叛徒了。
孟行朝佯装无奈地叹气:“不走有法子吗?这容不下咱们,你也看到了。”左小西急了:“走?走去哪?你不知道我想在芙蓉街有个位置也是要费力气的。”“你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孟行朝无辜地提醒:“你说你朋友多,路子广,到哪都吃得开……青水镇这么大,就是不做芙蓉街的生意,又如何?”
左小西被她堵得说不出话,脸蛋都急红了,孟行朝看着发笑,将他拽到一旁。“你放心,我说会让你发财,就一定会。”她给他使眼色:“我都这样诺你了,做不成你来找我,我不会多说一句。”
左小西皱着眉头挠了挠脑袋,左右也没退路了,干脆说了句:“行!”便跟着她离开了芙蓉街。
南巷。
带着孟行朝走过来时,左小西有点心虚。什么路子广,什么朋友多,都是他为了面子胡邹的,这个孟婉娘还真敢信,他要有那么大的本事,还能在芙蓉街摆摊?
“我跟你说,就这地方了啊,能行就干,不行咱们就回去,跟他们说点好话。”
“可以啊,这地方挺好的。”她看起来比左小西淡定得多。
别说东市了,南巷比芙蓉街更清贫,虽然人多,但都是底层人,勉强维持温饱都能要了他们的命了,谁会想不开去买一种没见过的零嘴吃?
这里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因为足够混乱不堪。婴孩的哭声、商贩的叫卖声,混杂着怨恨与咒骂不绝于耳。
“诶诶诶。”左小西拉住了孟行朝的衣袖,犹豫不决地看向她:“你可答应了我要带我挣钱的。”孟行朝拍拍他的肩:“你有什么可担心的,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走一步看一步呗。”
孟行朝还剩一点薯片,撂下这句话,她便端着走了出去,开始了她的试吃推销,没有丝毫退缩。
南巷的人不像别处,他们没有面子,这个概念,活都活不下去了,别的当然顾不上所以没一个人把孟行朝放在眼里。
18. 荷包
别人不理,孟行朝就舔着脸凑到人家跟前求人家尝尝。“没钱没钱。”大娘摆手想要赶她走,然而孟行朝笑道:“尝尝而已,不要钱。”“娘,我想吃。”她身边灰头土脸的小丫头小心翼翼的拽了拽她的袖口。大娘也动了动鼻子,那味道确实诱人。
“你要是讹人,我也没法子,反正我告诉你了,我没钱。”那大娘一脸无赖,防备地看着孟行朝。“我刚来南巷,就是想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怎么可能讹人呢?”她笑着,又把筐子向前递了递。得到肯定后,小丫头抓了一把往嘴里塞去,猛地咳嗽起来。大娘“啧”了一声:“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孟行朝脸上也印出浅浅的笑意:“如何?”小丫头狼吞虎咽的顾不上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说到:“好吃!”
“这是什么东西?”旁边坐着的男人围观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问道。这话倒把孟行朝问住了,也是,既然要卖东西,就得给薯片取个符合时代背景的名字,不然不利于传播。孟行朝也给他抓了一把去:“步摇脆。”
“什么、什么脆?”他满脸疑惑,犹豫又怀疑的放进嘴里,咔嚓咔嚓的声音便随着孟兴朝的话响起。
“腕摇金钏响,步摇玉环鸣,步摇脆的脆响声不是正和步摇晃起的声音类似吗?”
男人没见过步摇,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嘴上“哼”了一声,只觉得她是在唬人,但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撇向筐子,毕竟口中那唇齿留香的滋味不会骗人。
像是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孟行朝把罩布掩上,笑道:“明日我还在这儿,几位要记得过来捧场啊。”
看着她还算顺利地散完,左小西不可置信。“这些人你都能说得动?”孟行朝则不以为意。“只要放得下面子,拉得下脸,嘴甜一点儿,有什么说不动的?”
左小西没言语,尴尬地笑笑,眼神递向别处。他要是捧着笑脸求别人试吃,人家早一巴掌呼上来了。
“那是你够厉害,换我就不行。”孟行朝挑眉:“不用跟我说好听话,咱们两个是合作关系。”
左小西看着她的背影无语凝噎,喃喃道:“合作……关系?”
说是合作,其实一直都是孟行朝单方面援助他,他也没帮上什么忙,也就是和南巷的头子有点交情,帮两人说了个摊位来。这么看来左小西略微有些过意不去。
“娘子,你说这步摇脆是你自创的?”孟行朝一到家,连脚也没歇,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工作,祝寻倚在旁边百无聊赖。
她没有回答。他安慰自己,油炸的声音太大,他怎么可能听得见嘛,还是长点眼力见,闭上嘴吧。
“孟婉娘!”
忽的门口一声怒气冲冲的吼叫,祝寻狐疑地转头:“娘子,貌似……有人找你。”
“我听见了。”她把最后一筐薯片捞出,噪声瞬间消失,祝寻忽然觉得耳根从来没有这样清静过。再一回头,孟行朝已经解了围裙,往大门去了。
一推开门,就被迎面而来的一张黄纸甩在脸上,轻轻柔柔的,纸张边缘却很锋利,孟行朝被迫侧头,顿觉脸上一凉。
“你给我的是什么玩意儿?”左小西气的喉咙发干。配方落在地上,孟行朝瞧了一眼,缓缓把眼神抬起。“怎么了?”
“呵,”左小西笑了:“你还有脸问怎么了?你给我的配方和你的是一样的吗?我早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现在好了,我是回不去芙蓉街了,也怪我傻,就这样被你摆了一道。”
“你是谁?”祝寻看到她脸上的伤口,皱了皱眉,准备关门,把左小西赶出去。
孟行朝抬手拦住了他。祝寻偏头,只见她盯着左小西,没有生气的样子。
“你说我骗你,我骗你什么了?”
左小西讥笑一声:“你装傻装的没完了?你给我写的配方和你自己做的是一样的吗?还说让我自己做做,就知道做出来了,除了废了半锅油,啥用没有!”
孟行朝勾勾嘴角。“我就知道你性子浮躁,经不住磋磨,没有先把最重要的那一样调料给你是正确的。”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似的。
“我包了一包料粉,在灶台旁,夫君帮我取来罢。”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祝寻仍然照做了。没一会儿,他拿来一包油纸包着的粉末。孟行朝向左小西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把东西给他。
“你不是说你的鼻子比狗鼻子还灵吗?你闻闻,是不是这样东西。”左小西狐疑地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表情立刻从愤愤不平转为惊讶。“你、你……”他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这下我可把赚钱的本领给你了,再没一点藏着掖着的了。”左小西瞧了她半晌,咧着嘴笑了,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方才是我太心急了,我这人命苦,从小到大被骗的多了,一发现点啥,便没脑子了,以为你匡我。姐,别放在心上,我这人就是傻,我给你赔不是。”他眼睛眯着一笑,就是个八字眉,看着像某种啮齿类动物,还向着她脸上那道浅浅的伤口伸出了手。
孟行朝的身体感受到一股向后的力,原来是祝寻扯了她一把。左小西只能悻悻地收回手,他也不在意这些事,跟孟行朝又说了两句话,左右不过是“多谢”之类的没营养的东西,然后向来的方向转去。
孟行朝瞧着他的背影“嘶”了一声,抬手碰碰脸侧,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疼痛。“那二缺是谁?你怎么认识他的?”
“左小西,住在村头,他祖父瘸了一条腿。”她只回答了那“二缺”是谁的问题,至于后者,则没有想要回复的意思。
于是祝寻便自动忽略了这一点。她累了一天,愿意回答他一个问题就已足够了。
“娘子,桂圆粉上次用光了,我再去替你求一点回来。”
孟行朝在水缸旁瞧了瞧,那道伤痕连看都看不出来,估计不等上药就要愈合了。
“不用了……”然而她一回头,他却不见了踪影。
她没有去寻他,干脆由他去了。
孟行朝之前不知道祝寻的手竟然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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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他给自己续好了一床棉被,就又回到厨房睡去了,她查看了他的针脚,发现每一处都很完美。孟行朝从小就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练小学美术课上的剪纸作业做的都是最丑的,所以对动手能力强的人真心佩服。
于是在一进屋子发现那个荷包的时候,她愣住了。
这是谁放在这儿的?孟行朝下意识看向窗外,环顾四周,可是下一秒就觉得自己真是傻了,这儿只有她和祝寻两个人。莫不是进贼了?孟行朝又想。然而,什么贼会进人家里不拾一物,偏偏落了个荷包在这?直到最后她才想到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难不成这东西是祝寻给她的?
这猜测不完全是空穴来风,因为她并不是一进屋就看见了它,这东西安安静静躺在床头,就好像是谁特意放在那里似的。并且这上面绣的两个鲤鱼虽不是面目可憎,但也不能算精美,看上去蠢蠢的,一眼就知绣工还不熟练,不像出自女孩之手。
一想到祝寻宽阔的手里抓着这小玩意儿绣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孟行朝就忍不住笑。
“荷包……”孟行朝嘟囔着这两个字思索,荷包是用来装钱的,她在外面做小本生意确实需要这么个东西,这样看来,他还挺有心。
她想问问他怎么想到要做个荷包给她的,可是一直等到天黑都没见祝寻的影儿。
原来是又要走了,送她的告别礼。孟行朝对自己开了个玩笑,却笑不出来,胸中一丝幽恨堵着,怎么都不舒坦。他离开分明是好事,她不是天天盼着他能赶紧走吗?不声不响的离开不比掉马桶里好得多么,她应该高兴才是。
孟行朝死死盯着房梁,眼睛合不住一下——谁被这样两次三番的捉弄都不会开心。
然而,就在她翻来覆去地从床上坐起身时,屋门却传来了响动。
她根本不会想象得到,他躲在邱奶奶家时有多焦虑。
“孩子,你还不回家去吗?这都什么时辰了。”祝寻这两天和邱奶奶混成了忘年交,加上他本来也不是脸皮薄的,于是又给邱奶奶要了碗水。
“哈哈,天色还早,奶奶您就让我在您这儿再待会儿吧。”
邱奶奶望了眼窗外黑漆漆的天,无奈地笑道:“不是我要赶你走,我年纪大了,熬不住,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了。怎么你今天要给我守夜?”
祝寻这才无没法子,进了家门。
她看见他做的荷包会是什么表情呢?祝寻想象着,然而她和他所见的姑娘们似乎都不同,他实在难以想象出她羞赧的模样。为什么要想象呢?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祝寻自问。于是磨了磨牙,推开了门。
“你去哪儿了?”
出乎意料的,孟行朝还没睡。光听她的语气听不出什么,因为她说话一直平静得没什么起伏。祝寻动了动喉结,又往里进了一步,趁着月光看到了她的样子。
孟行朝散下头发坐在床上,两手交叉抱胸,眼睛因为夜晚的原因还未完全睁开,一动不动的样子渗着丝丝怨气。
他吓了一跳。
19. 拉勾
“这不是……去邱奶奶家取桂圆粉了吗。”那个小小的药罐从袖中伸出,小巧玲珑得过分了,他都不确定她能不能在黑暗中看到。
孟行朝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是从栽种开始的吗?”
“叮咚。”瓷瓶放在桌上,却因没控制好力度,发出清脆的声响。
“过来。”她的声音有魔力似的,他没去扶药瓶,先走近了床头。然而孟行朝却没再继续追问他去哪了这种问题,而是掏出的那个荷包——祝寻亲手做的,上面一针一线怎么缝的他都熟悉。
“这是什么?”她问他,语气平静如水,没有质问的意思,但貌似也不是惊喜。祝寻的心冷了一大半。她不喜欢吗?是不喜欢样式,还是图案,亦或者是不喜欢他而已?
“这是我向你赔罪的东西。”然而他说话时仍是笑着,不似平常那般轻浮,有种认真地意味。
这回反轮到孟行朝不解了:“赔罪?”她细细研磨这两个字。“你做错何事了么?”她发誓她是真的在疑问,可话一说出口,听着又像是在质问。
祝寻不答,两人靠得又近,一时间,只有窗外村中不时传来的遥远的狗吠和呼吸声听得清晰。
孟行朝逐渐看得清祝寻的脸,看清她柔和的眉尾、轻抬的嘴角和盈着水的双眸,恍惚间,她似乎还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自己。
“不知道。”他终于答话却是这三个字。孟行朝挑眉:“什么?”
他脸上的笑意又加深了些,同时出现的还有一分委屈。“你忽然间生起闷气来,我的确不知为何,并且自从你开始做那个……步摇脆,每日要么在厨房,要么去菜地,剩下的功夫就是教肉肉坐下、起来,坐下、起来……我想弄清自己究竟哪里惹娘子不快了,都找不到契机,因为你从没有一份心思放在我身上过。”
他话实在埋怨,不过语气和神态却没有一丝埋怨的意思。
只说:“不过后来我想明白了,你为何生气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愿你气闷。于是为了逗你开心,自己动手做了这么个蠢玩意儿……”他笑了,尽是自嘲的意味。
“连你喜不喜欢都没想过。若是看见这荷包只让你更不快,那我就把它丢掉。”祝寻将荷包拿在手里,轻轻一扯……嗯?他抬头看了看孟行朝,神色无辜,道:“娘子,我去把这东西丢了。”可是再用了些力——依然没拽动。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她声音像是闷在罩子里,祝寻仔仔细细的一瞧,忽然凑近,一只手摸上她的脸。
“娘子,这么说你是同意了?”
孟行朝向后靠躲,但她退一寸他就进一分,眼神也不似方才小心,直勾勾地盯着她,光亮无比。直到退无可退,她放弃了。
“既然是你亲手做的,想来你一个不会绣工的人,做一个荷包也不容易,我自然得收下,再者说,我是个做小本生意的,也需要一个荷包带在身上。”
“我不是说这个。”祝寻打断了她:“你、现在不生气了吧?”
他将她逼到了绝处,她不回答也得回答。其实说实在的,孟行朝根本没有生气,也没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才让他这样想。祝寻这人心思怎么这样细,而且他不是只在演戏而已吗,干嘛演的这么真?还是说演着演着当真了……
“嗯。”现在还不是问清一切的时候,她只能低低地应一声。然而祝寻还不满足:“那我们说好,以后你有什么心思都可以告诉我,不要再让我猜了,因为我太笨,猜不出。”
这个孟行朝没立即答应,因为这根本就是不公平、不合理条约。他在她面前做的一切都是假的,凭什么要她袒露心声不留底细?
“知道了,”她和他别过眼神,想要逃脱。
“那……拉勾?”看着面前的小拇指,孟行朝嘴角抽动了一下。这是把她当成小孩子哄了?
“都多大了,还拉勾。”她扯了扯被子,却被他禁锢住动作。“就要拉勾。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孟行朝嗤笑一声,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把手指放在了他的上面。
祝寻骨皮相清秀,且白,总容易迷惑人心,让人忽略他是个大骨架的事实。孟行朝的手是正常劳作人家妇人的手,但放到祝寻的旁边一比,立刻显得娇小了。
拉完勾,他要把手撤回去,她却没松开。祝寻抬眼,看见她认真中夹杂着一丝狡黠的脸,说:“那你也答应我,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和我商量,不许私自行动,也不许一声不吭地消失。”
孟行朝说这话不是真的想要他的承诺,也没有幼稚认为到一个拉勾上吊就可以起什么作用,她只是想要和他站在平等的天平上而已。
果不其然,听到这句话后,祝寻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从喉咙中发出犹豫的声音:“娘子,你……为何这样说?”
孟行朝眨眨眼,有点气急的样子:“你还问我,难不成一声不吭消失的人不是你?”
她知道他不会真的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也许连生死都不会,所以她才暂时放纵了一下,用与平时不同的娇嗔质问他。
“好,我答应你。”
没想到,不管怎样,虽然犹豫不决,但他最终还是应下了。
祝寻把手拿开时,孟行朝竟然感到小指上有一处浅浅的凹痕。她蹭了蹭那个麻麻的地方,怀疑是自己出幻觉了。
“那你早些歇息吧。啊,对了,试试那床新做的被子软不软,暖不暖和。”他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连随手关门的动静都轻。
忽的一阵风穿过窗窗棂,“咔嚓!”什么东西碎在了地上。孟行朝坐了好一会儿,才忆起是那关桂圆粉刚刚倒在了桌上,被风一吹,便咕噜咕噜滚了下去。
那阵风也许是预兆,不知从何时起,夜里淅沥沥开始下起了小雨,等孟行朝再醒,只见外头天气晴朗,就好像夜里恍惚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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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在做梦。然而发烫的脸颊,却告诉她没听错。昨夜真的下了一场小雨,而她受了寒。
孟行朝尝试喊人,嗓子却沙哑得紧,出不了声。无奈,她只能撑起上半身,打了个冷战后,够到了床边的铁盆,“咕咚”一下制造出力所能及最大的动静。
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孟行朝脱力地躺回床上。“我发烧了,你……”她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呜咽打断了思路。堪堪拧过颈子,只见一只狗头乖巧地搭在床边,水汪汪的黑色瞳仁可怜地盯着她。
“肉肉!怎么是你?”她没有力气,连喝斥听着都虚弱。“你、你去把祝七郎找来——”她说完自己都想笑,怎么还求助上狗了?它能听懂吗?
没想到肉肉还真一刻不停地哒哒哒跑了出去。
“肉肉你干嘛?别咬我,我马上给你弄饭!喂……”
听着祝寻的声音,孟行朝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时代落后的不便,要是这个时候有手机就好了。
“吱呀。”生病时所有声响在脑中都被放大了,她听见他推门进来的声音,说了句:“娘子,你起了吗?”
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用气声道:“过来……”
祝寻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快步到了床前。
“婉娘,你怎么了?”他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却在触碰到的瞬间被烫得迅速收回。“你着了风寒,等我。”
喂…孟行朝还有话没说完,可祝寻实在是太急了,根本没注意到,迅速离开了家。他不会是帮她找医生去了吧?从这里到镇上,再从镇上回来,等医生过来,她人都烧没了。
无声地叹一口气,孟行朝盯着房梁,在心中默默呐喊:“系统——系统你在吗?我需要你!还有多少积分,我要全部兑换成退烧药……”
在这无人应答的尴尬中,孟行朝才想起,哦,对,系统放假去了。
肉肉,我好冷。
她对肉肉说,其实根本没有说出声。肉肉晃着尾巴,哼唧哼唧地舔她的手,以保证她不会睡过去。
不过就在孟行朝堪堪要闭上眼的时候祝寻回来了。他先把自己拉床被子给她加上,然后理了理她被冷汗浸透的额发,冰凉指尖的触感让她不禁皮肤抖了抖。
“我去煮药,你再坚持一会儿。”
也许是因为着急,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很不一样,低沉了许多,也收敛了一些轻薄的气质。
孟行朝甚至没力气思考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又是从哪弄到的药。
她只知道在半睡半醒间,口中被灌进了一勺液体,大脑还没反应过来那东西的苦味就咽了下去。
“咳、咳咳!”咂摸过味儿后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幸亏祝寻准备充分,立马往她唇尖塞了一颗蜜饯。
“慢些咽。够吗?不够还有。”浑身燥热的她睁不开眼,所以任何冰凉的触感都格外清晰,更别说他在她唇边摩擦的指腹。
20. 喂药
孟行朝说不出话,只有口中那一丝甘甜混着苦涩的味觉是清晰的。
“呕……”
给孟行朝喂药是真够费劲的,因为他不怕疼不怕累,唯独怕苦,连她自己喝药的时候都是趁着身体不注意猛然灌进去,更别说由别人代做。
见她难受,祝寻只好让她靠在肩上,一手掰着嘴,另一只手喂药。这场景全然没有电视剧里那样温馨,甚至可以说有些残暴,像某种行刑现场。
一番折腾后,他将她平缓的放在床上,整个右臂都麻了。
而孟行朝自然不知道这些,她只迷迷糊糊地想:这药这么苦,一定是有作用的吧。
不知睡了多久后,孟行朝悠悠转醒,慢慢转头看向窗外,已日薄西山。她清醒了,身子依然觉得冷,不过好在烧已经退了。
屋内很清净,外面却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貌似是什么人在争吵。
“吱呀——”
她推开窗,早冬的寒意立马钻进来,激得人止不住打个寒颤。于是赶紧裹好被子,浅浅向外探去。
“不行不行,我要见她,你说她病了,那我得看看才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她出了什么事儿而你谎瞒不报,我也未可知啊。”
“吵什么?”
孟行朝不算有生气的声音,反而增添了一丝威严。左小西一听见她的声音,立马挣开了祝寻的桎梏,跑到窗户边。
“婉儿姐!”他扒在窗边,跟只小耗子似的。“我说你今儿个怎么没来出摊呢,原来是病了,现在感觉如何,有没有好一些?听他说你已吃过药了。唉都怪昨夜里这一场雨……”
孟行朝哼笑了一声。他在她眼中无所遁形,大可以不必这样表演。“今天生意怎么样?”
果不其然,一提到这个,左小西脸上的笑是掩也掩不住。他“嘿嘿”两声。“托您的福,呃、还真不错!不光是南巷的人,连你之前在芙蓉街的旧主顾也有光顾的,都跟我打听你哪去了。”
“你怎么说的?”
他眼冒精光:“我那时还不知道你病了,随口说了句话搪塞了过去。”
“咳咳!”忽然灌风,她肺部一阵瘙痒,不由得咳了两下。在一旁看着的祝寻不耐烦的拽了左小西一下,挤过来,道:“都告诉这小子了,你生着病身子不利索,叫他别打扰你……”
孟行朝浅笑了一下:“无妨。”
左小西立刻自以为得到了支持,面对着祝寻脸上也不服气起来:“嘶——别拽我!”在看向孟行朝时,又是一副讨好的笑脸。“婉儿姐,那个……”
眼看他扭扭捏捏的,孟行朝:“说就是了,我还能吃了你么。”左小西又笑了笑,这才道:“那料粉我估摸着不是很够用,姐,你看你又生病了,不好劳累,不如交由我来做吧?”
孟行朝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你还知道关心我的身体。没事,不劳累,料粉你省着点用,没了就来找我。”
听见这话,左小西的表情一个没挂住。“婉儿姐——”“太冷了,把窗户关上吧。”
祝寻就等着她这句话呢,闻此殷勤地用身体把左小西隔绝在后。
“行了行了,人你也见了,赶紧走。别害婉儿的病又加重了。”
左小西身体矮小,被他一撞就是一个踉跄,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探着头又对孟行朝道:“婉儿姐,好好养病,我得了空就来看你!”
祝寻冷着脸将他赶了出去。
他蒜哪根葱?一口一个婉儿姐的,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婉儿只能他叫。
孟行朝重回暖和的被窝,由内而外深深吐出一口热气。
然而安静的没一会儿,又从厨房传来一声惊叫。她翻了个身,不打算理,可是实在是睡得太久了,再加上方才吹过的冷风,这会儿倒是精神得不行。她翻身下床,正好对上刚走进的祝寻。他大惊:“娘子你身子还没好全乎,怎么下地了!”随后赶紧强制性的把她扶回到床上。
孟行朝很无语。她只是发烧而已,又不是坐月子。
“我饿了。我想吃饭。”
“呃……”祝寻表情有些尴尬,道:“我想到你这会儿要醒,醒来肯定会饿,所以做了饭。”孟行朝点点头:“那正好。”她起身。
“娘子,我把桌板搬到床上,你就在这儿吃吧,万一一出去又受了寒。”她又被按了回去。
孟行朝一听,觉得有道理。不过她问了问:“刚刚你喊什么?”
他表情有点难看。“我本来煮着饭,可那小子来的太不是时候,我出去应付了他一阵儿,谁成想,饭糊了。”
孟行朝若有所思,饭糊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她不说话,祝寻便以为她介意,说:“要不你先等等,我再去熬一锅?”
“嗯?”孟行朝迅速站起来:“不用不用,饭糊了就糊了吧,能吃就行。我只是病了,又不是一月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还真把我当大小姐啊。”就这么丢掉,也太浪费粮食了。
看着她的样子,貌似是真的不在意。好吧,祝寻去帮她把饭盛了过来。
糊掉的饭反而倒更添一分锅气。孟行朝一天没吃东西,这会儿看见咸菜配米饭都食指大动。
祝寻坐在一旁絮絮叨叨:“得了风寒不宜沾染油腥,虽然清淡了点,但对身体有益,你就将就吃这一顿,等完全大好再说吃肉。”他顿了顿:“还有那个左小西,我觉得还是不要和他来往的好。我在村里打听过了,那小子很少在村里住,一直在外面跑,跟着那些地痞流氓混,看他那猥琐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人,免不了……”
“对了,”孟行朝擦擦嘴,打断了他。“你从哪里为我找到的药啊,如此见效?”
“去村长家求的。前些日子听闻他小孙子也患上了风寒,想着他那应该有药。”
“你不是梧桐村人,我本以为村长会对你百般刁难呢。”
“既然在这儿落户了,那从今往后就是这里的人。这还是村长说给我听的呢。”
“啊,果然是村长,用的药都和我们寻常人家不一样。”
“那是了,做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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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不从中捞些好处,他怎么可能愿意呢。”
她问什么他都对答如流,镇定自若的样子,脸上一撇淡淡的笑意。她便不问了,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搅着勺子。
“吃不下了?”他眨着眼问了一句,又自顾自说道:“你生着病,胃口不好也正常。吃不下就不吃了,还有些蜜饯,我给你取来。”
“不用了。”孟行朝叫住了他,然后掀开被子。“我要去继续炒料粉,左小西尝到了甜头,估计很快就会再回来。”
祝寻讶然,眼疾手快地挡住了她的去路。“我之前没发现我的娘子竟是个拼命三郎呢。你刚刚才不发热了,病气还没完全去除,就算要干活也得再等几天,现在是最应该好好躺着休养的时候。”
孟行朝活动了一下脖颈,觉得身上松松快快的,除了有些冷,没什么别的毛病。“又不是要干什么重活,炒个料粉而已,就当饭后消食了。”
“不行。”祝寻从来都是向着她、对她说一不二的,偏生这时候倔得很。
孟行朝直视着他的眼睛,两人无声地对峙。要说谁家两口子为这种小事干起架来,那真是有点好笑。她终是败下阵来,重新回到了床上,裹上被子。别的不说,祝寻蓄的被子还挺舒服。
“那我要睡觉,你别打扰我。”
“好,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重新躺回床上,孟行朝就蔫吧了。睡又睡不着,又没什么好玩的,除了身体不受累和蹲大牢有什么区别。她又想起那日系统给出的选项里的那本民风大全,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提供这种东西了,早知今日当初就该选本书。
想起上辈子在现代的日子她也是一个闲不下来的人,工作之余就是健身、运动、旅游,生病的日子也不常有,就算生病了,也要读书、看电影……总之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儿干那。时的它肯定想不到未来会有一天在一个不知道是什么方位的山村里,百无聊赖地数着房梁上的蜘蛛网。
一静下来,周围环境的声音便清晰了起来,后山上经常会有“咕咕咕”的叫声,不知是什么动物,肉肉也是个傻狗,一听见就要和人家对骂,可敌暗我明,它每次都是废无用功。于是孟行朝把它喊到了身边。
“你这笨蛋,这样叫有什么用?你要学会做弹弓,用弹弓射它才能一劳永逸。”肉肉歪歪头,也不知道它听懂没听懂。
它说不了话,门口的祝寻可没掩饰自己的笑声。
孟行朝身子懒懒的靠着,眼神一瞥:“笑什么?”
没成想他倒是诚实:“笑你可爱。”
她眼神收回,没理他,他就把肉肉喊了过去,非要给她展示他新教会它的技能。他不知什么时候用树枝做了个兔子形状的玩具,在肉肉面前晃了晃,忽的丢了出去。肉肉也很给面子,一个跳起接到,跃起的身姿漂亮无比。
“咦。”祝寻接过玩具,想揉揉它的狗头却被玩具上的口水封印住了动作,尴尬地动了动嘴角。
孟行朝也笑了,发自肺腑的。
21. 不卖
养病的这两日,孟行朝强迫自己慢下来,吃饭要慢,走路要缓,无事甘就坐在窗前听风,或者和肉肉玩一会儿,再不然就是观察祝寻。
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他最能让她称颂的优点就是沉得住气。如果她明知道自己是敌方的瓮中之鳖,暗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的确很难做到静下心来研究弹弓怎么样才能打得更远,说和村口赵大哥约好的,要上山打鸟去。
“为什么不做箭呢?箭不是更好用吗?”
他笑笑:“箭不好带出门,身上要背着箭桶,还得拿着弓,占地方。”
孟行朝不解:“可上山打猎不都是这样吗,也没见过哪个猎户用弹弓。”
“——我不会射箭。”他倒是诚实。
“我上头有三个兄长,个个喜欢舞文弄墨,没一个爱舞刀弄枪的,还霸道的很,他们自己志不在此就算了,竟说弹弓是不入流的玩意儿,也不许我玩弄。”他嗤笑:“我在读书上没天赋,一看那些知乎者也的东西就头疼,本以为能做个武将上阵杀敌,谁成想也被扼杀在了襁褓之中,后来成了个一事无成的人。”
孟行朝听得颇有意思,懒懒地问:“你那三个哥哥读出什么功名了没?怎么不说接济你一把。”
他毫无停顿,手上摆弄着弹弓,很平静地回答:“都死了。”
孟行朝恍惚地点点头。其实她有点疑问,也蛮好奇,但她还是在关键时刻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比起满足八卦欲,还是活命更重要。皇家秘史什么的,不听也罢。
她站起身来,不再和他唠闲嗑。
“娘子,你……”
“我好利索了。”她有时觉得祝寻对她的看管到了一种病态的地步,连门都不让她出了,上厕所都得跟他打报告。好在现在她是真的好了,祝寻的药也得真管用,有人脉就是不一样,就是不知道他的人究竟藏匿在哪,村里一点风声都没听见过,难不成是住在山上?
她把他的手抓在手心里,在自己额上贴了贴。“没骗你吧?”
祝寻只盯着她,不言语,长眉高高挑起,神色讶然又无辜至极。
下一瞬,她就撇下他的手,径直出门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左小西也该来了。孟行朝一手算着时间,一手掐了个辣椒放嘴里嚼,辣味直冲天灵盖,真让人感觉神清气爽。
她算得也很准,炒完辣椒粉还不到一一刻钟,左小西又登门了。
他换了新衣服,头发梳得光亮,面色也比以前红润了不少,眼里都有光了。一来就堆着笑,说:“婉儿姐,告诉你个好消息!”
孟行潮雀并没感染上他的欢欣雀跃,连围裙都没解,闻此只挑了挑眉:“哦?”左小西搓了搓手,凑到她跟前:“昨日出摊,你猜猜谁大驾光临到南巷了?”她没理他,他也不恼,接着说:“苏蕴,苏公子!”左小西“嘿嘿”两声,看着她的样子眼冒金光:“苏公子说要花二十两银子买下你的配方呢,婉儿姐,你要发大财了!”
孟行潮故作惊讶:“真的?”随后又问:“苏公子是谁?”
左小西一脸“这你都不知道?这你怎么能不知道呢?”的表情。“苏家是青水镇最大的富商,驿杨城商会会长,能和苏家做生意,那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接着他的话,说:“这么厉害?”他忙不迭点头,忽闻她又道:“这么厉害……就出二十两?抠死他得了。不卖。”
许是她话锋转得太快,左小西愣了一下,两条眉毛随之滑稽地垂了下来。“姐你糊涂啊,二十两还不多?你日日头顶太阳面朝黄土地种地,得种上多少年才有二十两银子啊?做人得知足,太贪心一定会得不偿失的。”
孟行朝不以为意,低了低头。“这句话送给你自己吧。”
“不是,婉儿姐,做人不能这么固执……”
“你怎么又来我家了?上次跟你说了没事不许进我家家门一步,赶紧出去,去去去!”祝寻听见动静过来,左小西却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继续尝试劝孟行朝卖配方。看他不理他,祝寻“嘶”了一声。“肉肉,给我咬他!”
肉肉也是听话,一个小狗天不怕地不怕的,一听到指令就凶狠地扑到左小溪的鞋上,吓得他跳了起来,好像地板烫脚似的。
孟行朝见状笑了:“好了。”她一开口,肉肉就回到了身边。她换上一副说正事专用脸。“配方我不会卖的,如果你还想继续干,一包料粉五十文钱。”她瞥了眼手边的油纸。
左小西的表情立马不对了。“要钱?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咱俩是合、合作关系,跟我要钱?”孟行朝表情平静如水:“不然呢?我这辈子都要白给你送钱吗?你是帮我找到的摊位,但那地方也不算好,我白送了你一包料粉,已经算仁至义尽了,还想怎样?”
再说,看他撺掇她卖配方时那高兴的样儿,那位苏公子必定给了他好处。
“不是,一码归一码……”孟行朝立刻转过身继续方才的工作:“送客。”祝寻也算和她心有灵犀,马上说道:“肉肉咬他!”
左小西:“哎哎哎!别咬我!我买,我买……”祝寻招招手,把肉肉叫了回来。只见左小西一脸造孽的表情,犹犹豫豫地掏了钱。最后还是不死心,又问:“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孟行朝头都没抬,只有祝寻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左小西便闭了嘴,离开了。
肉肉知道自己有功劳,围着两人转来转去,祝寻也开心,很大方地给了它一块腊肉。
也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
孟行朝擦擦手,弯腰看了眼,果然没柴火了。
“我说什么来着?那个左小西不是好人,这才几天,就想和外人合起伙来撺掇着你把安身立命的本事交出去,按捺不住咬反咬你一口了。”
孟行朝勾勾嘴角:“没有吧?苏蕴出价低是苏蕴的问题,不关他事。我看左小西这个孩子没问题。”
祝寻也蹲到她身边,将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孟行朝狐疑:“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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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真道:“我看娘子病还没好利索。不仅没完全好,而且伤到了脑子。”她无语,把他的手一掌拍下,起身回屋。
祝寻在身后得逞地笑了,没跟上她,说:“我们明日一早就上山,依赵大哥说的,得在山上待一天,晚上才能回来。”
孟行朝纳闷,便没好气说道:“跟我说干嘛?”然后听见他含着笑意的声音:“答应你了,以后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和你商量。”
她脚步停顿了一瞬。怎么还把拉勾的话记在心里?真成小孩子了?
次日,天还没亮,孟行朝就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她艰难地睁开眼,在微弱的光亮中看见大包小包、重装上阵的祝寻,不禁想笑。“你就去一天,用得着这么隆重吗?”
祝寻闻声走到床边。“吵醒你了?”孟行朝心想:废话。随之他就帮她掖了掖被角。她又把心中后面的脏话收了回去。
“多带些粮食嘛,干体力活,怕累。”
她本来就没完全醒,迷迷糊糊地应了声“嗯”,貌似还迷迷糊糊地听见他轻笑了一下。他一走她便又睡了过去。
然而偏生有人不让她清净,没等续上刚刚的梦,大门就被拍响了。
“婉妹子!婉妹子!在家吗?”还附带一道喊魂一样的叫声。
孟行朝蒙上头,那喊声就无孔不入地钻进来,叫得她脑仁疼。她只能一把掀开被子,迎着清晨沁骨的寒意,没好气地推开门,差点砸到王采霞的鼻子。
“王婶儿起的够早啊。”
作为孟行朝一睁眼就看见的人,王采霞留给她的印象还算深刻。上次来是打她房子的主意,这次来是干嘛?
“公鸡叫了三声了,不算早了。婉妹子,我做了些年糕,正好顺路就给你拿过来了些。”
看了眼她手上抱着的年糕,还冒着热气,孟行朝打了个哈欠,道:“那多谢王婶念着我了。”随后很顺手地收下了。“年糕也送了,婶子,赶紧回去吧,家里还一大堆活等着干呢,我也要回去补觉了。”
“等等。”没有想到她如此不留情面,王采霞脸上挂不住的同时,伸手挡住了她关门的动作,很难看地笑了。“其实婶子今天来是有件事想托你帮忙。”
“哦?”孟行朝觉得新鲜。“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能耐,能让婶子有事拜托?”
王采霞只能装作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萧道:“我听说你会做一种叫步摇脆的零嘴,是真的吗?”
孟行朝恍然大悟地扬起下巴,得,又一个为了薯片而来的。她装作不知情:“你从哪听来的?”
王采霞嘿嘿笑了:“你甭管婶子从哪听的,你就告诉婶子有没有这回事嘛。”
孟行朝不着痕迹地冷笑:“婶子,我和你啥时候这么熟了?不是你趁我病要我命的时候了?”
眼看她又要闭门而去,王采霞紧忙说道:“是左小西那个孩子告诉我的。”她犹豫了一下,又说:“不只是我,现在咱村都传遍了,说你有个能挣钱的法子。”
22. 泼妇
看着她为难的神色,孟行朝既不可思议又无话可说。这个左小西真够小心眼的,只因为她收钱了?
“我知道自己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所以提醒你一句,村里最忌讳的就是闷声发大财。你可以没饭吃,但不能吃独食儿。”王采霞的表情不似方才,平添一丝阴冷。“所以你不愿意把配方告诉我,可以,但你总顶不住大家伙儿所有人的攻势。”
凛冬将至,一阵冷风撩起孟行朝未来得及簪好的头发,挠得她后颈痒痒的。
她眼神动了动。忽然想起刚来到这儿那天,这个王采霞就是躲在刘凤州后面教唆她跟自己起争执的,而她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孟行朝都快忘记此人的存在了,她却在背地里潜伏着,就等着什么时候咬上一口。
她很确信,如果她现在强硬地把她推走,那么她立刻就会反扑上来。
“婶子你也是的,左小西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她拉了王采霞一把,自上而下直视着她的眼睛:“那孩子从小不在村里,他能和你是一条心的么?他肚子里有多少小九九你知道么?”她勾起唇角:“婶子一听了他的话就急冲冲来找我了,怎么没想着好好问一问左小西呢?毕竟现在可是他在赚钱,我这两天连门都没出过,你不信可以去旁边邱奶奶那儿打听,我只怕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王采霞眼中神光闪闪。“你这妮子怎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
她哼笑:“从前你可不是这样伶牙俐齿能说会道。”孟行朝不为所动:“人是会变的嘛,我看王婶也和之前有些不同。”王采霞:“哪里不同?”——“生了佛像,人看着有福气多了,只是佛家讲究多言苦,少言安,智者脱节,得托诸换。”
她闭门而去后,王采霞站在原地不动,盯着她家的门槛,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她怎么不知道那小丫头什么时候还修习过佛法呢。
孟行朝不懂佛法,也不信佛,她只是因为外婆而耳濡目染而已,从前外婆在家念经,她嫌那声音烦躁,就跑到外面掏鸡蛋,叫大母鸡追着咬。现在的它已经不再害怕母鸡了,只是曾经平淡又普通的日子也很难再回去了。
她在鸡窝里左摸摸右摸摸,本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结果真的摸到鸡蛋了。
“没白给你们吃饲料。”孟行朝很兴奋,因为鸡蛋在这儿是奢侈品,她已经很久没尝过鸡味了,哪怕这是她曾经最不屑一顾的食物。
一个煎,一个炒,一个打了做道小甜品,再蒸一个,给肉肉加点营养,用途都合计好了。
拔掉攒了许久的蒜苗,和鸡蛋炒在一起,便是最让人满足的寻常味道,再来点米饭,轻轻淡淡又健康。
然而热腾腾的饭菜刚盛出来,家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孟姑娘在家吗?”
孟行朝打开门,围裙还在身上,看着门外的陌生男子心中不免有些警惕。“你是哪位?找孟婉娘有何事?”
那男子一身素衣,绣着暗金色鲤鱼纹样,头戴银冠,低调奢华,面容清秀矜贵,与他们这些老百姓有天壤之别。
那男子浅笑着行了个礼。“在下苏蕴,特来拜访孟姑娘,不知可否一见?”
孟行朝上下敲了敲,哦——这就是苏蕴,看上去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但是这种笑面虎最心机了。
“我就是孟婉娘,苏公子大老远跑到这山沟沟里来找我,是为了步摇脆吧?”
听闻她说她就是孟婉娘时,苏蕴明显愣了一刹,能做出那等人间美味的娘子,竟如此年幼,且看上去并没什么过人之处……
“娘子,你不打算请我们家公子进去谈话吗?”旁边的小厮话语间满满高高在上的意味。“舞墨,不得无理!”苏蕴装模作样地呵了一句。
孟行朝不仅没恼,反而笑了。“家里没收拾,院子里都是狗屎鸡粪,怕污了公子的眼,还是在这儿说吧。”
苏蕴听闻脸上一阵红白相间,这女子果然粗俗,他这辈子都不会把这种话随意说出口的。不过想到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他还是强迫自己保持波澜不惊。
“左小西已替我向姑娘传过话,想必姑娘也清楚我的来意,既然姑娘嫌二十两太少,那我就拿出我的诚意,让孟姑娘来开个价,你说多少合适?”
孟行朝抹着下巴:“唉,苏公子,我都说了,不卖,那小子没跟你说清楚吗?”
她铜墙铁壁,苏蕴更是执着:“孟姑娘放心,你只管开价。”
眼看这人不休不挠,孟行朝便随意说道:“一万两。”
轻飘飘的三个字,让旁边的舞墨脱口而出:“什么?一万两银子,买个调料配方?”
孟行朝对着他灿烂一笑:“是黄金。”
这下连苏蕴都险些没绷住。
“孟姑娘,你不要取笑我了,我是真心来求购的。”孟行朝:“我也是认真的,你自己说的,让我只管开价,我真开了,你又不乐意。”
“这……”苏蕴一时不知如何回怼。
“你这泼妇怎么说话呢?”舞墨站在了苏蕴身前,“泼妇”本人孟行朝瞥了一眼,发现他没有想要阻拦的意思,于是决定落实泼妇之名:“你这小蹄子又是怎么说话的?这是我家,我的地盘,这生意你们爱做做,不爱做就走,别挡门。”
苏家在清水镇商会一直是霸主地位,这大概是苏蕴长这么大头一回吃闭门羹,他拽了一把舞墨,眉头仍然没解,却在孟行朝关门前伸手拦住了她。“孟姑娘,我一定会找出一个让你满意的法子,也一定要做这桩生意。”
孟行朝冷冷看着,皮笑肉不笑地说:“我还真是期待呢。”随之无情地一把关上门。
“公子!”舞墨看着他家公子差一点被夹住的手,对着已经闭上的大门狠狠啐了一口。“什么东西!苏家找上门做生意是给她面子!”
在院内听得清清楚楚的孟行朝“啧”了一声,摇摇头。
一大早就一堆牛鬼蛇神的,这下可好,折腾这么一遭,刚做好的菜的凉了。
下午,祝寻还没回来,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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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就自己洗了洗,又扫了遍院子——平常这些活计都是他来做的。
月亮挂上枝头,仍不见祝寻的影子。孟行朝翻出他做的荷包,学着他的针脚进行了自己第一次女红尝试……结果嘛,她揉了揉自己刺痛的指尖,又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线条,还是决定放弃吧。
村子完全安静了下来,祝寻没回来,孟行朝灭了蜡烛,躺下睡觉。
第二天清晨,她醒的很早,是被那轻微的摆弄声吵醒的。“家里没柴火了——”她打着哈欠披上衣服朝外走去。“劳烦你刚从山上回来,又得去……”发现她走来的动静,肉肉立刻丢掉骨头,向这边跑来。
孟行朝一怔,摸了摸它的头。“原来是你在捣鬼。”肉肉“嗷呜”一声,仿佛在问:不是我还能有谁?
这天她把后院也扩张成了菜地,然后把手头有的辣椒种子全种上了。
晚上,她自己摸索出了一个缝衣服的针法,然后给坏掉的衣服缝了几个补丁,拿远看一眼,虽然粗糙得不太好看,不过衣服就是拿来穿的,能穿就行了,她已经很满意了。
第三日,柴火真的不够用了,孟行朝决定自己去山上拾一点。她去过后山几次,不过都是和祝寻一起,且只是在外围,因为听说山里是有狼的。这次虽然只有她一个人,但是没关系,一个人也不过是拾的柴火少一点而已,大白天的能有什么危险?于是她带了一把砍刀就出发了。
马上要入冬,山上比山下要凉得多,孟行朝一边向里走去,一边裹紧了外衣。也是因为寒气,有很多木头是湿了的,抱回去若是晒晒也能用,只是会重一点,她一般不选择这样的,不过今天只她一个人,再往里走的话就有点危险了……静得发慌的林子里,忽然在身后传来几声细小的动静。
孟行朝浑身都紧张了起来,如果真遇见狼了她今天必死无疑。
深深吸了口气,孟行朝猛然转过身,精准地和那东西对上眼——是一只小猴,看起来还没成年,手里拿着果子,好奇地在树上看着她。
孟行朝松了口气,向着它走了过去。“你说你,不吵不闹的,躲在后面吓人干……啊!——”快到来不及反应,她眼中的世界就翻转过来,天地换了位置,失重感迅速席卷了感官。
孟行朝用了半秒钟意识到她这是踩到了陷阱。脚腕被麻绳磨得生疼,身体也止不住地摆动,甚至慢慢平静下来后,那只猴子还爬到这棵树上来看她的笑话。
“看什么看。了”她对它挥了挥拳。
虽然现在陷入了困窘的处境,但是还不算太遭,幸好她带着砍刀,如果能扒到树干就能下去。
真是够倒霉的。
孟行朝慢慢磨蹭过去,一点一点砍断了脚上的绳索。
眼看天越来越黑,栽不回去刚刚到设想恐怕就要变成现实了。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和沾染的泥土,也没功夫去挑木头的品质了,抱上那捆湿木就往回走,只想赶紧下山。
可当孟行朝好不容易走到了家,却发现了蜡烛的火光在闪烁。
23. 鹤然
灯影中晃动的人形是一个威猛大汉,从她的角度看,至少有一米九的身高,连肌肉的形状都清晰可见,每一个起伏都充满着力量。孟行朝犹豫了,面对这种量级,她不敢随意单挑,并且现在还不知道他手里有没有武器。可让她就这样离开,却更加不甘心。这是她的房子,她凭什么走?再说,走了,她又能去哪?
终于,她还是决定手中紧握着砍刀,俯下身子,贴着墙边一点一点挪过去。
“这么晚了,他不在家,能去哪呢?”在即将走到门前的时候,孟行朝的动作顿住了,因为她听到了祝寻的声音。
“你不是说你娘子自己做生意吗,万一在镇上还没回来呢。”
“不会的,她从来没这么晚回家过。不行,我还是去找她。”
“诶诶兄弟,先等等,咱们得先分析清楚现状……”
“咚。”推开门的时候,那大汉正在与祝寻理论,一只手还拿着刀,如果不明所以,还以为祝寻下一秒就要噶在他手里了呢。
同样,从那二人的角度来看则更加惊讶,先不说她猛然推开门的动作就让人吓了一跳,单是灰尘扑扑的外表、穿插着树叶和树枝的头发,再加上不算好看的表情……“娘子!”祝寻上前抓着她的肩膀好一阵检查:“你去哪儿了?怎么成这样了?”
“我还想问你呢,说好的一天就回来,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叫狼给叼走了,或者是又遇上歹人了,要么就是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负心汉,撂我一走了知了。我去山上捡柴火了,你可倒好,一声不吭的回家来。”
赵大哥眼睛都掉出来了:“这是你娘子?你不是说你娘子是一个娴静温柔贤惠可爱的女子吗?”祝寻轻咳一声,示意他说话注意场合。
孟行朝皮下肉不笑:“怎么,我不娴静温柔贤惠可爱么?”赵大哥沉默了,他不想说违心的话。
祝寻赶忙伸手将她头上什么树叶杂草之类的拨走,然后扶她坐下。赵大哥却不乐意了:“难道我们不想早早回来吗?这不是遇上了狼群,没办法,只能先在山洞里躲着。”祝寻又瞥他一眼,心想赵大哥你可别添乱了。
“你说的好像我多不讲理似的。”孟行朝眯了眯眼。“他不是这个意思。”祝寻解释到,又紧忙转移了话题:“不过这三天也是值得的,娘子,你看我们打到的东西。”
孟行朝刚刚还没发现,现在随着他的话转头,血淋淋的一幕便出现在了眼前。大大小小的动物尸体叠在一起,鹿、野兔、小猪,当然还有鸟。
“娘子累了吧,你想吃什么肉?我先为你烤上。”孟行朝讶然:“这些不会都是你拿……弹弓打到的吧?”她看向桌上躺的那个小玩意儿,感觉它好像很自豪的样子。赵大哥被她逗笑了:“弟妹你想什么呢,就我鹤然小弟的技术,怎么可能打得下这些东西?还是靠弹弓?这些当然大部分都是老赵我的手笔。”
“鹤然?”她咂摸着这两个字,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祝寻。他才和这傻大个儿认识几天,就把连她都不知道的告诉了他,真是有意思。祝寻则当做没看见,起身说道:“我去外面烧柴。”
孟行朝抿了口热水,终于感觉身子暖了。“那些柴火都是湿的,得等晒锅才能用。”这话没留住祝寻,他倒是乐观,道:“无妨,我先试试再说。”
好吧,他想干活她也拦不住,只能和赵大哥两个人坐在厨房里面面相觑。
“赵大哥,你不是梧桐村的吧?”
“对啊,我是散户,住在山那边,虽然和你们梧桐村离得近,但中间隔着一座山,就好像隔着一个世界一样。”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嗨。”赵大哥笑着摆了摆手:“弟妹,这你还用问我?你家男人天天往山上跑你不知道?我又是靠打猎为生的,男人嘛,只要叫声兄弟,见了几次自然就熟悉起来了。”
盯着水面上的波纹,孟行朝迷茫地想,她一门心思放在做生意上,还真没想过祝寻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干些什么。
可是他去山上干什么?没见他打猎,柴火也没多到哪去。
“弟妹,我能看出来我这兄弟人不错,这回确实是遇到紧急情况了,你可别怪他。”孟行朝还没应他,祝寻就进来统治:“不亏我娘子被禁上山把它们抱回来,点着了。”
“那感情好啊!”赵大哥乐了,一手一只兔子提了出去:“赶紧把这两只小兔子烤了,老赵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孟行朝想把蜡烛拿到外面照明用,却被祝寻按住肩膀坐了回去。“外头冷,你就在屋里等着吧,等烤好片了,拿进来给你吃。”他接过蜡烛,将她一个人留在了房间。
“这鹿真壮实,当时我第一下子还没抓住它,差点被它给跑了。”赵大哥嘿嘿一笑了两声:“还是得靠你的方法,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智取,对,叫智取。果然呐,读过书的脑子就是和我这种粗人不一样。”
“赵大哥别自谦了,我也就是耍耍小聪明罢了,没有真本事的,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还是得靠你。”
那二人悠闲的谈话夹杂着火苗噼里啪啦的声音,没有一点隔绝地透过墙传入孟行朝的耳朵里。她肚子叫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掰着手里的饼。
“不过你那些陷阱装置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我还以为读书就是什么之乎者也一类的东西呢。”
捕捉到关键字眼,孟行朝懒懒地吃东西的动作停住了。陷阱?她实在是很难不联想到今天在山上遭遇的事。
祝寻:“我这人虽然读书,但却不用功,平常就爱看些话本什么的,这些都是从杂书上学来的。”
赵大哥:“嗨,我就不懂了,念心晦涩难懂的大道理才叫正经书,教人安身立命之术的却不算正经书了?”
祝寻没说话,她只听见他的轻笑,却不知是何意。
“赵大哥,怎么光顾着说话?该翻面儿了吧。”“诶呦!糊了!”
一道香气打乱了孟行朝的思绪,她被那味道沿着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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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门上,看着那莹莹火光。
“弟妹!”赵大哥面对着她,她发现了他的存在:“来来来,先吃个腿儿。”还不等拒绝,一只兔腿就被塞到了手里。孟行朝有些懵。
“我说赵大哥,怪不得你说嫂子经常回娘家呢,你也太不细心了吧,刚烤好的秃子就这样掰下来叫人家吃?你五大三粗的,倒是不介意,我娘子是讲究人,和你不一样的。”赵大哥委屈又无奈:“我五大三粗?我不细心?好好好,我承认。”
“得了吧你,我有那么矫情吗。”孟行朝拒绝了祝寻帮忙的动作,转头进屋开始填饱肚子。
“哈哈哈哈……”赵大哥毫不掩饰嘲笑:“兄弟,你也太矫情了吧?”
得亏她家住得偏。一边啃肉,她一边想,否则大晚上的扰民还烤肉,肯定要被投诉的。
不过这没什么调味的兔肉竟然这么好吃,孟行朝有点震惊,要是能把这品种带回现代,估计也有的赚。
赵大哥家住另一边,今晚是回不去了,家里又没有多余的房间,所以只能让他睡在厨房。“条件简陋,赵大哥,你担待一下。”
那个简易小床祝寻睡在上面已经很难施展开身体了,只不过他精瘦,所以看着没有那么逼仄,而赵大哥几乎大他一圈,看着一个彪形大汉蜷缩在这么一个小床上,确实很有视觉冲击感。
“嗨,没事,山上我都能睡,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日子习惯了,我这人皮实怎么着都行。”
嗯,孟行朝点点头,那就好。
但灭了灯躺床上,她才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赵大哥的呼噜真震得房子都在抖,孟行朝又不知是自己吃多了还是怎么,总觉得胃里胀胀的,两者结合更睡不着,不免蜷缩起身子。
“怎么了?”
“没怎么。”
“可你看着不甚舒坦。是被赵大哥吵得厉害?我去唤醒他好了,让他等你睡下再闭眼。”
“等等。”祝寻说什么是什么,马上起身。孟行朝拉住他的小臂,连声音都蔫蔫的:“我肚子不舒服。”要是不跟他说实话,估计一会儿还要继续折腾她。
“肚子不舒服?”祝寻依然保持着下床的姿势。“那我去帮你倒热水来。”
“你回来。”她一把将他按到床上。“是胀得慌,不是受凉了。”
祝寻在她身下,听见这话轻轻一笑,手上一个巧劲就把人放在了床上,并且很顺利地找到了她的肚子。
“那我帮你揉揉,揉开了就好了。”
他要帮她揉腹部,自然是被环在怀中的姿势,于是近得能感受得到后颈他温热的呼吸,她甚至有种错觉,连赵大哥地动山摇的呼噜都被隔绝在外了。
不知揉了多久,孟行朝的身子逐渐放松下来。
“不难受了吧?”
“嗯。”
不仅不难受了,她的脑子也清醒了。“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鹤然是谁?”
24. 投资
屋内温暖的空气微微凝结,祝寻的呼吸只滞了一瞬,便恢复正常,短暂得像是幻觉。
“啊,未曾与你提起过吗?不过也不算多重要的事,只是我自己取着玩的小字罢了,连家里人都不怎么称呼的。”
“那你和赵大哥真是相见恨晚,家人都不曾知道的却能告诉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孟行朝语气像刀子,然而却插歪了位置,一不小心一刀钻进自己心上,说完便觉得生涩。
他脸凑近了一点,语调中掺着莫名的委屈:“正是因为相识不久,正是因为没有多么重要,所以才能无所顾忌的告诉他。”
这话在她心里即自动翻译成:你看我找到借口漂不漂亮?
她只觉得自讨没趣,便一把甩开祝寻的手。好在他早习惯了她的性子,又笑着凑上了来。“我说的都是真心的呀,你怎么连赵大哥的醋都吃?”
这下可真是触到了孟行朝的逆鳞,她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想吐得很,于是向后给了一脚,不轻不重,却足以让祝寻安生了。
“啊……”它艰难地控制住痛呼,还得控制着音量,所以面部极其痛苦地扭曲起来。“我刚刚帮你揉腹揉得手都酸了,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孟行朝不语,用沉默来表明态度。
嫌不够?可以再补一点。
他好像听得见她的心声似的,和她隔开了点距离:“好好,我不打扰了,你睡吧。”
心情缓和了,这一晚孟行朝睡得极其舒畅。
翌日一早,赵大哥就准备好了离开。“不再多住两日了吗?”“不了不了,太久不回家估计我媳妇又要骂我,再说打扰你们太长时间也不好。”他抱着半头鹿,浑身血腥气。祝寻又给他塞了两块高粱,送了他很远一段路,直到彻底看不见赵大哥的身影才作罢。
“你经常上山?”孟行朝收了一茬辣椒,仰头看他。
“对。”
“也没见你打什么野味回来,你上去散步了?”
祝寻挑眉:“你怎么知道?”
“猜的。”
孟行朝抱着竹筐起身,估摸着到时候了。
“娘子,你就非要去镇上摆摊吗?”祝寻跟在她身后,有点不依不饶的意思。
孟行朝古怪地瞧了他一眼:“为什么不呢?有钱不赚王八蛋。”她自认为蛮好笑,唇角微微翘起,但看到祝寻浅浅担忧的神情,又觉得没趣儿。
“有什么可担心害怕的,就因为我是个没见识的农妇,所以你觉得会轻易叫别人欺负了去吗?”
“我不是说了嘛,近来镇上闹匪灾,娘子这这样伶牙俐齿的聪明人,遇上讲理的倒不怕,就怕有歹人。”
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她专注在手中剁辣椒的工作上,没回复他。
还不是怕她一个莽劲去寻找那日在废庙里救人的大人从而使他暴露身份吗?用得着这样冠冕堂皇吗,还以她的安全做幌子。
“镇上不安全,家里就安全了吗?歹人铁了心要害你,还分地方吗。”
看她铁了心要做,他便没再说什么。
孟行朝推测的时间没有偏差,果不其然,左小西又来了。
“你来得正是时候,刚刚炒出一锅辣椒粉。”
他却很克制地笑笑:“婉儿姐,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这个。”孟行朝也知道他是为何而来的:“又是替苏公子游说来的?那你要白跑一趟了。”
不过左小西却一脸势在必得:“婉儿姐,你确定吗?苏公子叫我给你带个话,说你的条件他能给。”
孟行朝也有些惊讶,只是没有显露出来。万两黄金只是她随口一说的,这苏蕴怎么还当真了?
“你先别急着拒绝我,先去见了苏公子,听他说完也不迟嘛。”仿佛是料到她不会拒绝似的,他一脸信誓旦旦。
“她说不做这个生意,你听不懂吗?”祝寻靠在后面的墙上,斜睨着他。左小西同样看见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甚至有点磕巴:“我、我跟我婉儿姐说话,你能不能不要插嘴?”
“你跟我娘子说话我还无权发表意见了?”
手里的围裙随意丢在灶台上,孟行朝对祝寻道:“苏公子已经第二次向我邀约了,做人不能丢了礼数,我还是去看看更好。”
她已经做好决定,他自然不再阻拦。“好,只要你自己决定好就行。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
左小西面上露出一丝对祝寻的挑衅,吊儿郎当地斜着身子,看见她从屋里备好东西出来立马堆上笑:“得了,婉儿姐,跟我走吧,这回保准叫你满意。”
祝寻听着他逐渐消失的声音,眸中闪过一抹玩味。
“婉儿姐,我跟你说,苏公子可是说了,整个青水镇,不,整个驿杨城……”
苏家,足够高调,也足够显眼。
苏蕴约她去的地方是嘉祥酒楼,苏家产业,位处闹市,来来往往的都是名流高官,她们两个巡场布衣混入其中还真有些显眼,怎么看怎么突兀。然而就是这般突兀的二人却是由酒楼管事亲自接待。
“是孟姑娘吧?”主管只看见孟行朝一般,略过了左小西。
“我家公子已等候多时,你随我来吧。”
他将他们领到一处偏门,从这里上楼路上遇到的人明显少了许多,也不会有人对他们侧目。
主管在前,走得飞快,偏生楼内曲水兰亭弯弯绕绕,孟行朝跟上不费什么力气,但左小西却险些被落下,一路小跑,等到了地方竟扶着栏柱直喘粗气。
两边小厮拉开门,主管对孟行朝做了个“请”的动作。她向他颔首致意后便走了进去,左小西正要跟在她身后进屋,却被拦下了。他讶然看向主管,只见他目不斜视:“闲杂人等不得入内。”“闲杂人等?你说我是闲杂人等?”
他又吼了些什么,却被两个小厮拽了下去,厢房门缓缓闭上,隔绝了外面一切杂音,包括左小西的咒骂。
越过屏风,孟行朝一眼就看见那一身碧衣的男子。
“孟姑娘,请坐吧。”
苏蕴身居主座,向她浅浅微笑,舞墨便为她拉开了凳子。
桌上早已备好佳肴,孟行朝轻轻扫了一眼,却并不觉得食欲大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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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清淡了。
“你找我来,看来是准备好黄金万两了,不愧是苏公子,果然实力雄厚。”
苏蕴不为所动:“一上来就谈生意,有什么意思,孟姑娘何不先尝尝嘉祥酒楼主厨手艺如何?”
他话音刚落,便有下人为她布菜。
“还是我自己来吧。”她从侍女手里拿过长筷,对苏蕴解释:“我不习惯别人伺候我,怕折寿。”
二十一世纪的人更喜欢讲人人平等。
苏蕴表情有些松动,眉眼弯了一些,不过此时孟行朝刚把一块鱼肉放入口中。肉质还算软烂,味道却平平无奇,鲜香不足,回甘有余。她已经可以想到若是加些剁椒调味这条鱼会有多好吃。
在苏公子探究又隐着期待的目光下,她的筷子又伸向另一道炒鸡。
这一口倒是好了不少,香气四溢,肉质也软弹劲道只是油腥太大,咬了两口就觉得腻。
明明一桌子好菜,她却觉得还不如自己腌的咸菜爽口呢。不过她还是决定给嘉祥酒楼一个机会,最后一口选择了一道小炒菠菜。想来简简单单一道素菜,应该出不了什么差错,但它的味道她却仍然不满意。
的确没出差错,但平平无奇也不是什么好事。
孟行朝放下筷子,默默感叹这个朝代的人怎么回事,都没吃过好东西吗?
“孟姑娘,可还满意?”
苏蕴还问她满意与否,难道看脸色看不出吗。她忽视了他的问题,皮笑肉不笑:“苏公子,咱们还是来谈正事吧。耽误不少时间了,我还等着开眼见黄金呢。”
苏蕴:“黄金——没有。”
孟行朝忽然觉得自己在苏蕴那张温润平和的脸上看见了戏弄。
玩我呢?
她的心态差点没绷住。
好在他在她出口质问前迅速解释,挡住了她的一顿输出:“我并非存心戏耍孟姑娘,只是若非这样,我清楚你一定不会来的。我虽不能拿出万两黄金,但我可以以此抵债——孟姑娘,若你答应我,嘉祥酒楼就是你的了。”
他的眼神转为迫切,比方才真诚了不少,而孟行朝也认真思考了一下他的提议。
“你的意思是,若我和你做交易,从此我的配方归你,而嘉祥酒楼改姓孟,对吗?”
苏蕴轻笑:“正是如此。”
孟行朝托着下巴:“你把我的配方买走了,我用什么?”
苏蕴:“只要你让嘉祥酒楼照其一直以来的方式运作,它就能帮你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
“那万一买下我的配方,但后续又出了岔子,你又要拿什么东西来换呢?”
苏蕴不语,微微瞪大的眼眶貌似能看出他正在思考。
“苏公子,不如咱们换个思路,你聘我管理酒楼,我的配方我照样可以用,嘉祥酒楼还姓苏,我会让这儿的生意更上一层楼,你呢,就负责给我提供资金支持,这样你也不吃亏,我也满意,不是更加两全其美么?”
苏蕴思索一二,忽然笑了。
“孟姑娘,我之前看错你了。你怎会知晓这些东西呢?”
25. 买房
“苏公子何故如此刨根问底,既然是做生意,你只管说行或者不行就好了。”
她的回答让苏蕴微微一怔,随即有些释然的笑了。“是在下唐突了。不过我还有一事想请教姑娘,即最后得利如何分的问题。”
孟行朝身体微微后仰,神色无辜:“苏公子是东家,自然由你来做主。”
苏蕴:“依我看,你出配方,我出财出力,你我五五分成是为上。”
孟行朝不动声色:“苏公子此言差矣,你既将嘉祥酒楼教与我打理,我自然亲力亲为,倾尽全力,心力难计,比其它更难衡量,但在我心里确是比配方贵万两的东西。”
苏韵思索一二,也觉此言有理:“是我想的不够周到,那不如你六我四,你占大头,这样孟姑娘可还满意?”
她没先记着回复,而是笑道:“苏家不愧富甲一方朱轮华毂之门,出手就是阔绰,苏公子也是心胸宽广,看得出是想要真心做生意的,只是我无福消受。”
苏蕴:“孟姑娘可是仍不满意?你但说无妨。”
“不,苏公子开出这样的价格我已经够满意了,只是——”她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连带着对面的苏蕴也紧张了起来。“只是我住家住梧桐村,若是日日起早贪黑进镇,恐怕时间久了身体扛不住。”
苏蕴听闻放下了心:“这有什么难的?家祥酒楼不仅是酒楼,还是青水镇最好的客栈,别说为你留一间房了,就是一层客栈都归你住,又有何妨?”
孟行朝:“苏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还是不能答应你。”苏蕴这会儿有点心急了:“为何?”
只见她绞着手指纠结一通,才开口道:“若我孤身一人,大可随意住在酒楼、客栈,可我偏偏还有丈夫,我总不能放他一个人在家吧。”
苏蕴瞳孔微微放大,忽的笑了。“原来如此。这有何妨?你是嫌在酒楼居住不是长久之计吧,那我就为你在城内布宅建院,在青水镇生活也比在村中更方便,想必你夫君也一定会同意的。”
但凡他是个正常人都会同意,有这样的好事还不要的岂不是疯了吗?但孟婉娘恰恰就在梧桐村这全是普通农民的地方挑中了一个身份特殊的。祝寻选择在梧桐村安家而不是别处,自然是看中了其地理位置隐蔽、易出难进易守难攻的优势,要他出村住的镇上,岂不是更成为别人的眼中钉了吗,他怎么可能会同意。
“孟姑娘这样通透灵秀的人,真不知是何种男子如此有福气能娶你为妻。”
“苏公子谬赞了。”她浅浅一笑,并未把这没走心的夸赞放在心上。
“舞墨。”他将舞墨叫到身边:“城北那座宅子命人收拾出来,按照苏家规格添置些日常需用到的东西。”舞墨有点震惊:“公子,那可是老太太送给您的生辰礼,你确定要……”苏蕴眉目平静,笑意浅浅:“我如何说不重要,重要的是孟姑娘满不满。”他看向孟行朝:“不如今日我们就把宅子的事定下来,你随我去看一看合不合你心意,如何?”
“既然这宅子对于苏公子来说意义非凡,我怎好夺人所爱。”孟行朝嘴上推脱,实则只是觉得住在别人家里实在麻烦,毕竟合伙做生意嘛,总是要有吵架的,说不定什么时间他们两个就因为意见不合闹翻天了,虽然她脸皮厚,在那种情况下也能把苏蕴的房子住得心安理得,但万一他不愿意呢?到时候被扫地出门就不好了。
虽然钱要苏蕴出,但房契她还是想攥在自己手里。
“苏家不缺一幢宅邸,将那院子在城北放着也是落灰的命运,还不如腾出来给你夫妻二人住,也算你我的缘分。”
孟行朝佯装欣喜:“苏公子的好意我明白,只是我很少来镇上,对于青水镇的地形也不太熟悉,不知城北距此要走多久?”
“这倒是提醒了我。”他拧起眉头:“那宅子虽好,但位置偏僻了些,你从城北到嘉祥酒楼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附近有什么正在出售的宅子吗?”面对苏韵的提问,舞墨思索一番:“貌似还真有,就在后街,有一处幽静恬然的,只是比起城北宅子来肯定要小许多。”
害怕苏蕴反悔,孟行朝立刻道:“没关系的,小一些就小一些吧,只我二人住,要那么大宅子也是浪费。”
苏蕴还担心她不合心意:“正巧今日我有时间就陪你一起去看看宅子,万一这个不满意就再选别的,反正来日方长。孟姑娘你不用委屈自己。”
“不委屈不委屈,苏公子愿意给我找一处能遮风挡雨的地方住,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小点就小点吧,赶紧定下来得了,她还有别的事要紧着做呢,没必要在看房子这种事上浪费时间,反正哪里都肯定比梧桐村那个危房要好。她这个人没别的就是知足。
苏蕴笑了:“那……咱们现在就去瞧瞧?”
舞墨说的那个宅子就在嘉祥酒楼两条街后,说来也奇怪,前面就是熙熙攘攘的闹市,这里竟然幽静宜人。舞墨提前去和房主商谈了,一听说是苏蕴苏公子要买,那主人欣喜得很,早早就在外迎接了。
不过一高兴就有些得意忘形,说出的话也失了分寸:“我还以为像苏公子这样的世家公子都是换着宅子住、一辈子都住不腻的呢,没想到我竟得此殊荣碰上您添置别院了。”
苏蕴眼皮微微垂下,笑意未减:“是为这位姑娘置办的。”
房主人瞧了一眼,只见那姑娘年纪不大,却眼神锐利,虽不似大家小姐那般温婉可人,但看上去伶俐聪慧,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忙不迭俯身道:“二位随我来吧。”
一边心想,真要是喜欢怎么会养在外院,估计是说不出口、拿不出手的那种关系。不过……有钱人嘛,他都懂。没想到苏家的秘密也是让他知道了。
这宅子是个标准的三进院,就这,舞墨竟然还说它小,这要放在北京不得卖出天价。况且孟行朝住惯了自家那个两间小屋的房子,看到这个满意的不得了——完全就是豪宅啊。
“也就是东厢房年头久了,少些地方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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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损坏,正房和西厢房都是不久前才修整过的,新得很。这边还有我夫人一块祖传的屏风,我们搬不走了,就一并留给这宅子了。以及这花瓶、木柜,当然了,苏公子若是嫌弃,将它们一并扔了就行。”
看见那屏风,她没敢上手摸,心想这些东西要是放在现代可都是老古董啊。
苏蕴瞧了瞧她:“你意下如何?”见孟行朝没回复,他便以为她,是当着主人的面不好多说,又道:“我们是买家,若你不合心意,但说无妨。”
这还不合心意?
“苏公子,这里我很满意。”如果今日是她一人来看房,钱也是她出的话,肯定不能这么说话,这一会儿还怎么砍价?不过,苏蕴财大气粗,这些都无所谓了。
“当真?”
孟行朝也不懂他还在怀疑什么,猛猛点头:“这里安静闲适,私密性好,房子打理的也很干净,距离嘉祥酒楼还近,虽说小了点,但屋小聚福,小点未必不是好事。”
听她这样说,苏蕴才舒展了表情,放下心来。“你满意就好。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把房子过过来。”
房主闻声惊喜道:“我这就去取房契。”
舞墨:“那房中布置……?”苏蕴:“不知孟姑娘喜欢素雅一点的还是金贵一些的。”
“苏公子看着来就好。”什么样的装修在她眼里都一样,反正都是大气中式风格,简简单单就行,要是附赠点贵重物品,什么花瓶摆件的就更好了。
“那就按照小妹的房间规格布置好了。”
得到了命令的舞墨便去准备了,这里只留下了苏蕴和孟行朝两人。
刚刚来时没注意到,现在它一抬头,竟然发现房前有两棵高大的柿子树,摇摇晃晃地投下些许斑驳的树影来,虽然是冬日,光秃秃的树枝看着些许可怜,但孟行朝却已透过那张牙舞爪的形状看到了自己可期的未来。
“孟姑娘,”被旁边的人唤了一声,她才收回目光,转头,只见苏蕴含着探究的目光:“现在可以把配方告诉我了吧?”
孟行朝对他笑的颇有深意:“我还需要一样东西。”
嘉祥酒楼还没正式交到她手上呢,严谨点说,房契也还没真正属于她,万一这个苏蕴是个伪君子,一拿到配方就仙人跳,她找谁说理去。
“哦?”苏蕴用开玩笑的语气道:“你方才可没说还有附加条件。”她摇摇头:“不是为我自己,是没有它就没有所谓的配方。”
这话更加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究竟是什么东西?”
孟行朝:“土地。”
要把辣椒运用到整个酒楼的生产线里,就她家菜地那点三瓜俩枣怎么够,要扩大辣椒种植范围,就得需要一块好地。
苏蕴表示他都知道:“左小西告诉我了,那种他没见过的植物就是你的秘密,对吧?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别急。”孟行朝说道。
她会让他亲眼见一见的。
26. 老板
辣椒对土地的要求没有那么高,所以孟行朝最先考虑的是节约成本,然后是位置。不过有一个地方正好满足这两点。
站在后山山头向下望,可以将大半个梧桐村尽收眼底,甚至因为她家离得近,连院子里的肉肉都看的一清二楚。而从下向上看,却只能看见黑压压一片林子。
后山是村里人都嫌弃的地方。这里湿气重,冬寒夏热,所以这块地没人要,也就祝寻这个外地来的会接手,不过如此一来倒方便了孟行朝。
“孟姑娘,这一片树都要砍完吗?”
问话的是苏蕴的手下。
“你叫阿木,对吧?”孟行朝哥俩好似地揽上他的肩膀,手上暗自用力。阿木的表情有点难看:“是,我是阿木,怎么了吗?”
“阿木,你还记不记得你们苏公子在你们跟着我进来之前嘱咐你们的最后一句话?”
他声音都不自信了:“公子嘱咐的,我哪能忘啊。”在孟行朝笑眯眯的眼神威胁下,他道:“以后孟姑娘就是我们的主子,见着孟姑娘要喊老板。”
孟行朝心满意足地松开手,在他肩上安抚地拍了拍:“看来你记得还挺清楚,不用我提醒嘛。”她从他身旁离开了些,看向远方的村落。“阿木,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这份差事不好,听到以后要在我手下做事的时候一定没少吐槽。”
她侧身,带着些调笑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孟……老板,我没这么想过。”
孟行朝抬头,表示他不用解释,她都明白:“我知道现在给你任何保证都是空口无凭,我不能说嘉祥酒楼交与我手之后业绩能上一层楼,你们下面的人能喝到多少汤,我能做的就是来点实际的。这样吧,这片地、这些人就由你负责,职务往上升一升,相当于在酒楼做小领班。”
阿木完全没想到升职来的这么容易,原本今日出门前看过黄历,上面写着不宜出行,又摊上这么个苦差事,他本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霉,却没料到还有这一出等着他呢。
“孟老板——”他想和她表表忠心,至少要道声谢,但她走得很快,只留给他一个利落的背影,也不知听没听见他的呼唤。
孟行朝得回家看看,不然留祝寻和左小西两个人在家里,她怕他们打起来。
“婉儿姐!”
好在一到家看到的场景还算和谐,不过不是左小西和祝寻,而是左小西和狗。
“嘿嘿,你说你去山上的时候考虑考虑,那现在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狗腿子一样跟在她身边:“婉儿姐,你可是答应过我要带我挣大钱的,这话你不能当没说过啊,那我就完了!我爷还等着我养老呢……”
孟行朝环视一圈,没找到祝寻的身影,只看见修缮整齐的鸡窝。她颇有些不耐地瞥了他一眼:“我是那么无情无义的人吗?怎么说你也帮了我,算我的初期股东,我还能亏待了你不成。”
左小西不懂什么叫股东,不过有她这句话他就满意了,也不想去深究那些词语的含义。
他咧着嘴笑道:“姐,我信你,但你知道的,我现在心里没底,你总得先给我找点活干吧,我也想早点为咱们嘉祥酒楼效力呢。”
孟行朝有些好笑,想讨个职位老实说就好了,跟她还绕这么大的关子。“看到山上那些砍树的人了没?”她的手指指了指山头的方向,左小西点点头。孟行朝又道:“有一个叫阿木的,是他们的头,这些人都有编号,一到五归他管,剩下的归你管。”
她轻轻推了他一把:“去吧,跟他说这是我的命令。”左小西在心里推算着这句话代表了什么,这个职位又能领到多少俸禄,不过孟行朝完全没在乎他的小九九。
她来到厨房,看见正在炒菜的祝寻,手上动作绚烂,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这么会做饭了。
“怪不得刚刚喊你没听到。”
直到她出声,他才抽空讶然看向她。“你不是在山上忙着吗?”
要在锅灶翻炒的声音中让她听清他的话,祝寻音量比平时放大了些,手臂上的青筋也更明显,透过他白皙的皮肤展现在她面前。
“把工作交代下去就得了,你见过哪个老板下地干活的?”
祝寻笑了,他对于她的新身份还没完全适应。
“我听那小子说那位苏公子送给你一座宅子。”孟行朝妄图在这句话里抠出一点情绪,但很遗憾,什么都没有,平静得像在聊家常。
孟行朝耸耸肩:“送这个字不太对,他只是投资而已。”反正他以后还要打工还债,预支工资罢了。
“投资?”孟婉娘总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词,比如这个,就是他闻所未闻的。
“嗯。”不过她并没想着解释:“我们生意上的事,你就别过多揣测了。”
看着她老神在在的模样,祝寻不禁失笑。
“好好,我不多过问你的正事,我呢,勤勤恳恳做好我的饭就好。“
孟行朝有些放松地向后靠了靠。
“那你今日收拾收拾东西,同我一起进城吧。”
虽然明知他不会和他走的,但出于礼貌她还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句。
现在提和离,显得她有点不是人,等酒楼那边有了起色,她就跟他说……
“好啊。”
祝寻答应得很干脆。
她眨巴眨巴眼,脸上的惊愕没收住,只见他真诚的笑意中有些许玩味:“既然是娘子要求的,那我只能恭敬不如从命。”
这又是来的哪一出?孟行朝想不明白,他躲到这山村不就是为了不被发现吗,怎么忽然自个儿暴露在阳光下了?
“怎么,娘子反悔了?”见她不说话,他忽地凑近。
“反悔?”孟行朝轻轻抬眼。“你若与我一同去,自然是好的。我从小到大就没去过几回镇上有你在我身边,我放心。”她向他身后挪了几步。“可是我更放心不下的是这边。”
祝寻回头,挑眉:“娘子说的是后山那些人?”
孟行朝:“苏公子说让他们暂住在这,可你也是知道,左小西是个不着调的,其他的都是苏家人,不信任我,没有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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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实在担心会被他们搞砸。”
“哦——”祝寻顺着她的话道:“所以娘子只想让我留在这儿。”
孟行朝佯装为难:“我自然是想你和我一起住到城里,可嘉祥酒楼刚到我手中,眼下是最重要的起步阶段,总得有人在这盯着。”
祝寻抓起她的手,长眉蹙起,一副可怜模样:“娘子,你忍心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吗?”
孟行朝:“……”
她可太忍心了。
“唉,若你一人留下我当然不忍心,不过一想到山上有十几个人陪着你,我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她把手抽了出来:“十几个大小伙子,阳气重,你怕什么?”
“我怕我见不到你,抓心挠肝得难受。”他身子一横,挡住她的去路。
听到这句话,孟行朝已经够想吐了,下意识抬头又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便知这人又在拿她寻开心,便不想理他,撞开他的肩膀出门去了。
祝寻一边揉着被撞疼的地方,一边看向她离开的方向,反而比刚刚笑的还开心。
要容纳十几个人,原本的房子肯定不够住,需得在这基础上扩建几个屋子,本来孟行朝觉得多加一个厢房就够了,让大家挤挤也不是住不下,不过苏蕴抢着付钱,那她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不是自己的钱,能多盖就多盖吧。
于是,小司们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把树砍完,中午休息后,下午就开始盖房子。
左小西,也迅速拿出了小领导的架势,对着大家指挥个不停,不知怎么弄的满头大汗的,看上去比出力的人还累。
“上午怎么样,没和人家起争执吧?”
“人家”指的是阿木,他是苏家手下,突然来个外人和他同起同坐,按理说心里多少是会有一点不舒服的。万一这时候左小西控制不住自己上前得瑟,那以后有他摔的惨的时候。
“婉儿姐,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左小西是那种狗仗人势、没眼力见的东西吗?”
看他一脸谄媚,孟行朝也没把这自贬的话放在心上。
“他们都喊我老板,你还唤我姐,合适吗?”
他像突然回过神儿似的,“诶呦”了一声:“还是你想的周到,看我这脑子吧,竟然连遮蔽锋芒的道理都不懂了。”
“姐,婉儿姐,”他凑近了些:“我在人前喊您老板,然后你还是我的好姐姐嘛。”
瞧着那狗腿子的模样,她没忍住上手拍了拍他的脸:“说的好听,我把你留在这儿,你愿意吗?”
谁料他竟又往上贴了贴,嘿嘿笑道:“怎么不愿意呢?你提拔我,让我有钱赚,就是我的姑奶奶。况且我就是梧桐村人,这就是我的家,还有人比我更适合待在这儿吗?让那些城里人做事,你也不放心啊,是吧,姐?”
孟行朝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那从今天起,你和阿木,一切都听七郎指挥。”
“啊?”左小西绕到他身前,讶然道:“他、也留下?”
27. 道别
孟行朝没有回答,但她微微含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不是,”左小西说话的音量忽然放大:“他在这儿能顶什么用,他监过工吗?他懂盖房子吗?他砍得动树吗?”
她想了一下,如果祝寻没有刻意隐瞒的话,那么这几项他大概是一个也做不来。不过那有什么关系,他留在这儿最大的作用就是能离她远远的,还她一个清净。
孟行朝拿出点领导的威严:“我是你老板吗?”左小西脸皱得跟苦瓜似的:“……是。”
“那他就是老板郎,我不在的时候,听他的有什么问题?”
“行了,这事没什么可争辩的,你干活去吧,我去山上看看。”
孟行朝天生就给人一种不容置疑的气质,瞧着她远去的样子,左小西也不好说什么,偏偏这时却和不远处的祝寻对上了眼。
他懒懒地靠在门上,看向他的眼神挑逗中带着一丝戏弄,轻飘飘一眼,甚至再看都无法分辨那目光是否落在了自己身上,但左小西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明明和这里所有人一样都身着粗布麻衣,但偏偏那人木秀于林,浑然天成一身不属于这山村的矜贵气质。他凭什么这般随意?永远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装腔作势给谁看?一个大男人,每天收拾得比姑娘还利索,是准备招蜂引蝶吧?呸,真不要脸。
如果孟行朝知道左小西在想什么,她一定会笑出来,不过她现在没心情。
“休假休假休假,你一个机器人,怎么比我还能放假,工作不要了吗?”
“抱歉。”回答她的换了一个声音,比之前的更加冷静呆板,放慢的语调中带着一丝实习生的稚嫩。
“您的要求我暂时无法处理,已将您的诉求提交至……”
第四次了,每一次都是一样的回答。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能带人穿越到系统却连回答简单的问题都做不到。
“算了算了,下去吧你。”
她站在坡上,忽然一阵凉风袭来,打破了午后暖阳洒在背上的那一点幻想。
如果现在系统还在,那她就不用为保温问题发愁了。
分组果然是很有效的提高效率的手段,阿木和左小西两人虽嘴上不说,但却在暗自较劲,等孟行朝回去时,连地基都打好了。
祝寻在一旁的树荫里不知和邱奶奶在聊些什么,把她逗得眉飞色舞的。
“奶奶,你怎么过来了,这边大张旗鼓地干着活,小心一个闪失伤到您。”
“我天天在家里待着无趣得很,好不容易来了这么多人,我想来看个热闹,解解闷嘛。”她又道:“他跟我说你把树砍了?我说呢,一大清早一群人不知道在后山忙活什么。可是那树长得好好的,砍它做什么呐。”
孟行朝抬眼,正好发现祝寻别过目光,一副“不关我事”的样子。
“奶奶,他只告诉你我把树砍了,怎么没跟您说我砍树是为了种菜。你看那边,”她一手揽着她的肩膀,一手指向后山朦胧的山坡:“我想在这儿建个暖房,这样一来,照样能挡住冷风,您不用担心。”
“暖房?”邱奶奶神色讶然:“咱们这儿也有冬天种菜的人家,都是挖深沟、盖马粪,还是第一回听说建暖房的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孟行朝,种植这方面,她哪有这些老农民懂得多?“您说的挖深沟……是怎么个挖法?”
“嗨。”说到自己擅长的,邱奶奶就起劲了:“就是在埋种的时候挖深一点,这样不是就有一个天然的暖房了吗,再盖上一层马粪,即使是冬天,菜也能长得又壮又好。”
孟行朝听了满心欢喜,果然还是要请教有经验的老农民。
“虽然我这都是土办法,但是真的顶用,你说要建什么暖房……那得费多少力气啊。”
“不会的。”孟行朝指给她看:“你看那些小伙子,都是我的手下,一个赛一个能干,一个暖房而已,花不了太多时间的。”
“唉。”邱奶奶叹了声气:“看这架势,房子很快就能盖好,听你说的,你那暖房也很快就能弄完,那你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面对她的疑问,孟行朝忽然哽住。
“最近村里都在传你要挣大钱了,我也听了一些风言风语。我知道你能走出去是好事,但你这一走,就又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眼皮垂下,炯炯的目光也变得混浊,看得孟行朝心里一揪,紧忙抓起她的手:“这不是还有七郎在吗,再说我也是会回来的,您不用担心。”
邱奶奶听多了安慰,心里已不会再有多少波澜了。她笑了笑:“他留在这儿是暂时的事,这个我清楚,哪有夫妻常年分居两地的,那还叫夫妻吗?再说你,做生意的人都忙,进山一趟又不容易,回来干啥。”
她慢慢走了回去,孟行朝看着小老太太佝偻的背影于心不忍,刚想冲过去却被祝寻一把拽住了手腕。他对她摇摇头。“离别是人生常事。”
按理来说孟行朝是不需要他开教她什么人生大道理之类的,毕竟她可比他年纪大、阅历丰富,但也许因为邱奶奶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为数不多毫无可求对她发散善意的人吧,她真的不想看她失落。
不过祝寻说的没错,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这道理她不可能不懂。
“你在这儿的时候多陪陪她。”她喃喃道。“你放心。”
虽然看到邱奶奶孤独的背影内心很是触动,但孟行朝也没别的办法,只好先把心思放到自己的事上。
她把邱奶奶教的方法告诉了左小西和阿木,吩咐他们教给下面的人。
“我这个人奖罚分明,干得好的重重有赏,也许在这儿十日就抵上一年的收入了,总之你们自己看着办。”
听到她的话,左小西两眼放光:“老板,事情交给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而阿木却没什么反应,只淡淡点了点头。
暖房建好那天,孟行朝准备离开梧桐村。她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叮嘱祝寻,关于辣椒的、关于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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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时应着,却没说话。
“村里最近有些谣言,关于你的。”
开口第一句话,孟行朝就有些意外。
“我知道。”不就是说她勾搭上什么人才能在外面做生意吗,黄谣是对一个女人最不费成本的造谣,可是谣言对孟行朝来说不算什么,只要活着,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难不成她还能被几句话杀死吗?
“不过我不在乎。”不仅是不在乎,要不是今天祝寻提起,她甚至都快忘了有这回事了,毕竟天天想着生意,哪有心思顾及这些。
她有些古怪:“为什么这么问,难不成说,你信了?”她顿了顿,语气冷了下来:“先不说我是清白的,就算我真的和谁有什么,貌似也轮不到你说三道四吧。你我只是搭伙过日子而已,不是真的夫妻,我以为你明白这个的。”
祝寻胸中无数情绪涌动,最终只化作一道释然的浅笑。
“那就好。”
孟行朝仿佛看见他眼中闪过一瞬哀伤,可不等她弄清楚,他已经恢复如常,将行李塞到了她手中。
“好了娘子,快走吧,你现在身价千金,浪费不起时间。”
被他向外推走,孟行朝很是意外:“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就这么想赶我走?”
走夜路不是明智的选择,她本想再住一晚的,但现在看来祝寻并无此意。他玩笑道:“我急着你挣大钱养我呢。”
她艰难地将他的手拨掉,转身,本以为会在他脸上看见一贯的玩味,可是没有,她在他眼中看见了完完整整的自己,甚至让她觉得那个身影是被珍视的。
孟行朝有些恍惚,祝寻却很不坦率地移开了眼。“你把肉肉也带走吧。”
她回了回神,看着大门口蹲坐的小家伙,浅笑:“赶我走就算了,连它你都容不下吗?”
“它跟着孟老板,就算捡嘴边掉的一块肉、一口汤都比跟着我好。”
“说的也是。”孟行朝很快接受了他的提议,然后走向了肉肉所在的方向。她俯下身子:“跟我走吧,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肉肉对此表示认同,立马摇着尾巴跳到门外。它没有什么恋旧的情感,又或许是比起祝寻,它更喜欢跟在孟行朝身边。
但孟行朝却在出门前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身看向这个住了一些时日的小屋子,本想和祝寻再道个别,毕竟做了几个月室友,可那人却已经进屋了,连一扇门都没留给她。
“算了,咱们走吧。”
既然不想和她道别,那又何必为难人家。
孟行朝离开得很干脆,她强压下了心中那丝异样,或许是月夜的错,明明不该有所谓的悲伤的。她又不是不回来了,她答应了邱奶奶会回来看她,还有她的辣椒,总不能真的当甩手掌柜不管了,她只是去外地出差而已。
看着肉肉晃悠悠的小耳朵,她便慢慢调节好了情绪。
前路漫漫,距离完成系统任务还早着呢,怎能为一个小小的离别悲伤不止。
28. 大厨
回到嘉祥酒楼的第一件事,孟行朝来了后厨。眼下已经过了饭点,这时候后厨并不忙碌,厨师们在里间休息闲谈的声音随着一股饭香和微弱腐烂的气味飘出,外间两个翻花绳的小厨娘没察觉到她的脚步,仍叽叽喳喳做着游戏。
“小丫头。”
那两个小姑娘被吓了一下,手中的花绳轻飘飘掉在地上,它的主人却并不懦弱,两张倔气的小脸转过来,对着孟行朝上下打量。
“你是谁啊?”
孟行朝直起身,表情友好:“苏公子没告诉你们吗?嘉祥酒楼换了新老板。”
“哦——”其中一个斜着眼看她,表情中带着点好奇:“这就是新老板啊。听说你姓孟?”
“听说?从哪听说的?”
那小姑娘眉目机灵得很:“别人说的。”吐了吐舌头,便一副“不告诉你”的表情转过了身子。
“那你来这儿干嘛啊?”另一个则直直看着她的脸。
“来吃饭啊。你们秦大厨在吧?我来找他给我做饭吃。”说着,她便作势向里走,可这两个小丫头眼疾手快,一个侧身将她拦下,讶然道:“你既然是老板,要吃饭还得来后厨?这是用人们吃饭的地儿。”
孟行朝倒是不紧不慢,反而双手抱肩,饶有兴致地说:“我看后厨挺大的,地方够用,难道还容不下我一个吗?反正就多双筷子的事,别那么小气。”
她若想过去,凭两个小丫头怎么可能拦得住。
“哎!你——”
听到小婵儿的喊声,秦大乔端着碗从里间出来:“又怎么了,你们吵……”孟行朝便这样和他直挺挺碰上。
秦大乔身形高大,却因为长年累月的厨房工作而佝偻,两只眼睛大而凸,整个人看上去像一条痛苦的鲶鱼。
他不认识孟行朝,看她的穿着又不像来嘉祥酒楼的客人,便把她当成了讨饭吃的叫花子,所以神情立马从撞见人的惊诧变为了不耐烦。
“你怎么跑后厨来了?去去去,说了不让进,门口那小子吃干饭的吗!”
看着被他推搡的地方,孟行朝挑了挑眉。“门口那小子?你说小蹦子?”没想到这句话又让他误会了:“呦呵,我说怎的把这不干不净的人放进来了,原来是被买通了。走,你跟我出去,我连着你和那看大门的一块赶出去!”
他拽了她一把,她却完全没动弹,甚至还玩味地瞧着他。
“嘉祥酒楼外面看着光鲜,没想到实则是金玉其表败絮其中,一个厨子也能随便打发下头伙计了,苏蕴难道连规矩都没给你们立过吗?”
她的气势本来让秦大乔诧然松开了手,有一瞬间的怀疑自己是不是惹到什么大人物了,可再看她的样子,明明就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并且还直呼苏蕴大名——这不是挑衅是什么?看来不是叫花子,而是别的酒楼的来闹事的!
“你!好好好……我今天还就不信了——”
小婵儿和墨儿躲在柱子后面看热闹,并没有要提醒一下他这人是新老板的意思,眼看着秦大厨要大打出手。
“怎么,你还要打人?原来这就是嘉祥酒楼的经营之道啊。”
秦大乔的脸已经红成了猪肝色,而孟行朝一个侧身闪开了,对着身后的方向说道:“曾主管,这就是你说的循规蹈矩、治下有方?”
看到平时不怒自威的曾主管从后方走出,却在这小姑娘跟前站定,低头哈腰的样子,秦大乔懵了。
“孟老板,实在抱歉,是我管理无方。可咱们嘉祥酒楼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孟老板?听见这三个字的秦大乔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向后踉跄几步。这就是孟老板?他们说的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孟老板?——这个半大丫头?
“那便从今日开始改吧。”
她虽年纪不大,可周身的气质却不像一个孩子,秦大乔冷静下来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免后背发凉。
“孟老板……?”他喃喃道,已控制不住地想到所有能想到的后果——他不会要从此拍屁股走人了吧?
“秦大厨,秦大厨?”秦大乔的意识嗡一声空白,甚至孟行朝叫了他两声才回神。
秦大乔抹了把脸,只见她瞧他的神色并无威胁之意,反而有些关心玩味之感。
“我说我想吃顿饭,你怎么不应?该不是不行吧?”
他愣了一瞬,随即连忙道好:“那您先到上面等会儿,我做好叫小二给您端上去——”
“这么麻烦做什么。”她略过他的身侧,向内走去:“我就在这儿吃就行。”
秦大乔那句“这是下人们吃饭的地方”还没出口,她就已经坐在了桌前,往桌上放了一包东西。“用这个做。”
于是秦大乔刚送走老板要在下人厨房吃饭的震惊就又要因这东西讶然。“这是……”将那包东西拿起时,一股鲜香冲入鼻腔,秦大乔很难不诧异,因为他做了几十年厨子,从打下手的学徒到主厨,从南到北,还没有什么味道是他没见过的。
可这个却真是第一次闻到。
“来一道你拿手的小炒,用这包辣椒粉佐之,再煲一锅好汤,然后给我上碗饭。”
秦大乔弓着身子认真听着,待她说完后愣了一瞬:“……就这样?”
孟行朝抬头:“就这样。”
“诶,好!”虽然不懂为何这小老板就点了一道菜,但秦大乔这时还沉浸在害怕被赶走的情绪中有些后怕所以当然不敢怠慢,立刻应下。
“小凳子,备菜!”
方才他想请孟行朝去楼上用膳,一个是想着老板总不可能在下人厨房吃饭,还有一个原因是不想被她盯着干活。
他十几年的工龄了,还是第一回这样紧张,甚至都没问一句“芹菜小炒黄牛肉行吗”就生起了火。
这是嘉祥酒楼的招牌,也是他的拿手好菜,做这种菜对他来说很简单,没一会儿就能出锅,然而这次秦大乔却炒出了一脑门的汗,不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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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腕拭着,实在是因为她那飘忽的目光竟让他想起了少时刚当学徒时跟的那位师傅。
“这是芹菜小炒黄牛肉和百花豆腐鸡汤,您慢用。”秦大乔亲自上菜后撤回到后面,和曾主管、几个下面的厨子站在一起,紧张的看着孟行朝的表情和反应。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她在动筷前却先对秦大乔道:“秦大厨,你还没用过午膳吧?坐下和我一起吃吧。”
秦大乔的眼睛本就又凸又大,这下更是快要掉下来一般瞪着。
“秦大厨架子够大的,我亲自请都没用,好吧,那我站起来请你。”眼见她真的起身准备扶他落座,秦大乔赶紧上前:“孟老板你快坐着……”谁知孟行朝偏在这时候执着得很,一副他不落座她就不吃的架势。
“好好好,那我、那我可恭敬不如从命了。”无奈,他只好坐在了她身边。
更加让秦大乔受宠若惊的是,连第一筷孟行朝都让给了他。
“这……”秦大乔害怕这是断头饭,于是下意识转向曾主管寻求帮助,但他的眼神被孟行朝抓了个正着,所以她道:“曾主管也一起来吧。”
曾主管本想给秦大乔使个眼色,没想到现在自己也自顾不暇了,他赶忙摆手:“不不不,孟老板,我已用过午膳了。”
“尝一尝有何妨?”她的语气不容置否,曾主管不像秦大乔那样抽搐,她知道他是拗不过孟行朝的,所以干脆也坐在了桌前。
“孟老板,还是你先用吧。”“对对付,还是老板先来——”两人站在了统一战线,不过孟行朝哪是会被轻易说动的人,她眼皮轻轻一垂,表情便严肃不少。
“秦大厨,你就不要再谦让了,我叫你尝你就尝。”
无奈,秦大乔只好大逆不道地在老板和主管之前伸出来第一筷。
芹菜小炒黄牛肉,这是他当年跟着师父学的第一道菜,也是已经吃到不愿再吃的东西,那味道他再熟悉不过——
看着他夹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孟行朝和曾主管一样期待。
在来之前,她向他承诺过这个新味道会让所有人震惊,并且会将嘉祥酒楼送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好在秦大乔的反应没有辜负她。
他震惊了,对于这新奇的滋味,他根本无法形容,于是不等咽下,他就求知若渴地问:“这东西是西洋货,对吧?不然我怎可能从未见过?”
孟朝笑得神秘,她没有解释,而是对曾主管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眼神中写满了对这味调料的自信。曾主管在她面前还是有些拘束,没敢多夹,只浅尝辄止了一下,却露出了和秦大乔一模一样的神情。
对此,孟行朝道:“曾主管,你不是问我找那么多伙计去山里做什么了吗?现在你知道了。”她掏出来另一个东西放在桌上,那是个红彤彤的、可爱又奇异的果实,曾主管想着孟行朝说过的它的名字。
“这就是您说的……”
孟行朝:“辣椒。”
29. 婢子
辣椒,曾主管在第一次听到这个生涩的名字时还不知道这东西会成为日后一切事物的重点。
“没见过吧?”孟行朝把菜盘向内拉了一寸,对秦大乔微微一笑,带着些孩子气的狡黠。
而那二人的目光也随之移动,尤其是秦大乔,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甚至包括那两个小姑娘也从门外探进了头,被这香气引得食欲大动。
不过孟行朝是擅长泼冷水的,不声不响一句话便让曾主管回了神。
“经常有叫花子来要饭吗?”
闻此,他苦恼地叹了声气:“孟老板你有所不知,我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那些要饭的就是赖在酒楼附近不走,要是对方讲理那倒好说,但那种人连做人的脸面都没有了,我们也没办法。”
她淡淡道:“他们没有立身之本,连活下去都是个问题,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们能吃饱饭就谢天谢地了,哪有心思顾及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呢。”
“这……”曾主管一时语塞。他原以为孟行朝提起此事是因为不满那些叫花子,可她怎的还为他们说起好话来了呢?
唉,这个新老板的心思真是让人捉摸不透。“那您的意思是?”
“我交代给你的东西,尽快做出来,再有乞丐来乞饭,就分发下去。”
曾主管在酒楼混了这么多年,早修炼成了人精,自然不会单纯以为她是善心大发,很快明白过来了孟行朝的用意。
“诶,我明白了。”
他是个机灵人,那秦大乔却不是,闻此意外得很:“为何要便宜那些叫花子?”
发现曾主管不满地瞧了他一眼,孟行朝笑笑,没说什么。“这些事情你不用管,秦大厨,你就做好你的菜便是。”
常言道术业有专攻,一说到这个,秦大乔才看着机敏了点。“用这个东西?”他指指辣椒。
孟行朝点头:“把咱们酒楼的菜单给我来一份。”
秦大乔殷勤道:“小凳子,去把菜单拿来。”
于是孟行朝一边吃饭,一边把小凳子报菜名的说话声当成了背景音。
“咱家冷碟有:水晶鱼冻花、胭脂牡丹鹅肝、霜雪琥珀核桃仁儿……”
她听着听着,逐渐便如坐针毡。明明是菜名,她怎么一个都听不懂呢?
“停停停。”
念得正上劲的小凳子突然被叫停,孟朝看着他涨红的脸,有种自己把他从窒息的危险中解救出来的错觉。
小凳子一脸无助,害怕是自己哪里错了,不过孟行朝却没那么多想法。
“报热菜。”她只是想听点能听懂的。
“哦哦!”小凳子赶快又道:“咱家热菜有:八宝葫芦鸭、粉蒸狮子头、玉带芙蓉丝、热锅鲜虾菜心……”
孟行朝认真听着,艰难地选出来几个适合做成辣味的:“酱爆螺狮、茱萸野雉、酸汤鱼、灯影牛肉,这几道做活动,买即送步摇脆。”
曾主管认真理解着“做活动”的意思,秦大乔则震惊得差点跳起来:“你是要把这几道菜都放上辣椒?这可不行!孟老板,你没尝过这些菜我可以做给你尝,这几样都是不能掺和其他味道的。”
“哦?”孟行朝少见得很有耐心:“你说说看,怎么就不行了。”
秦大乔站了起来:“比如说,酱爆螺狮是水产,重要的就是一个鲜,怎么能用那么重的佐料味掩住呢?点茱萸野稚的客人当然是为了野味,加上辣椒还有什么野味可言?还有那酸汤鱼,味道都在汤里,连醋都是自己酿的,把它盖住了那还有什么可吃的?”
他一边说,孟行朝便认真吃饭,等他控诉结束,她也差不多吃饱了。
“说完了?”
孟行朝不痛不痒的一个反问反倒给秦大乔弄得不知所措了。“嗯——说完了吧。”
“你说的这些,有道理,你是主厨,我不比你专业,按理来说我也不该对菜品指手画脚,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她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便让他安静了下来。看他渐渐平静了,她才接着说:“那我问你,这道小炒黄牛肉比起正常的来说,怎么样?”
秦大乔语塞:“这……”他犹豫了一会儿,认命地说道:“那还是、放了辣椒的更好吃。”
孟行朝笑了笑,一副“那不就得了”的模样。“用逼迫的手段好像显得我以上欺下,那这样吧,你做多点,分给伙计们吃,让他们选,咱们倾听人民的意见,总行了吧?”
她并非在征求秦大乔的同意,所以没得到回复就起身准备离开了。
他正思考着,发现她要走,立刻迎上来:“老板,您不再多用些了?”
“嗯。我回府看看。”这句话是对曾主管说的,它也明事理,立刻跟了上来,在孟行朝身边,一边带她穿过一道道亭台楼阁,还没有越位。
“孟老板,你方才的意思是出一个告示说咱们酒楼有小食赠与,好让顾客选择那几样菜,是吗?”
孟行朝:“不是所有。对于那些常客、贵客,说赠品会让他们觉得掉价,直接上就行,若是他们问起再解释。”
她这么一说,曾主管也明了了。
“那么派人去最热闹的街上写大字报、吆喝,如何?”
“方式你来定,效果好就行。”
她点到为止,曾主管也能明白,于是便不再多问。
“孟老板,车已经备好了,若是没别的指示,就叫他们跟你回府吧。”他拍拍手,便有七八个姑娘小伙站成一排,看上去年纪最长的也不过和孟行朝一般大。
她有点困惑:“这是?”
“这是苏公子为你准备的,说你现在是嘉祥酒楼的老板了,自然需要底下做事的人。”
虽然知道这是苏蕴的好意,但看着这么多陌生人,孟行朝还是无奈地笑了。
“麻烦你去告诉他,谢谢,但是我真的不需要。”
曾主管:“不行啊孟老板,你这样我也不好做,万一苏公子怪罪下来了——”
打工人,谁都不容易,孟行朝曾经也打过工,所以明白这种感觉。“好吧好吧。”她随手一指:“那就这个吧。”
她已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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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主管自然不能继续得寸进尺,一个就一个吧。“你,跟老板回府,其他人去后面等着。”
曾主管带孟行朝从楼后偏门出去,将她送到马车上。
这是孟行朝第一次坐马车,想想自己一直以来通勤都靠双脚,忽然坐上交通工具了还有点不习惯。更不习惯的是马跑起来——之前也没人告诉她马车这么颠啊!
屁股上传来被撞击的痛意,她趁车厢内只有自己一个人毫无形象地呲牙咧嘴。
她撩开帘子:“师傅慢些!”正要收回帘子时,她却想起了刚刚随意指的那个小丫头,于是将头探了出去,果然看见她倒腾着腿使劲跟着马车跑。
“停车!”孟行朝赶忙叫停了车夫,待她跟上来。
“姑娘,有、有什么事吗?”她喘着粗气,一双怯生生的眼睛盯着孟行朝的衣襟。
“上来。”
她把帘子打开,向她伸出手。孟行朝自觉很温柔了,但她还是被吓了一跳似的神态惊恐。
“我在下面走就行了,我、我身上脏……”
孟行朝并非不耐烦,但对于这样磨磨唧唧浪费时间的事觉得很没必要,所以直接跳下去把她抱了上来。
巨大的失控感让小姑娘叫出了声,不过这个时间持续的很短,再睁眼,她就已经在马车上了。
孟行朝一个飞身坐在了她对面,看着自己小臂上被抓伤的痕迹调笑道:“指甲够锋利的。”
眼看对面的女孩皮肤爆红,孟行朝把袖子放了下去。
“姑娘心善让我坐车,我还不懂事抓伤了姑娘,这下可怎么是好……”
她絮絮叨叨的声音像某种幼兽的嗡鸣,孟行朝听着耳朵痒痒的。
“你叫什么名字?”
“啊?”她懵懵的:“我叫凌枝。”
她又问:“你有亲人吗?”
——“有个舅舅,不知还在不在世。”
孟行朝点点头,那就约等于孤儿了,和自己差不多。
“咱们相识一场也算有缘,以后你跟着我,我吃什么你吃什么,必不会亏待了你。”
孟行朝不知这句话哪里又戳到凌枝了,她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这这这可不行,你是主子我是婢子,尊卑有别,我怎能与主子同吃同住,那可是大逆不道啊。”
什么主子婢子的,多难听啊。孟行朝摁着她的肩膀,强迫她坐下,盯着她的脸,非常认真地说:“我不是你的主子,是老板,我给你钱,你给我做饭洗衣服,咱们是雇佣关系,没有什么尊不尊卑。”
忽然想到什么,她轻快地笑了一声:“要说起来,你是城里人我是乡下人,难道我也要给你磕头行礼?”
虽然凌枝对她的话一直有点云里雾里,但听见这一句还是震惊了。“嗯……话不能这么说啊姑娘。”
孟行朝坐了回去。
“你还是叫我老板吧。”
见她脸色不善,凌枝畏畏缩缩道了一句:“我明白了,孟老板。”
孟行朝这才松了口气。
果然还是要态度强硬一点。
30. 闹事
苏蕴已经命人在孟行朝在梧桐村指挥人种地的时候将宅子收拾好了,她只需拎包入住即可。
凌枝点上蜡烛,孟行朝大致欣赏了一下,发现几只看着就价格不菲的瓶瓶罐罐和几幅看水墨丹青。
“这苏蕴还蛮用心的。”完全是按照她的要求来置办的——昂贵。
“孟……老板,”凌枝看着墙上那幅画瞪大了眼:“原来这幅画是苏公子拍下这幅画是要送给老板啊。”
“拍下?”孟行朝疑问:“这画是他亲自去挑的?”
“嗯!”她用力点点头:“苏公子重金求画的事大家都知道的。”
重金求画……孟行朝看着画上的蝴蝶撇了撇嘴,可惜她不懂欣赏,再好的东西放到她房间里都是白瞎。“老板,苏公子与你是相好吗?”
小孩子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孟行朝听见她的话眼珠子都惊得要掉出来了。看着她认真的面庞,她不知如何和她解释。
孟行朝手笨,一开始尝试了许多次梳妇人装束,所以一直都是姑娘发型,再加上这张小孩脸,大概很多人都会以为她还是高贵的单身族。
“凌枝,我已经成亲了。”她一脸认真,换来了凌枝的讶然:“啊?什么样的男子会让女子出来奔波养家?”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逾越了,凌枝赶忙低头:“我、我多嘴了……”
孟行朝把她扶起来:“没事没事,在我面前不用这么拘束。”她又道:“是我自己要出来工作的,我就爱工作,工作使我快乐。”
孟行朝坐在凳子上,凌枝立马眼疾手快地替她铺床,良久,还是没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小心地问:“那老板,你和苏公子——”
“雇佣关系。”她对着她粲然一笑:“与你我一样。”
凌枝不懂什么叫“雇佣关系”,只能似懂非懂地“哦”一声。
孟行朝本来没将她的无心之言放在心上,但人怕出名猪怕壮,什么东西一旦出了名,就容易被谣言裹挟,尤其是像孟行朝这样的——可以算得上是横空出世的女子。
别的不说,孟行朝还真有点商业天赋,在她的方法推行后,步摇脆先是在青水镇小火了一把,随后是辣椒,然后是孟行朝本人。除了内部人员,其实知道嘉祥酒楼换了老板的人没几个,但那些熟客们都是人精,有什么消息能瞒得过他们的耳朵?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等到孟行朝意识到自己出名了后,已经来不及了。
她去酒楼从来都是走后门,今日也和往常一样,但踏入门槛时,却有种不祥的预感。现在正是日薄西山之时,前庭的热闹像过堂风一样传来,与酒楼的每一个日暮无异。
“你去看看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凌枝不明白她的用意,不过仍然照做了。
没一会儿,她就小跑着回来了:“老板,外面有人在闹事呢!”
“闹事?什么人?”
凌枝摇摇头:“我不知道,但看穿衣打扮,应该是一群老爷公子哥。他们嚷嚷着要见您呢!”
她没等,很快从后面楼梯上去,转了一道道弯进入三楼包厢,自上而下看去。
嘉祥酒楼的格局既弯弯绕绕又开阔,从二楼开始有许多回转的亭台楼阁,总体是四面环绕着中间的露台,有时会有歌舞表演,倒也雅趣。
三楼是视野最好的位置,这里远离了大堂的吵闹,同时又能将下面的所有情况尽收眼底,站在此处会让客人有种置身事外的优越感,所以这个位置的费用也是最昂贵的。
“我们可是你嘉祥酒楼的熟客了,想见见你们老板还不行吗?”
那大喊大叫的男子看着醉得不轻,手里拿着酒壶,脸色红得像猴屁股。
“我不是告诉过您了吗赵小少爷,我们家苏公子外出办事了,现在嘉祥酒楼交与我代管,这样吧,今日免费给您开个包厢,您想吃什么喝什么一概免费,您意下如何?”
“我意下如何?”赵帘伸手揪住了曾主管的衣领,摇头晃脑地凑近:“你把我当傻子耍么?就凭你——也能研究出步摇脆?你别蒙我了!我早听说了,苏公子把嘉祥酒楼送给了一个女人,她在哪?叫她出来!”
人喝了酒就容易冲动,再加上酒楼这地方的气氛,但凡有人出头,后面就会有人跟,赵帘一嗓子落下,瞬间一群人跟着叫了起来:“叫她出来!叫她出来!”
曾主管显然是对这阵仗有点措手不及,他一个人的安抚面对这群醉汉也有些无力。
孟行朝冷眼瞧着,只觉得忍俊不禁。
“这可怎么办啊,老板……诶?老板?”孟行朝一言不发便转身走向楼梯,凌枝见状赶紧跟上。
她来到二楼的最中央,这里有一面锣,是为节目“花仙飞天”准备的道具,没想到第一次使用是在这种情况下。
“敲。”孟行朝薄唇轻启,凌枝看了看锣,咬了咬牙,想着不能让老板失望,于是奋力一敲。
“哐当——”
那声响震耳欲聋,久久不能散去,下面的人无一例外全部被吓了一跳,甚至包括孟行朝都心惊了一瞬。
她默默转头看了凌枝一眼,发现那小姑娘一脸求表扬的样子,于是她缓缓从袖中伸出了个大拇指。
“嘿!干嘛呢?”
在下面指着孟行朝的男子正是刚刚叫得最大声的那个。真没礼貌。
曾主管看见孟行朝,想到她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心道不好,赶紧往楼上赶。但他的速度还是不及她。
“你不是要见我吗?找我何事?说吧,听着呢。”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赵帘甚至毫不掩饰地嗤笑:“你们听见了吗?她、她说她是嘉祥酒楼的新掌柜……哈,哈哈——”
嘲笑声比锣声更刺耳,赵帘想抓住曾主管好好问问,殊不知他正钉在了楼梯上心跳骤停。
第一次见到孟婉娘时,他和他们一样不明所以,甚至有一分不屑,不明白为何苏公子要将酒楼交到她手中,可这些天的共事让他意识到他之前以貌取人的做法有多可笑。
新立规矩、分队比拼、新式歌舞……这小小一个女子不知从哪冒出如此多新奇的想法来,每次他都会眼前一亮,甚至可以说,现在嘉祥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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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下已对她心服口服,她的魄力哪是那些凡夫俗子可以比的?
他就怕她一个不如意直接叫人把他们轰出去。
赵帘:“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孟老板。”他的声音浊浊的,气从鼻腔中喷出,语气满满的不屑。
孟行朝却不仅不为所动,甚至好笑了:“想必这位就是赵员外之子赵小少爷了。”赵帘因她的话而不自觉挺起胸膛,声音更加放肆:“本少爷与苏公子相交甚好,他有‘辣椒’这种好东西竟然连我都不告诉,却告诉你这个……你就直说吧,使了什么样下贱的手段才能让他把酒楼都交到你手上?”
他的话引起了轰动,很显然,来酒楼找乐子的人还是更爱听桃色新闻,更显而易见的是,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孟行朝这样看上去小巧玲珑的一个女子能靠除美色以外的手段、自己的能力创造一番事业,于是听见赵帘的话,他们自然露出了阵阵粗鄙的笑声。
此时曾主管已经到了二层,听见这话脚下一滑,差点摔在地上。
“孟老板,”她在她面前格外小心翼翼:“这位客人喝醉了,我来处理就好。”
他声音故意降低,但孟行朝却没有:“赵小少爷点名要找我,你处理算什么事?再说,吵吵闹闹这么久,你处理得了吗。”
她淡淡两句话,曾主管额上便出了薄薄一层汗。孟朝不再理会他,带着凌枝走下了楼。
一群乱糟糟的男人面前走来一个穿着朴实无华的女子,却惊奇地全部静默。方才她在二层楼上,离得远,众人还没看清晰,这下才发现原来她有一双大而无情的眼睛,轻轻扫过人群,却没把一个放在眼里。
在赵帘跟前站定,孟行朝道:“赵公子觉得辣椒是苏蕴给我的,那就去问他不得了,来找我干什么?我可不是游手好闲的膏粱子弟,除了斗鸡走狗没有别的事干,我很忙的。”最后四个字是凑到他面前说的,不出所料,成功把赵帘气得浑身颤抖。
“你说谁游手好闲?谁膏粱子弟?”
她粲然一笑:“谁对号入座就是谁啊。”
赵帘本就不清醒,被这女子嬉皮笑脸一顿讽刺更加气急攻心,理智崩溃,手中的酒瓶瞬间砸向孟行朝。
“老板!”凌枝身体一僵,旁边原本按兵不动的店小二见状全都动了起来,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啪!”酒瓶掉在地上,酒楼里传出一声尖锐的痛呼——赵帘的手臂被反叩在背上,小腿肚挨了一脚,不受控制地跪在地上,整个人呈现一种诡异的扭曲感,活生生的人成了麻绳。
所有人的表情都冻在了脸上——痛苦的、看热闹的、不屑的,最终都变成了震惊。
只有孟行朝神态放松,甚至还笑嘻嘻的,贴近赵帘的耳边:“既然赵小少爷那贫瘠的大脑想象不出我是怎么让嘉祥酒楼更上一层楼的,那我就告诉你,就是这样,懂了吗?”她手下又是一次用力,让赵帘的吼叫更加崩溃。
然而她却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步摇脆是我发明的,辣椒是我介绍给苏蕴的,嘉祥酒楼现在是我的,懂了吗?”
31. 投奔
“懂懂懂懂懂……懂了,我懂了——”赵帘用气声求饶,这会儿看着清醒了不少,也没有借酒撒泼那股子劲了。
孟行朝对他的求救充耳不闻,双眼扫过周围噤声的人群,在满意得发现所有人眼中共同的恐惧与惊诧后,才大发慈悲地放开了他。
“啊!”赵帘脱力地倒在床上,像一摊烂肉般瘫软。
似乎所有人都被钉在了地上,连赵帘带来那几个小厮都不敢去扶他一把,只有孟行朝好像洒水一样轻松,甚至疑惑地转头询问:“大家傻站着干嘛呀?”
曾主管哪见过这场景,愣了好一会儿才冲下来,却听见她响亮的声音:“小凳子,今日来酒楼的客人做一下记录,从今以后终身免费。”
小凳子被她一来一回的招式打懵了,完全不知它是什么意思,曾主管却已赶了过来:“小凳子,还不照做?”然后非常眼疾手快对在场所有客人说到:“今日各位的消费由我们孟老板买单,大家千万不要推脱,这是我们苏氏的一点心意。”
在场的大多是和赵帘一样的纨绔子弟,大多甚至还是他的狐朋狗友,然而此刻却没一人敢反驳曾主管,毕竟和赵帘交好还是与苏家为伍,但凡是明眼人都能明白。
于是即使目睹了酒楼老板“暴打”客人,大部分人仍接受了孟行朝的提议。
而她则蹲在了赵帘跟前。它那几个小厮还算忠心,见状声音抖着叫了一声:“你、你做什么?”
她瞥了他们一眼没放在心上,对着哀嚎的赵帘道:“赵公子,该起来了吧?别装了。”
看着吓人,但她根本就没伤着他,怎么装得这么像。
“你个毒妇!你再说没伤到我我都快痛死了!”
见他这样,孟行朝起身,后退一步,看着那几个小厮去搀扶他的样子挠了挠头。“你们几个,”她随手指了几个小二:“送客。”
几个小二对视了一眼,最终决定来到赵帘身前:“得罪了。”说着就要把他抬出去。赵帘是个要面子的,别的不说,光是想想自己被人从嘉祥酒楼抬出去的场景就觉得活不下去了,于是心下一急跳了下去。
“少爷!”赵帘的小厮这才赶上前搀扶,他恶狠狠瞪着他们,骂了一句:“呸!你们瞎了吗?眼睁睁看着我被人……被人羞辱,养你们有何用!”
几个小伙子一边拥上去一边嘴里念叨着“少爷我们错了”之类,在孟行朝眼里简直和喜剧无异,她噗呲笑出声,惹来赵帘既羞愤又愤懑凶狠的目光,看上去恨不得要将她拆吃入腹,但孟行朝只是莞尔一笑,甚至对着他挥了挥手:“慢走不送!赵小少爷要记得常来啊——”
直到赵帘拂袖而去,曾主管才不声不响地近到她跟前,犹豫了一会儿,说到:“孟老板,那位赵公子和咱们苏公子是旧时,这样驳他的面子,是否不大合适?”
她挑眉:“谢谢你啊曾主管,还替我着想。”
曾主管的话哽在喉头,动了动嘴巴,却没出声。谁都听得出他是在替苏家着想吧,孟老板这理解能力还真是……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苏蕴和这种不三不四的货色来往会对他有影响的。磁场你懂不懂?”曾主管缓缓摇头,孟行朝也没多做解释:“算了,反正你只要知道,我这样做反而是为苏蕴好就够了。”
“凌枝?”她一身轻松地带着凌枝去楼上看账本,留曾主管一人在下面风中凌乱。他总觉得她这话有哪不对,但具体是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自打那次之后,孟行朝就很喜欢站在三楼中央向下看,四面围起的空地像个小舞台,里面形形色色的人让她想起从前玩的像素小游戏。
“老板,何大人已经回京了。”由于身边没什么可用的人,现在凌枝在她的用心栽培下已经逐渐改变了之前怯懦的性格,正在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人,很多需要调查的东西都是她来做的。
“嗯。”盯着房梁上垂下的粉色飘带,孟行朝控制不住得有些眼神失焦。
那天赵帘等人的捣乱对嘉祥酒楼的生意没有丝毫影响,一开始有人听说酒楼老板揍人的消息还会对此有所忌惮,但奈何在辣椒的市场她是完全垄断的,再加上各种优惠措施,嘉祥酒楼近来的流水几乎成倍增长。
不仅如此,她给酒楼上下还涨了工钱,大家可以说是劲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酒楼的生意越来越红火。
一切都在走向正轨,孟行朝也轻松了不少,空闲时候,她便去调查那日被绑的事。她只知来救她的是上任知县何大人,本已奉命回京,却不知为何中途返回青水镇,顺手解决了匪灾——听起来够莫名其妙的,所以不止孟行朝在查此事,现任知县吕倛也在调查。
然而何大人已经到京城,任凭他俩有只手遮天的能力也不可能伸到京城去,更别说她没有。
其实孟行朝用脚趾想想也能明白为什么何大人那日会出现得那么及时,可她就是不愿相信。
如果是祝寻,那他是为了什么呢?她对他来说有什么用?用得着把何大人从半路上叫回来只为救她吗?她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所以总感觉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未被发现。
而吕倛,若他是三皇子的人,那么她猜测他应该是需要一个机会,或者叫一个借口,一个能合理治祝寻的罪的借口。
“老板?老板?”凌枝涣了她几声,孟行朝用眨眼掩饰自己的走神。“怎么了?”
凌枝:“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她深呼一口气,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不查了,大概率是没有结果的。”
她话音刚落,就有店小二急头白脸地跑上来:“孟老板——”他看着很着急的样子,孟行朝心里一颤。
别是又出什么事了。
“下面有人要见你。”
听见他的话,孟行朝微微探出身子,在吃吃喝喝的人群里轻松捕捉到一个静止的身影。她一身蓝衣,面庞不似初见时消瘦,也没了那些唬人的凶狠和冷意,平和了不少,此刻正仰头望着孟行朝,在两人对上目光的一瞬间,她甚至露出一个安慰的笑。
凌枝:“知道是什么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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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二:“是一个女子,说是孟老板的旧识,自称……自称王剑花。”
“把她带上来。”孟行朝依旧看着下方,轻轻说到,随后便去到房间内等待。
孟行朝没想到,王建花见到自己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变了。”
孟行朝挑眉,她一个只见过她一面的人竟然能信誓旦旦地说她变了,这是否有些幽默了。
“你我还没熟络到这个地步吧?”
她请王剑花坐,又让凌枝为她上茶,但这仅是应有的待客之道,她可没忘,面前的女子身上可是背着人命呢。
“哈。”她笑了,端起沏好的茶水一饮而尽,如饮酒一般豪爽,看得凌枝放大了双眼。“于我来说相熟与否不是依照时日来定夺的。自我第一回见你,就觉得相见恨晚了。”
孟行朝没说什么,但在心里默默吐槽,当时她不是不信她会被放出来吗?既然相见恨晚,怎么不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表明?
“不过我没想到你竟能成长得如此迅速,上次见你还是个坐在角落默默啃饼的村姑呢,如今竟然摇身一变成为大老板了。”
听到她提起自己不久前的曾经,孟行朝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她摆摆手让凌枝先出去。
“你也不遑多让,初见时还是高冷美女,没想到原来这么牙尖嘴利呢。”
她打量着王剑花,一缕阳光落在她脑后的木簪上,她一笑,那光影便摇摇晃晃,晃得她眼睛疼。王剑花身上没有任何首饰,素净至极,不难看出她过得不好。
抿了口茶后,孟行朝道:“你不是说你是死刑犯?竟这么快就出来了?”
“吕知县心善,这段日子赦免了一群犯人,再加上我表现出众,自然很快就被放出来了。”她神态放松自然,似乎看不出什么破绽。
“你怎么不回家?”
对于孟行朝的问题,王剑花放肆得笑了两下:“我没有家。”
她这样说孟行朝便明白了。
“哦,你不会是来投奔我的吧?”
用“投奔”这词应该没什么问题,她一猜王剑花在这儿就是孤身一人,别提亲朋好友来,认识的人估计也就孟行朝一个,不然她应该不会来找她。
“我什么都能干。”
她终于敛去了笑容,眼皮微微垂下,露出了一丝孟行朝记忆里那个王剑花的模样。
什么都能干,意思是“求求你收下我吧”,她可以这样理解吧?孟行朝有些沾沾自喜,没有想到这样一个酷飒的杀手竟然还能有有求于自己的时候。
“刷碗你可以吗?扫地、拖地、看门呢?嗯……喂狗?”
随着她的提议一个个从嘴里蹦出,王剑花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
然而孟行朝话锋一转,道:“可是我们嘉祥酒楼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估计没有合适的职位诶。”
“我可以。”
还不等她说完,王剑花便应下了。
孟行朝眨眨眼,看到了她认真而迫切的目光。
32. 心疼
就好像……如果她不答应,她就会立即死在它面前,或者让她去死。
于是孟行朝沉默了。王剑花不是普通人,哪怕她装扮得再普通,身上那股肃杀之气也是掩饰不住的。
见她不语,王剑花虽然没有着急,但眉眼间装出的开朗鲜活也在慢慢褪去,淡淡死意涌现。
就在她的希望逐渐灰暗,正要考虑要不要低声下气地求一求孟行朝时,她开口了:“你杀的是什么人?”
王剑花没想到她一问就这么犀利,所以愣了一瞬间后便笑了:“你要把我当全部底细都摸出来吗?”
“毕竟你要在我手底下办事,我总得对你知根知底不,不然我嘉祥酒楼这么大的生意我怎么敢用你啊。”
她说的不无道理,王剑花也明白,想让孟行朝接受她,当然需要坦白些什么。
“我并非平白无故杀人,那人也是刀尖上舔血的刺客,不知为了银子不知道害了多少人,只不过遇到了我,所以才马失前蹄。”她盯着低处,眸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寒光。
孟行朝神色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探究。“没想到你还是武林高手呢,看来我真是够幸运的,竟然遇到了你这么个大侠。”
王剑花微微羞赧地哼笑一声,流露出几分真心:“高手不至于,也不算什么大侠不大侠的,我只是对我家主人够忠心而已,我的功夫都是……”她说着,忽然僵住,似乎是不小心脱口而出什么秘密,接着抬头,正巧对上孟行朝了然的眼神。
她看见王剑花先是懊恼,随即便释然地勾起唇角。“你应该看出来了,我不是青水镇人。”她的神色逐渐变得坦然,看向孟行朝的眼神也不再遮掩。
孟行朝放下手中茶杯,表示自己会洗耳恭听。
“的确,我没有事先告诉你,其实我是彩南人,到北方来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你有没有听说过降蓝药谷?”
孟行朝露出疑惑的神情,她不是在装傻,而是真不知道。虽然来到这个世界也有段时间了,但她对这里的认知几乎和幼童差不多。
见她不像是弄虚作假,王剑花接着道:“药谷以巫蛊之术闻名于世,但降蓝药谷只治病救人,这是我的主人廉云立下的规矩,他心系天下,可却因此招致了杀身之祸。总有心术不正的人认为药谷藏有至阴之毒,许多人为此上门拜访,都被主人回绝了。若仅此也还好,只是叨扰了些,但……”
讲到关键处,她眼中神光凝成一团,仿佛要将什么人碎尸万段一般愤恨。
“但却有人为此买凶杀人,妄想除掉主人来将药谷据为己有。”
“他不会是成功了吧?”
看王剑花流落异乡的情况,她很容易便猜测到了她接下来的故事情节。
王剑花抬眼,其中是深深的无力感。
她点点头。
孟行朝被她感染,眉目也染上一丝愁绪:“可你既已杀了那歹人,怎么还……?”
她忽然急切起来:“你可知那杀手有多少、背后主使是何许人也?我永远忘不了那晚月黑风高,无数刺客从暗处跳出,血洗药谷的惨状,我是最幸运的,从刀光剑影下逃脱,但他们与朝廷沆瀣一气,反而污蔑我药谷,给我贴上了通缉令,一路追杀我至此,而那幕后主使,正是当朝太子——祝帷。”
房间内静谧至极,凌冽的凉风打着窗子,夹杂着楼下客人到嘈杂丝丝缕缕从门缝钻进,提醒着她们冬日的暖阳只是掩人耳目的假象。
这事哪怕是编的孟行朝也能当个故事听得津津有味,可她忽然提到太子,那可信度就大大降低了。先不说当朝太子有什么必要要为一个药谷费劲力气,就说彩南到京城的距离,太子是怎么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这些事的?若不慎被发现,岂不是涉嫌谋逆的大罪么。
她深邃而具有洞察力的目光直直盯着王剑花,似是要看到她灵魂深处,可她竟一丝惧意都没有,毫不吝啬地接受了她全部的审视。
终于,孟行朝收回了眼神。
“凌枝——”
她叫人进来,王剑花便一动不动盯着她,眸色既不担心也没了一开始的迫切,就好像知道她一定不会赶她走似的。
“给她找一身工作服。”
“什么服?”王剑花歪头疑问,孟行朝只吩咐她跟着凌枝走:“工作服。你难道没发现我们嘉祥酒楼的员工穿着都是统一的吗,虽然不是让你去做店小二,但你也不能搞特殊。”
王剑花没有反对,不过在离开前问了一句:“那孟老板准备把我安排在什么位子上?”
“舞姬管理员?小班长?小队长?叫什么都随你,总之是做那几个姑娘的头头。”
在王剑花纳闷的眼神询问中,孟行朝将她推出了门。此刻正好是“花仙飞天”的表演时间,王剑花一转头便是一道浓烈的花香,随后被轻薄的羽纱蒙上了视野,这种抓不着看不到的感觉让她前所未有地无助,不过这个令大部分人都觉得心旷神怡的阶段很快就过去了,她盲目地抬头,只见一个在空中飘荡的舞女,若不认真打量,还真以为是仙女了。
她诧异地回头,撞上孟行朝满含笑意的眼睛,不可置信道:“让我……管她?”
她事先以为孟行朝不信任她,一定会给她安排一个游离于酒楼系统之外的活计,不过她不在意,连大牢都蹲过了,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但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要她和这群仙女一样的女孩儿打交道。
“我做不到。”
王剑花一定是很少说“我做不到”的人,虽然孟行朝与她并不熟识,但她就是下意识这样觉得。所以听见她这样说,她意外地挑挑眉,又看向空中飞舞的舞女。
看来这对她来说真的是难事一件。
“凌枝,送客。”
孟行朝倒是同意得干脆,做不到就不做,也不用留下了。
凌枝转头对着王剑花道:“您随我来吧。”
看到孟行朝没有一丝犹豫的转身,王剑花咬了咬牙:“等等。”
她几乎是立刻停下来脚步,仿佛王剑花的反应早在她预料之中。
然而她只是叫停了她,接下来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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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良久的沉默。不过孟行朝也不急,静静等着她的下文。凌枝就没这么有耐心了,好奇的眼神在两人身上转来转去,不明白这她们究竟是在做什么。
许久之后,王剑花才开口:“好。”
得到她的回答,孟行朝立马对凌枝道:“带她去更衣吧。”而她瞧向王剑花的眼神则是势在必得的。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偏偏她现在寄人篱下,对此还不能有一丝怨言。
瞧着她离开的背影,孟行朝脸上浮现一丝浅笑。
她一个人在这个世界够没意思的,凌枝又总是顾及着礼数,也许她们俩能成为不错的朋友呢,只要王剑花愿意逐渐对她敞开心扉。
孟行朝本打算让她住到她府上,反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增加点人气,可她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理由无非是“已经够给她添麻烦了就不想继续麻烦她”之类的,甚至孟行朝以“家里有一只超聪明的小狗”为诱都没能让她动摇。
并且,孟行朝渐渐觉得让她管理舞女不是个好决定了,因为王剑花简直是个十足十的工作狂,自打她上任,孟行朝就没怎么见过她。
于是她想借交朋友的机会解解闷的愿望落空,又回到了那种没地可种也没事可做的无聊状态。
好在这时左小西回来了。
这一次见他很让孟行朝意外,因为那本来瘦瘦小小、一副小孩样的人却油光满面的,身上也圆润了,不禁让她怀疑他俩到底是谁在山里吃糠咽菜。
他带着收成的辣椒过来,第一时间就是亲自给孟行朝献上。
“整整八大箱辣椒,请孟老板点点!”他甩甩袖子,一脸骄傲。
孟行朝打眼一看,让其他人都退下。“不用点了,你我还信不过吗?”
“嘿嘿。”他立刻咧开了嘴,半蹲在孟行朝跟前:“婉儿姐,这么多天没见,真叫弟弟我好想。”
面对他谄媚的嘴脸,孟行朝不知不觉后退两分。几日不见,越发油嘴滑舌了。
“怎么就你一个人?阿木呢?”
左小西:“你急什么呀姐,他早晚会过来的。”
只不过是他爱现眼,所以抢先一步了呗,这点小心思她还能不懂么。孟行朝也没戳穿,只是看着他气球般涨大的脸,好奇地问:“你们山里的伙食怎么比我还好,我要是有你这么圆润就好了。”
听到这话左小西没有一点羞耻,反而是很骄傲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说:“我姐夫手艺太好了。”
得,这下也不说“那厮”了,姐夫都叫上了。
孟行朝嘴上是笑的,眼神却有点冷:“他一个人做那么多人的菜?你们把人当厨子使呢?”
“嗨呀!”他的嘴角几咧到了耳朵根:“肯定不是姐夫一个人忙活,看把我姐心疼的——”
他笑,孟行朝就比他的笑意更盛,连眼睛都弯了起来,不过脚下完全没松懈,狠狠给了他一下。
“嗷嗷……”左小西一下坐在地上嗷嗷叫,只见她冷淡的垂眸。
“再瞎说割了你的舌头。”
33. 手艺
与左小西相比,阿木就实在多了。他在她规定的最后一天回来,交差也是在酒楼,并且只有一个人。孟行朝一到地方就发现垒得整齐的木箱,他就平静地站在一旁。
“别的兄弟们呢?”
“把东西放下我就让他们回家了,谁都想早点回去过年。”
孟行朝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已经到年关了。她听着街上小孩子叫喳喳的声音,恍惚地觉自己这些天都好像行尸走肉一般在酒楼、府上两点一线来回走,完全没意识到周围在发生什么。
“你倒是动作快,我说的要给大家奖赏的事你都忘了?”
阿木笑笑:“老板把我升为领队,我自是先去领了自己的俸禄。”她讶然:“然后先给大家垫上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不语,孟行朝则不免对他刮目相看:“你还挺有想法。”
“怪我自作主张。”他虽是自贬,但话里话外却让孟行朝觉得这人很聪明。
于是她看向他的眼神也增加一丝欣赏:“你做的没错,这次是我没考虑周到,都没意识到新年就在眼前了。”她拍拍他的肩:“你的奖赏早就跟财务那边通报好了,领完就回家过年吧。”
阿木的性格虽说和他的名字一样总是木木得沉默着,不过他不是圣人,不可能挣着钱还平静无波。
孟行朝发现他的眼睛都亮了,愣头青一样谢过她,然后迅速走向门外。
“对了,老板。”他忽的折返回来,扒着门框:“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极少见的,她在他眼中竟然看见一丝狡黠。
阿木的反问来的出其不意又出乎意料,她甚至凌枝愣了一刹:“你觉得奖赏不够?”
“老板,你也太瞧不起我了。”他对此回答表示无奈:“现在梧桐村的所有弟兄都回来了,但是你是不是还忘了一个人啊?”
孟行朝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神——她是不是在阿木眼神中看见了一种名为“揶揄”的情绪?她不确信地上前一步,防备地瞧着他,犹豫不决地问:“你是说……祝七郎?”
阿木一脸“你终于开窍了”的样子:“你就不问问他说没说过要来这边过年?”
孟行朝摸了摸脑门,有点尴尬。她连过年这件事都不记得,关于祝寻的当然更是抛之脑后了。
“所以他怎么说?”
“他说会来找你的。”也不知阿木怎么回事,她夫君说要来找她,他看着比自己还开心。
听到他的话,孟行朝先是不信,而后很快转过了弯。她那样大张旗鼓地在梧桐村垦地、种田,就算他一开始藏得好好的现在也已然暴露,摆在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逃跑——若那两人说的是真的,这条当然行不通。还有一个办法,便是将自己放在众矢之的的位置上。
既然已是众目睽睽了,何妨再明显一点,如果能暴露在所有百姓的目光下,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呢?
“我知道了。”她给阿木一个感谢的笑。
或许是他的话语的作用,明明是孟行朝亲自盯着置办的酒楼,竟然今日走出去才感觉到喜气。
“这位置怎么样?”
“高了高了,再往下点……又低了,抬高点,不对,左来点。”
正巧看见两个小二在偏门挂灯笼,孟行朝脸上洋溢出连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笑意抬头看着他们,她声音都染上欢喜:“这灯笼挺好看,是在哪买的?”
那两个实在太投入,被她这般一问,两个一起回头,差点没给上面的那个摔下来。
“哎哎哎!”孟行朝眼疾手快地接了他一把,小二稳稳踩在干冷的地面上,小心翼翼盯着她,心跳个不停,脸蛋不知是冻的还是羞的,总之红得像猴屁股,嘴上也支支吾吾不利索:“孟、孟老板……”
孟行朝很纳闷地摸摸自己的脸,她是长得很可怕吗?现在住得好了,也买了清晰一点的镜子,她对自己的样貌还是有点认知的——明明是个大眼睛萌妹子嘛。
她有点好笑:“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怎么吓成这样?”
看见她的笑,他的脸又“噌”一下涨了起来。他想跟她解释,自己不是害怕她,而是激动,毕竟天天听别人描述老板如何如何厉害,而他却是个最低等的小二,本以为没机会见她了,但她竟然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面前。
可是他嘴笨,她愈是问,他便愈张不开嘴。
“老板,这灯笼是我们自个儿粘的,估计是买不着了。”还是下面的那个给她解释了一通。
“你们手艺还挺不错。”
“嗨,这有什么,您不知道,这么些年酒楼过春节用的灯笼是自个粘的,福字是自个贴的,连对联都是自个写的呢。”
“呦,”她有些震惊:“那你们还真够多才多艺的。”他被她夸得有点害羞:“不是我们厉害,是我们师父厉害。”
见孟行朝来了兴致,他也打开了话匣子,给她指到:“老板你看,这福字写得好吧?”
孟行朝虽不是什么书画鉴定大师也没有那么高深的艺术修养,但这字写得苍劲有力、行云流水,哪怕是她这个外行都能看得出门道。
于是她问:“你们这个粘灯笼的手艺教教我呗。”
“啊?”那小二讶然伸长了脖子:“这种玩意我们下头的人干就行,哪能劳烦您动手呢?”孟行朝微微板脸,故意放低语调:“既然知道我是老板,照做就行了。”
他们嘴上说着不应让她亲自下手,可发现有人对他们的工作感兴趣还是开心的,于是两人一对视,终究笑着应了下来。
熬浆糊、剪花样、拼骨架,孟行朝几乎把一个下午都浪费在了这个偏门旁的小院子里,等回到府上,天已经完全黑了。
“老板!您怎么才回来?可是让我好找!”
她远远就发现凌枝守在门口,也不知是不是在这儿站了一夜。
“我这么大的人,难不成还能把自己丢了么?你也是的,操心就算了,怎么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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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候着,把你冻病了还得去看郎中,岂不是得不偿失。”
凌枝脸色微红,被人关心的滋味能叫人什么情绪都消失,更何况这关心还是来自于自己的主子。
“您这么大的人?”孟行朝把凌枝冻得冰凉的小手攥在怀中,见她这般,凌枝也比平时少了点拘束,对着她夸张地打量一番,道:“您也没比我年长几岁呀,做这老成样子干什么。”
孟行朝经常会忘记自己现在的样子已经不是那个阳光健壮的二十一世纪女性了,而是年龄不大的孟婉娘。在凌枝眼里,她就是在装小大人嘛。
“不说这个了。”她拉着凌枝往里走,跟她讲今天下午她是到哪去了,做了什么。
“明日你就去帮我买这几样东西……不,先去拿纸笔来,我得先记下来,不然害怕明天一醒来全抛之脑后了。”
凌枝欣喜又惊讶:“您要做灯笼?”
孟行朝理所应当,点头:“马上要过年了,咱们府上一点年味儿都没有。”怎么说也是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新年,重视一点是应该的。
她站在窗前,看着院中似水的月光,愈发觉得冷清。
“现在这番模样,别说年味了,就是人味都没有。”瞧着她有些落寞的背影,凌枝正打算出声宽慰,没想到她话锋一转,略有些埋怨且恶狠狠地说:“都怪这个苏蕴,明明能给我选一会更合适的房子,偏偏要立马定下来,现在可好,这房子里跟闹鬼一样。”
听见她的话,凌枝眨眨眼,小心地四处张望。她不怕鬼,但是害怕“隔墙有耳”。“老板,您这样讲究苏公子……不太好吧?”
孟行朝转头看见她胆小的样子嗤笑一声:“你也太胆小了吧凌枝,这个时代还没有监控和窃听器呢,他怎么可能偷听得着啊?”
“哦——”凌枝挠挠头,还在思考“监控”和“窃听器”是什么东西,就被门外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思绪。不是远在大门之外,而是就在房门口,距离她们不过咫尺。
她猛地抬头,发现孟行朝也听见了那动静,表情瞬间严肃起来。
“老板?”凌枝小声地呼唤着,几乎浑身都血液都僵了:“你说、你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啊?”
“你见过?”孟行朝反问到。凌枝摇摇头,没见过。孟行朝用眼神示意:那不就得了。
“但是……但是……”可凌枝的眼神却更加惊悚,顺着她的目光,孟行朝看见了门外那个模糊的身影。
对于没有亲眼见过的事物,孟行朝一律归咎为不存在。鬼有什么可怕的,又不会真的动手害人,真正可怕的是人。
她一边飞速思考着门外来者可能是的身份,一边示意凌枝躲远点。直到她心有灵犀地藏到了里屋,孟行朝才慢步挪到了门口。
她默念着三二一,决定用手里的铁盆给此人致命一击。
三、二……“吱呀——”开门的声音扰乱了孟行朝的神经,她手中的铁盆刚刚举起,就被人挡住了动作。
34. 雪花
“你还是这样啊,婉儿。”
祝寻笑着,将她额前碎发理了理,然后看下那个铁盆,无奈道:“不过这次怎么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幸亏是我,如果真的是坏人,你一个人该如何对抗……”
“放开我老板!!——”他话没说完,便被从暗处冲来的凌枝一把撞倒在地,孟行朝完全没预料到这情景,只见祝寻头磕在桌角,“咚”一声,没了动静。
啥?
看着已经在思考抛尸事宜的凌枝,她真的怀疑这是在做梦了。
把凌枝拉起来后,她郑重盯着她,说:“去李氏医馆,报我的名就行。”
凌枝手还是抖的,她当然害怕,只是为了孟行朝拼了而已,面对这情景,她嘴唇都白了,却有些不解:“老板,这、这人不声不响潜入府中,肯定不是好人,你、还要救他吗?”
孟行朝组织了一下语言,抓着她的肩头,认真说到:“这是我夫君。”
“哈?”凌枝脚下不稳,差点栽在地上。孟行朝安慰地摩挲了一下她的侧颈,道:“没事,我简单检查了一下,人还有气,你快去找郎中,把情况说明清楚。”
“好,好,那我去了,那我得赶紧去……”
凌枝双腿抖动着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奔出了门。
孟行朝把目光收回,看着仍保持震惊表情的祝寻。她把手放在他额上,想帮他闭上眼,又觉得不对,然后便开始研究怎么能把人搬到床上,研究了半天,无果。
她放弃了,最终祝寻还是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两手支撑在他脑袋两边,仔细看着他涣散的眼神,思考着凭现在的医疗水平人还能救回来吗。
这种感觉有点奇怪,因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孟行朝就没想象过自己会和一件可能影响历史进程的事扯上关系。
“如果你死了,三皇子会夺得皇位吗?”她又捏了捏他的脸,狐疑地呢喃:“你有这么重要吗?”
祝寻不能给她任何反应,所以孟行朝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
凌枝很快就回来了,孟行朝在屋子里都听得见她“哒哒”的脚步声,或许是一因为这次的确人命关天,洛生也不敢耽搁,跟在她身后一路小跑。
可即使是他,一进屋看到人直挺挺躺在地上也被吓了一跳。“大夫,就是这位了,您等等,我叫我们老板去……”
洛生蹲下,先检查脑后有没有出血,不然就是神仙来了都保不住了。
等孟行朝从卧房出来,只见洛生拖着祝寻,尝试把他弄到床上。
“愣着干嘛?来帮忙啊!”凌枝迅速跑去搭把手,孟行朝却仍站在原地。她有点怀疑地看着他:“强行移动真的没事吗?是不是让他躺在地上更好?”
“我是郎中还是你是?”洛生气急,脸涨得通红:“还不来帮忙!”
三人合力终于将祝寻抬到了床上,洛生便一句话都不再说,开始给他检查。凌枝在外面守着,孟行朝看了一会儿,问:“还能救活吗?”
洛生不语,孟行朝便不再打扰他,也识趣地离开了。
窗外夜色漆黑,看着脸色不好的凌枝,孟行朝叫她先回去休息,然而她却摇摇头,道:“老板,我对不起弄,我不知道——”后面的话卡在了喉间,瞧她的样子,孟行朝都害怕她会因此留下心理阴影。
“凌枝,你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这事不怪你,你是因为担心我,有什么错?都怪他,来之前不知道知会一声,进别人家也不敲门。说起来,他一直有这毛病呢……所以呀,就当给他的教训,你别放在心上。”
“就当给他……个……教训?”凌枝表情为难:“可老板,万一公子有个真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孟行朝神色有点高深:“那不正说明这就是他的命么,既然是他的命,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所以你就更不应该自责了。好了,弄快去休息,以后还指着你当我的得力助手呢,可不能被这个打趴下了。”
她强硬地把凌枝推到厢房,直到看着她成功躺到床上才出来。
今晚的夜空格外昏暗,星光不见踪影,还弥漫着一股潮湿,让孟行朝缩了缩脖子。这是她最讨厌的天气。
她这人也是怪,安慰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但却没法用这一套说辞来说服自己。
安静下来后,一个想法不可抑制地出现在脑子里——如果他真死了,怎么办?
当然,她疑惑的不是宏观层面的问题,谁继承皇位和她有什么关系?只要别让她吃不上饭就都不关她的事。
她想的是她身边的人,他的朋友、父母、亲人,那些认识他熟悉他的人,他们会作何反应?这会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影响?当然,这个范围大概不会包括她自己。
这是一个高深的问题,因为关于他的生活,她一点也不了解,甚至连他的大名都不知道。
盯着自己的鞋面,孟行朝忽然觉得地面上偶然亮晶晶的,头上也似乎多了一些什么重量,她抬头,光亮洁白的雪花就轻轻落在睫毛上。
下雪了?
这场雪来势悄然无息,但持续的时间可真够久的,孟行朝一直守在正房外屋,洛生一直不出来,雪就一直不停,直至天蒙蒙亮,他才满头虚汗地走出来。
“人没事了吧?”
她拥上去,只见他摇摇头,声音也沙哑得不成样子:“救回来了。”
那一刹那,孟行朝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洛生提着药箱,不顾大雪地往外走,看都不用看都知道他真是累坏了,需要立刻休息。孟行朝随手拿上一把伞,唤了一句:“洛大夫,我送你——”
然而他一手夺过了伞:“伞借我用用,送就不用了。”随后就毫无留恋地出了门。
虽然家里只有这一把伞,不过孟行朝上辈子也没下雪打伞的习惯,所以直接冲了出去。
“洛大夫!洛大夫——!”他叫了他几声,不过他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好在孟行朝在把自己养大这件事上一直很用心,即使熬了个大夜也没影响她跑着追赶上他。
“洛生!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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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收呢!”直到这句话喊出,他才停下脚步。
孟行朝现在倒是有钱了,银两用不完一样塞到洛生手里。他瞧着,表情终于好了一点。原本是不打算再和这个叫孟婉娘的有任何接触的,她和她男人都是怪人。若不是昨夜生死攸关,那小丫头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不像装的,他才不会过来。
掂了掂手中的银子,他嗓音冷中带着一丝幽怨,最终效果非常之阴阳怪气:“这次出诊用不了这么多银钱的,看来孟姑娘是终于想起上次出诊还欠着我钱的事了,我还以为你天天做生意,贵人多忘事呢。”
人家刚把祝寻救回来,她就是想耍宝也不能挑这个功夫,于是全然接受了洛生的怨气,不仅如此,还又往他怀里塞了一把银子。
“那次的事是我的不对,可是过期的已经过去了,除了加倍补偿你我别无他法。”她的神情还算真诚,所以洛生也没什么好多说的。
“我家夫君这段时间暂且还是要麻烦你的。”
洛生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毕竟关乎人性命,他也不好再回绝。
“等他醒了再去找我。”
明白她这样说就是应下了,孟行朝便放下心来,又送了他一段路,直到满头青丝变银发,浑身都湿了,才往回走。
看见孟行朝,站在门口的凌枝蝴蝶一样的飞来:“老板!”
她帮她扶落身上的雪花,给她手里放上一个暖炉,担心地望着她:“这下着这么大的雪,你怎么连把伞也不拿就出去了,外面这么冷,冻坏了可怎么着……”
“我冻不坏的,不用担心我。”她一边向屋里走,一边问:“人呢,醒了吗?”
提起这个,凌枝的脸立马苦恼了起来,失落地摇摇头:“没。”看到她这副样子,孟行朝反倒安慰起她来:“没事,受了那样的伤怎么可能一晚就醒过来,让他躺几天吧。”
凌枝把她的外衣挂起,一转眼,孟行朝却已经到里屋了。
她从冰天雪地带回一身寒意,坐在床边时,还因疾走而心脏狂跳,可是祝寻却没法像往常一样接受她的匆忙,并好意地问今日怎样这样着急?一会儿想吃什么?
看着他躺在床上,这副任人宰割的样子,孟行朝竟没由来地想笑。
“我本来特别希望你能死于上茅厕踩空,喂,我只是一句玩笑都话,我也没想到你真的会因为这么儿戏的理由去走一趟鬼门关啊。”
乐着乐着,她笑出了声,那笑声银铃一般,她甚至怀疑这是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这么开心放肆地笑,笑到喘不上气,笑到生理性泪水打湿眼眶,笑到凌枝站在门边问她怎么了。
“老板……”凌枝有点担忧:“是出了什么事吗?”
良久,孟行朝才好不容易停下。她问:“昨日让你备的东西今天去买了吧。”
凌枝回忆了一下,才想起她指的是纸板、蜡烛之类的东西。
“老板,你要干嘛呀?”
孟行朝已经平静下来,说:“做灯笼。马上要过年了啊,凌枝。”
35. 老虎
等凌枝把材料买回来,孟行朝便开始着手制作,只是她动作实在笨拙,凌枝看不下去来帮忙,两人忙活了大半天,这才勉强做出两只灯笼来。
“我来吧老板,要是摔着你可怎么办?”见孟行朝上了凳子,凌枝忧虑地在下面守着。“这么矮都能摔下来的话我就该去查查脑神经了。”
老板总说些听着莫名其妙的话,凌枝大部分时候都听不太懂,只是脸颊微红。
“我也是担心你嘛,毕竟下雪了,滑。”
初雪下了一天,厚厚地积攒在小院里,白得晃眼,幸亏有这两只灯笼与之相得益彰,才看起来没那么单调。
“凌枝,咱们只是上下级关系,你可千万不要爱上我啊,办公室恋情最影响工作效率了知不知道?”她边说边从凳子上跃下,连凌枝的手也没扶。
“啊?”她不懂,便只好跟在她身后进了屋。
孟行朝本来就是闲不住的,虽说做手工做得怀疑自己要得腱鞘炎了,不过她还是想趁着今天把府里布置布置。
“会写字吗?”
凌枝没想到这辈子还有人问她这个问题,不过她也只能摇摇头而已。
贝齿轻咬下唇,孟行朝看着那两张对联犯难。“老板,家里没纸笔,你要写对联我就趁着天色还不晚出去买回来吧。”
孟行朝只思索了一瞬,就说:“算了。”她字写得不怎么样,硬笔都只能算工整,毛笔就更不行了。
“说起对联,苏蕴肯定写得一手好字吧。”她瞧着凌枝,欢欣中带着些机智。凌枝不确定地点了点头,苏公子它只见过一面,怎么知道他的字写得如何。“也许吧……”
不过她的犹豫不决未能打消孟行朝的想法,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肯定没错,先不说苏蕴这种有钱人家的孩子必是从小要学习六艺的,就是看他那个气质都觉得功力了得。
“像他这种文艺古风小生,不会写字,这也不合理吧?”
孟行朝完全说动了自己,便已在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找人写一幅字了,毕竟她给嘉祥酒楼创下这么好的业绩,他应该不会连这么个小事都不答应她吧。
她正盘算着,门外忽然“噼里啪啦”响起吵闹的噪声,不等孟行朝说话,凌枝就开了门,对她道:“我去看看。”
孟行朝也跟着出去,靠在门框向外瞧,只见凌枝一脸兴奋地回过头:“是有小孩在放鞭炮呢!”
以''那声鞭炮为引,不一会儿,几乎满城都响起稀稀拉拉的爆竹声。
她问凌枝:“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今个是二十三,老板。”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凌枝对着她歪了歪头,笑着问:“老板,你知道二十三要干什么嘛?”
孟行朝没有想到,把她难住的竟是这个小时候背的口诀。她是在城市里长大的,有关烟花爆竹的记忆不太多,就连年味儿也随着年龄增长而变淡。她本来是对节日氛围没什么要求的人,年味儿这概念和她也没什么关系,浓或淡,还不都是在摩天大楼里看着别人开心么。
可是当自己身处这个环境,是想不融入也难的。她站在门口看着隔壁的小孩害怕又兴奋地点燃鞭炮,红色的炮仗在空中蛇舞,有种诡异的危险美。明明自己害怕还踮起脚捂住她的耳朵都凌枝皱着脸,孟行朝望向她,不知不觉就笑了。
凌枝很疑惑,问她:“你笑什么呀?”当然,巨大的噪音中她听不清她的话,只是凭口型分辨出她在说什么。
“我感觉,好像有点舍不得这里了。”她喃喃道。
“什么——?”凌枝对她的话一个字都没听清,大声问着内容,可孟行朝只是笑笑,并未再重复。
被烟灰味呛得咳了一声,她转身回了院子,凌枝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几个无忧无虑的小孩便跟上了孟行朝的脚步。
她追在她身后,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其实我挺想我娘的,倒不是为别的,我娘腌的腊八蒜可好吃了,外面卖的都没那个味道。”
“诶,老板,你想吃年糕吗?这个我会,我蒸上一锅你尝尝,怎么样?”
“老板,你知道二十三要做什么吗?”
撩开正房帘子,瞬间一股暖气袭来,和身上的冷意对冲,刹那间两人的脸都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做什么?”孟行朝倒了杯水,握在手中,才感觉身体逐渐回暖。
“二十三,糖瓜粘。”说起这个,凌枝满脸兴奋:“今天外面肯定很热闹,要不咱们出去走走吧?”
在凌枝期待的眼神下,孟行朝转头望向窗外,正是日薄西山、该出晚市的时候。
“帮我把那件披风拿来。”
她这么说就是同意了,凌枝听闻眼睛亮了起来,赶忙应了一声。
说来还要感谢苏蕴,她们的宅子地界很好,离哪都近,两人没拐几个弯就发现周围逐渐热闹起来了。
“老板,你看这个。”见着吹糖人的,凌枝新奇得不行。孟行朝慢慢走过去,瞧了瞧她手里的小猴子,不禁感叹自己真是年纪大了,一点童趣都没有。
“多少钱?”
她在刚成为孟婉娘的时候一定想不到自己还会有能对别人说“不用找了”的这一天。
把糖人塞到凌枝手里时,她清楚地看到她惊讶而惶恐的表情。“老板,这是……给我的?”
孟行朝没忍住笑了出来:“不然呢?也就你这种小孩会喜欢这种东西了。”她心情颇好地捏了捏凌枝的脸颊肉,揽住她的脖子:“走吧,去前面看看。”
孟行朝并非因为一个糖人而开心,而是看到了凌枝雀跃的表情,所以想让她一直这样高兴下去罢了。
华灯初上,即使下着雪,街上的热闹却不减,两人走着走着便发觉人流越来越拥挤,甚至孟行朝过一会儿就要回头看看凌枝还在不在。
“老板,你看这个。”凌枝又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欣喜地抓住她的手。
孟行朝一转身,看见一只小花狗。凌枝歪了歪头,许是因她被吓到的表情而满意,凌枝笑出了声。
她把面具拿下,撺掇孟行朝:“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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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来买一个吧。”
走到摊子前,孟行朝本身对这些没兴趣的,只是看着凌枝兴奋的样子不忍心拒绝,于是随手指了一个。
“就要这个老虎的吧。”
“老板,你确定吗?我觉得狐狸更好看呢。”
“姑娘好眼光,狐狸的是咱们这儿卖得最好的,您看,比其它的都要逼真。”铺子老板紧忙自夸一下。
孟行朝犹豫了,因为正是这份逼真看得她心里发毛。
在凌枝期盼的目光下,孟行朝还是选择了一开始看中的:“还是老虎的吧,我就喜欢与众不同。”
“不愧是孟姑娘,不鸣则已,一出手就要做百兽之王。”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赶在凌枝前面拿起了那只老虎面具。她带着一丝惊讶而恭敬地望向孟行朝身后的方向,脸上孩子气的快乐荡然无存。
孟行朝转身,看到那只老虎面具已经在人脸上了。
他似乎是想吓她一下,所以凑得有些近,不过孟行朝不仅没被吓到,连装一下都懒得装。他以为他是凌枝么,这么大人了还这么幼稚。
“好巧啊,苏公子。”
她客套地笑了一下,苏蕴便不再自讨没趣,把面具摘掉,表情有丝尴尬。“是啊,真巧,茫茫人海中,竟叫你我在此相见。”
好在孟行朝想起了自己还有事想要他帮忙,所以移开了眼神,暂且让他自己整理一下自己的尴尬。
“我们只是想趁着今晚心情不错出来走走,没想到今天竟然有这么多人。”
“过二十三是青水镇的传统,除了三十儿,估计就这天最热闹了。”苏蕴恢复了平时淡然的样子:“对了,过会儿在前面白衣桥上会放烟花,站在香簪楼上能看见它最美的样子,那里被苏家包了下来,如果你愿意赏脸,我现在就吩咐清场,到时候能安静自在地观赏。”
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孟行朝就看向了香簪楼的方向,里面人头攒动,估计都是等着看烟花的人。她想象了一下在里面看烟花的场景,的确挺浪漫,只不过没法代入。
苏蕴看着确实像一个男主,可是孟行朝觉得自己更像排了半天队结果被通知场地被为了红女主一笑的男主大手一挥包下了而气急败坏大骂奇葩的可怜路人。
“痛苦不能分担,但开心是会传染的。大家在那里等了这么久,忽然被赶走,他们肯定很伤心。”她对苏蕴耸耸肩:“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暂时不用了,我在下面看也是一样的。”
苏蕴瞧着她,瞳孔微微扩大,不过仅仅一刹那,他便豁然开朗似的笑了。
“孟姑娘深明大义,我实在羞愧。”
孟行朝一脸“我才不信”。“苏公子,你要是羞愧,能不能帮我个忙啊?”
苏蕴:“哦?孟姑娘有什么忙是要用到苏某的?我倒是好奇。”
孟行朝没跟他卖关子,直言道:“你能帮我写一副春联吗?”看到他有些不解的样子,孟行朝加了点解释:“都怪你送我那么大一个宅子,总感觉空落落的,我左看右看,发现是缺一副对联。”
36. 强求
“原来是这样,对联而已,你想要多少都是有的。恰好这几日闲下来,正好也有理由提笔了,等写好后我差人送到你手上。”
“如此就多谢苏公子了。”她给了凌枝一个眼神,道:“那我们就不打扰苏公子雅兴了。”
“婉娘留步——”苏蕴绕到她身前,将那面具塞到她手中。“你的东西,别忘了拿。”
“那我先告辞了。”
最后,竟是苏蕴先一步隐入了人群。
凌枝有点奇怪地自言自语:“怎么这么巧呢,竟然在这儿碰见了苏公子。”
孟行朝未说什么,问她:“你想不想看烟花?”凌枝的心思立马被烟花吸引了去,眉开眼笑道:“好啊好啊!”略带无奈地瞧了一眼她的侧脸,孟行朝便叫凌枝走在前面,她,在她侧后方,两人跟着人潮涌动一路走到白衣桥。
人们挤挤攘攘,嘈杂的吵闹声中夹杂着欢笑,或高亢或轻微,将人围绕在其中,有种不真实感。
“老板,你看!”
烟花窜上天时,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一齐注视着天空,好在它并没让大家失望,在夜空中绽开了一个完美的形状。
正是这一刻,大概由于上天不愿辜负众人祈愿,所有诚心仰望天空的人都感受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凉意。
孟行朝下意识伸出手,手心便薄薄湿了一层。
“下雪了?”疑问的声音渐渐扩大,也随着落雪转为欣喜。雪夜,烟花,祈福,放在电影里也足够浪漫了。
不过这雪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人们只兴奋了一刻就开始四处逃窜,所有人都像一夜之间回到了童年,孩子一样调笑玩闹着。
“老板,咱们也走吧!我看这雪是没有要停下的架势了!”凌枝捂着头,脸上、发间都染成银色,看起来有点滑稽。
混乱中,孟行朝拉着她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灵活地从热闹里钻了出去。
两人一路小跑,呼出的热气驱散了寒冷,甚至到了府中、站在前厅扶着膝盖喘气时才感觉到了累。
凌枝看着她,忽然笑了,捂住肚子,半天缓不过来。
孟行朝奇怪:“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凌枝只是笑,话也说不出,缓了一会儿,才去屋里抱出一面铜镜,举到她面前。
孟行朝定睛一看,实在觉得幼稚得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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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了摇头。“不就是脸脏了吗,这点小事都能把你乐成这样?”
她对着镜子捏捏自己的脸,状若无意问:“凌枝,我是不是比你刚见那会儿胖了点?”
凌枝眼睛眨巴眨巴:“没有呀,老板不是一直这样可人吗,水灵灵的,像只小猫。”
“哈哈。”孟行朝撇了撇嘴,自己拿手帕蹭掉不干净的地方:“你是胆子大了,在我面前越来越放得开,我很是欣慰啊。”
这话她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凌枝又开始不好意思,孟行朝还没吩咐,她就自己害羞似的钻进屋里。
孟行朝解开衣服,倒了杯茶,问:“方才看你在许愿,能不能告诉我是什么啊?”
凌枝未先回复,而是讶然道:“老板,难道你只顾着看我了,自己却没许什么愿么?”她从里面出来,探着个小脑袋向这边望。
孟行朝笑了笑,却不达眼底。“神明不待见我,我许了愿也不可能实现的。”
凌枝一脸不解:“可是老板,你还没说呢神佛怎么听得见嘛。”
孟行朝挑挑眉:“我这人就是不爱强求,如果神佛真要助我,就算我不求也会来。”
37. 忘本
她仰着头,直勾勾盯着孟行朝,目光灼灼,脸旁一缕碎发,狼狈中透着一丝势在必得。
孟行朝没有让人停下,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甚至转过了身,有些无聊的样子。“一块荒地,除了婶子你,还有什么能威胁到它?在我之前也没见谁往那走一步。”
“我?”王采霞笑了,嗤笑中带着嘲讽:“我觊觎你的地干啥!你是城里的大老板,你有手段,我就一个人,怎么整你的地?——是村长。”
她说完,孟行朝微微转过了头。曾主管见状做了个手势,小柱子也不动了,只两手锢着王采霞。
见孟行朝并非对自己的话全然无反应,她紧接着说到:“我提醒过你的啊,婉娘,在咱们村里,同甘共苦可以,但一人富贵——你想都不要想。这不,村长最先沉不住气了,你就没想过一旦他开始动作,剩下的人会怎么做吗?”
她的语气有些痛心疾首,乍一听还有点心疼的意思,可慢慢的,就变为了警告和不屑。“婉娘,你以为躲到城里来就万无一失了吗?你错了,梧桐村人是最顽强可怕的动物,只要他们认定了,千方百计都要把你毁掉。”
说到最后,王采霞的表情甚至可以用“恶狠狠”来形容。
微不可察地叹了声气,孟行朝来到她面前,对她方才义愤填膺的一番话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瞧着她的眼睛,道:“谢谢你啊,王婶。”
王采霞不明白她为何要向自己道谢,只对着那毫不掩饰的诚心愣了神。
孟行朝给了小柱子一个眼色,示意他将人松开。“小辈不懂规矩,还望婶子担待。您别空手走,跟小柱子去下面,有我备好的礼。”
王采霞瞧着她竟露出一副痴相来。她不语,孟行朝也就不言,两人面对面站着,直到王采霞忽的笑出来。
好一个孟婉娘合着自己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在她这儿连个屁都不是。
一股无力感和羞愤涌上心头,她转身向着外面走去,连小柱子都差点没跟上,光看背影都知道是气急了。不过孟婉娘可以看不起她,但她不能真当傻子。
孟行朝准备的礼物,王采霞一人抱走了五份。
曾主管是不会多嘴的,不过凌枝的好奇心就没那么容易被满足了,等一切平静下来,她才向外张望着问:“老板,那人是谁啊?”
孟行朝并不像王采霞揣测的那样淡定,因为她的一番话,一团团愁思席卷了她的大脑。
“都说了是婶娘。”所以她的语气也不算太好。
不过事实证明,她算得没错。
不出两天,齐仕就带着人来了嘉祥酒楼。他们气势汹汹站在酒楼大堂喊“孟老板在哪?”的时候,孟行朝正在被医书古籍折磨得头痛。
因为看祝寻一直这样昏迷也不是个事儿,孟行朝有觉得他可能是成植物人了,有时想起来了会去探探他的鼻息,要不是还有气,她甚至都要以为人不行了,所以怀疑可能是洛生的医术不行,又去找了几个名声在外的老大夫,但全都束手无策,于是就有了这一幕。
既然都不行,她就只能自己试试了,多少也懂点现代医学,说不定能碰巧碰出来呢。
“老板、老板!不好了!有人闹事……!”
小凳子慌慌张张跑进来时没注意脚下凸起的门槛,狠狠绊了一跤,差点摔个底朝天。
凌枝眼疾手快地去扶他,孟行朝也放下了医书,问:“什么人?”酒楼闹事的人多了去了,但凡不是事态紧急到一定程度,曾主管是不会叫人来通知她的。
小凳子连自己的脚都顾不着,爬起来回:“一共十几号人,领头的自称……梧桐村村长……”
烦躁地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孟行朝将医书摔在桌上。
她飞快向门外走去,凌枝一个不注意差点没跟上。“老板!你等等我!”她回头瞧了眼正在烧的药,权衡了一下,还是赶上了孟行朝,边小跑边问:“那药怎么办?”
孟行朝立马回头,对小凳子喊了一句:“你留下看着药锅!”随后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凌枝说到:“祝七郎在府上这件事不要外传。”
虽然有些不解,但凌枝仍乖乖点头,接着紧忙跟上了孟行朝的脚步。
这次孟行朝是从大门进的,太阳东升没多久,酒楼除了宿醉的人没什么顾客,看来他们是连夜赶来的了,想到这,她讶然又好笑。
“赶了一晚上的路过来,累了吧?有什么事咱们待会儿再聊,先让各位哥哥姐姐、大伯伯母喝口水歇歇,您说是吧,齐叔?”
她淡然的声音可谓将曾主管从进退两难的境地解救了出来。一瞬间,面前十几人纷纷转身,打眼一扫,全都是她认识的人,虽不知这些人在背后是怎么看她的,不过见了面也是会笑着点头的,没想到他们竟连这表面关系也不管了,直接找上了门。
“不了。”孟行朝首先是给足了他们面子的,但齐仕却没有领情的意思。“我们是来谈正事的,不是来叙旧的。”
孟行朝耸耸肩。既然给台阶不下,那她也没必要客气了。
“那你说吧,谈什么正事?”
见她态度冷了下来,齐仕便大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道:“你不要怪我直言不讳,婉娘……不,现在我们这些乡下人该喊你一声‘孟老板’才是。”
“孟老板,王采霞的事是怎么回事?就算你如今发达了,不想认我们梧桐村,也不能在她来与你商榷共事的时候把人赶出去吧?你可以忘本,但你不把我们梧桐村人放在眼里,是什么意思?”
孟行朝:“齐叔长途跋涉而来就是为了说这事?行,我承认那天是我不对,我给采霞婶子赔不是,我赔给她银子,行不行?不,我亲自去向她赔罪,够有诚意了吗?”
齐仕盯着她的眼神冷了点:“谁要你的银子?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那我身体力行,去给王婶捏肩捶背做家务事干农活,够有诚意吗?”
他咬着牙:“你说得倒是轻松!你是大老板,忙,能有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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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回去帮人做家务事?再说现在大冬天的你去做什么农活?就算你真的能去,人家采霞愿意看见你吗?”
孟行朝笑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不报官去吧,让官老爷评评理。”
“你自己丢脸还不成,想要我们梧桐村都跟着你丢脸吗?”
一说到报官,齐仕立刻变得气急败坏,几乎要跳起来似的。
孟行朝无奈地笑笑,他就非得听她说出“那你想怎么着”才行是吗?好吧,她顺着他的话说就是了。
“那依齐叔的意思,这事该怎么办才好?”
此刻只有后厨忙碌,店小二们都松快得很,擦柱子的、扫地的,现在都心不在焉地做着手里的事,注意力全在大堂,毕竟这种热闹可不得想看就能看的。
齐仕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胡子,说到:“我本来也不想闹到现在这样的,所以才先叫采霞一个人来跟你谈谈,是你不留分毫情面,那我也没办法。”
孟行朝叉起胳膊,静静等着他说这番废话是为什么做铺垫。
“既然你不仁,那就不能怪我们梧桐村不义。你在后山的那块荒地,我要收回。”
他眼神斜睨着,说得信誓旦旦,毫不客气。
孟行朝却松了口气,原来王采霞没骗她,果真是为了地的事儿,并且看得出来齐仕已经谋划好久了,好在她也不是没有准备。
“荒地——村长你都说了是荒地,你有什么权力收回?又要收到哪去?”
“我有什么权力?”一股气流从他鼻腔里喷出,齐仕满脸不屑:“我是梧桐村村长,你霸占梧桐村的土地之前和我报备过吗?大泱既让我做一村之长,那我就有职责守好村里的每一寸地。”
足够冠冕堂皇。她孟行朝认同地点点头,随后后退了一步,不准备和他辩论,没想到这举动在齐仕眼里却变成了退缩,他把目光转向身后的村民们:“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
“村长说得没错!”
……
他们一个接一个附和着,像是齐仕请来的气氛组。
这下好了,本来小心翼翼看热闹的人都变成了正大光明地观看,在一阵阵窸窸窣窣的探讨声中,孟行朝道:“你既说这是大泱赋予的权力,那应该是非常认同我大泱法律的吧?”
在齐仕还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时,孟行朝侧脸让曾主管把她案上的文书取来。
“齐叔,”她将文书展开在齐仕面前:“这便是我大泱律法了,上面清清楚楚写着开国时未开垦的荒地不归乡镇所有,按需分给有需要的村民。”
齐仕皱着眼睛,似乎是认真想看清上面的字样。
孟行朝接着说:“长久以来那处地方都是荒废的,我将其还耕,有哪一点不对?”
一时间,堂内议论纷纷,甚至一个大姨在齐仕旁边嘟囔道:“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被齐仕一眼瞪了回去。
“你到底是向着哪边的?给我添乱来了?”
38. 捣毁
她被呵斥后便低着头退了回去。
孟行朝见状歪着头望向齐仕:“所以……齐叔,怎么样?同我去官府吧?”
她想着齐仕一定会就此放弃,所以心中松快了不少,肩膀也松懈地垂下,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等着他的回答。
可齐仕的目光从那女人身上收回后竟变得格外平静,他将手里的拐杖一松,立刻有人接住那根被盘得油光锃亮的老木头,而齐仕则把手伸进衣襟。
她看到他那对布满皴裂表面却浸着一层油的嘴唇抽动了一下,从中发出嘲弄的声音。
“关于你孟婉娘,村里有各种风言风语,不一样的声音,有人说你这不好那不好的,也有人说你是个有能力的,可是我今天一看,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他不屑地盯着她:“如今看来,不过尔尔。”
这种话当然不能对孟行朝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只是平淡地看着他掏出一张折好的黄纸。
后面十几个村人探着头想看清上面的内容,然而大都止步于认字这一关。齐仕自然也不是为展示给他们看,于是他一抖,将那黄纸伸到孟行朝面前。
“将梧桐村东后山荒地归村共有,具体事宜交与村长齐仕处置——吕大人亲笔,你若不信,和我一起去当面对峙,怎样?”
一听这话,村人们立刻增强了信心,不再言语,一个个趾高气昂地看着她,而后方酒楼小二们却交头接耳起来。
瞥见纸上章印,孟行朝知道他没必要骗自己,他敢带着人闯进她的主场当然是有备而来,所以缓缓将眼神上移了两寸。
“那齐叔是想如何?”
看到孟行朝已无反抗之力,又形单影只,齐仕霎时自信了起来。
“我知道那块地你已经种了作物,我今天来也不是为了为难你,这样吧,你不必派人去清理,我来做就行。”
齐仕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不过在孟行朝眼中却是皮笑肉不笑的油腻,显得更加恶心。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辣椒,费心费力种出现在的规模,还附赠一个大棚,他竟想独吞?开什么玩笑。
“齐叔,你看——”她为齐仕指了一圈,雕梁画柱、玉砌雕阑尽收眼底,何其华丽繁复。“嘉祥酒楼这么大的规模,现在还指着那块地的收成呢,你要将其收回,这不是置我于死地吗?”
她服软露怯,可齐仕却并没他想的那样蠢,会这样简单地上当。他只动了动嘴角,眼睛半眯,语气带着长辈之于小辈浓浓的关爱:“瞧你说的,嘉祥酒楼是苏家的产业,我老头子虽然没见识,这个还是知道的,你又与苏公子交好,怎么可能会受制于那小小一块地。”
他环视四周,笑着将酒楼各处收入眼底。
“好了,既然征得了你的同意,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想必这项赔偿采霞一定会满意的。”齐仕搓搓唇上的胡子,“嘶”了一声:“对了,乡亲们跟我出来一趟还没吃饭呢,你给大伙推荐个地方,让我们歇歇脚。”
他虽是笑着的,但直直盯着孟行朝的眼神却满是寒意。
对于那毫不掩饰的打量,孟行朝全盘接受,极其淡定的样子。
“齐叔你这是什么意思,既到了酒楼了,怎的还要出去吃饭呢?”
齐仕:“你这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你看看我们,在这吃一顿饭不是要了我们的命吗?再者说,我们这十几个人往这一坐,你这大堂看着也不好看是吧。”
在场所有人都懂齐仕什么意思,只要孟行朝再给个台阶他一定会下的,后面那些村人们也期待地瞧着她。
孟行朝笑了一下,道:“那你出了门向东走,直走过两条街,能看见一家老瘸子馄饨铺,他家我常去的,好吃,又便宜。”她站到了大门口,对那个方向指了指。“那我就不强留各位了。”
“这……”一位老叔看了看齐仕,一副有话不能直说的模样,不过话是齐仕自己说出口的,现在已无法收回,他就算想白吃一顿饭也不能太死乞白赖,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不过转念一想,孟婉娘都在田地这事儿上被他压了一头了,这么点小便宜——罢了罢了。
“那我们就不打扰孟老板了。”看了一眼后面的众人,齐仕一挥衣袖:“走。”
他们望着嘉祥酒楼富丽堂皇的大堂,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老板……”凌枝担心地抓了一把她的衣袖,她知道辣椒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看什么看?回去干活去!”曾主管对好事的小二们大吼一声,随后默默来到孟行朝跟前,没有开口,等着吩咐。
她摸了一把大堂的台柱,摩挲着上面的老虎图案,过了一会才开口:“叫上几个年轻力壮的弟兄跟我走。”
曾主管:“现在?”
孟行朝眼神移了移:“立刻。”
齐仕带着十几个村民连夜赶到青水镇,现在必定都没了体力,她想在他们之前回去不是什么难事,关键是剩下的辣椒种子千万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目前还是新年休假期间,留在酒楼的手下不太多,在梧桐村干过活的那些人都回家过年了,不过好在曾主管效率够高,没一会儿就召集全了人。
等人到了,孟行朝只看了他们一眼,道:“咱们立即出发,速度要快,回来后赏钱少不了你们的。”
说罢,她就率先走在了前面,还顺手推了一把凌枝。
“老板?”她被她的动作弄得一个踉跄,不解地仰头询问。
“你就别去了。”看她想要开口解释的样子,孟行朝说到:“回去看家,你不在我不放心。”
凌枝也不傻,立马想到孟行朝说的不能让别人知道祝七郎的事,对着她点点头。
孟行朝没再犹豫,带着人迅速上了路。虽说是外出工作,但几个人都很少去梧桐村,所以这一路上风景看着倒也新鲜,所以虽然没怎么休息大家仍浑身使不完的劲。
怕遇见熟人,孟行朝没从正门进村,带大家多绕了段路直接去了后山。
温室是来不及拆了,她摸上粗糙的木面,对后面说道:“把里面的种子捣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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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的指令很明确,但却没什么人动,西落的日头照在身上,显得男人们疑惑的表情都柔和了。
“为什么不带走呢?这么多种子,都捣碎岂不浪费——”
她摇摇头:“没时间了。进山只有一条路,不管什么时候出去都会和他们碰上,免不了又是一番拉拉扯扯,想想就觉得烦闷无比。还是全部捣毁来得痛快,就算他们过来也拿我没法子了。”
废话不用多说,几人马上开始动作,捣毁种子比种地要轻松得多,没一会就完成了。孟行朝站在门口瞧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系统,你快上班吧,什么假休这么久?你以为你大学生吗?我的辣椒储备最多还能撑半个月,你再不回来,我就彻底没招了。
“都完成了,老板。”
外面山头还覆盖着没开化的皑皑白雪,暖房里却温暖如春,干活的几个人都挽起袖子,不时擦拭额头上的薄汗。
“再好好检查一遍,一颗都不能留。”她一声令下,他们又回去继续翻看。就这样来来回回反复了几次,孟行朝又亲自检查了一回,才终于作罢。
天色将晚,她拍拍跟前男子的膀子,说:“你们顺着来时路回去就行,回了酒楼就找曾主管,该你们的赏钱一分都不会少。”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都露出狐疑地神情。
孟行朝见状解释道:“我知道这来回折腾的你们都累了,不是我不留大家过夜,只是这里实在没什么吃的,煤炭估计也用完了,没法取暖,所以想着还不如一鼓作气赶回去好好休息呢,放心吧,给你们放假,就跟曾主管说是我说的。”
“所以老板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
他们真正疑问的是这个。
忽然间被问到,孟行朝眼球缓缓垂下,说:“我还有事要做。”
“可是这荒郊野岭的,老板,你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家的,一个人是不是有些不安全?”
“就是说的,也不知道这山上有没有狼呢?”
“再说这黑灯瞎火,晚上你肯定会害怕。”
被他们这么一说,孟行朝才后知后觉,啊——原来她的生存环境如此恶劣啊。不知怎的,她“噗呲”笑出了声。
“你们认真的吗?这里是我家啊。”
瞧见几人面面相觑的样子,她更觉得好玩。
“还以为我说我来自梧桐村是说笑的吗?不然你们以为我为何选这块地方种辣椒。好了,快些上路吧,马上天色就全黑了,到时候路更加难走。”她将人向外象征性地推了一把,站在山头上看着他们离开,直到变成一个个黑色的小点。
从山上下来,孟行朝先去院子里看了看那几只鸡——它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繁衍成了这么庞大的组织,已经增加到十几只了。至于吃饭问题,祝寻倒是聪明,在鸡栏上做了个简易的装置,只要碰到就会自动喂食。
她又来到厨房。
“吱呀——”
木门还是那样,叫声很嘶哑,呕哑着欢迎她回到这个梦开始的地方。
39. 恶鬼
这间屋子太小,任何东西都一览无余地展现在面前,的陈设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连那厨具的摆放方法都和她离开那天一模一样,唯一留下痕迹的只有时间。
她摸了摸桌子,指尖被蹭上一层薄灰。
房顶经过那次修缮已经不会再漏雨了,不过当黄昏来临,还是无法阻拦丝丝暖光争先恐后地钻进来。
查看了一下储备粮,孟行朝决定给自己热一个。按理说吃惯了大鱼大肉应该不会再对这硬巴巴的粗粮感兴趣了才对,但也许是经历了这么多大起大落的原因,她对任何东西的到来都怀着包容的心态,且极其容易满足。
山珍海味什么的,有当然好,没有也不是不能凑合。
所以她还是决定先把柴添上。毕竟还有正事要做,还有齐仕那群不确定几时会找上门的人正朝这边赶来,还是先把肚子填饱了才有力气应对。
齐仕没她想得动作那么快,孟行朝安安稳稳地吃了一块饼,就着一碟腌菜和温暖的光线,直到天空完全变蓝,她终于慢悠悠吃完了饭,补充好体力,然后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向外走去。
许久没去找过吴芸,全靠下意识的方向感,孟行朝一路上都怀疑自己会把自己走丢,不过还是凭着肌肉记忆来到了正确的地点。
她曲起手指,想要像一个平常的一天一样敲响吴芸家门,木门却被一个猛击撞得剧烈摇晃,发出刺耳的声响,顺势而来的气流拂动脸侧的碎发,无形之中一股危险感袭来,她不禁想要后退一步,但考虑到吴芸的安危,孟行朝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把手轻轻搭上了门锁。
她皱着眉头抬眼,发现了门板上因方才的冲击出现的裂缝,凑近一点,她发现了那裂缝中一个黑白分明的东西。
一瞬间,孟行朝呼吸凝滞了。
她从小到大看到恐怖片也不算少,对惊悚元素的接受度还算高。这种情节如果出现在电影里她会吐槽一句俗套,但这是现实——意识到一只死死睁大的眼球在门后紧紧盯着自己,她不禁一阵恶寒。
忍住了捡根树枝直接戳进去的冲动,孟行朝一脚踹上木门开裂处。
这是什么人,怎么会在吴芸家里?难不成遇匪了?可她怎么一声不吭呢?
她连踹三脚,最后一下终于弄开了门板,但心里也渐渐出现另一个可能。
这男人,不会是她丈夫吧?
他倏然出现在她面前,一身布衣,头像断了似的挂在脖子上,发髻松松散散,一身酒气,睁大点双眼疯狂地粘在孟行朝身上。
“吴芸呢?”不知不觉间,她语气带上些焦急。
“吴芸?你找吴芸?”男人嘶哑的喉间满是不屑的笑意。他一只手拿着一根桌腿,另一只手指了指屋子:“吴芸在里边。”
孟行朝这才发现大门被破坏的罪魁祸首正是一张断了一个腿的桌子,现在正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她警戒地盯着他,小心地后退。
而他一直盯着她,眼神随之移动,像沼泽一样湿乎乎得令人干呕。
孟行朝两步并做一步推开屋门,一打眼就看见吴芸坐在屋子正中的椅子上,瞧着身上没有伤,一身海蓝装束整整齐齐,头脸收拾得很干净,端庄而平淡地静坐。
恍惚间,孟行朝脱离了身处的环境,仿佛在这里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电影,还是恐怖片。
吴芸像一个假人偶,目光飘飘忽忽落在她脸上。
“吴芸……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受伤了吗?”孟行朝终于战胜了恐惧挪动脚步,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回应。
“你来做什么?”吴芸说话也轻,不仅气若游丝,脸上的肌肉都没被牵动。
孟行朝噎住了。她是来和她谈合作的,如果吴芸愿意把土地承包给她,那么她们一定可以双赢。她也设想不错的蓝图,正准备跟她好好谈谈,但没想到会碰上这种事。
她干脆转移话题,也彻底强迫自己投入回现实,来到吴芸身边,俯下身,问:“大丫呢?”
孟行朝清晰地捕捉到她的瞳孔震颤了一下:“被她哥带到镇上了。”她一副不肯多说的样子让孟行朝有些焦急:“那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急切时,她下意识握上了吴芸的手,然而却因摸到一个硬物而弹开。
终于,吴芸有了反应,她平静的面具下多了点慌张,问:“你没事吧?”
孟行朝没被伤到,她更加冷静地攥住她的手腕,那宽大的袖子瞬间滑落,露出藏在其中的一根银针。
“放开我。”吴芸甩甩手,神态有些慌张。而孟行朝并没有震惊,只是半眯了眯眼,凑近她:“什么时候动手?”
吴芸避开视线,没有回答。
孟行朝的到来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从伤差不多好了起,她一直在思索干掉张全的事,于是提前把孩子们送去别处,就等今天——他提前说今天回家,她已不用猜都知道是来要钱的,为了让张全放下戒心,她顺从地把钱拿出来,可是这次他却异常防备,没给她近身的机会。
然而成败在此一举,她势必要在今日干掉他,哪怕是同归于尽。
“我来帮你。”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这个不速之客。孟婉娘,她来做什么?
没等吴芸想明白,她手中的银针就被一把夺下。
张全:“你们在屋里密谋什么呢?”
“哐当——”
那记清脆的声响在吴芸耳中被放慢,直觉使她手指在凳子上摩擦出红痕,但理智却让她没有任何动作。
“咔嚓!”
脖子被扭断的声音回荡在吴芸脑海,连空气都静止了,她的眼中只有张全那张来不及改换表情的脸。
杀人对孟行朝来说很容易,演出一副身手不好的样子反而比较难。死亡只在一瞬间,张全像一块腊肉凝固在风中,然后咚地倒下。
她懒得给他再多一个眼神,转向了吴芸,脸上浮现一抹笑意:“烦人的东西解决了,这下你可以和我谈正事了吧?”
吴芸眨眨眼,逐渐从恍惚中清醒。她慢慢站起来,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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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婉娘?刚刚手起刀落杀人的是孟婉娘?
吴芸正思考时,正好与她对上眼神,笑得很开朗,又带着点狡黠,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她实在无法忽略她刚刚杀人了的事实。
似乎是意识到了吴芸的想法,孟行朝瞥了一眼张全的尸体,略带为难地挠了挠头。
“好歹是个大活人,一时半会儿也许没人在意,但时间长了肯定会有人怀疑。”她俯身拉着张全的脚,回头对吴芸说到:“还不来搭把手?”
“……做什么?”
孟行朝心累。“分尸啊,要不然怎么运出去。”
“分尸”二字出口,吴芸明显抖了抖,此刻的孟行朝在她心里比死人还可怕。不过她也没当甩手掌柜,而是帮她一起把人抬进来屋里。
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模样,孟行朝轻笑一声:“你敢杀人却不敢分尸?你就没计划过做掉人之后的事吗?”
吴芸这才闷着声音开口:“我是抱着和他一起下地狱的想法准备动手的。”
孟行朝再次摇摇头。“那你两个孩子怎么办?身为人母,好歹要为他们想想,再说,把命赔给这么一个烂人也太不值了吧,万一你俩黄泉路上又做上伴了,找谁说理去?”
吴芸仍然不打算向她敞开心扉,但好在表情松懈了点。
将张全的尸体放在地上后,孟行朝让吴芸为自己取一把砍刀和两块包裹布来。
“行了,接下来的画面太血腥,你先出去吧。”
她接过东西就把吴芸推了出去,所以吴芸无从得知孟行朝的分尸技艺究竟怎样,只能在从她搭在自己肩上轻微颤抖的手上窥探一二。
“嘭”得一声被挡在门外,吴芸不自觉扒住木门上的缝隙,却挣扎着低下了头。
算了。
张全已经死了,从今往后有大好日子等着自己,把那张定格的脸记在心中已经够让她后悔了,她不想在往后的每一个夜里都想去这恐怖的景象。
面对着这具尸体,说实话,孟行朝多少有点手足无措。作为一名格斗运动员,会杀人无可厚非,但会分尸那就有点可怕了。她对此的知识储备都来源于刑侦小说,还是不知考证是否准确的那种。
就这么犹豫踌躇了半天,孟行朝终于举起砍刀,于是张全的脸便和那天猎户带回来的鹿头重合。
“咔嚓——”
脸上感到一股温热,孟行朝手腕一酸。
失算了。
吴芸站在门前,没有移动一步,屋里每一声动静她都听得清楚,所以小腿更加沉重。
“吱呀。”
孟行朝出来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吴芸要趁着月光才看清了她。
长时间的工作折对她的心理和身体是双重折磨,这时的她已经无力笑着让吴芸别担心了,她面无表情,冷着一张脸,暗红的液体凝固在脸上,像某种古老宗族的符号,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色彩。
“都解决了。”她轻声道,似乎是在尝试安抚吴芸的情绪。
而她紧攥着刀,像一只恶鬼。
40. 威胁
孟行朝没有多看她一眼,嘴里说着:“我去喝杯水”就把砍刀丢在地上,径直向厨房走去。而面对漆黑的里屋,吴芸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只见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地面上隐约看出一点血迹。
她心里猛然一慌,追上了孟行朝。
“他……那东西你准备丢到哪里去?”
她正咕噜噜吞着水,闻言微微瞧了她一眼,撑在桌子上喘着粗气。“我准备丢到哪里去?那是你丈夫,也是你准备杀的人。”
见吴芸一时语塞,孟行朝随意地擦了擦嘴,道:“本来我过来找你是为了谈正事,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她缓和了些体力,朝吴芸凑近了一些,低声说:“把他扔到山里,怎么样?你我一起应该抬得动,你要是怕人怀疑就分装,一点一点来,估计别人也想不到那去。”
吴芸蹙眉低头:“我不经常去山上,还有——”她抬眼对上孟行朝的眸子:“你这些天不在村里不知道,村长下令开春前不许人上山。”
孟行朝点点头,又言:“那丢到河里,让他顺水漂流,漂到哪算哪。”
这次吴芸连沉默都没沉默,立马否决:“不行,尸臭味太刺鼻,到时候污了一河的水,别人就是想不发现都难。”
孟行朝这下直直盯着她,眸子闪着一丝狡黠。“你说,把他喂了鸡鸭鹅怎么样?”
不等吴芸思考出此方案的可行性,这句话就让她激出了一身冷汗。
她颤抖着声线:“那些家禽我都是留着给孩子们补身体用的,要是真这样做,那也不用留了,我看着膈应,直接都杀了好了。”
她一番话说到了孟行朝心坎上,她不顾身体的疲倦,抓着吴芸的手腕,有些兴奋地说:“对啊,处理鸡鸭的尸体肯定没人会怀疑,如此一来还不是神不知鬼不觉么?”
然而吴芸仍犹豫不决地退后两分:“可是等鸡鸭吃完要多久,那么多烂肉,万一放坏了生了臭味……”
“离开春还有段时间呢怎么可能放坏,再说了,你要是怕你家家禽吃不下,可以请邱奶奶家猪帮帮忙,猪可是来者不拒。”
说罢,她便拽着吴芸到了院子里,眼中甚至闪着精光。
那团团烂肉还没到挥发腐臭的时候,目前空气中只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而那鸡鸭吃得很起劲。
它们尖利的喙将肉块啄成烂泥,不时有零星几点飞散开来。
看着这一幕,吴芸抑制不住地作呕。孟行朝即使有方才分尸的准备,也很难不退后几步。
吴芸靠在墙上,抬头望天,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你今日来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啊。”孟行朝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般转过头看她:“和我一起干吧,把你的地让我接手,后续分利给你。”
连一点铺垫都没有,甚至不是一个问句,她就这么确定她会答应吗?吴芸感觉吃惊又好笑。
“你现在是商人了,我们农民最不信的就是商人。”
“哈。”孟行朝笑了一声:“我以为我们算朋友,好歹在你受伤的时候我还照顾过你呢。”
吴芸不屑道:“我受伤难道没有你的原因?”
孟行朝不再辩驳,只是拉长声调“哦”了一声:“可我没想和你谈判,你也说了我是商人,搬弄是非颠倒黑白的事我最擅长了,虽然人是我杀的尸是我分的,但你可是她的妻子,最有嫌疑的人,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想办法把你送进大牢,说起来,贿赂贿赂官老爷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毕竟银子我有的是。”
她一副无赖样,看起来无耻到了极致,吴芸瞧着,只是无奈地嗤笑着摇摇头。
“你是在威胁我?”
“我是在帮你。你现在一个人,总归要比从前好过些,不过我希望你更好。”
犹豫孟行朝这人平时也不正经的缘故,偶尔吐露真心也让人不免怀疑。吴芸眯了眯眼,迟疑地看着她:“你貌似没有理由帮我吧?”
孟行朝对此没有任何解释,只是搪塞般得说到:“你就当我是补偿那天把你揍得满地找牙吧。”
其实她还是不想失去在这个世界有可能的唯一一个朋友罢了。
吴芸:“所以你是知道了?村长正在一个个找人谈话的事?”
孟行朝诚实道:“梧桐村只有你一个愿意跟我说话,还是我强求的,这种机密我从何得知啊?”
吴芸也不藏着掖着:“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不告诉你么?齐仕告诉大家他会带着大伙赚钱,说要种一种新东西,叫……”
“辣椒?”
吴芸点头,孟行朝便不屑地笑了:“良性竞争挺好的,正好给我点动力。”
“村长可能会来找你,你就说与我已经画押签字了。”她大步后退,一边说话一边抱肩冲吴芸歪头,发间的飘带便在夜空中甩来甩去。
孟行朝依然没习惯梧桐村的夜路,实在是太静太黑,并且有种随时会从某个房子后面窜出山村老尸的紧张感,又不确定何时会踩到阴影里未消融的一小块积雪,“咔嚓”一声叫起来,她便要顿住,下意识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被这声响引来。
然而今晚却不一样,她越向家的方向走去,就越能看见亮光。
孟行朝微微叹了声气,思考着自己被这群人直接烧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的体力越来越逼近崩溃,那处光亮就越来越明显,直到完全看清了那些火把上跳跃的火焰,和最前方一脸气愤的齐仕。
他们晚了一步,孟行朝有种小人得志的畅快感,且齐仕的表情越严肃她越爽。
“齐叔这是做什么?”她现在已没力气演戏,这句话说得很敷衍欠揍,甚至想打个哈欠。
在齐仕眼里,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你怎么回来了?”
孟行朝睡眼惺忪:“回家啊,怎么了?”
他眼中的怒火仿佛能把她烧死:“祝七郎呢?”
她耸耸肩:“不知道,问他本人去。”“诶齐叔,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啊?难道是王婶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正好我回来了,我亲自解决就行了,不用麻烦您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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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
齐仕不语,只是上前一步,脚下狠狠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随之那双褶皱包裹的眼死死咬着他,低声说了一句:“我告诉你,不要妄想和我斗,我活了大几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对付你,不过是眨眨眼。”
孟行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略带担忧地看着他:“那很需要注意眼部健康了。”
当然,她收获了齐仕更加阴冷的注视,不过他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像一条蟒蛇那样盯着她,孟行朝却也并未后退,两人僵持着,最终还是活了大几十年的齐仕先行离开。
那群火团也跟着掠过孟行朝,缓缓消失在眼前,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体力不支袭击了孟行朝的身体,她刚回到家就瘫倒在了床上。
不知道系统什么时候能上班,她要比过齐仕就不能只开空头支票。
唉。
孟行朝呈大字将身体平铺着,望着房顶一根根横梁,觉得那东西忽然变成了银针横亘在她脑海中,刺得她头痛。
闭上眼,又忽然有种眩晕感。孟行朝恍惚地想,祝寻倒下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感觉呢?飘飘然,像在云端上。不过马上她就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是被突然袭击的,不是因为痛晕过去的都算好的了。
也不知道凌枝还会不会害怕他。
想着想着,她就这么睡了过去。
前一天消耗太多体力,翌日,睁眼就已经大中午了。冷白的太阳光将她直直照醒,动一下身体各处就叫嚷着疲倦。
她撑起身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强行让自己站到地面上,然后伸展了一下手臂。
即使累,工作不能搁置。
孟行朝先去看望了一下邱奶奶,告诉她自己回来了,又解释一番昨晚的事,等她放下心来,再去挨家挨户劝他们和自己合作。
“把地,给你?”
黄老脏正蹲在井口剔牙,听完她的话只说了这四个字,一脸不可置信又不屑。
“民以食为天靠地吃饭,我能让你把地卖给我吗?我是想和你合作,你种我的东西,挣了钱我三你七。”
他很不耐烦:“什么东西能比水稻值钱啊?你别诓我老实人,你们这种做生意的最会骗人了,到时候没挣着钱,你是撒手走人了,我一家老小呢?饿死?”
“别瞎说。”
秦婶儿抱着簸箕从屋里出来,瞪了他一眼,眼睛又在孟行朝脸上转了一圈,表情晦涩难懂。
她搡了黄老脏一把,将人赶回了屋,才对孟行朝艰难地笑着说:“最近事儿我听说了。”
孟行朝弯弯眼睛:“这么多人风风火火讨伐我,没听说才怪了呢。”
见她似乎并不在意,秦婶儿便松懈了点,说:“我和我们家老黄都是实心眼的人,从没想过要挣多少钱,有口饭吃我们就满足了,所以村长组织的事我们从没参与过。”
不论是讨伐孟行朝,还是种辣椒。
“村长来说我都不答应,要是答应了你,岂不是把他的脸面往地上摔吗。”
41. 饥饿
她笑着,拒绝是无声的,不过孟行朝是能理解的,她说得有道理,冒着和全村人对立的风险站队自己,大概没有人会这么蠢。
“我知道了,婶子,你能理解我就行,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一下。”
孟行朝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全然放弃,反而比方才更加真诚的说到。秦婶儿,也是做事滴水不漏的人,将手中的筐篓一放,便要招呼她进屋吃饭:“行了,这事先放一放,正好你来了,我看锅上炖的菜估计也快熟了,留下吃顿饭再走吧。”
然而孟行朝,现在哪有心思吃饭,当即拒绝了她的客套。
“不了婶子,我再去别处看看。”
她又走访了七八户人家,无一例外得到的全是拒绝,差别无非是态度不同,有人故作为难,有人直接将她赶了出去。
好吧,瞧这天上排排掠过的飞鸟,孟行朝想,不是她非要饥饿营销的,既然齐仕不领情,那她也不用再考虑梧桐村了。
在村里的这几日,孟行朝有种恢复了在现代生活的感觉,不用为生计发愁,每天与自然待在一起,喝喝茶,逗逗鸟,倒也快活。闲不住了就去吴芸家看看,春意逐渐生发,帮她一起整整地,日子过得还算充实。
不过现在她是有事业的人,这样的安静闲适并没持续太久,就被小凳子的上门打破了。
“老板,是我!”
她没上门栓,吴芸若有事要来找她都是直接进来的,所以看见那小子在门外探头探脑的样子,孟行朝不禁失笑。
“我又没关门,你倒是进来啊。”小凳子这才蹑手蹑脚走进院中。
“你来做什么?”她把正将洗的衣物丢在木桶里,飞出的水花在阳光下比七彩琉璃珠还美丽生动,溅在小凳子的裤脚上,害得他躲了一下。
“是曾主管让我来的,他说您得赶紧回去,不然他就挺不住了。”
孟行朝闻言哼笑一声。
“曾主管在嘉祥酒楼这么多年,我来之前也没见他几时撑不住了啊。”
看她一脸不以为意,一向温吞的小凳子有些急了:“可是老板,酒楼的辣椒已经用出去一半了,库存见急,曾主管他可不急得冒汗嘛!”他从孟行朝左手边绕到右手边,又踱步到左手边,蹲下扒着她的板凳腿,仰起脸,说:“曾主管他都急得一夜白头了,您怎么还能在这不紧不慢的洗衣服呢!”
他环视一圈小院儿,最终站起身来,一脸视死如归。
“反正曾主管说了,我今天就是拖也得把您拖回去。”
孟行朝没抬头,继续搓着手里的衣服,声音懒懒的:“想要把我拖走,至少应该派十个身强力壮的武林高手来吧,派你小凳子来……算怎么回事?”她嗓音拖长,散漫的眼神瞧得他脸颊一红。
小凳子磕磕巴巴:“当然是因为曾主管知道您心疼我。”他左瞧右看的,目光在接触到水井时似乎下定什么决心,一言不发就跑了过去。
“老板,你要是不跟我走,我就投井自尽!”
孟行朝,拨弄了一下练测遮挡视线的发丝,说到:“你看清楚了没?那是一口枯井,跳下去也死不了,只能等着慢慢渴死、饿死,况且井口这么窄,得把人挤成肉泥才进得去,你要是有决心,那就试试。”
小凳子没说话,往井里看了一眼,吞了吞口水。
孟行朝自然明白为何曾主管让小凳子来叫她回去,实则无论是小凳子、小椅子还是小柱子都一样,也就是知会她一声罢了,他知道她一定会回去的。
因为辣椒储量不够这事孟行朝比谁都清楚。
她试了各种办法想要唤醒系统,甚至怀疑是不是只有在梧桐村才能将它触发,不过现在看来并没有任何用。
她对小凳子招呼了一声:“过来帮我把这些衣服洗完。”
又看了一眼井口,小凳子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他一边搓衣服,一边声音闷闷地开口:“老板,你还是回去吧,总在这儿待着算什么啊,难道酒楼你不管了吗?”
他音色低,音量又小,在耳边嗡嗡得像蚊子。孟行朝掏掏耳朵,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后来干脆当听不见。
小凳子嘴巴说干了,衣服也洗完了,正打算问孟行朝还需要他干什么,就被她按在了餐桌前。
他两条八字眉惊讶地耷拉着,却不敢问,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什……什么意思?”
一碗饭甩到他面前,碗底在桌上危险地晃了晃,不算悦耳的声响中夹杂着孟行朝的话:“吃完咱们就上路。”
这一顿,对小凳子来说美味至极,毕竟是老板亲自给自己做的饭,全酒楼上下还有谁能有这种待遇?但对孟行朝来说就和断头饭没差别了。
这一走,下次回来就不知是何时了。
吃饱喝足,小凳子看着有点晕碳的样子,昏昏沉沉的,正巧就这暖洋洋的太阳,若不是孟行朝提醒估计眼睛都合上了。
“你刚刚还信誓旦旦地说要把我带走,我看你在这待得挺舒服的,要不你住这儿得了。”
小凳子吧唧了一下嘴,不好意思地说:“可是老板你已经答应会回去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嘛,咱们就先休息休息,等会儿再……哎哎哎!”
孟行朝懒得听他絮絮叨叨,直接把人拽出了门,完全无视小凳子的惨叫。
他们二人,一个拖着沉重的双腿,一个拖着走不动的人,从天亮走到天黑,直到街上已经没什么人时才到青水镇。
“老板,我不行了……”小凳子的衣襟终于脱离了孟行朝的禁锢,她回头,只见他抱着树快晕厥了。
“马上到了。”她低下头看他的脸,惨白的面皮上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嘴角耷拉着,像被鬼吸干了精气。
“再坚持一下,回去了好好休息就是了。把你一个人留在这,我真怕赶尸的把你赶走了。”
于是孟行朝就这样拖着小凳子在大街上游荡,就连她自己想想这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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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够吓人的。
然而世界静谧安详,嘉祥酒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酒气升腾如同仙境,莺歌燕语不绝于耳,觥筹交错间满是笑语欢声。
“这个点儿,想必曾主管不在,你先歇息去吧。”
得到准许后,小凳子拖着身子走了,孟行朝也感到一丝疲惫,想着先回去睡一觉,有什么事明早再说,却被不知从哪窜出的人抓住了手臂。
“孟老板!真的是你?这些天你去哪了?每次来你家小二都说你不在!”
她低头,是一个油光满面、大腹便便的男人,凑近还能闻到酒气,她思索两下,记得这是嘉祥酒楼的常客,从来不记得自己和这人有什么交情。
“过年嘛,我也是要休假的嘛。”孟行朝想用寒暄搪塞,但这招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是要问她:“所以孟老板,你们嘉祥酒楼的新菜品推出还不到半年呢,怎么就要限购啊?每人三天内只许购买一次,根本不够吃嘛。”
看他的态度,肯定是不满意她的饥饿营销,但是孟行朝这次着实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饥饿是真的,并非营销。
“您是酒楼常客,还不知酒楼一向的行事风格吗?早前风靡一时的鹿茸鹅肝汤、金丝燕窝粥不都是短暂售卖后就无法供应了吗?毕竟不能真为了两道菜将满山鹿、鹅赶尽杀绝。”
“孟老板,你这样说话可就不实在了,这能一样吗?辣椒这东西虽然鲜少有人听说过,可再怎么说就是个菜,种就完了嘛。”
种就得了,孟行朝内心比他更希望这句话有说的这么简单,但是表面上还得装成云淡风轻的样子。
“您说得对,都对,不会持续太久的,好不好?一开春肯定能恢复从前的供应。”
她安抚完男子,松了口气,想着终于能回去睡觉了,却转头碰上了曾主管。
“孟老板!”见到孟行朝他难掩激动的心情,多少有点失态,反应过来后环顾一圈才轻声将孟行朝引到一旁。
“这么晚了,曾主管还在酒楼呢,太敬业了吧。”她打了个哈欠。
曾主管只是尴尬地笑笑:“您就别打趣我了,酒楼现在什么情况您不是不知道,我还能睡得着觉吗。”他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孟行朝自然不能把系统的事告诉他,曾主管也肯定不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所以她还是选择不解释了。“剩下的辣椒先别加工,把籽挑出来,你明日去青水镇附近的村子看一看,承下些地来先种上。”
见她敛去了不认真,平静地说到,曾主管便知其中缘由不用深究,做就是了。
“对了,孟老板,”
他又叫她在原地等着,然后快步上楼取了什么东西。
“这是苏公子给您的。”
那只卷轴递到手里,孟行朝还有点意外,直到打开发现里面掺着金箔的红底,她才想起这件事。
“苏蕴也真是的,春节都过了才将春联拿给我。”
42. 马屁
曾主管“嘿嘿”尬笑了一声,说:“苏公子平日里很忙的,前段时间又随船去了一趟黎州,昨日刚落脚,就差人将东西送来了。”
“黎州?”孟行朝无意识念叨着,并没往心里去。
她拍拍曾主管的肩膀:“时候不早了,你也要注意身体,早点歇息吧。”
他受宠若惊地后退一步,孟行朝也没多加理会。
夜间的青水镇比梧桐村少了一分可怖,多了一点肃穆,光秃秃的枝干像一只只大手伸向天空,期间可以窥探到一点点温凉的月光。
“咯噔咯噔”的锁头晃动声在这样的夜晚格外明显,甚至把孟行朝的瞌睡都激没了。凌枝不知道她今天回来,自然没有留门。
向后挪了两步,看着低矮的院墙,孟行朝干脆一个助跑翻了上去。轻松落地,惊动的只有草丛和一两只沉睡的鸟雀。
她蹑手蹑脚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一切如常,应该是每天都有被好好打理。别的来不及想了,孟行朝踹掉鞋瘫在床上,眼睛一闭立马进入了梦乡。
一夜无梦,好久没睡得这样爽了。
不过睡得好归睡得好,第二天清晨,她还是被一阵吵嚷声叫了起来。
“我都说了府里就我和大壮两个人,你要不信我也没法子。”
“凌枝姑娘,你也知道最近城里闹匪灾,我是担心你才想进去查看的,怎么到你嘴里我反而成了无赖之人呢?”
孟行朝推开窗子,因为阳光的缘故,不得不眯起眼,然而这动作也没半点用处,院中的屏风将她的视线挡了个九成。
“不行就是不行,这是老板的话!”
听着凌枝坚定不移的语气,孟行朝不禁感到些欣慰。
她伸了个懒腰,转了转颈椎,准备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大早上的发生什么事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凌枝和王剑花那本在争执的两人听见她的声音一起回头,脸上都写着不可置信。
“老板?”凌枝嘴巴微张,甚至伸手狠狠拧了一把皮肉,怀疑自己仍在梦中。王剑花虽没她那么夸张,但也能看出惊讶的神色。
“这里又不是什么皇家园林,总共没多大,就是有坏人,也躲不住的。况且有我在,她怎么可能会有事。”她一把揽上凌枝的肩膀,对王剑花笑着说,同时挡住了她向内探究的视线。
凌枝虽然被孟行朝,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踉跄了一下,但还是感动又崇拜的仰望着她。
眼看想做的事是不可能了,王剑花,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孟老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记得曾主管说你回老家去了。”并且看凌枝的反应,连她也不知道。
“啊,昨日连夜赶回来的,那时凌枝已经歇了,我就自己翻墙进来咯。”她耸耸肩,语气吊儿郎当,但却是字字真话。
被这回答噎了一下,王剑花也没理由继续多说,便提到:“那孟老板自己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就先回酒楼。”
两人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动弹。凌枝,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嘟囔道:“老板,这个王剑花真跟你是旧识吗?”
孟行朝挑眉:“她说是就是咯。”
凌枝不解:“你不知道啊老板,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她一直想要进府查看,还打着为我好的幌子,要不是你嘱咐过千万不能让任何人进来,我还真要被她骗了呢。”
孟行朝小声呢喃道:“她想进来做什么?”凌枝摇头:“不知道啊。”
看了看街上行人,孟行朝将凌枝,拉进来关上了门,才说:“怎么样,祝七郎有什么变化吗?”
凌枝仍是摇头:“还是那样躺着。”
孟行朝“嘶”了医生:“看来是成植物人了。”
“植物人?”凌枝对这个词感到很新奇:“什么是植物人啊?”孟行朝笑了一下,解释道:“像花花草草一样,不会动也不会说话的,就是植物人了。”
“啊?”凌枝,只感觉身上一阵恶寒,跟在她身后问:“那他身上会长出叶子吗?脚底会长出树根吗?老板,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真的会做噩梦的。”
孟行朝被她逗笑了,故意说:“可能会吧,说不定还会开花呢。”成功听到了凌枝的惨叫。
她回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将苏蕴写的对联展开在桌上。
“春节过了,拿对联给我还有什么用?我看咱们门上贴的那副清禾书院的教书先生写的就不错。”
“可是老板……”凌枝的表情露出点痴迷,甚至想要上手摸一摸:“苏公子送的,这一幅,上面还镶着金子呢!”她凑近了,说:“连墨水的味道都不一样!”
孟行朝笑了,问:“你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吗?”
凌枝“嘿嘿”说到:“这个我就不了解了。”
“极气祥光开泰运,春风疏景乐平安。”孟行朝一字字读着,觉得这两句写的用来招财也不错。
“苏公子的才情,连我这样的小啰啰都听说过,如今一见,虽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但看得出他用笔苍劲有力,大家口口相传的果然没错。”
孟行朝倒是没有附和,她抚摸着苏蕴的笔迹在心里默默惊叹,这要是能带回现代得卖多少钱啊。
“老板要把它贴到门外去吗?”
孟行朝摇摇头:“能用来收藏的的东西贴到门上岂不是暴敛天物。”
虽然孟行朝是一个既来之则安之的人,在这个陌生的朝代也能凭自己的努力混的风生水起,但如果有可能,她还是想回到自己的时代,毕竟在这个连电都没有的世界生活确实要不方便很多。而如果真的能回去,这些值钱玩意儿肯定要统统打包带走的。
“走,凌枝。”
“嗯?”孟行朝忽然向着门外大踏步走去,凌枝有点奇怪地跟上:“上哪去啊,老板?”
“当然是去工作喽。”以前的孟行朝肯定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这么积极地上班。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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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置信的还有凌枝:“这么早啊?”
孟行朝停下来转身拉着她的胳膊一起走,一边故作高深地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天之计在于晨,听说过吗?早早起来干活,一天都有劲儿。”
她们来到嘉祥酒楼的时候,里面没什么客人,仅有几个昨晚通宵现在在躺尸的。曾主管还没到,孟行朝先自己翻看了一下账本,又叫了几个前厅收拾的小二过来,问:“近来客人们对限购的反应如何?”
“害,”一说到这个他们就无奈:“老板,您快改回去吧,就连咱们酒楼最大的贵客白老爷都为这个事儿来找过曾主管一次了,他是个性子沉静的,尚且这般,可见其他客人对此更加不满。”
孟行朝听闻却不以为意:“一次有什么的,俗话说事不过三,待这贵客上门三次再说吧。”
底下人不明白孟行朝是何用意,听见这个回答皆面面相觑。
就连从不过问酒楼事物的凌枝都疑惑地问到:“老板,这样长此以往,咱们嘉祥酒楼的客人不会越来越少吧?”
孟行朝对她神秘一笑,延迟满足,这还是看甄嬛传学来的呢。“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咱们的客户不仅不会少,反而会越来越多。”
凌枝不懂,不过生意上的事本就不是她该懂的,她只明白老板说什么做什么就行,她只用乖乖听着就好。
孟行朝又悄悄叫了几个跳舞的姑娘来,先是问她们在酒楼干得如何,又问了她们之间谁都业绩最好,兜兜转转一大圈才问到王剑花身上。
“您说王总管?她待我们可好了!”一提起王剑花,她们话可就多了:“旁人看来舞女是下九流,上不得台面的,从前那个赵总管也就不拿我们当人看,虽在嘉祥酒楼做活,却比外面的乞丐还不如。”
“可是自从王主管接手就不一样了,她拿我们当平常人看待,不叫我们像从前一样受苦受累,且她身上有功夫,碰见对我们姑娘不规矩的直接就上手了,从没叫我们吃过委屈。”
“啊——看来王主管不仅对上表现得好,还是一个体恤下属的好上司呢。”
“呃……当然了,一切都是因为孟老板您来后才不一样的,王主管不也是您一手提携的嘛。”
对于这种明显拍马屁的话孟行朝并不是很在意,她只是笑笑,然后叫她们回去了。
“老板,您是不是也觉得不对?”
等到无人处,凌枝脸色有点凝重地说。“哦?哪里不对?”孟行朝反问。
凌枝犹豫一下,说:“在您离开青水镇前,王主管一直勤勤恳恳做她的主管,连话都很少和您说,您一走,她就像按捺不住了一般找上门来,幸亏您留了个心眼,每晚我都和大壮轮流守在主屋前。这会儿子听她们一说她是有身手的我才想起,有天夜里确实听见什么动静,大壮说他明明白白看见房顶上站着一个女子……”
她停顿一下,看向她:“我只以为是闹鬼了,如今想来,不会就是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