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不可以上位吗?》
1. 001
时维六月下旬,暑气盛,皇上疼惜云泠公主,以冰颁赐。
碧瓦朱甍的公主府内,冰鉴中放着晶莹剔透的冰,两名侍女恭敬执扇,为躺在香妃榻上的慵懒少女扇风驱暑。
少女穿着一件薄薄的浅云色抹胸短裙,外披一件象牙白流光蚕丝纱衣,似乎还是嫌热,她将纱衣挽起,露出如玉的藕臂。
少女乜斜着眼睛,单手撑着脑袋,如瀑的青丝用一根镶金的发带松松扎起。
她容颜明艳、肤如凝脂,一看便是极尽富贵娇养出来的,即使神态慵懒,却依旧透漏出一些上位者的风雅与威严。
外头烈日高照,一声高过一声的蝉鸣似要将地上葱郁的草木催黄,好早入秋。
屋内寒冰化水,一阵又一阵的柔风将凉意带到少女柔嫩的肌肤上,将暑气驱散。
侍女桃香将西瓜冰饮端来,慕容云泠刚抿了两口,便有下人来报。
“启禀公主,殷将军求见。”
慕容云泠放下瓷白的碗,鲜红的汁水与冰块轻轻摇晃:“让他进来。”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廊下走入屋内,他身着黑衣剑袖,青丝高束,额前碎发还带着些少年气,步履平稳有力,飒爽英姿隐隐流露出一股凌人傲气。
他眉眼清冷,黑眸深邃无波,俊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看向慕容云泠的眼神忠诚而清澈。
殷莫离,大晟百年一遇的将才,不过弱冠便屡立奇功,令蛮人闻风丧胆,被皇上封为昭勇大将军,赐御前免跪之权。
而此时,他单膝下跪,对云泠公主恭敬道:“臣参见公主。”
慕容云泠随意摆摆手,屏退众人,朝他道:“起来吧,都和你说多少次了,晚上再来找我,别让有心之人发现。”
“臣来时遮面并隐藏了行踪,不会让他人知道臣效忠于您。”
殷莫离起身,自然地将桌上扇子拿起,接替了侍女的工作。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常年习武却并不太黑,是浅蜜色。他的手腕十分有力,扇起的风比侍女大上许多,让她十分享受。
蝉鸣不止,让慕容云泠有些犯困,她打了个呵欠,问道:“让你调查的事怎么样了?”
殷莫离执扇的手微微顿了顿,道:“沈公子并非良人,公主三思。”
听到此话,慕容云泠猛地睁眼,冷冷盯着他:“你说什么?这个也不行?”
殷莫离还未来得及解释,她便冷笑道:“父皇前几日派皇兄南下赈灾,已然暗示若他做好便将储君之位给他,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必须及时挑一个得力的驸马助我夺嫡,而这几天我选中的人,你都说不是良人,你想害我不成?”
见她发怒,他立刻俯身半跪,乖顺地低下头,俊俏的脸被碎发半遮住。
“莫离永生永世忠于公主,如有背叛,死无全尸。”
慕容云泠从贵妃榻上起身,走到他面前:“既然你说这些高门公子都不是良人,你说谁是?”
那张明艳的脸靠近,殷莫离垂眸,眉眼清冷:“公主的终身大事,不该拿来当筹码。”
慕容云泠看着他,忽地笑了,修长素白的手指微微弯曲,勾起他的下巴,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狠狠道:“别以为我不知你的龌龊心思,若因你私心误我大事,你提头来见。”
“公主殿下,臣只是想给你找到更好的驸马。”
殷莫离的眸子清冷幽邃,满眼都是她,并未流露出什么别的神情,只是眼眶微微泛红,看上去有些委屈。
见他诚恳,慕容云泠放开手,坐回榻上:“谅你也不敢骗我,若这些人都不是良配,我倒无所顾忌了,反正是联姻,直接选那最有权势的沈公子便好。”
殷莫离闻言,眉头微蹙,衣袖下的拳紧紧握着:“公主,那沈郎,不仅流连花丛,还豢养外室……”
“无妨,反正是为了权势联姻,最起码,他那张脸还算不错。”她无所谓地说着,“你不必再劝我,有得必有失,为了夺嫡一切皆可舍弃。”
“公主……”
“你替我奔波也累了,这碗西瓜冰饮赏你了。”
殷莫离还欲说些什么,慕容云泠打断了他,将桌上瓷白的碗递到半跪的他面前。
冰凉的碗碰到他温热的唇,慕容云泠恶劣地直接强行倒入他嘴中。
殷莫离一时没接好,鲜红的汁水从他的嘴角淌下,流到他滚动的喉结上,再没入他的胸膛。
“行了,滚吧。”
慕容云泠放下瓷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要替我做决定,替我盯着皇兄,抓住他的把柄,让父皇对他彻底失望,这比我挑选驸马更要紧。”
殷莫离起身告退,路上,他的口中还泛着着西瓜的清甜,他想起那碗上淡淡的胭脂红色,耳根有些发烫。
他回到自己的将军府,进入书房密室。
密室的桌上,铺着一张详细的大晟地图,以半枚虎符压着,这是他这些年拼命才得来的,而他最珍贵的……
看着满墙的画,殷莫离的眸子晦暗不明。
公主真是任性,明明她想要的,不需要联姻,他也能给她。
……
炎炎夏日,午后的时光似乎格外漫长。
殷莫离走后,慕容云泠想着如何让父皇在三日后的夏宴上给她赐婚,她明日要去拜访母后,商议此事。
沈家祖上出过几位大官,底蕴极深,权势极盛,如今沈老爷子是当今丞相,父皇十分信重他。
沈父圆滑,对于站队之事十分慎重。而如今夺嫡之争愈演愈烈,父皇如今的态度偏向大皇兄,他们却还未抛出橄榄枝,依旧选择作壁上观。
看来,他们也觉得,这夺嫡之争尚不能盖棺定论。
两三年前,大家都认为储君之位会落在皇上的某个儿子头上,如今,却有小部分的臣子支持云泠公主。
她作为皇上第一个女儿,自小便被当作掌上明珠,盛宠之下,她以为自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直到少时偶然听到父皇对皇兄说——“云泠不过是一个公主,要的不过珠宝钗裙,你以后是储君,天下都是你的,让让她又何妨?”
她意识到自己的盛宠不过是父皇一时高兴给予的奖励,与逗弄一只可爱的猫儿无异。后来,她一步一步,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事、物,将自己的才能与智慧展现在世人面前,才得到这么一点点夺嫡的可能。
想到此事,慕容云泠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明媚而恶劣的笑。
大皇兄,这储君之位,你也让给我吧,以后你要金银珠宝、美人宅院,我都能给你。
……
屋外,骄阳似火,庭院中的满架蔷薇在太阳的炙烤下香气袭人,草木则被晒得有些发黄,拢着一团暑气,连那池塘中的金色锦鲤都躲在荷叶之下,少有翕动。
在几树知了的叫声中,慕容云泠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想到了少年时的事,她在梦中,梦见了她第一次见殷莫离的时候。
那时候的他还是个乞儿,她上街游玩,在卖糕点的铺子前,见到他衣衫褴褛、灰头土脸,被一群大乞丐围殴,他却依旧死死护着怀中的一块糕点。
她那是不过八九岁,哪里见得这样以大欺小的事?身为公主,也有必要保卫京城的和平。
小云泠让仆从赶走了那群乞丐,对小乞儿道:“喂,把你手里的脏东西扔了。”
小乞儿紧紧护着糕点,摇头。
小云泠皱眉:“让你扔了你就扔了!”
她让仆从强行扔了他手中被泥土沾得脏兮兮,还硬邦邦的糕点,他看向她,眼中充满了愤怒与绝望,却在下一刻被她强行塞入一包新鲜还泛着热气的桂花糕时,转变成了惊喜与不知所措。
就像第一次品尝热食的瘦骨嶙峋的野狗,小心翼翼、不敢置信。
她随意收留了他当小厮,不过一个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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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童,养着废不了几个钱。
起名字时,她想到昨日话本子上的人名:“从今以后,你就叫莫离了。”
小莫离的黑眸感激不已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他的神明。
梦中,画面一转,那双眼依旧漆黑澄澈如深潭,莫离却已长大成年,眉目清冷、容颜俊秀。
他垂眸看着她,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却让慕容云泠感到一些压迫感。
或许是因为他站起来时,比她高上许多。
他薄唇轻启,嗓音清冽:“公主,莫离永生永世效忠于你。”
可他表现得却没那么虔诚——他俯下身,清冷的脸逐渐朝她靠近。
……
“公主?公主?”
桃香将她喊醒了,那个荒谬的梦也戛然而止。
慕容云泠看向窗外,竟然已经快天黑了,她睡了一下午。
“公主,该用晚膳了。”
“嗯,饭后你喊上抱琴,陪我一同去京中夜市逛逛。”
大晟并无宵禁,在天气炎热的盛夏,晚上出现在街道上的人比白日要多上许多。
京中夜市繁华,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慕容云泠准备明日去拜访母后,毕竟她的婚姻之事,还得母后来牵头,再到三日后的夏宴上找个机会请求父皇赐婚。
她来夜市,是想带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给母后,因为母后常年住在深宫中,甚少有出来的机会。
夜市灯火通明,将街道照得与白昼无异,人流如织,四沈叫卖声不绝于耳。
慕容云泠在多宝阁购买了几件昂贵华丽的新品首饰后,她从路边摊贩上买了一只雪白的兔子,正要继续逛,转头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名手持折扇的蓝衣公子正在旁边的摊位旁静观那手艺人编草绳,摊贩心灵手巧,很快便编织好一个蚂蚱,放在摊位上。
那上头还摆着草编的乌龟、鱼儿、猫儿等玩意儿,十分新奇。
慕容云泠虽然是这几日才开始挑选驸马,但对于京内门第高的青年公子,她都早有接触调查。
没想到这位红颜众多的沈家公子,竟还蛮有童趣。
慕容云泠勾起一个恶劣的笑,朝他走去。
“这不是沈家公子吗?”
沈逾白听见有人认出自己,转头寻找,一眼便看到那个张明艳动人的女子,惊讶道:“公主?您也逛夜市?”
他的嗓音很温润,眉眼俊秀,举手投足有矜贵之气,加上他名满京城的才华,确实算个翩翩公子。
按理来说,他身为翰林院学士,与公主应该没有什么交集,因为大晟本不允许后宫参政。
但慕容云泠破了这个先例,这两年没少在朝堂上露脸,所以许多臣子都见过她,沈逾白也不例外。
但之前在朝堂上,沈逾白离她很远,从来不曾这么近距离看她。
在微黄明亮的灯笼光下,少女梳着飞仙髻,鬓边几缕碎发,勾勒出小巧玲珑的下巴。她的脸莹白如玉,有一双清泠泠的桃花眼,眼眶粉嫩,似时刻含情。
她好奇地看着他,手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仿佛是来人间玩耍的仙女。
只一眼,沈逾白脑中便浮现了两个词——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不愧是让许多青年才俊倾倒的大晟明珠。
他将小摊上的草兔子买下,递到她面前,笑道:“公主你看,这草绳编织的兔子栩栩如生,让它与公主手中的兔子作伴如何?”
慕容云泠点头一笑:“自然极好。”
她让侍女将草兔子收下,沈逾白见她笑,他的心情也十分不错:“公主,若不嫌弃,下官陪您逛夜市如何?”
慕容云泠点头:“我不常来,你带我逛逛也好。”
二人相谈甚欢。
而在灯笼光线照射不到的一个阴暗角落,某人双拳紧握,清冷幽邃的眸子被嫉妒染深。
2. 002
大晟京城夜市,人声鼎沸,人流如织。
灯火阑珊处,身着鹅黄对襟绣金襦裙的明艳少女与身旁的宝蓝色锦袍公子有说有笑,沿着夜市街道,不紧不慢地逛着。
“我记得沈公子已弱冠,为何还不曾婚配?”
少女轻轻抚摸着怀中的白兔,漫不经心地问道。
“下官手中事务繁多,家父家教严格,还未来得及相看女子,让公主见笑了。”
沈逾白看向身边的少女,脸有些红。
云泠公主已及笄两年,最近皇上提及了选驸马之事……
慕容云泠见他青涩羞赧的样子,心中冷笑,若不是殷莫离告诉她他豢养外室,她可真要被他这副青涩的模样骗去了。
“那……”
慕容云泠朝他靠近了一些,玫瑰般的唇绽出一个笑:“你觉得我如何?”
少女的笑让沈逾白恍惚了一瞬,她是那样明媚动人,像阳光下盛放的海棠,此时她身后的光影与人流,都成了陪衬,仿佛世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她与他。
他没想到慕容云泠这样直白,愣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笑道:“公主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自然是天下最美好的女子,可婚姻大事,还得、还得听从父母之命,下官或许配不上公主。”
果然,老狐狸教出来的小狐狸,还没这么容易捉住。
沈丞相如今作壁上观,也不知肯不肯站在她这边,但若得到沈家相助,她的胜算可谓是翻了一番。
若从沈逾白这下手,或许能容易许多。
慕容云泠抬手轻轻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头微微低下,垂眸轻声道:“可我仰慕沈公子已久,若公子愿意,我便去求沈丞相成全。若公子不愿,云泠就再想想办法……”
她莹白如玉的脸一半隐匿在黑暗中,一半在灯下,眼神黯然。
少女刚刚还是明媚欢喜的模样,却因为他的话瞬间变成了没有安全感的雀儿。
沈逾白的心一下就被击中了。
他从小到大接触到的女子并不少,或浓妆艳抹,或环肥燕瘦,他都见过,可从没哪个女子,像慕容云泠这般,轻易牵动他的心弦。
枉他自诩端方公子,遇上云泠公主这样绝色倾城的美人,还是不免心动。
他笑道:“公主,下官并非不愿,只是,婚姻大事,公主还得慎重考虑才是。”
少女闻言,仰头看他,清泠泠的眼顿时恢复了神采:“真的?”
她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见沈逾白点头,她笑道:“那三日后的夏宴,我会向公子赠荷。”
夏宴是当朝高门贵女与青年才俊相看的夏日宴会,由皇后牵头于宫内设宴,皇上会出席,若有心上人,可以以荷花相赠,若对方收下并献与皇后,皇上就会赐婚。
她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胆大直白,俏脸微红,没等沈逾白回复,她便转身跑了。
少女抱着兔子,绣金襦裙在灯下闪闪发光,她飞仙髻上的金步摇轻轻晃动,跑了两步偷偷回头,步摇便挨在她的侧脸上,衬得她的脸更加小巧白皙。
沈逾白摇头轻笑。
他没看到,少女一转头,便收起了笑,眼神讽刺冷漠。
……
回到公主府,慕容云泠吩咐下人准备沐浴。
或许是休息了一下午,虽然与沈逾白逛了许久夜市,她也并未感到累与困。
见庭院中满架蔷薇盛放,慕容云泠让下人为她摘了一些,清洗干净,放入温热的水中。
躺入盛满花瓣的浴盆中,花香四溢,似乎将白日里阳光的暖气也带入了水中,她发出了一声舒适的喂叹。
公主府的浴室紧连着院子,目的是为了让她沐浴时方便赏花,夏日为了浴室清凉,一般都会打开窗户,院内则不允许下人进入。
院内静悄悄的,只有几声蝉鸣,蔷薇在微风中簌簌作响,落了几篇花瓣在池塘内,惊动了池塘里的金鲤。
忽然,几声清脆的夜莺啼声出现,婉转动人,若不仔细听,绝不会发现异常之处。
这是殷莫离紧急联系她才会用的笛声。
慕容云泠秀眉微蹙,从水中抬手,鲜红的花瓣沾了几片在她洁白的手臂上。
“吱呀——”一声,雕花木窗关上,她将手放下,水花四溅。
她沉声问道:“何事?”
听见关窗声,一道矫健的声影从屋顶跳下,青年身着黑色劲装,月色照在他如玉的脸上,更显清冷。
他隔着木窗汇报道:“公主,大皇子南下赈灾出了差错,臣不敢耽误消息送到,深夜叨扰,望公主恕罪。”
闻言,慕容云泠笑道:“哦?这么快就有消息了?不愧是殷将军!我高兴还来不及,何谈怪罪?皇兄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水中变换了姿势。
浴桶靠墙,她原本正对着窗户,方便观景,她侧了侧身子,让右耳贴近窗户,以便听得更清楚。
殷莫离耳力极佳,听见水珠滚落和花瓣碰撞的声音,耳根发烫。
他垂眸道:“赈灾物资被贪,但那贪污几人是大皇子党羽,大皇子对此事不闻不问却急于修建房屋,灾民只能饿着肚子上工,民怨沸腾。”
语毕,室内传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如珍珠落玉盘。
少女的笑听上去似如院中蔷薇般纯洁天真,仔细听来,实则充满了野心。
“天助我也!想必大皇兄此刻正焦头烂额地准备封锁消息,我怎么能如他所愿?你立刻将这件事传播开,我即刻传信工部尚书,让他明日参皇兄一本。”
殷莫离:“臣领命。”
他正准备翻身离开,却突然起了一阵风。
“吱呀——”
雕花木窗被风吹开,露出了在蔷薇花瓣中的少女。
她黑发被水浸湿,几缕碎发贴在小巧的下巴上,翠眉濡湿,鸦睫上还挂着几滴小小的水珠,将她的蜂蜜色的眸子衬得更加清澈透亮。
她饱满红润的唇微微张开,似乎也十分惊讶自己没将窗关紧。
殷莫离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那眉眼不复清冷,一直深邃无波的黑眸震颤,充满了慌乱。
他立刻将身子转过去:“我、莫离并非有意冒犯,请公主责罚。”
慕容云泠觉得有些好笑:“我罚你作甚?你及时上报消息,让我抓住皇兄的把柄,做得很好。”
她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慌乱的模样,浴桶铺满了花瓣,殷莫离也不过看到了她脖子以上的部位。
存了逗弄的心思,她笑道:“这冒犯的一眼便当作奖赏,不知殷将军觉得如何?”
殷莫离的脸红得要滴血,他垂着眸子,声音沙哑——
“我自当视若珍宝,继续为公主赴汤蹈火。”
语毕,那黑色的身影便化作了一阵风,翻上屋顶不见了。
……
第二日早晨,金銮殿。
工部尚书跪于殿上,恭敬启奏大皇子南下赈灾不力一事。
那明黄的身影狠狠将奏折拍在桌上,恨铁不成钢:“混账!朕派他赈灾,没想到他竟纵容贪官敛财!”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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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道:“父皇,皇兄第一回赈灾,难免会有些差错,您别气坏了身子。”
皇帝骂道:“差错?你可知因为这个差错,多少灾民会饿死?”
慕容云泠:“父皇,皇兄定是有他的考量,这才没立刻整治地方贪腐之事,毕竟如今安顿好灾民才是最要紧的。”
皇帝哼了一声:“你们不必为他说情!朕即刻任命工部尚书刘爱卿为钦差大臣,今日便前往南方灾区赈济灾民,让大皇子跟着刘爱卿多学学,回来再治他的罪!”
慕容云泠见皇帝发怒,心中冷笑,皇兄政治才能本就一般,父皇派他赈灾,心中肯定早有预料,如今即使发怒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等大皇兄回京,说不定还要嘉奖他。
不过,好在工部尚书刘大人是她的人。
她会向灾区捐赠足够的物资,让刘大人将她云泠公主的名号宣扬出去。
今日早朝,除了赈灾一事较大,其余的都是一些琐碎小事,很快便处理完了。
“今日之事已毕,诸位爱卿退下吧。”
“退朝——”
公公尖锐的喊声宣布本日早朝结束,大臣们跪拜行礼后,便自行散去。
已至辰时四刻,天光大亮。
御花园中的淡蓝牵牛花已合上花瓣,即将凋谢,而池塘中的莲花开得正盛,沐浴在阳光下,花瓣上的晨露已蒸发殆尽。
慕容云泠身着红黑纹金朝服,穿过垂花长廊,缓步前往生母容皇后所在的凤栖宫。
刚进殿内,就有一名七八岁的粉雕玉琢的孩童撞入了她怀中。
他抬头见到慕容云泠,便高兴道:“母后,皇姐来了!”
姿容绝艳的皇后见到自己的大女儿来探望,笑道:“泠儿来了,快来母后这!”
慕容云泠在容皇后身边坐下,让侍女将昨日买的东西都放在了桌上。
即使见惯了华丽的珠宝首饰,容皇后见到女儿特意买给自己的新样式的头面,还是十分欣喜。
“泠儿,这便是今年新款的首饰吗?比往年更加精致了。还有这草编的兔子,真是栩栩如生,和旁边那白兔像极了。”
慕容云泠点头笑道:“母后喜欢就好,我今日来此,还需要和母亲商量一下我的婚事。”
慕容云瑾正抱着兔子玩耍,听见这话,小眉毛皱起:“皇姐就要成婚了?不行!皇姐都没陪我玩够呢!”
他生气起来脸蛋气鼓鼓的,像个小包子。
容皇后好笑地点了点他的脑袋:“瑾儿,你到旁边玩,这是你皇姐的终身大事,你不许捣乱。”
她吩咐好下人将儿子带出去玩,转头对慕容云泠道:“你看上了哪家的公子?”
“沈丞相之子,沈逾白。”
容皇后叹了口气,她自己是最明白这个女儿的,做出这样的选择,她并不意外。
“沈逾白……他虽然颇有才华,可惜常流连烟花柳巷,并不算良配,你真的想好了?”
慕容云泠笑道:“母后,您应该知道,得到沈丞相的助力意味着什么,两日后便是夏宴了,我会沈逾白向赠荷,您这两日帮我与沈丞相通个气便可。”
“那个老狐狸,怕是没那么容易松口,若他得知,很可能就不允许沈逾白赴宴了,不必与他提前说。只是,我实在担心你,走出这一步,就代表真的要卷入夺嫡之争了,你这两日再好好想想吧……”
慕容云泠神色坚定,蜂蜜琥珀般澄澈的眸子看向容皇后:“母后,不必再劝。”
“那慕容云松没有治世之才,我便取而代之。”
3. 003
两日后,夏宴,暑气仍盛,丝毫没有削减的迹象。
皇宫内的御花园中,早已搭好了乘凉的亭子,放好了巨大的冰鉴,暖风吹来,晶莹剔透的冰块便逐渐化作水滴,释放出阵阵凉意。
花园内,各色奇花异草盛放,而那最多的,还要属池塘内盛放的莲花,粉的白的,都挤挤挨挨,争相盛放。
各家高门子弟今日相继赴宴,有的是为了寻觅良缘,有的则是想一展才华,得到皇帝的青睐。
沈逾白今日来得较早,他坐在亭内,几个好友与他聊着天儿,他那双眼却时不时望一眼门口,引来好友调笑。
“逾白兄,看来今日你是要抱的美人归啊!”
“也不知逾白兄看上哪家的女眷了?”
沈逾白笑道:“你二人不是为了今日饱读诗书打算一展拳脚吗?快快仔细瞧瞧这些花儿,一会儿吟诗作赋定离不开它们,就别调侃我了。”
“这些花儿哪有美人娇艳?依我看——”
好友话还未说完,便呆住了,他朝着好友目光看去,瞳孔微颤。
慕容云泠身着云白底纹金燕襦裙,外披一件淡粉绣荷纱衣,精巧的凌云髻上簪着金闪闪一对荷花缀珠步摇,将她衬得更加瑰姿艳逸。
她有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此刻朱唇含笑,眉眼弯弯,一颦一笑都美得动人心魄。
“不愧是大晟明珠……”
“从没见过云泠公主这么美的模样。”
“日日朝堂上远远望着,倒看不出云泠公主竟有这般风姿。”
“也不知她会选谁当驸马。”
好友你一言我一语地感慨着,沈逾白此刻却没心思接话。
他的心砰砰直跳,想起两日前她对他说的话——
“可我仰慕沈公子已久,若公子愿意,我便去求沈丞相成全。若公子不愿,云泠就再想想办法……”
他不是不通政治之人,如今朝堂局势如何,他自然知晓。
云泠公主有意夺嫡,展露出的政治才华比几位皇子更盛,加上皇上一直以来的宠爱,储君之位花落谁家尤未可知。
他的父亲便是怕压错宝才迟迟不肯站队的,但父亲也说过,若他们沈家决定要助谁,那谁便即将是天下之主。
依他看,不论是哪位皇子,上位之后必定是会打压沈家的,不如与云泠公主联姻,共治天下。
沈逾白并不是贪恋权势之人,但此刻他狠狠动心了。
不论是云泠的美貌,还是扶持云泠登基后与她共治天下的诱惑,他都无法拒绝。
明艳动人的少女在池塘边蹲下身,采了一朵粉莲,笑着朝沈逾白所在的凉亭内走去。
素白纤细的手将莲花递到他面前,周围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吸气与惊呼声。
她巧笑倩兮,桃花眼中全是他的影子:“沈公子,请收下吧。”
他收下粉莲,笑道:“得云泠公主青眼,是沈某几世修来的福气。”
沈逾白走向容皇后,将粉莲递出。
一道明黄的身影恰好此时踏入御花园,见状,他哈哈大笑:“好啊,我就说沈家小子与云泠十分般配。”
众人行礼,各自在心中掂量这句话。
这几日,大皇子赈灾不力,而云泠公主积极捐献物资,沈家势大且尚未卷入夺嫡之争,如今皇上说沈逾白与公主般配,难不成圣心如今偏向公主了?
而慕容云泠却清楚地知道,父皇这并不是意属她的意思,他对她依然是养一个宠物的心态,愿意给她最好的,即使是沈家的长子。
毕竟,沈家不止这一个儿子,父皇信重沈丞相,相信他不会随意站队。
可父皇啊,你认为的宠物,可有着弑主之心。
皇上赐婚,沈逾白与慕容云泠的婚礼,将在次年春举行。
见目的达到,慕容云泠对这些才子佳人吟诗作对并不太感兴趣,随意参与了一下,便自行离开了。
……
作为大晟的少年将军,殷莫离自然收到了夏宴的邀请函。
他赴宴,并不是为了寻觅佳缘,也不为得皇帝青眼,而是为了保护云泠公主的安全。
他得守在她身边。
即使是在皇宫内的御花园,他也无法完全放心。
光风霁月、眉目俊朗的昭勇大将军,一入御花园,便俘获了几位贵女的芳心。
在拒绝了她们赠莲后,殷莫离终于见到了慕容云泠。
她明眸善睐、瑰姿艳逸,一出场便是众人的焦点,轻而易举地让那沈家公子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
那纤纤素手折下粉莲,送到那人的面前。
与周围所有人一样,他也看着这两人,眉目清冷,似乎只是受旁人影响多看了两眼。
只有殷莫离自己知道,他看着那接过粉莲的手,与看在沙场上准备射穿的仇敌无异。
他面无表情,黑袖中的双拳紧握,手心渐渐流出几丝血来。
慕容云泠离开时,才瞥见角落中的殷莫离。
她以为以他清冷的性子,是不会来夏宴的。
二人目光对视,他的黑眸深邃无波,她则轻轻移开了眼神,并没有理会他。
仿佛只是看到路边的一条无人在意的野狗。
……
夏日的暴雨,常常来得快去得也快。
午后京郊,晴天霹雳,雷声渐近。
一位青丝高束的黑衣男子从慈幼局出来,听见闷雷之声,抬头看了看天——黑云压城,暴雨将至。
殷莫离踩着被晒得边缘枯黄的杂草,寻了个人迹罕至的小路,施展轻功,朝公主府的方向快速离开了。
他少年成名,仅用五年便收复了十几所城池,打得蛮人不敢南下牧马、弯弓报怨。
签订完停战协议,他班师回朝,被封为昭勇大将军。如今战事停歇,皇帝命他担任禁军统领一职,负责守卫皇宫的安全。
除了训练禁卫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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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常去京郊的慈幼局,给那里的孩子们传授武艺、学识。
京郊的慈幼局原本很小,容纳不了几个孤儿,而如今,慈幼局被云泠公主修缮改建,能收容下上千孩童。
雨点由小变大,滴落在草地,淅淅沥沥下了起来,他刚到公主府,未来得及通报,便淋了半湿。
吹响佩环旁系着的小巧的玉笛,公主府的院内响起了夜莺的婉转啼声。
“吱呀——”
慕容云泠推开雕花木门,见他额前碎发淋湿,笑道:“这是哪来的莺儿?淋成这般可怜样?快快进来。”
习惯了她的调笑,殷莫离面不改色进入大堂,汇报这几日的消息。
“公主,往慈幼局扔女童的人越来越多了。”
慕容云泠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回道:“不必在意,命慈幼局好好教养着,即使是女童,今后也能为我所用。”
前两日夏宴赐婚,沈家老爷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沈逾白禁足在家,看上去很像要悔婚的样子。
但皇帝金口玉言,如何能随意收回成命?
沈家不止沈逾白一个儿子,若沈丞相依旧不肯下场,那她这联姻就起不到作用了。
她必须做两手打算。
看向眼前半跪的英俊青年,她问道:“莫离,你觉得,这世道,公平吗?”
黑衣青年微微抬头,深邃的眸子看向她,满是忠诚。
“莫离不敢妄议,但遇见公主,是世道对莫离的偏爱。”
听见这个回答,慕容云泠哈哈大笑,声音清脆:“莫离,若没遇上我,你待如何?”
“莫离不知,或许在那日便被围殴致死了。”
慕容云泠止住笑,声音轻轻的,却包含思索:“若你是女子,又会如何?”
殷莫离愣住了,他自然知道,若是女子沦落为乞丐,那这活路,几乎是没有的。
雷声轰鸣,暴雨打落在地上,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雨帘盖住。
院中满架蔷薇在雨中摇曳着,掉了大半。
她声音飘渺,雨声却难将其淹没:“仅仅只是身为女子,便要在世上活得艰难十倍甚至百倍,这世道,从来不公平。
“莫离,你可知,我身为大晟公主,从小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为何却发出这样的愤世嫉俗之言?
“仅仅因为生为女性,没有那块烂肉,即使父皇待我如珍似宝,即使我的才能比之皇兄高出几斗,父皇也从未想过要将储君之位给我。
“我不甘心。
“我要登上那权力之巅,让大晟河清海晏、四海承平;让女子们与男子一样,读书认字、参与科举。
“世道不公,我偏要反了这世道!女子失权,我偏要将其夺回!”
闪电的光照射在慕容云泠如玉的脸上,轰鸣的雷声与哗哗的雨声仿佛在为她的这段演讲配上乐曲。
她多情的桃花眼中闪烁着一丝偏执与疯狂:“莫离,你会助我,对吧?”
4. 004
青年将军半跪着,清冷幽邃的眸中印出少女莹白如玉的脸。
“莫离的命是公主的,自然应为公主赴汤蹈火。”
他抬头看着她,被雨打湿的碎发给他向来冷漠傲然的脸上增添了一丝破碎感。
慕容云泠闻言,唇角勾起,朝他伸出手,将他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揉得更糟。
她居高临下,笑得恶劣:“真是好狗。”
殷莫离十岁时被她救下,在她身边待过几年,早就习惯了她恶劣的性子。
什么狗儿雀儿,她兴致一来,便要调侃他几句。
他并不恼。
随手救下一个与野狗争食的乞儿,对她来说,确实与随手养了一只狗无异。
他那时甚至活得不如狗。
狂风骤雨给空气带来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殷莫离五感极佳,还嗅到了慕容云泠身上淡淡的花香。
余光瞥见门外落了满地的蔷薇,他脑中又浮现出前几日汇报消息时,在蔷薇中沐浴的少女。
她喜爱用花瓣沐浴,她身上的花香,便是那蔷薇香么?
殷莫离耳根微红,面上却不显,一如既往淡漠疏离的样子:“这几日的消息已汇报完毕,臣便告退了。”
慕容云泠随意点点头:“去吧。”
黑色的身影消失在雨帘中,慕容云泠便也离开,去处理其他事情。
她并没看见,一只修长的手将一朵掉落在地的蔷薇花拾起,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
几场暴雨过后,大晟最炎热难耐的日子终于过去。
慕容云泠挑了个日头不大的休沐之日,前往沈家拜访。
大晟民风开放,若男女已经订婚,可以互相上门拜访联络感情。
沈家实属钟鸣鼎食之家,沈府极大,府中园林造景都极为讲究,采用了苏式园林的设计,一步一景,曲径通幽,行走其间感到十分惬意。
沈逾白与沈丞相正在对弈,二人听到小厮通报公主来访的消息,神色迥然相异。
因为夏宴之事,沈丞相气得这几日饭都吃不下,日日与沈逾白探讨今后该如何走。
最好呢,是把婚给退了,难度稍大,得找个合适的理由,皇帝才能同意。
实在不行,则他们成婚后,沈家依旧保持中立,这样不管是谁最后夺嫡成功,沈家即使没有从龙之功,也不至于全家覆灭。
可自己这个儿子偏偏不愿,还说若扶持云泠公主上位,他将与她共治天下等大逆不道之言。
这几日,父子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如今慕容云泠来访,沈丞相眉头紧蹙,知道是来游说沈家的,眉毛胡子都泛着火气。
沈逾白则面露喜色,除了早朝,他这段时日都没见过她,也不知这些日子她怎样,是否思念他?
微风拂过,柳枝轻动。
少女在引路小厮的身后,缓步从小径的另一头走来。
她身着浅绿绣金竹白底襦裙,梳着灵动的飞仙髻,簪着一对兰花垂露金步摇,嘴角噙着笑。
“沈丞相,休沐日亭中对弈,倒别有一番雅趣。”
阳光穿过枝叶,洒在她细腻白皙的脸上,竟比发间的金步摇还要耀眼瑰丽。
她走上前,见亭中石桌上,厮杀激烈,沈逾白的黑子虽想破局,可惜太晚,输赢已定。
“不如我陪沈伯父下一局?”
她从小便喜爱下棋,有战场厮杀的感觉,让她十分兴奋。
沈丞相轻哼一声,虽点头答应,却不觉得眼前这个少女有多大本事:“我让公主四个子。”
慕容云泠笑盈盈的,素白纤细的手执起棋子:“沈丞相可别后悔。”
二人对弈许久,沈丞相下棋风格稳健,而她却棋风诡谲。
沈丞相眼见自己就要赢了,却在最后一步被她反败为胜。
沈逾白在一旁观战,见她竟胜了父亲,赞赏道:“公主棋艺高超!我从小到大,统共也没胜过父亲两手之数。”
他朝丞相笑道:“父亲,可不能轻敌。”
沈丞相对自己这个胳膊肘外拐的儿子没好气:“云泠公主的棋艺确实比你强多了,我刚和你下完一局,大意了。”
慕容云泠看向他:“我只是突出奇兵,侥幸获胜。下棋谨慎很重要,但突围的勇气也不可或缺,否则本来可以大获全胜,却满盘皆输了。”
她的声音很清脆,听上去还带着少女的天真,可说出的话却饱含深意。
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半辈子,沈丞相自然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皇上下旨赐婚,沈家接下来若支持她慕容云泠,自然能大获全胜,否则……
“公主棋艺高超,臣受教,可惜勇也意味着赌,一局能赢,不代表把把能赢。”
沈丞相打算继续当乌龟呢,她笑道:“沈丞相不敢勇,只是因为这输赢没有彩头,若我说,沈丞相赢了,便将与令郎的婚事退了,沈丞相自当勇于破局了。”
沈逾白闻言,心中一颤,他并不想与她退婚:“公主,皇上金口玉言……”
沈丞相看见自己儿子那副不值钱的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慕容云泠笑道:“逾白不必担心,我只是打个比方,毕竟这几日大家都知晓丞相烦忧你与我订婚一事,想必丞相如今最大的愿望便是你与我退婚吧?”
她看向沈丞相,桃花眼含情,似是在担忧沈家:“可惜,即使一直秉持中庸之道,也并不代表能一直安安稳稳,我皇兄的秉性,丞相是知道的。”
大皇子慕容云松,虽勤奋好学,却并无治世之才,如今南下赈灾不力,竟不顾百姓死活,企图封锁消息,若他上位,沈家确实难逃清算。
再加上这几日,沈逾白同他分析的那些,若沈家真扶持慕容云泠上位,自己儿子与她共治天下,那沈家将是何等的荣耀……
沈丞相虽然已经有些意动,但绝不会立刻同意,不疼不痒回道:“这事臣不敢僭越,还是得看圣上如何打算。已到午时,公主留下来用饭否?”
慕容云泠来访目的已达到,并不打算留下:“不必,与丞相对弈一局我收获颇多,与逾白说两句话便走。”
沈丞相识趣道:“嗯,那你们两个在这玩罢,我还有事处理。”
此刻正午,日头稍大,院中池塘里的池水清澈,几十头金色锦鲤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沈逾白命下人取来一些鱼食,在树荫下与慕容云泠一同喂鱼。
“公主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
他十分擅长与女子打交道,与慕容云泠说话并不紧张。
微风拂来,她轻轻将耳边碎发撩起,水中的粼粼波光照在她脸上,更显细腻如羊脂。
她朝他笑道:“在助父皇处理一些事务。”
沈逾白想起她说的退婚之事:“父亲的态度,你不必太在意,我会说服他的。”
慕容云泠看着他,桃花眼中眼波流转:“嗯,我信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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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逾白的脸微微泛起红色:“这些日子我被父亲禁足,本想去拜访公主……”
她素白的手指轻轻按在他温热的唇上:“逾白不必解释,我知你心意。”
他将她的手轻轻握住,心跳如擂鼓。
见沈逾白纯情青涩的模样,慕容云泠起了逗弄的心思:“逾白,你会对我一心一意么?”
沈逾白饱读诗书,话本子也看过不少,自然知晓女子待嫁前的紧张与不安。
他郑重道:“自然,我会与公主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纳妾。”
慕容云泠闻言,笑出声来,沈逾白也笑了,没听见她清脆中的嘲讽之意。
……
京城内,沈家往西五里,翠荷巷中,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小丫鬟推开门,匆匆走进一户宅子里。
一名妙龄女子神色焦急,见小丫鬟回来,她连忙上前问道:“春兰,打听到了没?逾白哥哥这段日子为何一直没来?”
小丫鬟神色气愤:“这个背信弃义的家伙!竟然不顾姑娘,自己订婚了!”
闻言,白汐茹的身子有些瘫软,小丫鬟连忙扶住她。
她神色凄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他……和谁订婚了?”
小丫鬟呸了一声:“听说攀上皇家公主了,如今想必得意忘形!连姑娘都不来探望!”
“公主……”
白汐茹如今虽家道中落,父亲只是个偏远之地的小官,却也听闻过一些皇家之事。
如今适婚的公主,应该就是云泠公主了。听闻她姿容绝色,还才华横溢,比之皇子都有过而无不及。
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又如何是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能比的?
她祖上与沈家有过一段交情,爷爷给她与沈公子定了娃娃亲,如今白家家道中落,而沈家如日中天,是她痴心妄想,来找他……
可是,如果根本对她无意,又为何,为何要对她这么好?
一年半前,她带着春兰,独自赴京来找沈家兑现这久远的娃娃亲,却被沈家赶出来。
她带的银两不多,根本不够撑到回家,是沈逾白见她可怜,将她安置在这里。
这一年半,他每半月都会来看望她,给她足够的银两,还会给她带一些京城新出的首饰、糕点。
若不是喜欢她,为何会为她做这么多?!
为何,要温言软语和她说“茹娘,我不会让你吃苦”?
她不甘心!
春兰恨铁不成钢道:“姑娘,你哭又有何用?别好不容易沈公子来,你的眼睛是肿的。我早就说,这男子的心最是靠不住的,有个孩子才能有名分!”
白汐茹心中悔恨,若是听春兰的话,放下所谓的矜持,说不定她就能嫁给沈逾白了,即使是做妾,她也心甘情愿。
她擦了擦脸颊的泪,朝门口走去:“我要去找他!”
春兰连忙阻拦:“姑娘您别冲动,听说这段日子沈公子一直闭门不出,您以什么理由、什么身份上沈家找他呢?您忘了我们一年前被赶出来有多狼狈!”
白汐茹神色黯淡:“那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
在她伤神之际,一只箭毫无征兆地射在她旁边的柳树上,将她吓了一跳。
箭入木极深,可见射箭之人力道之大。
而那箭尾还挂着一个小锦袋,她取下,上面写着几行字——
“沈逾白被禁足,今日解禁,可去夜市寻觅。”
5. 005
沈父虽还未决定是否要支持慕容云泠,但还是解除了沈逾白的禁足。
毕竟是自己亲儿子。
用完午膳,沈父捋了捋胡须,对他道:“男子应将抱负放于朝堂之上,而不是沉溺于温柔乡!我如今准许你出府,你可以与好友交游,不可去云泠公主那!”
沈逾白笑道:“云泠公主才华横溢,连皇子都比不上她,与她交往,如何能称作‘沉溺温柔乡’?”
“你!”
沈父气得不行,连声让他滚,沈逾白也乐得自在,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中蝉鸣声声,阳光穿过柳枝,微风轻拂,他不禁又想起今日慕容云泠在细碎给光影下的样子。
良辰美景,佳人似从画中来,美不胜收,若能将此景绘于笔下,今后便能时时欣赏。
于是,沈逾白喊小厮搬来桌椅、拿来笔墨纸砚。
在末夏的阳光里,他心情极好地卷起袖子,执笔呆坐。
许久后,他才落笔,勾勒出今日从小径中含笑走来的明艳少女。
沈逾白收笔时,天色将黑,他让小厮将画收起,打算明日送予云泠公主。
“你说,她会喜欢吗?”
阿吉自小跟随他,也对女子稍为了解,没想到主子订婚后便变了个人似的,竟连送礼都忐忑。
他不禁笑道:“公主自然会喜欢,但只送一幅画还是单薄了些,不如今晚去多宝阁看看他们新上的头面,京中贵女们都喜爱那些。”
沈逾白听后点点头,让下人通报一声不用晚膳后,便直奔多宝阁去了。
……
未时,翠荷巷内。
妙龄少女捧着一个锦袋,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白汐茹虽不知是何人将沈逾白的消息告诉她,但这对她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她朝箭射来的方向一拜,喊了声“小女谢恩人告知”后,便匆忙朝夜市所在之地赶去。
她到得太早,下午太阳还很大,虽没前几日烈,却依旧炎热,街道的摊位上只有几个小贩,行人三三两两十分稀疏。
白汐茹等了许久,终于在天色暗下来时盼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她连忙迎了上去:“逾白哥哥……”
沈逾白见到她才想起自己已近一月没去探望她,也不知她过得如何,白汐茹一个女子独居京城,一定很不容易。
望着那泫然欲泣的苍白小脸,他心中升起几丝怜惜之情:“茹娘,我因为一些事情被父亲禁足,没来得及去探望你,你最近如何?”
心上人依旧温言软语,白汐茹还未来得及欣喜,便想到春兰说的订婚一事,不禁悲从中来,杏眼淌下豆大的泪珠。
见她不说话直落泪,沈逾白着急道:“可是有人欺负你?”
白汐茹摇摇头,使劲止住泪,扯出一个笑:“没有,只是我听闻你与公主订婚……是真的吗?”
沈逾白点点头:“圣上已给我们赐婚。”
“那我……算什么?”
她的语气有些自嘲与不甘,眼中满是悲伤,鸦睫还挂着泪:“逾白哥哥之前又为何要给我承诺?”
沈逾白自然知晓她对自己的感情,这一年多,他最开始是因为见不得这个娃娃亲对象在京中受冻挨饿,便将她安置在他名下的一处宅院中。
他怜悯她,后来,可能也曾有动心过,否则他也不会常去探望,可如今他见过云泠公主后,才知道情爱真正的滋味。
慕容云泠才是那个能牵动他心弦之人,他对白汐茹只不过是兄妹之情。
“你放心,茹娘,我会给你找个好夫郎的。”
“我心中的夫郎只有逾白哥哥一人……”
白汐茹流着泪,第一次大着胆子,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颤声道:“即使是……做妾,茹娘也愿意。”
沈逾白轻轻拿开她的手:“茹娘,以你的身份,完全可以嫁个好夫郎,做正头娘子,何必执着于我一人?”
他与云泠已有婚约,还许诺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并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白汐茹有太多牵扯。
望着心上人离去的背影,白汐茹眼中全是不甘。
……
沈逾白正要继续前往多宝阁给云泠公主挑选礼物,却遇上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身形修长的年轻公子朝他走来,他身着白衣剑袖,马尾高束,头缠镶玉抹额,腰系金丝云纹腰带,系着一柄黑剑。
这位百年不遇的将才,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沈逾白与他并无交情,不知他为何拦在自己身前。
此时天还未完全黑,他们在街巷的角落,旁边空无一人,气氛有些奇怪。
沈逾白朝他作揖笑道:“殷将军,你也来逛夜市?”
却不想这位昭勇大将军直接抽出剑,直指他的脖颈。
剑尖离他的皮肤仅一寸之遥,阿吉被这情景吓坏了,怀中抱着的画轴跌落在地,朝殷莫离滚去。
画卷在地上展开,画中的女子身着淡绿色襦裙,眉眼含笑,明媚动人。
看了一眼地上的画,殷莫离表情冷淡:“你配不上她。”
他的神色淡漠疏离,沈逾白却能明显感受到一股杀意。
闻言,他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云泠公主姿容绝艳,我能理解殷将军的心情,不过,皇上已为我们赐婚,殷将军说我配不上云泠,是在质疑皇上么?”
听见他亲热地喊“云泠”,殷莫离深邃无波的眸中闪过狠戾之色,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剑尖离沈逾白更近了半寸。
沈逾白能言善辩,给他扣了一顶天大的帽子。
但他并不在意沈逾白如何说,也并没有被牵着走:“你的风流情债多如牛毛,也不知沈公子的海誓山盟,许给了多少女子?
“你猜,若公主知道,会作何感想?”
难道刚才茹娘与自己拉扯被他看见了?
沈逾白蹙眉:“我身子清白,并未背叛公主。”
殷莫离眉眼清冷,目含警告:“若你今后对公主不忠、惹公主伤心,我可不介意让你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沈逾白:“这是自然,不必你说。”
他收剑回鞘,俯身拾起脚边的画,沈逾白正要伸手去拿,可他却抱入怀中,并未交还原主。
沈逾白十分生气:“还给我。”
殷莫离淡淡道:“今日之事我不会告诉公主,这个当作报酬,想必沈公子不会吝啬吧?”
沈逾白被他威胁,气急反笑,嘲讽道:“那是自然,明年春我便能迎娶公主,温香软玉在怀,相比之下,一幅画算什么?今日我心情好,便赏你了罢。”
顿时,杀气四溢。
殷莫离久经沙场,他的戾气平时有意藏好,才看上去与京内的寻常贵公子无异。
而此时,沈逾白真真切切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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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完全不是一类人。
但殷莫离并没有说什么,他收敛了杀意,便抱着画转身离开了。
沈逾白见他离开,舒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后怕:“阿吉,你说这种事,我以后是不是经常会遇到?”
阿吉也从没见过这种场面,他挠了挠头,回道:“公子,云泠公主是大晟明珠,京中的青年才俊见过后没有不夸的,所以这种事以后可能还会有……公子,我们今日回去后还是让老爷给你配上影卫吧。”
虽然天子脚下治安极好,但是碰上殷莫离这样的疯子,他也没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他想到刚刚殷莫离的那柄泛着寒光的剑,点点头:“对,很有必要。”
虽然被剑指着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但沈逾白转念一想,他会与云泠公主成婚,而殷莫离那疯狗只能抱着画做做白日梦,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
不知穿上嫁衣的云泠公主,该是什么样子呢?
她本就是难得的美人,肤如凝脂,齿若编贝,唇不点而红。
若是红裙盛装,便是那九天玄女下凡也比之不上。
看着远处挂起灯笼的多宝阁,他对阿吉笑道:“走,去挑选给公主的礼物。”
……
公主府内
书房中,精致的鎏金羊形铜灯将室内照得通明。
慕容云泠素白的手放下紫豪笔,将写好的宣纸叠起,工整放入信封中。
她起身,打开桌前的雕花木窗,在衣中取出佩戴在脖子上的小巧玉笛,轻轻吹响。
婉转的莺啼响起。
这是她与殷莫离联络用的方式,不过他只有紧急时才会用玉笛联络她,而她却想用便用,如果殷莫离在附近,便会及时赶到。
如果他恰巧有事不在,她便会用另外的方式找他,例如飞鸽传信。
没多久,一个身着黑衣劲装的青年从屋顶翻下,朝她行礼:“公主。”
“免礼。”她素手拿起桌上的信,递到他面前,“你明日将此信送到慈幼局。”
殷莫离起身接过信,指尖触碰到她的温度,耳根微红:“是,臣立刻前去。”
“不必着急,学堂还差几日建成,此信不过是让慈幼局的管事先给孩子们发放书籍,让她们有个准备。”
她要把开女学提上日程,好为之后提议女子科举做准备。
若朝堂上有了女子,那她将会多一大后盾,女子处境也会得到改善。
夏夜,蝉鸣连绵,螽斯唧唧,将偌大的庭院衬得极为寂静。
“公主可还有其他要事?”
“没有。”少女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更加细腻通透,她蜂蜜般的眸子看着他清冷的眉眼、几乎与隐匿在黑夜中的装束,觉得有些无趣,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她勾起唇角,笑盈盈道:“没有要事便要走了?昭勇大将军可真是无情,我希望你留下陪我一会儿。”
殷莫离垂眸,深邃无波的眸中藏着不易察觉的宠溺:“好,公主让臣干什么都可以。”
“真的?”
少女狡黠一笑,眉眼弯弯。
殷莫离熟悉她,知道她这样笑,肯定要捉弄他了。
只要她开心,怎么捉弄他都无所谓。
可她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手足无措,如玉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粉色。
“殷将军,把上衣脱了,让本宫检查检查,最近有没有好好训练。”
6. 006
他的眸子颤了颤,朝旁边移开,不敢看她,俊俏的脸上浮出一层薄红,一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她。
慕容云泠见他不动,笑盈盈道:“将军可是今日懈怠了?竟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
“你这是……”她素白纤细的手探出窗外,轻轻抚上他微微发烫的脸,笑得恶劣,“要违抗本宫的命令不成?”
“公主,别戏弄臣了。”殷莫离轻轻将那柔软纤细的手握住,“再过一月,大皇子就要返京了,臣要将他南下赈灾的疏漏之事整理好,好让公主在朝堂上参他一本。”
“看来昭勇将军果真偷懒了,否则怎么会转移话题?”
她抽出手,朝他的衣领一扯,黑色的夜行衣松垮了几分,露出几分结实的肌肉,还有胸前一条蔓延到锁骨的伤疤。
慕容云泠蹙了蹙眉:“你这伤是以前战场上被蛮人伤的?竟如此深。”
她温热的手指沿着那道骇人的伤痕,拨开黑色的布料,直到整件上衣都滑落在地,她才彻底看清它。
“这疤痕又长又深,竟从胸口蔓延到腰部,差一点便伤及心脏,可见当时情况危急……”
“公主不必担心,这个疤痕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奖赏。”
他深邃的黑眸流露出一丝笑意,朝她解释道:“那场战斗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我虽然受了重伤,却反杀了敌方首领,也因此获了军功,第一次……”
她见他停顿,不禁顺着他的话道:“第一次得到奖赏和提拔?”
殷莫离点了点头。
他原本想说……第一次,离公主近了一步。
“看来你这个昭勇大将军称号真是来之不易。”看着月光下那挺拔身躯上的伤痕,少女轻轻抚摸着,感叹道,“幸好我当时将你救下,否则我大晟就要损失一位大将军了。”
他捧起她的手,低头俯身,轻轻吻了一下:“没错,都是公主的功劳。没有公主,哪有莫离。”
他的姿态恭敬而虔诚,月色倾洒在他浅蜜色的肌肤上,将他本就淡漠疏离的眉眼衬得更加清冷,但此刻他深邃的眸中映入明亮烛火旁的少女,给他染上了几分暖色。
慕容云泠的脸突然有些热。
“你不是还得去整理南下赈灾的疏漏之事吗?快去吧。”
她有些慌乱地将窗户关住,轻轻用手背贴了贴发热的脸颊。
明明是她调戏他,竟有种被反调戏的感觉……
见少女因他慌乱,殷莫离轻笑一声,将衣服重新穿好,便离开了。
……
白汐茹从夜市回来,整个人失魂落魄的。
春兰扶着她,嘴上骂着:“这沈公子真是背信弃义,当初明明许诺不会让姑娘吃苦,我看,姑娘吃的最大的苦就是他!”
白汐茹扯了一下嘴角,勉强笑道:“逾白哥哥确实没有说过要娶我,也确实没让我吃苦,算不得背信弃义……”
“姑娘还在替他说话呢!当年两家定了娃娃亲,如今沈家见白家落魄便不认,这还不算背信弃义?”
“当年的娃娃亲……也是口头上说的,无凭无据,沈家不认也是人之常情……当年冬天若不是沈郎接济,将我们安置在这个院中,返乡之路还不知要吃多少苦。”
她咬着牙,想起自己当年赴京之事,越发觉得自己情路坎坷。
春兰皱着眉,并不认可她的话:“那他也是负心薄情,不想娶姑娘却态度暧昧!本来姑娘过了那年严寒的冬日,春暖之时便可顺利返乡,他却说着一些甜言蜜语哄得姑娘不愿离开!”
春兰的话太过直白而真实,白汐茹听后,悲从心起,胸闷头晕,喘不过气来。
见她状态不好,春兰连忙扶她坐下,倒了一杯茶给她喝。
明明是上好的龙井,白汐茹却觉得入嘴冰凉,苦涩不堪。
“人走茶凉……”
春兰心疼自家姑娘,却不觉得她在这暗自神伤能有什么作用,她皱眉想了想,提议道:“沈公子虽已订婚,但并非绝情之人,已经许久没来看姑娘,说不定过两日便来了。姑娘你就想个法子将他留住,说不定……”
白汐茹听见春兰的提议,黯淡的眸子微微亮了一些:“对,他还会来看我的,我一定要留住他!”
……
沈逾白昨夜在多宝阁逛了许久,才买到一支满意的银钗,银钗上细细雕刻着几朵荷花,十分精致。
回到沈府,他想到本打算一并送出的画被殷莫离抢走,觉得只送首饰不够用心,决定再画一幅。
可经熬了一晚上,他怎么也画不出满意的,只好先带着银钗,前往公主府拜访。
沈府离公主府并不算太远,两刻钟后,马车便到了。
阿吉从马车上下来,与守门的侍卫道:“沈家公子来访,还请您与公主通报一声。”
侍卫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动作:“公主今早出门了,请回吧。”
一大早赶来却扑了个空,沈逾白心中有些失落。
见他心情不佳,阿吉想起了翠荷巷内的白汐茹,对他道:“公子,你似乎许久没去探望白姑娘了,时辰尚早,要不要去见见她?”
沈逾白点点头:“也好,我确实应该去看看茹娘了,昨日她的状态不太好,希望她不要再伤心难过了。”
马车调转了方向,驶向了翠荷巷。
翠荷巷之所以名翠荷巷,是因为旁边有一湖,湖内栽满了荷花。
虽是夏末,荷花却依旧盛放,湖旁树木繁多,知了叫声连绵,巷内凉风穿过,让穿行其中的沈逾白感到十分惬意。
他叩了叩门上的虎口门环,没多久,门便打开了。
如果将慕容云泠比作明艳大气的牡丹,那白汐茹则是娇小清秀的兰花。
她身材削瘦,穿着一身粉白襦裙,原本清瘦的脸蛋经过一年多的调理,才堪堪长了些肉,有了些少女的娇憨。
她的杏眼很动人,水灵灵的,见到他来,就绽放出几丝光来,一笑,脸上的梨涡便出来,将她衬得更加可爱。
“逾白哥哥!”
白汐茹见到他,十分开心,竟直接上前抱住了他。
沈逾白从没见过白汐茹如此大胆的模样,竟一时忘了推开。
似乎意识到自己逾矩,她俏脸泛起霞云,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羞涩地看着他:“我……我不是故意的,逾白哥哥来见我,我太开心了。”
她将沈逾白迎了进去,不动声色地问起了他与慕容云泠的婚事。
“你与公主……什么时候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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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她不似昨日悲伤,沈逾白以为她想通了,十分欣慰:“皇上将我们的婚期定在了明年春天,你放心,我会好好给你物色佳婿,不会不管你的。”
明年春天……也就是说,还有半年的时间。
白汐茹按下心中的难受,扯起嘴角,朝他笑道:“我就知道逾白哥哥不会不管我的,昨日是茹娘失态了,即使逾白哥哥对茹娘只是兄妹之情,茹娘也很开心,只是……”
她眼神黯淡下来,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鬓发:“只是希望逾白哥哥今后,能多来探望茹娘,茹娘在京中没有几个朋友。”
见白汐茹如此懂事调节好了自己情绪,不哭不闹的,沈逾白也放下心来。
他笑道:“那是自然,我将茹娘当作亲妹妹,今后多带你出去游玩。”
闻言,少女笑逐颜开。
……
慕容云泠起了个大早,便是来看她出资建造的学堂的。
这个学堂很大,装潢极好。她一边走,一边细细打量,这学堂花费了她许多银两,可不能有什么差错。
廊下,一名身着青衫的男子从不远处迎来,他手中拿着一柄折扇,面如冠玉,额间坠了块白玉圆环,脸上笑盈盈的,如一枝挺立温润的竹子。
他行了个礼:“公主殿下。”
慕容云泠摆了摆手:“不必多礼,我今日来检查一下学堂,确定几日后能正常开门迎接学生。”
卿奕笑道:“公主放心,有臣监督,绝对出不了差错。”
慕容云泠点点头,由他带领自己检查一圈,确实没有任何疏漏,十分满意。
“不愧是卿奕,果真一点差错也无,看来今日便可通知慈幼局,尽快将孩子们转移到这般来了。”
“我等下便去信慈幼局,公主……”
看着眼前明媚动人的少女,他眸子微微暗了暗:“公主,这次的任务臣完美完成,有没有考虑,给臣一些奖励?”
“奖励?”
慕容云泠斜了他一眼,好笑道:“你身为本宫的幕僚,为本宫尽心尽力办事是应当的,给你一年的俸禄都够你吃半辈子了,还好意思向本宫讨要奖励?”
她一般不自称本宫,卿奕见她如此说,怕她生气,笑道:“公主明明知臣心意,却只给臣那些身外之物。”
她抬起手,狠狠掐住他的脸:“如此油嘴滑舌,你是想做本宫的面首,日日在本宫的公主府吃软饭?”
“疼疼疼,公主息怒。”他笑道,“若是能吃上公主的软饭,臣自然高兴。可惜臣目前志在朝堂,当务之急是将公主扶上那至高之位,臣的个人愿望,只能放在后边了。”
慕容云泠放开手,冷哼一声:“若你真体验一下那种深宫的生活,便不会这样想了。”
想到久居深宫的母后,虽有一生荣华富贵,却要与一群女子在那方寸之地斗上一辈子,有些秀女甚至一生都没见过皇帝,青春年华在漫长的时光里磋磨殆尽……
“所以臣才说要将公主夺嫡一事当作臣最重要的事。”
卿奕打开扇子轻轻扇了扇,弯唇一笑,浅棕色的眸中映出少女明艳的脸庞。
“只有公主登上了那九五之尊,才能改变这种状况,臣也自然能安心吃上软饭了。”
7. 007
卿奕是前礼部尚书卿立原之子,三年前,卿立原卷入贪墨案,卿家全家都被贬为官奴,卿奕被发配到乐府,因琴艺高超被慕容云泠从乐府买出。
卿奕才华横溢、学富五车,对于朝堂局势也十分了解,便自荐成为了她的幕僚。
慕容云泠交待他的事,他总是能完美地完成,她很是满意。
就是这人嘴皮子太厉害,她说不过他,也挑不出什么差错来。
慕容云泠冷哼一声:“知道就好,如今学堂即将开张,我只打算收女学生,不论出身,通过笔试的女孩皆可免费上学,此举定会引来那些言臣弹劾,你替我去拜访一些官员,万万不可出错。”
卿奕摇了摇扇子,笑道:“公主放心,我必竭尽全力拉拢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站在公主这边。”
“哦?”
慕容云泠是知道那些官员的,有的滑不溜手,有的硬得像一块啃不动的骨头,她还未告诉他应如何应对,他就如此胸有成竹?
“卿奕算如何拉拢他们?”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卿奕笑道,“那些官员几乎都有女儿,没有女儿,也有妻子。
“而且这些官员的妻女大都从小读书识字,相比寻常女子腹中文墨高上不少,若他们知道公主建学堂只收女子,是为之后提议皇上开放女子科举奠定基础,那他们必然能发现自己的妻女能分上一杯羹。”
慕容云泠闻言点点头:“你与我想到一处了,但有一阻碍,若他们都认为,女子科举考不赢男子,不愿支持,又该如何?”
“那,我们便许诺他们,到时候第一次开放女子科举,仅女子之间竞争,此难题便能迎刃而解。”
她秀眉微蹙:“可此举必会损失男子的利益……即使我提议开放女子科举一事被父皇采纳,却不一定能让他同意这一件事……”
卿奕看着她严肃的小脸,笑道:“公主忘了,那些朝堂之上的男子,都是已经得利者,他们现在想的是如何获取更多利益,而不是保护其他未科举男子的利益。
“除非家中并无女儿,否则此事对他们来说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而且,难道许诺之事,便一定要立刻兑现不成?等公主登基后,想独开一个女子科考,设立女子专门的官职,不过是几句话的事罢了。”
看着卿奕笑盈盈的凤眼,慕容云泠不禁想到了小时候见到别国使臣来朝上供的白狐,勾唇道:“卿奕,你真是个狡猾的狐狸,此事交给你办,我放心。”
卿奕闻言,朝她行了个礼:“谢公主赏识,臣不胜感激,您看这奖励一事……”
慕容云泠恶劣一笑,给他画了个大饼:“等卿奕公子助我夺嫡成功,你这个人的愿望,便不难实现。”
卿奕笑道:“既如此,臣自当为公主脑肝涂地。”
……
接连几日的暴雨过后,天气虽没有多出几丝凉爽,但也不再像前阵子那蒸茏般的闷热。
金銮殿上,臣子恭敬禀报南方的赈灾工作即将结束一事。
被任命为钦差大臣的刘大人辅佐大皇子治灾得力,灾民都已安置好,可以正常生活工作了。
闻此消息,龙颜大悦:“好!等刘爱卿回京,必定要嘉奖一番。”
皇帝被臣子们恭维一番“任人唯贤”、“慧眼识能臣”、“贤君”后,正准备退朝,却有御史大夫启奏,弹劾云泠公主办学堂一事。
皇帝一向不喜这些言官,屁大点事都要闹得和天要塌了一般,此刻听见这人弹劾自己最喜爱的女儿,皱眉不喜道:“办学堂,有何不妥?”
“回禀陛下,云泠公主此学堂只收女子,对女子有优待,却将优秀男子拒之门外!臣建议公主改好学堂规矩,让京中男子们也能入学堂学习!”
朝堂之上,这种事对皇帝来说简直是芝麻大小,一向不管,更何况是自己宝贝女儿建的学堂?明明是做好事!
“京中学堂甚多,几乎都是仅允许男子入学,怎么不见你弹劾其他学堂?”
虽然知道皇上向来喜爱云泠公主,却未曾想皇上竟一语回绝了他的提议。
言官冷汗直冒,却依旧硬着头皮,继续弹劾道:“自古以来便是男子读书,女子持家,哪有只允许女子入学的学堂!公主此举有悖先贤之道!请皇帝责罚!”
“哎,陈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一官员反驳道,“女子学堂甚少,公主建造学堂,京中大人们的女眷也有了读书明理的好去处。这女子一多,不许男子入学,自然有别的考量,若是男女同窗引起龌龊之事,陈大人能为此负责?”
闻言,其他官员纷纷附和,言官气得脸色涨如猪肝。
这几日,卿奕替她奔走游说,让许多官员都同意了慕容云泠建女子学堂、准备提议开放女子科举一事。
他们都愿意将女儿们送入学堂,读书明理。毕竟是公主亲自建造的学堂,那从学堂里出来的人才,将来说不定就是公主的左右臂,若公主登基,那他们女儿未来简直前途无量!
原本南方赈灾一事已毕,皇帝心情甚好,不想为这些小事烦恼,他盖棺定论道:“说得对,云泠此举大善,应嘉奖才是!”
“若诸位爱卿没其他要事,便退朝吧。”
“退朝——”
学堂建成,已经开始正常运转,言官弹劾她失败,反而让她获得了父皇的嘉奖。
慕容云泠心情极好,下朝后,直接坐上马车,往学堂去了。
……
学堂位于公主府往东三里的位置,建得极大,能容纳三千多人。
学堂分为好几个区,供女子们读书活动,还有食堂用来用膳。
读书区最大,又分了甲乙丙丁几个不同的书院,以学生学识不同来划分,教授的师长与授课内容也不尽相同。
甲院最为奢华,桌椅都是金丝楠木造的,坚硬美观,学子们用的是澄心宣纸、鼠须笔及澄泥砚,乙院则稍微次之,其后之院依此类推。
慕容云泠并不是没有足够的钱财,这样做的目的,是激励女子们用功学习。
巳时末,午时降至,女子们正收拾好学具,一同前去食堂用膳,却见门口一辆印有皇室标识的马车缓缓停下,一位姿容绝艳的女子身着黑色纹金朝服,从车内出来。
她如同男子般高束发冠,简洁方便,阳光穿过学堂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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葳蕤枝叶,洒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将她明媚娇艳的脸衬出几分英气来。
没有挂着笑容时,她那双桃花眼显得有些疏离,透露着严肃而淡漠的气息,加上此刻朝服束发,让女子们感到一股上位者的气势与威严。
学堂才建成不久,学生并不太多,大多都是官员的女儿。
之前被皇帝任命为钦差大臣的刘大人之女刘棠华便在其中。
刘棠华的父亲支持公主,她自然也见过慕容云泠几次,只不过她第一次见穿着朝服的云泠公主,心中不禁暗自神往。
这就是朝服?
她以后,能否也穿上朝服,如父亲一样,为云泠公主效力呢?
慕容云泠走上前,女子们纷纷行礼:“参见公主。”
她摆了摆手:“免礼,入学几日,你们可还适应?”
贵女们除了在宴会上,很少见到慕容云泠,大部分贵女知道她参与夺嫡一事,十分钦佩,此刻见她来慰问,不禁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公主,这学堂环境极好。”
“对啊公主,食堂的菜式繁多,比在家吃得都好,我都要胖了。”
“公主,师长教授的东西我从前从没学过,以前家中私塾只让我读《女戒》,学女红,说这些都是男子才学的,我真的能学这些吗?”
听到这个问题,原本兴高采烈讨论的贵女们都安静了下来。
她们大部分人在家中虽读书识字,却极少读四书五经,主要还是读《女戒》、《烈女传》这样规训女子的书籍。
有些家中开明的,能让读些诗词陶冶情趣,有些古板的,认为大部分诗词讲风花雪月,女子读这些诗词为的是讨好男子,只有那些风尘女子才会读,索性禁制了。
慕容云泠闻言,勾唇笑道:“那是自然,男子能学的,你们都能学!”
她蜂蜜般澄澈的眸子看着她们,语气坚定:“女子比之男子,过之无不及,等今后开放女子科举,你们都将和我一样,穿上这身朝服,入朝为官——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闻言,贵女们面露激动之色,用功读书之心达到了顶峰。
“开放女子科举!”
“我们也能和那些男子一样,参加科举了!”
“我父亲只有几个女儿,常常为此发愁,若女子能参与科举,想必他会十分高兴!”
慕容云泠笑道:“我能明白大家的心情,不过,开放女子科举一事,我还并未提议。这件事一旦提出,定会有人以损害男子利益为由反对,请各位在家中多多说服父亲支持我,这样,大家才能顺利科举,今后将那些男子比下去!”
贵女们纷纷点头支持。
刚刚说自家全是女儿的女子道:“我父亲肯定会支持,若女子能入朝为官,那男子女子便没什么不同了,女子也能光宗耀祖,不必为了个不存在的儿子长吁短叹了。”
刘棠华心中激动,她家中也兄弟甚少,姐妹甚多,但父亲一向重视她们,从小便教她们读书识字。
若女子也能参与科举,那她与自家姐妹定能为父亲分忧,光耀门楣!
8. 008
过了初秋,京中稍微有了些凉意,而慕容云松所在的南边,却依旧燥热无比。
江南水乡风景虽好,但夏日多雨,易有洪灾。
慕容云松此次南下,便是受了皇帝之命,来这边安顿灾民,重建被冲垮的桥梁、房屋,并发放赈灾粮,让灾民们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轨。
原本他并不太放心上,加上这边的官员都是他的人,对他关照有加,他此次任务表面上做做,便能过关。
可不知是谁抖落了他手下官员贪污赈灾粮一事,他未能封锁消息,让父皇震怒,还派了个钦差大臣来协助他。
说是协助,实则监督,而且,这人还是慕容云泠的人!
他大肆宣扬慕容云泠捐赠物资、开仓放粮救济灾民一事,如今灾民们忘了他这个忙前忙后的皇子,全念起那影子都没露面的云泠公主的好来!
慕容云松表面不显,心中则暗暗记下这笔帐。
“慕容云泠,等我回京,定要好好和你清算。”
……
经两月多的奔波忙碌,他总算完成了赈灾的任务,即将回京。
出发回京前一晚,慕容云松特设宴,犒劳随他赈灾的官员们。
月上柳梢,几只雀儿立于其上,却又被不远处酒楼中的觥筹交错之声惊走了。
慕容云松身着深蓝色锦衣,发冠高束,他的脸很白,与慕容云泠有两分像,神态却毫无相似之处。
慕容云泠的美是极具攻击性的,是肆意妄为的张扬明媚,让人第一眼见到如被击中一般。
而慕容云松则是极为收敛的温润气质,他面部线条流畅而不硬朗,显得更有亲和力,只有那双眼偶尔会流露出一丝阴鸷,与他展现出的温润极为不符。
而此时宴席中,他拿起桌上的酒杯,薄唇勾起柔和的笑。
“辛苦各位大臣这两月随我奔波,云松不才,在各位帮助下从幸不辱命。”
各位大臣说着恭维的话,一一开始敬酒,他浑不在意,随意喝了两口,便走到原工部尚书、如今的钦差大人刘行之面前。
慕容云松笑着,微微眯起的眼睛闪过一丝狠戾:“刘大人,这几月,多亏有你,否则这赈灾之事,还不一定能有这么快结束呢!”
他捧起酒杯,笑道:“来,我敬您一杯。”
刘行之回敬道:“不敢不敢,大皇子殿下,这都是臣应做的,应该臣敬您才是。”
他有条不紊地将酒缓缓喝下。
慕容云松笑道:“虽共事月余,我却都没与您说上几句话……”
他与刘行之多说几句,看看能不能将他拉拢到自己的阵营来。
刘行之久居官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搪塞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便以“不胜酒力,明日还得赶路”为由先行离开了。
在慕容云松目光阴鸷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向心腹问道:“刘行之可有适婚的女儿?”
“他有三个女儿,其中一个刚及笄,名刘棠华,待字闺中。”
“很好。”慕容云松冷笑一声,“听说刘行之爱女如命,从小便当男子教养,各个才华出众,我倒要看看,若我娶了他的女儿,看他还会不会替慕容云泠卖命。”
刘行之是工部尚书,如今赈灾有功,还不知道父亲会如何嘉奖他。
前些时日,属下告知他慕容云泠想用联姻拉拢沈丞相一事,只觉得好笑。
慕容云泠一个女子,就算联姻,也只能拉拢某个朝臣,而他,却能娶无数妃子!
论联姻,慕容云泠怎么可能比得过他!
而且她的联姻对象还风流多情,与之暧昧的女子数不胜数,只要他稍用一些手段,便能让她这个未婚夫身败名裂。
到时候,这婚约取消,看她慕容云泠还能讨到什么好。
他眸子微微眯起,问属下:“那个女子,你派人帮助她了没有?”
属下恭敬道:“是,殿下,我已派人暗中助她攀上沈家,等到时机成熟,便可让沈逾白身败名裂。”
“好!”
慕容云松畅快大笑,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到京中,看慕容云泠痛苦不堪的样子了。
……
而这半月,慕容云泠正在忙着处理慈幼局孤女读书一事。
学堂虽大,却不能人人都收,她需要筛选人才。
她根据孤女的年龄,将她们分成了三批,学不同的书籍,让师长判断她们的才能。
若才能极佳,便入学院,根据才能高低分入不同院。
而没能入学院的,她允许她们一年来考一次学,通过了便可入学堂学习,若志不在此,则由慈幼局管事给她们分配工作。
这样一来,既解决了慈幼局孤儿太多一事,又让她筛选出了一批可造之才。
好不容易忙完这些事情闲下来,能在公主府歇一会儿,却听下人来报“殷将军求见”。
慕容云泠素白的手指揉着太阳穴,瞥了黑衣剑袖的青年一眼,有气无力道:“何事?”
“公主,这是大皇子这段时日的疏漏之处,公主有空及时过目。”殷莫离看着眼前累坏了的少女,眼底划过一丝心疼。
他从怀中拿出一封厚厚的信,放于桌上,“大皇子三日后回京。”
她深吸了一口气:“嗯……我知道,我得尽快在朝堂上提议开放女子科举一事,否则慕容云松回来,此事会更加艰难。”
开放女子科举,在大晟是前所未有的事。
科举关乎国之根本,父皇虽然宠爱她,却不一定能完全同意这回事。
为此事,卿奕这些天日日拜访朝臣,也不知吃了多少闭门羹。
“哈……也不知卿奕这几日啃下了那几根硬骨头没。”
白日忙碌许久,天色一暗,慕容云泠便有些犯困,打了个呵欠。
她懒懒地倚在贵妃榻上,问道:“还有何事禀报?”
殷莫离清冷的眉眼看着她,薄唇动了动,却还是没说出口。
这些日子她忙碌时,她的未婚夫沈逾白却在温柔陪伴另一个女子。
他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对沈逾白毫无感情,但为了不伤害她,也为了他的私心,他最终还是并未将此事说出口。
“嗯?若无要事……”
慕容云泠本来打算将殷莫离打发走好睡觉,却因为天气转冷感到手脚冰凉。
刚到嘴边赶人的话被收起,她朝他招手:“你过来。”
殷莫离不知她要做什么,却乖乖听话,走到了她跟前。
“坐在这……嗯……就这样……”
慕容云泠让他坐在榻上,她随意枕着他的腿,便呼吸清浅地睡着了。
殷莫离耳根渐渐变红,他浑身僵硬,不知此时该如何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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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手足。
少女微微蜷缩着,她的脸白嫩如羊脂,一头青丝仅用一根白底绣金的发带松松系着,此刻像是要滑落下来。
她的发丝柔顺而光亮,如上好的绸缎。几缕发丝顺着她的脸庞,勾勒出她精巧的下巴。
闭上眼的时候,她不复平常那恣意妄为的张狂,她的鸦睫随呼吸轻轻颤动,像一只乖巧的猫儿。
殷莫离知道她怕冷,此刻却不知哪有毯子,他张望了两下,并没找到。
于是他小心将外衣脱下,给她披在身上。
他并不怕冷,常年习武让他体质极佳,冬日只穿一件薄薄的外衣,便足够了。
殷莫离垂眸望着她微蹙的眉,不知她是觉得姿势不舒服?还是觉得冷呢?
他身上很暖和,是不是该给公主暖暖手?
在心中纠结了一番后,殷莫离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往自己的怀中揣。
……
卿奕进来时,便看到赤裸着上半身的青年将军,执起少女素白纤细的手,往自己的腹部贴去。
见到这样一幅场景,卿奕那双常年含笑的狐狸眼几欲喷火。
他上前狠狠拍开殷莫离的手,狠狠道:“你干什么呢?!”
卿奕声音很小,怕吵醒慕容云泠。
他知道这些日子她累坏了,不忍心打扰她。
殷莫离耳力极好,在卿奕走还在大堂时,便听到了。
他并不在意卿奕如何看他,只在意慕容云泠是否还冷:“我给公主暖手,你来得正好,帮我将毯子拿来,公主体寒,不能受凉。”
“为何不是你去拿?”
“公主枕着我的腿,不能吵醒公主。”
卿奕忍着怒火,问桃香要来了一张毯子和一个软枕。
他将殷莫离的外衣轻轻拿起,随意扔在地上,随后温柔地替慕容云泠盖好毛毯。
卿奕抱着软枕,朝殷莫离冷冷道:“将你的腿拿开。”
殷莫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动作:“公主让我给她枕。”
卿奕冷冷地瞪着他,二人僵持不下。
慕容云泠睡得不深,一睁眼,便看见未穿上衣的殷莫离与冷若冰霜的卿奕,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起身,看到地上的黑色外衣与身上盖的毯子,顿时明白过来,笑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卿奕见她起身,温柔地将软枕垫到她的身旁,笑道:“公主,臣吵醒你了?”
“倒不是吵醒。”慕容云泠笑道,“这屋子里都要冷得结冰了,我能不醒吗?”
听她调侃,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移开了眼神。
“你们俩还挺有默契。”慕容云泠伸了个懒腰,“竟然今日同时来与我汇报消息。”
“臣是来汇报重要消息。”
卿奕心道,他与某个三天两头便往公主府跑的家伙可不一样。
闻言,慕容云泠笑道:“卿奕公子有何好消息?速速报来。”
“臣已说服那几个朝臣同意开放女子科举一事。”卿奕恭敬禀报,“明日,公主便没有后顾之忧,直接提议便可。”
闻此消息,慕容云泠满身的疲惫一扫而空,赞赏地看向卿奕:“做得好!连那些难啃的骨头都能拿下,卿奕,你前途无量!
“明日早朝,我便向父皇提议,开放女子科举!”
9. 009
次日清晨,金銮殿上,天还未完全亮,大臣们就已到达了。
他们不似往日那般自若,因今日公主即将提议之事,有些心中忐忑,有些则像是准备已久的事终于要来了而舒了一口气。
慕容云泠身着黑色纹金朝服,静静站在前方,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皇帝倒并没有在意朝中略显紧张的氛围,这些臣子害怕他是很正常的事,一个不慎便可能被贬谪。
一个时辰的汇报结束后,他见朝下迟迟没人继续禀报,便道:“若无事,今日便退朝吧。”
太监正要上前一步喊退朝,一道铿锵有力的女声响起。
“儿臣有要事启奏!”
慕容云泠声音清脆,眼神明亮,从朝臣中出列,宽大的袖袍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她手持笏板,身躯在宽大的朝服中显得十分娇小,她微微弯腰,继续道:“八月已至,一年一度的秋闱即将开启,京中无数学子寒窗苦读、翘首以盼。
“科举是大晟立国之根本,为的就是选出天下可用之才,助陛下治理大晟。
“然而儿臣冷眼观之,却发现这科举制度并不完善,若不及时修正,恐将许多有才之士埋没。”
“哦?”
皇帝听到慕容云泠谈论科举之事,珠帘下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兴趣:“那云泠说说看,该如何修正这科举制度才是?”
“儿臣认为,男子女子,不论何种性别,只要是我大晟之人,便应当准许参加科举!”
慕容云泠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之前反对过她建女子学堂的言官陈大人,一听此话便立刻跳出来反驳:“荒谬!女子在家安心相夫教子即可,参加科举,可谓牝鸡司晨!自古以来便没有女子参加科举的先例!你这是要倒反天罡、违背祖宗之法!”
陈大人本以为会有许多人附和他,可他的话却掉到了地上,无人赞同。
他转头看向那御史台、礼部和吏部最古板的老臣,那几位向来封建古板之人却悠闲摸着胡子,并不接他的话。
“你们!”陈大人愤然甩袖,怒骂道,“难道你们要同意这荒谬的提议,一同违背祖宗传下来的礼法不成?!”
“哎,陈大人莫要过于激动,情绪不稳也不利于好好思考。”一工部官员道,“这一提议是否可行,待大家好好讨论一番便是,何必如此气愤,在陛下面前失了礼仪?”
陈大人脸色涨红,害怕陛下责罚下来,不敢继续骂,只低头垂首道:“还请陛下三思!”
“嗯……”
皇帝沉吟半晌,并未做出决定。
虽然他十分喜爱自己这个大女儿,但是科举一事关乎国家根本,开女子学堂读书一事事小,开放女子科举则是大事,并不能随意由着慕容云泠。
只不过慕容云泠说的话十分在理,他若直接反驳,被史官记下,还不知后人如何评论他。
朝堂之上大部分臣子都十分保守,如今这个提议必然会有人反对,反对之人一多,此提议便自然不能行了。
于是皇帝顺着那工部官员的话,问道:“众爱卿认为此举如何呢?”
朝中大皇子一党立刻出列反对:“臣反对此举!读书一事,女子不如男子,况且女子天生胆小体弱,就应好生待在后宅,相夫教子才是!”
大皇子党自然知道,若开放女子科举一事成功,那今后慕容云泠将会有更大的助力——那些通过科举入朝为官的女子都将视她为伯乐,成为她的拥趸!
到时候,慕容云泠登基之势将不可挡!
可惜朝中大皇子一派并没有占到朝中臣子的半数之多,他的反对,被淹没在一片赞同声里。
“此言差矣,男子女子都是大晟之人,女子确实与男子有些身形上的差异,可女子中擅长读书之人还是有不少的!”
“是也,任何律法都是要不断完善的,若陛下批准这一事,便是大晟在科举上的重大改革,必将比肩文武二帝,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臣赞同公主的提议,人才是强国之本,不应拘泥于性别!”
“臣亦赞同,无数女子才华出众却无处施展,这对于大晟来说是浪费人才。”
“臣亦赞同!”
“臣赞同。”
皇帝没想到,大部分官员竟然都赞成这一提议,这让他不禁反思。
难道是他太不开明了?
不过,朝臣说的“名垂青史”确实让他动心了。
“臣恳请陛下准此提议!”
在臣子们的齐声请求下,皇帝终是点了头,让御史台、吏部、礼部共同商议具体事项。
……
“姑娘!姑娘!天大的好消息!”
刘棠华中午刚从学堂出来,准备坐上轿子归家,便见小蝶十分激动地冲上来握住她的手,嘴里嚷着有重大好消息要告知她。
“小蝶,何事让你如此激动?”
她笑了笑,旁边几名一同出学堂的少女听见这边动静,也好奇地凑了上来。
小蝶笑道:“姑娘,今日来家中拜访的丞相夫人说,今早云泠公主提议开放女子科举一事被采纳了!过不了多久,女子也能科举入仕了!”
“真的?!”
“千真万确!”
虽然知道公主要提议开放女子科举一事,但如今真的听见这样的消息,刘棠华激动地回握住小蝶的手,眼中淌下泪来:“多亏了云泠公主……”
旁边听见这消息的贵女亦激动万分,朝公主府的方向拜了拜后,就连忙坐上马车往家中赶去,要将此消息告知自己的姊妹。
而此时,大皇子慕容云松离京城尚有两日的路程,对此事尚不知晓。
下朝后,慕容云泠压在心中石头终于放下,她回到公主府,召见了幕僚们商讨接下来的事宜。
“此事卿奕功劳极大,赏黄金千两!”
“谢公主赏赐。”
慕容云泠在众人面前嘉奖了替她游说众臣的卿奕,众人见他得如此大赏,均羡慕万分。
她要的就是他们尽心尽力为她做事。
而卿奕谢赏时,偷偷用狐狸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她,仿佛在说“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慕容云泠并未理会他,而是直接与众人商讨起来:“慕容云松两日后就要归京了,必会竭力阻止女子科举之事落成,诸位可有相应的对策?”
一白衫男子道:“窃以为可先将此事传开,陛下金口玉言,加上此事人尽皆知,必然会落实。”
另一棕衣男子嗤笑一声:“此事前无古人,如今陛下应允,不必你去传开,不多时便能人尽皆知。”
白衫男子常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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怼,眉头皱起:“可寻常百姓哪能快速知道朝堂上的事?”
吴谔瞥了他一眼道:“寻常事自然是不知,可这次事极大,必会引起全京震动,骆明兄若不信,下午问问巷子里玩耍的孩童便知。”
骆明问道:“那你以为该如何?”
吴谔朝公主恭敬道:“公主,臣以为,可以先想法子拖延大皇子回京之事,他回京必定会想办法阻挠几位大臣修缮相关法案。
“再过半月便是秋闱了,秋闱的乡试是全国统一时间举行,而院试则不然,由各地知府主持,并不是统一的。若公主力排众议,快速试行女子科举,到时大皇子想阻挠也无法了。”
幕僚们讨论一番,纷纷觉得此举可行。
慕容云泠点点头:“是应尽快试行女子科举。”
又讨论了几件相关事宜,她稍感疲乏,便让众幕僚先行离开了。
卿奕却没走,狐狸眼笑盈盈地看着她。
慕容云泠纤细的手指揉着太阳穴,瞥了他一眼:“怎么?还有何事?”
卿奕将装着黄金的盒子放在她面前,笑道:“公主,臣的就是您的,公主建造学堂花费极大,臣如何能在紧要关头让公主破费?”
“哦?卿奕竟如此知我心。”慕容云泠抬起手,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既如此,我便收回了。”
“那公主是否要给臣一些别的赏赐?”
他的狐狸眼中划过一丝紧张。
“当然。”慕容云泠的唇微微勾起,笑得明媚,“你附耳过来。”
卿奕虽向她多次索要过“特殊赏赐”,但次次无果。
他总是将自己的心意藏在轻松的玩笑之后,而公主向来不在意他说了什么,这次居然破天荒同意了。
他白皙的脸上泛起薄红,弯腰更靠近了她一点。
“本宫赏你学堂总师长一职,如何?”
她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耳垂上,卿奕觉得像羽毛飘落,心中有些悸动。
可听见她的话,他便像一只垂头丧气的狐狸,幽怨道:“公主赏的,自然都是好的。”
见他这般可怜模样,慕容云泠不禁笑出声来。
许久没听见公主笑得这么开心了。
卿奕虽依旧没要到想要的奖励,却也十分高兴。
只要公主开心,他无论做什么都甘之如饴。
……
入夜后,慕容云泠素手拿出胸前小巧精致的玉笛,随意吹响了几声。
她并不希望被人知道殷莫离是他的人,所以一般只在晚上联系他。
他就在附近,听见声音几息之间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公主,臣在。”
殷莫离身着黑色劲装,黑发高束,眉眼清冷而恭敬。
“我不希望慕容云松太早归京,你在这两日拖延一下他,越晚越好。”
“公主,既然越晚越好,是否需要臣让他永远回不来?”
青年深邃的黑眸并无波澜,仿佛只是说了一句今天天气如何。
慕容云泠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莫离,你真是可爱。”
“公主,臣的提议不行吗?”他抬眸看着她,有些不解。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黑发上,添了几分清冷。
“只要公主下令,臣便不惜此身,取他性命。”
10. 010
“谋杀皇子,可是死罪。”
少女一只手托腮,倚在窗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若是被抓到,可是要诛九族的。”
“臣是孤儿,孑然一身。”
月光下,青年薄唇轻启,深邃的眸子依旧无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谈论别人的事。
“我知道你武功高强,莫离。”
她嘴角挂着笑,抬手指向远处的树。
“可你不知道,皇族的暗卫究竟有多少,那棵树上,便藏着两名我的暗卫,若你想杀害我,不等你动手,便会先被射穿心脏。”
“臣知道。”
他的公主实在是太小看他了,他早就知道这些,只是从来没与她提起过。
“你知道?”
“嗯,臣五感比常人敏锐不少。”
慕容云泠微微惊讶,笑道:“即使你真能为我除掉慕容云松,你也无法在一群皇家暗卫的追杀下逃脱。”
屋内的灯火映在她莹白如玉的脸上,添了几分暖色。
“殷莫离,你死了倒无所谓,可你一死,父皇深查,必定会牵连我。
“乖乖做一条好狗,别影响我夺嫡。”
慕容云泠嘴角挂着笑,那润泽饱满的唇吐的话语却比深夜的月色还要寒凉。
她瞳孔中有着他的倒影,心里却没有。
殷莫离垂眸,掩起眸中的失落,那常年笔挺如竹的背朝少女微微弯下,恭敬领命道:“是,公主。臣定完成公主给的任务,绝不擅自行动。”
少女笑意更深,她伸出素白纤细的手,狠狠揉了揉他的发顶:“真乖。”
……
慕容云松原本离京仅剩两日的路程,可他却在路上停留了三日。
那刘行之几日前不知为何身体不适,嚷着“舟车劳顿,我这把老骨头遭不住”,让整个车队都停下来陪他休整。
直到刚才心腹快马加鞭递上急报,告知慕容云泠提议开放女子科举成功一事,他才反应过来。
这是要拖延他回京的速度,好让这政策落实,让他无法推翻这一提议!
“好你个慕容云泠。”慕容云松眼中划过阴狠,咬牙切齿道,“趁我不在,妖言惑众,竟让父皇同意了这荒谬的提议!”
他看向刘行之这两日闭门不出的房间,冷笑一声,上前狠狠踹了两脚门。
门后传来刘行之闷闷的声音:“大皇子,何事啊?”
“开门!别躲在里面了!”慕容云松眼中几欲冒火,一字一句重重说道,“赶紧出来!已经陪你休整了三日,若延误回京禀报要事,唯你是问!”
“哦,臣知道了。”刘行之并没有被吓到,不紧不慢说道,“殿下稍等一下,臣正在如厕。”
“如厕?”
慕容云松气笑了,命手下将门踹开。
看着在桌前端坐的刘行之,他脸色阴沉地吓人,声音也掺着冰似的:“我看刘大人好得很,我们即刻启程返京!”
可他返京之路依旧十分不顺利,刚整顿好队伍要出发,下人却禀报马车的轮子被损坏了,得换。
等第二日车轮换好,他即将出发时,却发现马儿们有气无力,仿佛没吃饱一般。
一盘查才发现,马棚旁有马儿吃了腹痛的野草,没办法立刻启程。
慕容云松以为是刘行之在从中作梗,派人盯着他却依旧没有改变。
就这样被大大小小的事影响,两日的路程,他硬是花了半月日才回京。
慕容云松到达时已是半夜,他匆匆洗漱一番,觉都没来得及睡,也没来得及与京中支持他的臣子商议,便急忙赶去早朝。
金銮殿上,他的眼睛红得吓人。
见长子如此憔悴,皇帝有些心疼,做决断也快了许多,就是为了早些下朝让慕容云松早些休息。
慕容云松汇报完赈灾相关的消息,等朝臣们汇报得差不多了,便提起女子科举一事。
“父皇,万万不可开此先河!夫为妻纲,女子就应辅佐男子,在后宅相夫教子,这才是正理,否则天下岂不是要乱套!”
此话一出,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支持他的臣子忙向他使眼色,让他别说了。
可他刚回来,只知道半月前慕容云泠提议开放女子科举,并不知道前日刚在个别乡县试行了女子院试,昨日批卷时已发现几位才华横溢之人,试卷已经呈给皇帝,皇帝都赞不绝口。
此刻举国上下都在赞扬大晟皇帝此举高明,旁边国家的女子闻此消息,纷纷迁来大晟,一些学者也来大晟观摩情况,考虑是否要将此变革也在本国实施。
此刻大晟经济繁荣,举国上下喜气洋洋,而慕容云松还以为此事尚在商议阶段。
“云松,本以为你南下赈灾过后能稳重一些,没想到还是如此鲁莽,连民情都不体察,便在朝上胡乱提议。”
皇帝叹了口气,看向慕容云松的眼中带着失望。
“你最初赈灾不力,当罚,后来在刘爱卿的助力下,完成赈灾一事,当赏。朕向来赏罚分明,你、刘爱卿及随你南下臣子,都赏!而那些中饱私囊之人,没收资产,贬为庶人,永生不得参与科举。”
“而你。”他顿了一下,看向慕容云松,沉吟半晌,道,“你便一月不必上朝,自己去瞧瞧街头巷尾如何评判朕开放女子科举一事吧!”
皇帝在慕容云松南下前,曾暗示过,若他此事做得好,便立他为储君。
而此时赈灾回京,他竟不仅没有被立为储君,还被罚半月不许上朝!
慕容云松恭敬低头,眼底闪过一丝恨意,情真意切道:“是儿臣鲁莽了,谢父皇赏赐,儿臣这半月定好好体察民情,修身养性。”
“嗯!”
皇帝点点头,总算有些欣慰。
自己这个长子虽然才能并不算出众,但十分孝顺,即使受罚也不卑不亢。
下朝后,慕容云松找到人群中那道娇小的身影,快步堵在她身前。
“皇、妹。”他眼睛通红,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道,“你别以为这事真能一直如你所愿。”
慕容云松噗嗤一笑,声音清脆:“皇兄,你看起来如此憔悴,不如先去睡上一觉,再来我这里狗叫。”
“你!”
与他一直以来伪装的温润完全相反,慕容云泠向来恣意骄纵,从来不掩饰自己的刻薄。
下朝的臣子们已经注意到了他们,为了不破坏自己在臣子心中的形象,他眯起眼,勾起一个和善的笑。
“皇妹,别以为你与沈家联姻便可得势了,沈家可不止一个儿子。而且你身为女子,在联姻上,你觉得你能胜我?还是早日放弃夺嫡,我还能念着咱旧日的交情,让你安度晚年。”
她勾起个恶劣的笑,将此话原封不动返了回去。
“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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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是早日放弃夺嫡,我比你重情,不仅能让你安度晚年,还能让你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别朝我笑了,比哭还丑。”
慕容云松比不得她牙尖嘴利,气得甩袖而去。
联姻,难道他不会不成?他还尚未选妃,如今正好多选几个,以此拉拢朝臣。
她只能选一个驸马,他却能娶无数妃子,看她到时候还如何笑出来!
……
翠荷巷内
一蓝衫公子从华贵马车中出来,敲了敲门上的虎口门环。
一穿着粉色襦裙的少女连忙上前将门打开,清秀的小脸上挂着惊喜的笑:“逾白哥哥!”
沈逾白朝她笑道:“茹娘,好消息!”
白汐茹眨了眨杏眼,一边将他迎进来,一边好奇道:“什么好消息?”
沈逾白坐下喝了口茶,笑道:“公主提议的开放女子科举一事已在个别乡县试行成功,往后,女子都能参与科举了!”
虽然早闻公主提议女子科举一事,但听见真的试行成功,白汐茹还是十分惊讶:“公主竟能真的促成这事,真真是个能人!”
“谁说不是呢?云泠公主的才能,即使是父亲,提起来也要夸赞几分,竟将一众皇子都比了下去!”
白汐茹的父亲是个偏远地区的小官,为人也相对古板,认为女子便该安居后宅,因此也并没有请人教授四书五经、诗词歌赋。
她眼神稍微暗了暗:“茹娘只学过《女戒》,勉强识得几个字,与那些才女没法相比……”
“茹娘何须妄自菲薄?”沈逾白笑道,“公主开放了女子学堂,只要通过考试,便能在学堂中免费读书,我观茹娘资质极佳,可以一试。”
白汐茹闻言,笑道:“逾白哥哥别取笑茹娘了,茹娘资质愚钝,但愿意一试。”
沈逾白笑着点点头,随即叹了口气。
“哎,这开放女子科举虽好,但有一事遗憾,你们女子一旦有事业,便忙得不可开交,到时候茹娘考学,我就要连你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闻言,白汐茹心中一动:“公主既要忙女子学堂一事,又要忙女子科举之事,想必非常忙碌。”
虽然她听闻女子能考学十分激动,但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自己父亲苦读二十余载才堪堪得了一个小官,还常骂官场污秽。
她若能嫁给沈逾白,便不必寒窗苦读、自挣前程了。
所以白汐茹认为目前最要紧的事,还是抓住机会,嫁给沈逾白。
“可不是呢!”沈逾白眼中满是失落,“我与她订婚都已有两月,除了上朝外,竟一次也没见到她!”
沈逾白看向她:“你这可有好酒?我想饮一杯。”
见他想借酒浇愁,白汐茹觉得自己机会来了,连忙笑道:“有,刚好前几日买到了一壶上好的竹叶青,逾白哥哥且等着。”
她快步进了屋中,打开酒柜,看着柜中几坛酒,手心微微出汗。
前两日,一自称大晟皇子之人来找过她——
“不知你可知朝堂之事?慕容云泠与沈逾白联姻,不过是为的沈家权势。
“我不希望沈家支持慕容云泠,我知你对沈逾白情真意切,这坛酒中有上好的助兴药物,能助你留住他。
“这对你而言,百利而无一害,你应该也不希望,自己心爱的男子被不爱他的人束缚一生吧?”
11. 011
白汐茹的手微微颤抖着,将那坛看上去就华贵非常的酒取出。
她咬着唇,心中有些犹疑。
她虽生在偏远地区的小官之家,但父母对她的教导十分严格,她来京中寻沈家提当年的娃娃亲都是顶着父母的怒骂来的。
她这一年来,在信中给父母报平安,父母却回信骂她轻浮不堪,人家沈家不愿意认这门亲,她却在这边如同狗皮膏药一般赖着不走。
可是,可是,凭什么她不能争一争呢?
明明逾白哥哥对她是有意的,云泠公主与他联姻只是为了权势……
白汐茹一瞬间在心中给自己找了无数理由,可她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
她如何能干这种事!真要沦落到连风尘女子都不如了!
她叹了口气,双手抱起酒坛,准备将它重新放回去,却被一双手按住了。
春兰是知道这事的,慕容云松还特意暗中给她了许多银两,让她看着白汐茹按计划行事。
春兰本来心中也觉得自家小姐太过古板矜持,为了所谓的面子迟迟没拿下沈逾白。
她便爽快答应了,此时一成,姑娘嫁入沈家,她也能跟着享福。
“姑娘,你这是做什么?现下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机会,你如何就这样放弃了?”
春兰小声劝着,很是不赞同。
“可是,春兰……”
白汐茹咬着牙,杏眼含泪。
“我做不到……这种事,实在是太不堪了……”
“姑娘,你今日若是错失了机会,可能就再也没办法嫁入沈家了。”春兰恨铁不成钢,“矜持和面子比得上姑娘您自己的前程重要吗?若是无法嫁入沈家,就要回老家那偏远之地,不知要嫁给谁去!”
白汐茹想起她赴京前,父亲反对她,说着什么嫁个本地的好人家就行,那铁匠铺的小郎君踏实本分,家中富裕殷实,她嫁过去定能过上好日子……
可那铁匠铺的郎君体格壮硕,也不识得几个字,她绝不要嫁给那样的人,她要嫁的,是沈逾白这样的谦谦君子!
白汐茹想到此事,身体发凉,看着春兰殷切关心的眼神,终于下定决心。
“春兰,你说得对!我要嫁入沈家,而不是回老家嫁给一个粗鄙之人。”
见自家小姐终于下定了决心,春兰笑道:“这才是正理,我的好姑娘,你若早有如此决心,说不定早就能嫁入沈家了!”
春兰伸出手,帮白汐茹捧着酒坛,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去了前院。
白汐茹脸上带着轻快的笑,朝庭院中树下坐着的沈逾白道:“逾白哥哥,好酒来了。”
这确实是上好的竹叶青,口感香醇清冽,只尝了一口,沈逾白便赞叹道:“果真是好酒!茹娘,你这是在哪个酒肆买的?我也派人去买上两坛。”
“当时随意街逛时,一酿酒师傅当街卖的,茹娘问他酒肆在哪开,他说……”茹娘顿了顿,笑道,“酒香也怕巷子深,他便当街卖了,不必费那租酒肆的租钱。”
闻言,沈逾白点点头,很是赞成:“对,酒香也怕巷子深,又何必拘泥于小巷酒肆之中呢?如今我能饮到这样的好酒,多亏了这酿酒师傅不拘一格,当街卖酒。”
闻言,白汐茹的眼中划过一丝喜悦,笑道:“逾白哥哥也是不拘常理的洒脱之人,茹娘敬佩。”
春兰在一旁看着,见沈逾白身后的阿吉,笑着提议道:“常听那些才子说什么美酒佳肴,如今美酒有了,可惜并无下酒的佳肴,姑娘刚刚便想现做一些菜肴的,可惜家中没有菜了,着实有些遗憾。”
“这有何难?”沈逾白冲身后的阿吉道,“阿吉,你去悦来客栈买几份好菜来。”
沈逾白这一年多常带着阿吉来探望白汐茹,从未逾矩,阿吉也没多想,便应声去买菜了。
他并没有看到,随后春兰悄悄退到门口,将门闩放下了。
白汐茹清秀的小脸笑着,一对梨涡小小的,十分可爱,继续替他斟酒。
沈逾白此时有美酒佳人相伴,心中郁气消散不少,给她也倒上了一杯:“茹娘也喝,这酒可遇不可求。”
他手中的瓷白酒杯逐渐被清冽的酒盛满,酒面轻轻晃动,映出她微红的脸庞。
她伸手接过,轻轻抿了一口,脸上便飞满了红霞。
沈逾白连饮几杯,见她喝了一口便脸色酡红,正要嘲笑她酒量不行,却突然觉得自己也有些脸热头晕起来,一股燥热之意从心底升起。
“这酒真烈……”他靠在石桌上,一只手扶额,“茹娘,我,我头有些晕,要回去了。”
“逾白哥哥,何必回去呢?茹娘这有好几间客房空着,你去休息便是。”
在白汐茹的搀扶下,沈逾白进入了屋内。
……
京中天色稍微阴沉了一些,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秋意在雨中渐深,路上的行人搓了搓胳膊,趁雨未大,匆匆离去。
一间大宅的朱门关起,门前一小厮匆匆跑上前,替刚从宅中出来的玄色锦袍男子撑起油纸伞。
这是吏部某个中立大臣的府邸。
慕容云松眼神阴鸷,脸色比此刻的天色还要阴沉。
这已经是他这几日里拜访的第五个中立臣子了。
自从慕容云泠提议开放女子科举成功后,便让这些有女儿的臣子有了其他的野心。
这些女子也个个痴心妄想,不好好想着如何寻到如意夫婿,反而想要像慕容云泠那般走上朝堂入仕!
真是可笑,科举入仕是男子之事,与女人何干?
慕容云泠妖言惑众,企图动摇大晟根基!
心腹见他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言。
如今女子也能科举,这些臣子的女儿大都饱读诗书,比寻常女子腹中文墨多上不少,只要有点脑子都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如何能让女儿早早嫁人呢?
甚至有些官员鼓励自己的夫人也参与科举,听说已经有成功案例,还被皇上嘉奖了。
“走,去下一家。”
慕容云松不信这些臣子都不愿将女儿嫁给他,他可是将来的帝王,此时嫁与他还能有从龙之功,未来被封后都是有可能的,岂是当一个小小的女官能比的?
……
殷莫离到达公主府时,淅淅沥沥的秋雨依旧未停。
院中,蔷薇已枯尽,一颗颗落在草地上,显得有些萧瑟。
池塘里的荷花倒是还未完全谢掉,雨打落在荷叶上,将金色的鲤鱼惊得翕动。
慕容云泠见殷莫离时,并不像见其他的幕僚那样郑重。
若是其他人面见她,她便会在大堂内议事,并不会随意让他们进入后院。
但殷莫离不一样,她很小的时候救了他一命,他在她身旁当了几年小厮。
就像从小养大的狗会更加忠诚,而主人的心中也会更加信任一般。
慕容云泠很信任殷莫离,此时她在后院屋檐下观云听雨,也乐意同他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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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学堂与女子科举都进行得还算顺利,她好不容易有了些稍微清闲的时光,此刻心情极佳。
“公主。”
“嗯?”
“大皇子这几日在京中拜访了几位中立大臣,企图联姻。”
慕容云泠勾起一个嘲讽的笑:“那他应该很不顺利吧?”
殷莫离点头:“是,几位大臣都不愿意将女儿嫁与他。”
她嗤笑,心中早有预料:“慕容云松,你可真是小瞧了女子,若能出将入相,哪个女子愿意屈居后宅,相夫教子?”
少女从摇椅上起身,她穿着一身月白襦裙,随意披着一件白底绣黑鹤大氅,书香气十足,如瀑的青丝被一根黑色发带轻轻束着,显得清丽若仙。
素白的手拉开抽屉,将几封信拿出,递给殷莫离。
“你帮我将这些信悄悄送到相应大臣的府上。”她看着他无波的黑眸,笑道,“再过几日慕容云松就可上朝了,我将你之前整理给我的他南下的纰漏分成了好几份,这几日让他们多参他几本,说不准父皇到时候又禁止他上朝了。”
俊逸的青年眉眼清冷,收下信,垂眸恭敬领命:“是,公主。”
慕容云泠随意摆了摆手:“嗯,你速去吧。”
殷莫离揣着信,离开了后院,在廊下见慕容云泠的侍女桃香与抱琴端着几个红色的盒子,眉头微蹙,喊住了她们。
“这是何物?”
桃香与抱琴自小服侍慕容云泠,是她的贴身婢女,亦是心腹,自然也是知道殷莫离的。
桃香笑道:“回殷将军,这是喜服的花样子,内务府刚做好送来的,让公主瞧瞧喜欢哪种。”
抱琴有些感慨:“是啊,一转眼公主就要成亲了,婚期虽定在明年春,却也不远了,这喜服是得早些做出来,别出了什么差错。”
殷莫离的眸子颤了颤,垂眸道:“原是这样……那你们务必要帮公主好好挑选,公主不擅女红,那成亲时的喜帕是否也要让内务府做?”
大晟向来有待嫁女子亲自绣好盖头的传统,这喜帕是要丈夫亲自掀开的,老人都言绣得越好,婚后越幸福。
公主向来不善女红,应该也不会为了那人绣喜帕……
桃香闻言,表情苦恼道:“是啊,公主不善女红,可我今日问内务府来松样子的公公,他说内务府并不提供喜帕,这喜帕向来都是要新娘子自己绣的。”
抱琴笑道:“这有何难?若公主不愿绣喜帕,我们替她绣不就成了?”
桃香笑道:“对呀!我刚才竟没想到,真是!”
闻言,殷莫离微蹙的眉头才放松下来:“辛苦你们。”
抱琴摇摇头:“将军才辛苦,我们只是做做小事罢了。”
殷莫离:“我还有要事在身,便先行离去了。”
桃香与抱琴点头,并没有看见,身后这位将军并未朝门口离开,而是一个翻身上了屋檐,在淅淅沥沥的雨中,重新回到了刚才与慕容云泠相见的院中屋檐上。
他耳力极佳,听见二人将花样子呈给慕容云泠看。
她懒洋洋地挑了挑,随意指定了一个花样。
桃香提起喜帕之事,殷莫离蹙着眉,如同院中枯萎落地的棕红色蔷薇一般被雨打湿,清冷的脸上淌着雨珠。
他正要仔细听,雨却下大了,少女的声音淹没在雨中。
“随意……绣吧。”
他被雨水打湿的手蓦地攥紧,冰凉而无血色。
12. 012
恰逢休沐日,京中街上热闹许多,卖吃食的铺子都排着长队。
阿吉等了许久,好不容易才买到了几道菜肴,走在路上却突然下起雨来,便拎着食盒急忙往回赶。
翠荷巷内,春兰守在宅子门前,不断张望着,见阿吉回来,赶忙撑起伞迎了上去。
“多谢春兰姑娘,咱们快些进屋,外头一下雨凉了许多,这刚买回的菜都要凉了。”
阿吉进入大堂,却没见到自家公子,有些奇怪。
“怎么没见我家公子?”
“哎,可不是呢,我家小姐和沈公子畅饮一番,便醉倒了,我家小姐回屋休息了,沈公子在客房歇息呢!”
春兰笑道,她从衣橱中翻出一套灰棕色大氅,递给阿吉:“你快些把湿了的衣服换了,别着凉了。”
阿吉心中觉得有些奇怪,身上濡湿的凉意让他没能仔细去想其中怪异的原由,便接过大氅,在屏风后换下外衫。
外头雨渐渐变大,阿吉望了眼天色,愁道:“这秋日夜晚来得太快,又下雨,也不知公子何时才醒,归家晚了老爷又要骂了。”
春兰闻言笑道:“这两日休沐,不打紧,你家公子都这么大了,还怕有人吃了他不成?你看这雨大成这样,不如你们在此住上一夜,反正此处也是沈公子名下的宅子,客房也多。”
沈老爷子一向管沈逾白管得十分严格,但这几年沈逾白入仕,也需要应酬,便也默许他偶尔与几名好友在外饮酒畅谈。
想到这,阿吉松了口气,看了看外头厚厚的雨帘,点头道:“也是,今日雨太大,若公子醉得紧,还是在这宅中住上一晚吧。”
……
皇宫,凤栖殿内
明艳的少女难得穿着常服来访,皇后见她来,笑道:“真是稀客。”
慕容云瑾见她来,开心地跑上前:“皇姐!你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瑾儿?”
“母后就别打趣儿臣了。”
慕容云泠一边笑着让侍女将近几日淘到的有趣玩意儿东西放下,一边揉了揉皇弟的脑袋。
慕容云瑾见到许多新奇玩意儿,开心不已,专注地玩了起来。
容皇后知道她这两月忙得不可开交,笑道:“快快坐下,那些事情进展顺利吗?”
慕容云泠点头:“嗯,如今女子科举已试行,即将全面推广,以后大晟的女子也可以参与科举了。”
“不愧是我儿!竟真办成了这前无古人之事!”
容皇后闻言,欣慰不已。她虽不太精通政治,但多年的浸淫下,也知晓这样的改革是多难推动的。
“那大皇子一党……”
“母后放心,大皇子一党即使想再推翻这政策,也是有心无力了。”
容皇后又问了她一些相关之事,知道慕容云泠这些改革之事得到了大部分臣子的鼎力支持后,终于放下心来。
慕容云泠问道:“近来皇宫内如何?母后过得可还算舒心?”
“最近倒是没什么事情,后宫的妃子都在谈论你改革科举一事,感慨她们没赶上好时候。”
容皇后笑道,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眉头微微蹙起。
慕容云泠:“母后在烦忧何事?”
容皇后:“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入了深秋后,你父皇便易感疲乏,晚上有时难以入睡,说头有些疼。”
慕容云泠蹙眉:“太医怎么说?”
容皇后:“太医说是操劳过度导致的,让他多休息,开了几方调养身子的药,却总也不见好。”
慕容云泠:“我记得舅舅认识几位京中名医,不若我得了空去外祖家,让舅舅请那些名医进宫帮父皇看看?”
容皇后闻言叹了口气,摇头道:“还是不要触这个眉头了,你父皇身子不爽利,心情也不佳,处罚了好几名太医。”
慕容云泠皱眉:“不行,一定要看看,若真是疲乏导致,为何休息也见不得好?若无事便也罢了,若有事……”
容皇后也知道,皇帝心中还是更偏向立慕容云松为储君,若他身子情况急转直下,那他定会让慕容云松摄政,这情况对慕容云泠极为不佳。
容皇后点点头:“也好,这也是你的一片孝心。”
……
从皇宫用过午膳出来,慕容云泠想起自己已经许久未见的便宜未婚夫。
沈逾白来访公主府很多次,却一次都没见上她一面,要么是扑了个空,要么是她正忙着处理女子学堂与科举改革之事,推辞了他的拜访。
倒也是时候去见见他了,顺便看看沈老爷子如今到底对她是何态度。
秋风萧瑟,一夜雨后,虽勉强放晴,却添了许多凉意。
沈丞相正在屋内研究棋谱,心中想着自己那逆子昨日未提前告知便彻夜未归,到现在还未归家,也不知是与哪些狐朋狗友鬼混去了。
沈逾白自从订婚后便没见过慕容云泠,他见儿子失落,也有些心疼,便也不去计较。
听到云泠公主来访的消息,沈丞相双眼微微瞪大,自家儿子拜访许久都未见到人影,偏偏在他不在家中时,云泠公主上门拜访了,这逆子要是知道了心中得多烦闷。
“快快请公主进来。”
慕容云泠身着月白襦裙,披了一件朱红大氅,将那张莹白如玉的脸衬得更加娇媚明艳。
沈丞相行了个礼,笑道:“公主今日怎么有空登门拜访?是特意来寻犬子吗?”
慕容云泠摆了摆手:“沈丞相不必多礼,前两月我实在太忙,丞相也是知道的,逾白多次拜访我未果,我心中有愧,一有空便来寻他了。”
沈丞相:“哎,这可真是不巧,恰好这几日休沐,逾白去拜访其他好友了,今日未在家中,公主要不明日再来?”
慕容云泠根本不在意这个便宜未婚夫,她在意的,一直以来都是沈家的权势。
她笑道:“那还真是不巧,沈丞相帮我把这幅字给他吧,我特意为他写的。”
沈丞相闻言接过,一眼便看到“良才择妻”几个大字,心道就差将“良臣择主”几字放他面前了。
沈丞相笑道:“公主练字时不忘犬子,你二人婚后幸福美满。”
见他只提沈逾白,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真是个老狐狸。
慕容云泠勾起一个笑:“婚后幸福美满是自然的,就是能美满多久,还需要沈丞相帮衬。”
慕容云泠这几月开设女子学堂、提议改革科举,这些沈丞相都知道。他心中也十分认可她的政治才能,如今他的长子即将与她成婚,即使自己再怎么想中立,在他人眼中,他沈家都是支持公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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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慕容云松气量狭小,就算他一直中立,等慕容云松一上位,也定会清算沈家。
与其中立两头不讨好,还不如为了沈家,也为了长子拼一拼。
若最后云泠公主登基,沈逾白的地位等同于皇后,那时沈家定会比今日还要昌盛!
思及此,沈丞相恭敬行了一礼:“公主放心,哪有父亲不帮儿子的道理?公主定会终身幸福美满。”
少女唇角弧度扩大,笑盈盈道:“有了沈丞相这话,云泠便放心了。”
……
沈逾白没有料到那酒虽好,却那么烈。
直到第二日中午,他才悠悠转醒,头痛欲裂。
看着身下陌生的床,沈逾白愣愣地回想昨日之事。
昨日,他在翠荷巷的宅子里与茹娘把酒言欢,但是他很快酒醉了。然后,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春色撩人……
他心心念念的明媚少女身着朱红嫁衣,扑入他的怀中,娇笑着喊他“逾白哥哥”。
少女的声音如同猫儿一般,似哭又似笑,挠得他心痒痒。
二人新婚洞房,干柴烈火,爱意交换了一次又一次。
沈逾白脸色通红,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忙撩开被褥,发现自己衣衫完整,就是那处……被他弄脏了。
“公子?你醒了没?”
阿吉敲了敲门,将他吓了一跳。
沈逾白觉得自己如今处境尴尬,连忙道:“阿吉,快进来,你一个人进来。”
阿吉进屋,见自家公子脸色通红,问道:“怎么了,公子?”
沈逾白有些尴尬道:“你快去替我买身衣服来,我昨日做了梦,将床弄脏了。”
阿吉自小服侍沈逾白,自然也经历过几次这样的事,就是第一次发生在外头,没有换洗的衣物。
他“哎”了一声,连忙出门,朝裁衣阁跑去。
白汐茹听见动静,敲了敲门:“逾白哥哥,你醒了?茹娘给你煮了碗醒酒汤……”
她一声“逾白哥哥”喊得他心中一震,连忙将褥子盖好。
门并没有锁,白汐茹端着碗汤进来,坐到床边,舀了一勺汤,吹了吹喂他。
沈逾白有些不自在,他接过汤碗:“我自己来吧。”
白汐茹笑道:“逾白哥哥酒量不行,以后就别贪杯了。”
沈逾白想起那羞人的梦和此刻尴尬的处境,点了点头:“没想到那酒竟这么烈,以后我一定不贪杯了。”
白汐茹:“已到中午了,逾白哥哥不如留下用饭,也正好尝尝茹娘的手艺。”
沈逾白想到阿吉买衣服回来还要一段时间,便点头答应:“好,说起来,我竟还未曾尝过茹娘的手艺。”
“茹娘手艺不好,还得请逾白哥哥多担待。”
白汐茹抿唇一笑,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她笑的时候,两颗浅浅的梨涡便出来,显得清秀可人。
看着白汐茹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知为何,沈逾白觉得心中看待她有些不一样了,有些……悸动?
难道是那个荒谬的梦?
沈逾白摇了摇脑袋,强迫自己忘掉梦中的情节。
他心中浮起一个念头——幸好当时接受了云泠公主的赠莲,否则她与别人成婚,他该多失落。
13. 013
自从南下赈灾归来,慕容云松就没有顺心过。
他一归京匆忙于早朝上弹劾慕容云泠,结果被父皇责罚,连着一月都不能上朝。
好不容易过了一个月,想好好在朝上表现一下,那些支持慕容云泠的老东西一个接一个地弹劾他,让父皇对他失望至极。
原本南下前父皇还暗示若做得好就立他为储君,而今,储君之位没得到,责罚倒是接连不断!
慕容云泠与沈家联姻后,支持她的人逐渐变多,已与他能分庭抗礼。而今她提议开放女子科举又被采纳,若再过个三五年,朝堂中多了许多女官,那将对他极为不利……
慕容云松这半月也曾尝试联姻,可却因开放女子科举,他联姻的计划屡屡受挫,他看重的中立权臣不愿嫁女与他,而那些愿意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官。父皇又看他不顺眼,无法直接向父皇提议赐婚。
夺嫡一事不能拖太久,父皇迟迟不肯立储,那就别怪他狠心!
慕容云松伸出手,拿起心腹恭敬呈上木盘中的小巧瓷瓶,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这药,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心腹恭敬道:“主子放心,这药从南疆寻来,极为罕见,那些太医院的老家伙们绝不曾见过。此药无色无味,吃下去并不会立刻发作,只会慢慢堆积,体现为疲劳乏累,用不了几月,便可将人掏空。到时候,只需一个小小的引子,用药之人气急攻心,便将一病不起。”
闻言,慕容云松露出一个温润的笑,道:“很好,去领赏吧。”
心腹走后,他随意拿起桌上的贵女名册翻了起来,却在某一页顿住,死死盯着人物画像上的名字——工部尚刘行之书之女,刘棠华。
刘行之,你不是爱女如命吗?若将你的命门拿住,看你还能否坚定站在慕容云泠那边!
……
皇宫内,慕容云泠携着几位容府推荐的名医,进宫谒见皇帝。
见到从小宠爱的掌上明珠关心自己,皇帝十分欣喜,但这段时日他见多了太医,吃药吃得心中烦闷:“云泠,不必担心,太医说了朕只是疲劳过度,多休息即可。”
慕容云泠笑道:“父皇,多几人看看总是没什么坏处的,而且这些皆是民间名医,擅用食补,父皇若是喜欢可将那些太医院的药适当更换,便不必日日喝那么苦的药了。”
闻言,皇帝笑道:“还是云泠想得周到。”
几位名医依次诊脉,几人诊断出的结论虽一致,都是需要养气补血,但原由却与太医院不同。
其中一名医者道:“皇上最近是否食用了相克的食物?”
皇帝摇头:“未曾,朕近日来的吃食都是经太医院把关的,绝不会有相克之物。”
几名医者认为是食物有些问题,皇帝便命人将这几日的用膳单子与太医开的药方拿来,却看不出有任何问题,只能把原因归于疲劳过度,开了几张食补代替药物的方子。
知道了原因,慕容云泠松了口气,拉起皇帝的手,笑道:“父皇,您真是大晟不可多得的明君,就是日日操劳批改奏折,可别把自己累倒了,云泠会担心的。”
皇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无碍,如今即将入冬,事务没有夏日繁忙,朕还经得住,实在不行,还有你皇兄呢。”
闻言,慕容云泠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不显,笑得明媚:“皇兄之前南下赈灾,可累坏了,云泠看着皇兄憔悴了许多,若父皇需要皇兄帮忙处理政务,不如让云泠来。”
皇帝哈哈大笑:“朕知你心意,不过朕的云泠转眼间已经是大姑娘了,过了这冬日,便要成婚了,云泠今年冬日安心准备婚礼便是!”
袖中的素手微微攥紧,慕容云泠莹白如玉的脸上笑盈盈的,心中却恨意翻涌。
总是这样!无论她做得如何好,父皇永远觉得她不过是个女子,从未想过将储君之位给她。
即使允许她上朝摄政,也不过是施舍的一点宠爱罢了,还是她平尽全力争取来的,而这一点点权力,慕容云松却因生来比她多一块肉便不需付出任何努力便可拥有!
“那父皇多注意身体,儿臣便告辞了。”
慕容云泠带着几位医者出了宫,命人好生送回家中后,便回了公主府。
回府后不久,殷莫离便来汇报消息。
见她面色不虞,他问道:“公主,发生什么事了?若有难处理的事,臣可替公主分忧。”
他嗓音清冽,慕容云泠不知为何突然就没那么生气了,微微笑道:“无碍,前几日听闻父皇身体不适,太医说是疲劳过度导致气血不足,我有些担忧,今日带了几名民间医者觐见。”
殷莫离眉头微蹙:“确实得防着有心之人做手脚,结果如何?”
慕容云泠道:“那几名医者也说是气血不足,却以为是吃了什么相克食物导致的,但是并没有,所以应该还是疲劳导致,我让父皇多休息,政务方面事务繁多可让我帮忙,他却只记得慕容云松!哼!”
这声冷哼,让殷莫离想起了皇宫中脾气不好的那只长毛白猫。
慕容云泠今日进宫穿得稍显华丽,鹅黄底绣金袄裙将她衬得肤色雪白,想到烦心事,她的脸庞浮出点微微的红色,明艳的红唇紧抿着,虽然蹙眉冷眼,却让殷莫离觉得十分可爱。
他清冷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公主何必着急?如今大皇子势弱,皇位迟早是公主的。”
慕容云泠声音闷闷的:“嗯,不过我还是觉得有些蹊跷,父皇如今年岁不过半百,如何就那么易疲劳呢?而且这症状还是慕容云松归京之后才有的。”
殷莫离闻言,神情凝重:“我南下抗敌时,曾去过一个叫南疆的地方,那里毒药数目种类繁多,甚至有能操控人的蛊术,若有心之人下毒,难以发觉。”
闻言,慕容云泠蹙眉道:“慕容云松刚好南下赈灾归京,若真是他动了手脚,我们一时半刻也查不出来,你可认识会解南疆蛊毒的人?”
殷莫离点头:“嗯,臣在南边认识一位擅用蛊毒之人,臣即刻启程替公主寻来。”
慕容云泠松了口气,笑道:“莫离,你真是我的定心丸。对了,你这次来,可还有什么要事禀报?”
殷莫离:“大皇子前些日联姻受挫,如今正在追求工部尚书之女刘棠华。”
慕容云泠微微有些惊讶:“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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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我的人,绝不会同意此事,他是想使什么腌臜手段不成?”
殷莫离点头:“大皇子知道刘姑娘在女子学堂上学,便日日堵她送礼,不知刘姑娘是否会动心。”
对于刘行之的女儿刘棠华,慕容云泠有些印象,她之前去学堂时见过她。
那时还未曾开放女子科举,单单是听她讲述提议改革科举之事,那姑娘的眼睛便亮得惊人。
这样一个女子,又如何会甘愿困在后院中相夫教子呢?
更别说这是刘行之的女儿,他爱女如命,将女儿们从小当作男子教养。
“慕容云松还真是打得好算盘,想通过联姻抢走我的人,可他竟将女子当作争抢的筹码,竟不知女子也有自己的思想,刘姑娘不会如他所愿的。”她冷笑一声,“不过,还是得派人跟着他,别让他使了什么腌臜手段逼婚。这事便不必你去了,好好替我去南疆寻擅蛊毒之人,我记得骆明轻功极好,我明日交代他一声。”
殷莫离微微垂首,领命道:“臣即刻启程。”
他转身离开,却在廊庑之下遇见了一身青衫的卿奕。
卿奕提着一木盒,狐狸眼笑盈盈的:“殷将军,你也来觐见公主?”
殷莫离眉眼清冷,并不想理他,点了点头正打算离去,却瞥见木盒中的一抹艳红。
殷莫离喊住了他:“等等。”
卿奕转身:“何事?”
“你提着的东西是什么?”
卿奕提起手中的木盒,笑道:“你是说这个?这是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我特意命人买来赠与公主的。”
殷莫离眉头微蹙:“公主不喜浓妆艳抹,你这口脂颜色太深。”
卿奕闻言,嘲讽一笑:“殷将军不懂就不要指点江山了,公主明年春便要成亲,这上好的胭脂定要提前买好,临时是买不到的。而这成亲的胭脂自然要鲜艳一些,与长日素淡的妆容不一样。”
殷莫离心中泛起一丝戾气,却见卿奕笑盈盈的,不禁嘲讽回去:“公主即将大婚,你竟还笑得出来?也不知上次是谁见到公主枕着我睡便要与我拼命一般。”
他满心满眼都是慕容云泠,听到她成婚相关之事都要发狂,恨不得杀了那沈逾白,而卿奕对她也有不一般的心思,这人却能笑着替她买成亲用的胭脂。
“你这榆木脑袋懂什么?”卿奕笑盈盈的狐狸眼闻言稍微暗了暗,“公主如今与沈家联姻,为的是沈家权势,是以后铸就大业的基石,我高兴不已,自然要笑!”
沈逾白并不赞同,蹙眉道:“即使没有沈家,公主亦可成功夺嫡,你不劝她,还笑着将她推向别的男人身边,也不知对公主的是真心还是为以后谋权的假意。”
“你!”卿奕气得脸色微红,“我对公主的真心日月可鉴,轮不到你来质疑!而且公主身份尊贵,等登基后,定然如如今皇上一般有三宫六院,如今娶个沈逾白算得了什么?只要能让公主轻松些,即使公主再娶几个侧夫,我也为她高兴!”
殷莫离眉眼清冷,不屑道:“有我在,公主便可轻松夺嫡。公主从来不要什么三宫六院,她与我说过,她期待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14. 014
卿奕闻言,狐狸眼含着嘲讽:“狂妄!有你在就能轻松夺权?就凭你那点兵权?还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公主所希望的?是你殷莫离希望的才对吧。”
殷莫离瞥了他一眼:“我自当以公主为先,公主想要什么,我便为她夺来。”
卿奕冷嗤一声:“说的好听,公主分明说了为了沈家权势必须与沈逾白顺利完婚,如今你却在这吃他的飞醋,分明是你想独占公主,嫉妒他能与公主成婚罢了!”
殷莫离闻言,袖中的手微微攥起,刚要辩驳,卿奕还没等他张口,又道:“你可是亲口说的,以公主为先!可莫要忘了,如今年关将至,公主婚期临近,你可别因为一己私欲破坏了这桩婚事。”
语毕,那身着青衫的玉面公子并未等他答话,便径直转身,快步往公主在的别院去了。
卿奕已好几日未见慕容云泠,本来心情极佳,不想因为旁人影响心情。
他挽起一个笑,进入别院。
榻上少女雪肤乌发,身着鹅黄绣金袄裙,贵气逼人。
卿奕脸上笑意深了几分,朝她行了个礼后,将装着胭脂的盒子轻轻放在她面前:“公主,这是臣为你寻来的胭脂,均是成色极好的。”
慕容云泠自小就用惯了好东西,只看几眼,便能看出卿奕寻这些必费了不少心思,笑道:“不错,确实是上好的胭脂,卿奕竟还懂这些,麻烦你为我寻来。”
“这是卿奕应当做的,就怕公主不喜欢,刚在外头遇见殷将军,他说这胭脂太过浓烟,公主不喜爱……”
“他哪懂这些,不必理会他。”
……
廊庑之下,黑衣剑袖的青年将军并未离开,他望着一旁的青松,眉眼清冷。
这里离别院不过五六十步远,殷莫离耳力极佳,能听见卿奕与慕容云泠交谈之声。
青年声音温润,很会哄少女开心。
她笑声清脆如银铃,这样恣意欢笑的姿态在他面前却不常有。
他深邃的黑眸被妒意染深,抬步走远,不再细听。
“巧言令色。”
……
殷莫离回到书房密室中,对着满墙的画,眸子晦涩不明。
那句脆生生的“不必理会他”,着实让他心中不快。
卿奕说他嫉妒沈逾白,没错,他就是嫉妒得要发狂。凭什么一个四处留情的男人凭借出生就能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公主,他为了接近她一点,豁出性命往上爬,可最后即使被封为昭勇将军,她看他依旧如同当年,看路边乞食的野狗一般。
可卿奕有一点却说错了,他手上,可不止一点兵权。
当年班师回朝,圣上要他交还半枚虎符,他可没那么乖顺,心甘情愿直接交上去……
如今看似兵权四分,一份在大皇子那边,一份在皇帝手中,一份在众位武将手中,还有一份在边关戍守的将士手里。
但其实,皇帝手中和武将手中的半份虎符是他请南疆一位精于工造的匠人伪造的,只需知道其中的某个关窍,那看似重工打造的虎符便如纸般易碎。
摸着金色的虎符,殷莫离眸色微深。
公主,你现在需要的,不是沈家权势,而是莫离。
公主夺嫡并不需要沈逾白,只需他想法子再夺来一份兵权,那公主想何时登基,便能何时登基。
他一直在暗中筹划,但是他从未想过要违抗慕容云泠的命令和心愿,他向来以她的意愿为先……
而今,婚期将近,他发觉自己心中越发烦躁,戾气极盛,恨不得手刃了那沈逾白。
殷莫离心中的邪念如野草般疯长,他如何都除之不尽。
公主,既然你说,为夺嫡什么都能舍弃,那便舍弃了那沈逾白……舍身伺虎吧。
他定会将那龙椅双手奉上。
原本与慕容云泠有关的事,无论大小,他都会亲历亲为,以保证不出任何差错。但翌日,殷莫离并未亲自动身去南疆,而是吩咐属下去寻人。
……
却说那日沈逾白从翠荷巷归来,知道慕容云泠来找他,自己却错过后,心中失落不已。
他对着慕容云泠送来的那幅字发呆。
都是官场的老狐狸,他自然知晓公主送这幅字的含义。
醉翁之意不在酒,云泠公主是要让父亲乖乖站队。
想起父亲将这幅画塞入他手中的怒容,他不由轻笑。
父亲最终还是听了他的意见,站在云泠公主这边。公主登基后,沈家的荣耀将会比今日更盛。
虽然今日未能见到云泠公主他心中失落,但一想起婚约仅剩几月,等婚后便能日日详见,就缓下了急切想见公主的心情。
明年春成婚后,他便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去探望茹娘,以免云泠公主误会。
他得早日给茹娘找一个如意郎君。
沈逾白在心中一一数过京中男子,想要仔细思考哪个男儿与茹娘相配,他却越想越觉得心中不悦,有一股无名怒火。
茹娘那样娇弱,像一朵易碎的兰花,京中那些男子哪有几个懂怜香惜玉的,若茹娘受了委屈,岂不是他的不是?
而且,一想到茹娘那张清秀的小脸将与旁的男子温言软语,他心中就烦躁不已。
被自己心中的想法一惊,沈逾白眉头紧皱。
虽曾对茹娘动过情,但如今他已许诺了云泠公主一生一世,再者大晟的驸马从未有纳妾的传统,更何况慕容云泠还不是一般的公主,她日后还要登基,哪能接受自己的驸马娶妾?
看着慕容云泠送来的那副“良才择妻”四字,沈逾白下定决心,要减少去探望茹娘的次数,以免公主误会,也免得自己……对她动情。
几日后,他又前去公主府拜访,而慕容云泠此刻已清闲下来,总算见了他一面。
上次相见还在炎炎夏日,京中莲花盛放,而今几月过去,已然入冬,却还未下雪,且寒风凛冽,百花凋敝,好生没趣。
沈逾白邀请慕容云泠一同去湖畔的梅林赏梅,到时发现才将将开了几朵,有些不好意思道:“公主,是逾白疏忽,未曾探景便邀请您赏梅……”
“无碍,世人都喜赏花,要我说,这赏蕊也别有一番意趣。”
慕容云泠笑盈盈的,并没有介意他的疏忽。
这几月过于忙碌,她都未曾出门赏景,如今虽然梅林还未开放,却因依山伴水显得清幽开阔,且她又是喜静的性子,如今偌大梅林只有他们二人,让她心情极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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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云泠穿着月白底绣金燕袄裙,披着一件朱红大氅,冬日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更加莹白细腻。
她的桃花眼水波盈盈,眼眶透着微微的粉色,笑着看人时,仿佛含着一潭深情,要把人都吸进去一般。
沈逾白见她笑,仿佛感受到了春日里的桃花盛放,心中欣喜不已:“公主真是不同于常人,一般人只能欣赏盛放的花朵,而公主却连花蕊都怜惜不已,真真是个妙人。”
慕容云泠闻言噗嗤一笑,笑声清脆不已。
沈逾白见她开心,俊秀的脸庞微红。公主与他在一起如此开怀,应当是真心喜欢他吧?不单单是为了沈家权势……而他喜爱她,也不仅仅是为了今后沈家好攀附皇权,他是真的愿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在翠蔓青树阴影下的殷莫离却能听出,慕容云泠笑声中的嘲讽之意。
沈逾白笑道:“公主,上游可以租船,我们划船赏蕊如何?”
慕容云泠心道冬日在河中,风得多大多冷,却因婚期将近不想出岔子,勉强点头:“嗯,逾白快去吧。”
沈逾白走后,一身形修长的身影自林间而出,他黑发高束,身着白底红衣雪狐腋剑袖,头缠镶玉抹额,给总是神情疏离的他多添了些少年气,比昨日看起来更平易近人了些。
见到来人,慕容云泠稍稍惊讶:“莫离,你就从南疆回来了?”
他并不答,清冷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公主,与沈逾白退婚罢,臣为您夺嫡,不需要借助沈家的权势。”
“你就为此而来?”慕容云泠也并没有直接答复他,而是笑道,“为何今日穿红色?我记得你平常多穿黑,偶尔穿白,几乎不穿其他颜色。”
殷莫离走进她,身上的红衣与她身上的大氅很是相配。
“公主曾说过,喜爱臣穿红色,臣自当以公主为先,平日穿黑白不过为了低调一些。”他的声音很清冽,如冬日的泉水般,“而且,臣想与公主更相近一些。”
他的话说得暧昧,慕容云泠秀眉微蹙:“莫离,我的婚期将近,莫要说这些话,你是想坏我大计不成?”
殷莫离看着她,深邃的黑眸闪过一丝她看不懂的、十分危险的情绪。
“公主,您不必担心夺嫡之事,更不需要用自己的婚姻大事交换沈家的权势。有臣在,您安心像以前那样做一个恣意妄为的公主便可。”
他执起她的手,却发现她手冰凉,便像之前那样自然地放入自己怀中取暖。
还未等她拒绝,不远处便传来一道惊怒的男声——“你在干什么!”
沈逾白见一名在男子慕容云泠身侧,举止亲密,连忙快步走上前,欲伸手拉开二人。
可还未等他碰到殷莫离的手,殷莫离便将慕容云泠拉至怀中,看着他的眼神十分可怖。
“沈公子,公主不喜爱你,识趣一点,自行离开。”
沈逾白闻言气笑了:“公主不喜爱我,难道喜爱你不成?”
殷莫离并没有被激怒,他淡淡道:“识相一点,自行去陛下面前退婚,你那些丑事还能遮掩遮掩。”
沈逾白怒道:“丑事?我有何丑事?我沈逾白身正,不怕你诬陷,而你殷莫离身为皇家禁卫统领却轻薄公主,才是丑事!”
15. 015
见二人吵得厉害,慕容云泠想挣开殷莫离握住自己的手,那大掌却如铁打的一般,她挣扎了两下却纹丝不动,烫得她心惊。
她只好先安抚沈逾白,笑道:“沈公子,殷将军找我有事商谈,今日风大,改日再与你泛舟赏花。”
看出殷莫离的强势,沈逾白面色不佳:“殷将军,今日是我邀约公主出门游玩,你若要与公主商谈,另寻他日吧!”
他挥了挥手,一黑衣暗卫自林中而出,上前朝殷莫离挥出一拳。
因怕伤着慕容云泠,暗卫并没有使用武器,殷莫离侧身便随意躲了过去。
不想再在此地停留,殷莫离弯腰抱起慕容云泠,施展轻功轻易跳到树上,三两下便消失不见了。
沈逾白脸色不佳,在原地思索殷莫离口中说的丑事是什么。
难道是因为茹娘?
有心之人确实能发现他经常去探望茹娘,可他与茹娘并无越轨之举,二人清清白白,即使那殷莫离再怎么污蔑,他沈逾白也不怕。
而那殷莫离,与云泠公主举止亲密,也不知私下里是否有往来,他俩才是丑事罢!
林间寒风愈大,沈逾白望着殷莫离劫走慕容云泠的方向,甩袖愤然转身离去。
慕容云泠本就怕高,突然被打横抱起飞在空中,不禁紧紧搂住了殷莫离的脖子,缩在他的怀中。
见怀中少女双目紧闭的可怜模样,殷莫离清冷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公主,可以睁开眼了。”
慕容云泠睁眼,发现殷莫离带她进入了山间的一座亭子里,此亭立于高山之上,往下眺望,能将京中的大半景色尽收眼底,而此处似与山下温度不同,更加低些,已至亭子旁的红梅竟已盛放,清寒傲骨,冷香扑鼻。
见如此美景,慕容云泠不禁笑道:“这红梅不错,带我过去摘一枝。”
殷莫离抱着她走向红梅,轻松得就像抱着一只猫儿。
她抬手折下一枝,放在身前嗅了嗅,轻轻折了两朵簪于发间,转头问道:“好看吗?”
少女的脸莹白如玉,乌发间的红梅将她衬得更加娇艳,鸦睫长而弯,那双桃花眼水盈盈的,眼尾被寒风吹得有些微红,仿佛在诉说不尽的情意。
他眸色微深,平常清冽的嗓音有些沙哑:“好看……”
此间风景极佳,却只有风大一个缺点,而殷莫离的怀抱很温暖,她暂时还没打算下来。
慕容云泠转头,笑道:“转个方向,我要——唔……”
话还没说完,她的唇就突然被炙热的吻堵住。
那吻太快太突然,以至于他轻轻撬开她的贝齿时,她才反应过来,狠狠咬了他一口。
“啪——”
“你怎么敢!”
慕容云泠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挣扎着从他怀中下来,轻轻擦了擦唇角的血渍,桃花眼中全是厌恶。
腥咸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殷莫离眉头都没蹙一下,神色如常,半跪道:“请公主责罚。”
慕容云泠冷笑一声:“责罚?殷莫离,你身家性命都是本宫的,是不是觉得本宫不会狠狠罚你,你才越发放肆?!本宫都说了你不要干涉这门婚事,你今日又是做什么?”
“公主,您只需再等臣谋来一些兵权,便可顺利夺嫡,不必联姻。”
慕容云泠神色冷然:“你的意思是,让本宫把夺嫡的希望全押到你身上?”
她伸出手,勾起他的下巴:“殷莫离,本宫做事,向来是求稳,若你能为本宫夺来兵权,自然是好,可如今你还未夺来兵权便让本宫放弃好不容易促成的联姻,你觉得——可、能、吗?”
她狠狠拍了拍他的脸,笑道:“等你手上有大晟的半数兵权,再来同本宫说这话。”
殷莫离看着她,俊美的脸上还残留着她的巴掌印,眉眼却依旧清冷,只有那被咬伤的唇与往常不同,染上了瑰丽的红色。
“公主,臣手上已有半数兵权,若你想,此刻逼宫也有七八成的胜算。”
虽然知道殷莫离藏了兵权,但没想到他手上兵权竟已达到半数,慕容云泠眼中划过惊讶之色。
“但本宫可不想背上弑父的骂名,况且如今朝堂上支持本宫者众多,不必大动干戈、流不必要的血。”
闻言,殷莫离轻点了一下头,深邃的眸看着她:“臣知道公主心善,臣手中的兵权只是公主的后盾,只是臣不希望公主为此委身一个四处留情的男子。”
慕容云泠冷笑道:“委身?你别太看不起本宫了,既然知道此人四处留情,本宫又何必要与他琴瑟和鸣?不过娶来公主府放着罢了。”
殷莫离眸子微暗:“可公主曾与我说过,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闻言,慕容云泠一愣,随后放声大笑,山间都是她清脆如银铃的笑声。
“你多大了,殷莫离?竟将本宫孩童时期看话本子的话放心上!”擦了擦眼角笑出的眼泪,她好笑而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大晟开国几百年,你可曾见过后宫只有一人的皇帝?”
殷莫离深邃的眼底划过一丝不解:“只要公主愿意,便可做第一人。”
“殷莫离,别自以为是。本宫即使愿意此生后宫仅有一人,这人也不会是你。”慕容云泠上前一步,微微弯腰凑近他仰起的脸,笑得恶劣,“乖乖当本宫的走狗,别妄想打乱本宫的计划。”
她看他的眼神,一如当年。
毫不在意,即使此刻她的眸中全是他。
身着红衣的青年将军缓缓低下头,高束的马尾在寒风中微微颤抖。
他袖中的手攥紧:“是,公主。”
……
翠荷巷内
清秀的少女身着粉色袄裙,右手轻轻抚摸着小腹,垂眸问向旁边的丫鬟道:“春兰,若我没能怀上……”
春兰闻言,宽慰道:“姑娘放心,那皇子说了,即使姑娘未怀上孩子,也能让姑娘嫁入沈府。更何况姑娘年华正好,那沈公子也年富力强,说不准就有了呢!”
闻言,白汐茹脸色微红,轻轻点头:“嗯,但是这都半月了,逾白哥哥还没来这儿看我……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
“我的好姑娘,别想那么多了。”春兰笑道,“不论他有没有发现,姑娘都不必在意,反正最后您都会嫁入沈家的,不必在意这些。”
本以为婚期临近,沈逾白不会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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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望她,毕竟需要避嫌,但没过多久,门扉就被门环敲响了。
她心心念念的温润男声响起:“茹娘,你在吗?”
少女闻声绽开一个笑,起身去开门,却见来人脸色不佳,小心翼翼道:“逾白哥哥,你今日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
沈逾白一边进门,一边道:“今日本来我约公主去赏梅,却在半路被殷莫离截胡了,别提多晦气。”
对于这个久负盛名的昭勇将军,她也有所耳闻,白汐茹一边招呼春兰倒茶,一边笑道:“将军找公主或有要事,毕竟云泠公主不似我们这寻常女子,她是要干大事的人。”
看着安慰自己的清秀少女,沈逾白第一次萌生了些许悔意。慕容云泠虽姿容绝艳,但太过恣意,不似白汐茹这般温柔小意,满心满眼都是他。
沈逾白笑道:“茹娘真是善解人意,不过也不必妄自菲薄,云泠公主在其位谋其事,茹娘虽不通政治,但其他方面未必不如公主。不知茹娘可有心仪的男子?我或可帮你牵线。”
白汐茹听见这话,小脸顿时有些苍白,杏眼含泪道:“逾白哥哥这么着急把茹娘嫁出去吗?”
沈逾白见她流泪,从怀中取出帕子,给她轻轻拭去眼泪:“傻姑娘,你总归是要嫁人的。如今我婚期将近,不能常来探望你,我如何能放心下来?”
闻言,白汐茹破涕为笑道:“没关系,茹娘不着急,逾白哥哥先忙自己的事,婚期临近,需要准备的事情应该很多,茹娘不该占了逾白哥哥太多心思。”
想到白汐茹在京内并无什么好友,不多的几个还是他引荐的,沈逾白笑道:“好,等我完婚后,再来与你引荐京中的青年才俊。”
她咬着唇,轻轻点了点头:“好,逾白哥哥安排就好……”
冬日寒风凛冽,沈逾白抿了口春兰斟的热茶,却觉得不过瘾,想起上次来时那坛香醇清冽的竹叶青酒,不禁问道:“茹娘,上次的竹叶青还有吗?冬日风寒,咱们饮几杯酒暖暖身子。”
闻言,白汐茹一愣,脸上微微浮起红晕。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一旁的春兰便连忙笑道:“有有有,奴家这就为沈公子暖酒来。”
……
南疆路途遥远,已过半月,殷莫离派去寻人的属下还未归。
一只雪白信鸽飞到将军府书房的窗棂上,他修长的手取出它脚上绑着的一卷纸条,展开阅览后,他眉头微蹙——此人竟云游未归,一时半会难以找到,但南疆精通蛊毒之术的人不多,也不知再找其他人能否找到。
殷莫离写好令其继续寻找的回信,便换好夜行衣前去公主府汇报。
冬日夜晚的公主府极为寂静,只有公主的卧房还灯火通明。
慕容云泠要整理朝政,还需要改善女子学堂、女子科举等事,所以常半夜才睡,但她体谅下人,若夜晚不需帮她处理事情,便能直接休息。
他翻入院中,吹响腰间精巧的玉笛,婉转的莺啼响起。没过多久,那卧房的窗户便“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张莹白的小脸露出,在烛火的照射下,添了几分暖意。
她笑盈盈道:“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16. 016
她总是这样笑着,可那双澄澈如蜂蜜的眸子里,他却找不到几分笑意。
殷莫离垂眸,将属下暂未寻到精通蛊毒之人的消息告知。
“公主,此事切不可大意,请务必让人把控好皇上的饮食起居。”
慕容云泠闻言,点点头:“嗯,我即日便入宫与母后说明此事。”
屋内烛火摇曳,他看见她身后木架上挂着的精致的凤冠霞帔,不由有些出神。
年关降至……过了春节,他的公主就要红裙盛装,与那个人成婚了。
他眸子微暗,问道:“公主,那喜帕,您要亲自绣吗?”
“自然,大晟传统,这喜帕都要女子自己绣好,以示对未来夫君的重视。”她不知为何他突然问这个,叹了口气,有些苦恼,“你也知道,我绣工不好,若全交给别人来绣,怕被人看出,落下话柄。”
众人皆知她政治才能出众,却恣意任性,不喜学女红。
如果这喜帕不自己绣,若是旁人看出倒也罢了,就怕沈丞相知道后,觉得她对沈逾白并不上心,动摇支持她夺嫡的决定。
“公主,臣替你绣吧。”
殷莫离的嗓音很清冽,像山间的泉水。
“臣征战时,衣物常破,只能自己动手修补,时日一长,便也能做一些针线活。”
慕容云泠闻言,惊讶一瞬,笑道:“如此甚好,你不必将喜帕绣得太好,略逊色于寻常女子水平便可,这样一来,成婚时他们也看不出了。”
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几份空白的红色方帕,笑盈盈递给他。
“随意绣几个花样子便可,昭勇将军若是为此耗费太多时间,我可就亏大了。”
殷莫离接过方帕,轻轻放入袖中。
……
女子学堂内
甲院的师长一下课,刘棠华就连忙收拾好书册和笔墨纸砚,急匆匆往外赶。
原本她放学后还常与同窗探讨诗词,但近日只要走得晚些,必会在学堂门口遇见大皇子慕容云松。
她是知道这慕容云松的,为人看似和蔼温润,实则心狠手辣,连自己的亲信都能随时赐死。
这些都是父亲告诉她的,父亲南下协助此人赈灾,却因不愿支持他遭此人记恨。
身为皇子却气量如此狭小,无怪乎如今朝臣大都支持云泠公主。
而今策反父亲不成,慕容云松竟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日日装作一往情深的样子,在学堂门口堵住她的去路,让她遭受了许多人的议论。
所以近日刘棠华一放学,便立刻坐上马车归家。
而今日,她出门却未看见小蝶的身影,左右张望一番,也没看见自家的马车。
正在她犹豫是否要走回家之际,一个深蓝锦衣的公子走到她的面前。
慕容云松递了一个锦囊和一枝红梅给她,笑得很温润:“如今山间红梅盛放,刘姑娘是否愿意陪在下饮酒赏梅?”
刘棠华扯出一个笑:“殿下,我的侍女若是找不到我,要心急了。”
慕容云松笑道:“你是指那个总是一惊一乍的小丫鬟?叫小蝶对吗?她说你定会愿意赏我这个脸的,我便谴人先将她送去了。”
“你!你把小蝶带到哪里去了?!”
刘棠华心中气愤,她自小听父亲讲述官场之事,对于这种腌臜手段也不是没听过,但从未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到自己身上。
慕容云松笑得很温润:“刘姑娘莫要心急,小蝶姑娘不过是先去山间的水云间客栈等你罢了,那边山清水秀,还有丰盛的山珍奉上,就等着刘姑娘一同去品味了。”
刘棠华冷冷道:“不去,把小蝶送回来。”
慕容云松眼中闪过一丝阴鸷:“这还得刘姑娘亲自去,虽然现在已入冬,但毕竟在山内,若是小蝶姑娘等得急了,出门寻你,遇上恶狼或者长虫,可不好了。”
闻言,刘棠华心中满是怒火,若她不去,小蝶就要葬送在这人手里!
小蝶从小陪她长大,虽是丫鬟,但二人感情亲如姐妹,若小蝶因此而死,她绝对无法接受。
慕容云松笑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刘棠华忍住心中的怒火,提起袄裙便上了马车。
“天寒不宜饮酒,小女便同殿下去水云间客栈吃个饭,顺便将接回来。”
“这才对嘛,刘姑娘。”
慕容云松跟着进去,将马车帘子放下。
骆明这些日子由公主受命,一直在暗处盯着慕容云松,防止他行不轨之举。
这些日子以来,刘棠华从未接受过慕容云松的邀请,且她对慕容云松向来都是避之不及,今日却一脸气愤地进了他的马车。
他环视四周,发现刘府的马车并未出现在学堂门口,心中顿时觉得不妙,立刻飞鸽传信给公主,然后施展轻功,随着马车一同前往梅花山。
马车缓缓驶入山间,停在一间奢华的客栈门口,客栈上的牌匾上写着“水云间”二字。
慕容云松下了马车,伸手欲扶刘棠华,她却视而不见,径直跳下了马车。
“小蝶呢?”
“刘姑娘放心,小蝶姑娘就在客栈里,等你陪我一同用完午膳,便会随你一同回去。”
“此话当真?”
“那是自然。”
刘棠华脸色冰冷,随他一同进了客栈。
客栈内与外一样奢华,燃着上好的无烟金丝炭,点着桂花味线香,满室馨香温暖。
慕容云松领着她去了一个能赏到山上红梅的雅间,雅间桌上刚上好菜,此时正飘着热气。
他请刘棠华坐下,给她斟了杯热茶:“怎么样,刘姑娘,这美景还能入你的眼吧?”
刘棠华瞥了一眼外边的红梅,随意点头:“尚可。”
小二将热饭盛上,慕容云松笑着替她布菜:“我听闻刘姑娘喜欢冬笋,特意命人从南边挖来的,尝尝。”
刘棠华并没吃,她知道慕容云松对她有所图,并不敢随意吃。
慕容云松看出她的担忧,笑着将每道菜都吃了一遍,点评道:“这水云间的菜虽好,味道却寡淡了些。”
刘棠华并不答话,见他吃了半炷香后并无异状,便拿起筷子,随意吃了几口。
虽然满桌好菜,但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只想快点找到小蝶回家。
“刘姑娘,你身形削瘦,合该多吃一些,怎么才吃两口便不吃了?”
“殿下,小女已陪您用完午膳,请让我去见小蝶。”
闻言,慕容云松命下人捧出一坛酒,笑道:“这良辰美景,若不饮酒,便无趣了。”
他给她倒了一碗,清冽的酒香让人闻了便知绝对是上等佳酿。
若是白汐茹在此,定会发现,这酒同她与沈逾白饮的那坛毫无差别,连酒坛都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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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上好的竹叶青,我好不容易才寻来的,刘姑娘陪我饮两杯,我便让姑娘同小蝶回去。”
慕容云松自己也倒了一碗,一饮而尽。
刘棠华眉头微蹙,她会饮酒,但就怕这酒太烈,慕容云松把她灌醉,若出什么事,两人的关系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殿下明明说,用完午膳便可,难不成要食言?”
闻言,慕容云松眸子眯了眯:“当然不会,只需刘姑娘陪我饮一杯罢了,就一杯。”
刘棠华依旧未动,警惕地看着他:“小女不会饮酒,且这深山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便罢了,若一同醉酒,让旁人知道了恐污了殿下英明。”
慕容云松耐心将尽,眼底闪过阴鸷,威胁道:“刘姑娘是不想再见你的小蝶了吗?这个婢女目无尊卑,冲撞了本宫,侮辱皇室,可是死罪。”
闻言,刘棠华咬了咬唇,啜饮了一口,朝他冷冷道:“小女已配殿下饮酒,可否离开了?”
慕容云松笑道:“饮酒哪有这般的?刘姑娘是在挑衅本宫不成?一碗酒并不多,喝完本宫便让你同你的婢女走。”
喝了一口,刘棠华并没觉得身体不适,酒已被暖好,下肚只觉温暖舒畅。
碗中酒水轻轻晃动,映出她气愤却无奈的脸,她咬了咬牙,一饮而尽。
“这样,殿下可否满意?”
慕容云松放声大笑:“哈哈哈,刘姑娘,你们最敬爱的公主可有教过你们,这酒可不能随意喝?”
刘棠华心头一震,发现身体从最开始的微热变成了不安的燥热。
一股空虚感从小腹升起,身体开始变得绵软无力,她靠着椅子,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云松:“亏你身为皇子,竟用这种腌臜手段!”
慕容云松起身朝她走去,勾起她的下巴,笑道:“只要能达成目的,手段脏了些又要什么紧?”
他的手指摩梭着,将她的唇擦得通红。她身体无力,只能狠狠地瞪着他:“我警告你,若你碰我,我爹爹定会将此事捅到陛下那去!”
“哈哈哈,刘棠华,你还真是天真。”在慕容云松眼中,她的威胁十分无力,那狠狠瞪着他的眼神看起来十分娇嗔,“我们情投意合,此事过后,本宫便会立刻向父皇请求赐婚,你说,他是会惩罚我这个皇长子,还是体谅本宫情难自已呢?”
“你无耻!”
“本宫确实无耻,只不过本宫真没想到,此事会如此顺利,你竟然为了一个卑贱的婢女心甘情愿入了这么明显的全套。”他笑得很轻蔑,那温润的面具终于撕破,露出下面可憎的真面目,“刘姑娘竟然一直乖乖顺顺的,旁人看来,你就是自愿同本宫一同来这荒郊野岭饮酒作乐罢了。”
慕容云松将瘫软在椅子上的刘棠华直接抱起,前往隔壁的客房。
刘棠华挣扎着,脸因药物作用开始泛着粉色,她害怕极了,落下泪来:“大殿下,请你放过小女,小女不愿无媒苟合。”
慕容云松将她扔在床上,笑道:“无媒苟合?不,刘姑娘放心,此事过后,本宫便去求父皇赐婚。”
他欺身上前,将她压在身下:“看你的样子,应是已经迫不及待了吧?刘姑娘喝酒的速度太慢,可是让本宫好等。”
慕容云松压着她,缓缓解开了腰带。
“放心,本宫会轻一些的,定会让你找到乐趣。”
17. 017
身下,少女泪水涟涟,狠狠瞪着他,无力地推拒他。
慕容云松见此场景,心中快慰无比,刘行之,这下即使你不愿,也得将女儿嫁与我了,到时看你还如何完全站在慕容云泠那边!
他刚脱下外袍,正要抚摸身下的少女,门却“砰”的一声被踹开。
“放开她!”
一声凌厉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二人循声望去,来人穿着鹅黄袄裙,梳着飞仙髻,簪着一对海棠珍珠金步摇,容颜绝色,桃花眼此刻盛着滔天怒火,不是慕容云泠还能是谁?
她身后跟着一名白衣男子,看着虽像个白面书生,却生生将门踹开。
刘棠华见到慕容云泠,如久久飘荡在水上的溺水之人发现了浮木,激动垂泪道:“公主救我!”
她挣扎着朝慕容云泠伸出手,却被慕容云松按住。
他双眼微眯:“皇妹,不要这么没眼力见,打扰本宫与佳人共度良宵。”
“良宵?将强抢民女说得这样好听,还得是皇兄你,这脸皮可当真是世上最厚了。”
慕容云泠弯唇嘲讽,慕容云松被她怼,本就因春酒便红的脸更红了些。
“强抢民女?皇妹可别说这样荒谬的话了,本宫明日便去刘府提亲,何来强抢一说?”
慕容云泠冷笑:“这般强行先斩后奏,便是你慕容云松的行事风格?你真是皇室之耻!骆明,将他拉开,带刘姑娘走。”
慕容云松本就不精通武艺,加上喝了酒,轻易便被骆明推开。
见这白衣男子抱走了刘棠华,慕容云松喊住了转身欲走的慕容云泠:“你阻止了又能如何?可有许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刘姑娘上了本宫的马车,来山间与本宫饮酒作乐,在世人眼中,刘棠华已经是本宫的人了,她不嫁本宫,还能嫁给谁?”
刘棠华气得浑身颤抖,骂道:“无耻!”
慕容云泠回头瞥了他一眼:“皇兄不必担心,不是所有男子都同你这未开化、思想龌龊的,刘姑娘自然会有珍惜她的好男儿,而不是你这样的衣冠禽兽。皇兄还是好好想想,如何应对刘大人的弹劾罢!”
“你!你且等着瞧,本宫明日便会向父皇请求赐婚,众人都看到她坐上我的马车,就算刘行之弹劾我又如何?本宫愿意娶她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父皇也会体谅我情难自已的!”
慕容云泠不欲与他再争论,径直离开了。
骆明将刘棠华放上马车,替她盖了张毯子,她道了声谢,求助地看向慕容云泠:“公主,大皇子方才逼着我喝下一碗酒,那酒中……似乎下了某种药物,您能否帮小女解毒?”
慕容云泠见她脸色不正常地潮红,眉头微蹙,看向骆明:“我记得你有些行走江湖的朋友,可有会解这种毒的?”
骆明点点头:“公主,在下略懂一点医术,我来看看是何种毒药。”
他对刘棠华道了声“得罪”,便执起她的手,把起脉来。
片刻后,他将她的手放入毯子中,蹙眉道:“这是江湖上有名的媚毒,名为合欢散,服下后初觉体内温暖,但片刻后会燥热不堪。此毒对人体无害,但无解药,只有与人交合才能解毒,否则两个时辰后会十分痛苦,如碎骨断臂,持续至第十二个时辰才结束,江湖上有过中毒之人受不住撞墙而死的先例。”
“竟如此厉害?”慕容云泠闻言,转头看向刘棠华,“你可有心仪的男子?”
刘棠华摇摇头:“未曾有,小女不想无媒苟合,还是自己挺过去罢。”
慕容云泠笑道:“亏你读了圣贤书,如今竟连趋利避害的道理都不懂了,宁愿疼死也不愿失了贞洁,要我说,这男女交合本就是人之常情,某些男子寻花问柳,却用贞洁这张大网束缚住了女子,你觉得这般公平吗?”
刘棠华愣了愣,思考半晌后轻声道:“公主所言极是,是我被那些旧日思想束缚了,爹爹还在家中等我,我不能就这样疼死。”
“这才对,无论何时,万不可通过伤害自己来保证所谓的‘贞洁’。”慕容云泠笑道,“我带你去醉柳楼挑个你喜欢的小倌如何?”
刘棠华闻言摇了摇头,垂眸羞涩道:“我、我觉得他就很好,不知公子可愿替小女解毒?”
慕容云泠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骆明,她转头看向骆明,他明显也呆住了。
骆明闻言,向刘棠华郑重道:“刘姑娘,骆某并不是认死理之人,若能救姑娘于水火,定然在所不辞,只是骆某未曾有过相关经验,怕将姑娘弄疼。”
刘棠华点点头,看向他,脸上布满了红霞:“无碍,不过一场露水情缘,解了毒便可,公子替小女解毒,小女事后定会好好谢过公子。”
见二人愿意,慕容云泠便让马车驶向附近的客栈,替他们开了间上房。
骆明将刘棠华抱入屋内,看向她,认真道:“姑娘真的想好了?”
刘棠华点头:“公子不必担心,小女不会缠着公子负责的。”
闻言,骆明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爽,他看向眼前柔弱无骨、娇小可人的女子,眼神微暗道:“骆某愿意负责。”
未等刘棠华反应过来,他便生涩地吻上她的唇,轻轻安抚着她的背。
二人一点点适应对方的身体,满室旖旎。
慕容云泠则坐在马车内前往刘府,与刘行之商讨明天应该如何弹劾慕容云松。
“公主,我家棠华如何了?”
刘大人一脸焦急,胡子颤抖着。
“刘大人放心,她并无大碍,晚些就能回府了。”
慕容云泠将今日之事告之,刘行之听后怒容满面,恨不得手刃了那慕容云松。
“公主,臣明日定要参他一本!”
“嗯,今日之事慕容云松定不会善罢甘休,明日他若反咬一口请求赐婚,也不知父皇是否会听信他的荒谬说辞。”
慕容云泠想到慕容云松那势在必得的样子,心里就很不爽,父皇是更偏心他许多,也不知是否会罔顾刘家和刘棠华的意愿直接赐婚。
“臣知道,臣即刻就帮小女择婿订婚,公主,你手下那个骆明是谁家的公子?我看他不错。”
刘行之摸了摸胡子,自家女儿志在朝堂,绝不能让那慕容云松强娶了去。
“他?他是江南那边一个富商之子,少年时行走江湖,后来依着父母的要求进京赶考,却落榜了,后来当了我的幕僚。”
慕容云泠想到那个看起来像个白面书生实则江湖意气的少年,笑了笑。
“他确实不错,为人正直善良,功夫也不错,若他愿意,等他们回来便可写订婚书了。”
刘行之点了点头,与她又说了些朝堂之事。
“公主,我早朝时观皇上气色,似乎依旧疲惫非常,是否要继续寻找名医看看?”
“嗯,我已派人去寻,应当不久后就有消息了。”
想到这事,慕容云泠心中有些不安,她今日下了早朝便去同母后说了此事,母后从今日起会把关父皇的饮食起居,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
谈话间,刘棠华与骆明已带着小蝶回府,刘行之连忙起身去迎。
见到父亲,刘棠华忍不住扑入他怀中,痛哭起来。
刘行之安慰道:“莫怕莫怕,爹爹明日就为你讨回公道,就怕那慕容云松反咬一口,如今需得先给你订个婚。”
他看向旁边的白衣男子,虽然是个长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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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书生,他却看哪哪不顺眼,就是这人拱了他家的白菜?
刘行之忍着怒火,沉声道:“你就是骆明吧?公主已与我说明了你的身世,如今形势所迫,我女儿不能被那慕容云松强娶了,能否帮助小女,订个假亲?”
骆明在客栈与刘棠华云雨后,便提出要娶她,但是刘棠华并不愿意。
他并不强求,只觉得自己占了她的便宜,如今只是定个假亲,便爽快应承下来:“自然,骆某愿意相助。”
二人写下订婚书。
翌日清晨,金銮殿上。
工部尚书刘行之恭敬跪于殿上,老泪纵横,控诉大皇子慕容云松强抢民女之事。
皇帝闻言,瞪向慕容云松,皱眉厉声道:“你身为皇子,如何能干这种龌龊之事!”
慕容云松并不害怕,他等的就是这个,他闻言立刻跪下,装作深情道:“父皇,这期间定有误会,儿臣确实爱慕刘姑娘,昨日邀请她一同去山间赏梅,我们二人喝了些酒,儿臣这才情难自已……儿臣保证,我们二人发乎情止乎礼,未越雷池一步,并且儿臣爱慕刘姑娘已久,愿意负责!请父皇赐婚!”
皇帝眉头稍微舒展:“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
闻言,刘行之连忙道:“小女已然订婚,如何能再次许配于殿下?而且小女是被您威胁才前去那山间的,何来邀请一说?”
皇帝瞥了慕容云松一眼:“刘姑娘已经订婚,你竟还与她一同饮酒?如此轻浮无状,不堪大用!”
慕容云泠立于殿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又是这样,慕容云松犯下的错,父皇总是轻轻揭过。
明明是强抢民女之罪,却轻飘飘地说成一同饮酒轻浮无状!
皇帝沉吟半晌,道:“你这半年俸禄就不用领了,直接给刘爱卿之女作为赔罪,你得亲自登门谢罪!”
虽然并没得到想要的结果,但是,也并无多大的惩罚,半年俸禄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点点钱财罢了。
他低头,遮住脸上的不快:“是,儿臣遵旨。”
下朝后,慕容云松拦住了慕容云泠。
他嘴角带着温润的笑,眼底却充满阴鸷:“皇妹,你既然要一直同本宫作对,便别怪本宫无情了!”
慕容云泠不屑道:“皇兄向来无情,我向来知晓,何须特意来我面前强调一番?”
“呵,希望你直到死前都能一直这样嘴硬。”
慕容云松放下狠话,甩袖而去。
慕容云泠知道他自从南下赈灾便一直不顺,朝堂形式也由原本的二人分庭抗礼变成了她占上风,估计是急了,想出什么阴招。
她并不害怕,这些年慕容云松对她放的狠话多了去,没有一次真的能将她如何。
若他想派刺客刺杀她,那若给她抓着把柄,那他将再无翻身之地。
毕竟父皇最痛恨的,便是手足相残!
但虽然她并不将此事放心上,有人却十分在意。
殷莫离看着在榻上打着呵欠听他汇报消息的慕容云泠,清冷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公主,今日大皇子威胁于你,臣有必要随时守在你身边。”
“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
慕容云泠想起几乎每次她一吹响的短玉笛,他都会出现在她身边,一年内没及时出现需要用其他方式联系他的次数,双手可数。
“不一样……臣之前都是守在公主府门外的槐树上,如今夺嫡之争势同水火,若有危险,臣怕赶不及。”
殷莫离深如幽潭的眸子瞥了眼后边衣架上的朱红婚服,看向慕容云泠。
“臣要寸步不离,才能保证公主的安危。”
18. 018
慕容云泠闻言一愣,原来他一直都在树上守着她。
怪不得,每次召他来,他身上总有一股青草与露水的味道。
“如今已到深冬,你竟还在树上守着,不冷么?”
闻言,殷莫离薄唇微张,刚要说不冷,却想起卿奕那厮不论有什么事都说得十分危险,在公主面前装可怜,公主还真信了。
吞下已挂在嘴边的“不冷”二字,他看着她,微微垂眸:“冷。”
他高高束起的马尾在寒风中被吹起了几丝,额前碎发也被吹得有些凌乱,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剑眉星目。
慕容云泠第一次见他口头上没有逞强,垂着脑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眼眶有些红,看起来仿佛是个丧家之犬,好生可怜。
她笑道:“冬日风大,看样子快下雪了,你别在外面受冻了,直接来府上休息吧,府上客房有许多,你挑一间你喜欢的。”
殷莫离早就摸清了公主府的地形:“公主,客房离你的房间太远了,我住在耳房便可。”
“行,晚些我让桃香为你准备些用品,以后可别在树上吹冷风了。”
“好。”
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难怪卿奕那厮总是在公主面前示弱装可怜,被公主心疼的感觉……真的很暖。
殷莫离心中微热,唇角微微勾起。
……
年关已至,京中下了一场大雪。
虽已过了年,沈府依旧十分忙碌,因为再过几日的元宵,便是沈逾白与慕容云泠成婚的日子了。
沈府这些日子除了往各家送喜帖外,还需给沈逾白打理好成婚的物品。
在大晟,和公主成亲,算得上是“嫁”去公主府了,驸马不可以留在家中,而是要去公主府上生活。
是否可以纳妾,那还得看公主是否愿意,大晟也有过公主不愿生育同意驸马纳妾的先例。
而且驸马和公主成婚后,事业上也会受到影响,基本今后不会再受到皇帝重用。
所以家中若是几代为官、权势鼎盛的世家,基本上都不会尚公主,但是沈家这次不一样。
云泠公主是可能要登基称帝的,若与她成婚,很肯能以后获得的就是皇后一般的荣耀,并且家族也有从龙之功,想必今后会更加荣耀。
沈逾白揭过下人递来的朱红色婚服,穿上后走出屏风,屋内的铜镜中照出了一个俊俏的新郎官,他本就生得好,在红色的衬托下,更加面若冠玉、貌胜潘安。
见到自己的儿子这般风姿,沈父沈母欣慰无比。
沈父摸了摸胡子,叹道:“如今婚期仅剩几日,你就好好在家等着公主吧,你背靠沈家,婚后生活一定会幸福美满的。”
沈母嗔怪道:“说得跟嫁闺女似的,我儿大好儿郎,如何能天天闷在家中?而且这成婚后不必之前,要操心的事就多了,你还不让逾白趁着还没成婚,多玩一玩?”
沈父反驳道:“胡说,他本就是风流多情的性子,这门婚事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万一出了什么事,这婚事出了岔子,你儿子哭都没地方哭去!”
沈逾白笑道:“父亲母亲,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儿子就剩几日便要成亲了,何必要再拘着我?再说了,我之前去外面玩,都是被那些通辽带的,不过是应酬,哪儿就风流多情了?”
沈父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道:“你这孽子,要成婚了还不得安生,你这两日不许出去!”
沈母拍了他一下:“这大过年的,你何必这样骂他?以后过年都不在你身边了!”
沈丞相并没有因妻子的反对而改变主意,他下令,让下人看着沈逾白,不许他出门。
可沈逾白自小被关习惯了,在阿吉的帮助下,三两下便翻墙而出,向那常与同僚相聚饮酒的桐花楼走去。
几位好友等着他吃酒,见他来,一人笑道:“沈兄来了!”
其他人也起哄道“新郎官来啦!”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好不热闹。
“沈兄,你真是艳福不浅,连云泠公主都能被你拿下,佩服,佩服!”
“哎,沈兄,多日不见你出来,下次再见就是你的大喜日子了!”
“沈兄一成婚,也不知道京中多少女子的心碎了,哈哈哈。”
沈逾白笑着,一一接过他们递来的酒杯,仰头喝下。
虽是下午,但白日太短,天色有些昏昏沉沉的,开始下起雪来。
几人在桐花楼内推杯换盏,几杯热酒下肚,加上室内点了上好的炭火,望着窗外的雪景,都觉得十分惬意。
正在饮酒做诗间,雅间的门却突然被打开,来了个不速之客。
来人身形修长,身着深蓝色锦袍,那张脸与慕容云泠有几分相像,却不似慕容云泠那般恣意傲然,他嘴角含着温润的笑,仿佛只是来与他们一同吃酒的,只是稍微晚到了一些。
可沈逾白知道,他自从决定要与慕容云泠成婚后,与大皇子一党便是势不两立了,此刻他前来,定无什么好事。
他上前,笑道:“大殿下,您也来提前吃在下的喜酒不成?”
“吃喜酒?本宫是来为这可怜女子主持公道的。”
慕容云松嗤笑一声,转身将身后的女子身形露出。
“茹娘?”
那女孩约莫十六岁的年龄,梳着妙常髻,脸蛋清秀,眉目笼着一股淡淡的忧愁,她身形瘦而薄,站在那,仿佛就如一朵风中摇曳的清秀兰花。
“是有人欺负你吗?”
见到沈逾白,她低头垂了垂眸子,眼中噙着泪,咬着唇瓣。
沈逾白见她来此地,不知为何,见她不出声,转头问向慕容云松:“殿下带茹娘此地,所为何事?”
“何事?这女子孤苦无依,被贼人所骗,本宫自然是要为她讨个公道。”
见沈逾白一脸不解,慕容云松冷笑。
“你沈逾白骗了这姑娘的身子,让她怀了孕,却始乱终弃,竟在这装作不知道?”
此言一出,无异于惊雷炸响。
雅间内的几名男子闻言不知所措,而今日还在正月未出元宵,桐花楼本就有许多臣子来此吃饭,慕容云松声音很大,让楼内其他人也听清楚了,朝着这边看来。
更有好事者,竟然跑到这雅间旁边,直直地看这场好戏。
沈逾白惊得半晌才出声:“茹娘,你莫不是被他诓骗来污蔑我的?”
白汐茹见他根本不相信,脸庞热辣,觉得羞耻,却又因已走到这一步,直直望着他,含泪道:“逾白哥哥,茹娘已怀孕三月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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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逾白看向她抚摸着的轻微凸起的小腹,心中思索着三月前,他与茹娘饮酒……莫不是那几次酒后失节……
但即使是,如今也只能说不是了。
沈逾白狠狠看向慕容云松:“大殿下,若是你随便找来一有孕女子,便说是我的种,世间怀孕女子这么多,你岂不是要污蔑死我?”
知道他会不承认,慕容云松并不在意,一字一句道:“此女是你的娃娃亲对象,因沈家看不起家道中落的白家,在此女赴京兑现亲事时将其狠狠赶走,你说是也不是?”
沈逾白并没有说话,此事知晓的人并不多。
慕容云松也并没有等他,继续道:“此女饥寒交迫几乎要死在京中,是你将她安置在翠荷巷的宅子里,还经常去看望此女,在翠荷巷那边,应该有很多人见过你吧?”
沈逾白无力辩解道:“殿下说什么,臣一概不知。”
慕容云松笑了笑:“你哄骗了人家的身子,始乱终弃,在这饮酒作乐准备与慕容云泠成婚,本宫可是看不下去了,要为这可怜的女子讨个公道。”
群众的怒火总是很容易被激起,经过慕容云松这么一说,都同情这白家的女子,憎恨那造成她坎坷命运的沈家。
“真是衣冠禽兽,占了人身子让人怀了孕,还抛弃她!”
“就是,那沈府以势压人,定好的娃娃亲,却将人家赶走,让这女子差点冻死在京中!”
“这人还一脸喜气准备与云泠公主成亲呢!我呸!”
“就他,如何配得上云泠公主?”
桐花楼内,骂声一片。
沈逾白的几名同僚面面相觑,觉得此事是大皇子为了夺嫡杜撰的,但看那女子的神情,又并不像作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
见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慕容云松的目的也达到了,他并不在乎沈逾白和他的朋友如何反驳,直接转身走了。
沈逾白脸色苍白,他强装镇定,对阿吉道:“你先将白姑娘送回去吧。”
阿吉带着泪水涟涟的白汐茹上了马车,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一些平民为白汐茹打抱不平,将桌上的鸡蛋与白菜朝沈逾白砸去,在同僚的掩护下,才狼狈回到府中。
……
慕容云泠正在试穿成婚的衣服,她红裙盛装、凤冠霞帔,将本就瑰姿艳逸的她衬得更加光彩夺目,如那九天上的神女一般。
大晟的新娘妆十分艳丽,她不喜浓妆,只轻轻铺了一层胭脂,腮间略微红润了些。
用螺子黛轻轻描摹好秀眉,她捧着铜镜,拿起上好的口脂轻轻一抿,那粉嫩的唇瓣便染上了鲜艳的朱红。
殷莫离气喘吁吁赶到时,便看见他的公主这般盛装夺目的模样。
他眸中全是惊艳,随即垂下眸子,急忙道:“公主,出事了。”
慕容云泠拿着铜镜,浑不在意:“何事?再过几日我就要大婚了,若无要事,便——”
“公主,那沈逾白养外室的消息被慕容云松曝出,知之者甚广。”
“啪”的一声,慕容云泠手中的铜镜跌落在地,四分五裂。
她看向殷莫离,即使化着喜庆明艳的新娘妆,却掩不住那桃花眼中的冰凉眼神。
“你说什么?!”
19. 019
“公主,慕容云松带着沈逾白养的外室女子,于桐花楼指控沈逾白始乱终弃,那女子自述已怀孕三月有余。”
公主府的大堂内,殷莫离嗓音清冽。
慕容云泠红裙曳地,朝殷莫离走去。
分明是如火般的颜色,配以上好的金线金饰,将她衬得如日落时天边火烧似的云彩一般绚丽夺目。但她周身仿佛环绕着一股冷意,那殷红的眼线下,眸子冰寒无比。
“本宫倒是小瞧了慕容云松,即使严防死守,还是让他钻了空子,搅了本宫与沈家的联姻。”
“公主,是否要尽力保全这婚事?”
慕容云泠冷笑一声:“这事一出,即使本宫想保住联姻之事,父皇也必是不肯的。”
当今皇帝享受世人的赞美,极为注重声誉,此事一出,必会要沈逾白对那怀孕女子负责。
即使那是她好不容易才谋来的婚事。
“罢了,晚些父皇必会传召本宫与沈逾白,得趁早解决了这烂摊子。”
她转身打算前往卧室,换下喜服。
突然想到些什么,慕容云泠回眸,看了一眼殷莫离。
这是她多年来第一次用这样审视的眼神看他,那以往明媚张扬的脸上,如今红唇紧抿没有丝毫笑意,殷红妖冶的眼线仿佛一张弓,将那毫无信任的锐利眼神朝他射来。
殷莫离心中一紧,薄唇微张正要说些什么,那道火红的身影便甩袖离开了,只留下她脚上那双朱红绣金厚底登云履走在殿上的“哒哒”声。
……
沈府
沈逾白被众人喊打喊骂,狼狈万分,好不容易回到家中,一进门便撞见了一脸惊愕的父亲。
沈丞相见他身上腌臜,头发凌乱,连骂都顾不得,皱眉问道:“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沈逾白低着头,只道了声“儿子先去换身衣服”,便匆忙走开,并未解释什么。
没多久,阿吉将白汐茹送回翠荷巷,一回到沈家,便被看门的守卫喊住:“阿吉,老爷喊你,快去一趟。”
沈丞相在阿吉口中问出了今日之事,气得狠狠锤了锤桌案,骂道:“这个孽障,竟干出这等事!”
阿吉嗫喏道:“或许白姑娘记错了,错怪了公子……”
沈丞相冷笑一声:“那你可曾记得三月前他做了何事?有无去看过那白氏女?”
阿吉只得点点头。
沈丞相又问:“他们那日做了什么?你又在干什么?”
阿吉道:“一般都是带些小玩意儿供那女子解闷,只有两次二人一同饮酒,阿吉当时为公子买下酒菜,并未在一旁候着……”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难道就是因为那两次饮酒误了事?
沈丞相十分了解自己的儿子,若他被冤枉,绝不是现在这样,而且慕容云松做事不留把柄,若不是沈逾白干的,迟早会水落石出,即使沈逾白因此名誉受损,等沉冤昭雪时,这事就是刺向慕容云松的一把刀,他绝不会随便找个女子污蔑沈家。
沈逾白沐浴更衣完毕,刚踏入父亲的起居室,便听见阿吉的话,脚步一顿。
见他来,沈丞相看向他,怒骂道:“你还记得你做得好事?身为一个有婚约的男子,却去与来历不明的女子饮酒作乐,如今你这婚事,怕是保不住了!”
闻言,想到心中心心念念的云泠公主,沈逾白上前两步,急道:“父亲,那酒定有问题,儿子平日饮酒酒量不算小,喝了那酒几杯便不省人事,此事定是受人算计了!”
“算计!”沈丞相怒骂道,“若不是你自己行为不端,如何会让人算计!”
“那我与云泠公主的婚事,就这样算了吗?明明几日后我们便要成婚了,各项事宜都已经准备好了,请帖也都发出去了!”
沈逾白脸色焦急,此刻十分后悔常去看白汐茹,他应该早早将她送回家中,而不是留在京内。
“为今之计,只有找到那白氏女,想办法让她改口才是!”沈丞相看了他一眼,“然后想办法让她弃了这个胎儿,你再去皇上那澄清!”
听到此话,沈逾白愣住了。
白汐茹怀的很可能就是他的骨肉,如何能如此轻易,说落便落了?
见儿子面色不忍,沈丞相骂道:“妇人之仁!难成大器!”
话音刚落,便有小厮来报:“老爷,云泠公主来访。”
“赶紧请公主去大堂。”沈丞相瞥了眼呆愣的儿子,“还不赶紧去大堂迎接?公主此次前来,定是兴师问罪,你好好答她的话。”
慕容云泠换了一身鹅黄绣金袄裙,披着一件雪白的大氅,只是脸上妆容比日常稍微浓了一些,更显雍容华贵。
沈逾白见她浓妆娇艳,不禁想起今日早晨他试喜服时,嬷嬷给他稍微上了些妆,也不知她是否也是今日在试婚服?
慕容云泠看着他,眼中早已没有之前的喜悦和明媚,只剩冰寒一片。
她也不想再弯弯绕绕了,直奔主题:“沈公子,今日之事,可是真的?”
沈逾白刚要开口反驳,慕容云泠补充道:“你如今诓骗本宫倒是没什么,就怕若是父皇召见,你胡言乱语,欺君之罪可不是开玩笑的,沈公子慎言。”
他愣了愣,以前云泠公主从不曾在他面前自称本宫,如今竟如此疏远。
“公主,我确实不知,三月前我确实去见过白汐茹,与她一同饮了两次酒,但是很快便醉了,并无印象……”
慕容云泠闻言,知道这联姻之事是要废了,直接看向沈丞相:“沈丞相,此事事出突然,定是慕容云松在从中作梗,欲挑拨我们的关系,您觉得该如何处理?”
沈丞相也知道此事一出,皇帝必会大怒:“公主,您看这桩婚事还有几成把握能保住?”
慕容云泠摇摇头:“沈丞相也知晓父皇对本宫的疼爱,即使流言有误,也不会让本宫与沈公子完婚。”
沈逾白受伤道:“云泠……”
她并未理会他,直接对沈丞相道:“本宫今日来,只为问丞相一句话,若这桩婚事作废,丞相是否还会站在本宫这边?”
她之所以要与沈逾白成婚,就是为了沈家的权势,如今丑闻爆出,她在乎的并不是与沈逾白的婚事,而是沈丞相的态度。
沈丞相闻言摸了摸胡子,沉吟半晌,道:“公主说笑了,我沈家向来中立,不偏帮任何一位。云泠公主的才能大家都有目共睹,即使无沈家帮扶,也定能扶摇直上。”
慕容云泠勾唇一笑:“既如此,本宫就不在只着了,只是沈丞相也知道父皇对本宫的宠爱,父皇最厌恶的便是始乱终弃、抛妻弃子之人,若无本宫帮助,沈公子今后的仕途绝对不会好走,沈丞相可想明白了?”
“这……”
沈丞相自然明白,此事一出,自己儿子不仅名誉受损,娶不到高门贵女了,而且今后仕途也会更加坎坷……虽然他不只有这一个儿子,但沈逾白是他的长子,是他灌注心血最多,也最聪明的儿子。
慕容云泠说的话虽含了些威胁的意味,但她说的确实是事实,沈丞相咬了咬牙:“公主,老臣还需仔细思考一下。”
慕容云泠笑道:“自然,只不过本宫并不知父皇何时召见,丞相还请早些想好。”
说完,她终于转头,看向自己所谓的“未婚夫”沈逾白。
“带本宫去见那个女子,有些事需要厘清一下。”
沈逾白也觉得遭人算计,心中十分不快,便喊阿吉备好马车,往翠荷巷去了。
翠荷巷
今日沈逾白始乱终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许多人都知道了翠荷巷内有这样一苦命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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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都围在巷子里,一边说着今日的八卦,一边扫视巷内各家门口,想着继续看个热闹。
“要我说,这女子也真是死缠烂打,人家沈家好不容易攀上公主,给她搅黄了,要我是沈逾白,我简直要气死!”
“可不是,这女子看着柔柔弱弱的,竟然敢和公主抢男人,真是不可置信!”
“要我看,这女子身世坎坷也是自作自受,自己什么身份都搞不明白,沈家如今如日中天,怎么肯能履行几十年前口头上的娃娃亲承诺!”
“就是就是……”
宅子外头议论声不绝于耳,白汐茹在屋内也能听见,她咬着唇,看向春兰。
“春兰,如今大家都知道这事了,我觉得好丢人……”
见自家小姐又开始伤春悲秋,春兰有些不耐烦道:“事已至此了,你居然还在这想着如何保全颜面,姑娘,你现在最该做的,是想办法向沈家逼婚!让沈家给你一个名分!”
“可若沈家不承认,非要我改口,我该如何?”
白汐茹忧心忡忡,想起一年前沈家不讲情面将她赶出,饥寒交迫下她们主仆二人几欲饿死,是沈逾白心软收留她她才能活下来。
而她却恩将仇报,为了一己之私坑害沈逾白,用腌臜手段嫁入沈家,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姑娘,事已至此,连大皇子殿下都帮助咱们,何必怕那么多?”
与白汐茹不一样,春兰一点也不惧怕沈家,有了大皇子的帮助,白汐茹即将嫁入沈家,富贵的日子正在朝她招手!
“姑娘,你别担心了,大皇子殿下说了,此事一出,那沈逾白与公主的婚事必然是要吹了,必然迫于压力会娶你,你如今该好好绣喜帕,而不是担心多余的事。”
春兰笑嘻嘻的,将柜子里的喜帕翻出来,递给白汐茹。
这条喜帕白汐茹在几年前就开始绣了,她绣工很好,当年赴京兑亲,本以为能顺利嫁入沈家,带着这条仅剩一点点便能完工的喜帕欢欢喜喜上京。
然而她如今已怀了沈逾白的孩子,这条喜帕却还没有绣完……
白汐茹握着朱红的喜帕,咬了咬唇:“这喜帕再略微绣一下便能完工,不急……我要先确认自己能顺利嫁入沈家,否则绣成了也是无用。”
春兰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消失了。
白汐茹也觉得奇怪,起身往院中看了看,那些来翠荷巷看热闹的声音竟然真的都不见了,只有轻微的马车停在门前的声音。
她心中害怕,正要返回屋内,却突然听见自己心心念念的男声——
“茹娘,开门。”
他是来找她算账了吗?白汐茹垂下眸子,不知该不该立刻开门。
逃避也不是办法,事已至此,她只能不择手段嫁入沈家,否则之前的努力都将白费,她也将回到那边远之地被父亲许配给未知的男人。
白汐茹想着沈逾白对她应有些许情意,应该不会太过为难她,便咬着唇开了门。
此刻夕阳西下,她打开门,见门口霞光照耀下,一容颜绝色的女子从马车上下来。
女子的妆容极美,有些像大晟的新娘妆,却又比新娘妆淡上许多,只有稍微红润的脸颊和那殷红的眼线让人看出妆容的存在。
她梳着凌云髻,簪着一对海棠金步摇,身上穿着华丽的袄裙,披着雪白的大氅,将她的脸衬得莹白如玉。
真真是极美。
白汐茹看呆了,连一旁站立的沈逾白都被她忽视了。
慕容云泠朝她一笑:“你就是白汐茹?”
沈逾白见白汐茹呆呆的,蹙眉道:“茹娘,这是云泠公主,今日之事我们需要好好讲清楚,快些带公主进去吧,别让那些好事者又瞧了去胡说一通。”
她就是云泠公主?
20. 020
白汐茹连忙行礼,将慕容云泠迎了进去,招呼春兰沏茶。
大堂内,慕容云泠落座,一边的白汐茹有些忐忑,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状,慕容云泠笑道:“你别害怕,本宫只是来问问你一些小事罢了。”
她素白纤细的手端起茶水,轻轻吹了吹后,抿了一口,笑道:“本宫之前倒是不知道沈公子还有个未婚妻,若早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请求父皇赐婚。”
白汐茹坐在一旁,心中十分不安,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别担心,本宫不是来棒打鸳鸯的,既然沈公子与你早有婚约,本宫自然要成人之美。”看出了她的紧张,慕容云泠道,“本宫来此只是想问你,大皇子慕容云松是不是来找过你?”
白汐茹闻言脸色一白,正要矢口否认,慕容云泠笑了笑:“别着急回答,可要想好了,这事父皇也知道,他明日便要传唤本宫询问详情,若你有意隐瞒什么,便是欺君之罪,不仅本来即将兑现的沈家婚事要作废,连自己的性命都要不保。”
白汐茹嘴唇颤了颤,轻声道:“民女自然不敢欺瞒公主,大皇子是曾来找过我,给了我一坛上好的酒水……”
一旁的沈逾白睁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茹娘,你竟然真的伙同大皇子来坑害我!我沈逾白哪里对不住你了?”
他扪心自问,自己对白汐茹算是仁至义尽了,即使不能娶她,他也会给她一笔丰厚的财产,帮她物色上好的夫婿,而她竟然恩将仇报这样陷害自己!
如今丑闻爆出,他回家时如同过街老鼠一般,到了人人喊打的地步,甚至影响了沈家的百年清誉。
白汐茹垂着眸子,清瘦的脸颊旁落下两滴泪来,她哽咽道:“我、我,我没想坑害逾白哥哥,我只是想一直待在逾白哥哥身边,才出此下策。”
似乎是说出了口之后,她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大石,一时心中有了些勇气,便抬起头来,盈满泪水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
“此生我白汐茹,非逾白哥哥不嫁!”
“哎……你糊涂啊!茹娘!”
沈逾白闭上眼,长叹了口气,心中很是疲惫。
他真是没想到在婚礼前几日爆出这样的丑闻,而且还是真的。
慕容云泠并没有兴趣听他们的爱恨情仇,直接向白汐茹问道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他给你的那坛酒,可是竹叶青?”
白汐茹点了点头:“大皇子说那坛酒是上好的竹叶青,寻常百姓即使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谈及此,沈逾白蹙眉道:“这酒水里是不是掺了什么东西?为什么我平常酒量不错,但是这酒喝了两杯就倒,为什么我喝了这酒之后一点记忆都没有。”
白汐茹面色通红,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慕容云泠帮她解围道:“那酒能否给本宫看看?”
“就在酒柜中。”
白汐茹打开了一旁的酒柜,露出了一个慕容云泠熟悉的酒坛。
那坛酒一看就非常昂贵,坛子材质上佳,坛身上有的“竹叶青”几字是用金粉写上的,即使未打开酒,也能隐隐从酒柜中闻到一丝酒香味。
之前慕容云松设计刘棠华时,桌上便放着这种酒,一模一样。
果然如此,慕容云松可真是卑鄙,如此下作的手段都能使出来。
慕容云泠心中冷笑,转头对白汐茹道:“白姑娘放心,本宫与沈公子的婚事会取消,沈家会对你负责的。沈公子也是个正直之人。”
她瞥了眼一旁的沈逾白:“对吧?沈公子?”
沈逾白蹙着眉点点头,心中其实无比憋屈。
他虽喜爱过白汐茹,却未曾想过要娶她为妻,而且自从皇上赐婚后,他心心念念的人就一直是慕容云泠。
而如今离婚期仅剩几日,二人成婚的一切事宜都已准备完毕,婚服他都已经试过了,却不曾想出了这档子事,不得不另娶他人,这叫他如何能接受?
可他不接受又能如何?如今舆论太大,此事若有人告到大理寺,定会叫人来查,他只能及时处理好这件事,早日娶了白汐茹,来平息舆论,挽回些许沈家的清誉。
慕容云泠并不关心他们的爱恨情仇如何,她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正要转身离去,却在那酒柜的角落中看见了一张纸条,上边的字迹她十分熟悉。
她上前,拾起那张纸条,捋平一看上面写着几行字——
“沈逾白被禁足,今日解禁,可去夜市寻觅。”
慕容云泠的神色瞬间转冷,转头问向白汐茹:“这是什么?谁写给你的?”
白汐茹见她原本一直温婉和蔼的气质突然变得凌厉,有些不知所措,小心翼翼道:“沈公子刚与公主订婚时,被沈家禁足,我当时不知道去何处寻觅,突然便有人递给我这纸条……”
闻言,慕容云泠的眸中一片冰寒。
……
回到公主府,慕容云泠看着衣架上的大红色婚服,心中略感疲惫,吩咐一旁的桃香道:“这衣服放起来吧,用不上了。”
桃香默默将衣服收起,有些担忧的看向公主。
今日桐花楼,大皇子为民女讨公道,斥责沈家公子始乱终弃。这事闹得实在是太大了,如今街头巷口的人都在谈论。她也已知道了。
公主为了这门婚事花了许多心思,也不知道心中是否真的对沈公子有情,但此刻被迫退婚,肯定是心中不喜的。
见桃香担忧,慕容云泠笑道:“傻丫头,这有什么?不过是个男人,不必理会,坏不了我的大事。明日估计父皇就会传唤我,你帮我去备好明日要穿的衣物首饰吧。”
桃香应声离开,慕容云泠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太阳系,想起今日看见的纸条,脸色逐渐阴沉起来。
她取出脖子上挂的小巧玉笛,细白的指尖摩梭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吹响。
熟悉的莺啼声响起,没多久,一道黑色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她的门口。
他单膝下跪,恭敬行礼:“臣参见公主。”
青年垂着眸子,身形一如既往的挺拔,那高高竖起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而摆动,很有少年气。
他额前的碎发稍稍长长了一些,略微超过了眉毛,此刻由于他行礼时低下头,俊俏的脸庞被碎发稍稍遮住。
“殷、将、军。”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却一字一顿,含着一些冷意。
殷莫离闻言眉头微蹙,知道她这是生气了,才如此郑重地喊他。
“殷将军,不知你此刻心情如何?本宫的心情可是十分的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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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莫离抬起头,看向她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冷、波澜不惊。
“公主苦心谋划的婚事被慕容云松破坏,臣自然是很不快。”
“是吗?”
慕容云泠似笑非笑,她眼尾的那抹殷红鲜艳无比。
“我怎么觉得殷将军。应该十分开心才对。”
“臣不敢。”
殷莫离在最初的时候,确实想过要阻止这桩婚事。可自从上次在山中赏梅时,公主跟他说了那番话后,他就再也没有做过对这桩婚事不利的事。
即使他确实恨不得杀了沈逾白。
他只是在知道那女子怀孕后,并没有出手阻止罢了。
“你不敢?本宫看你很敢才对!”
慕容云泠将一个纸团抛在他面前,殷莫离打开一看,正是公主刚订婚,他提醒白汐茹该去哪找沈逾白写的。
他蹙眉正要解释,慕容云泠冷笑一声:“你不必与本宫多说,如今这么大的事,你竟一点风声都没听到?你觉得本宫会信吗?
“本宫当时怎么和你说的,本宫不可能把宝押在你一个人的身上,本宫不可能靠你一个人去夺嫡,即使是你手上有兵权,本宫也不想靠流血去得到这个位置。
“逼宫弑父这种事,为世人所不齿,更何况大晟从未有过女子登基的先例,父皇除了我还有好几个子嗣,本宫更要步步小心,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如今你让本宫谋划许久的联姻之事失败了,殷莫离,你要恩将仇报吗?”
慕容云泠看着他,神情前所未有的冷。
殷莫离心中堵得慌,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的心中仿佛被射了一箭。
他的公主第一次这样冷漠地看着他。
“公主,今日之事是臣失职,未注意到大皇子的动向,但臣对公主的忠心日月可鉴,这纸条是臣最开始提醒白姑娘用的,但也仅此而已……”
还未说完,慕容云泠冷笑道:“什么时候我们的昭勇大将军,竟也开始懂得怜惜女子了?”
她上前,伸出素白的手,轻轻地在他脸上拍了两下。
“无论你如何辩解,出现今日的情况,你有大过,枉费本宫曾经那么信任你。本宫早就让你好好派人看着他们两个,为何没有发现此事?”
如今如何解释都是没用的了,而且他确实因为一己之私放任事情的发展。
殷莫离蹙着眉,单膝跪下:“臣办事不利,请公主责罚。”
“责罚你?你还需要帮本宫办事,若是因为责罚你又误了本宫的事,到时反要成了本宫的错。”
似乎有些累了,慕容云泠的语气变得稍微有些轻,她转过头,并不看地上请罪半跪的殷莫离。
此刻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户打在她的侧脸上,莹白如玉的脸一半在金色夕阳里,一半隐匿在黑暗中。
光将她的睫毛影子拉长,他看不清阴翳下她眼中藏的情绪。
她这次真的对他失望了,如此冷漠的公主,他从未见过。
殷莫离抬头看着她,正要开口解释,慕容云泠便转身拂袖,冷冷道:“从今日起,殷将军就不必时刻守在本宫身边了,皇家影卫自会保护我的安全。你做好本宫吩咐你的事就足够了。”
她这是在赶他走。
21. 021
“公主。”
殷莫离此刻顾不上什么君臣礼仪,直接起身,双手握住她的肩膀,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公主,臣的忠心,殿下都看不见吗?”
“忠心?”慕容云泠冷笑一声,“忠心这东西,本宫的哪个幕僚没有?”
“臣与他们不同。”
“对,你能力比他们强上许多,有了你相助,本宫确实安心许多。你做好臣子本分,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若你要的太多,本宫给不了你。”
夕阳下,她琥珀色的瞳孔明明如蜂蜜般甜美,可她眸子里全是冷漠,一如当年。
她永远是这样看着他,毫无感情,如看一条桑丧家之犬。
他心中泛起一丝戾气,清冽的嗓音也带上了几分怒火。
“公主,无论你想要什么,臣都会尽己所能给你,我只求你眼中有我,不要把我当成一个什么可以随手丢弃的玩意儿……”
慕容云泠依旧淡漠地看着他,并不说话,眸中全是不屑,仿佛在说,你不过是本宫的一条狗罢了,有什么资格祈求本宫的正眼相待?
殷莫离常年无波的眸子此刻因为愤怒微微颤抖,他的左手从她肩膀上移开,探入她的发间。
慕容云泠并不适应这样亲密的接触,她眉头微蹙,抬手想要将他的手推开,却推不动分毫。
“你——唔——”
她本想斥责他,他看着她轻启的朱唇,却什么都不想听,只想尝尝这诱人的花瓣。
他低下头,狠狠地吻了上去,如许久没喝到甘露的恶狼。
他虽动作力度很大,却又小心翼翼,生怕伤了她半分。
慕容云泠挣扎着,却怎么也推不开,直接狠狠咬了一口。
殷莫离眉头微蹙,直接伸手掐住她的下巴,让她不再乱动,仔细品味一番后,才放开她。
慕容云泠心中不快,抬起手欲给他一巴掌,却被他捉住了手腕。
“公主,你不是说为了夺嫡能舍弃一切吗?臣为你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如今只是想你索要了一点点报酬而已,你要因此赶我走吗?”
殷莫离唇角溢出一丝血迹,但他浑不在意,眉眼清冷,相比于往常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
慕容云泠嫌恶地擦了擦嘴角,瞪了他一眼:“即使没有你,本宫也能成功夺嫡。”
殷莫离唇角微弯:“是,公主的才能,臣再清楚不过了,大晟唯有在公主殿下的手中才能更繁荣昌盛,公主夺嫡成功是众望所归、理所当然之事。”
他放开她的手,微微弯腰,几乎要抵到她的额头:“可是公主不得不承认,没有了莫离,夺嫡之事会稍微困难一些吧?”
慕容云泠退后两步,轻蔑笑道:“是,没有你本宫是会更头疼一些,但那又如何?本宫高兴,怎么做都无所谓,只要最终能得到本宫想要的结果就行。”
她明显是在说谎,她不会因为这点事和他翻脸的,毕竟连联姻她都能忍受,如今不过是一个吻,她绝不会因此放弃他,准确来说是放弃他手上的半数兵权。
殷莫离十分了解她。
“臣不忍心公主为了夺嫡之事头疼,也不会轻易离开公主。”
“你!”慕容云泠被他的话气笑了,明明是一个不善言辞之人,如今她竟说不赢他,“殷莫离,好好做本宫的狗,本宫警告你,若你再行这样的冒犯之举,本宫一定会杀了你!”
闻言,殷莫离也笑了。
慕容云泠很少见他笑,他明明有着一张俊美的脸,却常年冷漠不爱笑,他的理由是要在战场上震慑敌人。后来,她从别的将士口中得知,他在战场上是戴鬼面具的,他不笑的真正原因,除了训练新兵之时需要严肃一些,还有就是防止一些女子对他心生好感。
而此刻,她扬言要杀了他,他却笑了,她并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下一刻,殷莫离将她拦腰抱起,朝床边走去,她如何也挣扎不开,心中有了一丝惊慌。
“你要干什么?!殷莫离,放开我!”
他将她扔在柔软的床铺上,俯身道:“公主,兔死狗烹,这兔子臣还没给你奉上,你暂时还不能杀了我。”
殷莫离撑着床,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一丝欲色,嗓音微微沙哑。
“公主,既然你要臣死,那臣可得趁还活着的时候,多要一些报酬了。”
他的脸离得很近,呼出的热气洒在她的脸上,有些痒痒的。
慕容云泠此刻真的有些慌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殷莫离此刻如同一头恶狼,准备把她拆吃入腹。
“你冷静点——唔——”
“殷——”
他的吻又急又快,慕容云泠想狠狠咬他,却被捏住了下巴。
她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蹙眉抗拒着,很是狼狈。
慕容云泠感觉到有个东西,意识到那是什么时,她瞪大了眼睛,狠狠提膝一踢。
他这才放开她的唇,左手从她发间抽出,抵住她的膝盖。
慕容云泠依旧被他压着,动不了身,狠狠道:“赶紧从我身上滚下去!”
殷莫离声音沙哑:“公主,你要臣死,臣心甘情愿,索要点报酬,并不过分。”
慕容云泠脸色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咬牙切齿道:“那我改主意了,不用你死了,这总行了吧!赶紧滚!”
……
翌日,早朝后,皇帝召见慕容云泠与沈逾白。
“昨日之事,朕知晓了,你二人的婚事,便算了吧。”
御书房内,皇帝神情憔悴,稍微带了些怒气,却没力气动怒了。
沈逾白还想争取一下:“陛下,此事是意外,臣心中只有云泠公主一人——”
“那又如何?”皇帝打断了他,不容置疑道,“我大晟皇室公主从未有过未成婚驸马先纳妾的先例!你既然已与别的女子有婚约,便不能与云泠成亲!”
皇帝向来宠爱云泠公主,这是毋庸置疑的,他向来都是把最好的给她,更不用说大晟青年才俊如此之多,他怎么可能让最喜爱的公主受这种委屈,不仅辱没了皇室,也影响自己的慈父形象。
慕容云泠与沈逾白接过退婚的圣旨,在给沈逾白的圣旨中,还特意说明让他娶白汐茹为妻。
这件事算是到此为止了,皇帝挥了挥手,让太监将他带出皇宫。
他走后,慕容云泠走上前,担心道:“父皇,您最近是否太过劳累了?”
皇帝呵呵一笑:“无碍,近几日我已经让云松帮朕处理政事了,朕已经轻松不少。”
她眼底划过一丝阴郁,面上却明媚一笑:“自从南下赈灾回来,皇兄就稳重了不少,如今还能帮助父亲处理政务了,云泠得多向皇兄学习。”
她一提到南下赈灾之事,皇帝顿时想到他出的种种纰漏,特别是他包庇亲近官员贪污之事,不由眉头微蹙:“不,云松还不够稳妥,云泠,你若最近不忙,便也常来朕的御书房,帮朕处理政务吧!”
慕容云泠笑着应下后,便前往母后的凤栖宫。
“母后,父皇的病为何还是老样子?”
她蹙着眉,有些焦急。
这才多久,父皇的症状连她这个不懂医术的人都看得出情况不妙了,万一父皇不久后仙逝,那皇位极大可能是落不到她身上的,而是慕容云松……
“我也不知,这病来得古怪,我不敢懈怠,每次用餐都盯得紧紧的,不曾有问题,而且我还经常同他用膳,这病我没有,他却不见好,再这样下去,我都怕他怀疑到我头上来。”
容皇后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慕容云泠蹙眉:“宫内可有母后熟悉的太医?要肯说真话的自己人。”
容皇后闻言点点头,命侍女去请一名姓杜的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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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一名年迈的太医进了凤栖宫,朝二人行礼。
“快快免礼!”
容皇后连忙免了杜太医的礼数,让小太监好生搀扶着他。
他落座后,慕容云泠连忙问道:“杜太医,今日本宫见父皇脸色不佳,气色十分不好,更有脚步虚浮无力、易疲劳等症状,你可有头绪?”
既然是母后的人,她也没将这话藏着掖着,直接问了出来。
杜太医闻言,并没有立刻答话,而是环视了一下四周。
这里虽然都是容皇后的心腹,但还是保险起见,她让人都退下了,只剩她们母女二人和杜太医。
“回皇后娘娘,实不相瞒,若再这样下去,陛下恐怕……”
闻言,慕容云泠瞳孔一缩:“不可能!他正值壮年,如何就不行了?”
被她毫不遮掩的话吓了一跳,杜太医连忙道:“公主,您可小声些,这话若被外人知道,老夫的脑袋可就要没了!”
慕容云泠深吸一口气,道:“杜太医既然看出来有问题,可有解决的法子?”
杜太医摇了摇头:“此毒应是南疆之毒,用秘制的蛊制成,南疆蛊毒数以万计,只有找到了制毒者,才有解毒的可能……”
慕容云泠神色冰冷,朝容皇后道:“肯定是慕容云松下的毒,我倒是想直接向父皇揭发他,就怕他留有什么后手,若没查到证据被他倒打一耙,反而得不偿失!”
杜太医闻言,连忙道:“不可不可,南疆蛊毒,常有一母蛊,被下毒者服用的一般都是子蛊,若这蛊是死的还好,下毒者无法控制被害者,若是活蛊,那母蛊极有可能能控制子蛊,若惹急了幕后黑手,直接狗急跳墙……后果不堪设想!”
慕容云泠道:“杜太医可认识南疆精通蛊术之人?我已派人去寻,却一直没有消息……”
杜太医摇摇头:“南疆的人神出鬼没,很难找到这样的高手,为今之计,只能尽量控制饮食,让陛下多休息,少耗费精力、少动怒了。”
……
回到公主府,慕容云泠想到之前让殷莫离去寻人,他却这么久都没找到人,心中十分不快,狠狠吹响了脖子上挂着的小玉笛。
殷莫离第一次听见公主如此用力吹响玉笛,他以为出了什么紧急情况,连忙施展轻功赶到公主府。
慕容云泠吹了好几遍,刚收回玉笛,一道黑色的身影便翻墙而下,稍微有些喘气。
她面色不善,直接问道:“本宫之前让你去南疆寻人,你寻到哪里去了?”
殷莫离:“公主,臣的属下已经寻到了,再过几日,便能到达京城,为陛下诊病了。”
闻言,慕容云泠脸色稍微缓解了些:“此人真的精通南疆蛊毒?”
殷莫离点头:“是,臣不敢欺瞒公主,此人医术高超,蛊毒之术更是天下无二。”
她终于松了口气:“那便好,今日我问太医,说父皇再这样下去时日无多,若父皇不久后便仙逝,我怎能接受!”
殷莫离知道她对皇帝的情感十分复杂,她确实从小被皇帝宠爱着长大,可从不被皇帝给予权力,连上朝都是争取了几年才得到的权力。
而这权力,她的皇兄皇弟根本不必争取,年龄一到便有。
如今能有现在的局面,都是靠她自己拼出来的血路,若因为皇帝突然驾崩便功亏一篑,那她绝对是无法接受的。
他并不像卿奕那样能说会道,斟酌着应该如何安慰她,却突然有冰凉的东西落在了他的脸上。
慕容云泠见到一片白色的雪花落在他脸上,立刻融化成水。
下雪了?
如今已过了元宵,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雪下得奇怪,慕容云泠往天上看去,却被此景惊艳了——
一面容妖冶的男子身着白衣,撑着一柄血红的油纸伞,在空中施展轻功,踏雪而来。
22. 022
“你就是云泠公主?”
他的声音轻佻,上扬的尾音让人觉得有一丝妖娆的意味。
雪花轻轻飘落在他如火鲜红的油纸伞上,明明是温暖的颜色,却因他身着一袭薄薄的白衫而显出几分冷意来。
他看向旁边的殷莫离,笑道:“别来无恙啊,殷将军。”
殷莫离粗了蹙眉,冷冷看了他一眼:“给公主行礼。”
“参见公主殿下。”他随意行了个礼,并不郑重,随即看着殷莫离笑道,“哎,我一听你找我有要事,便立刻赶来了,殷将军可别因这点小事坏了咱们的交情。”
殷莫离瞟了他一眼:“我们并无什么交情,你身为南疆的巫师长,当初分明答应过我不让你们南疆的这些蛊毒流入中原,可如今陛下却似是中了蛊毒,你合该早日给给我一个交代。”
“我巫熙钰向来信守承诺,此事一旦查出是何人,我定亲自替南疆清理门户。”
他笑了笑,眼底滑过一丝阴冷。
“正巧我新培育出的蛊王,还未曾试用过。”
巫熙钰,慕容云泠听过这个名字。
南疆常年不服大晟管辖,闹着要分裂出去,是五年前殷莫离带兵一举平乱,替皇上设立了管辖处,立了亲王,分裂的风波这才平息下来。
而巫熙钰就是亲王之子,也是南疆的巫师长,精通蛊毒之术。
慕容云泠开口道:“父皇如今情况很不好,你刚来京内休整一番,明日一早与本宫进宫看看情况。”
“自然,若陛下因为我南疆之毒圣体不佳,我罪责难逃,不过……”
他话音一转,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世人皆知陛下厌恶南疆,更厌恶南疆的蛊毒之术,若我随你入宫觐见,我的处境可是十分危险。”
“本宫会保证你的安全。”慕容云泠秀眉微蹙,“你明日只需扮作寻常的江湖医生便可。”
巫熙钰点了点头:“这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是若此毒不是南疆之毒,我也没办法医治,该如何?若是陛下一怒之下要杀了我怎么办?”
慕容云泠道:“父皇从不做这种怒而杀医者之事,算是大晟史上难得的明君,你大可放心,而且,本宫既然已保证你会安全,那定不会让你出事。”
她看向他的目光清泠泠的,却带着一股上位者的威压,让人不得不相信她说的话。
真是有趣,分明是个小丫头,却信誓旦旦,颇有王者之风。
巫熙钰这才点头:“有公主这话,我便放心了。”
殷莫离正要带他去客栈安顿,慕容云泠道:“不必麻烦,明日休沐不早朝,他住本宫这里便可,明日一早随我进宫。”
闻言,巫熙钰有些惊讶,毕竟大晟如今虽然比之前民风开放不少,甚至因为这位公主,连女子如今都能参加科举,却在男女之事上还颇为保守,注重女子清誉。
而这位云泠公主却为了能早些给皇上看病,愿意让一外男住在府上。
“公主,今日臣也在府上留宿吧,若消息被大皇子知道,定会让人来找麻烦……”
虽然与巫熙钰十分熟悉,殷莫离依旧不放心他在公主这里住一晚,他袖中的大掌微微握起。
可不久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慕容云泠并不想殷莫离离她太近,冷冷道:“不必,皇家影卫会保证本宫的安危,就不劳烦殷将军了。”
殷莫离心系慕容云泠,这事虽然很多人不知道,但巫熙钰与殷莫离相熟,早就看出来了。
看着殷莫离离去的背影,巫熙钰感到十分有趣。
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一旁吩咐下人安顿他的云泠公主,巫熙钰心道,芙蓉面柳叶眉,一双桃花含情目,腰肢纤细体态婀娜,确实是难得的美人。
不过是生得漂亮些罢了,那人竟甘愿当她的走狗。
巫熙钰心中不屑。
……
翌日
慕容云泠梳妆完毕,带着易容成江湖医者的巫熙钰入宫觐见。
近日天寒,昨日夜晚便开始下雪,如今宫内的树木花草上都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偶尔风吹落一些,抖落一些雪花在地上。
到了御书房门口,和公公说明来意后,她便带着巫熙钰进去了。
今日虽是休沐,皇帝依旧在批改奏折,他的样貌与前几日相比,又憔悴了一些。
他眼下乌青,连嘴唇都是毫无血色的,书房内明明点着上好的无烟银炭,他握着笔的手却依旧在微微打颤。
见她来,皇帝放下笔,勉强笑了笑:“云泠来了。”
这一笑仿佛都十分勉强。
慕容云泠心中着急,却又怕直言治病之事惹父皇不快,只得笑道:“父皇,儿臣偶然遇见一江湖名医,医术十分了得,儿臣见父皇这疲惫之症总不见好,便将人带来了。”
皇帝叹了口气:“太医都说了,是需要多多休息,你这孩子怎么就总是不听?这都来了多少个郎中了,连太医都治不好,你还去找什么江湖郎中!”
听出他有些不快,慕容云泠笑道:“试一试也无妨,这郎中医术极佳,说不定就能帮助父皇缓解这疲惫之症呢?”
知道慕容云泠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皇帝便也不再拘着,让跟在她身后的郎中上前仔细帮他瞧瞧。
巫熙钰上前,帮皇上把脉良久,又仔细观察了一番他脸上的疲惫之状,终于得出了结论。
皇上确实是中了南疆之毒——昙花毒。
这毒是由昙花虫晒干制成,此虫以昙花为食,极难饲养,中此毒者,身体会疲惫非常,但是除了疲惫不堪,身体却并无异样,寻常医者并不能诊断出来,只能让中毒者多加休息。
却并不知,多休息并没有用,此毒不解,身体一日日弱下去,若心平气和,能再活个一两载,可若受到什么刺激气急攻心,则会立刻毙命。
而这毒若想彻底解开,只能由南疆的金蚕蛊进入体内,将毒素吸食干净。
巫熙钰笑道:“陛下,您的症状,草民有法子治好。”
皇帝闻言,有些惊讶道:“当真?”
看来确实是南疆的蛊毒,慕容云泠松了口气,父皇这毒应该能治好了。
“皇上可知冬虫夏草?”
虫?皇帝微微蹙眉道:“自然。”
“草民家乡有一种冬虫夏草,状若金蚕,便可解此症,可惜臣来得匆忙,只带了冬虫夏草的粉末,可让人先熬煮,可缓解一二。”
金蚕蛊虽珍贵,但他巫家家财万贯,什么蛊都有。
巫熙钰从随身带着的“药箱”中取出一个精巧的瓷瓶,递给慕容云泠。
慕容云泠打开一看,里面是白色的粉末,闻上去有股青草的味道。
她笑着递给皇帝:“父皇,您看看。”
听到冬虫夏草,皇帝还以为要吃虫子了,看见瓷瓶里透着清香的粉末,他眉头松开,笑道:“云泠真是费心了,朕这就让人煎药。”
说罢,便将瓷瓶递给了身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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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宫女。
“父皇,这药珍惜,可出不得岔子,还是多让一名宫女一起去煎药吧。”
得到皇帝的准许,慕容云泠让自己的人跟去煎药了。
药已经磨成粉末,很快就煎好了,宫内恭敬将放着药的木盘递上前,服侍皇帝喝下。
那漆黑光亮的药碗旁,还用绸布放着几片蜜饯,以防药太苦。
皇帝将药喝下,本以为这药会有什么怪味,但是竟只有一股青草的气息,入口甘甜,喝下后竟身体真的轻松不少,惊讶道:“真是神药!”
巫熙钰笑道:“陛下,这药除了能缓解疲劳,还可延年益寿,可惜过于珍贵,臣身上只有这一瓶药。”
“无妨,这症状太医院的人都束手无策,你这药却让朕好上不少,赏!”
皇帝身体轻松许多,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对慕容云泠笑道:“朕正念着你竟不来帮着批改奏折,原是这几日为了寻药忙前忙后?”
慕容云泠笑道:“是儿臣疏忽了,从今日起儿臣每日都来御书房为父皇分忧!”
从御书房告退,慕容云泠领着巫熙钰穿过垂花长廊,往栖凤殿走去。
廊下无人,慕容云泠看向巫熙钰:“你既然有办法缓解父皇的病,应该也有法子彻底除去,身为南疆巫师长,区区冬虫夏草,应该不在话下。”
巫熙钰易容成江湖医者的模样,原本俊俏的脸不知涂抹了什么,变得灰扑扑的,只有一双眼睛明亮非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公主,这可不是什么冬虫夏草,而是我南疆比黄金还珍贵的金蚕蛊。”
“不论它是否价比黄金,只要能治好父皇的病,本宫自不会吝啬赏赐。”
慕容云泠笑得明媚,垂花长廊下,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那白皙的小脸更加细腻如羊脂,只是那眸中,笑意并不达眼底,带了一丝威胁的气势。
巫熙钰笑道:“公主,若要根治,需陛下服下活的金蚕蛊,而不只是粉末,且不说这活着的金蚕蛊比金蚕蛊粉末稀有几百倍,就算是我能拿出来,公主又如何劝陛下服下?陛下可是最厌恶这种巫蛊了。”
慕容云泠眉头微蹙,这确实是个问题,父皇的病症只有疲惫这一样,若贸然让他服下活的蛊虫,可能不仅父皇拒绝服用,还会治她的罪……
“那活的金蚕蛊,有多大?”
如果能悄悄放入饭中服用下去,那就很好办。
“约莫是公主的食指大小,而且十分脆弱,必须吞服,不能咬到,否则会立刻死亡。”
慕容云泠眉头拧紧,将这么大的蚕生吞入肚,一般人估计都不会愿意,这可如何是好。
或许可以趁父皇睡着的时候?
虽没办法立刻解决父皇的病,但如今已有解决之法,目前病症也已经缓解,慕容云泠松开眉头,问他最后一个问题:“这活的金蚕蛊,你可有?”
“有是有,但是没办法这么快弄到,可能还需三五日。”巫熙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话锋一转,“可这金蚕蛊过于珍贵,整个南疆都没有几只,一只活着的金蚕蛊可抵万金,公主打算用什么与我交换呢?”
这人看似尽心尽责,之前说着什么若是父皇真中的南疆蛊毒,会治好陛下、清理门户,可实际上他心不在焉,时刻强调解药的珍贵,要她拿东西换。
慕容云泠不理解,这人是太缺钱了?
分明是父皇亲自封的南疆亲王的长子,应衣食无忧才对。
“你想要什么?”
23. 023
若是知道慕容云泠心中所想,巫熙钰定会气得扭头就走。
这金蚕蛊确实极为珍贵,连他巫家也只有两只活的蛊虫,被他父亲看得比眼珠子还严。
不过他确实心不在焉,南疆一直不服大晟管辖,长期自成一体,大晟的皇帝是否会死,死后大晟是否会内乱,他都不在乎。
他来这,不过是为了查出是谁违背他这巫师长的命令,私自将蛊毒传出。
他是来清理门户的。
不过,巫熙钰如今倒是对这些事有了点兴趣。
那个殷莫离,竟心甘情愿当这个女人的走狗。
他与殷莫离是亦敌亦友的关系,当初南疆内乱,殷莫离奉旨平乱,而他正是抓住了机会,助殷莫离平乱,这才让父亲被封为南疆亲王。
而巫熙钰与殷莫离一同平乱时,是生死相依的战友,而内乱平息后,他们互相防备,毕竟南疆之人擅用蛊毒,他也不是没想过要临阵倒戈生擒了殷莫离,自立为王。
巫家最终还是打算安安分分的管理好南疆,毕竟刚结束内乱,南疆之人已厌恶极了战争,他也不想再看见那横尸遍野的场景了。
最重要的是,殷莫离实在是天纵奇才,在战场上创下了一个又一个神话,而南疆并不想直面其锋芒。
而这样一个百年难遇的将才,竟为一女子折腰。
虽然在战场上,他远不及殷莫离,但他可以在其他事上,将殷莫离比下去。
巫熙钰勾唇笑了笑:“我要公主许诺一个位份。”
“位份?”
“没错,我要公主登基后,封我为妃。”
慕容云泠蹙眉:“你以后是可以继承亲王之位的,为何非要入我后宫?”
“大晟从未有过女子登基的先例,我只是好奇,想体验一下宫中的生活罢了,等无聊后,自会离开。”
巫熙钰语气很随意,仿佛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不错,若明日天阴了,我便走了。
南疆之人行事都如此奇怪吗?
“既如此,本宫答应你,你便拿出十二分精神,早日将我父皇的病治好。”
慕容云泠并不觉得等到登基后封一个有名无份的后妃是什么大事,若父皇很快仙逝,她夺嫡希望渺茫。
思及此,她笑着应下了他的条件。
此时下了许久的雪已停了,阳光穿过长廊上的枯枝与积雪,撒在她的脸上,桃花眼含着笑看他。
巫熙钰提这个的本意是想狠狠将殷莫离比下去,之后找到他说:看,你苦苦追寻的女人,这么轻易便被我得到了。
可不知为何,看着慕容云泠明媚的笑脸,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移开眼,有些不自然道:“嗯……知道了。”
……
光是知道皇帝中的什么毒还不够,慕容云泠还得查明这毒从何来。
否则若慕容云松发现父皇病好再下毒,就不知能否像此次一样,即使发现治疗了。
她领着巫熙钰来到了栖凤殿。
殿中,容皇后正带着慕容云瑾读书,听闻侍女通报女儿求见,连忙让侍女将人迎进来。
“皇姐!”
慕容云瑾正是贪玩的年纪,经过一上午读书早就坐不住了,见慕容云泠来,便如同见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一下便蹦起来,朝她怀中扑去。
“云瑾今日可有好好读书,不惹母后生气?”
慕容云泠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
“那是自然!”
粉雕玉琢的小童乖巧地点了点头,同她讲了今日学的文章。
“瑾儿,你学一上午也累了,外头雪已停了,太阳正好,出去玩一玩吧。”
容皇后笑着让侍女将他带出去玩,慕容云瑾早就想出门玩雪了,开开心心跑了出去。
慕容云瑾走后,容皇后屏退众人,看向慕容云泠身后的男子,问道:“泠儿,这位是?”
慕容云泠将今日之事详细说与了母后。
容皇后沉吟半晌,道:“竟是中了蛊毒,怪不得日日检查饮食起居却总也见不得好。”
她看向慕容云泠身后的巫熙钰:“若是晚上睡觉时,将金蚕蛊放入中毒者口中,能否有用?”
巫熙钰点点头:“可以,但是要固定住下巴,保证金蚕不被咬,金蚕过于脆弱,轻轻咬到便会死亡。”
容皇后稍微有些发愁:“可近日他睡眠太浅,有些声响便醒了。”
“这有何难?”巫熙钰从背着的药箱中取出一个白玉瓷瓶,递给容皇后,“这是灵芝粉,有养心安神之效,可泡在水中食用,无色无味,对身体有益无害。”
容皇后看向慕容云泠,见女儿点头,知道是女儿信得过的人,便接过瓷瓶。
“那还请巫大夫早日送来金蚕,好给陛下治病。”
事情已经办妥,慕容云泠便差人将巫熙钰送出宫去。
见人走远,容皇后有些担忧地看向慕容云泠:“这人是南疆之人,真的能信?”
“近日父皇食用的金蚕蛊粉确实十分有效,可见此人说得应该是真的。至于这瓷瓶中的灵芝粉,母后先搁置,我会差人送安神香来,到时候金蚕到了母后先用安神香。”
慕容云泠也觉得巫熙钰不能尽信,今日让父皇饮下此人的药,确实是一步险棋,若此人真的有异心想杀了父皇,那她也会背上一个“弑父”的骂名。
可她不得不这么做,父皇病入膏肓,看上去没多久便要仙逝,与其等死,不如搏上一搏。
现在看来,她赌对了,此事应该不会出太大差错,毕竟是殷莫离举荐的人。
……
东宫
“你说,慕容云泠带着一个江湖大夫入宫觐见,还说能治好父皇的病?”
慕容云松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丝狠厉。
他的面前,有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恭敬跪于地上:“殿下,那人说过,这毒无人能解,不必担忧,一切缓解的手段不过是徒劳罢了。”
“你觉得,他说的话能全然相信?”
恭敬跪地的属下还未来得及回答,侍女便通报道:“殿下,严大夫求见。”
门口传来一声中年男声:“殿下因何事烦恼?”
一中年男子从门口进来,瘦瘦高高的,长着一双吊梢三白眼,摸着胡须笑着走了进来。
“严大夫,今日有人说能治好父皇的病,你不是说这药万无一失吗?!”
慕容云松看着他,压制着心中的怒火。
“若殿下担忧,老夫再加上另一份毒药便可,何须如此担忧。”严大夫呵呵笑着,丝毫不惧他的怒火,“殿下是希望那人早日发病死去,并且查不到自己头上便可,别说这毒无人能解,即使被人解开,再加上另一味好药,便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朝随身背着的药箱中拿出一个瓷盒,笑眯眯递给他。
闻言,慕容云松眉头终于松开,接过瓷盒打开一看,里面有一颗黑色的拇指大小的丹丸。
“这是?”
“与昙花蛊一样,悄无声息要人命的蛊毒——噬元蛊。”
……
那日落了一晚雪后,便开始一直放晴,冰雪逐渐消融,反倒比下雪时还冷了些。
巫熙钰出宫后,便回南疆寻金蚕蛊了。
皇帝煎服了他给的药粉后,身体的疲惫之症好了许多,心情愉悦,连带着看帮自己批改奏折的慕容云泠都更加顺眼,甚至主动提起了立储之事。
“云泠,你的政治才能真是朕一众皇子公主中最出众的,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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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云泠能为您分忧,就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
慕容云泠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自然是可惜她是个女子,即使她再怎么出色,也不能成为大晟的储君。
她笑着回话,看上去十分满足,这一孝顺的模样儿看在皇帝眼中,他心中的天枰稍微倾斜了一些。
虽然这个女儿自小被他宠爱,但他从未想过要赋予她太大的权力。而现在,长子平庸,其他儿子年纪稍微小些,才华也并不出众,难当大任。
他最满意的,还是慕容云泠,不仅十分孝顺他,还才华横溢,若是个男子,定是最合适的储君。
真的要因为她是女子,而直接不考虑让她当储君吗?
开放女子科举后,民间十分赞扬他,京中仅仅是歌颂他是大晟明君的歌谣,就出现了十多首,而他也发现了许多女子的学问不比男子差。
如今女子能当官了,那他的女儿,也应如皇子一样……
不知是身体好转让皇帝心态变了许多,还是因为开放女子科举让他扭转了根深蒂固的观念,皇帝在心中突然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立他的大女儿慕容云泠为储君。
做了决定后,他的心中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下,看向慕容云泠的眼神也变了许多,不像往常一样只有宠爱了:“云泠,明日早朝,你务必穿上最隆重的衣服,朕有要事要交予你。”
慕容云泠敏锐地捕捉到了父皇眼神中的改变,不再是以前一样把她当个无所谓的、娇养的公主,而是以看向慕容云松一般的审视而严肃的眼神!
她心中激起千层浪,苦心经营的一切,终于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成果了吗?
慕容云泠面上不显,沉稳行礼道:“是,谨遵父皇之命。”
或许明日一早,她就会在早朝上接到被立为储君的圣旨,她此刻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激动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为父皇批完奏折后已过未时,慕容云泠从御书房出来,她抬起头望向灰色的天空,阳光已收敛在云中,天色有些阴沉沉的。
不知为何,她心中稍有不安。
或许是因为巫熙钰还未回京,她实在是怕出什么变数,即使她知道京中离南疆路途遥远,最快最快来回也要四日,而巫熙钰才离开两日。
于是她唤来殷莫离,郑重吩咐道:“明日很有可能父皇就要立我未储君了,你今日务必帮我在宫内看紧父皇!千万不能出了岔子!”
“是,公主。”
殷莫离身为皇宫禁军统领,有巡查皇宫的权力,便领命离开了。
慕容云泠望了眼窗外,天色已暗,夜幕降临,希望不要出什么差错……
翌日,金銮殿上
诸位臣子启奏之事都议毕后,皇帝开口道:“各位爱卿,关于立储一事,朕心中已有了结果。”
语毕,朝臣们惊讶无比,最近并无大事,为何陛下突然决定了储君之位给谁?
他们心中正暗自猜测,储君到底是慕容云泠还是慕容云松,却闻一男声喊道——
“父皇!儿臣还有要事启奏!”
慕容云松的声音如惊雷般在殿上炸响,虽面上尽力保持着温润之色,可他绷紧的下颚和僵硬的嘴角暴漏了他的紧张和气愤。
见状,群臣心中都已有了猜测,皇上定是要立云泠公主为储君,否则大皇子殿下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打断陛下宣布储君人选?
慕容云泠冷冷道:“皇兄,重要之事为何刚才不启奏?非要在此刻打断父皇?”
皇帝亦蹙眉:“云松,你越来越不稳妥了,你的事明日再议吧!”
慕容云松此刻已经无法维持脸上僵硬的笑,怒而急道:“父皇,儿臣要揭发慕容云泠通敌叛国,罪无可恕!”
此事一出,诸臣哗然。
24. 024
慕容云泠蓦地看向他,那双桃花目中燃着熊熊烈火。
“慕容云松,你休要在这血口喷人!本宫身为大晟公主,有何理由叛国?!”
此事一出,龙椅上的皇帝站了起来,他眉头紧蹙,直直看向慕容云松:“云松,你应当知道若并无证据,你可是会以构陷皇族之罪被打入天牢的。”
“儿臣自然知道。”慕容云松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恭敬垂首,“这是儿臣在皇妹开设的女子学堂中查到的,其中就有她与西戎来往的罪证!”
御前太监上前将信取走,恭敬呈给皇帝。
皇帝绷着脸,伸手拿起信,将信封打开。
他的动作很慢,大殿上此刻寂静无声,可以听见黄色的信封打开、将信纸从里边抽出的摩擦声。
折叠的宣纸被展开,扫视完信中内容,他皱眉看向慕容云泠和慕容云松二人,正要开口,他却突然往后倒去,一旁的公公连忙扶住他,慌乱地喊着太医。
事发突然,诸臣面面相觑,慕容云泠立刻上前,欲将那封伪造的信件拿起,却被慕容云松抢先了。
慕容云松眯着眼笑看她,将那封信展开在群臣面前走了一圈,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信中通敌的大逆不道之事,以及信的最末尾,赫然印着慕容云泠的印章。
她气得发抖,父皇竟然在这时病倒,她就差一点,一点就能成为储君了!
慕容云泠忍着怒火,看着那封字迹与字迹有八成像的信,冷声道:“污蔑!这根本不是本宫写的信!”
“是吗?那这字迹为何会与皇妹的一模一样?这印章又从何而来?”
慕容云松见皇帝倒下,他心情极好,已然将皇位看作了囊中之物。
“不知是谁模仿本宫的字迹,又趁本宫不注意盗了本宫的印章,若父皇清醒,定然能认出这字迹根本不是本宫的。”
他知道她的言下之意,是让众人等待皇帝醒来,再决断此事,可他好不容易才让皇帝昏迷,怎么可能同意?
“大晟向来立长子为储君,而此刻父皇突发病症,按大晟律例,本宫此刻应代其处理政事!”
诸臣哗然,有许多支持慕容云泠的臣子便已开始出声反对:“此事事关重大,应等陛下醒来后再做定夺!”
而慕容云松并没有理会反对他的臣子,而是直接盖棺定论道:“慕容云泠通敌叛国,依大晟律例,应贬为庶人,抄其家产,秋后处斩!”
慕容云泠瞳孔一缩,此刻父皇昏迷不醒,按照大晟律例慕容云松确实有权力摄政,若他此刻执意要将她捉拿后赐死,她几乎是处于绝境。
此刻,她心中浮现出那个眉目清冷的青年将军——
“公主,臣手上已有半数兵权,若你想,此刻逼宫也有七八成的胜算。”
若是当初同意他的提议,早□□宫,或许就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了,她明明看出父皇身体已十分虚弱,却在找到医治之法后天真地放下心来。
在最后一步功亏一篑,她心中不甘!
慕容云松命令殿中的侍卫将她擒住,她见状立刻转身朝金銮殿外跑去。
好在那些侍卫有些犹豫,给她了些时间,再加上事发突然,场面混乱,几名支持她的臣子默默上前挡住了她离去的背影。
慕容云泠一只手提起垂至脚边的朝服,一只手有些慌乱地翻出脖子上挂着的玉笛吹响。
她知道跑不远,可若殷莫离在不远处,应该能护送她离开。
殷莫离虽被封为昭勇大将军,但此事战事已歇,身为皇宫禁军统领,皇帝特许他几日上朝一次便可。
昨日她吩咐他盯着点宫内动向,今日殿上并无他的身影,不知他如今在哪,若是在殿外最好,若不在……
因昨日皇帝吩咐她穿戴隆重一些,她穿着华美厚重的黑底绣金朝服,十分限制她的行动,而发间簪的几根金簪,此刻也显得笨重无比。
她当即卷起袖子,将头顶乌纱与发间簪子取下,随手扔在地上,从金銮殿出来便急急绕进一旁通向宫门口的长廊,一边吹笛一边跑着,衣袂翻飞,如同一朵盛放的黑莲。
跑了半刻钟,她稍微停了停,气喘吁吁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汗珠。
她往四周看了看,并没见到殷莫离来接应她。
此时她距离宫门还有一半的路程,身后传来混乱与骚动之声,她不敢再停留,继续朝前跑去。
距离那朱红的宫门越来越近,慕容云泠终于可以稍微停下脚步,喘息了一会儿。
守门的宫人见她如此狼狈跑来,惊愕不已,一时竟然连请安都忘了。
“呼——把门打开。”
“公主,殿内还未传来退朝的钟声,奴婢不能擅自开门。”
后面的骚乱之声越来越近,慕容云泠蹙眉道:“今日早朝父皇突然昏迷,我须尽快出宫为其寻药,快将门打开。”
她态度强硬,又一直以来都是皇帝最宠爱的孩子,两位宫人虽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听从了她的命令。
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慕容云泠抬脚走出,还未来得及找到自己府上的马车,身后便传来一个阴冷的男声——
“皇妹,你这是要跑到哪里去?”
她闻声头也不回,直接往前跑去,却被两名武功高强的影卫挡住了去路。
侧过身,赫然有侍卫持着兵刃将她围住,她转头看向身后的慕容云松,冷笑:“你是打定主意,要弑亲夺位了?”
“皇妹可不要血口喷人,分明是你通敌叛国,本宫暂时把持朝政,大义灭亲才是。”
“你就不怕父皇醒来后治你的罪!”
慕容云松不欲与她多说,直接命令侍卫将她擒住,押入天牢。
慕容云泠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她华美的朝服因奔跑而凌乱,发髻也松松散散的,却因她长久的上位者气势,反倒显出几分落难的凄美。
“不必押着本宫,本宫与你们走便是。”
她回首望向两名押着她的侍卫,眼神凌厉。
侍卫们都是听命行事,知道她此刻很可能是被冤枉的,毕竟没有人会认为一个从小受尽万千宠爱的公主会去通敌叛国。
万一几日后陛下醒来,查清此事放了公主,公主记恨上他们反倒不好,便松开手,让她自己走。
两刻钟后,天牢大门开启,腐朽、血腥混杂着恶臭的气息扑鼻而来,慕容云泠看着牢房中腌臜的枯草与四处窜逃的老鼠,她眉头紧蹙。
突然,一个大掌将她狠狠一推,她直接跌落在地,手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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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摩擦出一片血痕。
亲自将慕容云泠推进去,慕容云松很是开心,他终于将这根眼中钉、肉中刺给拔除了!他忍不住笑了出声。
因为已经认定皇帝再也醒不过来,他竟连侍卫也没有屏退,就大笑道:“我的好妹妹,你畏罪潜逃,罪加一等,就乖乖在这里,等死吧!”
几人走后,天牢大门关闭,虽是白日,却如夜晚般伸手不见五指,牢中仅有一个极小的窗户以供透气。
借着窗户里透进来的十分微弱的光,慕容云泠抬起手,轻轻将上面肮脏的泥灰搓去。
她要死了吗?
不知为何,她心中十分平静。
她已经竭尽全力去争了,却在最后一刻功败垂成,从即将被立为储君转眼变成阶下囚,这世间最极端的反转,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甚至有点想笑。
也不知那些支持她的臣子、她精心培养的幕僚与势力,能否救她出去。
竟然让她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是一群饭桶。
慕容云泠脑中浮现出一张眉目清冷的脸——殷莫离,她昨日命令他看着宫内,按理来说,今日应该也在宫内才对,出现这么大的事,骚乱这么大,为何他迟迟没有出现?
而她的影卫,因为不允许进入宫内无法随身保护她,可她方才可是打开了宫门,踏出了门外,那些影卫又为何不在?
莫非,有叛徒在她身边?
慕容云泠袖中的拳逐渐握紧,鲜红的血顺着她的指缝,一点点滴落下来,滴入地上肮脏、散发着恶臭的枯草里。
……
昨夜,殷莫离巡查皇宫,路过东宫时,听见里边摔打东西的动静,与慕容云松愤怒的吼声——
“凭什么!父皇要立她为储君!一个女子,也配当大晟的储君??!!”
“哎,大殿下,莫要着急,属下前几日不是已经做好了局,明日情况不对,只需提前将这个局摆出来,那慕容云泠还有命可活?”
“严大夫说得对,可是我们的证据不足……”
“证据?以大晟祖传的规矩,储君向来立长子,等陛下病倒,大殿下代理朝政,何愁无证据?何愁杀不了慕容云泠?”
殷莫离听到他们的谈话,眉头紧蹙,正要翻墙上去听清楚一些,却遇上了同样来巡查的属下。
这名属下名为陈嗣,跟随他多年,是战场上一同奋勇杀敌的战友。
战事停歇后,陈嗣在禁军中当值,他为人十分和善,又是有故事的老兵,轻易便与众人打成了一片,在禁军中口碑十分不错,殷莫离很是信任他。
二人交谈一番,殷莫离急着打探消息,匆匆别过,却一个不防,在与陈嗣错身之际被他偷袭。
原本以陈嗣的武功,是没法伤着他的,可距离太近,加上殷莫离并无防备,着急听明白那慕容云松要如何对公主不利,陈嗣拿匕首猛地刺向他时,他没能躲开。
匕首直直地往他左心口刺去,殷莫离意识到时只能侧开身体避过要害,左肩被狠狠刺伤。
陈嗣见攻击心口被躲开,握着匕首的手欲直接往上划去,却被殷莫离掌风打开。
“殷将军,我劝你可别动了,这匕首上可有奇毒,你动得越快,死得也越快!”
25. 025
夜已过半,那轮明月渐渐隐在乌紫的云纱中,京内一片寂静,皇宫内的一角却短兵相接,发出金属锐利的碰撞声。
殷莫离蹙眉看了一眼受伤的左臂,随即撕下衣角的布,迅速绑起来止血。
他不欲与陈嗣缠斗,抵挡住陈嗣的几次进攻,便转身运功,往宫外飞身而去,他必须要将消息带给公主。
体内的毒素因为他运气而快速侵染身体,他嘴角流出几丝血迹,却并没有停下脚步。
殷莫离许久没这么狼狈了,他不禁在心中责备自己——若是再仔细一点,小心一点,就不会被陈嗣成功偷袭了,真是久疏战场。
皇宫很大,他以最快的速度出宫,也得半刻钟,而出宫后去公主府,至少也得一刻钟。
刚到宫外,殷莫离头晕目眩,往后退了一步,捂着心口吐出一口黑血。
这毒太过厉害,他此时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左肩伤口还沁着血,他不能再运功,否则很快便会晕厥。
陈嗣还没追上来,殷莫离环视了一下四周,往一旁的小巷躲去。
他寻了个角落坐下,准备将体内毒素逼出,却发现此毒并不是寻常之毒,应是来自南疆,普通的办法对它无用,只能以毒攻毒,或者找到制毒之人。
巫熙钰……他若是快马加鞭,此刻应该快到京内了。
虽然他处处要与自己争个高下,但此时他们利益一致,若看到信号,应会赶来支援。
殷莫离从袖中摸出一只烟花,朝空中放去。
金色的火花四溅,在空中落下,大晟并无宵禁,若是普通人见了,也只会以为是谁家兴致来了放的烟花。
若是仔细观察,便能发现这金色的烟花消失极慢,而它快消失时尾端是红色的,这是巫熙钰与他联络用的特殊烟花“金鲤”。
放完信号后,殷莫离又从白色里衣上撕下一块布料,以血为墨,写下了“援主”二字。
眼前视线逐渐模糊,他攥紧布料,躲在巷子里堆积的木柴与杂物后面。
毒素在体内逐渐扩散,殷莫离感到自己体温升高,头晕目眩,他狠狠摁住自己的伤口,想让自己清醒些,可这毒太猛烈,剧痛依然无法阻止他闭上双眼。
再次醒来时,他看见了一张陌生的脸——灰扑扑的、过于普通的脸,让人转眼便能忘记,可他那眼尾微微上挑,颇有一些妖娆的意味。
殷莫离猛地坐起,看向他问道:“公主呢?”
巫熙钰一边将药放在床边,一边道:“我找到你时,公主府已被禁军围了起来,无法进入探寻情况,而且官府放了我俩的通缉令,我背着你躲躲藏藏,好在有人接济。”
“公主如何了?我睡了多久?”
殷莫离蹙眉,一向波澜不惊的眸中全是担忧。
“你已昏睡两日,我找到你的那日,皇上突发恶疾昏迷不醒,公主便被大皇子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打入了天牢。”
闻言,殷莫离起身掀开被褥,欲下床,却眼前一黑,摔倒在床上。
巫熙钰嗤笑一声:“殷将军,你这体内余毒未清除,便急着去劫狱救人,到时候天牢的门还没摸到,便要晕倒在半路被大皇子党捡到了。”
殷莫离看向他:“你身为南疆巫师长,这点毒应该不在话下。”
巫熙钰白了他一眼:“你中的毒剧毒无比,也不知是那个老东西偷盗了南疆的宝贝做出来的,若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殷莫离知道慕容云泠被打入天牢的消息,内心无比焦急:“我得去救公主,有何办法清除余毒?”
巫熙钰将一旁的药递给他,这药闻起来便极苦,他仰头喝下,眉头都没蹙一下。
巫熙钰将空碗放回木盘中:“我劝你还是不要鲁莽,你体内的余毒未清,便不能随意运气使用武功,现在去劫狱就是找死。”
“不行,我得尽快救出公主,只有重刑犯会入天牢,一旦入了天牢,面临的可是各种残忍的刑法,慕容云松的定是趁陛下昏迷,给公主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若他想屈打成招……”
殷莫离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公主那样娇贵,一身的肌肤细腻如羊脂,他之前稍微用力握住,便留下了骇人的红痕,他无法想象若慕容云松对她动用重刑,她该有多痛!
巫熙钰从未见过殷莫离如此不冷静的模样,即使在战场上情势危急,殷莫离都是有条不紊、冷静分析,才能屡出奇兵以退敌。
看来慕容云泠在殷莫离心中的地位比他想象的要重的多。
想到她前几日在银装素裹的雪地中向他盈盈一笑的模样,巫熙钰心中也不好受,但鲁莽劫狱肯定是行不通的:“我们如今在公主的幕僚卿奕的宅邸里,你这余毒起码还需要三日才能完全清除干净,我们不妨先仔细讨论如何劫狱,营救公主可不是靠你一身武力便能轻易成功的。”
正提到卿奕,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
青衫男子推门进来,他白皙的脸庞不像之前那样总是带着笑了,此刻他面色不佳,眼下乌青十分明显,神色十分疲惫。
“你醒了。”卿奕派人在桌上放上午膳,“你睡了两天,应该饿了,先吃饭吧。”
殷莫离看了眼桌上的菜肴,看着他道:“我没心情用膳,我要去救公主出来,公主多在那天牢内待上片刻,我就心如刀绞,如何能用下饭!”
“你以为我就好受了?!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对公主死心塌地?!”
卿奕突然上前扯住了他的衣领,不知是因为血丝,还是因为哭过,他的眼睛有些红。
“殷莫离,如今陛下昏迷不醒,那慕容云松把持朝政,如今他不允许任何人进宫探视陛下,也不允许任何人探视公主,那天牢前把守的士兵比皇宫门前还多!”
“那又如何?”殷莫离拍开他的手,“我手上有大晟半数兵权,直接逼宫,那慕容云松定要将兵调走以防御,我再趁机入天牢劫狱便可。”
卿奕愣了一下:“边境战乱结束后兵权你没有交上去?”
殷莫离点了点头:“是,我要尽快将公主救出来,不论用什么方法我都在所不惜。”
卿奕闻言冷静不少,心中有了底,也想先将公主救出:“我去与刘大人联络,尽快分析好目前局势,看应如何出兵。”
卿奕匆匆离开,巫熙钰看向殷莫离道:“你不怕被扣上谋反的罪名?”
“只要公主能安然无恙,谋反又如何?”
……
天牢内,只有几束微光从狭小的天窗中射来,慕容云泠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一眼。
这是……第几天了?
她实在想不起来了,这几日她被锁链绑着,慕容云松说她通敌叛国,命狱卒使尽所有手段,让她“说实话”。
他命人脱去她身上华美庄重的朝服,只留一件里衣,他们用沾了盐水的鞭子鞭打她,要她承认自己的“罪行”。
“慕容云泠,凭你也敢与我争?若你早日认罪,我还能看在多年兄妹情的份上,给你留个全尸。”
“皇妹,你可知边关的将士为了大晟常年戍守,可是十分疲惫,已许久没开过荤了?若你不认罪,我只能送你去军营里,以身体赎罪,好好思过了。”
慕容云松那眸子如淬了毒一般,让她觉得好笑。
就这么恨她?
也对,就差一点点,她就是大晟的储君了,慕容云松那日在金銮殿上听见父皇决定储君的消息,可能差点吓尿了。
身上到处都是剧痛,慕容云泠已经麻木了,她并不想将注意力放在身体的疼痛上。
她看向大牢外边,狱卒正在巡逻,如何才能逃出去呢?
天牢是由朝廷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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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管辖的监狱,里边的狱卒常与官员打交道,对朝堂之事略知一二,是以他们对她并没有下死手。
毕竟,皇帝还没有驾崩,他子嗣众多,虽然如今慕容云松摄政,但是还并没有真的成为储君,谁也说不准皇帝如果醒来,情况是否会反转。
几日前慕容云泠还压慕容云松一头,很大概率会成为大晟第一个女性储君,而突然变成阶下囚,让许多人不敢置信。
公主一党依旧势大,慕容云泠如果死了,他们也不一定会支持慕容云松,若是最后上台的是慕容云泠的胞弟慕容云瑾,那必会找他们麻烦。
几名狱卒巡逻完,在一旁的椅子上歇息。
“明明是兄妹,竟到如此地步,真是唏嘘。”
“你懂什么?身在天家,若想要那个位置,下场能有几个好的?”
“哎,如此狠戾,不知是福是祸。”
“你可闭嘴吧,这要是被外人听到,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们交谈着,突然有门外守卫来与他们交待事宜,看上去情况很紧急的模样,连天牢中的囚犯都丝毫不避讳。
“你们,必须看好这里,若逃了一个人,便用你们的脑袋来替!”
若是一般人,听到这句话或许只是会认为守卫要他们加强管理,但慕容云泠浸淫官场许久,能听出此话的含义——
慕容云松之前分明派了重兵把守天牢,就是为了她插翅难飞,可如今守卫却再三勒令狱卒好好看守,想必是外头出了什么事,需要调兵力过去,这边的防守便会薄弱一些。
想到殷莫离曾说自己手上有大晟半数兵权,想来一定是他为救她起兵了。
守卫走后,慕容云泠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尽力发出声音:“水……”
她原本清脆的嗓音如今如枯枝划过沙地般难听,几个狱卒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决定给她喂一点水。
一个狱卒开门,另一狱卒拿着水壶进门,往她嘴里倒了些。
喝下水,慕容云泠终于缓了些,看向天牢里的几名狱卒:“慕容云松大势将去,将我放了,此恩定涌泉相报,无论是金银财宝还是加官进爵,我都能答应你们。”
几名狱卒愣了愣,其中一名笑道:“若是私自将公主放了,大皇子殿下定会要了我等性命,即使是有金山银山,也没命花啊!”
另外几名点头附和,慕容云泠笑道:“我刚被关来此处时,慕容云松调了大半兵力来守卫天牢,为的就是防止我逃跑,当时父皇正要宣布立我为储君,被他搅合一下,将父皇气得一病不起,他如今摄政,做得第一件事就是要我性命,这可是他的头等大事。”
她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流转:“可如今他竟要调兵去干其他事,是因为我的部下知道他欲弑亲夺位,为救我起兵,慕容云松如今自己都性命难保,得力手下如今一个都不在此地,你们还要为他卖命吗?”
即使如此狼狈,慕容云泠依旧美得令人惊心,即使身上伤痕累累,她竟能笑着说服他们,这让几名狱卒有些动摇。
其中一名狱卒朝外走去,不久后回来,对其他几名狱卒道:“竟是真的!之前公主被押过来时,大皇子将外面围得如铁桶一般,而如今不过只有十几名守卫在外,大皇子的得力部下一个都不在!”
几名狱卒讨论一番,还是不敢私自将她放了,一人对她道:“公主殿下,属下只是当差的,并不想与这些掉脑袋的事扯上关系,属下们只能在牢里将您放下,不能擅自将您放出牢房。”
一人进了牢房,给她松绑,另一人则送了些吃食进来。
慕容云泠摸了摸疼痛的伤口,朝他们笑笑:“那真是可惜……”
天牢门口有打斗声传来,没多久,一一道身影一闪而过,几名狱卒还没看清来人是谁,便被打晕了。
“公主!”
26. 026
“公主,属下救驾来迟,让你受苦了。”
殷莫离单膝下跪在她身前,看着她满身骇人的伤痕,瞳孔微微颤动。
慕容云泠受了几日的刑,又没进食什么,此刻脸色苍白,身形也削瘦了许多。
她看向他,发髻早已散乱,一缕青丝从额角滑落在眼前,挡住了她的眼神。
“你起兵了?”
虽然是疑问句,她略微沙哑的声音中却并无疑问。
“是,公主,属下立刻带您出去。”
他站了起来,朝她伸出手,轻松便将她抱了起来。
比之前轻了许多……
殷莫离垂下眸子自责一瞬,便立刻施展轻功,朝出口飞身而去。
慕容云泠心中有许多事要问他,此刻落入熟悉的怀抱里,苦苦支撑的身体突然轻松了些,困顿与疼痛席卷而来,她看着他的侧颜,轻轻闭上了眼睛。
……
近日朝堂局势大变,先是皇帝昏迷不醒,而后大皇子将云泠公主以通敌罪打入天牢,昭勇将军以他弑父谋逆为由起兵,把控了大半京城。
大皇子党将昭勇将军一党视为叛党,要求京内宵禁,夜晚无故行走在街道上的人以扰乱治安罪处置,疑似叛党者杀之。
百姓人人自危,不敢胡乱出门,祈祷着这场政治斗争快快结束,不要殃及自己。
而京中一处雕梁画栋的宅邸内,仆妇小厮与别家不同,对这京内的紧张局势不以为意,日日出门采买物件,多为昂贵之物。
除却家具、衣物、首饰外,连日常的吃食,用料都是挑最好的买。
而这座府邸内,有一间奢华无比的房,里头的燎炉内燃着无烟银丝炭,地上铺着柔软的羊绒金丝毯,摆着嵌着珍贵珠宝的紫檀屏风,玉石香炉点着几根桂花味的线香,满室温暖馨香。
一旁的挂着湘妃色纱幔的紫檀床内,睡着一位貌美异常的少女,乌发如云铺满柔软的床,几缕越过香腮,勾勒出她精致小巧的下巴,可她露出的小臂上,伤痕累累,触目惊心。
慕容云泠不知自己睡了多久。
鸦睫微颤,她缓缓睁开眼,看见的是自己熟悉的床顶与纱帐。
身下是柔软的床,慕容云泠稍微动了动,若不是满身的疼痛,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
看着熟悉的房间,她眼神有些迷茫。
她这是……回自己府上了?
慕容云泠起身,不知扯到了什么,被中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锦被从身上滑落,她身上伤口还未好全,青紫的痕迹纵横交错,看起来十分可怖。
慕容云泠蹙起了眉。
并不是因为身上的伤痕,而是因为那铃铛声。
感觉脚踝上多了些什么,可她并没有戴足钏的习惯。
掀开被子,她蓦地睁大了眼——
那确实是精致无比,堪称艺术品的金足钏,若不是末端连着的金锁链,提示着她这不是足钏,而是锁住她的镣铐!
伸出手,慕容云泠仔细寻找上面的锁孔,却根本找不到。
也就是说,除非借助工具直接将这锁链或者足钏剪断,否则她根本无法逃出去!
她心中顿时升起怒火,是谁将她锁了起来?她分明记得,殷莫离将她从狱中救出,如何才出了龙潭,又入了虎穴!
等等……难道是殷莫离?
想起曾经的种种,慕容云泠心中一个猜测隐隐成型,可她觉得十分荒谬。
还没等她想到别的可能,一个清冽的男声从门口传来,立刻将这她认为荒谬至极的猜测证实了。
“公主为何睡了几日还不醒?”
“公主身上伤势过重,加上多日没吃好睡好,自然得多休息,不过经过几日的调养,公主殿下应该就快醒了。她身上的伤虽重,好在只是皮肉伤,下官再上几日药便也好了。”
“嗯,你去吧,当心点,别弄疼了她。”
“下官明白。”
二人说完后,一名背着药箱的女子推门进来,见她醒来,虽有些惊讶,却也并没有声张,而是小心替她上药。
这名医女她认识,她提议女子科举成功后,太医院也开放了女子选拔,这名医女便是第一批入职的女太医里的一人。
因为高超的医术,这名医女也被喊去诊断过父皇的病情。
医女打开药箱,取出一瓶金疮药,小心地替慕容云泠涂抹。
慕容云泠看着她,轻声道:“我记得,你叫李木莲。”
李木莲有些惊讶,亦轻声笑道:“能被殿下记住,是下官的荣幸。”
她看向窗外:“此地是我的公主府吗?”
李木莲摇了摇头,慕容云泠的心又沉了沉:“木莲,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李木莲闻言,手微微一顿:“殿下请说。”
“不要与他说我醒了,你下次来,帮我带一把能剪断铁链的钳子。”慕容云泠指了指脚腕旁的金链,“能剪断这么粗的就行。”
李木莲也清楚慕容云泠如今的处境,知晓她这是想逃离这里,毕竟没有人愿意被囚禁在一间屋子里,即使这里奢华无比。
更何况,她是受了慕容云泠提议政策的恩惠,才能进入太医院,便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二人以气音交谈,门外恰好有属下来禀报,殷莫离与其论事,并未听见屋内的声音。
李木莲帮慕容云泠上完药,恭敬退了出去,慕容云泠盖上被子假寐。
一刻钟后,殷莫离推门进来,见床上的人儿依旧昏迷不醒,心中有些失落。
他坐在她的床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鬓发:“公主……”
殷莫离的手很热,慕容云泠感觉到一股暖意,而那暖意顺着她的鬓发,游走到她的脸颊、眉眼,然后是嘴唇,最后顺着她修长的玉颈,落在她的锁骨上。
慕容云泠险些装不下去。
他轻轻一笑:“公主,在梦里也能感受到臣的心意吗?”
慕容云泠心中咬牙切齿:感受不到,也不想感受,赶紧从这滚出去。
可惜殷莫离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看着她,自顾自说着:“真是不知那慕容云松哪来的胆量,竟在兵力相差巨大的情况下将臣打成叛贼,如今他龟缩宫内,并不打算收服我这‘叛贼’,而是想直接登基。”
殷莫离嘲讽一笑:“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到底是谁希望陛下死,幸而陛下在后宫内被容皇后照顾着,栖凤殿有自己的护卫,那慕容云松在栖凤殿出入十几次,也没能找到下死手的机会。”
慕容云泠闻言心中一动:父皇未逝世,那么慕容云松并不能名正言顺登基,如今他虽把持朝政,却对她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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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又将殷莫离视为叛贼,登基失败后,只会是个弑父弑亲的谋反皇子。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殷莫离道:“公主,你乖乖在此地休养,那慕容云松若是强行登基,便是谋逆,臣救能名正言顺‘清君侧’,铲除大皇子一党,你等着臣的好消息便是。”
他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便离开了。
慕容云泠睁开眼睛,眼中全是冷漠与讽刺。
说得好听,却将她禁锢在这华美的牢笼内,以为她会感激涕零、以身相许?
她抬起手,虚握了一下——她要的,从来不是当这种无忧无虑、荣华富贵的笼中金丝雀,而是当坐在龙椅之上的一国之主!
她要那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绝对权力,而不是殷莫离的施舍。
如今殷莫离与慕容云松已是水火不容之势,她也不必惧怕殷莫离临阵倒戈,他如今只能效忠于她。
她只怕他想自己坐上那位置,或者挑个皇子当作傀儡。
但,只要她活着,他就没办法名正言顺自立登基或者扶持别的皇子登基。
这个华丽的牢笼,她慕容云泠不想,也不愿意待!
……
第二日,李木莲照常给她上完药后,从药箱里拿出了一把钳子:“公主,这把应能剪断它。”
慕容云泠并没有立刻尝试,而是将它藏入了床下。
“多谢你,木莲。”
“公主,你身上的伤还未痊愈,要不等伤好了再……”
“好。”
慕容云泠答应下来。
李木莲走后,殷莫离如昨日般进来同她聊了些话,落下一吻便走了。
他走了一刻钟后,慕容云泠起身,厌恶地擦了擦额头,从床底下将钳子找了出来。
在金链与足钏相连的地方,她对准最细的一端,用力钳了下去。
“咔擦”一声,金链一边断开,露出里边黑色的铁。
慕容云泠见状喜上眉梢,正欲继续将另一边也剪断,可此刻门却被推开了。
“公主,你在做什么?”
殷莫离一如往常,穿着黑衣剑袖,青丝高束,眉眼清冷,可他周身的气息却变了,从之前对她的绝对忠诚、尊敬,变成了一种阴沉复杂的、她看不懂的感觉。
毫无疑问,他对她依旧是忠诚的,可是这忠诚里,却参杂了许多东西,让她觉得窒息、抗拒。
见他发现,她冷笑道:“做什么?我还得问你,这足钏和金链是什么?”
殷莫离走到她跟前,微微低头,俯身看着她,清冷的眉眼带了一丝温柔:“自然是为了保护公主。”
“保护?!用铁链把我锁起来保护?!”
慕容云泠高声质问,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想,他绝对是疯了。
慕容云泠拿起钳子,欲将铁链彻底剪断,却被殷莫离阻止了。
他一只手从她手中将钳子拿走,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上了那精致的足钏。
这只金足钏是蛇形的,蛇头含着一滴晶莹剔透的冰玉,蛇尾则挂着纯金打造的两只小铃铛。蛇身缠绕三圈,上有繁复的花纹,嵌着各色宝石,阳光下闪闪发光、富贵逼人。
他手上的温度蔓延到她的脚踝,慕容云泠狠狠朝他一踹,却被他轻易擒住,只留下金链晃动产生的叮铃脆响。
27. 027
拽着她的脚踝,殷莫离很轻易便将她拉至自己身前。
慕容云泠被他这一拉,直接躺倒在床上,青丝凌乱,恶狠狠地看着他。
但这对殷莫离来说,她此刻不过像只被激怒炸毛的猫儿,显得十分……可爱。
“公主。”
他俯下身,那俊美的脸庞逼近她,眸色微深,朝她伸出手。
慕容云泠外头想躲,却没能避开,他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顶:“是臣无能,让你受苦了,臣以性命起誓,绝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你保护我的方式,就是囚禁我?”
慕容云泠冷笑,她刚上完药,身上并没有穿太多衣服,此刻伤口都暴露在空气中,感到有些冷,微微瑟缩着。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伤口,眼中划过狠戾,随即将一旁的锦被拿起替她盖上,裹得严严实实的。
“你受的伤,我会让慕容云松千倍、万倍偿还。”
“放我出去,不必你来,我自会让他悔不当初!”
殷莫离并没有回应她,起身替她斟了一杯茶。
她熟悉他,知道他避而不答,是并不想放她离开的意思。
他修长的手将瓷白的茶杯递给她,上好的雨前龙井散发着清甜的香气,茶汤轻轻晃荡,映出她苍白憔悴的脸庞和怒火中烧的眉眼。
殷莫离执起她的手:“公主刚醒,喝点茶润润喉咙。”
见她冷眼看着自己,他笑道:“或者臣亲自喂殿下喝?”
她接过茶杯,微烫的茶温暖了她冰凉毫无血色的手指。
他很细心,这茶的温度十分适宜,只需要微微吹凉一些,便可直接饮下。
可她不需要!
慕容云泠冷眼看着殷莫离温柔的脸庞,狠狠一挥手,将手中的瓷杯狠狠砸向他的脸,她脚腕上的足钏与锁链随着她身体的动作叮铃作响。
“囚禁皇室,是死罪!殷莫离,是谁给了你这个胆子?!你竟敢这般对我!”
“狼心狗肺的东西!忘了是谁当初救下你的?”
或许是多日的牢狱之灾让她身心俱疲,她此刻心情极为不佳,苍白着小脸,骂得极狠。
杯子迎面砸来,殷莫离也不躲,任其砸到自己的额角,他俊美的脸上缓缓淌下一道鲜红的血迹。
他也不恼,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温柔,让慕容云泠心中有些发毛。
殷莫离笑道:“公主早些年也总是说,臣是您的狗,是好狗吗?”
他真是疯了!
她脑中再次浮现这句话。
他再次靠近她,那俊美的脸庞并没有因为血迹而减损半分风采,反而显得有些别样的味道。
可此刻慕容云泠可并无任何欣赏的心情,往后躲开他靠近的身体。
“公主若开心,无论如何骂臣、打臣,都可以。”
殷莫离抬手,拂过她的脸庞,再一直往下……
如昨日般,划过玉颈,落在她有伤的锁骨处。
“只要公主乖乖待在这里,任何人都不能再伤到你。”
他很温柔,并没有碰疼她,只是指尖微微颤抖着,轻拂过伤口。
慕容云泠气得发抖,也并不想与他如此亲密,伸手用力推拒他:“滚开!”
殷莫离常年习武,力气比她要大得多,哪里是此刻虚弱的她能轻易推动的?
见推不动,她狠狠道:“离我远些!赶紧把我放出去,我有我的护卫与幕僚,我要回公主府!”
慕容云泠将挂着金链的左腿蹬他,又骂:“赶紧将这鬼东西取下来!”
他眸色转深,伸手覆上那精致的足钏:“不可,臣必须保证殿下万无一失。”
她闻言气急,用尽全力推他、踹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你、你这个……畜生——唔——”
殷莫离俯身,吻住她柔软的,略微苍白的唇。
怒骂化作呜咽,被他尽数吞下。
“是公主给臣起名叫莫离的。”
“只要公主乖乖的,想要之物,臣都会亲手奉上。”
缠绵一吻结束,殷莫离温柔地摸着她的发顶,许诺道。
慕容云泠狠狠地擦拭自己的唇,瞪着他:“滚!”
他勾唇:“公主若是再这般不乖,臣可要再次冒犯了。”
“你!”
殷莫离知道她此刻身体虚弱,不宜再动怒,便退开了几步的距离:“公主,臣已经备好了你最爱的佳肴,一会儿便差人送来。你安心在这里好好养病,不会有人打搅你。”
慕容云泠并不看他,只抱着被子倚在床上。
“对了,前些日子,臣的属下偶然得到一只雪山白狐,想来公主会喜欢,明日便给殿下送来。”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仿佛并不觉得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他们两个人的关系还如同之前一样,亲密、信任。
开什么玩笑!他凭什么以为,他如此对她,她还会像以往一样信任他、依赖他!
她一动不动,只冷冷道:“不必,你让我的幕僚来陪我,商议事宜。”
殷莫离正要离开,开门的手顿了顿:“公主有伤在身,不宜劳累,这些小事,臣操心便可。”
他拒绝了她。
见他离开,慕容云泠掀开锦被,看向自己的脚腕,那精致的足钏即使没有多少光照,也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甚是刺眼。
她厌恶地想着,若是刚才动作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逃跑了?
看着足钏旁豁了个口的金链,她垂眸,思索着之后该如何离开这里。
……
第二日,殷莫离提着一个罩着黑布的笼子来见她。
他看上去心情不错,将笼子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轻轻掀开黑布:“公主,你一向喜欢狸奴,却一直没有养,这白狐比狸奴要漂亮许多,还有些通人性,殿下一定会喜欢它的。”
一只不大的、蜷缩成一团的小白狐展现在她面前,它看上去十分乖巧,却因为在不熟悉的地方有些害怕,水灵灵的眼睛正在四处张望。
她淡淡看着,虽然心中一软,但并没有什么动作。
她是喜欢狸奴不假,可她一直都没有养,因为她的全身心都在那把龙椅上,想要夺嫡、成大事,如何能玩物丧志?
“公主,臣知道您为了成就大业,一只克制自己的爱好,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正事上。”
殷莫离将笼子打开,小白狐立刻钻了出来,跑到他的手边。
他轻笑一声,双手捧起这白团子,放在了她的面前:“如今慕容云松大势已去,只等一个机会,将大皇子一党清剿完毕,殿下即可登基称帝。”
“大势已去?”
慕容云泠并没有接过小白狐,而是抬头问了自己最关心的事。
如今朝堂局势,究竟如何了?
殷莫离抱着小白狐,坐在了她面前的椅子上:“嗯,那慕容云松在京中已不剩多少兵力,如今急着登基,众臣因陛下未死极力反对,等他几日后准备登基,臣及时出兵制止即可。”
那白狐似乎真的通人性,它乖巧地在他腿上躺着,好奇地看了看四周,似乎十分喜欢慕容云泠,想要跳到她的床上。
殷莫离将它抱到她身边,它便在她手边蹭了蹭。
虽然心生喜爱,但她还是忍住了想抚摸的手,冷冷看向他道:“既如此,你何时让我离开这里?”
“等臣将一切都处理好,自然会放殿下离开。”他清冷的眉眼看向她时溢满了温柔,向她许诺道,“公主,你只消再等半月,臣定将那位置亲手奉上。”
慕容云泠抬眸看他:“我可没有太多耐心。”
“公主莫急,臣会尽快的。”
殷莫离摸了摸她的头,又说了些让她安心的话,便离开了。
看向倚着她的腿睡着的小白狐,慕容云泠抬手,□□了撸。
小白狐惊醒,随即钻入了一旁的被子里。
禁锢着她的金锁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了晃,慕容云泠心中冷笑。
殷莫离,谁知道你现在安的什么心,保不准是想谋权篡位,说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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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鬼话来哄我呢?
傍晚,仆妇们上了许多她喜爱的菜肴,可她心中有事,并没有吃几口。
正要差下人们将菜端走,却听见窗边有人小声呼喊:“公主……公主!”
慕容云泠急忙走过去,将窗户打开,一张清俊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他浅棕色的眸子盛满了担忧,却因为见到她而划过几丝惊喜。
“卿奕?”她为如何逃离这里忧愁许久,如今见到自己的幕僚,亦心生喜悦,急忙道,“你快想办法,将我从这牢笼里救出去!”
卿奕找了许久,才找到这处殷莫离的私宅,殷莫离那天救公主出来,一眼都没让其他人见,只道“公主受伤需要静养”便不肯再透露关于公主的一个字。
虽然这些时日,殷莫离做的事都是为了公主夺权,但他还是觉得不对劲,公主已许久未露面,他放心不下,一直在寻她。
见她气色尚可,卿奕这才放下一些心来,却听见她说“从这牢笼里救出去”几字,目露疑惑。
慕容云泠指了指腿边,卿奕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见她裙摆后有一条金色的锁链,他瞳孔微张,立时明白过来。
“这个禽兽……”
卿奕双拳紧握,狐狸眼中充满了怒火。
殷莫离他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对待公主!
“公主,您放心,两日后殷莫离便要调兵制止慕容云松登基,那时他无暇顾着这边,臣来救你出去!”卿奕心疼地望着慕容云泠,压低声音,叮嘱道,“殿下,你这两日不要激怒殷莫离,让他放松对你的看管,静待等臣来救你即可。”
不要激怒他?慕容云泠听到这话微微垂眸,心道这几日不论她如何辱骂他,甚至拿杯子砸破了他的头,他都毫不在乎,甚至对她温言软语,只是执意让她在这里待着。
她对卿奕点了点头:“知道了,我在这等你。”
卿奕还想说些什么,房间门口却传来一阵敲门声,一名仆妇恭敬问道:“公主,您用膳完毕了吗?”
慕容云泠闻言,扭头喊了声:“并未,晚些收拾吧,我还没吃两口。”
她轻声对卿奕道:“这里既是殷莫离的府邸,想来守卫比较森严,你快去吧,若是此时被他发现你潜入,那两日后肯定没办法再来了。”
卿奕点点头,他是扮作小厮混进来的,急忙整理好衣衫便离开了。
……
也不知如今外面形势如何了。
慕容云泠百无聊赖地摸着床上一脸惬意躺着的小白团子,思绪翻飞。
这两日,李木莲仍然午膳后按时来帮她上药,她如今的伤口都已经好的差不多,开始结痂了,不再像两日前那样青紫交错、形状可怖。
而殷莫离这几日确实十分忙碌,他每日来她这里待的时间本就不长,这两日都是来见她说了两句让她安心的话便走了。
应是与慕容云松一党的斗争情况较为激烈。
今日便是与卿奕约定的日子,慕容云泠看着被她微微打开了一点的窗户,期待着早日离开这里。
正是春日多雨的时节,屋外淅淅沥沥下着一些小雨,天空阴沉沉的,让等了许久的慕容云泠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如今快到傍晚,卿奕还没来接她?
慕容云泠眉头微蹙,起身往床边走去,脚踝上的铃铛响了几声,伴随着的还有金链与地面的碰撞声。
“公主!”刚到窗前,一张熟悉的脸便出现在窗缝中,神色略微焦急,“把窗户打开。”
慕容云泠连忙打开窗户,卿奕虽不如殷莫离那样武功高强,但也自小习武,轻功尚可,轻易便带着工具翻了进去。
慕容云泠指着她脚踝旁的金链,她上次已经剪开一个豁口,在那一截环扣上再剪一个口,链子便能解开了:“快些剪断,带我走。”
修长的手握住金链,“咔擦”一声,锁了她许多日的链子应声而断,可慕容云泠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到门口传来清冽的、带着明显克制着情绪的男声——
“公主,你要去哪?”
28. 028
房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殷莫离站在那儿,清冷的眉眼看着他们,眼中压抑着滔天怒火。
他马尾高束,额前的碎发颇有些凌乱,一袭干练的黑金云纹剑袖配上雅灰色狐裘大氅,本就充满力量感的身材显得更挺拔有力、宽肩劲腰。
他的腰间别着一把裹着黑色剑鞘的龙纹剑,是她赠与他的,一柄不可多得的好剑。
为了让他更好地保护她。
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保护竟变成了这番模样?
这只忠心耿耿的狗,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般欲将她拆吃入腹的豺狼?
慕容云泠弯唇,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去哪?本宫身为下一任大晟之主,自然是要入住东宫,而不是龟缩在这小小的宅院之中。”
“殿下只需等臣将一切事务打理完毕,便可直接入宮登基。”
殷莫离的声音虽听上去毫无波澜,但熟悉他的慕容云泠知道,他克制的语气末尾那微微的颤音代表着他的情绪此刻起伏过大。
被他发现,卿奕眉头紧蹙,心道不能久留,又见慕容云泠面色冷淡带着薄怒,知晓她不欲与他继续纠缠,便立刻伸手拦腰将她抱起,施展轻功跳窗而去。
殷莫离心中泛起一丝戾气,却并没有立刻去追。
他冷冷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算好时机,缓缓从桌上拿起一块桂花糕,朝离去的那人腿上一射,那正在施展轻功跃起的身影立刻跌落,二人跌落在院中那柳树下的草丛中。
卿奕连忙护住她,跌落的草丛茂盛柔软,他们并没有摔得很重,但慕容云泠旧伤未愈,此刻外头还下着小雨,又冷又疼,她眉头紧蹙,轻轻“嘶”了一声。
还未来得及重新站起,一道高大的黑影便将她遮住,她抬眸,便见那人微微弯腰,右手撑着大氅,覆于她头上几寸的位置,为她挡去了大半的雨。
“公主,可有受伤?”
他为她披上大氅,小心翼翼将她抱起,扭头冷冷看了一眼卿奕。
“来人,将这个拐骗公主的不法之徒人关起来,听候发落。”
话音刚落,两名影卫出现,二人武功高强,迅速便将卿奕制住,准备押往其他地方。
卿奕怒道:“我便罢了,可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公主?!枉我还以为你对她最是忠心,原来不过是你装出来的罢了!”
殷莫离闻言,脚步顿了顿,却并没有理会他,静静抱着慕容云泠离开了。
“殷莫离,你究竟想怎样?!究竟还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慕容云泠怒道。
殷莫离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淡淡道:“公主,今日大皇子慕容云松预备登基,已被臣成功出兵阻拦,他们兵力不敌臣,便逃出京城了,臣已派兵去追,等臣为你活捉了那慕容云松,殿下便再无后顾之忧。”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她往房中走去,可这次的房间,并不是她之前待的那间。
这显然是一间书房。
里边整齐摆放着许多金丝楠木打造的书柜,柜中放着大晟的各种地方志、人文地理书、词赋诗歌集,其中最多的,还是各种兵书。
黄花梨书桌上,放着两本书,书下压着几张宣纸,书桌旁放着一台紫檀木螭龙纹笔挂?,陈列着大大小小、材质不同的毛笔,微风拂过便轻轻摇晃。
而最醒目的一样东西,是书房正中的墙上挂着的副画,上面的女子身着鹅黄对襟绣金襦裙,梳着飞仙髻,鬓边几缕碎发,勾勒出小巧玲珑的下巴,她的桃花眼水润多情,正笑得明媚。
慕容云泠瞳孔微微放大,随即看向殷莫离。
他神色如常,并没有要向她解释的意思。
他抱着她,步子很稳,即使走了这么久的路,也并没有让她感觉晃动幅度过大,他的怀中温度稍高,让她感到有一点热。
就在慕容云泠以为他要将她放下时,他却打开了书桌旁的开关,机关声应声而响,书架移开,露出后面的密室。
密室不大,仅有外面书房一半的大小,但还算较为宽敞,笔墨纸砚书架等也同外头一般齐全。
密室正中间有一张紫檀书桌,此刻敞着一张大晟的地图,地图上压着半只金灿灿的虎符。
慕容云泠早知他手中有半数兵权,并不惊讶,但她在看见密室的墙壁后,瞳孔震颤,一脸不可思议:“你疯了!”
密室三面墙上,全是她的画像,挂满了。
从她少年时期,刚能戴上心爱金钗的年纪,到她如今的双十年华,各种年龄、各色形态,或喜或忧,或嬉笑或怒骂,都有。
这些画像挂满了墙壁,连一丝的墙面都没有露出。
“公主,你还不明白吗?”
他将她放在紫檀书桌上,她稍微湿润的裙摆压在了大晟地图上。
她抬头看向他:“既如此,如今慕容云松大势已去,将兵权给我,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便好,我得去见父皇与母后。”
他双手压在她的裙摆旁,微微弯腰,那清冷俊逸的脸朝她微微靠近,眼中全是她的倒影:“臣曾放手让公主自己去夺嫡,可结果是殿下受伤了。”
他轻轻拨开她的衣领,微微发烫的手指顺着那红棕色的血痂,逐渐从她的锁骨往下——
“殿下的伤,如今还没好,教我如何放手呢?”
她眉头微蹙,推开他:“无碍,与殷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受的伤相比,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殷莫离心中泛起一丝怒火,盯着她的眼睛笑道:“殿下,你还不明白吗?臣之所以从军、在沙场上以命相搏,都是为了殿下——”
“为了让殿下能更顺利地夺嫡,为了让殿下的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口!”
慕容云泠闻言心中一颤,竟说一时不出话来。
殷莫离疼惜地抚摸着她结痂的伤口:“臣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臣会位殿下寻来最好的药,让殿下早日恢复原样。”
她扭头,眼神望向门外,淡淡道:“不必,当务之急是入宫查看父皇的情况——”
“公主是有多厌恶臣,竟一刻也不想在臣身边待着?”
他打断了她,捏着她的下巴,强行让她看着他。
与慕容云泠似时刻含情的桃花眼不同,殷莫离的眼是凌厉的凤眼,而此刻,他的眼眶微红,眸中似笼着一层薄雾,鸦睫轻轻颤动,看上去,有一点……可怜。
慕容云泠垂眸避开他的眼神,不语。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话。
“原来是这样……”殷莫离突然笑了,“殿下竟厌恶臣到如此地步,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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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想说上半句。”
她静静看着他,正要说上什么,他又盯着她的眼道:“所以殿下才这样想从臣的身边逃离,是么?”
慕容云泠移开眼,并不想过多解释什么,她想先离开这里:“让我离开,若你真如你说得那般,就不应勉强留我在你身旁。”
殷莫离沉默半晌,忽而笑道:“可我偏要勉强呢?”
慕容云泠蹙眉:“你——”
话还未说完,便被眼前这个男人堵上了,剩下的话变成了呜咽,全都被他吞吃入腹。
他的吻带着怒火,狠狠搅动她的,而在他重重的吻下,却又带着一些讨好的意味,并没有让她感到痛。
他的一只手探入她的发间,扶住她的头不让她躲闪,另一只手则覆于她的腰上。
慕容云泠蹙眉承受着,手脚推拒着他,可殷莫离并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这一吻缠绵了许久。
她的衣物因为几番波折此刻已凌乱不堪,竟因为她的挣扎落滑落了一半。
二人贴得很近,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殷莫离感受到她身上微凉,放开她的唇,紧紧抱住了她。
他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后,声音沙哑:“公主,别乱动。”
慕容云泠有些累,喘息道:“既然慕容云松已逃离京都,那我需要代父皇执政,你若非要将我囚禁在此,是想把我当成傀儡摄政不成?”
殷莫离:“自然不是,臣会替公主将奏折拿来,公主在此地批改即可,好好养伤,待一切尘埃落定,臣亲自送殿下登基。”
“没有臣子同我议事,做决断容易出错,我需要上朝。”
“我会让女官们来陪殿下。”
慕容云泠此刻已经知晓他是打定主意不放她离开了,怒道:“即使你非要我在此地批阅奏折,我也需要的幕僚议事!而不是几个刚入朝为官的臣子!卿奕呢?你打算将他如何?”
殷莫离轻轻放开她,看着她道:“他私闯民宅拐带臣的心上人,按大晟律例,当入狱三年。”
慕容云泠怒极反笑:“大晟律例?你也好意思提!按大晟律例,囚禁皇室,按律当斩!”
闻言,殷莫离拿起腰间的剑,递给她,笑道:“莫离的命,本就是公主的,公主随时都可以拿走。”
慕容云泠抽出剑身,寒光四射,能清晰映出她的双眼。
这把龙纹剑,在他手上斩杀过无数敌人,此刻却毫无防备地给她,说她能随时取走他的性命。
看着殷莫离深邃的眸子,慕容云泠真想直接往他脖子上砍去,但此刻局势,殷莫离还不能死。
她将剑放回剑鞘,殷莫离笑道:“我知公主心中有我。”
慕容云泠瞪着他冷冷道:“我迟早杀了你。”
知道他暂时不会放她离开,她只得另想办法。
她将剑揣在怀中:“行,我暂时不离开这里,就按你说的,在此地批阅奏折。”
殷莫离没想到她竟然同意了,惊喜道:“真的?”
慕容云泠点点头:“自然,但是有几个条件,你不能再把我锁起来,让我的幕僚来同我议事,包括卿奕,不许你伤害他。”
殷莫离看着怀中衣衫半褪的她,眸子微深:“公主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别的男子?”
29. 029
“公主确定,要在这个时候,提起别的男子?”
殷莫离声音沙哑,深邃的眸子被欲色染得更深,透着几丝危险的意味。
慕容云泠蹙眉:“有何不可?卿奕跟随我多年,你也与他共事许久,此次他来不过是应我的要求带我走,你非要闹得鱼死网破心中才快活?”
“卿奕、卿奕,叫得如此亲切。”
他勾唇一笑,放在她腰间的大掌微微用力,将她的身子更加靠近自己。
太近了。
虽是还是初春,冰雪才消融的时节,但殷莫离常年习武,并不怕冷,穿得很单薄。
他身上火热的温度通过薄薄的衣衫,传到慕容云泠的肌肤上,她心中抗拒,想要推开却一点也推不动。
他紧箍着她在怀中,让她直接地感受到他对她的渴望。
肌肤相贴,慕容云泠从未如此亲密地与男子接触过,又羞又恼,如玉的脸上染上了红霞:“你干什么!狗东西,不要脸!”
“臣这么多年来,对殿下太无欲无求了。”他伸手抚摸她的脸庞,“臣就应该像卿奕那样,每做成一件事,便不要脸地朝殿下讨要奖赏,殿下才会将臣放在心上。”
慕容云泠把脸侧开,不欲他触碰,怒道:“胡说八道,且不说卿奕在我心中如何,至少他从不会强迫我,把我强行留在自己的宅邸!”
“既然如此,臣便做些什么他不会做的事,好让殿下牢牢记住了。”
话音刚落,慕容云泠正张嘴要骂,便被他捏住下巴,那滚烫的薄唇再次覆了上来。
或许是几次的尝试,让殷莫离逐渐掌握了技巧,他的吻不再像之前那般生硬,而是有力而缓慢,尽量让她感到舒适、放松。
“嗯……”
她不由嘤咛出声,身上也渐渐热了起来。
她被吻得双眼迷离,被迫感受他在自己身上煽风点火。
里衣汗湿,正在她最动情的时刻,他轻声一笑,放开了她的唇。
慕容云泠恍惚一瞬,竟感觉心中有几分失落。
被自己的感受一惊,她咬唇瞪了他一眼,抬手擦了擦唇角。
他含笑看她:“怎么了?公主是觉得,臣献吻的时间太短了?”
闻言,慕容云泠看着他,思索一瞬,便反客为主,凑近他的脸,仰头看着他,挑衅笑道:“是啊,殷将军的耐力竟如此差劲?”
慕容云泠向来是恣意妄为的性子,从来不认为女子的贞洁有多重要,更何况她即将是下一任大晟皇帝,后宫夫侍也绝不会少。
若以欢好让殷莫离对自己放松警惕,便有更大的几率逃出去。
虽然殷莫离此时对她忠心耿耿,但人心易变,更何况一旦尝过了那滔天的权势,有几个人能忍住诱惑,拱手让人?
若他想,到时候翻脸不认给她的承诺,将她一辈子囚禁起来当个傀儡,甚至是……她到时又能如何反抗?
她不敢赌,也不能赌,她不要做囚笼中的金丝雀,她要将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她挑衅笑道:“怎么了,殷将军,竟不敢继续了?”
眼前这个常年神情淡漠、清冷如寒冬之月的青年将军,此刻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眸子被欲色染深,俊逸的脸上也泛着一丝薄红。
他并没有因她挑衅的话而有进一步动作,只轻抚她的头,笑道:“公主,别闹了,若你想,便等登基后。如今慕容云松逃窜,臣还需尽快将其捉拿。”
“闹?”慕容云泠笑道,“不是殷将军先开始的吗?”
她靠近他,柔荑攀上他的脖子,将唇凑近他的耳朵。
她轻声道:“你这密室里,全是我的画像,如今……却要拒绝我?”
温热的气息扑在他的耳朵上,有些痒痒的。
慕容云泠勾起一个笑,扯着他的衣领,往后一仰,半躺在桌上。
殷莫离被她一扯,身体也不由往前,此刻身下少女衣衫凌乱,香肩半漏,鬓发如云散落在桌上,媚眼如丝地看着他。
这个场景,他不知多少次梦见过,如今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几乎要忍不住,立刻将心爱的少女拆吃入腹。
但他并没有顺着她的意思继续下去,而是亲了亲她的额头,便替她将衣衫整理好,将她抱离了密室。
慕容云泠不解,她分明感受到他强烈的、炙热的渴望:“为何停下?”
殷莫离垂眸看着她,笑道:“公主,等你登基后再继续吧。”
这是要名分?
慕容云泠心中翻了个白眼。
他将她抱入之前她养伤的房中,轻轻将她放在床上。
她看着四周与自己府上一模一样的摆设,嘲讽一笑:“你还真是有心,若不是这脚上的金钏,我还以为我回公主府了。”
殷莫离看向她脚踝的蛇形足钏,伸手轻抚:“这般精致的足钏,很适合公主。”
慕容云泠蹙眉:“我不要,你快将它取走!”
即使它再精致昂贵,也是禁锢她的枷锁。
殷莫离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物件:“那可不行,事关公主安危。”
当看清楚他手中的东西,慕容云泠柳眉倒竖,用力收腿,将脚踝从他手中抽出。
“我不是答应了你留在这批阅奏折吗?你竟出尔反尔?!”
他紧紧按着她的腿,执起床头断裂的锁链尾端,将刚从袖中取出的小巧的金锁对准完好的环扣,“咔哒”一声,锁链便被接好了。
“臣可没答应殿下的条件。”
“你!”
殷莫离看着她淡笑,并不在意她的怒火,命侍女替她更换凌乱的衣衫。
屈辱、不甘、怒火,多种情绪在她心中升起,却又暂时无可奈何。
……
京内局势动荡,朝臣们已许久没早朝,他们大都不敢轻易外出,生怕牵扯入这危险的夺嫡之争。
工部尚书刘大人府上,看上去也已闭门谢客许久,但每日晚上却会有公主党上门议事。
今日来的,便是公主的三位幕僚,其中一个,是他女儿明面上的未婚夫骆明,还有两个人,一个名吴谔,身着棕色布衣,身材稍高,肤色是均匀的古铜色,看上去并不似寻常书生,却是云泠公主最重要的谋士之一。
另一个名叫巫熙钰,穿着不像中原人,身上白衣形制古怪,他身量高,脸却十分普通,只有一双上挑的眼睛还稍有几分灵动。
刘行之与刘棠华与这三人在屋中议事,侍女为他们斟茶后便退了出去,一时屋内寂静,热茶静静腾起雾气。
没人有心情喝茶。
刘行之蹙眉,率先道:“公主已失踪多日,如今慕容云松一党已落败,逃出京都,只待殷将军捉回,可公主却迟迟不露面。”
刘棠华神色凝重道:“近日奏折虽说是公主亲自批阅的,但公主不露面,谁知道是不是那殷莫离假借了公主的名头。”
骆明点头道:“是有古怪,当务之急是找到公主,殷莫离手握大权,若公主再不回来,只怕他要摄政。”
吴谔嗤笑一声:“我早知那殷莫离对公主心怀不轨,只怕是他将公主藏起来了!听闻这两日他选了几名女官,说是要调任,恐怕是公主批阅奏折需要人商议,这才调走的!”
巫熙钰闻言,赞同道:“对,那殷莫离看上去对公主忠心耿耿,实则心怀不轨,吴兄说的极是,我们或许应从那几名女官入手,说不定能调查出公主如今所在的具体位置。”
想起什么,他顿了顿,又道:“卿奕半月前就在调查此事,可竟然多日未曾见到他,不知是不是他想将公主从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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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手中救出,却失败了……各位与卿奕共事时间比在下长上许多,可知他会如何调查此事?”
吴谔道:“卿奕向来小心谨慎,不与我们说,或许是怕人一多行踪易被发现,打草惊蛇,所以独自前去。以他以前的行事方式,应该会先调查殷莫离名下宅邸,排查公主所在的位置。”
几人讨论一番,觉得可行,便分头去打探女官调任与殷莫离名下府邸的相关信息。
……
春日的雨水接连下了几日,终于开始放晴了。
有了日头,气温便开始暖和了起来,京内的花草树木皆开始抽出嫩绿的新芽。
河边柳枝轻轻晃动,有妇人在河畔洗衣,几名孩童从屋内翻出纸鸢,嬉笑着在草地上玩耍,将那纸鸢放得越来越高。
慕容云泠已经在殷莫离的府邸中待了快一个月,一直不曾出府。
那锁住她的金链虽长,但也只能供她行走百步之遥,最多不过是出房门,进入院子中透透气。
院中种着她最喜爱的垂丝海棠,这几日已开始接连绽放,风一吹,淡粉色的花瓣便纷纷摇落,美不胜收。
但再美的景,日复一日地看,也会看厌。
更何况她还行动受限,每走一步,金链拖曳在地上的金属声便在提醒她,她没有自由。
殷莫离今日推门进去时,慕容云泠正在屋内,批改着成山的奏折。
便迎头飞来一本奏折,他抬手接住,看宽大书桌上两大堆奏折中撑着脑袋,一脸怨念的慕容云泠,笑道:“公主近日感觉如何?”
慕容云泠冷笑:“如何?我看是你诚心想把我累死,好谋权篡位!”
殷莫离弯腰抱起窝在凳子上睡觉的雪狐,朝她走近:“臣不是调了许多女官给殿下,一同议事吗?”
“你又不是不知,这些女官虽有才华,但初入官场,很多事无法考虑周全,我需要上朝,而不是一直待在这个破屋子里!”
慕容云泠的桃花眸含着怒火,站起来瞪着他,腿上的锁链叮铃作响。
将雪狐放在桌上,殷莫离伸手欲摸她的头,却被她偏头躲过。
他的大掌滞留在空中,见她怨恨的眼神,收回了双手,淡淡道:“臣说了,待一切处理好后,公主再无一丝危险,便可直接入宫登基,这段时日在此地待着,不过是为了——”
“为了我的安全?为我好?”慕容云泠怒极反笑,“这话你说了千百回了,如今我伤也好了,慕容云松也不在京中,京内的余党早已铲除,只待你捉拿外逃人员,还能有什么危险?”
殷莫离并没有回答她,而是问道:“侍女说殿下最近食欲不佳,都没有好好用膳,可是厨房做的菜肴不合胃口?”
见他不欲回答,她也不说话,只冷冷地看着他。
殷莫离垂眸,上前将她拦腰抱起,往床边走去:“公主今日怎么心情不佳?批阅奏折最是费神,需得多休息,殿下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去做。”
“被你锁在这里一日,我便一日不好过,也没有胃口,因为我一想到你,便吃不下去!”
慕容云泠咬牙切齿,推拒着他,却因为力量悬殊从来不曾推动过。
殷莫离眼中,她此刻便像一只炸毛的猫儿,十分可爱,但她说的话,实在是过于刺人。
殷莫离将她横着放在自己腿上,一只大掌箍住她的腰:“公主就这么不想待在臣身边吗?”
坐在他腿上,慕容云泠的脸与他靠得很近。
她忽然笑了:“当然不是了,莫离。”
这是她这些天第一次这般亲切喊他,之前都是嘲讽地喊他“殷将军”。
突如其来的温言软语让殷莫离心中微微雀跃,他面上不显,清冷的眸子看着她,正要说话,怀中心爱的少女便搂着他的脖子,吻了上来。
30. 030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
殷莫离向来清冷的眸子此刻微微颤抖,他垂眸看着眼前离得极近的玉颜——这不知多少次他遥望过的脸,这不知多少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心上人。
他放在她腰间的大掌不禁微微用力,却又怕弄疼了她,稍稍放开了些。
她的唇很冰,很柔软,透着一股微微的湿意。
或许是饮了茶的缘故?
又或许是慕容云泠生来身体稍弱,冬日时手脚都是冰凉的。而如今虽然已经快入夏,但气温还未完全回暖。
殷莫离脑中浮现出她怕冷的一些小事,想到她向来怕冷,不由得抱紧了她。
她见他抽离,蹙眉娇嗔:“怎么了?莫离?”
他握住她的手:“殿下,春寒料峭,你——”
他话还未说完,怀中少女便凑上前来,将他未说出口的话堵住上。
她的双手抱着他,二人的身体离得更近。她那柔软的手在他伸手胡乱摸索,将他的上衣弄得凌乱不堪。
他感受到怀中心爱之人的身体微微变热,也感受到她的灵活与挑衅,他一时无法再想其他,只想把这顽劣的猫儿狠狠蹂躏。
正动情时,少女突然放开他。
落空一瞬,殷莫离不舍地凑近她,却被她躲开,她的那双含笑的桃花眼里划过几丝戏弄与报复的快意。
她伸出手,轻轻点了点他的胸膛:“殷将军不是不想吗?怎么还要继续?”
殷莫离移开眸子,正要压下她刚点的火,少女却凑近到他耳边轻声道:“分明你的全部都是我的,却这么吝啬,殷将军的忠诚该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吧?”
他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耳垂,他听见她说——
“取悦我,殷莫离。”
他坚持了许久的理智瞬间崩塌,将怀中的人儿推倒在柔软的床铺上。
湘妃色纱幔内,鸳鸯交颈,被翻红浪。
她的皮肤已经早已被上好的金疮药给养好,此刻一丝疤痕也无,他稍稍一碰,稍微用一些力,便能在那如玉的肌肤上留下几道红痕。
但他没有,他很温柔,慕容云泠很满意他的服侍,但……
为什么他的耐力这么好?!
再怎么说,再怎么说,这么多次也该知足了吧!
见怀中的女子眼中笼着一汪泪,又羞又恼地瞪着他,他的眸色微深,轻抚她的发顶:“公主可是对臣的服侍不满意?有那些不足之处,殿下说便是,臣定好好改。”
终于得到一丝喘息,慕容云泠趁他还没继续,连忙道:“确实有一处很不好。”
“何处?”
慕容云泠指着脚踝上的金钏,蹙眉道:“这东西实在是太碍事了,又冰又重的,赶紧把它去掉。”
殷莫离执起她的脚踝,在足钏与锁链的交界处轻轻一按,它便“咔擦”一声打开了,连着的锁链也应声掉落,发出清脆的叮铃声。
这足钏做工极为精巧,合起来的缝隙极小,慕容云泠之前竟丝毫没有发现。
她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早就该——”
话音未落,那强健有力的身体便又覆了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那湘妃色纱幔终于不再晃动。
殷莫离看着怀中少女已熟睡的少女,嘴角勾起,紧紧搂着她闭上了眼,呼吸逐渐平缓。
……
半刻钟后,少女睁开双眼,仔细观察身边的人一番,确定他熟睡后,轻轻拨开他的双臂,起身。
慕容云泠揉了揉酸疼的腰和腿,狠狠瞪了殷莫离一眼。
她抬起腿,想狠狠往他身上一踹,却又怕他醒来,不得不咬牙忍住,心中暗骂:狗东西,累死我了。
终于摆脱了那根锁链,慕容云泠心中松了口气,她轻手轻脚地穿好身上的衣物,起身正要推门往院子里走去,回头瞥了一眼桌上的金足钏和窝在凳子上睡觉的小雪狐,她思索片刻,还是将它们都带上了。
小狐狸陪她许久,小小一团,带着也不麻烦,而那足钏……毕竟这东西打造起来应该挺费劲,如果他下次还想强行留她……
不,不该有下次。
即使有,也该是她锁着他。
慕容云泠悄声推门,走进院子里,折了一片柳叶,送往口中轻轻吹响,柳叶被吹出,几道清脆的鸟叫声。
三日前——
用过午膳,慕容云泠在屋内一边批阅奏折,一边思索着该如何脱身,院中的几声鸟啼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什么鸟儿,竟吵了这么许久?”
当她推开门往院中看去,却见一个男子正坐在柳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虽然脸不一样,但那双微微上挑的眼睛,让慕容云泠一瞬间认出了他来:“巫熙钰?”
他轻功极好,轻易便从树上跳下,又迅速进入了她的房内。
“公主,你可让人好找。”
她忧愁许久,并没有过多与他寒暄,直奔当前她最要紧之事:“快带我离开这里,你要什么,我都能许诺给你。”
巫熙钰挑了挑眉,笑道:“公主若一直被囚禁在这小院之中,之前给我的许诺都难以实现,我自然是要带公主走的。”
闻言慕容云泠心中一喜,心中却有些怀疑,毕竟与卿奕这样知根知底的幕僚不同,巫熙钰与她相识不久,她不知道他是否心怀鬼胎。
“你是如何知道这里的?可是卿奕告诉你的?”
巫熙钰点点头:“正是,我先找到了他,他说未能成功带你出来,这才被殷莫离关了起来,他告知我公主所在的宅院,我便寻来了。”
不知她是否消除了对他的疑虑,他继续道:“公主的幕僚都很关心公主的安危,如今都焦急地等着公主回去。”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玉佩,那是她许诺卿奕学堂总师长一职时,亲手赠予他的。
见到玉佩,她终于放下心来:“你如何带我走?”
巫熙钰从怀中又拿出两个药瓶,一个是瓷白色,一个是天青色,道:“这白色瓷瓶内装的是能让人昏睡的药粉,无色无味,只是兑出来的水会稍微冰凉一些。这天青色瓷瓶里,装的则是解药,公主可以想办法喂给殷莫离吃,吃完等他睡后,公主以柳叶奏乐,我便能来带你走。”
接过瓷瓶,慕容云泠微微蹙眉,心想这东西的具体效用,她需得过问李木莲才行,不能贸然使用。
知道她并不完全信任自己,巫熙钰笑道:“若我要杀殷莫离,便不会救他,宫变那日前夜……”
他将殷莫离为何没在宫变那日出现的详情都告知了她,慕容云泠怔愣了一下:“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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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殷莫离那日没有营救他,原来他当时性命垂危。
见慕容云泠将两个瓷瓶放入怀中,巫熙钰补充道:“若难以寻到机会直接下药,公主可先服用解药,再与殷莫离一同服用药粉,这样一来,公主既可以不受药粉影响,也能尽快博取他的信任增大下药成功的胜算,”
慕容云泠点点头,想到联络方式,她摸了摸锁骨下方,以前一只挂着小玉笛的位置,那个用来与殷莫离联络的玉笛早已不见,她也并不会吹柳叶。
“柳叶……怎么吹?”
巫熙钰抬手,以内力折下两片柳叶,递给她:“我教你,这样放在唇边……”
几声清脆的鸟啼声响起——
风吹过院中的柳树,簌簌而响,将慕容云泠的思绪拉回。
月色下,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翻墙而入,笑道:“公主,我来接你走。”
见他穿白衣,慕容云泠不禁道:“你也真是大胆,竟在夜晚穿得如此明显。”
巫熙钰打趣道:“我对自己制作的药还是很有信心的,殷将军操劳许久,应很久没睡个好觉了,多亏公主体谅,如今才能好好养精蓄锐。”
他走进她,道了声“得罪”,变抱起慕容云泠,施展轻功往外奔去。
站在墙上,只走了几步,还未出府邸,慕容云泠突然出声道:“等等,先去一个地方。”
虽然巫熙钰对自己的药有信心,却因为一直都是殷莫离的手下败将而心有忧虑,他虽表面上不显,却是十分着急将慕容云泠送出去的。
“怎么了,公主?”
“有重要的东西没拿。”
慕容云泠让他将自己带到殷莫离的书房,让他在外面等候,自己进去,按照记忆中殷莫离打开密室的方式,轻轻按下了暗格。
书房里的密室应声而开,慕容云泠进去将虎符拿上,揣入怀中。
外面守着的巫熙钰正好站在窗边,听见动静,随意往里面看了一眼,却瞳孔震颤,满脸不可思议。
“真没想到,他竟然对你痴迷到这个地步……”
巫熙钰虽然知晓殷莫离心中一直有个人,却没想到他如此疯狂,竟挂了满墙她的画像。
“哼,疯狗罢了。”慕容云泠想到殷莫离的所作所为,有些咬牙切齿,“我已经收拾完东西了,走吧。”
巫熙钰点头,立刻带她离开。
她并不重,抱起来并不麻烦,也不知这些日子有没有受苦。
他在赶路间隙,微微低头打量怀中的少女。
她或许是累了,眸子半垂着,偶尔往身后看去,似乎是有些担心有人追上。
即使经历了这么多,她那张疲惫的小脸也依旧明媚恣意。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打量,她看了他一眼,那双莹润的眸子望进他的眼中,似乎在说“怎么了?好好赶路”。
他心中一叹,真没想到,来中原一趟,竟趟了这么多浑水。
真不知,她究竟有何种魅力。
慕容云泠心中,其实稍微有些紧张,毕竟上次卿奕来带她走便被阻拦了,如今……
瞥了一眼身后越来越远的、透着温暖烛火的屋子,她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
她绝不会让任何人把她关在囚笼里。
即使再安全、再温暖。
31. 031
二人到达公主府的时候,已至四更。
公主府灯火通明,桃香和抱琴坐在院中,神色焦急。
见到二人,桃香忍不住落泪:“公主,你终于回来了!桃香等你等得好苦!”
“哭什么,公主归来,咱们该高兴才是!”抱琴递给桃香一张帕子让她擦眼泪,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情绪并无太多波动,那双微红的眼眶却含着一层薄薄的水光。
慕容云泠笑道:“好了,别伤心了,我并无大碍。你们二人怎知我今日回来?”
抱琴看了一眼巫熙钰,道:“巫公子前些日子便与我们说,夜晚好生在府中等着,公主很快便会回来了,我与桃香便在府中守夜。”
慕容云泠点了点头,望向一旁的男子:“多谢你。”
“何必如此客气。”巫熙钰笑道,“公主,你的幕僚和臣子们都在刘大人府邸上等你,你看是先见他们,还是做其他打算?”
“容我先去换一身衣衫,等会儿劳烦你带我去刘大人府上,与他们报个平安。”望了望天色,慕容云泠思索片刻,做了决定,“到时应快到日出时分,你再同我一同入宫觐见,我须得确认父皇如今的状况。”
“公主去吧。”
巫熙钰点点头,答应下来。
抱琴与桃香随着慕容云泠入了屋内,替她将身上的云白底水蓝色绣金燕襦裙换下,换了一身稍微低调的红底黑衣朝服,腰间束了个黑色纹金祥云腰带,简单将青丝束起,便起身离开,统共花了不到一刻钟。
刘行之的府邸离公主府不算太远,但此时她需抓紧时间,低调行事,便让巫熙钰送她过去。
而另一边,刘家父女、卿奕等人也在焦灼等待。
骆明蹙眉道:“这都许多日了,怎么公主还未归来?卿兄明明早将具体位置告知巫兄了。”
一旁的卿奕身着青衫,面容有些憔悴,垂眸道:“此时只能信他,他说过会尽快将公主带回来。”
吴谔瞥了外头一眼,月亮一般隐匿在乌云中,安静得只能听见虫鸣:“莫不是他武功不及殷莫离,又被扣下了。”
闻言,卿奕脸色一白,心中恨自己武功不佳,未能将慕容云泠带出来。
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卿奕见窗外一道白影一闪而过,蓦地站了起来。
骆明眼力比他好,看清楚了外面的白影正是巫熙钰,正抱着公主落下,他惊喜道:“公主回来了!就在院中!”
慕容云泠站稳后,正要上前敲门,门就被打开,里面的臣子与幕僚鱼贯而出,纷纷上前恭贺。
“恭贺公主平安归来!”
她连忙上前道:“诸位免礼,如今我虽归来,朝中却有许多事还未处理好,我听闻慕容云松逃出京内,如今可有他的下落?”
慕容云泠并未过多寒暄,而是要尽快厘清如今的朝中形势。
卿奕上前,与她详细说道:“公主,前几日慕容云松已被殷将军捉拿,正关在天牢里,他大势已去,大皇子一党已无力回天。”
慕容云泠闻言,眉头微蹙:殷莫离之前分明与她说,等捉拿慕容云松,朝中之事处理完毕,便亲手送她登基。而他分明几日前便捉拿了慕容云松,为什么依旧将她困在那座宅院里?
是他真的想处理完一切朝中之事,再兑现承诺,还是……根本就没打算放了她?
慕容云泠心中冷笑,还好没有将所有希望都放于殷莫离身上,否则他若真想一直囚着她,她又能如何反抗?
她同诸位臣子幕僚又聊了几番话,详细了解了如今朝中局势后,天空已泛起鱼肚白,阳光穿过层层的浓黑的云,微微洒落下来,昭示已然到了黎明。
慕容云泠的目光扫视一番众人:“诸位,如今最紧要之事,便是去宫中探望父皇,查看他如今情况。”
众人纷纷点头。
宫变后,皇帝就一直住在栖凤殿,有重兵把守。慕容云松曾几次想进入下毒手,都被容皇后给拦住了,如今只知皇帝还活着,却不知……还能活多久。
皇帝未倒下时便面色非常疲惫,整个人透着一股沉沉死气,幸而他在容皇后的照料下一直还有一口气,否则在没有遗旨的情况下,按照大晟律法,慕容云松是能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根本轮不到云泠公主。
慕容云泠笑道:“诸位不必担心,黎明已至,安心等我的好消息。”
遣散众人后,她便让巫熙钰施展轻功,以最快的速度带她去皇宫。
皇宫虽守卫森严,但此刻都是殷莫离的人,慕容云泠拿出虎符,便轻易入了皇宫。
栖凤殿内,容皇后刚晨起洗漱完毕,正在梳发髻,便见侍女慌忙来报:“皇后,公主求见!”
她疑惑道:“是哪个公主?”
“是云泠公主!”
闻言,容皇后蓦地站了起来,连还未梳好的发髻都顾不上,连忙道:“快快请进,快让她进来!”
慕容云泠进殿后,便被母后激动地抱在了怀中:“云泠,真的是你!”
想到她之前入狱,容皇后连忙拉开距离,捋起她的袖子,发现并未看见伤口,终于松下一口气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慕容云泠笑着收回手:“儿臣自然无事,倒是母后,相比之前瘦了不少。”
容皇后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那慕容云松多番为难,目的就是——哎,幸而之前你带来的那位神医给了瑾儿一些药,你父皇才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慕容云瑾还未醒来,慕容云泠疑惑地看了一眼身后的巫熙钰:“你给了瑾儿药?”
巫熙钰笑道:“我可是料事如神。”
容皇后闻言,有些惊讶:“你就是之前那位神医?我竟未曾认出来。”
慕容云泠道:“他精通易容之术。母后,父皇在哪个房间?我带他去看看情况。”
几人进入皇帝修养的房间,此刻原本不过五十多岁的男人,此刻面如死灰地躺在床上,若不是微微起伏的身体,根本看不出来一丝活人的气息。
容皇后坐在床边,叹道:“这期间也有太医想来给他开些药,但我不敢用,生怕是那慕容云松要毒害你父皇,只一直用这位神医的药粉,倒还有些作用。”
巫熙钰坐在一旁的紫檀凳上,替他把脉。
他闭着眼,眉头越蹙越紧,对二人摇了摇头:“如今,除了昙花蛊,陛下体内还有一个极毒的噬元蛊,二毒相缠,已然伤了陛下根本,如今虽然使用金蚕蛊能解这两个蛊毒,陛下也最多再活五载。”
慕容云泠心中微颤:“快替父皇解毒!”
巫熙钰点点头,从药箱中拿出一个金蚕,其形状与一般蚕无二,只是颜色如金子般,表面闪闪发光,若不是它正在活动,一眼望去还以为是用金子打造的。
他小心翼翼将金蚕喂入皇帝口中,对慕容云泠道:“陛下应该不久便能醒来了。”
半个时辰后,皇帝面色好了些许,咳嗽了两声,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慕容云泠见状有些激动:“父皇!”
皇帝醒过来后,回忆起之前的事,问道:“云泠,朕知道那信不是你写的,放心……咳咳,朕会给你一个公道。”
慕容云泠行礼谢过父皇,又将他被下毒一事的来龙去脉清楚告知。
皇帝闻言,眉头竖起:“这个逆子!竟然对朕下这样狠的毒!”
慕容云泠连忙上前替他顺气:“父皇,您病未痊愈,别动气伤了身子。”
皇帝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自己一直当储君培养的长子,被权力蒙蔽了双眼,竟做出这些弑父弑亲的事来争夺皇位。
他见床边满眼关心忧虑的女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云泠,你是朕最得意的孩子,也是最有政治才能的孩子,父皇这就下旨,将储君之位传于你,那逆子再无夺皇位的可能。”
皇帝命人拟好圣旨,当场宣旨,过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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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清晨,所有人都会知道,下一任大晟皇帝,是她,慕容云泠!
她一直所求的至高之位,此刻,终于落在了她的怀中。
……
殷莫离醒来时,下意识往身边一探,竟空空如也。
他顿时清醒过来,坐起身看向身旁,若不是凌乱的床铺,他必然会以为,昨日的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
金色的锁链垂落在地,殷莫离垂眸,勾起一弯无奈的笑。
他的公主逃跑了。
也罢,他早知,她不是那笼中的金丝雀,而是翱翔九天的凤凰,不可能会愿意困于这一隅。
而且,前几日他已捉拿了慕容云松,他本就想等这几日他将所有残党清理完毕,便亲手送她登上皇位。
殷莫离这一觉睡得很沉,他很难得能睡上这么久,等用完早膳,已然到了巳时,天光大亮。
一名属下前来禀报:“将军,皇帝醒了,还立刻下旨,封云泠公主为储君。”
殷莫离一顿,他道是谁将人从他眼皮底下带走,原来是巫熙钰。
他问道:“那,陛下是否处置了慕容云松?”
属下:“是,陛下已下旨赐鸩酒,那慕容云松应该活不过今日了。”
殷莫离想,公主终于得偿所愿,此刻定然展颜。
他需得前去恭贺公主。
他到达公主府的时候,慕容云泠正准备休息。
她一夜未眠,此时尘埃落定,她需好好睡一觉,然后下午前往天牢,送慕容云松最后一程。
她卸下身上的外衣,一名侍女向她禀报:“公主,殷将军求见。”
他竟然这么快便醒了?
巫熙钰还与她说,这助眠的药粉即使是殷莫离,也得睡上八、九个时辰,而如今看来他分明才睡了五个时辰不到,难道是她喂得少了?
殷莫离……
慕容云泠心情有些复杂,虽她感谢他从天牢内将她救出、擒拿慕容云松,给她省了不少事,却也憎恨他,憎恨他竟然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困于那小小的宅院中许久。
她瞥了眼窗外:“不见。”
慕容云泠缓缓躺下,闭上眼歇息,脑海中竟全是昨夜他服侍她的画面。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强迫自己不去想他。
殷莫离站在公主府的门口,听她不愿见他,心中泛起一丝酸涩,不禁追问道:“为何?”
侍女摇了摇头,并未回答他。
可能是他强行留她,惹恼了她吧。
殷莫离并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公主府门口,垂眸思索着,他应该如何让她原谅他。
慕容云泠一觉醒来,已到未时一刻,她用完膳后,便命人备轿,准备前往天牢。
软轿刚出府,风轻轻吹起轿帘,慕容云泠便看见了那道黑色的身影。
他望着她,那向来无波的黑眸此刻带着失落与悲伤,仿佛一条祈求原谅的狗。
看了他一眼,她便移开眼,放下了轿帘。
这是殷莫离了再熟悉不过的眼神,也是他怎么也摆脱不掉的、改变不了的眼神,一如当年,仿佛她只是看见路边的某条不相干的野狗。
分明昨晚,他们还相拥而眠,她紧紧抱着他,仿佛他们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
今日,她懒得多看他一眼,仿佛他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
公主,你怎么能这么冷漠?
殷莫离苦笑。
今年的春日即将过去,即将入夏,温度回暖,分明今日太阳正好,他却如坠冰窖。
他仿佛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挨过极寒的冬日,春日寒意未消、雨水连绵时最为难耐,他躲在破庙内,四周又冷又潮湿。
没有暖阳,没有希望,连他都不知道,是不是第二年冬天,他就会死去。
直到公主出现,他再也不用挨饿受冻。
她成为了他的暖阳,可他却弄丢了她。
32. 032
三日前,京都天牢
一名男子被吊着双手束缚在阴暗的牢房内,他的身上虽有几道鞭痕,与牢内的其他人比起来,却并不算触目惊心。
只是慕容云松向来养尊处优,虽然牢内侍卫审讯时手下留情,却依旧让他愤恨不已。
等他出狱,定要将这些人挫骨扬灰!
他咬着牙,等待着自己的人来劫狱救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不见周围的巡逻侍卫的交谈声了,只有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慕容云松惊喜抬头,引入眼帘的,却是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
让他恨之入骨的身影——
“殷!莫!离!”
慕容云松红着眼眶,咬牙切齿。
殷莫离此刻已卸下银鳞铠甲,只着一袭白衣剑袖,昏暗的灯光照出他俊逸的脸庞与淡漠的眉眼,只是此时以往毫无波澜的眸子,竟含着狠戾与恨意。
为什么?
慕容云松想不通,他分明开出了足够的筹码,为何他一点都不心动?为何非要站在慕容云泠那边?!
殷莫离慢条斯理地拿起了一旁的审讯鞭,缓缓走向前。
慕容云松身体颤了颤,他咧了咧干涸发裂的嘴,试图继续与殷莫离谈判:“那慕容云泠此刻不知所踪,生死未卜,你不如归顺于我,将来我定——啊!!!”
“当初你派人截杀我,污蔑公主让她入狱受刑时,可想过有今日?”
殷莫离的鞭子看似不重,却含着万钧之力,鞭打在慕容云松身上,他立刻哀嚎着吐了一口鲜血。
慕容云松深刻感受到了眼前之人的可怕,心中传来阵阵恐惧。
他竟忘了,这人是大晟的将军,是让蛮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口中全是铁锈的腥味,眼前人看来是不愿意与他善了。
慕容云松双眼猩红,颤抖威胁道:“再怎么说,我也是皇室,下场如何,该由父皇亲自定夺,容不得你擅自动用私刑!”
闻言,殷莫离勾起一个讽刺的笑,看他的眼神冰凉,如同看向一个死人:“你竟有脸说这话?公主被你诬陷入狱、受刑,浑身上下全是伤痕,你可想过她是你的皇妹?!”
他抬手,又一记鞭子“啪”地抽在慕容云松身上。
他这次却是收了些力道,慕容云松只是哀嚎了几声,并未吐血。
慕容云松只感到疼,疼得他意识模糊,恨不得就此昏过去,好少受折磨。
牢内灯光昏暗,眼前的人脸颊上沾着几丝血迹,嘴角勾着轻蔑的弧度,此刻仿如来收他性命的恶鬼。
一股恨意冲上慕容云松的心头,他瞪着猩红的眼,沙哑吼道:“你就是慕容云泠的狗罢了!得意什么!你以为慕容云泠会怜悯你?等她登基,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殷莫离闻言,眼底竟浮起一丝笑意:“对,我是公主的狗。我这性命,本就是公主给的。等我将皇位亲手给她奉上,她若想将我这条贱命收回,我也甘之如饴。”
“疯子……”
被痛晕前,他听见自己喃喃道。
……
不知在牢内过了多久,当几只蟑螂爬过慕容云松的手背时,他缓缓睁开眼,挣扎着甩了甩手,心中全是怨恨与不甘。
凭什么!那殷莫离这样甘愿做慕容云泠的狗!
不远处传来巡逻的脚步声,两名狱卒正交谈着往他这边走来。
“哎,当时要是知道云泠公主真的能成为储君,早点放了她,此刻我们哥几个岂不飞黄腾达?”
“时也命也,咱们没那个运气,既然不敢放,便安安分分做好咱的本职工作吧。”
“分明是天大的机缘,当时竟没一个人敢……”
二人交谈的声音不算大,慕容云松听见“云泠公主”“储君”几字,蓦地睁大了双眼。
“你说什么?!慕容云泠成储君了?”
二人正要走到关押他的牢门前,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叫吓到。
一狱卒呸了两声,嘲弄不屑地看着他:“不是云泠公主,难道是你?”
“她一个女子何德何能与我争?!凭什么与我争?!分明应该是我成为储君才对!!!”
慕容云松似疯了般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吼着。
他不敢置信,也不愿意相信。
老皇帝明明已经快死了,按照大晟律例,他才是下一任的大晟皇帝!
怎么可能是慕容云泠?!怎么能是慕容云泠!
二名狱卒都觉得他是疯了,不愿多待,正欲离开继续巡逻天牢,却见前方甬道来了几人。
“慕容云松,到此刻了,还在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为首的女子身着红底黑衣纹四趾金蛟朝服,青丝用一支金簪简单束起,她的脸莹白如玉,桃花眼似含情,唇角噙着嘲讽的笑。
分明是明媚的脸,却让人感到一股寒意。
她身后跟着几名侍女,均步履沉稳气息绵长,内行人一看便知是习武之人。一名侍女跟在她身旁稍后一侧,手中端着一个漆黑木盘,上面放着一个红色的药瓶。
狱卒们连忙上前行礼:“参见云泠公主。”
慕容云泠挥了挥手:“免礼,你们将这牢门打开,将他锁链的钥匙给我,便出去吧,本宫有些话要与他说。”
牢门打开,慕容云泠抬步走进。
“慕容云松,本宫早就说了,本宫可是比你重情,若你有点自知之明,早日将这储君之位相让,本宫还能许你荣华富贵安度此生。”
慕容云松恨不得立刻上前将她明媚的脸庞撕烂,他用力挣扎了一下,却根本挣脱不了束缚,只得恶狠狠瞪着她道:“慕容云泠,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赶紧滚,否则我等会儿就掐死你!”
闻言,慕容云泠则笑得前仰后合:“我来,自然是送你最后一程的。看来,你还没有认清形势,还在做梦呢!”
她走上前,狠狠踢了他一脚。
“啊!!!”慕容云松双目猩红,恶狠狠道,“慕容云泠,你不过是个女子,不会真以为是自己本事了得吧?!哦,我不该这么说,你床上的本事必定了得,否则也不会靠着自己的身体收了那么多裙下臣!”
慕容云泠闻言,并不恼,反而笑着命侍女给他松绑。
慕容云松此时十分虚弱,即使松开束缚,也无法站立。
他颤抖地坐在地上想起身,慕容云泠便一脚踩在了他的下根上。她穿着厚底的登云履,重重踩下去,他哀嚎不已,差点痛晕过去。
一名侍女上前,朝他泼了盆冷盐水,让慕容云松不得晕过去。
“分明自己草包无能、恶毒弑父,争不过我,便用下作的手段诬陷我,事到如今,还妄想用污言秽语造我的谣言!”慕容云泠笑着,眼中流露出恨意,“我看你还是不够清醒,来人,掌嘴。”
跟着她的侍女全是武功高强之人,一人上前拎起慕容云松,轻松得像拎一只鸡崽,巴掌又快又狠,没多久,慕容云松的脸便高高肿起,不住地求饶。
“慕容云泠……皇……妹,我错了……”
“求、求你……饶我一命……”
“我再、再也不敢了……”
见慕容云松又要晕过去,慕容云泠终于喊了停,他抬头看着她,以为她因他的求情终于打算放过他,面上做出祈求之色。
“慕容云松,不是本宫不愿原谅你,只是你做得太过分了,就算本宫能饶你,父皇也饶不了你啊!”
慕容云泠笑着,眼中却无一丝怜悯之色,她从身后的侍女端着的盘中拿过瓷瓶,递到慕容云松面前。
“感恩吧,父皇还感念着血缘之情,愿意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喝了吧。”
这是鸩酒,他认得。
曾经多少次,他赐死他人时,用的便是这皇家独有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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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毒的酒。
他曾笑着对属下说,这是恩赐,给的最体面的死法。
而此刻,他变成被“赐”酒之人,他瞪大猩红的双眼,不住地后退:“不!不!”
慕容云泠看他这狼狈万分的样子,心中感到快意,也并不催,只是冷笑着着看他。
慕容云松始歇斯底里喊道:“你一个女子,凭什么当储君!!凭什么当皇帝!!大晟的皇帝,是我!!!!!!”
他近乎疯魔地、狠狠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慕容云泠扑了上来,双手向前,似要掐住她的脖子。
几名侍女早就防备着他反扑,他刚站起作势,还没靠近慕容云泠,便被一侍女一脚踢开,狠狠地摔在地上。
“还是省点力气吧,乖乖喝下,也省得受那么多罪。”
慕容云泠高高在上地垂眸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些不屑与嘲讽。
或许是极度的恐惧,或许是终于知晓自己将死亡,慕容云松连滚带爬,欲摸向慕容云泠脚边,便被一侍女按住,动弹不得。
“皇妹!皇妹!我错了,我不该与你争,你才是父皇一众子女中最出色的那个,给皇兄一条活路,皇兄愿给你当牛做马!只求你给皇兄一条生路!!”
他痛哭流涕,似乎真的十分后悔。
她冷冷看着他,笑道:“你怕不是忘了,当初你构陷我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放我。”
她狠狠踩住他欲摸向她脚踝的手:“成王败寇,既然敢争就得接受后果,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慕容云松疯狂地摇头,想往后退,慕容云泠便吩咐侍女道:“他既不肯,便劳烦几位帮他一下了。”
按住他的侍女拎住他的囚衣后领,将他提起坐在地上,并反剪住他的双臂,一名侍女上前掐住他的下巴。慕容云泠缓缓打开瓷瓶,上前很将鸩酒通通喂了下去。
没过多久,慕容云松挣扎的身体便缓缓软了下来,没了生气。
终于解决了,尘埃落定,再也没人能与她争这皇位。
从天牢内走出,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仿佛给她渡了一层细腻的淡金脂粉,整个人的气势如同即将扶摇直上的凤凰。
“恭贺公主。”
一道熟悉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她面前,他半跪着,掌中乘上半对虎符。
殷莫离知晓她入天牢探监后,便前来远远跟着,生怕她再受到什么伤害。
而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他的公主已经长成了翱翔九天的凤凰,他该放手了。
慕容云泠迎着阳光,看着身前这个熟悉的男人。
他的黑发高高束起,脸庞隐匿在阴影中,看不真切他的神情。他半跪着,虔诚地献上自己的半枚虎符——象征着大晟半数兵权的虎符。
虎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慕容云泠垂眸思索一瞬,抬手收下:“多谢殷将军。”
并未多言,也并未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
慕容云泠走向前方的软轿,上轿回府。
她的衣袂扫过他的脸,带来一阵熟悉的风。
……
春末时节,天气易变,分明下午还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她一回府邸,便开始狂风骤雨了起来。
暴雨啪嗒啪嗒地打在窗户上,雷鸣不止,却十分助眠。
今日做了许多事,慕容云泠已十分疲惫,随意吃了几样晚膳,便准备歇下了。
正要喊人替她放下纱幔,却见两个侍女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慕容云泠:“怎么了?”
抱琴用制止的眼光看了眼桃香,笑道:“没什么,公主早些歇息吧。”
慕容云泠与她们相处十来年,自是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她们不想让她担心,便瞒着她。
她笑道:“到底是何事?你们不说,我反而睡不着了。”
桃香有些犹豫道:“公主,殷将军他……在门口跪着……”
33. 033
暮春时节,暴雨倾盆,寒风竟夹带着一些小小冰雹,吹在脸上竟恍若是冬日。
没有月色照明,公主府几盏灯笼高悬着,在风中瑟瑟发抖,照出的几丝暖黄光也微微晃动着。
公主府门口,跪着一道黑色的身影,他垂着头,身子却挺得笔直,冰凉的雨打在他的脸上、身上,将他的衣服染得更黑,仿佛要与这夜色融为一体。
雷声轰鸣,雨越发大了起来。
他高束的青丝长久淋雨,变得不再飘逸笔挺,被雨水浸染后,稍稍垂了下来一些,显得有些笨重、颓废。
他的鸦睫很长,此刻垂着眸子,挂着几滴晶莹的雨水,他额前的碎发也全部湿透,变得一缕一缕的,贴在他的额上。
雨水顺着他的发、他的眉、他的鼻梁、他的唇,缓缓在他俊逸的脸上落下,或许是淋雨受冷许久的缘故,此刻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无神的眼眸更添了一丝破碎感,恍若即刻就要羽化而去了。
慕容云泠从抄手游廊走来,便见他这副样子,心中微微有些不忍,面上却不显,淡淡地看着他走上前。
她披了件雪白的大氅,撑着一把油纸伞,为他挡住连绵不断的雨帘。
“已入夜,殷将军却在此地跪着,所为何事?”
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殷莫离抬头看她,水珠从他脸颊滚落,她竟一时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公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股放松的劲儿,“臣来请公主,取走臣的性命。”
殷莫离没想过要活下去。
他幼时濒死,是公主救下他,才让他能成为如今的“昭勇将军”,可他却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囚在自己宅邸,即使是以“为她好”的借口,也改变不了私囚皇室的事实。
他拿起一直佩戴在腰间的黑剑——这柄她赠与他的龙纹剑、这柄为了能向她走进一步而沾了无数敌人鲜血的剑,道:“兔子已经奉上,现在殿下可以毫无后顾之忧了。”
他看着她,淡漠的眼中竟溢出一丝笑意,示意她将剑抽出。
不知为何,见他这般慷慨赴死的模样,慕容云泠心中泛起一丝怒气。
“铮”地一声,她抽出剑,剑光反射出寒光,她将剑架到他的脖子上,剑柄微微用力,殷莫离的肌肤顿时溢出几滴血珠,与他身上的雨水一起,落入泥土中。
“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慕容云泠持剑俯视着他,清泠泠的桃花眼中溢出烦躁与怒意。
见她这般模样,殷莫离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抬起颈边的剑,将剑尖指向心脏:“公主,你若是往臣脖子上砍,怕是没那么容易砍动,直接往心脏刺便好,可以省些力气。”
明明是她握着剑柄,主动权却还是在他手上,慕容云泠的手微微颤抖,剑在他的手下,稍稍刺进胸膛,他胸口那被雨水浸透的黑衣被染得更黑。
“哐当”一声,龙纹剑被扔在地上,映出二人的身影。
慕容云泠咬牙道:“别以为你想死就能死,我告诉你殷莫离,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得做我一辈子的狗来偿还我的恩情!”
闻言,殷莫离眼神稍微有了些神采。
公主曾说要杀了他,他从没有怀疑,也从没有不满,他的公主向来说一不二。
但,她没杀他。
她走进他,将不断落下的雨珠用油纸伞隔断,垂眸冷冷道:“行了,快进回去换身衣裳,若染了风寒还怎么为我做事?”
无论是他身上还有利用价值,还是她舍不得,她终究还是没有用那柄剑刺穿他的胸膛。
他还能继续跟在她身边,为她做事,为她遮风挡雨。
殷莫离点点头,勾了勾冷得僵硬的唇,他身体被雨水冲刷许久,站起来时,有些不稳,险些摔倒。
慕容云泠扶住了他,蹙眉道:“殷莫离,你该看清你的地位,若你身体出了什么差错,对我毫无价值,你连我的狗都当不了。”
殷莫离垂眸看着冷着脸的她,还未来得及说话,慕容云泠边将手中的油纸伞塞到他手中,便转身回府。
一旁候着的桃香连忙替她撑伞,一边命门卫将大门关好。
撑着的油纸伞伞柄上还有她残留的温度,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哑声问道:“公主,可否原谅臣?”
慕容云泠仅是回头撇了他一眼,并未说话。
他的公主,还是没原谅他。
殷莫离撑着伞,在公主府门口站了许久。
……
储君之位落在慕容云泠身上,慕容云松也死了,京中的腥风血雨也告了一段落。
皇帝醒后,身体虚弱,已将摄政权给了慕容云泠,她将入住东宫,成为下一任大晟之主。
立储仪式完成后,皇帝皇后边开始紧锣密鼓地替她相看男子,按照大晟律例,储君可娶正妃一人、侧妃二人,良娣二人及良媛四人,此为品级稍高者,品级稍低者,还有承徽十人,昭训十六人,奉仪二十四人。
只是大晟向来不盛行纳众多妾室,大晟自开国皇帝以来,便没有皇帝后宫超过三十人,他们用嫔妃少来彰显自己不沉溺美色、耽于享乐,后宫人数越少,民间与臣子便越会称赞皇帝勤勉。
若有臣子纳妾数量超过皇帝,便会被弹劾,若富商妾室数量过多,则会有专门之人来探访是否有强娶之嫌,若有,重则下狱,轻则倾家荡产;若没有,则会罚款并予以警告,不许再多纳妾。
所以储君按照律例能娶之人虽多,但历来大晟储君都只会娶十个以内。
虽然不知云泠公主预备娶几人,但京都的高门都跃跃欲试,希望将自家的儿子嫁给慕容云泠。
皇宫难入,趁着慕容云泠还未搬入东宫,上公主府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包括她曾经欲联姻的沈家。
沈丞相携着两个儿子,恭贺道:“臣早知公主并非池中之物,如今成为储君,正是众望所归,大晟之幸啊!”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当初联姻之事破裂后便变卦中立不再站她这边,如今尘埃落定见她成为储君,竟来笑眯眯地恭贺,丝毫不觉得尴尬。
而与他一同来拜访公主府的,除了沈逾白,还有另一名与之酷似的青年,甚至眉眼更加风流俊俏几分。
慕容云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沈丞相过誉了,这位是?”
沈丞相连忙拉过他,介绍道:“这是我的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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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碧江,他自小喜欢丹青,有些造诣,他仰慕公主许久,在家中画了几幅画献与公主。”
沈碧江笑着行过礼,便从侍从手中拿过几幅卷轴,亲自展开在紫檀桌上。
他确实很擅长绘画,几幅卷轴都是她不同的样子,笑得明媚的、身着朝服不怒自威的、眉眼淡漠安静若水的,栩栩如生。
但她见到这几幅画,神色有些怔怔然,并不是被沈碧江的画惊艳,而是让她瞬间想起了殷莫离书房密室中,那满墙的画……
沈逾白在一旁并不说话,只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分明是他先与她有婚约的,凭什么,凭什么父亲要让弟弟嫁给她!
当时分明是他努力抗争父亲、好说歹说,才劝动父亲愿意与公主联姻,而如今,公主一成为储君,父亲竟巴巴地带着这个与他酷似的弟弟,上门请公主相看。
若不是,若不是茹娘对他下药,如今站在公主身侧的、即将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的人,应当是他才对!
沈逾白咬着牙,压下心中的怒火,这次父亲本不欲带他来,只想让公主看上沈碧江,他苦求几次,以公主曾有意于他,见到他或许会对沈碧江移情,这才让父亲同意将他一同带来。
而那沈碧江,除了画画,什么都不会,无论是吟诗弹琴,还是科举才华,都比不上他万分之一!只有一张和他酷似的风流的脸,父亲凭什么觉得公主会喜欢上一个草包!
沈逾白红着眼眶,默默地看着公主,心中希望公主对他还有感情,她若愿意,他便立刻休妻,只求她身边的一个位置。
慕容云泠从回忆中回神,笑道:“这画儿,确实画得不错,只是……”
沈丞相忙问:“什么?”
慕容云泠看了一眼沈碧江:“我记得,你还并未科举入仕,如何见到我穿朝服的模样?”
沈碧江笑了笑:“我曾听闻公主在京中开了一个女子学堂,当时觉得稀奇,便前去凑了个热闹,没想到远远望见公主从马车上下来,与学堂中的女学生们交谈。”
沈丞相道:“小儿见过公主之姿,惊为天人,回府便画下这幅画,心中对公主一直念念不忘。”
这几乎是明示了,慕容云泠觉得很奇怪,也有点好笑,沈老爷子来推销自己的儿子便罢了,为何将沈逾白也带上?
莫非是觉得她对沈逾白有情,曾有婚约,却碍于他已成婚无疾而终,便让一个与沈逾白最相像的儿子来勾起她的感情,让她想让沈碧江当代替品?
慕容云泠并不直接回答沈丞相所说的话,而是笑了笑,望向沈逾白:“父皇当初赐婚你与白姑娘,如今应当已礼成了,只可惜我前些时日忙于政务,无法亲自前去恭贺了。”
沈逾白闻言,眼眶微红:“是,只是我向来待白姑娘并无男女之情,只当她是妹妹,当初之事也是因为她一时糊涂,这才导致……这般荒谬的婚礼,公主不恭贺也罢。”
公主心中果然是有他的!
沈逾白心头浮出一丝期冀,即使父亲极力向公主推荐沈碧江,可公主看了他的画儿,听了父亲的夸赞与暗示,也并没有表露出一丝对沈碧江的意思,而是,而是问起他近况!
34. 034
闻言,慕容云泠笑道:“那怎么行,毕竟是父皇赐的婚,我自当恭贺,你二人成婚的贺礼明日我便命人奉上。”
见她这样说,沈逾白才惊觉自己对这桩婚事的不满表现得太明显,而他的婚事最终是皇上敲定的,这样不满婚事,便是对皇上不满。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个笑模样:“那逾白就,多谢公主了。”
沈丞相在一旁看着,捋了捋胡须,见二人谈话结束,慕容云泠对自己大儿子并没有什么留恋之情,连忙将沈碧江往前推了推。
这沈碧江与沈逾白虽然容貌酷似,性格却截然相反。
他笑得风流,竟直言问道:“公主可有心仪之人?”
慕容云泠看向他,并不答,沈碧江又道:“公主觉得在下如何?”
虽然知晓自己次子风流倜傥,为人也不够稳重妥帖,但听见他如此直言不讳,沈丞相还是捏了把汗,上前道:“公主,小儿失礼了,他是仰慕公主许久,这才失言,请公主见谅。”
慕容云泠并不想与沈家有太多牵扯,沈丞相当初没有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既无投桃,那就别空想着她会报李。
她看了眼沈碧江,又看了紫檀桌上的几幅画,笑道:“沈丞相客气了,我自然不会因这点小事生气,还请令郎收回这几幅画吧,我并不需要。”
听出她不愿再与沈家联姻,沈丞相有些着急:“公主,当初逾白与你的婚礼,实在是事出突然,这才没能成两家之好,小儿碧江也很好,公主——”
“沈丞相,他的画儿,确实画得不错,但本宫更喜欢有才华、能吟诗作赋的男子。”
不想再多说,慕容云泠打断了他,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便送客了。
……
公主说,喜欢有才华、能吟诗作赋的男子。
一路上,三人都在心中咀嚼这句话。
沈丞相心想,自己的几个孩儿里,只有长子沈逾白才华出众、名满京城,其他几个儿子虽各有所长,但都不爱读书,看来这联姻沈家是无法了,或许可以看看几个外甥里有没有合适的。
沈碧江虽看上去无所谓的样子,心中却不服,自己的画千金难求,公主竟将几幅画全部退了回来,直言不喜欢他这样擅长丹青的男子,真是有眼无珠!
沈逾白则垂着眸子,思索着公主究竟对他还有没有意,毕竟按公主所言,他才是她喜爱的类型。
刚到初夏时节,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但早晚温差较大,而白汐茹身子渐沉,不敢受凉,便命春兰一直点着炭火。
沈逾白刚走进妻子的屋子,便被里边的热气吹得蹙眉,心中躁得慌:“这都立夏了,怎么屋内还点着炭?”
沈府较大,占了整整半条街的位置,他刚从门口走来,外面日头大,他身上微微出了些汗,被热气一吹,闷得喘不过气来,拧着眉将外衣脱下。
春兰连忙上前,拘着笑接过他的外衣,挂在一旁的黄花梨衣架上。
“娘子身子沉了,医生叮嘱万不可受寒,这几日虽暖和,家中却阴凉,所以还点着炭,若公子嫌热,奴婢这就去减一些。”
沈逾白脱了外衣,便不那么热了:“不必。”
他瞧了眼这个小丫鬟,他记得这个丫鬟是茹娘从家中带来的,听说自幼便跟在身边,长相还算端正,只是……
春兰小心地挂好沈逾白的衣物,便听见身后男子出声道:“你叫春兰?”
春兰连忙应了一声,转过身笑道:“公子,医生说娘子的产期就在两月后了,公子可要看看娘子?她身子沉了,不便走动,心中挂念了公子许久。”
沈逾白看向屏风后的纱幔,心中思索一瞬,还是迈步向前走去。
白汐茹身子愈沉,便越发不爱动,在午饭过后便要睡一下午。
此刻她侧着身子,正在睡觉,或许是屋内稍热,她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眉头微微蹙着,仿佛睡得不是很踏实。
自从他们大婚后,他就没来看她几次。
春兰上前,正要喊醒白汐茹,便被沈逾白阻止了。
“让她睡吧,我晚上再来看她。”
他垂着眸子,看着妻子的睡颜,心中十分矛盾。
他们成婚,已有半年,这半年来,他心中都是十分抵触、抗拒的。
婚礼是稀里糊涂完成的,大婚当天,他甚至没与她同床共枕。
他们大婚后不久,云泠公主被大皇子诬陷入狱,当时很多人都以为,下一个皇帝就是慕容云松了,父亲庆幸地同他说:“还好还好,当初你与云泠公主的婚事没成,否则我们沈家都要成为阶下囚!”
他不愿相信慕容云泠落败,她败了,说明他那飘渺的、与她共治天下的可能便也灰飞烟灭了。
慕容云泠入狱那段时间,父亲对茹娘很好,全家都当她是救沈家的恩人,他不得已多次去看她。
二人话题并不多,白汐茹也是通过别人知晓的政事,每次一提到云泠公主,二人之间的氛围便开始诡异。
白汐茹对云泠公主的感情,十分复杂。
她虽不通政事,却也知道,慕容云泠提出的女子科举,让大晟许多女子实现了自己的抱负,对天下女子而言,是好事。
但,云泠公主与她的夫君有过婚约,而且即使解除婚约,他的心也不再她身上,她一厢情愿地恨着云泠公主,恨她夺走了自己丈夫的爱,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听闻慕容云泠入狱的消息后,白汐茹虽有一瞬间的快意,随之而来的却是惋惜与悲伤。
而如今,朝堂局势颠覆,云泠公主成为储君,大皇子被赐死,全家人又当她是挡了沈家权势之路的绊脚石,对她没有好脸色。
当初二人的事闹得很大,皇上给他们赐婚,要沈逾白娶她为妻子,而不是妾,所以,她成了沈逾白的正头娘子,以她的身份,原本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但就是因为皇帝一句话,不可能便成了事实。
没有高门贵女再愿意嫁给沈逾白做平妻,甚至影响了他的兄弟们娶妻子,因为那些高门贵女认为她的身份低下,不配与自己成为妯娌。
沈家对她的态度,也因为朝堂局势而变。
如今慕容云泠成功夺嫡,按照沈家的想法,便是等她生下孩子,便让二人和离。若白汐茹自甘降为妾,沈家也不缺这一口饭,愿意妥协。
沈逾白今日来她屋内,便是要与她说这些,但看见妻子沉重的身体和不安的睡颜,却觉得如鲠在喉,自己仿若一个负心汉。
但,若不是她对他下药,二人根本不可能成婚,更不可能有孩子!
他的妻子,本该是云泠公主才对!
沈逾白怀着矛盾的心情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白汐茹便醒了,春兰连忙上前将她扶起,笑道:“娘子,你猜今日谁来了?”
“谁?”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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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眼惺忪,只觉得身子沉了后连起身都需要人扶,真是太辛苦了。
“今日大公子来了!他见你睡得熟,不忍打扰,不让奴婢喊你,还说今晚再来看你呢!”
春兰只觉得高兴,大公子许久未来,肯定是想起娘子快生了,前来探望。
白汐茹闻言,脸色却一白,今日沈丞相携着两个儿子去拜访云泠公主,刚回家,他便急忙来探望她。
为什么?他要和她说什么?
云泠公主曾与夫君有过婚约,而今她身为储君,若对他还有旧情,想要二人和离,不过是张张嘴的事。
而逾白哥哥本就一直心系慕容云泠,他着急来见她,怕不是要同她将和离之事!
白汐茹苍白着脸,无助地看向春兰:“若是,他要和我和离,该如何是好!”
春兰听见她这话,觉得她在杞人忧天,心中烦躁:“您又在瞎担心什么!大公子来看你,你不开心便罢了,还哭丧着脸说什么和离!怪不得他一直不来看你,谁愿意天天对着愁眉苦脸的女人?败兴!”
白汐茹本就难受,见春兰根本不理解她,眼泪便掉了下来:“春兰,你又不是不知,那云泠公主与逾白哥哥有过婚约,她若想跟我抢,我又拿什么争?”
春兰方才话一出口,便知自己失言,笑道:“我的好姑娘,别怪女婢说话冲,您的担心实在是没有道理!”
她起身倒了杯茶,递给白汐茹:“你看,如今你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即使是皇帝,也没这般不顾伦理道德,要抢人的。”
白汐茹见她这样说,眼中升起一丝期冀:“真的?”
春兰点点头,她这才安心下来,抿了一口茶水。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白汐茹在快用晚膳时,终于等来了沈逾白。
沈逾白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和离之事不该此时与她说,毕竟她现在身为自己的妻子,还即将生产,若是此时说出和离,不知她会多难过。
他心中已打定主意要和离,虽然不是在今日,却也觉得心怀愧疚,毕竟是为自己生孩子的妻子,他让厨房专门为她做了几个菜,都是她爱吃的。
白汐茹见他为她用心,言语谈话间也并未谈及和离,心中石头终于落地,扬起个笑,回应他的话。
二人一同用完晚膳,在院中散了散步,沈逾白这才离开,临走前还说会常来看她。
春兰扶着白汐茹笑道:“我就说娘子多心了!今日公子愿意来,肯定是心中有你!否则也不会为娘子操心这么多,还特特几下娘子爱吃的。”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春兰,我不能老是把事情往坏处想,否则他更不愿意来看我了。春兰你说,下一步我该如何做才对?”
见她如此依赖自己,春兰眼中划过一丝精光,笑道:“既然公子愿意来了,娘子便得想法子,努力将他留下!”
“我自然是想留他的,只是,该如何做才能留下他?”
“男人喜欢什么,娘子难道不知?”
白汐茹红着脸:“可,可我现在身子沉,没办法……”
春兰道:“嫁入高门的贵女,为防孕期丈夫被别人勾走,便会亲自挑两个通房丫鬟,你看沈丞相的王姨娘,不就是大夫人挑的吗!”
白汐茹闻言,眉头紧蹙:“可,可我房内的丫鬟都是粗使丫鬟,定入不了他的眼。”
春兰笑了笑:“娘子,不是还有我吗?”
35. 035
白汐茹心中一惊,看向她:“春兰,你……”
春兰是她八岁时父亲刚她选的贴身丫鬟,她一直都很信任她,可是春兰刚刚竟然提出这样的事,难免让她觉得她想乘机上位当沈家的姨娘。
春兰跟随她许久,自然知道她这副表情是在想什么,遂一脸无辜道:“娘子,若你不放心我,就再去买两个丫鬟罢!奴婢本是好心,可不想因为这事同娘子离了心!”
白汐茹看着春兰的脸,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想她:“你让我想想。”
若自己有些银钱,买得起两个好颜色的丫鬟,春兰也不会这样说,她也是在帮自己排忧解难。
但是让自己亲手将别的女人送上心上人的床,她,做得到吗?
……
自立储后,慕容云泠便接下摄政之权,早朝代替皇帝听政,虽还未坐在那把龙椅上,但她是否坐在上面,已经不重要了。
殿上的臣子们都知道,她将是下一任大晟之主,亦是大晟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帝。
入住东宫后,她每日下朝,都会去栖凤殿,探望父皇与母后。
这日,一入后宫,一名大概十四五岁的女孩,梳着飞仙髻,提着浅粉绣金襦裙,朝她跑来。
“二皇姐!你下早朝了?”
看着这与自己平常时打扮相似的女孩,慕容云泠勾唇笑道:“五皇妹,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慕容云清露出一个乖巧的笑,有些腼腆道:“皇姐,我下月便及笄了,我,我也想上朝。”
慕容云泠垂眸,仔细看了一眼眼前的五皇妹。
父皇子嗣不多,共有六位。
慕容云松排行第一,由先皇后诞下,她排行第二,三皇子慕容云枫由德妃所生,四皇子慕容云杉由淑妃所生,最小的六皇子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慕容云瑾。
眼前的这个五皇妹,则是由贤妃所生。
贤妃与先皇后交好,一直是站在慕容云松那边的,这个皇妹也与她只是点头之交,如今竟直接跑过来向她讨要权力。
上朝的权力,如今她一句话便能给她的、并不算大的权力。
但她自己最初为了这点权力,可是废了很大的功夫——耗费两年,直到她名满京城,她才从老皇帝手里讨要来上朝的权力。
她凭什么认为,她来要,她慕容云泠便会给?
凭她心善?
慕容云泠笑道:“兹事体大,容我回禀父皇,若他同意便可。”
慕容云清咬唇:“那还请皇姐多替妹妹美言两句了。”
慕容云泠点点头,便朝栖凤殿走去,并不想与她过多交谈。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慕容云清脸上的笑逐渐消失,眼中全是嫉妒与不甘。
“慕容云泠,别以为你现在就可以高枕无忧了,我可是特地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
栖凤殿内
老皇帝在巫熙钰的多日调理下,好转不少,他气色红润,原本容易疲惫的身体也轻盈许多。
慕容云泠来时,容皇后正在给皇帝喂药。
见她来,侍女们起身行礼,皇帝喝下最后一口药,笑着招呼道:“吾儿来了,今日那些臣子都启奏了何事啊?”
慕容云泠行礼见过皇帝与母后,恭敬回禀了今日殿上的几件大事。
皇帝指点了她两句该如何做决策,便话题一转,谈到她的婚姻之事上。
“让你选驸马夫侍之事,如何了?”皇帝想到之前赐婚一事,略有惋惜,“朕原以为那沈家长子是京中唯一能配上你的公子,便给你们赐婚,真是朕眼拙了!没想到才华这样出众之人竟闹出那般丑事!”
慕容云泠笑道:“儿臣不急。”
容皇后道:“哎,可不能不急,你如今快二十岁了,母后及笄便嫁给了你父皇,二十不到就生下了你,如今你也该成家了!”
皇帝点头赞同:“吾儿与别的女子不同,身为下一任大晟之主,不必嫁人,只需娶几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放着,以便早日孕育子嗣。”
慕容云泠并不想如此快成亲,但此时皇帝虽放权给她,但若不依着皇帝的想法来,不知今后是否会出岔子,只得笑道:“父皇母后所言极是,儿臣会多多相看,早日选好合适的夫侍。”
皇帝闻言,欣慰点头:“这才对!不知云泠心中,有没有心仪之人啊?”
慕容云泠心中闪过一张俊逸却淡漠的脸,只有看见她才会有所动容的脸。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摇了摇头。
皇帝笑道:“无妨!如今已是仲夏,一年一度的夏宴也即将到来,到时朕会与你母后广邀京内才俊,供你相看。”
慕容云泠与帝后相谈一番后,便回到了东宫。
她命人喊来巫熙钰。
没多久,一个容貌平平的医者走了进来,笑道:“殿下找我何事?”
慕容云泠眉头微蹙:“之前父皇所中蛊毒,是你南疆的,如今可有找到幕后之人?”
巫熙钰摇了摇头:“并未,只查到慕容云松常常会见一个姓严的大夫,当初慕容云松一党败逃后,此人就失去了踪迹。”
慕容云泠想起当初起兵让慕容云松一党溃败的人是殷莫离,他如今还在宫内任禁军统领一职,便命人传唤他。
殷莫离接到公主传唤的消息时,他沉寂许久的心终于跳动了起来。
他已许久未见她。
上次公主府门口并未求得她原谅,自那以后,公主便对他避而不见,连让他做的任务,都是让手下幕僚来告知他。
细细算来,他竟已有几月没见到她了。
殷莫离平复了一下略微激动的心情,起身前往东宫。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慕容云泠的心跳突然地漏了一拍。
她表面不显,淡淡道:“让他进来。”
他马尾高束,额前的碎发稍显凌乱,看上去来得略微匆忙。
他穿着皇宫禁军穿的服装——黑色劲装剑袖,外面套着银灰相间的软甲,腰间系着黑底银鱼纹腰带,这禁军服很适合他,将他极佳的身材紧紧地包裹着,更显宽肩劲腰。
青年的眉眼一如既往地淡漠,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臣参见公主殿下。”
刚才她只是心跳微微停滞了一下,但此刻她如此近地看见他时,她的心便开始如擂鼓搬跳动起来,不受控制、难以抑制地跳动起来。
慕容云泠紧紧抿着唇,喝下一口茶水,略微压下快速的心跳,这才淡淡道:“免礼。”
殷莫离起身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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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云泠道:“当初你在京内大败慕容云松,可有听过他身边有一个姓严的大夫?”
殷莫离垂眸思索片刻:“是有这么个人,但当时慕容云松一党趁乱离开京城后,这个严大夫便行踪不明了。”
慕容云泠微微蹙眉:“后来可有差人去查?”
殷莫离点点头:“自然,当时臣知道严大夫与慕容云松交往密切之后,便警觉此人肯能是南疆流落出来的叛党。”
他微微转头,看向一旁的巫熙钰:“我当时与巫熙钰一同去查,虽然并无踪迹,但查到了他们往来的信件,信件有提及南疆蛊毒之事,后来又在其居所查到南疆之物,可以认定提供南疆蛊毒之人就是此人了。”
巫熙钰点点头,眼睛微微眯起:“公主放心,我定会尽快查出此人,早日替南疆清理门户!”
他把玩着手中的黑色陶罐,眼底划过一丝阴冷:“我新培育的蛊王,定会好好招待他。”
慕容云泠点点头:“嗯,定要早日查出此人行踪!敢谋害皇室、助纣为虐,绝不能轻绕了他!”
她将情况了解清楚,便命二人离开。
殷莫离垂眸,淡淡地看着她,并未起身。
巫熙钰噙着笑,看了一眼殷莫离,又看向慕容云泠,也未动。
慕容云泠疑惑地看着他们:“你们还有何事?”
“公主……”
“公主,我听闻你最近在选夫侍?”
二人同时开口,殷莫离语气慢了些,便被巫熙钰抢了话,但他其实心中想问的也是这事。
二人一齐看向慕容云泠,她不知为何,感到有些压力。
毕竟她曾许诺过巫熙钰一个位份,而殷莫离……
她虽未曾许诺他什么,却无法对他说出她可能娶夫侍之事。
慕容云泠捧起桌旁的茶盏,缓缓啜饮一口,胡乱找了个理由想搪塞过去:“嗯……是有这事,父皇母后为我张罗相看男子,但我暂时并没有娶夫的想法。”
话音刚落,巫熙钰便笑眯眯道:“公主曾许诺过,登基后娶我为妃,先来后到,公主若要娶夫侍,可得先把我娶了!”
刚喝了口茶的慕容云泠顿时被呛到:“咳……咳咳!”
听到巫熙钰说公主曾许诺娶他为妃,殷莫离心中顿时泛起惊涛骇浪,他看向巫熙钰,语气冷得能结冰:“公主何时许诺过你此事?我怎不知?”
巫熙钰见他这般,笑意更浓:“我与公主的事,与你何干?”
他虽与殷莫离一同平定南疆之乱,是曾经的战友,但他从未在沙场上赢过殷莫离。
一次都没有。
而如今,他们心爱的女子先给了他承诺,他终于赢了殷莫离一回。
殷莫离抿着唇看了他一眼,便转头看向慕容云泠:“公主,真有此事?该不会是我不在的时候,他逼迫你许诺的?”
慕容云泠尴尬道:“我确实许诺过他,他也没有逼迫我。”
殷莫离瞳孔微微颤抖,双拳紧了又紧,这才压下将旁边巫熙钰挫骨扬灰的冲动。
他向前一步,走进慕容云泠,凌厉的凤眼此刻伤心地看着她,眸中似笼着一层薄雾,鸦睫轻轻颤动,薄唇轻启。
“若论先来后到,也该……是我最先才是!”
36. 036
慕容云泠见他眼眶微红,不由一怔。
她很少见他这般模样,上次还是因为……
殷莫离垂眸看着她:“公主是不打算负责了么?”
慕容云泠脸颊微红,有些恼道:“什么先来后到,娶夫侍是父皇母后的打算,我并没有要立刻娶夫侍的想法!”
她看向巫熙钰:“当初说好的,我登基后再兑现承诺,我现在只想好好接手摄政之权,为登基做准备。”
说到这事,巫熙钰想到什么,蹙眉道:“说起来,原本陛下醒后,经过我的调理,一天比一天好了,按照之前最乐观的情况,应至多还有五年,但——”
慕容云泠:“什么?”
巫熙钰:“不知为何,虽然陛下表面看上去气色红润许多,与寻常健康之人看上去已无差异,但我最近替陛下把脉,却发觉内里亏空,可能是因为……”
他看了眼她,竟犹豫起来,不知该如何说。
慕容云泠急道:“你说话能不能快些?”
巫熙钰笑道:“可能是因为房事过多,肾气亏损所导致的。”
慕容云泠闻言,莹白如玉的脸色登时起了红霞,问道:“房事……会对父皇身体有很大影响吗?”
巫熙钰摇头叹道:“本并无大碍,但次数过多,之前两种蛊毒本就伤及了陛下根本,若不节制,恐怕一年内,陛下便承受不住了。”
“竟这么严重……”
慕容云泠垂眸思索,若父皇早早死去,对她好像并无坏处。
但,皇家虽亲情淡薄,但至少她获得的宠爱不算少,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孝顺他,希望他能平安长寿。
父皇自小宠爱她,虽并不愿意给她权力,但最后还是决定立她为储君。
她看向殷莫离:“你可知最近侍寝多的后妃是谁?”
殷莫离身为皇宫禁军统领,也负责当她的耳目,收集每日的宫中情报,自然知晓:“是贤妃。”
贤妃,五皇妹慕容云清的生母。
慕容云泠想到,今早慕容云清来,向她请求早朝的权力,而她并不想给她。
而慕容云清即将及笄,如果她不帮她,那就只有贤妃帮她多吹吹枕边风。
如此看来,那贤妃估计不知父皇若身体亏空,会危及性命一事。
她向巫熙钰道:“你这几月帮父皇调理身体,虽颇受信任,但直言父皇的后宫之事,我不知他会不会迁怒于你,你便别直言此事,待我亲自与母后说,好劝动父皇保养身子。”
……
离开东宫,殷莫离瞥了眼巫熙钰:“真不知你这南疆亲王之子,为何想入后宫当妃子。”
他顿了顿,又道:“你若回南疆,便是下一个南疆亲王,如此大的权力,竟就这样放弃?”
巫熙钰原本只是想用慕容云泠的承诺,表示这次自己赢了殷莫离,刺激一下他,并不打算真的入宫为妃。
可,那日慕容云泠在冬日暖阳下,笑盈盈应下他时,他便动心了。
与她相处愈久,他就愈加被她吸引,如今,他竟不想离开她身边。
巫熙钰笑道:“亲王之位又如何?若要永远与所爱之人分离,我便不要了。”
殷莫离蹙眉,他不知巫熙钰何时如此将权力置身事外了。
几年前,他们一同平定南疆之乱时,巫熙钰还有倒戈生擒了他、在南疆自立为王的念头,为的不就是那帝王的生杀夺予之权吗?
殷莫离淡淡道:“公主与你才相识多久?我不知你如何诓骗她许下承诺的,但你若想和我争,别怪我翻脸无情。”
巫熙钰笑意更深:“这话,我说才对,若昭勇将军被公主厌弃,可别怪我与你争。”
霎时,杀气四溢,周围的温度降到了冰点。
二人对视一眼,相看两厌,转身离去。
……
殷莫离回到府邸,看着书房内挂的画,他不禁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触碰到画中女子明媚的笑颜,他轻轻拂过,温柔得仿佛是真的在触碰她的脸颊。
“公主……”
自那日雨夜起,她一直躲着他,不愿见他。
如今她终于愿意见他一面,却听见她许诺巫熙钰妃位的消息。
他魂牵梦绕的人儿,不知何时同意了娶别的男子。
公主,明明是我先来的,我那么早就遇见了你,为什么你总是看不见我?
殷莫离看着画儿,眸色转深,心中有个声音不断喊着,让他将她绑在自己身边,要将她藏起来,不许除他以外的任何男人见她!
她是他的明月,是他的朝阳,别的男人怎能染指?别的男人怎敢染指!
惊觉自己又出现了将她囚于笼中的想法,殷莫离双眼微微睁大,随即垂眸,放下抚摸画的手。
他怎能……
上次他将她拘在自己的府邸,已是做好随时死去的觉悟。
幸而公主垂怜,不愿杀了他,他还能继续守护在她身边。
她不是柔弱的金丝雀,她是翱翔九天的凤凰。
他怎么能想继续之前那样,将她囚于牢笼中呢?
殷莫离从金丝楠书柜的一沓宣纸中抽出一张,又在书桌旁的笔架上取下一支狼毫笔,开始磨墨绘画。
他本想画下今日慕容云泠脸颊微红的模样,一下笔,脑中却浮现出她被他囚于宅邸最后一日,她媚眼如丝、衣衫不整被他拦于怀内的场景。
笔下场景顿时变得香艳,却因画中人高贵的气质而不显俗气。
殷莫离放下笔,垂眸看着桌上笔墨未干的画儿,无奈笑了一声。
他早已将心给了她,即使她并不需要。
但,他离不开她,他参军立功,在战场上以命相搏才成为如今的昭勇将军,才能成为她最顺手的工具,才能……留在她身边。
他早该知道,公主既然要登基称帝,那定同大晟以往的皇帝一样,会有后宫,不会只有一个男子,难道他要因此事,离开她吗?
仅是几月未见她,他便茶饭不思,心中悔恨,只能对着画以解相思之苦。
他不想离开她。
殷莫离看清了自己的心思,心中顿时清明下来,既然要继续待在公主身边,为何不同巫熙钰、卿奕那样,争一个在她身边的位置?
争宠罢了,他还怕比不过那些人?
……
皇宫,长秋殿内
贤妃倚在贵妃榻上,几名宫女为她揉腰捶背,她半眯着眼睛,看向自己的女儿。
“让你去同那慕容云泠求上朝之权,可有消息了?”
慕容云清一想到慕容云泠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便怒从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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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哪里会愿意!”
贤妃早就预料到她求不来,也不生气:“你啊,性子如此急躁,怎能成大器?”
慕容云清咬牙:“那母妃说,该如何是好?”
贤妃看着她,笑道:“不急,你父皇还没退位呢!虽说摄政之权和储君之位都给了慕容云泠,但只要你父皇在,就还未成定局。”
慕容云清是她的唯一孩子,贤妃自然会想尽办法相帮。
原本她诞下女儿,以为夺嫡无望,没成想杀出个慕容云泠,成功成为储君。
那慕容云泠不过多读了几本书,上了几年朝,竟然就争到储君之位了!
既然慕容云泠行,凭什么她女儿不行?
如今皇帝还健在,那她的女儿慕容云清也有一争的机会!
慕容云清见母妃并不在意,有些着急:“可如今摄政权在慕容云泠手中,她不让我上朝,我如何拉拢朝臣,去与她争!”
见女儿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贤妃有些头疼,只觉得是应该让她多读几本史书。
“我都说了,你父皇健在,等我为你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只是小小的上朝之权,他定会给的。”
闻言,慕容云清点点头,笑道:“那便辛苦母妃了!”
想到慕容云泠,她眸中燃起妒火:“哼,自小那慕容云泠便受尽宠爱,如今更是成为储君,走路都像个孔雀似的,狗眼看人低!父皇也太过偏心,当初给她上朝之权,却没想着给我!”
贤妃笑道:“她当初能上朝时,你还小呢!站在那金銮殿上,恐怕你父皇都看不见你。”
慕容云清恨恨道:“我也只是比她小个两三岁罢了!父皇就是偏心她!”
贤妃见女儿越说越气,连忙哄道:“好了,母妃会为你争来上朝之权的,别气坏了自己。”
可她对慕容云泠的嫉恨,哪是能这么快便消解了的?
想到什么,慕容云清对贤妃道:“母妃,几月前,大皇兄手下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是不是被你救下了?”
提到严大夫,贤妃若有所思:“没错,他如今为我做事,倒还算忠心。此人本事不小,医术高明,使毒更是一把好手,你想用他?”
慕容云清点点头:“如今朝堂局势,慕容云泠如今占半边天,她若不出点差错,如何给我机会!”
贤妃蹙眉:“你想对她下毒?”
“没错!那慕容云泠若是重病不起,那父皇不得把摄政权收回?父皇如今不愿参与政事,那摄政权便会分与我们,这样一来,我们也能慢慢拉拢朝臣,有自己的羽翼了!”
仿佛是想到慕容云泠重病不起的样子,慕容云清越说越开心,心中觉得痛快不已。
“不行!”贤妃怒斥道,“这事太大!你若被抓到一点把柄,别说是你了,我都得陪你一起死!”
慕容云清又道:“谁说我要自己去下毒了?那严大夫是大皇兄的手下,他若是因为大皇兄的死四处逃亡,对慕容云泠恨之入骨,也很正常吧!”
见女儿言之有理,贤妃紧蹙的眉稍稍放松:“那你想如何做?”
慕容云清勾唇,心中已写了一出好戏:“她最近不是在相看男子,要选夫侍吗?一年一度的夏宴也即将到来,到时人多眼杂,严大夫为替皇兄复仇,混入期间,给慕容云泠的酒水中下了剧毒……”
37. 037
翌日,刚入一更
贤妃如前几日般,穿戴好华美的宫裙,点上最鲜艳的口脂,梳妆完毕后,她命宫女提好食盒,前往养心殿。
食盒内,是她专门吩咐御膳房的人做的夜宵,都是皇帝爱吃的。
贤妃携着一众婢女,施施然走到养心殿,同门口的太监说道:“我来探望陛下,还请公公进去通报一声。”
太监已经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并不动身,淡淡道:“娘娘请回吧,今日陛下不夜宵。”
贤妃蹙眉:“这都是易克化的食物,陛下忙于政务,晚上吃一点儿才对胃好。”
太监闻言并不搭话,只是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怎么会这样?分明她前几次来陛下都很开心,这些太监也从未拦过他。难道是有人不想让他去探望陛下?
难道……是皇后?
贤妃从袖中掏出一个淡蓝色锦袋,笑着塞入守门太监的手中。
“海公公你就通融通融,我已几日没见到陛下,心中实在是挂念。”
这位叫海公公的太监收到锦袋,掂量了一下,随即默默揣入怀中:“好吧,我替娘娘去传话,但陛下见不见娘娘,可不是我一个太监说了算的。”
贤妃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多谢公公替我通报了。”
太监转身进入殿内,不久后,他从门内出来,笑眯眯道:“贤妃娘娘请进吧。”
贤妃心中一喜,立刻从婢女手中接过食盒,迈步走了进去。
养心殿内
皇帝坐在一紫檀桌旁,正翻阅着一本书籍,见她进来,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将注意力转到书中。
贤妃行过礼,将食盒放在桌上,缓缓打开,将夜宵小心端出。
香气四溢。
皇帝看了一眼——红豆糕、山脆羹、银碟小菜、象眼棋饼小馒首、荔枝白腰子,都是他爱吃的。
贤妃温柔笑道:“皇上,您辛劳了一天,吃点夜宵补补身子吧。”
皇帝看着书:“爱妃近日总是挂念朕,日日晚上送夜宵给朕吃,真是有劳你了。”
贤妃忙道:“不劳烦,不劳烦。陛下想吃哪个?臣妾喂您。”
她从食盒内拿出碗筷。
皇帝摇了摇头:“不了,给朕调理身子的太医说,不建议朕每日晚上吃夜宵,易积食,对胃不好。”
贤妃拿着碗筷的手一顿。
“这都是易克化的食物,陛下真的不能吃吗?陛下劳累一天,若饿着睡觉总归不好。”
皇帝:“不必了,爱妃你今日便回长秋殿里歇息吧。”
皇帝向来说一不二,他都开口让她回去了,她若是再赖在这里,恐惹他不快。
贤妃微微蹙眉,转身离去。她心道,前阵子晚上她常来养心殿,陛下并没有烦,太监也不曾拦她,为何今日突然不愿意见她了?
一众妃子之中,她容貌虽不算顶尖,却也清秀可人。最重要的是她温柔小意,很得皇上喜爱。再加上皇上正值壮年,很有那方面的需求,前几日还……
而且她从未听过陛下有什么积食的毛病,之前她常来给他带夜宵,他不是吃的挺开心的?
……
秋水殿内
慕容云清见贤妃今日这么早回来,疑惑道:“母妃,你不是去找父皇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贤妃放下食盒。拧眉叹了一声气。
“哎,不知谁从中作梗,陛下不愿意见我。说是太医让他不要吃夜宵,晚上多食易积食,对胃不好,便让我回来了。”
昨日母妃刚答应她要给皇父皇吹吹枕边风,给她争取来上朝的权力,可今日夜晚母亲竟没能留宿成功。
慕容云清咬牙:“莫非是那慕容云泠在搞鬼?昨日我去求她给我上朝之权,或许她因此事对我们有所戒备,所以叮嘱父皇远着你。”
贤妃闻言,微微点头:“是有这么个可能,我过两日再去试试吧,吾儿莫急。”
可几日后,贤妃依旧被皇上拒之门外。
慕容云清气道:“我看估计是那慕容云泠想独揽大权,竟连这点权力都不愿给我!”
贤妃安抚她道:“清儿莫急,母妃已为你筹划好夏宴之事,事成之后,你父皇自然会分权与你。”
……
半月后,一年一度的夏宴终于到来。
因为今年要与慕容云泠相看夫侍人选,所以今年邀请的客人格外之多,夏宴举办的地点也从皇宫内移到了京郊一处避暑山庄。
这座山庄虽然在郊外,但是离京城不远。
山风清凉,即使不用冰鉴,众人在山庄内也并觉得不炎热。
沈丞相让家中未成婚的儿子全都来赴宴,沈碧江上次在慕容云泠那被拒绝,他心高气傲本不愿再来,父亲与姨娘却劝他——
“大晟历来君主向来优待未登基时的枕边人,若你能嫁与云泠公主成为侧妃,等她登基,你很大肯能能封妃!”
“况且之前云泠公主几番示好,咱们沈家推拒已是得罪了她,前程堪忧。”
“若你大哥不出那事,这好事也落不到你头上,你不是喜爱丹青吗?若能封妃,博得云泠公主的宠爱,天下各色笔墨,你若想要,就是她一句话的事!”
于是沈碧江还是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三个弟弟,最小的甚至才十五岁。
赴夏宴之人很多,往年本来男女各半,今年男子却占了三分之二,大多都是为了云泠公主而来。
众位公子到得很早,各个衣着整洁,发冠高束,许多人身着蓝色锦衣,一眼望过去,竟让人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瞥了那些人一眼,沈碧江嗤之以鼻:“以为穿得像沈逾白就能被慕容云泠看重?真是滑稽!”
他可是眉眼身形与沈逾白有八分相像,还不是入不了她的眼。
几个弟弟好奇,与他交谈道:“二哥,那云泠公主长什么样啊?”
“号称大晟明珠的公主,还是我们未来的帝君,一定才貌双绝吧!”
“二哥,之前父亲带你去拜访公主,她看上你了没?”
沈碧江被吵得烦闷:“等会儿她就过来了,你们自己看吧!”
还未到时辰,公主还没来,山庄内却出现了几位与众不同之人。
一道修长的身影从门口走来,他黑发高束成马尾,随着他走动而轻轻摇晃,他身着白底红衣剑袖,头缠镶玉抹额,虽眉眼清冷,却添了几丝少年意气,与往常身着黑色禁军服相比看了起来平易近人许多。
这样的殷莫离,看起来不像让蛮人闻风丧胆的昭勇将军,而像京内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却比那些贵公子多了几分沉稳与傲气。
见他来,一名身着白色锦衣的男子走上前,笑着迎了上去。
他的衣衫形制与众人不同,虽然有些奇怪,却有着异域风情,而且他面容精致,双眼灵动,眼尾微微上挑,透着一丝妩媚,众人都将他视为劲敌,四处打探此人来历,却无一人知晓。
“殷将军,你怎么才来?这里我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真是闷得慌。”
闻言,殷莫离微微扫视四周,发现卿奕紧随他身后,也是刚到山庄。
卿奕身着一袭青衫,手持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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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扇,更显他风神俊朗。
他神色温润,嘴角噙着笑,见到二人,便上前作揖:“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卿奕自慕容云泠成为储君后,便一直在京内替她管理学堂、收集各路情报,十分忙碌,并不怎么入宫。
他本以为自己是这段时间见公主最少的人,却发现公主这段时间一直对殷莫离避而不见,让他心中平衡了不少。
殷莫离作揖回礼,并没说什么,只盯着山庄入口。
去年今日,公主献荷给沈逾白,对他视而不见,今年……
二人早已习惯殷莫离的沉默寡言,却都看出他今日衣着打扮有所不同。
巫熙钰笑道:“我还从未见过你穿红衣呢,今日为何穿红色?”
殷莫离淡淡道:“公主说过,喜爱我穿红色。”
巫熙钰本想调侃他一番,却被这个答案一噎,不知该说什么。
卿奕闻言,仔细打量了他一番。
平日殷莫离穿黑色居多,偶尔穿白色,看上去并没有太大差别。
但今日红衣一上身,的确一下就将他的少年意气衬了出来,本就俊逸的脸更引人注目了。
卿奕心中升起一股危机感,但随即松了下来——想到公主最厌恶别人替她做决断,而这殷莫离不顾她意愿囚禁她,如今还能活着,便是公主大发慈悲了。
不多时,开宴时间便要到了,几位皇室也到达了现场。
众人行过礼后一起身,目光便被慕容云泠吸引了。
她款款走来,身着浅绿绣金竹白底襦裙,外披一件淡粉色纱衣,梳着凌云髻,簪着一对海棠垂丝金步摇,整个人仿若一直盛放的牡丹。
她瑰姿艳逸、朱唇含笑,整个人美得惊心动魄。
阳光下她的脸愈发莹白如玉,桃花眼清泠泠的,仿佛含着一汪清澈的冰泉,一望过来,便几欲让人要溺毙在期间。
比起去年夏宴,她更耀眼了,且浑身上位者的气度,让人甘愿折服。
上次殷莫离赴宴时,连一句话都未曾与她说上,这次他不要再被她忽视。
殷莫离瞳孔颤了颤,随即上前问安:“公主近日可好?”
卿奕与巫熙钰也迎了上去,笑着与她搭话。
皇帝见状,欣慰笑道:“殷将军和卿公子都是大晟青年才俊,这位公子也眉清目秀,云泠可有喜欢的?”
巫熙钰见皇帝提到自己,笑着自我介绍起来:“陛下,臣是南疆亲王长子巫熙钰,有幸受邀前来,一睹公主绰约风姿,果真是我大晟明珠啊!”
皇帝知晓自己身体好起来用的药便是南疆来的,心中顿时对巫熙钰起了好感,再加上南疆刚被殷莫离收复,恐再起动荡,早有联姻之意,边朝慕容云泠道:“朕看这位熙钰公子十分不错,云泠要多接触交流啊!”
慕容云泠有些头疼:“父皇,先开宴吧,快正午了。”
夏宴是正午开宴,席间早已上好膳食,美食酒水应有尽有,众人一般不会立刻食用,而是一边吟诗作赋,一边饮酒作乐,期间还有流觞曲水,甚是风雅。
由帝后宣布开宴后,席间各位公子便开始吟诗作赋起来,企图吸引慕容云泠的注意力。
是她当初搪塞沈丞相的理由流露出去了?
慕容云泠看着这些绞尽脑汁想做出好诗句的年轻公子们,觉得有些好笑。
却没人注意到,一个面容平平的灰衣小厮,往即将投入流觞曲水中的杯子里悄悄洒落了一些药粉。
被做了手脚的杯子落入水中后,似有一阵风力推动,缓缓朝慕容云泠的方向漂浮而去。
38. 038
慕容云清此刻就在慕容云泠十步外的地方。
她正紧紧盯着那朝慕容云泠飘去的酒杯,心中既紧张又期待。
大晟流觞曲水的玩乐方式,便是酒杯飘到谁面前,谁便要做一首趁景的诗,或喝下面前的酒水,二者选其一。
若是直接喝酒,便无趣,一般肚子里有点墨水的人都会选择做诗,也有才华出众之人趁机展现自己的能力,或许能活得皇帝赏识。
但是若选要做诗,做得不好,依旧要喝酒的。
慕容云泠才华出众,但这游戏规则下,她总不可能一口酒都不喝吧?
夏宴为了照顾各位女眷,流觞曲水中的酒都是清甜果酒,并不容易醉倒。
那杯小巧的青釉瓷耳杯缓缓飘向慕容云泠,众人见之,便有人笑问:“公主是做诗,还是直接饮下此酒?”
慕容云泠还未答话,她身旁的卿奕便站了起来,笑道:“我替公主赋诗一首!”
卿奕本就才华出众,不过笑着环顾四周几瞬,便做出一首七言律诗。
他文采斐然,众人称赞不已。
慕容云泠笑着将面前的青釉瓷耳杯轻轻往前一推,杯子便重新开始在水中飘荡。
慕容云清看着这一幕,咬唇不甘。
哼,这才第一次,你不喝没关系,等会儿你总归要喝下去的。
她抬眸往角落看了一眼,与那面容平平的灰衣小厮对视,小厮轻轻点头,示意她不要担心。
他盯着那杯毒酒,其中的蛊毒可是他最珍贵的蛊王!
这是他不惜被南疆驱逐,潜入巫师长家中偷盗数千只剧毒蛊虫,经过数年时间才养成。
若不是慕容云清与贤妃许诺他,一旦事成,便封他为南疆亲王,且将与他有仇的现任亲王找个理由褫夺封号并流放,他绝不会用这个蛊王。
盛着毒酒的青釉瓷耳杯飘飘荡荡,在水中旋转着,回到了水池中央。
流觞曲水中的青釉瓷耳杯都是一个款式,并没有人特意去关注其中酒杯如何飘荡,众人都积极做诗,企图在慕容云泠面前展示一番自己的才华,喝酒的人也并不多。
巫熙钰没抢过殷莫离与卿奕,与慕容云泠隔了一个位置。
他在南疆长大,学的都是医术蛊毒,并不擅长吟诗作赋。
每每酒杯飘至他面前,他便仰头喝下。
他易醉,并不喜爱喝酒,好在只是果酒。
喝着清甜的果酒,他微微侧头,看向心爱的女子。
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映出的荣光竟比她耳边闪闪发光的金步摇还要夺目。
真美。
等她登基,他就能日日与她在一起了。
他仰头喝下果酒,心中洋溢着满足,笑看着她。
但不知为何,今日竟有许多酒杯都朝他这边飘荡。
七八杯酒下肚,酒量不佳的他竟有了一丝醉意。
他觉得有些奇怪,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正好一阵风吹来,正好朝他的方向。
难道,是他坐在迎风的方向的缘故?
醉意将心头的奇怪感压了下去,巫熙钰撑着脑袋,有些百无聊赖地吃了些点心。
这个项目究竟何时结束?这些男子仿若求偶的孔雀,各个争奇斗艳,企图赢得她的关注。
真烦。
青釉瓷耳杯在慕容云清面前也停留了几次,她都直接饮下,然后继续紧紧盯着水面。
而慕容云泠之前推走的那瓷杯,竟似被一股风推动,在水中央停滞一段时间后又朝她飘荡而去。
在这杯酒之前,还有其他三个酒杯在慕容云泠面前停留过,她做了三首诗,并未喝酒。
她慕容云清倒要看看,你还能做几首?!
殷莫离坐在慕容云泠一旁,他酒量极佳,也并未喝几杯。
身为大晟的昭勇将军,他最想保护的人仅慕容云泠一人。
他以往每年赴宴,都是为了保证慕容云泠的安全,毕竟这种宴席上人群混杂,很容易出岔子。
更何况今年夏宴还不是在皇宫内举办的,赴宴人数达往年两倍之多。
他一直观察者四周,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空气中仿佛有一丝微风,凭空而起,且与其他的风方向不一致。
但这风很快就消失了。
错觉吗?
殷莫离眉眼清冷,看向流觞曲水中的杯子,一个瓷杯飘飘荡荡,朝着慕容云泠而来。
他眼力极佳,即使所有青釉瓷耳杯都是一个形制,但每个杯子都有细微的差别,而这杯,竟是最开始在公主面前停下的那杯!
而慕容云泠连做几首诗,每首众人都赞不绝口。
她本就才华出众,虽还能继续做诗,但怕扰了大家兴致,便笑着从水中捞起那瓷杯,往嘴边送去。
慕容云清见状,心中狂喜。
喝下去,喝下去,喝下去!你的位置,便放心交给我吧!
殷莫离瞳孔微缩,立刻起身握住慕容云泠的手腕,阻止她喝下这杯酒。
“公主不可,这杯酒有问题。”
本来热闹的宴席,经他这句话,立时安静下来,仅有窃窃私语之声。
一男子出声反驳道:“若是有人要下毒害公主,会选择这种方式吗?谁也不知今日风朝哪个方向吹,也不会知道这流觞曲水中的瓷杯都飘向何方,怎么下毒?”
他这一说,便有人附和。
“就是就是,若是下毒,谁知道这杯毒酒会是哪个倒霉蛋喝下?我们这不都没事吗?”
“是啊!那杯酒我看和别的没什么区别,怎么就突然说它有问题?”
“话也不能这么说,说不定有谁认识那种神算子高人,算到哪杯会被公主喝下呢?”
此话一出,众人哄笑,都不信这酒会有问题。
毕竟是皇家宴席,各个环节都十分严苛,即使赴宴之人众多,也都是经过验明身份后,多次搜身,这才得以进来。
三皇子慕容云枫曾与大皇子慕容云松十分亲近,知晓慕容云泠亲手杀死慕容云松后,便心中怀着一股怨恨。
而且他也一直不服气,凭什么大晟的储君之位,落在了她身上?
大皇兄犯错被父皇刺死,储君之位,本该落在他头上才是!
大晟历来传统便是男子为尊,她慕容云泠凭什么?
若这杯真是毒酒,那还真是遂了他的意。
慕容云泠举着酒杯,眉头微蹙,正要将那酒放在桌上,却听见一阴阳怪气的男声。
慕容云枫道:“皇姐,殷将军说这杯酒有问题,你就信了?我大晟皇家夏宴,谁敢在此地下毒?莫不是殷将军不把我皇家威严放心上!”
他走上前,认真端详了一番这杯酒,笑道:“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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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果酒醇香浓厚,色泽与其他酒无异,怎么就出了问题?”
慕容云枫眼中划过一丝嫉恨:“夏宴向来是按规则行事,流觞曲水我们皇家既然参与了,也该与民同乐,你这样不遵守规则,将来如何做一个好帝君?”
今日赴宴之人都是京中才俊,虽大都是高门,却也不乏寒门贵子,虽大晟律例写着天子犯法与民同罪,但实际上却是权力在皇帝手中,即使皇室有罪,但只要不是如同慕容云松那般妄图弑父夺权,也大都轻拿轻放。
他们不敢直言怨怼皇室特权,听到慕容云枫这样说,众人纷纷点头同意。
“皇室的夏宴每年一次,还不曾听闻哪次有这种下毒之事。”
“是啊!我们都没事,不就是说明没事吗?”
“就是,谁能算到这酒能飘向谁的面前?”
“哈哈,要是有这能耐,干什么还下毒?直接当国师不好么?”
巫熙钰原本有几丝醉意,此刻却立刻清醒过来,他心中思索几瞬,正要主动上前一查究竟,却听见一旁一个与慕容云泠长相有三分相似的少女提议道:“皇姐,这还不简单?直接命太医来检查一下是否有毒不就好了?”
这边动静甚大,皇帝皇后与妃子们本在山庄后边的一处僻静清幽之地开宴,宫人将此事一并报,皇帝皇后便立刻移驾前来。
贤妃跟在后头,眉头微蹙:这事为何突然暴露了?那严大夫不是说绝对万无一失吗?
她袖中双拳握紧,微微出汗,祈祷着不要出事才好。
皇帝刚到,便听见慕容云清提议太医检查,便点头同意:“云清说得对,杜太医,你去看看那杯酒,究竟有没有问题。”
杜太医恭敬领旨,上前从慕容云泠手中接过这果酒查看。
是母后的人,她稍稍松了口气。
杜太医先是以银针试探,发现银针并无变化,又小心摇晃了一下青釉瓷耳杯。
这瓷杯形如树叶,比树叶稍大一些,很浅,所以容易在水中飘荡。
果酒是以春日开得最好的桃花、海棠与夏日精心挑选的西瓜、葡萄一同酿造,颜色是微微浑浊的粉色,一眼看不到底。
杜太医谨慎地闻了闻,发现并没有异味,又取出几滴滴于特质的药粉之上,也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之处。
但,既然公主的人怀疑这杯酒有问题,那么他也不会蠢到直接说它没问题。
毕竟他是皇后的人,是站在慕容云泠这边的。
皇帝在一旁等候,众人也在一旁安静等待,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冲撞了他。
杜太医恭敬向回禀:“回陛下,此酒应是在太阳下晒得略久,颜色浑浊不少,虽是无毒,但公主殿下最好还是不要饮用了。”
一旁的贤妃心脏直跳,听见此话才放松下来。
而一旁的慕容云清也是心情紧张,生怕被看出酒中有蛊毒,但,她赌赢了!
这蛊毒只要不被发现,那外面的酒水根本检查不出来问题的!
皇帝闻言,放下心来,笑道:“既然是不新鲜了,那云泠还是不要饮用了。”
慕容云清出声笑道:“那怎么行?我大晟向来以勤俭节约为容,这酒制作过程繁琐,可是十分珍贵的,只是太阳稍微晒了一下便不喝了,也太过浪费!”
她看向慕容云泠,仿佛是为她好一般:“你说是吧?皇姐?”
39. 039
此话一出,慕容云泠看了一眼慕容云清,又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酒水,心道这酒虽没被检查出有毒,但绝对有问题。
慕容云泠上前两步,将酒举到她身前。
“既然三皇妹如此崇尚节俭,不若你来喝?也能全了你不浪费一滴酒水的心愿,以展示我大晟勤俭节约的传统美德。”
慕容云清脸色一变:“凭什么我喝!这杯酒明明是停留在你面前!自从开宴,在场之人大都喝了几杯果酒,完全没有问题,皇姐一杯没喝,是看不起在场的公子,不愿一同饮酒作乐吗?”
贤妃见状,心中恨女儿愚蠢。
她这样焦急,要那慕容云泠饮酒,如果之后出了问题,皇帝第一个便要怀疑到她身上!
她上前一脸反对道:“云清,莫要使小性子!你皇姐可是要成大事之人,怎么能同你一样,日日不思进取,玩物丧志!”
贤妃的话看似是要女儿不要再逼慕容云泠喝酒,但她这话,暗暗有一种慕容云泠高贵与他人不同之感,让在场众人都不是滋味。
皇帝见状,摆摆手:“既无毒,就该按规则来办,喝杯酒如何算玩物丧志?云泠,你是未来帝君,连一杯果酒都饮不下,可不行啊!”
慕容云泠闻言一怔,他竟然认为,慕容云清真的是使小性子,只是想让她与他们一同饮酒作乐?
父皇,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这么明显有问题的酒,你看不出来?
还是说,你为自己将储君之位给我而后悔了?
皇帝脸色严肃,他仿佛真的只是觉得,身为储君,应该与民同乐。
慕容云泠轻笑一声:“父皇莫不是忘了,之前慕容云松是如何下的毒?为何诸位太医都未检查出来?”
皇帝脸色一变,刚要出声斥责,却忽觉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一点权力都没有的公主了,他已经将摄政权都给了她,难道要因为这点小事对她大发雷霆?
他思考着要如何处理这事。
一旁的巫熙钰听到慕容云泠的话,立刻起身上前,检查这杯酒。
角落里的那灰衣小厮见到他,双眼蓦地睁大,心中全是恐惧。
他怎么会在这??!!
那杯酒能瞒过太医,可瞒不过他……
若被他知道自己在这,那就完了!
小厮眼中划过一丝阴狠,暗中施展内力,朝慕容云清推去。
那慕容云清此刻离慕容云清喝巫熙钰仅一步之遥,不知怎的被劲风一推,直接往前栽倒,将他手中的酒杯翻倒。
那酒水倾洒而出,直接朝慕容云泠身上泼去。
就在她以为要被酒水浇到之时,一个有力的大掌将她一拽,那酒水与她擦肩而过,直接撒到地上,沾湿了他的黑靴。
“公主,可有受伤?”
殷莫离并没有管湿透的靴子,而是半蹲下来,仔细检查慕容云泠的衣裳。
慕容云泠只打湿了一点点裙摆,她摇摇头:“无碍。”
既然酒杯已打了,那众人便没必要纠结她是否要喝下这杯酒了。
皇帝道:“虚惊一场,诸位莫要惊慌,难得一年一度的夏宴,请诸位务必尽兴而归!”
一旁的慕容云清还未反应过来,突然来的一阵劲风让她跌倒在地,手掌与膝盖都磨破了皮。
她双眼恨恨扫向一旁,只见那灰衣小厮低眉敛目,并不看她。
这事什么意思?
好不容易设成的局,就这样失败了?!
慕容云清咬着牙,满心怨恨与不甘。
等她回去,定要好好教训那个姓严的!
贤妃命人扶她起来,众人各自归位,继续今日的宴席,并没对这场闹剧上心。
慕容云泠觉得无趣,勤政殿的奏折还有许多未批改,她只想着如何提前离开。
但夏宴刚开不久,她便立刻离去,不仅要让京城诸位众公子心愿落空,也拂了一父皇母后为他相看夫侍的好意。
她心中叹了口气,想着还要在这无聊的宴席上继续待一阵子,便听声后“咚”的一声响声传来。
她意识到什么,瞳孔一缩立刻朝后看去。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青年将军此竟突然栽倒在地。
阳光下,他一袭红衣热烈,但面庞却苍白如纸,眉头紧蹙着,额头上沁下几滴冷汗,似乎十分痛苦。
慕容云泠一怔,如遭雷劈,心中空白一瞬。
随即,她连仪容都顾不上,直接快步上前,声音颤抖。
“殷莫离,你怎么了?殷莫离?”
倒在地的俊逸青年并未回他话,因为疼痛,他的双眼失神,眉头越蹙越紧,右掌成爪紧紧放在胸口,五指几欲陷入肉中。
见他这幅模样,慕容云泠想起了皇帝之前中的孤独,猛地抬头,在人群中寻找巫熙钰。
见此变故,她还未开口,巫熙钰便立刻上前,查看殷莫离的情况,为他诊脉。
顷刻间,巫熙钰有些不敢相信地睁大双眼:“怎么会……”
为何此地会有蛊王?!
蛊王的炼制需要成千上万只毒虫,除了他们南疆王族之人有机会炼制,其他人根本不可能炼成!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之前那个偷盗王族蛊虫后为慕容云松办事的南疆叛徒,他立刻起身扫视在场众人。
而那灰衣小厮见酒水洒落在他人身上,心道不好,便早早低头躲在一旁的小角落。
人群太多,巫熙钰一时找不到人,
慕容云泠颤声道:“他怎么了?”
巫熙钰眉头紧蹙:“是蛊毒……”
皇帝之前便是被慕容云松以蛊毒暗害,闻言大怒:“谁?竟敢在皇家宴席下毒!”
他立时吩咐宫人道:“却喊皇家禁卫把守好山庄门口,此事不查明真相,绝不可放任何人出去!”
慕容云泠心中焦急,抬头向巫熙钰道:“是什么蛊毒?有无解药?”
巫熙钰摇了摇头:“此蛊毒为蛊王,只有找到下蛊之人,才有办法将其从殷莫离身体中唤出。”
成千上万只毒虫死斗,最后吃下其他毒虫的便是蛊王,蛊王剧毒无比,一旦中蛊王,除非让其主人唤出,否则神仙也无力回天。
慕容云泠立刻站起身来,走到慕容云清身前,伸手狠狠拽向她的衣领。
“刚才你如此急切想我喝下毒酒,是想当着父皇的面谋害我不成!”
“说,慕容云松手下那个姓严的大夫是不是被你窝藏了!”
“他之前提供蛊毒暗害父皇,此刻又想来害我,你包藏此人,是何居心!”
慕容云泠的话急如骤雨。
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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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云清身量没她高,被她狠狠一拽衣领,差点倒地。
众人哗然,皇帝闻言,也脸色一变,看向慕容云清与贤妃的神情变得审视而沉重。
慕容云清咬牙笑道:“皇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想害你?刚才连太医都说无毒,这桃花果酒酿造过程繁琐,十分珍贵,我只是不想浪费罢了。”
她看向皇帝:“而且,父皇,我刚才也喝了几杯这酒,完全无碍啊!殷将军怎么只是被酒水泼了,便倒地不起,莫非腿上有隐疾?”
慕容云枫也附和道:“是啊父皇,若这毒是慕容云清下的,她又如何能控制那流觞曲水中酒杯的动向呢?她自己也喝了好几杯,就不怕自己喝到毒酒?”
皇帝听这话,脸色稍稍缓解。
慕容云泠冷笑一声:“她不能控制,别人能!身为皇家公主,在宴席上放几个人进来还不简单?”
她让人先将殷莫离扶入山庄屋内歇息,又吩咐此刻宴席上所有人不许乱动,准备与巫熙钰、卿奕亲自查验所有人。
那灰衣小厮本见状不妙,悄悄往门口退去,此刻他与门口仅几步之遥,闻言当即决定直接朝门口奔去。
慕容云泠见状,立刻喊道:“拿下他!重重有赏!”
这可是重罪之人,门口禁卫本就负责夏宴安全,此刻却放入这样一个人进来,拼死也要拦着。
这严大夫武功不错,又擅用蛊毒,那门口的禁卫虽多,但却禁不住他一袋毒粉。
巫熙钰见状,立刻施展轻功追去。
严大夫朝他抛洒了一把毒粉:“巫熙钰,你早该去死了!”
巫熙钰眼中划过一丝阴狠:“在老子面前玩毒?班门弄斧!”
南疆最纯正、丰富的蛊毒之术,向来把握在他们巫家一族中。
这人偷盗巫家珍贵蛊毒叛逃,还妄想杀死他,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过一刻钟,巫熙钰便将此人擒住,拎到众人面前,狠狠往地上摔去。
“咚”地一声,那灰衣小厮狠狠趴在了地上,脸上的面具也因为狠狠摩擦地面而脱落。
慕容云泠走向前:“将蛊王从殷莫离体内召出来,本宫饶你不死!”
严大夫闻言,狂笑不止:“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
他的眼中全是阴狠与嫉愤,看向慕容云泠和巫熙钰,最后落在皇帝身上:“我最后悔的事,便是没能将蛊王下到你这个皇帝身上!否则此刻储君之位,是大皇子的!”
皇帝眼中划过怒火,正要发落此人,却听见慕容云泠急声喊道:“不好,他要自戕,拦住他!”
一旁的巫熙钰闻言立刻上前,欲卸下他的下巴,却闻见此人口中已经咬破的毒药味。
慢了一步。
严大夫嘶哑着声音,嗬嗬大笑:“哈哈哈!弄不死你们,弄死你们的昭勇将军,也是快事一件!老夫的蛊毒无解,他就等着全身溃烂而亡吧!”
随即他便如同树上摇摇欲坠的枯枝,往一旁栽去。
巫熙钰上前探脉,摇了摇头:“已经没气了,他口中藏了剧毒,几息内便能使人暴毙。”
慕容云泠瞳孔一缩,上前狠狠踹了一脚。
“起来!!!”
“我让你起来!!!”
可地上之已然断气,连一丝疼痛的反应也无。
40. 040
地上人已死透,不知蛊主死亡是否会对加剧蛊毒的发作。
慕容云泠转身往山庄屋内疾步走去。
巫熙钰跟在她的身后。
皇帝见状,看了一眼贤妃与慕容云清,又将目光移到慕容云枫身上。
众人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君王一怒。
毕竟刚才许多人都起哄,说这酒绝对无毒,但谁曾想这毒竟然这么厉害!
只是泼到鞋履上,他们大晟的昭勇将军便立刻倒地不起!
殷莫离可是他们大晟难得的将才,如果就这样去世了,还不知皇帝会如何发怒?又会如何惩罚他们。
皇帝沉声道:“此事还未解决,诸位还请在此地稍安勿躁,等事情查明再离开。”
众人哪敢有意见?连忙点头称是。
另一边,屋内
俊逸的青年将军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他眉头紧锁,侧身躺着,额上冷汗直流。
有东西在他心脏附近,啃食他的经脉。
他之前双手成爪,想以内力将其逼出,却发现不但无用,还因为疼痛他几欲要把指尖插入胸膛,伤害自己。
他只得用手狠狠的抓着床沿,防止自己伤害自己。
这里是皇家的山庄,床的材质也是上好的紫檀木,坚硬无比,却因为他的手紧紧抓着而变形扭曲。
几乎要疼晕过去,他咬着牙,心中却想着,还好中毒的不是公主。
幸好公主没有被这东西缠上,否则她该有多痛……
他死了无所谓,但她的公主还未登基,才刚来得及实现她口中的让大晟海晏河清、四海承平。
他的公主不能死,他……
被疼得脑袋迷迷糊糊之际,大门突然被打开,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殷莫离勉强睁开眼,便见心心念念的少女朝他奔了过来,脸上全是担忧。
“殷莫离!”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殷莫离脸色苍白,疼得说不出话来,却勉强弯起唇角。
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却没力气抬手。
他声音虚弱:“无碍,公主没事便好。”
慕容云泠一眼便看见他撕裂的上衣与胸口前的献血,以及变形的床沿。
果然,那人死后,蛊毒发作更快,他的情况越发不妙了。
慕容云泠转头看向一旁的巫熙钰,脸色全是焦急。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你快想想,你不是南疆的巫师长吗?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
“对了,你之前说金蚕蛊能解百毒,你之前不是给父皇解毒用过吗?对,用它就好了吧?”
巫熙钰摇头:“蛊王是上千甚至上万种剧毒之虫内最后的优胜者,金蚕不是它的对手……”
慕容云泠闻言,怔怔握着殷莫离的手。
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她心中仿佛被一只大手狠狠攥紧。
难受、喘不上气。
前段时间她还与他置气,冷落了他好几个月,对他避而不见。
如今慕容云泠心中竟泛起苦涩与后悔。
殷莫离为她做了那么多,甚至此时此刻都想安慰她不要担心。
她却一直没将他放在眼中,只将他当做夺权的工具。
直到今日,她要失去他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对他的感情。
慕容云泠的眸中氤氲出一丝水光,桃花眼眼睑红红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流下泪来。
巫熙钰垂眸沉吟半晌,终于想到唯一一个办法。
“公主,或许有一个办法可以,但是太过凶险。”
“什么?”
慕容云泠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声音稍显哽咽。
“金蚕蛊无用,但臣身上也有一只的蛊王,或可以一试。”
“以毒攻毒,但若是我的蛊王不敌他体内的只,恐怕再无回天之力了。”
巫熙钰语气沉重。
虽然他的蛊王是精心炼制而成,但既然那姓严的不惜一切代价,从南疆巫家偷盗珍贵蛊虫后叛逃,那殷莫离体内这只,威力也必然不弱。
慕容云泠闻言,思索一瞬,略有犹豫。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巫熙钰摇头:“只有这个办法了。”
慕容云泠垂眸看着床上痛苦挣扎的殷莫离:“好,就这样办吧。”
“我信你,也……信他。”
巫熙钰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黑漆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有一只样子骇人的毒虫,正静静趴在那里。
他将毒虫取出,直接放在殷莫离的身上。
那毒虫仿佛懂他心意一般,直接从殷莫离胸口的伤处钻去。
表面上,殷莫离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体内心脏旁的经脉处,有两个东西正在打架。
他的眉越蹙越紧,脸色愈发苍白。
之前他施展轻功抱着她飞驰几里路,也不带一声喘气的。
此刻他却衣衫汗湿,薄唇溢出痛苦的呻吟。
慕容云泠紧紧握住他的手,桃花眼含着一层水光,眼尾通红。
“殷莫离,你的命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
“你还欠我许多债没还,你不可以死!”
“你若不死,我立刻娶你!你若是死了,我立刻将外面那群纨绔子弟都娶回家,填充后宫,日日在你坟头恩爱!”
她坐在床边,不停地在他的耳边放狠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大掌覆上了她的头顶。
温暖的、有力的,一直保护她的手。
殷莫离左手被她握着,右手抬起,摸了摸她的头。
他虚弱笑到:“公主,应该没事了。”
巫熙钰见状,立刻上前探查他的脉象。
果然严大夫的那个蛊王,已经被他的蛊王杀死了。
此刻他的蛊王已经将另一只分食完毕,安静地在殷莫离体内待着。
巫熙钰立刻将它召唤出来。
那只样貌丑陋骇人的毒虫,缓缓从殷莫离体内爬出,回到黑漆木盒里。
它刚救下殷莫离,在慕容云泠眼中,看起来竟有了几分可爱。
慕容云泠对巫熙钰道:“多谢你,它喜爱吃什么,无论是昂贵人参还是稀有药材,要多少,公主府府库都有。”
巫熙钰笑到:“公主何必客气,都是一家人,不必言谢。”
慕容云泠看向殷莫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声音虚弱,俊逸的脸上却挂着笑:“公主,你方才说,若我不死,便……娶我,可作数?”
他刚刚都听见了,他心心念念的公主,也很在意他。
不是路边的野狗,不是哪个无关紧要之人。
她亦心中有他。
慕容云泠擦了擦脸颊的泪水:“自然,我向来说一不二,既然给你承诺,自然会兑现。”
她看着他,弯了弯唇,桃花眼刚被泪水洗过,澄澈明亮。
“你给我赶紧养好身体,准备嫁入东宫吧!”
……
几个月后,入秋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今年无旱灾无水患,谷物丰收,农民脸上洋溢着笑。
粮食收成好,价钱不贵,平民百姓只要手脚勤快些,便能吃饱饭。
再加上之前的政治动荡已经结束,大晟的经商环境也好了许多,全国上下一片喜气洋洋。
而最大的喜事,还是云泠公主,他们下一任的帝君,即将成婚!
驸马是他们的昭勇将军——殷莫离。
慕容云泠提议开放女子科举,让女子不再困于后宅,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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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离为大晟收复许多失地,是百姓心中的战神。
二人深得民心,如今要成婚,更是举国欢庆。
皇帝皇后对于慕容云泠的首次婚礼,十分重视,亲自选了喜服的花样子与布料,命内务府仔细做好。
而那喜帕——
慕容云泠绣工不好,之前便是让殷莫离随意绣的,这次竟还是他主动要绣。
将军府内
殷莫离在看着手中精致的喜帕,俊逸的脸上洋溢着笑。
上次为公主绣喜帕的时候,他心中满怀嫉恨,只随意绣了几下,便扔开了。
而这次,他一针一针,将对慕容云泠的思念与爱意全绣入其中,喜帕精致美丽,竟比京内最好的绣娘绣的也不遑多让。
他们的婚期,定在了秋分时节。
枫叶渐染,红毯从公主府,直接铺到了将军府,接亲的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的婚乐响彻京城。
慕容云泠红裙盛装、凤冠霞帔,本就瑰姿艳逸的她此刻光彩夺目,如九天玄女下凡。
她的马车停在了将军府。
殷莫离身着红黑绣金喜服,头勒朱红镶玉抹额,昂贵的布料服帖地包裹住他的身体,显出他极佳的身材。
慕容云泠朝他伸出手,莞尔一笑:“我的将军,上来吧。”
殷莫离握住她素白修长的手,轻轻一跃,便上了马,坐在了她身后。
二人共乘一匹白马,京中之人见了,无不赞叹——“郎才女貌,好不般配!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二人回了公主府。
慕容云泠第一次大婚,邀请之人众多,回到府中,庆祝之声不绝于耳。
“恭喜公主,娶得贤夫啊!”
“公主与将军郎才女貌,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原本按照大晟的婚礼,男子在外边敬酒,女子则在屋内等候,但慕容云泠成婚并没有讲究这许多,而是与殷莫离一同敬完酒,送完客后,这才回到卧室。
公主的卧房,殷莫离不知已经来了几次。
公主信任他,每每汇报情况,总允许他进门。
即使是夜晚,他在窗外汇报,她也会推开窗户,笑盈盈地看着他。
而今天,他不是身为她的属下,而是身为她未来的枕边人,进入了这间屋子。
今日敬酒的人很多,他喝了许多酒,脸颊稍微有些红。
不知为何,与慕容云泠一同入了房门后,他的心嘭嘭直跳。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他竟觉得自己的心跳声会被公主听见。
慕容云泠唇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牵着他往床上走去。
“殷莫离,你嫁给我,这喜帕,应该是你戴。”
殷莫离今日心中十分开心,他以前从未想过能与公主成婚,如今仿佛做梦一般。
他笑得宠溺:“都依你。”
慕容云泠给他盖上喜帕,一时间,他的世界陷入黑暗。
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嗅到她身上的香气。
等了许久,慕容云泠才拿起玉如意,挑开喜帕。
她拿来合卺酒,殷莫离伸手一接,发觉手上多了些什么。
是金钏,与……金锁链。
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她伸手一按,将酒灌入他的口中。
她将他推倒在床,笑得恶劣。
“这被囚的滋味,如何?”
……
五年后,大晟皇帝薨,其女慕容云泠登基。
女帝完善科举制度,设立女学,亲自举办科举、选拔官员。
她广开言路、知人善任,稳固边疆、兴修水利,减轻税赋。
大晟在其治理之下,百姓安居乐业,国力空前强盛,真真做到了她曾说的——
夺回女子应有之权,让大晟海晏河清、四海承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