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圣天尊》 第1章 简介 大周圣朝,女帝登基。 一觉醒来,江行舟成了寒门蒙生。放眼望科举进士榜,尽皆庸碌之辈。他提笔,默默用笔写下《阿房宫赋》。 当「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千丈宫阙,覆压三百里帝城,成为圣阶结界时,监考的翰林大学士文心几欲崩溃。 左手《将进酒》,醉斩世家文骨。右手《赤壁赋》,血祭妖族大圣。 《蜀道难》一剑压九州,《岳阳楼记》养我浩然正气,《满江红》诛杀逆种文人,孤篇《洛神赋》神女胎心动! 江行舟踏着无数破碎的圣躯,立于文道之巅,墨染衣袍猎猎作响,星眸如剑,在文庙联牌刻下——绝句: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今日我便教这世间,何谓: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文圣天尊》第1章 简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章 江阴蒙生 大周圣朝,天授十五年。 大寒时节。 江阴县内,家家户户忙着糊纸窗,筹备尾牙祭。凛冽寒风,吹的纸窗“哗啦~”作响,街巷间弥漫着炭火与腊肉的香气。 县城中,薛国公府巍然矗立,琉璃瓦上垂着三尺长的倒悬冰锥,寒光逼人。 琅琊阁檐角的镇宅狻猊,口中铜铃在凛冽朔风中“呜咽”叮当作响。 书房内,江行舟静坐在案几前,手中捧着一卷泛黄的书籍,神情冷清。 {江行舟,诵读《千字文》一遍,对“云”字诀文术,若有所悟,额外增加道行+1!} {江行舟,诵读《笠翁对韵》一遍,对“雨”字诀文术,似有所思,额外增加道行+3!} {江行舟,诵读《声律启蒙》一遍,对“冰”字诀文术,感悟渐深,额外增加道行+10!} 一串数据金石提示音,在他的脑海内清脆响起。 随即,“道行”化作一点一点浮空的晶莹白芒,没入他的眉心。 江行舟眉头微微舒展,放下书卷,轻轻吐出一口气,感受着道行的增长,推敲着文术的奥妙。 他闭目凝神,脑海中浮现出一段段陌生的记忆片段。 细细梳理,心中渐渐明了。 此间世界,与华夏共享夏商周、秦汉、唐宋...的年轮,却又因诸子百家归流,孕出了独特的文道圣脉。 文道修行,以才气为基,以文术为用。 读书人诵读经典,感悟天地,凝聚才气,施展文术。既可治国安邦,亦可斩妖除魔。 自天授元年,大周圣朝那位惊才绝艳的女帝执掌山河社稷,朱砂御批告示天下:「大周开万世文枢,唯科举取士;圣朝断千年门荫,废世卿察举!]。 自此,科举取士已成大周士子通往圣途的唯一天梯,国祚社稷犹如巨龙吞吐着四州八荒的文运,文道昌盛,才气纵横。 在记忆中, 前岁春闱,江南道有位进士作《寒江赋》,刹那间,帝都宫殿外结出数十里冰凌,仿若梦幻琉璃世界,引得满城百姓哗然; 翰林院王祭酒批注兵法时,天降惊雷,“轰隆”声中劈碎试院的七座铜钟,那震天动地的声响回荡天际; 传闻中,宰相大人在冰原轻吐浩然之气,化成飞剑,一剑斩落漠北狼骑三千旌旗,气吞山河。 凡此种种,难以计数。文道之巅,可执掌天地之力! 倏然,江行舟睁眸。 烛火摇曳,案几铜镜里映着少年清隽冷峻的面庞,两鬓少许微霜,眼尾一粒朱砂痣,眉宇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读书竟能修成圣人...” 江行舟低声呢喃,指尖轻叩案上的青玉镇纸,眼眸中燃起一抹炽热的光芒,若火焰在其中跳动。 镇纸下,压着一枚素笺,笺上字迹冷冽料峭,赫然写着一个“冰”字。 “冰!” 他略作思索,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 声音虽轻,却仿佛带着某种玄妙的韵律,在书房内回荡。 话音未落,他挥手间,掌心之中骤然凝聚起一股凛冽寒气,空气几乎被冻结,寒意弥漫。 一瞬之间,一枚寸长的冰棱在他掌心凝现。 晶莹剔透,犹如箭锥,寒意彻骨。 “这就是蒙生级的‘冰’字诀文术?” 江行舟低声自语,指尖轻轻一弹,那枚寸长的冰棱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射而出,“噗呲~”穿透窗纸,只留下一道细微的破空声,消失在静谧的晨色之中。 他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思索之色,随即摇了摇头。 “罢了,稍后再研究字诀文术! 既然穿越之后,脑海中有数据提示音,那我应该有属性面板之类的东西!” 江行舟心中暗自思忖,尝试着凝神内视。 他闭上双眼,心神沉入识海。 果不其然,一块古朴的青铜简牍缓缓浮现,简牍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散发着淡淡的青铜光泽。 他细细看去,只见简牍上清晰地罗列着他的各项属性与信息,字迹古朴而清晰。 【江行舟:江阴县人,庚辰年生。 文位:蒙生 才气:百缕 道行:万点 本命文器:无 文术:字诀】 “文位太低,属性面板上几乎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江行舟目光逐一扫过上面的文字,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青铜简牍上的属性,简单得近乎寒酸,与他期待中的金手指相差甚远。 以自己如今低微的文位,要在这文道昌盛的圣朝世界崭露头角,看来不是太容易。 忽地,他蹙眉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凛。 随手翻开旁边书架多宝格上,琳琅满目的竹简、纸书典籍,指尖划过书脊,目光飞快扫过书名。 从《拆文解字》到《文道初解》、《初阶符文》应有尽有。 还有历朝历代诸子百家的书籍,如《论语》、《孙子兵法》等等,皆按类别摆放。 然而,当他翻开这些书籍时,脸色顿时一变。 这些书名十分熟悉,历朝的著作者也都是熟知之人,可是里面文章内容却和记忆中的华夏古文大不一样,似是而非。 “《孙子兵法》中不见‘兵者,诡道也’,取而代之的却是‘文术为兵,才气为刃’!” “《乐经》,本该记载‘黄钟大吕’的礼乐典籍,却满页都是兵戈煞气!角音对应断戟数量,羽声暗合箭矢破空之数!” “屈子赋《离骚》,里面还多了《观星九问》...!” “《秦风》里面,竟有大量妖兽的记载!” “本该书写《天问》的竹简上,密密麻麻排列着二十八宿的杀伐吉凶。” 江行舟心头震惊,指尖停在最后一行小篆上:“「荧惑守太微,有圣人生东南——此象应于天授十五年冬」” 江行舟心头一震,仿佛被什么击中,呼吸陡然急促。 他又随手抽出一卷《汉赋集注》,展开却是从未见过的四海异物记载。 “元狩三年,东海献人面鲛,吐珠成字。太初元年,西域进木甲伶人,叩齿能诵《孝经》!” 江行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果然如此...这里的文字典籍,和华夏古文区别巨大!” “虽有先秦诸子存在,内容却有诸多差异,没有华夏《唐宋八大家》之类的绝世名篇!” “此方世界虽然与华夏历史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文道圣力的存在,早已改变了它应有的轨迹。” 江行舟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若是自己撰写出华夏的旷世名篇,在这以文道为尊的大周圣朝,会发生什么? 能否文道共鸣,迅速提升自己的文位和文术实力? 若是如此,或许我能在短时间内突破蒙生境,甚至直入童生境、秀才境?! 江行舟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些熟悉的华夏名篇,心中激动难抑。 他寻思到此处,从书案的青瓷笔筒中取出一支狼毫, 笔锋略蘸少许黑墨, 随即在宣纸上落笔,写《阿房宫赋》的首句:“六王毕,四海一”。 然而,才落笔首句的“六”字, 狼毫笔尖突然暴起一团青芒,体内的才气如脱缰的野马般不受控制,疯狂喷涌而出。 “六王毕”! 三字落在宣纸上,笔锋如刀,墨迹如铁,每一笔都仿佛在无比艰难的撕裂天地。 第2章 字诀文术 江行舟顿感体内的才气如开闸洪水,顺着笔锋倾泻而出。每写一个字,耗费的才气几乎倍增。 书案剧烈震动起来,砚中墨汁晃荡,泛起层层涟漪。 案头的松烟墨香火袅袅升起,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压得贴伏如纸。 “四...海一!” 第二句尚未写完,宣纸上的墨迹已开始扭曲,受不住这股磅礴的天地力道。 那支狼毫此刻竟重若千钧,每写一笔,都像要耗尽他全身的力气。 百缕才气如白雾喷涌,缠绕在“六王毕,四..”字周围,试图将那惊天动地的文字,强行注入宣纸中。 然而,他体内的才气早已枯竭,笔锋骤停。 江行舟面色苍白,踉跄跌坐,额间渗出细密汗珠,呼吸紊乱。 而耗尽他体内所有才气,勉强写就的四个文字,也开始崩解。 宣纸“啪~”的炸裂,化作满天的浮尘,墨迹消散,不见文字。 “蒙生文位和百缕才气,果然承载不起《阿房宫赋》这等旷世大名篇!...估计举人、进士境才行!” 他低声自语,神色中带着一丝无奈与疲惫。 以自己如今的蒙生境文位和才气,想要在这文道世界,书写出华夏旷世名篇,无异于蚍蜉撼树。 “罢了,写不出来便算了。 若真写出来,不慎被外人得知,可能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窥视,反而并非好事。 此事需从长计议,不可操之过急。” 江行舟放下手中的狼毫,看着满地粉碎的宣纸纸屑,放弃了以蒙生境的实力,书写顶级旷世名篇的念头,苦笑释然。 “还是得老老实实参加大周圣朝的科举考试,晋升高阶文位,才是正途。文位和文章匹配,我也有自保之力!” 自大周女帝新政以来,这个文道至圣的世界,科举是唯一晋升文位的途径。 而文位、才气和道行,是一切实力的基石。 ... 江行舟渐渐恢复平静,歇息了小半天,体力和才气稍有恢复。 他继续翻着书架,试图寻找到这一世更多的记忆。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一口精心保存的青玉书匣上。书匣通体莹润,刻着繁复的文雕,显然价值不菲。 揭开玉锁,小心翼翼地翻出了一道封存已久,积着灰尘的陈旧卷宗。 卷宗上有淡淡的寒松烟墨香气味,这气息与常用的墨截然不同,倒像是混着北境雪松树脂的气息,铺面一阵清冽的寒气。 江行舟翻看卷宗,目光扫过上面的文字,很快太阳穴不由突突直跳,面色一震。 这竟是“他”父亲江晏,在大周镇妖司的卷宗档案! “「江晏,江阴县寒门庶子,天授元年甲榜三十二名进士,次年擢镇妖司监察御史,斩妖无数,屡立奇功。 北境郡县,妖祸频发,江晏携青铜罗盘赴北查勘, 数月之后,北境巡逻卫兵传来消息,监察御史江晏负伤消失于冰原,方圆百里寻不见尸骨,唯冰层三丈嵌着半截刻有翰林院徽记的血色青铜箭簇。 一夜,北境郡县文脉鼎碎了七座。 疑似有内奸勾结北境妖族,杀害监察御史,破坏圣朝边疆郡县文脉!」” 江行舟看完卷宗上,江晏密密麻麻地的履历和生平事迹,脸色煞白。 这就不是他应该去看的东西! 记忆中, 在大周圣朝,文鼎是镇守一方文运的重器。 由翰林院大儒熔陨铁而铸就,安置于各个郡县州府的文庙内。 文庙内的每座文鼎,都镌刻着当地郡县州府最精华的“出县、达府、鸣州、镇国、传天下”的文章。 文鼎碎,则郡县文运崩。 北境郡县文脉鼎碎了七座,此案涉及到朝廷边疆至少数个郡县文脉,和一名进士监察御史性命的重大案件,不是他一个区区少年蒙生所能涉及的! 区区蒙生冒失卷入进去,恐怕会如蝼蚁般被人碾死! 难怪这青玉书匣封尘已久,似乎放在此处后多年,便从未再被打开过。 “咚~!” 薛府寅时三刻的铜漏声,将他惊醒。 “这是谁将这卷宗档案从镇妖司取出,放在我的书架上? 好在前世的自己,也是少年老成。 并未冲动试图去查此事!” 江行舟猛然合上卷宗,看到书案铜镜映出的自己,面色阴沉似水。 自己如今身处薛府,暂时安全无虞! 薛国公府乃是大周圣朝的开国功勋世家,传承数代,家主薛崇虎现任江州府尹,位高权重,声名显赫。 薛家主乃是江行舟父亲江晏的同窗故友,金兰结义之交,天授元年的同科进士。 江晏在北境失踪之后, 薛家主便将少年遗孤江行舟接到薛府上收养,供他读书修行文道,考取科举功名,诸多关照和庇护。 想到这里,江行舟心中稍稍安定。 将卷宗放回青玉书匣,重新锁上玉锁,小心翼翼地搁置在书架隐蔽处封存好。 他静静伫立在书房,暗自思忖。 “其它勿要多想!” “离今年的县试,只剩小半月,还是多想想如何全力以赴,通过眼前的童生考核!” 江行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即将到来的县试上。 他明白,只有通过县试,晋升童生,才能在这文道至圣的世界中站稳脚跟。 此时,他的才气恢复了一些,略一斟酌,开始修炼“风”字诀文术。 《声律对韵》是大周圣朝为蒙生启蒙的基础文术典籍,里面每一个字,皆可施展出“单字”级别的文术。 诸如“云对雨、雪对风..”,里面的云、雨、雪、风,字字皆可释放文术! “风!” 江行舟凝神静气, 掌心之中才气如雾,迅速凝聚成一枚寸长风刀,风刀急速旋刃,发出“嗤嗤~”声响! “呲~——!” 一道青白风芒如闪电般掠过,镇纸石应声断成两截,紫檀书案上赫然刻出深达寸许的刀痕。 ... 屋外寒气凛冽,呵气成霜。 江行舟正凝神修炼,却听书房窗外的寒风中,青色竹林沙沙作响,传来几声碾碎薄冰的脚步脆响声。 他心头一动, 推门望去, 却见门外正有薛府的两位嫡系子弟踏雪而至,前来邀他同去薛府私塾上课。 “江兄,县试在即,今日可是裴夫子要对我等的字诀文术进行考校,不可去迟了!” 薛富年约十四五岁,满脸笑意,热情招呼道。 他身披大氅,一袭雪狼裘袄的银毫泛着霜花,在日光下闪烁耀眼光芒,手中握着一柄湘妃竹折扇,举止透着豪门公子的气度。 幼弟薛贵十二三岁,脸上略显稚气,腰间佩着鲛绡剑,剑穗上系着的羊脂玉佩不住晃荡,行止之间,发出清脆撞击声。 江行舟和二人熟识多年,笑着拱手一礼,并肩往薛府私塾方向而去。 “两位贤弟!不知夫子可会择《声律启蒙》中的某字考校?” “《声律启蒙》此书分上下两卷,字字珠玑,犹如三十重天宫阙,八千颗星辰列宿。 去岁县试,我江阴县三千名蒙生因主考官选中‘笥''这个生僻的字诀,进行文术考核,竟险些全军覆没。 今岁的县试,怕也是不容易过! 裴夫子为了让我们私塾多考中几个童生,也是操碎了心!” 薛富摇头叹气,折扇轻敲掌心。 江行舟微微颔首,心中也有些忧虑。 《声律启蒙》共八千字,看似简单,却包罗万象。 云雨、雷霆、花木、鸟兽、古人、器物...天文、地理,可以施展出数千种“单字诀”文术和“多字诀”文术衍生组合,虚实变化,神鬼莫测。 单字诀,无疑是文道修行至关重要的基石。 单字诀若是不过关,更勿论后面难度更高的成语、诗、词、赋、文章了。 三人踏过府中青竹廊,雪中徐行。 片刻功夫,薛府私塾的轮廓已在不远处若隐若现。 飞檐斗拱上落满了积雪,朱红漆色铜门在一片银白皑皑中,若火焰般格外醒目。 第3章 薛府私塾 薛府私塾。 青砖黛瓦覆着皑皑白雪,檐角冰锥如剑般垂挂,在晨色中闪烁着凛冽寒光。 堂前石阶爬满苍苔,虬曲的梅枝刺破料峭春寒。 学堂中堂,乌木匾额高悬。《文道》二字笔力遒劲。左右白墙上,苏黄米蔡的摹本墨迹力透三尺生宣,龙走游蛇。 最显眼处,悬挂一幅《阴山县赋》已泛黄卷边,却是裴惊嶷老夫子亲笔所书。 这位曾为东宫讲经的老翰林,江州文坛泰斗,执掌薛府学塾三十余载,连窗棂间透进的天光,都似沾了私塾的三分书卷气。 自卯时三刻, 薛府私塾的朱漆大门前便热闹起来,车水马龙络绎不绝,雪地布满深浅不一的车痕足迹。 不仅有簪缨世家的锦袍少年乘油壁撵车而来,车马华贵,仆从簇拥。 更有寒门学子背负书囊,粗麻布衣,徒步穿城。 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寒门学子,俱是屏息敛容,跨过学府那道乌木门槛——须知,在裴惊嶷老夫子掌教下,这座江州炙手可热的薛府私塾里,走出过绯袍进士五人,举人更是有一二十人。 众蒙生趋之若鹜,只为在薛府私塾这座顶级学府,得方寸读书之地。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 “三尺剑,六钧弓,岭北对江东!” 堂内琅琅书声,此起彼伏。 数十位锦衣华服透着矜贵的蒙生,腕缠五色绦,足下纻丝靴,或坐紫檀案前,或立透雕花窗畔,青衿广袖,手持各色书卷。 门旁偏隅处,寒门蒙生顾知勉,青衫素履,冻红了耳尖,苦思冥想,却将《论语》书卷攥得指节发白。 东窗紫檀案屏风前,坐着前户部侍郎的嫡孙韩玉圭,面如冠玉俊朗,神情淡然。 而北窗花梨座几,一位锦衣白素少年,江阴县令李家三郎李云霄,却是神情慵懒无聊的地倚着,桌上书籍无风自动—— 他袖中豢养着一只通体琉璃色,背生八对透明翅膜的文虫“蠹儿”,正殷勤的替这位懒散的主子翻着书页。 ... 满堂喧嚣中, 江行舟拂落肩头簌簌白雪,跨过朱漆兽环铜门的乌木门槛,目光扫过堂内众同窗。 “江兄安!” “顾兄安!” 他循着之前的记忆,步入私塾宽敞的厅堂,熟稔地和寒门同窗顾知勉打过招呼。 他寻思了一下。 并未落座,而是先来到学堂墙角的一座炭盆前,加上些烧炙红的竹炭,放上一口金铜兽炉,烧上一壶梅花煮雪,茶香袅袅升起。 随后将热气腾腾的茶茗,恭敬的放在裴老夫子讲台上。 做完这些之后, 江行舟这才在堂内青蒲团上入座,神情平静。 “媚灶之徒!” 北窗处的李云霄瞥了一眼江行舟,神情不屑的抿了抿嘴。不过,他也未去挑衅江行舟,继续慵懒的逗弄着他的文虫蠹儿。 ... 窗外的晨光洒进学堂, 江行舟坐在青蒲团,脊梁笔直,专注的翻着书卷。 这时,一串串清脆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几乎停不下来。 {韩玉圭,通篇诵读《千字文》一遍,...略有所获,增加道行2点!} {顾知勉,强行越阶修行《论语》...味同嚼蜡,苦恼不解,扣除道行-1点!} {李云霄,文虫蠹儿代读《千字文》...书卷已啃噬三遍,文虫腹部晶囊鼓涨,可泄出一粒文晶,服之令宿主自动‘倒背如流’,道行+5} {江行舟,通篇诵读《声律启蒙》一遍,...文思泉涌,增加道行10点!} 江行舟闭目凝神,内视【青铜简牍】。 却见青铜简牍在识海中展开一丈光幕,数十行的篆字如星河倒悬,飞快的刷新一串串的数据流。 他不由惊讶地发现,这面板不仅能展示自己的修行状态,还能自动刷新周围人的修行数据流! “这青铜简牍,竟有如此妙用!” 江行舟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的惊喜。 “顾知勉,越阶读《论语》,一头雾水,道行不增反降。 不过,李云霄的文虫蠹儿代读?...这文虫蠹儿是什么东西?” 他心头暗自疑惑,目光不由瞥向北窗处的李云霄。 只见李云霄依旧慵懒地倚在花梨座几上,闭目养神。一只琉璃色的文虫蠹儿,在拼命的翻动着书页,啃噬着上面的文字。 江行舟收回不解的目光,默默计算了一下面板的范围, 恰是这间蒙学堂的【视野范围】内,可以探测到此间所有蒙生的修行状态数据,再远就不行了。 还有...青铜简牍内只出现蒙生的修行数据,没有童生和秀才。 莫非仅限探查同阶或更低阶的书生? 江行舟琢磨了一番,心头渐渐明了。 ... “肃!” 裴老夫子束发葛巾两鬓白发,携戒尺步入私塾堂内,端坐于堂上。儒威之气,瞬间覆压学堂。 刹那,满堂众纨绔慌忙正襟危坐,毫无骄矜之气。 裴老夫子目光如炬,扫过堂内众学子,见台上青瓷盏中翠色茶汤正冒氤氲热气,随后端起茶盏啜饮。 不冰不烫,倒是恰到好处。 他颇有深意的望了一眼江行舟。 这学生,煮雪沏茶的本事,倒是越发有火候了。 {叮!裴老夫子好感度+1,当前81/100!} 江行舟听到提示音,不由微微一笑。 这印证了他的一个小小猜想,此间人物的好感度,也是可以刷出来的! .... 裴老夫子放下茶茗,冷眼扫过堂内众学子,道: “大周开国,祖帝与薛国公论道。 大周祖帝问开国太宰曰:何为无上道? 太宰薛国公曰:天地万物终有腐朽,山可崩、海可枯。唯文穿越万古而不朽,乃无上道。 上古燧人钻木时迸发的火星,落在仓颉掌心便成了第一个‘火’字。 伏羲观龙马负图,而创《卦象》。 神农尝百草,著《本草经》。 轩辕铸文鼎,铭刻天下文字。 老子周游列国的牛车碾过函谷关外妖雾,留下一篇《道德经》。 司马迁腐刑,而作《史记》! 太白掷出的酒壶里,飞出《蜀山剑气歌》! 这些穿越万载而不灭的文明古籍,才是真正的无上道种。 故曰,文可载道!” “自先秦至大周以来,我朝圣人,总结出文道修行十一重劫—— 童生破‘蒙昧宫障’,秀才开‘七窍文心’,举人斩‘心魔胆茧’,进士渡‘问心雷骨’...。 文道修行,每一重劫都要踏踏实实去破,打牢根基。 最忌急功近利,好高骛远。” 满堂寂静,众学子屏息凝神听着,生怕有所遗漏。 唯有墙角青铜壶炉,蒸腾的雪水在“咕噜~”轻响。 “童生,破‘蒙昧宫障''。而破障之匙在‘字’——拆文解字! 今日,老夫便考校一番,尔等的学业!” 裴老夫子从台上,从特制折叠纹笺中随意抽出一张,展开一看,赫然是个「云」字。 裴老夫子看了一眼堂内期盼的众人,目光却落在堂内最前座的江行舟身上,道。 “行舟,你且为诸生拆文解字,并施展「云」字诀文术!” 第4章 云字文术 “是,夫子!” 江行舟见裴老夫子点名自己,立刻拾袖而起,神情恭敬从容。 拆文解字,并非随心所欲拆开,而是要有扎实的典籍出处作为佐证。 否则一旦拆解出错,会文术崩溃,自毁文道。 “「云」字诀,可拆解为二。 「二」,清气为阳,浊气为阴,清浊两气相遇则化「厶」。 「厶」,清浊两气回漩,凝聚为团,为厶形。 故,「云」字之意,乃是清阳浊阴二气相遇回漩,凝而为云。 此拆文解字法,有典籍为佐证—— 《说文解字》曰:雲,山川气也。从雨,云象雲回转形。 然,《淮南子》又曰:阴阳相薄感而为雷,激扬为电,和而为雨,怒而为风,乱而为雾,凝而为云。阳气胜则散而为露,阴气胜则凝而为霜。” 江行舟声音清朗,字字铿锵。 “云!” 说完,并右手二指为笔,指尖才气涌出,虚空勾勒「二」字。 他喉间忽吐出“云”字声韵,如铜钟之余音。伴随着空气振动共鸣,「二」迅速化为清浊两道不同的气。 江行舟骤然翻掌, 半空中两道清浊气旋猛然对撞在一起,形成一丈大的漩涡,迅速凝作一团「厶」形厚实云团。 他翻动手掌, 文术操控之下, 只见这一丈云团中,不时有雷闪跃,忽的电光激荡,忽而生淅沥小雨,忽而呼啸为风云,转瞬又如茫茫白雾一片,几乎达到随心所欲转化的文术境界。 “江行舟的「云」字诀文术....竟然能随意转化为雷、电、雨、风、雾等不同形态? 这实力太深厚!” “他的悟性...太可怕了!” 满堂蒙生顿时神色哗然,眼中满是震撼。 这意味着江行舟的文术,可以变化,令人防不胜防! 甚至还有不少稚子蒙生一脸懵,不解江行舟是如何做到。 县令之子李云霄眼眸眯起,眼底闪过一抹惊色,神情变得凝重。阴冷的目光盯着江行舟,似在重新审视这位同窗的实力。 江行舟收回掌中文术,云团雾气顷刻消散无形,私塾学堂内重归平静。 “善! 行舟,你这‘云’字诀,解的好。 蕴天机流转,阴阳清浊二气,藏龙蛇之变! 既能化雨润泽一方! 亦能作雷霆镇杀!” 裴老夫子微微颔首,抚须而笑,眼眸闪过一丝赞许道。 《淮南子》属于“子”部书,兼道、儒、阴阳,被归为杂家典籍,并非大周圣朝官方规定必学、必考的科举经学典籍。 寻常童生根本不看,甚至秀才都极少涉猎。 对于蒙生来说,拿《淮南子》来拆文解字,已经属于严重超纲。 江行舟在薛国公府的琅嬛阁住了五年,看来平日涉猎广博,拆文解字的功底深厚娴熟,远超过江阴县内绝大部分蒙生。 敢与之他比肩的蒙生,整个江阴县历代以来,恐怕都不超过三五人。 “谢夫子夸奖!” 江行舟恭敬一礼,道。 他瞥见青铜面板闪过一串新的提示: {江行舟于薛府私塾拆文解字,深度达‘观微’境,解开组合文技[云雷、云雨、云电、云风、云雾],道行+100点! 叮!得翰林裴惊嶷赞许点评,好感度+5点,当前86/100。 叮!检测到李云霄恶意值突然暴涨65%,远超正常水平!} 江行舟看到最后一串数据,顿时心头诧异。 恶意值也能显示? 他眉头微皱,暗自思忖。 自己一介寒门,跟江阴县令之子李三郎李云霄素来无交情,也未有过冲突。 此人的恶意值,为何飙升的如此之快? ... “诸生,尔等且以‘云’字来施展文术! 施术的时候不可千篇一律,多花些自己的独门心思! 县试之时,若文术无出彩之处,是入不了考官的眼!” 裴老夫子正色道,声如洪钟。 “是,夫子!” 堂内的众蒙生闻言,纷纷凝神静气,忐忑的施展各自的「云」字诀文术。想在夫子面前表现一番,得裴老夫子亲自点评。 “白云!” 薛富率先掐诀,掌中迅速冒出云气凝作蹴鞠大小,裹成一团白金色云,金玉堂皇,巍然正气。 北窗的李云霄嗤笑着,“霞云!”,袖中弹指便是挥出一团七重霓色云团。一时间,光灿如晚霞,华彩流转间,炫耀夺目。 「花架子!」 裴老夫子瞥了一眼,摩挲着戒尺,目光便转向其他蒙生。 众学子的云,有大有小, 大云有一丈厚实,悬浮半空,甚至可以载人、托物飞行。 小云一尺,难以立足,风吹即散。 “絮云!” 寒门学子顾知勉举起指尖凝结云气,云气刚离指尖冒出一片,就碎成败絮。 恰好,窗缝漏进穿堂风,卷着屋外的雪霰,瞬间将他的残云一同吹散。 “夫子,弟~弟子紧张了~!” 顾知勉顿时声音颤抖,不知所措。 他的实力在私塾也是顶尖, 可是在裴老夫子严厉目光下总是莫名心慌,越想在裴老夫子面前表现一番,越是慌中出错。 墙角的炭盆“噼啪”炸出火星,哔剥声中,映得这位寒门少年,耳尖鲜红发烫。 “就这?” “知勉,这是大失水准!” 众学子们见状,不由哄堂大笑。 裴老夫子观众学子释放的云团,不由的失望的摇头,毫无点评的兴致。 众蒙生们的云,或孱弱绵软,或剔透淳朴。 看来这江南水乡的杏花雨,终究还是离北疆太远,未经战火,少了寒彻凛冽的战意。 “罢了,知勉,县考之日可切勿要出错!” 裴老夫子跟顾知勉叮嘱了一番,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与严厉。 随即,他转头朝江行舟询问道:“行舟,老夫看你道行颇为深厚,修行到何等境界?” “夫子,弟子道行,已达万点!” 江行舟拱手恭敬地回答。 “哦?!” 裴老夫子面露讶色,沉吟片刻,想了想掷出一块玉牌,飞落江行舟掌心。 “[万点道行,乃文庙书山叩门之砖]。 道行每一万点,便可获得一次进入江阴县文庙【书山】悟道的机会。 本该童生文位再去试炼, 但你如今道行已足! 明日卯时三刻,你持此牒过文桥,入本县文庙悟道。” “是,多谢夫子!” 江行舟接过玉牌。 他低头看去,玉牌通体莹润,正面刻着“裴”字,字迹古朴。 薛府私塾的数十位蒙生们,眼巴巴地看着江行舟手中的玉牌,一时羡慕得眼珠子都红了。 要知,小半月之后,便是县试。 童生试乃大周圣朝文道的第一关劫。 县试极难通过,录取比例极低,百中录一。 常有老书生连考三五十年,须发尽白时,方才踏上童生文位。 不过,一旦及第,每月可领朝廷三斛“文粟米”的俸禄,食之才气充盈。从此可以一心投入文道修炼,不必再为生计发愁。 朝廷还会赐下一件“文童袍”,水火难侵。 这般待遇引得大周学子对科举趋之若鹜。 在即将县试童生考之前,积攒满一万点的道行修为,提前获得一次进入文庙书山的机会,蒙生的实力少说可以涨二三成! 可是,积累万点道行并不容易! 这可不是关靠苦读就行,还需要足够的悟性。 最让学子们头痛的是,有时道行迟滞不前,甚至大幅退步。 绝大多数蒙生都是县试晋升童生之后,才积攒够万点道行,进入文庙【书山】悟道,获得文术、文宝,或是激发独门文道天赋。 第5章 蓍草符文 授课完毕之后,随着最后一名学子踏过乌木门槛离开薛府私塾,只剩裴惊嶷老夫子独坐在堂内,手持一卷古籍《阴符经》,神色沉思。 炭盆中竹炭燃烧的“噼啪~”,令学堂内始终暖意融融。 片刻,窗外忽有细碎脚步声。 “夫子安好!” 薛府大管家薛礼一袭绸缎长衫,垂手立在窗竹帘外,语气恭敬而谦逊,“家主命在下送来三车炭火,供私塾寒冬取暖。 另有文粟米、各品灵蓍草纸若干。其它所缺,请夫子只管吩咐。” 裴老夫子放下手中古卷,微微颔首,笑道:“库房里竹炭、粟米、草纸存货尚有不少,倒是不缺什么!薛管家辛苦了,代老夫向薛家主问安。” “夫子客气了,这是薛家应尽之责。” 薛礼想了想,又小心的询问道:“不知江公子最近的学业如何?...家主从江州府书信一封回来询问,今岁的县试,江公子可有把握夺得童生案首?” “行舟的功底扎实,当在本县三千蒙生前五甲之内! 不过,童生案首,还要看主考官出的考题,以及其他蒙生临场发挥如何! 薛家主是希望行舟夺得今岁的童生案首?” 裴惊嶷的神情有几分诧异和疑惑。 以薛国公府在江阴县,甚至整个江州府的实力地位,只要私下放一句话出去,保中一个郡县的童生案首,并无问题。 并不需要来征询他的意见。 “家主确有此意! 不过,此事难在,江公子并非我薛府的嫡亲子弟!” 薛大管家脸上有些为难道:“薛府若是非要助江公子拿童生案首,未免有些以势压人。 江阴县的诸多簪缨世家,有前户部侍郎韩府、前右宰相陆府、江阴世家曹氏、前尚书徐府..等等,他们定然是不服。 本县世家勋贵的嫡子嫡孙,不少都要参加今岁县试。又岂肯因薛府的一句话,为一名寒门子弟而退让? 本县新到任的学政蔡巣,姑苏蔡氏出身,主持县试。 江阴县令李墨,近日与之交往频繁,恐也在其三郎李云霄谋划童生案首之位。 家主书信中言,还请夫子对此事多关切一二...最起码,也要保证这次县试的公正!” 薛礼大总管嗓音压低些许。 “嗯! 老夫知晓,你且回去吧。 待县试之日,老夫亲去文庙考场,以防舞弊!” 裴老夫子盯着砚台中未干的墨迹,露出沉思之色。 江阴县乃是大周江南的科举大县,世家勋贵不在少数,门阀大族多如牛毛。 县试童生争夺激烈,尤其是童生案首之位,更是各方势力角逐。势在必得之人,不知凡几。 薛府又难以亲自出手相助,指望江行舟凭自身实力夺得童生案首,恐怕是很有难度! ... 暮色,将薛国公府琅嬛阁的飞檐,熔作温润的流金。 江行舟踩着西跨院游廊里斑驳的日影归来,惊起青瓦檐下打盹的燕雀,振翅“噗嗤~”声,搅碎满庭暮霭。 这间辟在西跨院东北隅藏书阁内, 三楹见方的书房, 原是薛家先祖收藏前朝孤本的楼阁。 此刻,紫檀多宝格里仍立着诸多江南名家的书帖摹本,一本本蚕茧纸书卷泛着经年的象牙黄。 江行舟毕竟是客居在薛国公府,自然也无法像薛家子弟一样拥有独栋的正屋院落。 薛家主命人移走书房内积尘的樟木箱,添了张榉木榻,这间房便成了他的栖身之所。 阁内各色书籍琳琅满目,他读书倒是十分方便。 此刻,斜阳正透过琅嬛阁棂花窗,洒进书房。 少年拂去衣襟上沾着的松烟墨屑,在书桌前,正襟危坐。 狼毫搁在越窑青玉笔枕上,笔尖还凝着晨间的残墨。 他的目光忽见案头角处,有一小叠鹅白色符纸,纸张细腻如脂。 “这是...原本打算制作符文的灵蓍草纸?” 江行舟凝视着案头小叠符纸, 忽然回忆起,去岁伏天,他在薛府偏院制符纸的光景。 前世的自己借居在薛府上,虽吃住不愁。但是出门会友,文会切磋,总是需要一些花销。 他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向薛府大管家张口。 最窘迫时,连狼毫开叉都舍不得更换,只在砚缘细细抿出锋颖。松烟墨也要兑三成井水,省着些用。 他便寻思着制作低品符文,拿去书坊出售,也能换些碎银。 符文师是一个可以赚钱养活自己的不错门路。 可这符箓纸不便宜! 一张蓍草纸,二两白银的价码,可抵得过寒门学子近月的笔墨开销。 思来想去,唯有自己制作低品符纸。 记得《制符要略》中记载:“灵蓍十年者,方可承文气!” 他便去城南的坊市,采买了几扎十年份产自涂山的灵蓍草为制作符纸的原料。 月夜下,在石臼内用木杵反复捶打这如玉髓般通透的蓍草茎杆。 采集晨雾寒露之水盛在瓷瓮里,浸润月余,将辛苦捶打的纤维泡得发胀。 直至茎杆纤维化作絮团,根根淡淡雪白。 待日头爬上东墙,才将半干的蓍草浆铺上竹篾架,放置在琅嬛阁檐下晾晒,九浸九晒方能成符文纸。 用青瓷镇纸反复碾平,新裁的蓍草纸尚带毛边,需裁剪平整。 去年霜降时捶打未尽的粗纤维,在鹅白色符纸上凝成少许琥珀色的星点。 这一小叠鹅白色蓍草符纸,便费了前世他数月功夫制作。 “...” 江行舟指腹上的薄茧抚过符纸纸面,带着沙沙絮声。 他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感慨。 那些在漏雨檐角下制符的岁月,反倒淬炼出他此刻的从容气度。 “也好! 正巧,裴老夫子让我明日去文庙,书山悟道。 这书山有些危险。 倒是可以带上几张自制的符箓,以做防身。” 江行舟静立案前,在砚台内研磨墨汁。 “墨中添些火砂进去,可增火字诀符文的三成威力!” 少年自书架多宝格取下一只陶罐,搓开蜡封,罐中赤砂竟发出炭火剥裂的轻响——这是价格不菲的火砂,遇风即燃。 朱砂入墨液,研磨均匀,墨色渐渐泛起一层赤红的光泽。 他执起狼毫,笔尖在墨汁中轻轻一点,蘸饱松烟墨。 “火!” 江行舟酝酿片刻,低声轻吐,字音未落,手腕已悬于纸上,笔峰轻触蓍纸。 他体内的才气顺着笔杆倾泻而出,如雾气喷涌。 刹那,笔锋竟自行吞吐霞光,犹如游龙,闪烁着赤红色的火色光芒。 每一笔每一划都蕴含着炙热,将“火”字逐渐勾勒成形。 《淮南子》:“积阳之热气,生火”。 随着最后一捺的落下,符纸上的“火”字骤然一亮,一道三寸长的赤焰烈火喷涌,迸射出璀璨星火,仿佛要燃烧起来。 然而,瞬息火焰被封印入符文之中,似被无形之力牢牢锁住。 光芒迅速收敛,书房内的炽热气息也随之消散。 “火符成了!” 少年放下狼毫,轻吹未干的符纹, 蓍草纸上“火”字符文宛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赤莲,花瓣间隐约透出炽烈的光芒。 他细细端详,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一字即为一符! 这枚符文的品相不错,蕴藏的火气凝而不散,隐隐有赤色光晕流转! 这般品相的[火]字符,怕是能抵得上一斛上等碧粳米。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收起符纸,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入一旁的青瓷匣中。 “一枚[火]字诀符文,消耗了我体内十缕才气。” “这样看来,蒙生体内储存的才气,也仅仅只够释放十次文术,便会枯竭!” 符文,与读书人直接施展文术,在威力和效果上并无二致。 除非在墨液里添加一些珍贵材料“朱砂、冰晶”等,令威力获得额外增益。 不过,符文的最大作用,还是在于提前将才气和文术储存其中,以备不时之需。 要知道,两名同阶的童生斗法,体内的才气量相当,往往很快便会消耗殆尽。 而若手中有提前制作好的符文,便等于多了一道可用的文术,胜负的天平会因此瞬间倾斜。 “再制作几枚符文备用!” 夜色渐深,书房内灯台烛火摇曳,映照在少年的侧脸上,显得格外沉静而专注。 {江行舟,制作[火]字诀符文一枚,感悟渐深,道行+10点。} {江行舟,制作[水]字符文一枚,增加道行+10!...道行日益精进,额外增加制符熟练度!} {江行舟,制作[雷]字...} 直到子时,角门处渐次亮起的绢灯,远处依稀响起更夫敲打的三更梆子,透过院墙传来。 少年却恍若未闻, 挑灯时, 方觉腕骨有些酸胀, 他长舒一口气,起身推开槛窗,晚风送来薛府后厨新蒸的黍米香。 此时,青瓷匣内已整齐地摆放着七枚单字诀符文。 每一枚符文都散发着不同色泽,[火]符吐着赤霞,[水]符色冰蓝,[云]符如白絮淡光。最妙是一枚[雷]符,一丝紫电在纹路之中游走,绽出米粒大的电花。 第6章 文庙悟道 寅末卯初。 残星未褪,天色朦胧如纱。 不知不觉, 窗外晨更声裹着雾霭闷闷传来。 江行舟蜷在案牍边的手指突然一颤,数着更漏起身,忽觉腕骨间酸涩如锈——昨夜推演符文,竟伏睡过去。 案边还堆着尚未些成的符文,想来又枯坐了三更不止。 正见窗纸外浮着白絮般的薄雾,东天云隙间已渗出一线鱼肚白。 他揉搓着指节间的淤红,暗自苦笑:没想到在此间,还是免不了这般熬夜,晨昏颠倒的日子。 “咚咚~!” 门扉轻柔脆响。 江行舟抬眸,正要询问是何人,喉头却哽住——却见梳双环髻的丫鬟春桃提着竹丝攒盒碎步进屋来,脸上带着盈盈笑意。 “公子,大小姐听富小爷说,你一早要去文庙书山悟道,极耗心神,便让后厨赶早蒸了些黍米软糕,路上趁热吃。 还有,这是一筒甘井水,可作解渴之用。 小姐说了,你忙着读书修行,肯定不会费神去准备这些!” 丫鬟声脆如莺,笑着道。 她揭开攒盒盖,蒸腾氤氲在冷冽晨风里凝成白雾,黍米糕上还嵌着红蜜枣、桂圆,用新鲜黍叶托着,香气扑鼻。 攒盒内还放置着一个青翠竹筒,内是窖藏的井水,清凉甘冽。 “春桃,代我谢过薛大小姐!” 江行舟心头诧异。 薛大小姐常与他辩经斗文,向来伶牙俐齿,何曾有过这等温煦贴心? 他咬了口尚带灶火热气的黍米糕,甜糯暖意顺着喉头滚入腹内,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这口黍米糕,他却品出几分涩苦——这糕中怕是浸了苦参药、三七汁之类,暗添了护心血脉的名贵补药? 待春桃回去后, 他掸去衣襟碎屑,将昨夜制成的七枚符文用素绸仔细裹了,塞进苎麻内衬的袖囊中,带上剩余黍米糕、竹筒井水。 江行舟寻思并无遗漏之后,便出了琅嬛阁。 迈过薛府门槛,往江阴县文庙而去。 他玄色衣袖翻卷如墨云,步履沉稳。 “这薛大小姐向来脾气大,什么时候学会体贴人情了?” 忽然忆起那年,他初来薛府借读,和薛大小姐争执,被她掷来《诗经》卷轴砸中,自己负气踹槛而去。 今年他忙着在琅嬛阁苦读,备考县试,倒是少有机会见到这位薛大小姐。 青石板路上, 只有他孤身一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街巷中回荡。 卯时一刻的江阴县光阴未明,街道寂静,尚在薄雾中沉睡。 ... 江州素称“文粟之乡”,乃大周圣朝江南丰穰之地,沃野千里,物阜民丰。 其间江阴一县,尤以文脉名动州府——府试登榜者十之有三皆出此邑,青衿云集,文墨盈巷,俨然江南文枢。 踞县城龙脊之处的江阴文庙,文河九曲环抱,青铜文鼎聚一县文气精髓。 每逢寅日,文庙檐角蹲兽都会吞吐才气,凝成紫雾紫霞氤氲。 唯有县试启闱,或龙抬头、端午、中秋等文会盛典之际,方启文庙朱门。 此外,积累万点道行,也可叩请入庙悟道。 文庙泮池三座青石文桥凌波而跨,石栏上阴刻着科榜名录。桥面,早被经年累月往来的儒生布履,磨得镜平。 此刻晨色渐起,飒飒风声,恍若千载光阴正从青石板间潺潺流淌。 江行舟方欲举步过桥,猝然一阵冷风直灌丹田,令他如坠冰窟般僵滞。 “这股冷冽威压...莫非是妖气?” 他咬牙压下心头惊骇,目光瞥见泮池水面异动—— “哗啦~!” 水面骤裂,浮起一头丈余长的“赑屃文龟”,倒刺龟甲刮蹭桥柱,发出金戈般的铿响。 它琥珀竖瞳寒光迸射,爪尖缠绞的文藻碧丝,令人不寒而栗。 少年霎时寒毛倒竖,踉跄退步。 忽然想起此龟来历, “《江阴县志·灵兽卷》载,此赑屃乃前朝江阴县令以文气豢养灵龟,五百年来吞食河妖虾兵鳖将无数。而今蟠踞文河泮池,已成江阴文庙镇守灵兽。” 他连忙躬身手持一枚裴老夫子所赐玉牒,深揖一礼,“学生江行舟,求谒文庙书山!” 话音未落, 赑屃文龟喉底发出闷雷似的低呜,眼中凶光煞气渐敛,摇头摆尾,尾鳍扫起的浊沫,沉入文河。 直到龟影没入池,威压消散, 江行舟方觉衫襟已被冷汗浸透。 “此灵龟异兽...恐怕已修炼至妖帅的境界!” 江行舟深吸一口气,压下心悸,敛神整襟,踏过文桥。 桥后洗墨池,清澈如镜。 再往前,便是文庙前的惊鸿壁,壁上镌刻着江阴县历朝历代赫赫有名的进士与大儒画像,栩栩如生。 文庙门前,矗立着一座座巨大的青铜文鼎。 有资格刻录在文鼎上的铭文,都是本县“出县”以上的诗词、文章,能聚集文脉才气,镇守江阴县百年文运。 在大周圣朝,人人皆可修炼文庙收录、颁布的公众典籍,并施展其中的文术。 然而,文人自己创作的“出县、达府”以上诗、词、文章,则属于文人独创文术。 会被圣庙的“书山”自动记录,具有唯一性。 这些私文,唯有本人自己可以施展文术,旁人无法剽窃或施该文术。 其他读书人仅可阅读这些诗、词、文章,进行悟道,以增加道行。 这便是历代诸子众圣合力开辟文道时,立下的【文道规则】! ... 江行舟踩着晨色登上青苔石阶,却见庙门紧闭。 正欲敲响门上的兽首衔环, 却见,庙门“吱呀”开了裂开一线,朽木摩擦声里抖落香灰。 一名青衫皓首老吏打开庙门,从阴影里浮出半张脸。 “寒门江行舟,请叩文庙书山!” 江行舟忙拱手递上文牒玉牌。 “蒙生持翰林文牒,入文庙悟道?” 守门老吏枯眉骤挑,双目看着文牒微微发颤,神情震诧, 他十年庙守, 未尝见一蒙生敢叩书山悟道。 毕竟,每年都有童生闯关,书山的每一关都能刷下一半的童生,这意味着绝大部分童生连前三、四关都闯不过。 而蒙生的道行文术更弱,恐怕更是连书山第一关都无法通过,怕是一无所获。 “进去吧!这书山还是有点凶险。不过无妨,若是撑不住,这块文牒会保你及时退出!” 第7章 百缕丹、草木皆兵、[弓影杯]文宝 “多谢!” 江行舟拱手踏入这座庄严肃穆的文庙。 正堂上,悬匾额“万世师表”。 大殿内四壁,七十二尊圣人铜塑,高悬日月冠冕,巍然矗立。身前七十二盏文火青灯,经年不灭。 有诸子百家的圣人,也有大周的开国功臣。 众圣象铜塑目光如炬,俯瞰着这位踏入文庙的年轻学子。 “弟子行舟,前来书山,试炼悟道!” 江行舟朝众圣一礼,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七十二盏文火青灯顷刻汇聚成一道光柱,落在他身上。 “轰~!” 转瞬,他消失在江阴县文庙殿中,被文庙书山的力量吞噬,进入了试炼悟道虚境。 ... 江行舟愕然发现,自己踏进书山虚境。 白茫茫的天地间,一座巍峨书山拔地而起。 数百万册的上古龟甲、典籍、竹简、卷轴、玉简、残页,层层堆叠往上堆,宛如千丈嶙峋山脉,直插云霄。 山中汉简如龙鳞倒竖,秀才墨迹在竹简间凝成萤火忽明忽灭,天空绢帛云霞舒卷。 脚下青阶,无数枚坚硬甲骨文铺成。 “这是文道之力,开辟出的巨型空间——江阴县的文庙书山了...!” 江行舟仰首望去,石阶通天,直入云涡。 书山十一重关隘处,无数篆文缭绕,霞光中万千卷轴化虚影,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江行舟深吸一口气,江阴县的苍青文脉尽藏于此,踩着石阶登山。 山脚下,青铜巨门第一关:「拆文解字——速拆」! 江行舟推开关隘沉重的山门。 “区区蒙生也敢闯书山?” 一位虚影凝聚而成的持剑披甲守卫,冷冷开口:“凡闯本关者,六十瞬之内,拆文解字十个字符,方可破关。一旦有字符落地而未解,闯关便告失败!” 话音刚落,十个枚字诀从天而降,陆续飘向地面。 [战]字诀。 一股煞气冲天,犹如一团黑影尸魄。 [战]字诀内,似有一名古秦卒独戈挑六国缨旗,吹响号角,漫天弦颤如鸣,矛尖锈蚀战国风沙...无数士卒,持戈相斫。 江行舟眸光一凛,喝道: “战,‘斗’也,‘戈’形,‘單’声。 单,声符,乃上古战阵吹角之音,声如破帛裂空。 戈,形符,乃孤卒持戈立于焦野。无援者挥戈,非死即生!” “砰” 随着江行舟一声清喝,[战]字诀被拆文解字,爆裂化为灰烬。 本关完成:1/10。 「魃」 “魃,旱鬼也,鬼形,发声符!赤髪女尸,尸瞳吐硫烟,裂地瞬龟千里!” “砰!”,「魃」字诀爆裂。 本关完成:2/10。 江行舟指尖戳空,朝半空中落下的一道道篆文点去,随点崩裂,散成齑粉...字尸坠地成灰。 六十瞬! 他飞快拆解了十个极其复杂,高难度的字诀。 “咚!” 成功通关! 书山通第一关的奖励,也随之而来, 江行舟的掌中倏然多了三粒低阶才气丹。 {百缕丹:百年槐果、灵露水炼制而成,丹壳泛槐绿色泽,服之可迅速补充百缕才气。低品文丹,适合蒙生、童生。} ... 江行舟收下才气丹,拾阶而上。半响之后,来到巍峨书山第二关的青铜巨门前。 光影守卫冷道:“本关为文术沙盘推演,纸上谈兵。我出字诀进攻,你出字诀防守。十瞬为限!” 刹那,眼前出现一块虚拟的沙盘。 光影守卫道:“[川]字文术!洪水为川,奔腾千里!” 江行舟毫不迟疑,迅速回应:“「壅」字文术!以垒为堤,抵挡洪川溃水!” 沙盘推演,一道道字诀拔地而起。 墨字化作双方的字诀兵甲,相互对阵厮杀。洪水与堤坝的对抗在沙盘,疯狂冲撞。 十瞬之后,光影守卫陷入沉默。 江行舟将他的文术,全部抵挡住。 通关! 江行舟通过书山第二关[纸上谈兵],领取奖励——[草木皆兵]文术。 他的神识中,忽然生出万木化形为兵卒,顷刻间已经掌握此文术真谛。 {新领悟文术——[草木皆兵]:可将草木化为木傀儡兵,生命力一百,持续一个时辰。熟练度0/100。} ... 江行舟通过书山第二关之后,虽然没有消耗才气,但极其消耗精神,感到腹中有些饥饿。 他取出布囊中的黍米糕吃了几块,又喝了少许竹筒井水。 在石阶上歇了一盏茶功夫,恢复了精力。 随后,江行舟拾阶而上,来到第三关:「字诀守卫」。 见那光影守卫冷道:“本关为实战!我释放文术,你坚守十瞬,可通关。” 守卫一挥手,赫然便见一道道悬空篆字。 「风」字裂刃、「冰」字溅霜矛、[弓]字漫天射...刹那间,纷纷朝着江行舟袭杀过来。 江行舟吃了一惊,急忙抬手,释放一道道文术,以抵挡对面文术的疯狂进攻。 “叮叮当当~!” 冰矛刺来,他挥袖化出一团火; 风刃劈至,他以土盾相迎。 仓促间来不及文术应对,他甚至被迫从怀中甩出备好的符文,反打对方的文术。 十瞬,时间道! 书山守卫停止。 江行舟目光紧盯着光影守卫,呼吸急促,手脚发颤。 他站立的青石阶周围,遍地的冰渣、风刃、火痕...短短十瞬之间,光影守卫一口气打出十道文术。 好在,虽左支右绌,依然有惊无险的通关! {弓影杯:蒙生文宝,可储五十缕才气。附带‘杯弓蛇影’文术,祭出杯盏,弓蛇窜出,持续一刻时辰!) 江行舟惊讶的看到,手中多了一个透明的玲珑杯盏。 ... 歇了片刻。 江行舟将文宝收入怀中,再次登山,来到书山近半山腰处的第四道关门。 其实在第三关的时候,他的百缕才气已经枯竭,对付单字诀文术都十分困难。 不过,既然来都来了, 他肯定要去第四关看看。 虚影守卫手持一口杯盏悬空而立,甩出杯,厉喝道:“[杯弓蛇影],杀——!” 却见,一道杯盏滴溜溜转动,猛然从影中窜出一条丈长扭曲虚蛇,露出獠牙,一阵血腥之气,朝他扑来。 “该死!” 江行舟脸色煞白。 没有童生境的实力,他如何抵挡这种恐怖的四字诀文术? 刹那间,他腰间翰林文牒爆出一团青色光华,将自己周身护住。 虚蛇撞在光团上,“噗嗤”散去。 ... 整座书山突然震颤。 “飕~!” 一道光芒闪过。 江行舟退出书山,踉跄出现在文庙内。 {江行舟,以蒙生文位闯文庙书山,通过前3关,道行暴涨+3000! 书山三关奖励:[百缕丹]才气丹、[草木皆兵]文术、[弓影杯]文宝!} “这本该童生文位才能闯的文庙书山,被蒙生闯了三关?!” 守门老吏正在文庙中喝茶, 枯瘦的手指还在艰难的掐算江行舟能在书山坚持几刻时辰,望着踉跄跌出书山结界的少年,眼眸中不由露出一丝骇色。 第8章 琅嬛书阁 江行舟踏出文庙的棂星门,心中仍意犹未尽。感受着体内才气的流转,比之前更加充盈和流畅。 他轻轻抚了抚怀中的鮫绡袋,里面静静躺着三粒在吞吐文光的百缕丹。 那是用珍稀灵药和文庙才气炼成的特制秘药,丹纹细如飞白,渗出缕缕丹香令人沉醉。 此丹能够在极短时间内迅速恢复才气,对于即将到来的县试无疑是一大助力。 除此之外,他还新获得了一道——[草木为兵]四字诀,傀系文术。 一只[弓影杯]蒙生级文宝在怀中嗡鸣。此杯随身携带,可储备五十缕才气,对蒙生来说这是再好不过。 “文庙书山悟道,果然受益良多。” 江行舟掸了掸青衫上的香灰,心中欣喜。 有了这些收获,他蒙生文位的实力至少提升了三成以上。 这非常重要,他的实力在江阴县三千蒙生之中,本就在前五甲之列。如今再增三成实力,冲击童生案首之位,已非遥不可及。 他整了整青衫玉冠,出了文庙,往江阴县繁华长街走去。 ... 正午时分。 江阴县长街,沿街茶楼茶幌招摇。 油纸伞在日头下流转斑斓,酒肆一锅沸腾的松醪酒,醉香飘散数里。混着桐油伞面蒸腾的焦香,氤氲成烟火气。 担着鲜藕叫卖的麻衣货郎,执纨扇的仕女摩肩接踵,人流如织。 江行舟路过一间名为“墨韵斋”的书坊,忽然想起怀中还剩下四张未用完的蓍草符文。 低阶火符于县试无用,倒不如兑作银钱实在,以备不时之需。 江行舟寻思到此处,踏步走进墨韵斋,将符文放在柜台上,“掌柜,收符文么?!” “收~!” 柜台后正打盹的老者掀起眼皮,见是个青衫蒙生,懒懒地应了一声,眼神颇有些轻慢。 待江行舟将符文在柜上铺展,七蕊浮影,跃然火符之上。 老者看见符文,不由眉头一跳,喉头滚动,算盘珠在袖中快速拨动。 这等品相的[火]符,坊间至少值四五两一张。 虽同样都是[火]字诀,可是每个士子的书法功底不同,对[火]文术的感悟更是天差地别! 有的人写出来的火符是劣品,字迹粗糙。 有的人写出来的火符却是极品,龙飞凤舞! 眼前这枚[火]符,笔力玲珑剔透,火如赤莲,花蕊迸出七粒火星子悬在赤莲上,隐隐凝成北斗状! 这叫‘七蕊浮影’之相! 妙~! 这符文,写妙! 文士最爱高价收购这种字诀符文,用来观摩悟道。 “小兄弟,这火符成色倒也寻常!本店通常都是三两一张的价钱!...这可是小兄弟亲笔所制? 蒙生所符文,是卖不出价钱的!” 王掌柜压低了眼眉,手指捏着符纸対光细看,算盘珠“噼啪”响。 江行舟微微一笑,看到掌柜这副神色,便知是在压价。 这样一枚[火]字低阶符文,在市面上正常售卖三两银子。但是成色好的符文,可以高出市面三成的价钱。 江行舟淡淡说道:“掌柜,这符文是我闲来无事随手所制,四张符文共十五两,如何?! 若是不成,那我便去东市的翰香阁问问!” 说完,他看掌柜似乎还想压价,也没再逗留,拂袖便走。 反正县城里书坊不少,总有愿意出价的。 “且慢!十五两便十五两,价钱好商量!...小兄弟若还有此等符文,本店照价收!” 墨韵斋王掌柜看江行舟转身要走,知这少年对符文行情熟悉,连忙招呼他回来,捧出十五两银锭,满脸肉痛。 这符文品相精良,若是能长期合作,也能赚不少。 江行舟这才接过银两,微微一笑,道:“多谢掌柜,日后若制符,定会再来叨扰。” 他把四枚符文,换了十五两雪银,转身出了墨韵斋。 扣除蓍草符纸、墨水、工期等成本费, 他每张符文纯赚一两多白银! 当然了,寻常士子制作符文的失败率也很高。一旦制符失败,非但赚不到钱,反而要亏损价格不菲的蓍草符纸钱。 ... 日影西斜时, 江行舟袖中揣着翰林文牒,回到薛府私塾,将这文牒还给裴老夫子。 他能以蒙生进入文庙书山悟道,多亏裴夫子这枚文牒。 穿过廊下婆娑的芭蕉树,来到书房,却见裴老夫子正在临摹《瘗鹤铭》,笔锋过处,苍劲之气漫上堂纸。 “行舟,书山过了几重关隘?” 裴老夫子抬起头,见是江行舟,将笔搁斑竹笔架上,淡淡询问。 “禀夫子,过三关,止步于书山第四关[杯弓蛇影]!” 江行舟垂手而立。 “以蒙生文位,能连闯三关...功底之扎实,丝毫不亚于童生!” 裴老夫子抚须点头,回想起当年他另一位得意门生,“比当年的陆九郎陆文渊,犹胜半筹! 县试在即,你且回去好生准备。” “是,夫子!” 待江行舟走后,裴老夫子陷入深思。 江行舟的潜质,在他教过的蒙生之中,堪称翘楚。 薛家主薛崇虎身为江州府尹,乃是江阴县的上官——若真要护这寒门士子考中童生案首,本地世家也不敢从中作梗。 但是,薛家主有所顾虑不便出面,看来只能他亲自去一趟县试考场! ... 江行舟返回薛府琅嬛阁,将雪银小心的收在歙砚匣里——这是他寒窗十载,修行文道以来,第一次靠自己赚到银两。 采买县试的考具、纸张,需要数两白银。 若是遇上诗会,聚宴,在街头茶肆小酌几杯,这都需花费少许银两! 如今有了这笔银两,他便可安心备考,不必再为额外花销发愁。 傍晚时分,春桃送来晚膳。 用完晚膳,江行舟便点上烛火,在这座琅嬛阁内翻阅古籍,准备文术修行。 阁中千架藏书随他的脚步,次第亮起灯火。青玉髓雕琢的灯罩里,烛火化作缕缕紫烟。 所有书架、阁栏,清一色金丝楠木雕成。 江行舟行至三楼经史阁,但见十二扇通天棂格,直贯楼阁穹顶。 其上,青色竹简、卷宗、玉简垒成的古籍重峦,竟在暮色里浮起各色光晕——薛国公府数代人耗费百年光景搜罗的四万六千卷典籍,此刻在穹顶凝聚成文气涡流。 汗牛充栋,也不过如此。 琅嬛阁乃是江阴县城第一藏书阁,不知多少江南文士想一睹琅嬛阁库藏,求而不得。 “前世”的江行舟,在这五年早已经读过一遍藏书,这才积累了万点道行。好在,古籍字数都不多,少则百千字,多则数万字,数年便可全部读完。 当然,这大周圣朝的典籍,跟华夏典籍有些区别,他还是要仔细看看。 “农家文术修行,就是这本了!” 江行舟寻了片刻,终于从诸多藏书中,找出了自己修炼文术所需的一卷《齐民要术》,指腹触及麻纸上的“木、竹”篆文,字迹隐隐传来青磬清鸣。 第9章 【草木皆兵*竹甲枪兵】 薛府偏院,琅嬛阁。 铜漏滴到子初刻。 江行舟的书房案头,摆放着一册麻纸枯黄的《齐民要术》,翻至“藤甲兵术篇”,细细阅览。 他准备修炼[草木皆兵],这乃是诸子百家中的“农家”文术。 正如字面之意,这道文术是将才气注入草木,转化为傀儡兵卒。 但要知道,天地间的草、木品种,数以万计,不同草木所化的傀儡兵卒,那是截然不同。 而大周的《齐民要术》,则记载了诸多品种草木傀儡兵的制作之法。 “《齐民要术·藤甲兵篇》载: ‘取三年生紫金藤,浸寒潭七日,曝于寅卯之交。 以文火熬青牛泪为胶,裹十二重藤甲叶,施展[草木皆兵]文术可得一名藤甲兵,身披藤甲,刀兵不入之坚韧,生命极强...乃是藤甲兵之极品!''” 江行舟看了,却顿时摇头。 “不行,藤甲兵的材料——三年生紫金藤,这东西稀罕,可不好找。 而且制作太繁琐了,需要提前准备。 还是换一个草木材料!” 他哪有功夫,去寻找这种材料? 继续翻看。 “《齐民要术·竹甲兵篇》载: 择九节碧琅玕竹,埋雪窖藏七日,取寅时朝露淬之。熔松油脂与松胶,裹三重冰蚕丝,可成箭矢难透之坚甲......乃竹枪甲兵极品。''” “咦,这个不错!” 江行舟翻到一种竹材料,目光一亮,不由瞥了一眼书房窗外,院中一隅的凤尾文竹茂林。 竹子这种材料,到处都是,这琅嬛阁院中便有。 按照《齐民要术》上面的记载,精心准备炼制好的竹木材料的话,可以化为极品竹枪甲兵。 当然, 如果遇上仓促的战斗,来不及淬炼材料,甚至可以直接从野外取一截竹子,用[草木皆兵]文术一样可以化为一名竹甲枪兵。 月光恰在此时攀过格窗,将这本农家稷官的一条条批注、密要,映得清晰可见。 在《齐民要术》泛黄纸页角落,前朝农稷官用朱砂,写了一行细微的批注—— “然农家秘传,需借月魄点竹魄,结‘甲生节''、‘气贯腔''、‘叶化矢''‘根连阵'',四道敕令——可令竹枪甲兵,宛若真人!” “这意思,是凡修农家敕令文术,最好是借月魄,来引动草木精华!” 江行舟沉吟片刻,来到院中,靴子碾过满地碎竹影,锁上偏院铜门,门闩在寂静中发出清越的磕碰声。 以免有外人进入小院,打断他的修行。 院角,一片郁郁苍苍的文竹,青砖地上竹影碎如残。流银般的月华攀过院墙,为文竹蒙上霜色纱绡。 “草~!” 江行舟一声敕令出口。 他右手双指一划,指尖一道青光才气骤然大盛,射在一株文竹上。 那株文竹刹那间弓起节干,斑驳竹节在青芒中“噼啪”裂响,竹节生甲,转瞬竟暴长至七尺有余,隐约有了躯壳雏形! “木~!” 江行舟果断再次轻喝,第二道文气破指而出。 刹那,文竹悬在半空。 暴涨至丈许的竹干骤然凝滞,叶脉间游走的青光才气,开始编织躯干和筋络。 同时借助月魄之力, 十指、膝盖、脊椎接连凸起骨节和木纹,气贯体腔,竹枝犹如手臂,隐隐显化全五官。 两颗嵌在主干上的墨点,忽地如眼珠眨动——一具竹傀儡兵逐渐显形。 “皆兵~!!” 江行舟屏息捏诀,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最后断喝。 顿时, 应声爆响,竹节处金纹迸射,恍若玄铁锁链环环相扣。 凤尾文竹簌簌震颤,细长竹叶竟在虚空排列成箭阵寒芒,凝结成一杆长枪。 虬结的竹根须化作胫甲,竹枝绞成七尺点钢枪,枪头还挂着一片未褪净的锋锐竹叶。 它的身躯精瘦而壮硕,披上一层坚固的竹甲,手中一杆锋利竹枪,枪尖锐利,成一名持戈竹甲兵卒。 七尺竹木兵傀落地,轰然踏步,却在转身时持枪一刺! “嗤——~!” 竹枪破风时带着哨音,三丈外的石墩应声洞穿。飞溅的碎石屑,擦过少年耳际,在身后粉墙上炸出碎屑。 江行舟释放完文术,倚着廊柱喘息。 一道四字诀文术,几乎耗去他体内近一小半的才气。 继续完善,操纵竹甲枪兵。 数个时辰后,寒冬残月不知何时移了方位,斜照着他半边清秀的脸颊,衬得眸光如水。 院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雪,天空弥漫着寒气。 江行舟这才意犹未尽,将草木皆兵文术散去, 竹木兵儡屈起枝指,朝他施了个歪歪扭拙的拱手礼,立时解体,消散在夜色雾霭里。 江行舟躲入琅嬛阁书房内,升起一盆精炭火取暖。 此时,江行舟在炭火上搓着手足,凝视着青玉简牍,跳出一串信息: {江行舟,琅嬛阁演农家文术。 农家文术:[草木皆兵]*傀儡兵系文术。 材料:凤尾文竹(普通)。 竹甲枪兵:一具。 品级:普通。 生命:90。 枪系贯穿杀伤倍率:1.8倍。 消耗:40缕才气。 时限:最长可维持十二个时辰,限时解体。 熟练度:蒙生境一品1/100。 快速提升品级:消耗道行1000点,可迅速将[竹甲枪兵]的熟练度,晋升蒙生境满级。 改进竹甲枪兵威力:使用碧琅玕竹淬三秋霜材料,单兵战力可提升十倍。} “一具普通竹甲枪兵,便这般厉害?...若是按照《齐民要术》中的淬炼过的材料,恐怕要更加厉害!” 江行舟想到那被一枪扎透的石墩,不由一阵咋舌。 不知不觉,骤雨初歇。 窗棂外传来竹梆声,一晃已是辰白。 ... 江行舟花了小半月的功夫,在琅嬛阁内翻阅各色典籍,熟悉这个世界的文章。 同时,他将[草木皆兵]农家傀兵文术,修炼到蒙生文位满级100/100。 此时,竹甲枪兵已经极其灵活,犹如身经百战的士卒,悍不畏死。 “这已经是[草木皆兵]的满级,想要继续提升威力,只能提前用《齐民要术》记载的淬炼法,准备一批霜雪窖藏淬过七日的文竹材料,准备一些松油、松胶、冰蚕丝。 或者,唯有突破到童生文位才行,竹兵的等级,也会随之提高。” 江行舟的这道文术已经臻至圆满,可以随时轻松施展出来。 他寻思,明日便是童生县试,也该准备所需考具,前往县文院赴考。 第10章 江阴世家 子时梆声穿透夜幕, 江阴县巷深处,打更人裹着破袄缩颈疾走,闷哑铜锣声,“天寒物燥,小心火烛~!” 李府角门悄然滑开半尺。 县学政蔡巣裹紧了貂绒,皂靴跨过乌木门槛,步入江阴县令私邸。 他满脸恭敬和谦卑,朝书房内江阴县令李墨的玄色背影,躬身一礼道:“下官深夜蒙召,诚惶诚恐...不知大人有何事吩咐?!” 李墨转过身来,瞥了一眼这位毕恭毕敬的学政蔡巣,心头冷哼。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大周科举律令,童生县试由县令担任主考官,负责全流程主持考试,包括出题、阅卷,及最终录取排名。 本县的学政、县尉、县丞、主簿、典史,则为副考官。其余县学院的教谕、训导为监考。 然而,李家三郎李云霄今岁参加本县的童生试。 按照大周旧例,江阴县令李墨身为其父,需【避亲】,辞去本县县试的主考官之任。 县令若是因故无法担任主考官,就由本县学政,替补担任主考官。 若非他无法担任本县童生试的主考官,哪需用得上这区区县学政? 他之前多番试探, 可惜,这尾在官场泥沼里钻营半生,滑不留手的老泥鳅,愣是不见饵不咬钩! 今晚,只能给这老泥鳅上一些雷霆手段了! “听闻蔡公好雅砚! 看这方歙砚文宝,品相如何?!” 李墨从书房暗格捧出漆盒,歙砚石面上竟浮着绸缎般丝滑的冰纹,淡淡道: “此乃前朝太子少保的老物件,歙州龙尾石料。用这文宝研磨墨液,文章凭空可增色三分文胆!” 砚石下方刻着[歙砚甲天下]五字,加前朝太子少保私印! 细细倾听,砚池深处隐约传来琅琅诵经声,那是只有翰林才能听见的文魄遗音。 “咕噜~!” 蔡巣盯着这方翰林品阶的歙砚文宝,眼睛都直了,不由的喉结动了动。 他虽心动,却不敢伸手。 “令郎的文章,下官前日已拜读。文采翩然,乃是佳作。” 他神色为难,嗓音像被文火煨过,艰涩道:“不过,陛下新颁《贡举疏》,县试要糊名誊录...陛下新政如昊日当空,下官岂敢...!” 蔡巣话音未落, “本官近日研读《墨经》,方知赤鳞遇碱则暗。...然则墨色入纸三分时,谁辨得清是黑砂还是暗砂?” 李墨打断他的话,持袖蘸着墨汁,在金粟纸上勾出暗记。 尽管女帝有“兴科举、废世卿”的新政,但各州府县的门阀世家依然可以寻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漏洞! 比方,在这纸墨,留下独特的记号。 蔡巣闻言一愣。 在糊名誊录的考卷上留下暗记? 赤鳞砂可变色,寻常人难以察觉。可这若被察举出来,他这主考官定会被朝廷斩首示众。 他后颈白毛汗沁出,忙用袖口抹了抹油光发亮的额头。 “犬子若是侥幸,能中童生案首,在文庙文鼎刻下‘江阴李氏''。 来年的江阴闸......” 县令李墨放下歙砚文宝,轻叩案上书页某处,施压道。 书页轻叩处,隐约有个被朱砂圈住的“漕”字。 两人目光在烛火间相撞。 悬在书房的灯盏爆了个灯花,将书页“漕”字映得纤毫毕现——姑苏蔡氏,世代贩盐为营生。 漕运货船,必途径江阴县,恰是蔡氏十多条盐船的命脉! 来年,若蔡氏的漕船过不了江阴闸...姑苏蔡氏一族,恐有大祸临头。 破家县令,灭门府尹! 此话可不是在说笑! 蔡巣心念及此,锦袍下的脊梁窜起寒颤,瞳孔骤然收缩,露出一丝讨饶的惧色,“李公,为何对童生案首,如此执念?!” “哼! 且不说,童生案首拥有大周圣朝唯一的独门文术奖赏——《急就章》疾书术。 更重要的是,童生秀才举人三连案首,可‘文脉通天'',直达女帝圣听,从此简在帝心!” 县令李墨的声音浸在阴影里,森笑道:“吾欲效仿,三十年前的颍川陈氏!” 蔡巣心头一颤,袖中的学政玉印发烫。 三十年前,颍川陈氏——当今朝堂之上中书令陈大人,不知镇压了多少士子,方才成大周圣朝三连案首,从太守一路扶摇直上步入三省尚书。 从此,三连案首,便是扶摇直上的代名。成为大周圣朝无数士子,梦寐以求的科举荣耀。 蔡巣对县令李墨的野心不敢多言,任凭冷汗浸透内衫,神情十分犹豫,看了一眼桌上的歙砚文宝。 他也不敢得罪李墨。 但,对李云霄能否考中童生案首,实在并无把握。 “蔡公,还有顾虑?” 李墨寒潭深水般的目光,凝视蔡巣。 “县令大人! 非下官不愿出力, 委实是江阴县乃科举大县,本地世家门阀众多,连寒门天才如过江之鲫。 诸士子都对童生案首,虎视眈眈! 光是下官所知,薛府私塾便有韩、陆、曹、薛、顾、江...等等,个个皆是江阴县蒙生中的翘楚! 令公子文采虽佳,可想在县试独占案首,只恐...依然困难!” 蔡巣面露苦色。 科举县试可不是单纯比世家门阀的实力,更要考究蒙生自己的文道修行。 万一李云霄自己实力不济,其他强者辈出,在县试硬将他其挤下去。 否则,纵有他这主考官相助,也是无能为力。 若是李云霄考不中,他又何苦白白去沾这一身县试舞弊的污水?留下这足以杀头的把柄! “蔡公无需多虑!本县令已经摸清楚,今岁县试众蒙生根底。” 李墨的声音低沉。 他从书柜中,取出一份黄绢名册,落在桌上。 今岁江阴县蒙生,有文道实力、有家世资格争夺童生案首,也不过六七人之数。 “韩家那孩子韩玉圭...前户部侍郎韩明远的嫡孙,在去年中秋诗会,倒是一鸣惊人!” 李墨的目光在名册上扫过,一抹冷笑。 “可惜韩明远当年因涉嫌贪墨案,被罢免户部侍郎一职。 韩家底蕴深厚,可如今十分低调,恐未必愿意高调与我三郎,争夺童生案首。 韩家小儿的威胁不大!” “寒门士子顾知勉...实力在众寒门学子之中,出类拔萃。 但是此人发挥极不稳定,传闻课堂上惧怕裴老夫子,经常脑中空白。 若是裴老夫子出现在考场,他恐怕发挥失常,前十也未必能进。 此子寡妇养大,毫无家世,不足为虑!” 李县令轻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轻蔑。 “薛富、薛贵两兄弟...薛国公府底蕴雄厚,难以一争高下!” 说到二人,李墨的语气略微凝重,但很快又恢复了从容,“不过,他们二人年少。 老夫曾派人往薛府,探听风声。 薛国公似乎只是令他二人在县试中试炼,并未打算让他二人去争夺今年的童生案首。” “江行舟,此人寒门士子,实力比顾知勉更胜一筹,又有薛府这尊大靠山!...不过,他终究非薛家嫡系。他岂能跟我麒麟儿一争高下?! 薛国公府若是强行送此子入局,本官便教他知道,何为‘折桂易,养蛟难''!” 李墨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 “剩余,陆府陆鸣!曹府曹安! 唯有此二人才华横溢,家世显赫,能跟我家三郎李云霄,一争长短! 陆家小子最是麻烦。 当年其父陆羽明,便是靠着一手折桂术,把本应属于寒门张砚的童生案首,硬生生夺去。 本公担心他又重施故技! 不过,蔡公担任今岁主考官,只要略施手段。你我合力压制陆、曹二家,还是有把握的!” 李墨瞥了一眼蔡巣。 蔡巣突然剧烈咳嗽,面色涨红。 江阴陆氏的事,不该讲给他听。 “既然李公早就对策,那下官便恭敬不如从命!...愿为李公略效绵薄之力。” 蔡巣顾虑许久,终于应承下来,将歙砚文宝收入袖囊之中,随后告辞而去。 李墨待蔡巣走后,却一声冷哼,将黄绢名册清单投入火盆,火焰中浮现出重重光影。 “哼!废世卿!陛下真是一厢情愿!我等世家豪族的根基遍布朝野,岂是区区一纸政令能动摇?” ... 晨光初现。 李府屋檐镀上一层金辉,熠熠生辉。 今日,便是江阴县试。 “去县学府!” 县令李墨目光如炬,步履沉稳地踏出私邸中门。 门前早已候着一顶县太爷朱漆描金的轿子“四抬云雀舆”——轿顶鎏金铜雀,雀目镶嵌东海夜明珠,轿身刻满浮雕。 四名轿夫身着统一皂衣,腰系红带,步伐整齐有力。 轿前两名衙役手持【肃静】、【回避】两块衙牌,威风凛凛开路。 李墨摩挲着腰间鎏金银鱼袋,微微颔首,掀开轿帘从容入座,轿帘轻垂。 “起轿——!” 衙役班头一声吆喝,挥动缠着紫穗的桐木静鞭,轿帘上十六对铜雀符碰撞出肃杀清音。 一支衙役队伍,向县学府方向行进。 真正的博弈,此刻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11章 赶赴考场 卯初。 残月未沉,东方既白时。 琅嬛阁的竹帘染着朦胧灰亮,江行舟已穿上襕衫,端坐东窗下调墨。 案头摆着半块残墨、一支秃锋狼毫,几件略显陈旧的文具,在熹微晨光中显得格外清寒。 江行舟将提前调好的砚墨,盖上盒盖。 此外,还有三粒[百缕丹]可快速恢复才气。 一个[弓影杯]文宝随身携带,里面已经储存了五十缕才气。如此一来,他这蒙生便有一百五十缕才气可用。 随后将各色文宝、文具逐一放入考篮内,准备带往江阴县文院赴考。 “江兄~!” 不多片刻,门外传来错落脚步声,薛氏兄弟联袂而至。 薛富步入书房,手中折扇轻摇,和江行舟谈笑自若——他们兄弟二人还年少,今年且去试试水,能中便中,不中也无妨。 全不似案前少年江行舟脊背挺直如松,神情肃然。 “江公子安好,两位小爷安!” 门帘忽被掀起,春桃吃力的捧着一口描金紫檀考箱,踏步而入。 箱角包铜泛起冷芒,足有数十斤沉,重重落在案上时,震得砚中墨汁微漾。 掀开鎏金锁扣,内里琳琅: 一整刀泛着月白光晕的“澄心堂”,宫廷御制纸笺,色如凝霜,冰滑细薄——这是去年女帝赏赐薛国公府的贡品。 一支青色[麒麟笔]泛着寒玉幽光,逆鳞纹路间刻“薛玲绮”娟秀篆印,貂尾狼毫似凝着极北霜雪。 一块[玄蛟吐珠砚],墨池深邃,雕刻着蛟首衔珠,隐见血色沁纹。巴掌大小砚台,却出奇的有数十斤沉重。 一整块崭新[松烟墨锭],裹着淡香素绢,缕缕沉檀暗香自锦盒逸出。 最上层躺着一份鎏金蒙生赴考名帖,泥金笺上“江阴县·江行舟”六字墨迹未干,朱砂点染的牡丹纹。 春桃指着一份漆金食盒,朝江行舟,笑嫣道:“公子,这些都是你的。大小姐特意嘱咐,这蟹粉酥要趁温食用。” 薛富探身看了一眼春桃提来的紫檀考箱,顿时瞪圆眼睛,不可思议。 “这不是大姐最喜欢的那支麒麟笔么!” “还有老爹书房里的那块玄蛟吐珠砚......我姐竟然也敢拿出来用?!“ “春桃,我姐怎么不替我们也准备一套这样极品奢豪的文宝?” 薛贵欲摸那玄蛟吐珠砚, 却被兄长折扇“啪”地敲在手背,呵斥,“别碰它!去年我讨要这玄蛟砚练字,父亲说若摔了砚台,要断我以后的月钱!” 薛贵闻言面露惧色,立刻缩手。 他若不小心打碎了玄蛟吐珠砚,恐怕要在祠堂罚跪得腿肿如藕节。 “两位小爷的考箱,不都有各房下人备着?老爷书房里的文宝,你们想要也尽可去取!” 春桃玩笑道。 “我可不敢!” 薛贵想到老爹的威严,后颈汗毛竖立,摇的跟拨浪鼓式的。 老爹要是知道他敢进书房翻找文宝,非把他屁股打开花不可。 除了大姐薛玲绮,薛府里谁敢动老爹书房内的东西! “春桃...” 江行舟觉得这副文宝考具太过贵重,正要推却。 “大小姐说,此番县试,江阴县的曹、陆、李..各府各家世子赴考,监考者更有江阴名士。 江公子在薛府借读,这狼毫笔都掉漆。 待进了县文院,旁人指不定怎么背后议论咱们薛国公府,苛待公子!” 春桃嘟着小嘴道,“公子可知城东茶楼的说书人,最爱编排高门贵胄苛待寒士的话本!” 江行舟顿时垭口,不再多言。 薛家主和家母身在江州府,如今薛国公府是薛大小姐当家做主。 他若再推辞,却是显得不懂事了。 ... 残雾尚未散尽。 街道上,薛府的马车轧过薄冰咯咯脆响,驶抵县文院。 两尊青铜仙鹤衔日晷,镇守县学院龙门左右。 江行舟掀帘,却见寒雾里,县文院龙门玉阶前早就攒动的人头——玉阶此刻被黑压压的蒙生踩成泼墨色。 连院墙角落都站满了前来送考的眷属,衣裳接踵,极是热闹。 “让道~!薛国公府的车辕可不长眼!” 薛贵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大声嚷嚷,玉珏在车壁上叮当作响。 拥挤的人群,顿时如被银枪劈开的潮水,露出玉阶前香案上蒸腾的三牲烟火气。 不知谁家的一头青骢马忽地惊嘶,踢翻了哪家书童捧着的墨砚,墨汁泼在雪地上污了一片,转眼被无数缎面皂靴踏成混泥。 那书童将碎墨砚台捧在胸前吓得哭嚎,场上叫骂声一片。 嘈杂之中, 江行舟和薛家兄弟,提着描金考箱下车。 薛府马车停靠的石阶旁,坐着一些总角稚子的蒙生,正手捧着《千字文》高声朗诵,临阵磨枪。 “皇天后土,圣人保佑~!” 高炉香案前,一名穿洗褪色绛紫襕衫的白发老者点燃黄香,命人将三牲祭品摆上香案。 供盘里冷透的猪头泛着青白,鲤鱼此刻正翻着死白的肚皮。 老者布满茧子的手,捻着三炷香,对着县文院“明经取士”的匾额,念念叨叨,焚香祷告。 他童生试五十载,屡考不中,浑浊的眼珠唯有乞求,盼着今岁能押中主考官出的考题。 香火混着晨露的清冽,氤氲成袅袅烟柱,到处弥散着呛人的沉水香。 沉水香混着冷猪肉的腥气,直刺喉管,熏得江行舟掩袖闷咳。 “这倔老张头,他若能考中,定然是祖坟冒青烟了!” 春桃捧着江行舟沉淀的考箱,拂袖挡住香火气,神情满是鄙夷。 “这老头你认得?” 江行舟愕然道。 眼前人群接踵,何止数千之众! “公子,小婢对咱江阴县的人情世故,可忒熟了!...眼前这群上千蒙生,大半叫的上名。” 春桃眸中八卦之火炙热,压低嗓音道:“这老头是城南张厨子的老父,年逾七十二。 他初考童生那年,县文院门前的梧桐才碗口粗。如今长比腰还宽,是咱们江阴县童生试,出了名的钉子户! 张屠子每回来咱薛府送猪下水都要念叨抱怨一番他老爹。 去岁大小姐及笄宴,这老头想要进薛府私塾求学拜入裴夫子门下,硬要往咱们薛府贺礼塞他抄的《劝学篇》,却被灶房当裹肉的油纸扔进灶膛....也不看看他自家什么身世,也妄想进薛府私塾!” 江行舟抬头再看那老者佝偻焚香的身影,顿觉无比可怜。 蒙生人群喧闹间, 忽地一阵槐花疾风卷起。 “这都即将县试了,还诵读诗书,烧香求道,临阵抱佛脚,有何用处?!” 曹安轻声嗤笑,此刻正昂首挺胸,腰间玉带缀着寒光,踏着云纹靴,碾碎飘落在地的槐花瓣,踏香雪而来。 “曹安!曹府祖传《折桂文术》,代代子孙中举,如探囊取物。五世折桂的底蕴,岂是我等寒门能及!” “五十载枯坐香案前,不如曹府半部《折桂》承气运!” 周遭蒙生们如分海般退避开一条道,神色中一阵羡慕。 出身曹府世家,身份显赫。相貌俊美非凡,更是文道修行天才。 怎能不令人羡慕! “呼~!” 忽然,又有一阵雪浪破空声,自云端坠落,惊得众人回头。 赫然看见,陆府世子陆鸣一袭素白广袖携着墨香,负手凌空而立,足踩着一团丈见方的素白云团,飞抵县文院考场。 “陆兄来了!这是诗文术结成的‘诗云’!比单纯的字‘云’,强太多了!” 顿时,众蒙生一片羡慕。 此时, 县令之子李三郎李云霄乘坐的步辇,碾过满地狼藉抵达考场。看到风头正劲的曹安、陆鸣二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带着寒意。 这二人是他争夺童生案首的劲敌,对他们自然是心头不爽。 ... 县文院墙外檐角处,人群中。 顾知勉将肩头的雪花抖落,青竹纹襕衫的袖口沾着些许墨色——那是昨夜抄撰文章留下的墨迹。 他掌心攥着的油纸包渗出桂花糖的甜腻,狼吞虎咽。伫立在游廊的万字纹窗下,四处张望。 不远处的廊道,突然爆发出哄笑,几个纨绔士子正用嵌宝匕首削着特制的状元糕,想博一个好兆头。 三丈开外,江行舟和薛家兄弟,正立在县学院的「在明明德」匾额下,等待县学院开门。 “江兄!” 顾知勉望见江行舟,连忙快步过去,笑着将背上的考匣抵在雕着牡丹的廊柱上,低声说道。 在薛府私塾这座遍地是簪缨世家子弟的顶级学府,也就江行舟和他寥寥数人而已,同为寒门士子。 “顾兄来了,你准备的如何?” 江行舟回头见是顾知勉,不由笑道。 “还行! 此番县试,考中前三十名童生倒也不难,难的是拿到本县童生前五甲的名次!” “江兄,可见过主考官蔡学政的文章?” “这倒是未曾!” “昨夜,我苦读蔡学政当年考童生、秀才、举人时的文章,押了一夜的考题. 蔡公极其擅长农家学问! 若是侥幸能押中,或许有七八成把握能中童生十甲!” 顾知勉眼眶还泛着熬夜的血丝,带着兴奋。 第12章 入考舍 江行舟和顾知勉正在廊柱处,低声讨论着主考官学政蔡巣可能会出什么样的考题。 他听完顾知勉刚才所言,不由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道:“蔡学政素来偏爱农家典籍,却不知会涉及哪些古典?” “蔡学政上月到任县学院,担任院君。巡查桑田时,曾在田间考较县学童生《陈旉农书》。 我昨夜推敲到子时,很有可能会考江南的稻种! 若是如此,我便有七八成的把握考中。 但若是涉猎《齐民要术》,内中繁琐细节,恐怕......” 顾知勉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 江行舟微微点头,《齐民要术》确实博杂,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蒙生的能力。 “咚~!” 却听,晨钟敲响,县学院的朱漆大门在“嘎吱”声中大开。 两队上百名衙役鱼贯而出,神情冷峻,手持长棍。 “江阴蒙生列队,入县试考场!” 穿玄色官袍的文院巡考教谕郑叔谦,手持戒尺,金漆“肃”字折出冷光,他神情肃穆地站在大门前,喝道:“依大周律例,凡夹带者,杖三十,永革功名!!”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众蒙生,令人不寒而栗。 蒙生凡过龙门,携带的考箱、周身、鞋底,皆需被衙役进行搜身检查。 众衙役们打开蒙生的考箱,翻箱倒柜,匣篮、笔墨砚台、纸张、糕点食物,无不仔细搜查了一遍。 有蒙生的砚台藏有油纸,顿时被如狼似虎的衙役,夹棍夹住,拖出去棍棒伺候。 县主薄沈砚清手持墨笔,正在一旁的登记簿上,勾勒记号——那些被搜出舞弊的考生姓名旁,都落了一朵墨梅,从此不得再考。 其余众蒙生背着考箱大气也不敢喘,提心吊胆的排队过了县学院大门的检查,生怕有所不妥。 进入县学院内方才松了一口气,依次向县署礼房衙役报名,领取考号与考舍。 “递交蒙生名帖!” 署礼房典吏冷声。 众蒙生纷纷出示名帖。 江行舟将自己的名帖,交给署礼房典吏。 里面详细写了他的姓名,年岁,籍贯,体格,以及容貌特征。 同时,还填写曾祖父母,祖父母,父母三代存殁的履历,若是过继的人要写本人亲生父母三代。 并请本县秀才以上具保。 保其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 完成以上身份核验,名帖存县署礼房,方准入考。 “江行舟?” “正是!” 典吏一看这份鎏金蒙生赴考名帖,泥金笺上“江阴县·江行舟”,具保人是薛国公府。 他立刻神情肃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将这份鎏金笺被单独归入一口檀木匣内——江阴门阀世家的名帖,向来都是衙门重点照拂的对象,不与寻常寒门等同。 更何况这是薛国公府具保的名帖,江阴县头号门阀。 “江行舟,验明正身,领甲字七号考牌...过!” ... 众蒙生们完成核验,进入县学院内。先向在场的主考官蔡巣、四位副考官、监考教谕,一揖致敬。 学院紫檀供案上,酒醴粢盛,各色祭器摆放。 学政蔡巣斋戒沐浴,领着众蒙生,拈香祭拜大周圣朝文庙的七十二位诸子圣人——老子、孔子、孟子、庄子、墨子、孙子、邹子、韩非子、鬼谷子、许子...大周开朝功勋。 此为尊崇文道! “众圣开辟文道,披荆斩棘,筚路蓝缕。 伏羲结绳而治! 神农揉木为耒! 吾辈文士追随先圣,不畏艰难,奋力前行!” 随蔡巣念完祭祀颂词,随后向在场的一千余名蒙生宣读县试的流程和规矩。 江阴县的整场童生县试,一共考三场。 第一场为正场,以文庙圣典为本,写命题[字诀文术]一篇。 录取较宽,文理通顺者可过,辞句支离破碎者黜落。 考完之后当场揭晓考试成绩,留下前三百名蒙生。第一场未过关直接淘汰,不能考第二场。 第二场考初级,写命题[短赋]一篇。 监试加严,凡墨污卷面淘汰,严筛前一百名。 第三场为终场,写命题[诗]一篇。 考核难度最高,定榜前三十名,录县学童生名册,从此享受大周圣朝的俸禄,月领廪文粟米三斛,可随时着青衿入县文庙,谒圣悟道。 并且排出童生五甲和童生案首,给予特别嘉奖。 所有命题、诗、赋皆有一定格式,不能犯庙讳、御名、及圣讳。 考卷纸张,有红线横直道格,另发素纸两张以起草之用。 考生不得将答案写于密封线外,违者作零分处理。 卷面有坐位号,交卷后,胥吏当众弥封姓名,并将答案封存在纸袋内,上交给主考官阅卷。直呈主考批阅。 县试三场所有卷宗都要存档,以备府官的核查,所以必须是书面写。 县试时限,日升开考,日落锁院,不给烛火。 ... 清晨下了一场小雪,县学院在就被衙役清扫干净。 江行舟背着一副沉甸甸的考箱,拿着自己的一块[甲字七号]考牌,来到自己编号所在考舍。 县学院内有一千多座临时搭建的考舍,一排排整齐,都是十分简陋木板草棚阻隔寒气,一丈长宽,大小均座北朝南。 主副考官坐镇县学院大堂,批阅卷宗。 考生按考牌座号入座,上百名衙役们时刻巡行场内,举着考题贴板巡回往返展示,诸考生开始应考。 江行舟发现,自己左右的甲字号考舍,竟然清一色都是世家子弟——薛贵、薛富、韩玉圭、陆鸣、曹安、李云霄...等数十位蒙生。 而顾知勉被安排去了乙字号考舍。 ... 不过,就算是甲子号考舍内,依然只有两块简陋的木板,其余都要考生自带,并无优待。 江行舟坐在狭小的考舍,从考蓝密闭的青铜簠簋中,取了一份香糯的蟹黄糕点吃了,喝几口甘泉井水润喉。 整个县考持续一整天,对体力和精力消耗巨大。且只能待在自己的考舍内,落日考完方准离开。 他垫饱肚子之后,开始端坐木板,闭目调息,将一切嘈杂声隔绝在外。 等待着监考官下放考题。 至于能考取多少名次,江行舟也没去多想。 只要能通过这场童生试,进入前三十名便心满意足,以后便能从朝廷领取一笔为数不多的俸禄。有了童生功名傍身,也能自食其力。 第13章 考题一:黍 县学考场大堂屋檐的獬豸角,将「明镜高悬」匾额,映得如同淬火剑刃明亮。 “诸公辛劳。” “此番县试,关乎朝廷抡才大典,全赖诸贤鼎力襄助!” 主考官学政蔡巣脸上神清气爽,坐在大堂内主座,将云雁补子的青缎官袍轻轻一振,朝堂中众人拱手为礼。 这位新上任的学政,面上带着文院养出的儒雅气,眼眉却藏着几分经年官场磨砺出的圆滑。 “我等自当竭力,襄助蔡公!” 堂下,四道深浅不一的绛色官袍应声微动。 主簿沈砚清,典史崔明远垂手侍立。 县尉赵铁山铁塔般,腰间佩刀时甲片铿然作响。 县丞周文远,正低眉整理案上的文卷,腰间墨玉带钩发出清越的玉磬声。 江阴县令李墨坐在堂中的太师椅闭目养神,他因[避亲]不得担任主考官,但依然需须坐镇考场,以防变故。 堂外十步青石阶下,还有二十七位着素绸襕衫的乡贤,都是江阴县的资深秀才、举人文士,关心自家子弟的考核,也在堂外旁听。 秀才文位以上的乡贤,可自愿前往县试旁听,防止舞弊。 他们虽然没有监考、批卷的权限,但是可以对考场的不公之处提出质疑。 这些人都曾从千军万马里杀出贡院的读书人,对考场可能存在的猫腻,自然了如指掌。 大周律例,凡乡贤三人共见舞弊,可一纸诉状,越级呈报州府衙门。 ... “夫子!” 众官员们正在商议县试考题,却见堂外二十七名乡贤齐齐恭声施礼。 一名威穆儒袍老者,腰间携着一枚东宫亲赐的“鹤鸣九皋”玉佩,手持竹杖,踏过乌木石槛,步入县学院大堂。 “裴老夫子,您怎么来了?” “下官见过裴夫子!” 众位主副考官、监考教谕们,皆是神色一惊,连忙起座迎接。 裴惊嶷裴夫子,翰林学士,曾经的东宫夫子,告老还乡归隐江阴后,执掌薛府私塾已有三十载,培养的弟子不计其数。 江阴的众世家勋贵、名门世家都把子弟送到薛府私塾,拜裴夫子为师。 可以说,裴惊嶷是整个江州府的文坛泰斗,在江阴县更是地位超然。 江阴县但有诗文聚会,无不以请裴老夫子到场指教为荣。若是无夫子到场,那档次都是低规格。 “夫子!” 县令李墨闻声睁开眼,起身恭迎,脸上有些尴尬。 此番县试,他有私心,暗助李三郎夺童生案首,所以没敢派人去私塾请裴老夫子到县学院。 却不曾想,裴老夫子不请自来。 “惊扰诸公了。 无需多礼,老夫只是来看看门生,考的如何。 时辰不早了,开考吧!” 裴惊嶷淡然道。 “是,夫子且入座!” 蔡巣心头发虚,连忙拱手。 ... 很快,主考官蔡巣负责出题,快速写下了江阴县试的第一道考题: 【江阴县试,考题一: 自古以来,朝廷以农养万民,民以食为天。江阴县乃文粟之乡,今岁县试,对五谷之一的[黍]拆文解字。 [黍]:禾也,雨声,冢形! 试问诸位考生,此拆文解字之法,对与错?并释放[黍]字诀文术,以才气凝结出一粒黍谷!】 “好!” “蔡公这个考题,出的非常有水平! 能解答出来的,绝对是江阴蒙生中的好手。” 众副考官、二十七位乡贤们一看题目,不由频频点头。 [黍],并非道家自然系文术,如雨、风、冰、雷等字。 而是农家的补给文术,可凝结出五谷,快速补充文士的才气。 蔡巣不动声色在考题中挖了一个陷阱,让上千名蒙生们去跳。能跳过坑的蒙生,恐怕是极少。 “黍?...冢形!” 裴惊嶷老夫子眸光微眯,颔首。 这新任学政蔡巣,还是有些功底本事!否则,也无法上任江阴县的学政,县学院的院君。 ... 众衙役们举着百十多块考题板,对众考生们巡回展示。 县文院内上千蒙生,看完考题一,顿时哀嚎声一片。 “今岁的考题,怎么这么刁钻?” “为了今岁的县试,我把整部《声律启蒙》都背下,甚至里面所有生僻字‘笥、斝、夔’,都拆解的滚瓜烂熟! 可是《声律》里面没有[黍]字啊!” “对啊! 我记得《声律启蒙》下卷·七阳篇:有蔀屋、芬椒、文杏、高梁。还有黄粱、池草、海棠。’ 我寻思着可能会考谷物,还特意修行了稻、粱、菽、麦、稷之类的谷物! 可是偏偏漏了[黍]字! 蔡学政出了一道农家谷物字诀考题,却避开了《声律》,他这绝对是故意刁难我等蒙生!” “这考题,明显是超纲了!” 县考院内,蒙生一片哀嚎声。 绝大部分蒙生都以《声律启蒙》为最基础的文道教材,全部修炼完里面的八千字的字诀文术,已经是极限。 一旦超过《声律》这个基础范畴,那下场简直惨不忍睹。 ... 乙字号的一间考舍,寒门学子顾知勉看到考题,突然面色狂喜的捂住嘴巴。 昨夜,他在案头《尔雅注疏》,翻到‘黍谓之薌’,练过这个字诀的拆解。 恰好被他修行成了,令一粒黍种在砚池中,生根发芽。 看来今岁县试,童生前十甲,有望了! 县学院的考舍上,有小部分蒙生们都是长舒一口气,怡然一笑。 因为他们也拆解过这个字诀。 “区区[黍]字而已,这有何难?!” “哈哈~,看来,今岁的童生县试,在下要侥幸通过了!...诸兄承让,咱们第二场考试见!” ... “[黍]?” 江行舟眸光盯着考题,陷入沉思。 每一个汉字,都是由“义、形、音”组成,称之为三位一体。 三者合一才能引发天地之力的共振,释放出文术。 所以,三位一体,是所有拆文解字的基础方式。但必须有明文典故依据,来进行拆解,不得胡乱编造它的义、形、音。 只要“义形音”三者之中的任一出错,都会导致拆文解字失败,进而令文术施展出错,甚至才气逆流紊乱,道行下跌。 黍,是五谷之一。 在大周圣朝蒙生启蒙典籍——《声律启蒙》的八千字诀中,并无[黍]字。 但,黍依然是一个常见字。 毕竟在《诗经?魏风?硕鼠》中的“硕鼠硕鼠,无食我黍”。绝大部分读书人,对《诗经》的这一句都非常熟悉! 江行舟考虑良久,铺开试卷,在糊名处写上姓名。随后持笔开始在卷宗上,飞快写自己的解答。 “[黍],禾也,雨声,冢形! 此解法,大错——!” 第14章 社稷文种——金黍! 江行舟看着考题,笑了笑。 大周圣朝的童生考试,比前世的高考还难。没曾想,自己穿至此间,依然要靠这考试来晋升地位,改变命运。 他忽然想起,穿越前在农博馆见过一块甲骨拓片,正刻着黍字。 跟眼前考题的黍字,一模一样。 江行舟沉静心思,提笔在考题一的试卷上,快速疾写: “此解,错也!” “[黍]:可拆解分为三部——禾、入、水。 义:禾属,黏者也。 形:[禾],垂穗叠粒,千粟坠枝之状。——此字初文始见于商代甲骨文,‘黍’字像禾穗下垂的形状,旁边有水滴,表示与雨水灌溉有关。「入」部,意为祭器盛黍。 声:雨,省声符,天水灌孕糯谷。 三者合一为黍,形从禾而穗散,声随氽而酒香,义取稷而养民。 黍的用途有二, 一曰祭天:《周礼·春官》:“以黄钟之宫,累黍定尺”,以黍粒为度量基准。西周亡后,周大夫箕子见故都殷墟长满黍稷,悲而作诗。后世,皆以黍,祭祀稷神庙。 二曰酿酒:《诗经·大雅》:秬鬯一卣。秬,黑黍也。鬯,香草也。筑煮合而郁之曰鬯,黍酒用于祭祀降神。 文道之意:禾穗实低垂,以喻‘文心谦卑’。 文道规则:入器之黍,可化为「文气」。 故,[黍]字诀文术,并非道家自然文术,而是农家补给文术。 释放[黍]文术结出黍谷,食之,可迅速补充一定数量的才气。” 江行舟飞快的在试卷上,写下自己的答案。 “有典故为佐证——《周礼·天官》记载:‘太宰以九谷养万民,黍为首’。 黍,养育万民也,生机勃勃也! 冢坟,死气沉沉也! 岂能将黍之形,恶意曲解为[冢]之坟形?” 江行舟在考卷上,重重的落下最后一行字。 在考卷上写完之后。 他还需要施展[黍]字诀文术,凝结黍谷。 江行舟双指在虚空一挥,飞快写了一个黍字诀。 “黍!” 江行舟一声轻喝,半空中出现一个黍字,然后它迅速坍缩成一粒黄玉色种子,落在他的案头。 紧接着,这粒黍谷种子在案头,生根,发芽,长苗,开花,结穗。 呼吸之间, 案头这一株的黍苗,已迎风长至三尺高大,结出一串金灿灿的黍穗,每一粒都如黄豆大,穗头沉甸甸地垂下。 这串用文术释放出的金色黍穗就这样孤傲的长在案头,金色光芒绽放,璀璨夺目! 这道金光太过强烈,居然溢出了【甲字七号】考舍,弥漫数十丈,把周围的五六间甲字号考舍,全部笼罩进金光去。 “金色黍谷?” 江行舟惊喜的,喃喃自语,指尖刚触到黍穗,竟然闻到浓浓的黍米成熟香气。 他的青铜简牍,立刻浮现一串数据: [江行舟,施展文术凝结——「社稷文种*金黍」×1,三尺,五谷文术达到完美无瑕境界! 功效:食此黍米,可快速补充才气。三十缕才气/一瞬。] 江行舟将这一串金光璀璨的黍米,连同考卷,一起放入考袋中,密封起来。 这是要上缴,给众位主副考官评定文术等级。 ... 陆家世子陆鸣,飞速在考卷上书写,“《礼记·月令》载:「孟夏之月...农乃登黍,天子乃以彘尝黍」。....” 随后,他施展[黍]字诀文术。 很快,一长串颗粒饱满黍穗谷,散发着一团大约一尺的乳色光晕,垂落在案上。 “不错! 这串黍谷,成色极佳! 排名前三,定然是毫无问题!” 陆鸣不由满意一笑,考卷糊名,和这串乳色黍穗一起封入考袋内,准备上缴给监考官。 就在此时, 他的脸色猛然一变,骤然朝考舍外看去。 也不知是是旁边哪一间甲子号考舍,爆发出一阵极其璀璨的金光,竟然满溢到了他的考舍! “这...这怎么可能? 谁...释放出金光如此强烈的黍字诀文术? 是曹府曹安?...还是韩家韩玉圭那小子,隐藏了实力,准备一鸣惊人?” 可惜,不能出考舍,他也不知是哪位蒙生的考卷,诞生如此异象。 ... 与此同时。 县学院一排排考舍,倒霉的蒙生,更是随处可见。 “咔~!” 某丙字考舍内,一名寒门稚子的笔杆突然爆裂。 他按考题上的“冢形”去拆文解字,并施展文术凝出的黍穗,竟带着一股浓浓的墓土黑腥气。 这名稚气的蒙生惊呆了,泪流满面。 “完了...怎么会这样?!” 这串黑腥黍穗,一看就是腐朽发臭了的黍谷,吃了肯定中毒...别说用来补充才气,吃了能不腹泻浑身发黑都算是好了! ... 西侧甲字号某考舍,突然爆出青黑光芒。 一位世家锦衣公子手持文笔,神情无比恐慌,汗水浸透襕衫。 他面前的考卷上,上面写了“冢”字形——这正是学政蔡巣埋下的坑,导致他文术反噬。 案头上, 「黍」字文术,化作的一株禾苗,穗头凝着墨色露珠,弥漫着浓浓的青黑光芒,充斥着腐败之气——这是按错误的理解,催动文术的结果。 “该死,误中陷阱了!” ... “错了!全错了!” “不该啊!” “为什么要考黍这个字?” 北面考舍,陆陆续续响起许多恸哭声。 一名垂髫书童趴在案头,文术失败之后,忍不住伏案恸哭。 “三岁寒窗苦读,今岁县考又败了~!” 一名老蒙生施展黍字文术凝结出的穗子,枯败干裂,犹如遭遇烈火,竟然无风自燃。 他咽喉一口逆血上涌,在“冢形”二字在火焰里,扭曲成哭脸。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一副无比诡异画面,自己跪在龟裂的田埂上,捧着一串焦黑的黍穗哭泣,充满了绝望。 很快,隔壁号舍,又传来另外一名考生哀嚎声——这倒霉蛋说文解字,对黍字胡乱解读,试图蒙混过关,结果被反噬的文火,烧的心痛如刀绞。 ... “哼~!” 正在巡场的教谕郑叔谦,手持一柄戒尺,面色冷漠的望着那些散发出黑气,传出哀嚎声的考舍。 那些坚持正解的蒙生,自然是文气大盛。 而答错题的蒙生,释放文术却如遭雷殛,气血逆攻——这正是大周科考,最残酷的“文心问罪”。 这些蒙生修行文道,不辨别善、恶、真、假,连【黍】字是否[冢]形都区分不了。 这些蒙生,连童生考试第一题都过不去,注定了文道之路长不了。 遭受打击,道行受挫暴跌,也无所谓了。 他们迟早是要被淘汰的。 郑叔谦自然是并未理会。 这样的案例,经常会在县试考场发生。 江阴县志记载:天授元年,县试考了一个极其冷僻的‘秬’字诀。 秬,黑黍也! 那一场考试,把无数蒙生考内焦里嫩,考的怀疑人生,致使七成蒙生文心受损,从此一蹶不振。 但是,从那场县试脱颖而出的蒙生,无不信心倍增鱼跃龙门,文道修行一日千里。 第15章 考官判卷! 县学堂内。 “不知,哪位府上的蒙生才俊,能夺得今岁本县的童生案首!” 主考官蔡巣和众为副考官,正谈笑之间。 蔡巣主考官手中的茶盏尚未放下,话音未落,忽觉堂外金光骤亮。 “诸公且看!” 县丞指着考舍的方向。 在场众官员们都是心头一凛,齐齐朝着考舍方向望去。 却见,一蓬璀璨的金光,破某间考舍而出,恍若千百道霞光,霎时将数间甲字号考舍,笼罩在琉璃金色光幕之中。 县学院大堂朱红门框上的彩漆被映着金辉,连屋瓦上蹲踞的螭兽都镀上了一层明辉。 一时分辨不出,究竟是哪座考舍绽出金色霞光。 更令人震惊的是,空气中飘散若有若无的黍香——分明不似凡间五谷之味,倒像是文庙祭坛上供奉的黍谷散发的气息,这香气裹挟着墨香在风中氤氲。 “这香气...” 裴惊嶷翕动鼻翼,眉头微动。 闭目养神的县令李墨霍然睁眼。 大堂外十步青阶下的二十七名素绸襕衫乡贤们,都不由齐齐朝考舍望去。 金光最盛处——那里分明是甲等考舍的方向,覆盖了好几座甲子号考舍,大概率,会是他们江阴县世家的子弟。 除了这道最炽盛的金光之外,其它甲子号也还行,要么微弱的黄光,琥珀色的光晕,要么是乳色白光,色泽温和,看起来大多数都不错。 这让他们不由欣喜。 而另外有些考舍内发出黑光、青灰光,甚至飘出腥臭腐败之气,仿佛有腐烂的黍米在发酵。 不用多想,这些考舍的蒙生肯定是被坑了,释放黍字诀文术失败,灵台蒙尘,考砸了。 ‘这道金色光芒,竟然如此强烈! 而且是从甲字号散出?...莫非是李云霄的卷子?’ 蔡巣抚在座椅的手微微发颤,心头暗自一喜。 他早已提前一晚,暗示过李云霄,考题一是黍字。如此充沛的时间进行准备,定然能考出极佳的成绩。 众副考官们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人敢开口询问这异象究竟是何情况。 “时辰已到,且去收卷!” 蔡巣看了一眼案头青铜漏刻,未时三刻的浮箭,指向卯初方位,立刻沉吟吩咐道。 “是!” “午时三刻,墨干不续!” “收——卷——!” 衙役班头举起铜锣炸响。 “诸生不得离席,在考舍内午食。等待考官阅卷,判卷!” 巡考的众教谕、训导,二十名皂隶衙役们立刻前往各个考舍,收取密封好的考袋。 ... 很快,上千名蒙生的考袋,都被收拢到一处。 袋内,有一份试卷和一串用文术凝结而成的黍穗。 试卷被糊名密封,字体要求正隶,上千份卷子字迹雷同,也看不出是谁的试卷。 所有的考袋,被分给五位主副考官,进行判卷。 “黍穗,青、黑、灰、棕,以及劣等者,一概黜落!” 主考官蔡巣道。 凡文术凝结的黍穗是青、黑、灰、棕等恶色的,考卷都不用去细看,全解答错误,直接黜落——这几乎可以直接剔除掉一半以上的蒙生。 剩下那些正常颜色的黍穗,淡黄、淡白...算是合格。但其中劣等的黍穗,也要先剔除掉,最后仅留下三百份卷宗合格。 再对卷宗进行打分、排名,工作量一下大为减轻。 副考官主薄沈砚清挑出其中一份考袋,拆开考袋的封泥,一缕金芒升起。 他抖落袋中黍穗, 一串九十粒颗金珠般的黍粒,缔结在黍穗杆上,将县学大堂映得恍如白昼。 “这....这是何等品级的黍穗?” 沈砚清捧着考卷的手微微发颤,目光大亮。 墨香混着一股浓郁黍麦香、黍酒的醇厚气息,突然在他的鼻尖炸开,呼吸几乎一窒。 就是这份考卷,生出金光异象! 沈砚清心头生出期待,再仔细看考卷写的答案,不由面色红润激动,拍案而起。 恍惚间,他似乎在答卷内,看见一名稷农跪叩在稷神庙前,乞求降雨以解渴龟裂之田,秋收之后黍谷低垂饱满,手奉精酿黍酒,浇烫卜骨以谢天地。 “好~!” “好一个‘形从禾而穗散,声随氽而酒香,义取稷而养民。’” “此等拆文解字之法,实在是令人惊叹!” 沈砚清看到第一句,便惊的拍案而起。 县丞周文远闻言,不由探头凑近来看,很快面露惊色。 忽然闻,堂外飞来一些玉琮色雀鸟,绕着屋顶梁柱,叽叽喳喳盯着案上这串金黍。 众副考官们都是面面相觑,纷纷争相传阅这份卷宗。看了这份卷宗,再看其它蒙生的答卷,已经索然无味。 “完美!” “这...这是一份满分卷!” “黍,分解为三:禾、入、水。 入部:青铜器「簋」,器形似「入」。入非入水,而是入祭。祭祀时,黍盛入「簋」中,化为文气。” “这[入]部,解的妙啊! 下官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如此解答这[入]部!” “老夫分明嗅到这金黍里,有《诗经》彼黍离离的悲怆、十月获稻的欢欣、为此春酒的甘醇——大周圣朝无数年的农耕史诗,竟凝在这一缕异香中!” “写的太好啊!” “解答的毫无瑕疵!” “看此人用文术凝结出的这串沉甸甸的黍谷穗,足足有一尺长,令人叹为观止!” “此份答卷,恐怕连我等,也答不到如此完美吧!” 众考官们争相传阅。 “不错!” 蔡巣抚须而笑,心头十分满意。 这份答卷,他估摸着,应该就是李家三郎李云霄所作。 毕竟,他昨夜便提前暗示,令李云霄准备[黍]字。有李府之助,深研一夜,才可能写出如此完美的答案。 其余世家才俊,仓促之间作答,定然难以写的如此完美。 “裴老...夫子,您看这份卷宗,成色如何?可否甲等第一?” 蔡巣谦逊的朝裴老夫子,问道。 有裴老夫子的亲口背书,万一有人指责他暗助李云霄,他也有足够的理由驳斥。 甲一乃是江州府文坛泰斗钦点,谁敢质疑? 裴惊嶷也是惊叹,这答卷解的实在是奥妙无穷,闻言不由轻笑道:“此乃社稷文种——金黍! 它若不是甲等第一,谁又敢称甲等第一? 别说江阴县,放眼整个江州府,这也是甲等第一的答卷。” “社稷文种?” “夫子,这串金黍,为何又称为社稷文种?” 众官员们都有些不解。 裴惊嶷见众人不解,便笑道:“《周礼·春官》曰:‘以黄钟之宫,累黍定尺’。 黄钟大吕,为国之音。 一颗黍的宽度是一分,黄钟的长度是一尺。一串黍穗谷粒九十粒,恰好等于黄钟一尺。 这便是社稷文种——金黍的标准尺长。 以金黍为准,定天下尺度。 天下尺度,出自社稷文种,这便是此称呼的由来! 若是有稷农,在稻田种出这等社稷文种品级的金黍,谷粒颗颗饱满如金黄大豆,可为出祥瑞文谷,敬献给陛下!” “祥瑞?” “可惜...这是用文术才气凝结的社稷文种,无法在桑田里育种,只能用来快速补充才气。并非真正的金黍谷种!” 众大小官员们闻言,脸色都是恍然,流露出惋惜之色。 祥瑞! 那可是非常惊人的政绩,意味着地方治理极佳。 毕竟,担任地方官员最重要的就是做出政绩,并且这政绩还要让上官知晓,最好是直接看到。 无论是让上官,甚至让陛下直接看到地方政绩的最好办法,就是本县出现祥瑞。 他们毫不怀疑,裴惊嶷老夫子的眼光。 裴惊嶷身为翰林,曾在大周帝城久居,出入东宫。对各地方县府敬献给朝廷的祥瑞,自然是了如指掌。 第16章 甲等第一! 县学院大堂。 青烟在铜炉中袅袅。 主考官蔡巣见裴惊嶷老夫子已经一锤定音,确认了这份答卷内的金黍,乃是极其罕见的社稷文种。 蔡巣广袖拂过案头堆叠的朱卷, 目光扫过堂下四位躬身候命的副考其余四位着深青官袍的副考官——主薄沈砚清、县丞周文远、典吏崔明远、县尉赵铁山。 “依裴公慧鉴,此答卷定为第一场[甲等第一]!” 蔡巣轻笑问道,“诸君可有话说?” 堂下顿时响起锦缎摩擦的窸窣声。 “下官附议!” 县尉赵铁山最先抱拳,玄铁护腕在犀带玉扣上铿然作鸣。 主簿沈砚清却多默了半息, 他观察许久,此番县试,江阴县薛、李、韩、陆、曹等门阀世家已经暗潮涌动,对童生案首虎视眈眈。 在堂内太师椅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的县令李墨! 不请自来的裴惊嶷裴老夫子! 还有堂外青阶下的二十七位乡贤,都在死死盯着这场县考。 沈砚清十分疑心,这份考卷的答主究竟是何人。 李氏三郎? 又或是薛氏富贵? “蔡公高鉴,吾等无异议!” 沈砚清待瞥见蔡巣已作势提起紫毫笔,准备圈注,才和县丞周文远、典吏崔明远齐齐长揖。 “善!” 蔡巣笑着,执笔在这份答卷评分处圈注[甲等第一]。 朱砂笔尖在“甲等第一”四字上重重一顿,鲜红刺目。 圈注判完之后,才允许拆开考卷的糊名。 蔡巣亲自执起裁纸的象牙刀,刃口沿着糊名封条缓缓推进,纸卷在刀锋下发出细不可闻的撕裂声。 “待本公瞧瞧,今岁首场,甲一是谁...!” 他含笑自语,忽然脸色僵硬,话音凝在舌尖。 糊名处,[江行舟]三字跃入眼帘时, 蔡巣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惊惶,官袍蟒纹下的脊骨猝然绷直,失声,“江...江行舟?” “江行舟...?” 坐在太师椅的县令李墨,闻声寒目圆睁,霍然起身,腰间银鱼袋撞得环佩叮咚作响。 这位素来持重的县令,刹那间已经是面色铁青。 这份甲等第一的考卷,居然不是李三郎李云霄? 为了应对今日的考核,昨夜他令蔡巣提前泄露了考题中的三个字,让李云霄足足有一整晚研究作答。 这场原本十拿九稳的蒙生考试,怎么会是如此结果? ... 满堂死寂中。 沈砚清、周文远、赵铁山和崔明远,四位副考官面面相觑,连忙归座,十分默契的默不作声。 这场江阴县考暗潮汹涌,牵扯几个豪门世家。 非他们几个下品小官,敢多言。 堂外十步青阶下,二十七位乡贤们的锦缎窸窣,更是气的跺脚。 “我韩氏玉圭的文采,众人皆知,才华一向稳压江阴众蒙生!...怎会输给寒门竖子!” 韩氏长老惊怒交加。 “胡说,我曹家曹安,那才是天之骄子!” 曹氏耄耋族老气的吹眉瞪眼,不满的挥着竹杖,嚷嚷不休。 ... “这...” 蔡巣官袍下的冷汗浸透了中衣。 看着江行舟的考卷,再看案上那枝金光璀璨的社稷文种——金黍。 他的脸色有些懵了。 不应该啊! 他明明已经泄题给李氏三郎了...如此巨大的优势之下,李三郎才华也不错,怎么不是首场甲一?! 主考官有出题、判卷、定名次的大权。 蒙生考生之间的水准差距并不太大的情况下。 那么谁优谁劣,排位名次,通常都是主考官说了算。 李云霄的文道水准在众蒙生中也是拔尖,占据如此优势之下,本该在县试中大放光彩。 所以他才敢应承下来,收了县令李墨的一方砚台文宝,答应暗助李家三郎李云霄夺取童生案首之位。 可是,这份答卷完美无暇,居然是江行舟所写,施展文术更是凝结出了一枝社稷文种——金黍! 其他蒙生施展黍字文术缔结出来的黍穗,最强不过乳白色、淡黄白色黍穗,差了几个档次。 县试考题字诀文术,拼的是悟道,拼的是理解力,拼的是广博学识! 江行舟对[黍]字的理解力,远远超过其他蒙生一大截,直接碾压了其它考生。 这可如何是好? 蔡巣心头惶恐,一时没了主意。 他担心,李三郎在县试中错失童生案首。 江行舟虽是寒门士子,却有薛国公府照拂着,县令李墨也奈何不得,震怒之下,迁怒于蔡氏,断了蔡氏的漕运贩盐生计,那便是大祸。 可在场官吏众目睽睽之下,裴老夫子也在场冷眼旁观,他根本没有重新篡改评卷的空间。 ‘不慌! 后面还有两场,李云霄只要在这后两场稍占一些优势...本公还可助他排上头名。 希望李三郎别考砸了才好。'' 蔡巣一念到此,也不敢去看县令李墨那铁青的脸色,强自镇定下来,收拾心情。 除非,后面两场李云霄自己考砸了,那才是大事不妙。 他就算有心相助,也无力回天。 ... 半个时辰之后。 五位主副考官,飞快将剩余的答卷全部看完。 “李云霄卷优,黍穗淡黄。以黍谷光华为凭,甲等第二席!” “曹安也答的不错,甲等第三席当属他了!” 甲等第一名到五名,排序最为重要,需精挑细选答卷。 后面三百位蒙生的排名,则略显有些随意。 毕竟,县试的前五甲可以获得奖励,而后面的排名没有任何好处,也无所谓去争个高下。 主薄沈砚清在评卷上蘸着朱砂,打哈欠,一堆卷宗随意堆叠着。 看完了江行舟那份完美无瑕的答卷,再看其他蒙生,顿时了无生趣。 学政蔡巣手持一份卷宗名单,立于十级青阶之上,清声宣读第一场前三百名蒙生。 “本主考宣布, 本县共一千二百名蒙生参加县试,前三百名蒙生通过首场考核,现在排名如下: 江行舟,甲等第一! 李云霄,甲等第二! 曹安,甲等第三! 韩玉圭,甲等第四! 陆鸣,甲等第五! ... 顾知勉,甲等第十! ... 薛富,乙等第十! ... 第一场前三百名蒙生留下,继续第二场考试。 其余未念名字的蒙生,黜落,即刻离开县学院!” ... “开龙门——放排~!” 江阴县学院的大门打开,让被黜落的八百多名蒙生出去,谓之「放排」。 被的黜落七百多名蒙生们一个个面色沮丧,失魂落魄。刚才的童生大考,如同经历一场劫难,恋恋不舍的走出县文院考场。 第17章 考题二:妖 甲字号,一排考舍。 李云霄、曹安、韩玉圭、陆鸣等江阴县众世家子弟...听到主考官蔡巣宣读第一场的排名结果。 他们的脸色,齐齐都变了。 “江行舟,他怎么会是甲等第一?” 李云霄拽紧了拳头,面色阴沉,恨得牙痒痒的,狠狠的一拳砸在案板上。 “甲一竟被薛府借读给摘了...!” 韩玉圭神情愕然。 他曾想过,曹安和陆鸣,这两位世家子是强劲的对手,可能会压过自己。但是万万没想到,独占鳌头的却是江行舟。 他们这群世家子弟之间,尚未分出一个高下, 江行舟这位薛府私塾借读的寒门士子,直接抢先,拿下今岁县试第一场考题的甲等第一! 县试一共只有三场考核,只需拿下其中两场第一,便有很大机会问鼎本县今岁的童生案首之位! ... 随着七八百名的蒙生黜落离场,江阴县学院的考场内,顿时清静了许多。 县学院场,大门前的青铜狻猊香炉,突然睁开石雕双目,吐出一阵烟火香气。 将众蒙生错误拆解字诀,文术产生的腐朽、污秽腥气,尽数卷起,吸入香炉内,焚烧净化。 考舍内,仅剩余三百名蒙生,继续第二场考核。 留下的众蒙生们不由暗自庆幸,吃完午食之后,便开始准备第二场考试。 ... 主考官蔡巣宣读完前三百蒙生名单之后,重新入座。 随手接过衙役奉上的一盏热气氤氲的饼茶,却发现茶汤里,漂浮着小半片撕碎的盐船票据。 蔡巣被呛的咳嗽了几声,左眼皮猛跳。 这是警告! 县令这是在逼迫他抓紧干活,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让李云霄赢得下一场考试! 蔡巣强作镇定,咽下茶饼,连同纸屑碎片。 他深吸一口气,沉吟着,继续按照原定计划,开始出考题二。 【江阴县试,考题二: 吾辈蒙生,当熟知一县一府事物,广博见闻,不可做那闭门读书的书呆子。 要求书写一篇短赋——《江阴县志·妖异闻卷》。 命题为[妖],字限一百。 须以本县出现过的‘妖’立赋,有根有据,不可胡编乱造! 因蒙生才气不够,无法用文术来书写这篇短赋。只需写下短赋文章,并封存考袋即可。】 此题一出,其他四位副考官们都脸色震惊诧异。 这位蔡巣主考官,出题真刁钻! ... 当衙役们举着这块考题板穿过众考舍时, 县学考场内的三百位蒙生,早先欣喜的神色,已经完全凝固,一脸的懵逼。 考题一,考“黍”。 五谷之首,要求拆文解字中正平和,不能沾染邪气、污秽之气。凡是涉淫邪秽气者,全部黜落! 对他们来说,这难度倒也不是太大。 考题二,考“妖”。 这第二道题,刚好跟第一题反着来。 所写的妖不能有正气,反而天生必须带阴邪戾气。 妖,是人族大敌,若存浩然正气,必定会除名! 但问题是,蒙生们主要学《声律启蒙》这部圣典,都是以自然、景物、人文、典故、教化为主,用词雅正,极少涉及负面或妖、神、鬼、怪类词汇。 “写一篇百字短赋?而且,还是妖异闻录?” 韩玉圭的脸都白了,手中茶盏当啷坠地。 颤抖着捡起茶杯, 他平日最是厌恶妖邪,所学书页间尽是《诗经》之类的雅书,“月白风清”、“霞蔚云蒸”之类的雅词,何曾见半个“魑魅魍魉”? ... “唉~!主考官的心思,真难猜!” 陆鸣呆愣,长叹一口气。 他的算盘珠早已散落满地, 按照县试的惯例,考题二都是写一篇短赋。 他又知学政蔡巣喜欢农家, 自己昨夜押题,提前写了一篇“灵稻赋”,那些精心雕琢的“穗垂金缕,暗藏玄圃精魄。” 此刻全成了废纸。 ... “百字短赋,妖...” 曹安皱起眉头,几乎快要捏碎狼毫笔,绞尽脑汁苦想江阴县曾经有哪些妖出没,额头冒着冷汗。 “呜呜~,这不是蒙生所学!” “我能滚回到私塾去上学吗?...这童生县试,就不是我该来的地方!” “又是超纲考题,这是要逼我等蒙生抓狂啊~!” “写山魈夜哭...还是水妖娶亲?” 众稚气蒙生们哀嚎,呲牙咧嘴,拼命寻思有哪些妖可写,已经颇有几分青面獠牙的妖异神色。 ... 甲字七号考舍,草棚中。 江行舟拿着一块蟹黄酥,喝了少许甘井水,细嚼慢咽吃着午食,一边看着考题二。 “《江阴县志·妖异闻卷》?” 江行舟从容的在案上铺开一张月白光晕的澄心堂纸打草稿。 好在。 前身的记忆还在,久居江阴县,倒也听闻过一些本县的一些妖异奇闻。 像前年清明薄雾,据说有人在江阴县城外的雾灵山,撞见半截褪色的红嫁衣,缠在一株古槐精上。 去岁夏汛,渡口老渔夫醉后说起,江心常有森然绿眸,窥视过往商船。 还有,青面獠牙的鱼妖河伯,攥着半截船桨,专门害过江的旅人。 县城某大户人家的傻儿子娶亲,却见绣鞋缀着珍珠的新娘露出半截鳞尾。 大周圣朝境内的妖多怪多,几乎所有的县、府,在崇山峻岭、大沟山壑、湖水江潭中,都能发现妖修出没的踪迹。 若非有秀才、举人文士,到处去追杀这些妖祟,寻常百姓肯定要遭殃。 所以,才有《江阴县志·妖异闻卷》的存在。 “要不要写一篇华夏的名赋?” “算了!” “华夏的名篇短赋,数量比诗少多了,写妖的就更少了。不能浪费在这场童生县试。 还是自己写一篇吧!” 江行舟寻思片刻。 嘴边的酥皮簌簌落在纸卷上,拂袖拍去。 隔壁号舍传来其他蒙生,抓耳挠腮的窸窣声,咒骂声...看来对这道考题犯难的,绝非一二人。 随后,江行舟一笑,提笔沾墨,飞快书写。 反正他已经拿到了首场考试的[甲等第一]。这第二场就算没有很好的名次,也没太大关系,依旧处于领先中。 笔走龙蛇间, 墨迹在雪白的澄心堂纸上,渐次绽放妖异之花。 【《江阴县志·妖异闻卷·铁锁鼍龙篇》: “天授三年夏,江潮暴涨,有鼍龙衔镇海铁牛入江阴。其形如覆舟,目赤若灯笼,背生十三逆鳞,鳞刻蝌蚪文。 知县裴守诚锁鼍龙,率百秀才诵《禹贡》三日。潮退,现青铜柱九根,锁链尽断,不知所踪。 后于君山掘得一方残碑,文曰:‘前朝遗祸,鼍镇东海'',今存文庙东庑。”】 江行舟随手将一篇《铁锁鼍龙》短赋写完,屈指轻弹纸面,吹干墨迹。 有典故,是前知县裴守诚的故事,在江阴县志内有此事的记载! 有凭证,那块残碑就在文庙,可不是他听风就是雨,听那醉酒的老渔夫胡编乱造! 规规整整,颇有一番韵味。 完全符合考题二,短赋的要求。 “不错!内容恰好一百字,不多一字,不少一字!不用修改了!” 江行舟算了一下字数,不由更加满意了。 随后将这份打底的草稿,抄录到自己的考卷内,糊名,装入考袋内。 ... “小爷这辈子没写过这么妖邪污秽的东西! 九十七字、九十八字!...还差两字,入娘贼啊~!...我得找找,文章哪里还能再补两个污字进去?” 韩玉圭几乎要崩溃的计数声,咬牙切齿,从隔壁传来。 江行舟听到隔壁考舍韩玉圭的咒骂声,不由噙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