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挚友他甘做深情男配》
1. 第1章
玄武宗,落霞峰崖边。
一众外门弟子正在依次走往崖边,向宗门长老展现近期的修行成果,御物飞行术。
有少年唤出配剑,轻轻一跃,稳当落在剑身上,朝着崖对岸飞去。
少女们嬉笑间折纸为花,玉手捏诀,纸花落在地上,便化作一叶花舟。
眼看好些人都在对岸候着了,叶菖儿还在手忙脚乱地翻着腰间的荷包。火符?不对。水符,也不是!
后面几个外门弟子探头探脑地凑近来瞧,又憋着笑散开。
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喊了句:“叶菖儿,你可快些吧,别耽误了大家的时辰。”
叶菖儿朝着那人狠狠瞪了一眼,心里又气又急,一把将所有符咒都掏出来,内心愤愤地想:''都怪爹爹!又偷偷塞进这么多符咒,我找不到飞行符啦!''
不远处,一位黑衣少年双臂揽着剑,轻倚在石头上,他默默看着这边很久了。
只见他垂下头,似乎思索了那么一瞬,随后快步走来,握住了叶菖儿的胳膊。
“别找了,我带你过去。”说罢,他拉着叶菖儿朝着崖边走去。
没走两步,一位外门弟子伸手拦住了他们。
“叶菖儿,你修行靠着自家的符咒就罢了,今日可是宗门小测,你也要自家的侍从带你通过?”
黑衣侍从没有理会拦住自己的那只手,侧身绕开继续前行,却被身后的少女扯住了衣袖。
“泽玹,没事的,我不能总依赖别人。”叶菖儿低声咕哝道:“至少今天考试是不行的。”她松开手,自己独自走向崖边。
今日天气极好,日光倾泻而下,照着峡谷内的蔼蔼雾气散了些,透过高低错落的树林,能隐隐看到崖底河鼓川波光粼粼。
叶菖儿握紧了手中的飞行符,仿佛在强调今天一定不可失败。
三个月后就是逐神祭了,叶菖儿是为了和徐时予师兄续前世缘而来到玄武宗的,结果却连面都没能见上。
只因外门弟子是没有资格上浮云殿的,通过宗门小测成为普通弟子后,才能和师兄师姐们一同修习法术。
叶菖儿闭上眼,集中精神。她将飞行符举于面前,轻念咒语。
凉风渐起,一股股微风拂过她的衣角,在她的身边聚集起来,看不见的气流宛如一只无形的巨蛇蜿蜒盘旋,所经之处,枯叶窸窣作响,粗粝的砂石不安分地移动着。
突然,那股气流变得迅猛无比,在空中旋转肆虐,扬起漫天沙尘。
旁人避让不及,被刮得东倒西歪。
狂风呼啸半空,激烈的气浪猛地俯冲向了叶菖儿,卷起她朝崖对岸急速飞去!
泽玹顿感不妙,顶着风想追上去,却被砂石蔽了眼。
待睁开眼急忙御剑紧随其后时,已经连她的衣角都够不着了。
对崖的弟子们已经乱了阵脚,左推右攘纷纷找地方避让,生怕被这一团人型武器撞上。
“慢点呀!慢点!!”叶菖儿慌忙驭符,符咒却完全不受她控制,“泽玹,救我!”竭力地呐喊也被淹没在狂风的呼啸中。
小石子噼里啪啦地砸在脸上,生生吃痛,叶菖儿只能用力抱着自己的胳膊,紧缩成一团。
眼看这阵风卷着人就要冲撞上对崖的巨石了,一个白衣少年从人群中闪现,足尖一点,轻松跃到半空。
他镇定自若,朝着风暴中心探出手,一把抓住叶菖儿的肩膀,把她拉入怀中护住。
刹那间以两人为中心,地面仿佛被狂风贯穿,巨大的气流自地面冲向天空盘旋。
白衣少年当即念出咒语,呼啸声戛然而止,风也越刮越轻,最后竟轻轻托着二人平稳着地。
“菖儿,你没事吧?”耳边温柔的声音响起。
叶菖儿眯着眼,颠了颠脚确定自己平安着地了。
她刚舒一口气,抬起头就对上徐时予师兄关切的眼神,心忽的又扑通乱跳起来。
“我奉长老之令,来协助今日小测,还好有赶上呢。”徐时予师兄仍小心翼翼地抱着叶菖儿,“你还站得住吗?”
叶菖儿这会才回过神来,急忙松开师兄的手,后退半步行礼作揖,长发“啪”的一声甩到师兄胸前。磕巴间还咬到了舌头,“多……多赛时予师兄相助。”
叶菖儿心里又羞又急,脸涨得通红,舌头也吃痛。
她手捂着脸,慌慌张张地起身,未发觉发带上的坠饰缠在了徐时予腰间佩玉上。
一起身发带被钩住,扯得她一个趔趄,又鞠了一躬。
……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叶菖儿有点欲哭无泪,好不容易见到了心心念念的时予师兄,自己却一再出糗。
她现在正躬着身子动弹不得,尴尬到幻想自己能化作一块石子。
正这么想着,叶菖儿感觉扯在发间的那股力松了。
顺势抬起身来,见徐时予已经将佩玉从腰间取下,正抬着手解发带和挂绳上的结。
她乖乖地垂着头,耐心等待着。
不一会儿,徐时予用手轻轻附上她的脑袋,宠溺地摸了摸,笑着说:“没事了。”
叶菖儿抬起头,看着徐时予手中的佩玉,小心翼翼地问:“好漂亮的佩玉,时予师兄,我没有把它弄坏吧?”
“没有,你喜欢这个吗?”
“嗯。”叶菖儿看着那块清透无暇的佩玉,点了点头。
“那送给你。”说罢,徐时予拉起叶菖儿的手,把佩玉放在她的手心上。
刚刚那场闹剧本就惹的外门弟子们探头围观、捂嘴偷笑。现在瞧见了这一幕,众人一股脑围上来,争先恐后的向徐时予示好。
“时予师兄,你好厉害,可不可以教教我怎么御风?”
“时予师兄,也教教我!”
“时予师兄!”,“时予师兄!”
大家将徐时予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都想得到师兄的青睐。
叶菖儿反而被挤到人潮外了。
她看了看手中的佩玉,宝贵地捂在胸前。
又看向人群中心的那个白衣少年,他容颜如画,嘴角微扬,总是如同和煦阳光一般温暖到身边的人。
叶菖儿多想将那一份温暖,占为己有。
眼看已没法再到时予师兄身边,未等小测结果宣布,叶菖儿就先离开了。
今日御物飞行虽一塌糊涂,但却得到了师兄的赠物,她已经是十分满足。
回去路上,她蹦蹦跳跳地一步三台阶沿着朝霞坡走下去。
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一看,果然,泽玹就在十步以外默默跟着她。
见她回头,“下山还有万级台阶,我带你下去吧。”泽玹就站在上方看着她,墨黑色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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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看不出一点情绪。
“不用。”叶菖儿调皮地眨眨眼,献宝似地把佩玉拿出来晃了晃,“今天心情好好,我不想这么早回家。”
“……”泽玹的沉默就算是同意了,他径直向下走去,对她的情绪、她的玉,仿佛毫不在意。
叶菖儿满满少女心无人倾诉,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下眼中的失落,握紧手中的玉走了下去。
在路过一处崖边栈道时,突然一只血雀凌空扑来!
血雀尖锐的喙直直啄向她的眼睛,叶菖儿惊呼一声,急忙回身躲避并抬手遮挡。血雀扑空后,并未飞走,张开利爪就在她的手上留下一道深深抓痕。
叶菖儿手上一阵刺痛,手不由得一松,血雀乘机衔住叶菖儿手中的佩玉,朝着悬崖方向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泽玹一跃数米,一气呵成拔出利剑斩向血雀。
剑锋一闪,血雀发出一声悲鸣,与佩玉一同坠下悬崖。
“我的玉…!”叶菖儿扑向栈道边。
向下看,崖下苍翠的树木丛生,河鼓川静静流淌,她思索着要怎么寻回佩玉。
突然从上方传来一个女子冷漠的声音:“无能之辈还妄想成为玄武宗弟子,你还是一辈子待在山下,守着南斗门吧。”
叶菖儿抬头一看,原来是一群弟子从上方御物飞过,为首的红衣女子眼神冷若冰霜,轻瞥了她一眼后便径直离开。
叶菖儿噙泪怒视,支撑在地上的双拳紧握,若不是自己先天灵根缺损,也不至于这般被折辱。
“刚刚的血雀是朱雀阁饲养的灵禽。”泽玹看着剑锋的血迹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不管他们是谁,续缘后我就能取回灵力,成为正式弟子,绝不再任人欺负!”
叶菖儿咬紧牙关,一把擦干眼泪,“泽玹,带我下悬崖,我要寻回师兄的佩玉。”
.
沿着林间小道,两人在树丛中已经寻了几个时辰了。
这里人迹罕至,地面铺满落叶,寻找一枚小小佩玉,宛如大海捞针。
叶菖儿的衣裙沾满了泥土,出门前精心梳好的发髻已经被树枝刮乱,碎发散落在耳边。
她随意将碎发挽在耳后,又俯身地面,用手仔细在地面层层腐叶里寻找着。
泽玹看她没有放弃的意思,便朝着远处又探寻了一番。
不久,他折返回来,“崖间风大,或许会刮落到河鼓川这边。”他抬头看了看天,继续说道:“趁天还亮,河滩寻物会容易些。”
叶菖儿同意了泽玹的提议,几个时辰一无所获,一同坠落的血雀也没看到,说不定真的是掉到河滩那边了。
两人向着河鼓川走去,踏出林间的那瞬,视野瞬间开阔了。
夕阳的余辉洒落在河面上,熠熠生辉,岸边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鹅卵石,雪白的石路铺陈开来。
叶菖儿无心欣赏美景,四处张望着,寻找佩玉和血雀的踪迹。
沿着石路走了数十米,叶菖儿忽然发现地面上有点滴血迹,那痕迹还很新鲜,一直蔓延至岸边那块巨石后面。
她赶紧向巨石跑去,指不定就是那只该死的血雀。
绕到石头后面,叶菖儿楞在了原地。
石后靠着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他头部受了伤,殷红的血从发间流到脸颊,染红了衣襟。
2. 第2章
泽玹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简单察看了一番,“还活着,头部外伤较重,身上多处擦伤。”
叶菖儿赶紧上前,掏出自己的手帕捂住少年的头部止血。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脸颊消瘦但面容精致,睫毛长长的,苍白的嘴唇紧闭,刘海下能隐隐看到他紧皱的眉头。
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也未着弟子的衣袍。
玄武宗从山下的南斗门到山巅的浮生殿,群山绵延,层峦叠嶂。
修葺的石阶总计有数十万阶,弟子们都是御物飞行,除了杂役,很少有人走这条路,更何况是这崖底深处。
不知是不是误闯入的路人。
叶菖儿翻了翻自己的荷包,治愈符咒只剩一张了,看到少年脸上的鲜血,她手上的抓伤也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刚刚太过于专注寻佩玉,都忘记了给自己治疗。
她将符咒轻置于少年头顶,念出咒语。还好这次没出岔子,符咒发出柔和的光,少年的血止住了。
泽玹在少年附近生了火堆,叶菖儿洗净手帕,为少年擦拭脸颊的血迹,少年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不一会儿,少年苏醒过来。
他眼皮微颤,缓缓地睁开眼睛,渐渐聚焦的眼神带着一丝困惑。再看清眼前有两个人时,他的表情骤然冷却,警惕地想坐起身来。
“别动,你的伤还没好。”叶菖儿赶紧阻止。
少年起身太快,身形却晃晃悠悠,仿佛还在晕眩。
叶菖儿连忙扶住他,发觉他的手臂纤细的惊人,整个人宛如枯枝一般轻飘飘的,不费什么力就支撑住了他。
少年用手扶住额头时,摸到了头顶被布包扎着。
“我们见你晕倒在这里,头也受伤了,就简单处理了一下。”叶菖儿顿了顿,不好意思地说道:“没找到合适的布,就撕坏了你的袖子。”
少年低头看向袖口,被扯得破破烂烂。
“……”
仿佛理解了现状一般,少年沉默半响后,说道:“感谢二位搭救。”
“你是附近的住民吗?为什么会到这里?怎么受伤了?”
“……”
见少年沉默不语,叶菖儿无奈地看向泽玹。
泽玹抬头看了眼天色,说:“时候不早了,先带他回城镇吧。”
少年这才开口,“不劳烦二位了,我自行回去。”
“那可不行。”叶菖儿连忙阻止,她侧身看向泽玹,“你送他回去吧,一定要送到家哦,我只能帮他紧急处理伤口,还是要请郎中好好看看。”
“你呢?”
“我再找找佩玉,河滩那边我还没看呢。”叶菖儿和泽玹仿佛没听到少年的话,自顾自地说着。
叶菖儿试着向少年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只受伤的鸟,还衔着一块佩玉。”
少年摇摇头:“没看见。”
叶菖儿的眼神低落下来。
少年见她一身狼狈,裙摆布满灰尘,发梢还挂着树叶,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具体是什么样的鸟?”
叶菖儿冲着悬崖上方指着,“就是从那个方向,坠落了一只红色的鸟,它衔着一枚透明的佩玉。”
她用手比划着大小,“对了,它应该受了挺严重的剑伤。”
“是一只血雀。”泽玹在一旁补充道。
血雀,少年陷入了沉思,那不是朱雀阁才会饲养的灵禽吗,“血雀虽为灵禽,受伤后从这么高坠落,恐怕也活不下来。”
“是的,我们从那边树林一直寻到河滩,红色的鸟本该很显眼,我们却没有看到,更别提小小的佩玉了。”
“你们可有看到树木燃烧的痕迹?”
“……?”叶菖儿不理解少年的意思,她与泽玹对视了一眼,答道:“一路上并未看见。”
“血雀死亡之际,身体会在瞬间迸发出灵火,燃尽身躯。你们寻红鸟是不对的,应该寻焦痕和灰烬。”
“原来如此,谢谢你!”叶菖儿转忧为喜,“我会在河滩这边继续找找的。”
将少年托付给泽玹后,叶菖儿沿着河滩继续向上走,没过多久,真的发现岸边有一团黑色的灰烬。
她用手轻轻扒开灰烬,透亮的佩玉,正静静置于其中。
用水洗净后,她细细查看,还好没有损坏。叶菖儿深呼一口气,整个人终于放松下来。
她回到发现少年的那块石头边,坐在温暖的火堆旁,一天的疲劳一股脑的涌出,她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叶菖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泽玹正背着自己,向着家的方向飞去。
到白虎庄的门前,叶菖儿被泽玹从背后放下,她捂着嘴打了一个哈欠,看到自己手上的抓伤已经被包扎好了。
没想到泽玹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泽玹说:“河滩边的那个人不愿回家,只让我送到医馆,我便在医馆给你取了些创伤药。”
“嗯……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叶菖儿背过身去,扬起包扎好的手,小声说道:“今天谢谢你。”
.
在南斗门后,是一处叫做忘仙谷的地方,外门弟子便是在此处学习法术基本。
次日,叶菖儿和泽玹抵达时,其他弟子们早已开始在学堂内跟着刘师叔学念静心咒口诀了。
被刘师叔锐利的目光盯着,叶菖儿大气不敢出,赶紧找了一个靠后的空位坐下。
今天学堂内的人比平常多,有不少新鲜面孔。
“啊!”叶菖儿轻呼一声,在左后方的不正是昨天在河鼓川边救下的少年吗。
少年听到她的声音,抬眸看了她一眼,立马又把视线移开了。
叶菖儿本想和他打个招呼,结果瞧他半天了,对方都再没有看过来一次。
她正心里泛着嘀咕,一卷书重重敲在叶菖儿头上,叶菖儿捧着头哎哟一声,对上了刘师叔瞪大的双眼,“迟到了还不好好学!”
“是……”
一旁的弟子们又窃笑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放堂,叶菖儿抱着一堆书放在少年身旁的空桌上,假模假样地看起书来。
胡乱翻阅了好几页,对方还是没有搭话的意思。
叶菖儿有点坐不住了,她直直走到对方前面坐下,“还记得我吗?昨天我们在河鼓川……”
话还没说完,叶菖儿就愣住了,昨天少年头上伤的不轻,血流不止。
但今天竟然连一块纱布都没包扎。
她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想拨开少年的刘海查看伤口。
触碰到对方前,少年冷漠抬头,用手背轻轻一挡,推开了她的手,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在下没事了,姑娘不必挂念。”
“噢……”,叶菖儿被拒绝后,讪讪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她原本想好好感谢少年告知了寻玉方法,可他今日如此冷漠……
这时一群人闯入她和少年面前,为首的男子一袭红衣,高昂着头,脸上像擦了脂粉一样的粉白粉白。
他故意夸张地上下打量他们,阴阳怪气地说道:“今天真是开了眼了,景尘衣和叶菖儿,一个被赶出门的废物,一个被宠上天的废物,你们俩在一块是要凑个废物联盟吗?”
“你说什么?”叶菖儿愤怒地回怼道。
“你赶紧走开吧!你的实力我们都见识过了。”这群人讥笑道:“我们要找的是这位景尘衣公子,听说青龙堂主武艺超群,长子却弱不禁风,我们来试试真假。”
叶菖儿回头看向少年,只见他眉头紧锁,一声不吭,但紧握的双拳明显微微颤动着,他在压抑着自己的怒气。
突然他腾起站起身来,对方见状立刻摆好架势,现场怒拔剑张,一触即发。
叶菖儿惦记少年有伤在身,无意识就伸手挡在了景尘衣前面。
景尘衣微一楞神,随即低声呵斥道:“让开。”
叶菖儿没有理会他,冲着红衣男子一行人说道:“你们别太过分!是强是弱与你们何干。”
“叶菖儿,你少多管闲事。这里不是白虎庄,没人惯着你。”另一个人附和道:“若不是因为你是叶庄主女儿,你这等资质的人也能进玄武宗?”
景尘衣听到这里,细细打量了叶菖儿一番,原来她是白虎堂叶堂主独女。
他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半步,冷眼旁观着,在双方唇枪舌剑中捕获着有用的信息。
“你们进玄武宗,只会拉低宗门的风评。”对方调侃道。
“……”叶菖儿瞪圆了眼睛,气的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原本叶庄主没打算让叶菖儿入玄武宗。
但只有玄武宗弟子才有资格在圣物前尘镜前,探知前世缘分。
经不住叶菖儿的苦苦哀求,叶庄主终于颌首同意了。
宗门是看在叶庄主的面子上,才接纳她成为外门弟子,这点她早已察觉。
现在被人直截了当地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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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她本就面子薄,哪禁得住这样一激。
气恼间失了理智,不由得脱口而出:“你们少看不起人,三月后,我定会在浮生殿成为正式弟子!”
“浮生殿?哈哈哈哈!”红衣男子笑得前仰后合,“就凭你?”他的目光肆意地在叶菖儿身上游走,落到腰间时,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块佩玉。
“难不成,你在妄想徐时予师兄会成为你的道侣?”
这话一出,叶菖儿顿时脸上火辣辣的。
徐时予是玄武宗掌门的亲传弟子,法力高强,却不骄不傲,总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
可以说他是宗里的大红人了,不知多少少女倾慕于他,少年们也为他的气韵折服。
叶菖儿是为他而来,修行什么的,其实她根本就不在乎。
这点小心思,她没想藏,也藏不住。
红衣男子看她不说话,仿佛默认了他的话。
他冷哼了一声:“你也配?这块玉,还是让我献给我家小主吧。”
说罢他突然近身,伸手便想夺玉。
一旁的景尘衣见状,一把扯住叶菖儿,拉着她连退两步。
在他们和红衣男子拉开距离的间隙,泽玹持剑跃入双方之间。
泽玹手握剑鞘,用剑柄直捣红衣男子下颚,男子闪避不及,重击下踉踉跄跄后退数步。
泽玹翻手握回剑柄,剑未出鞘,剑尖直追而上,重重钝击上男子腹部。
只见红衣男子身体腾空跃起,弯曲着腰身狠狠跌向后方。
“唔……”红衣男子闷哼一声,嘴角流下了鲜血。他同行的人手忙脚乱地扶住他,一群人恶狠狠地盯向这边。
眼看流血事件要升级。
一个苍老的女声厉声道:“住手!”
众人转头一看,是执事长老带着两位内门弟子前来巡视。
听闻执事长老素来严格,今日一见,果然如传言般令人敬畏。
她身着黑色道袍,手持拂尘。
面孔上没有一丝长者的慈祥,冷峻的眼神仿佛可以洞悉一切,薄薄的嘴唇紧抿着,不用言语,便能让人感受到那股不可忽视的威严。
她回头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两位女弟子便轻轻跃入两方势力之间,两人左右并肩站着,各自面对一方,玉手轻捏决置于身前,微微笑着向师弟师妹们点头致意,并无其他动作。
虽无只言片语,仅仅是站在那里,周身散发出的那种不可违抗的气场,就让在场的人都收敛起来。
“弟子失礼,见过执事长老,见过两位师姐。”大家恭顺地行礼作揖。
执事长老眼神扫视着这群惹事的弟子。
对上执事长老的眼神时,叶菖儿明显感到长老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冰冷。
她慌乱地低下头。
还未等长老问询,另一边就恶人先告状了,“执事长老请为弟子做主!叶菖儿人等无故打伤颜师兄,他都昏了过去!”
“我自会判断。”执事长老看了眼红衣男子的伤势,安排身侧弟子将他带去疗伤,“这点伤势就晕过去,朱雀阁今年送来的弟子就这等水平?”
据说执事长老也曾是朱雀阁出身,见她言辞尖锐,告状的几人互看几眼,不敢再出声。
刘师叔匆匆赶来,毕恭毕敬地向长老行礼后,责备的语气说道:“哎呀,你们这帮崽子又闯了什么祸?”
“刘师叔,今日这么多弟子在场,你大可一一询问,绝非我们先惹是生非。”叶菖儿站到景尘衣和泽玹身边,为三人申明没有过错。
经过一圈问询,大家也知事情原委了。
虽是红衣男子颜学锦先惹的事,但他也确实被伤的不轻。
刘师叔还是把叶菖儿等人说教了一顿。
“求道之人追求修身养性,你们性子急躁,惹出事端。”一旁的执事长老缓缓开口道:“既然你们这么有精力,就去清扫朝霞坡的万丈台阶吧。”
说罢她起身离开,经过刘师叔时冷声强调:“晕倒的那位处罚不可免,伤愈后立刻执行。弟子之过,师亦有责,望师弟莫疏忽职责,对弟子严加管教。”
刘师叔连忙应声附和,行礼作揖送其离开,待其离开好远后才直起身来。
叶菖儿这时才怯生生地凑上前,小心翼翼地说:“刘师叔,我昨天才走过朝霞坡,腿还酸着,能不能……”
“想都别想!你们三个,打扫完朝霞坡的台阶后,再罚抄静心咒一千遍!”说罢刘师叔愤愤拂袖而去。
3. 第3章
朝霞坡上,三个身影在石阶上打扫着枯枝落叶。
负责监督的师兄刚一离开,叶菖儿就扔开扫把,靠坐在石阶上叫唤起来:“太累了,走不动了。”
泽玹走到石阶前方,握着扫把的手没有停,“你休息,我来就好。”
“师兄不在,大家都休息一下为好,时间还长,要保存体力。”景尘衣也找了一处台阶坐下。
“对不起哦,连累你一起被罚。”叶菖儿看向景尘衣,一脸歉意。
景尘衣轻轻掸了掸衣角的尘土,毫不在意地说:“事情本就因我而起,还要谢谢你们为我出了一口气。”
“为何你不说出有伤在身,说了或许不会让你带伤受罚。”
叶菖儿仍旧不能释怀,刚刚她本想和师兄说明情况,让景尘衣在一旁休息,却遭到了他的阻拦。
景尘衣微微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今日学堂上我为何冷漠待你。”
叶菖儿摇摇头,她原本觉得,景尘衣可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类型。
“你也听见学堂上其他弟子的话了,我是青龙堂堂主之子。”景尘衣顿了顿,“还有一个弟弟。”
他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平淡道来。
青龙堂尚武,灵力的修行只为强健体魄,堂内弟子善用冷兵器,都是习武的好手。
然而他自幼身体羸弱,刀枪剑戟,他虽能熟记技法心得,但力量微乎其微,实战中根本无法给别人造成伤害。
青龙堂主起初对他饱含期待,到如今,嗤之以鼻。
到玄武宗,是他请求已久的结果。如果习武之路不通,他想试试修行法术。
“现在玄武宗以外的门派都在争夺这第二门派的位置,我不能给父亲丢脸。”
景尘衣微微撩起额发,发间伤口赫然在目。
“这个伤,是我昨日跑到崖间,偷练御物飞行时摔伤的。”
“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受伤,不想被别人看笑话。”
随即他陷入沉默。
叶菖儿听着他的话语,心里莫名难过起来。
她自幼灵根缺损,灵力低微。虽然叶庄主不像青龙堂主那样喜强厌弱,但她在外,也受了不少风言冷语。
在这个世道,有实力,总是更被人尊重的。
叶菖儿整理了一下心情,挤出笑容,“没事的,你才刚来学堂,不用操之过急。”
说罢她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自嘲道:“我都来了三个月了,还没学会御物飞行呢。”
说完她捡起扫帚,继续打扫起台阶。
明明是别人的事,听完她的胸口却闷得厉害。若她不是灵根缺损,说不定也能让父亲骄傲,为白虎庄争光。
景尘衣在后侧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的表情阴沉下来。
他刚刚所说的,虚实参半。
他来到这里,是为了获取力量,有朝一日好功成名就,一洗前耻,不是在这和弱者玩抱团取暖的游戏。
今日受颜学锦挑衅,他冲动之下险些动手,现在想想,毫无胜算。
在青龙堂时,景尘衣就已备受排挤冷落,现在看来,关于他在堂内的声望,估摸着也早已传了出去。
他森冷的目光紧随着叶菖儿,没想到昨天救了自己的聒噪女人竟然是白虎堂主的爱女。
虽然是个废物。
景尘衣眼底浮现出浓郁的嫌恶,他撇了撇嘴,将视线转向泽玹,心中暗暗盘算,这两个人到底有什么价值。
忽然有人御剑极速而至打断了他。
“天色已晚,刘师叔让你们回去休息,明日继续。”原来是师兄带回师叔的口谕。
行礼目送师兄离开后,叶菖儿坐在地上,一会儿揉肩膀,一会儿锤腿。泽玹从开始就没休息过,但依然气息平稳、脚步有力,脸上没有一丝倦意。
“昨日我便觉泽玹兄剑法高超,今日相处,更觉体力也为上乘。”景尘衣强烈的探索欲在沸腾,“这等实力的人,为什么还在外门呢?”
叶菖儿连忙解释道:“泽玹是我的侍从,爹爹担心我在外受欺,让他在身边保护。”
叶庄主当时经不住女儿的软磨硬泡,松口答应让她去玄武宗,条件就是必须让泽玹以同门弟子的身份在一旁守护。
“白虎庄果然人才济济。”
景尘衣心中冷笑一声,早就听闻叶庄主宠女入骨,派人守护也是合理。
泽玹打伤颜学锦,表面上看是剑法高超,出其不意。
实际上颜学锦并不是毫无防御,只是他施展的法术护盾瞬间就被破了,甚至都没被其他人察觉。
这个泽玹看起来和他们年岁相当,实力却高深莫测。估算着或许能和内门弟子旗鼓相当。
白虎庄可能并不如外界传言那般衰败没落,景尘衣决定观察一下。
…
接连多日,朝霞坡上都有他们的身影。
终于打扫完最后一阶石梯,叶菖儿像个孩子一样欢欣喜悦,总算可以结束这个繁累的体力活了。
落霞峰顶现在四处无人,叶菖儿干脆找了个草地躺了下来。
峰顶风景如画,寥寥云雾似薄纱般笼罩在附近的山峦上。
叶菖儿看着崖对面宗门小测时差点撞到的巨石,忆起徐时予师兄,又忍不住把玉拿在手中端详。
景尘衣侧了侧身子,凝视着这块玉问道:“这就是那日你在崖下所寻之物吗?”
叶菖儿点点头,“是的,那日还要多谢你,不然我可能真的找不到它了。”
“我可以看看这块玉吗?”景尘衣心中抱有疑惑,且不说此物随血雀从万丈悬崖坠落,又被血雀灵火焚烧,原想东西至多只剩残片。
但在叶菖儿手上的,依旧美玉无瑕。
叶菖迟疑片刻,还是答应了。
见她犹豫,景尘衣并未出手去拿,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俯身靠近她的手。
叶菖儿手心的玉,泽润无暇。仔细凝看,在光的照射下,玉的内部仿佛有水纹涟漪。
这绝非寻常之物。
“这块玉实属珍品,可是家传之物?”白虎庄善搜罗奇珍异品,有这等物品也寻常。
“不是,这个……是徐时予师兄所赠。”叶菖儿看着佩玉,眼底含笑。
景尘衣联想到那日学堂上的争执,莫非徐时予与这叶菖儿,关系非同寻常。
“冒昧问一下,你和徐时予师兄,可是道侣?你曾在学堂上说,三个月后会去浮生殿,是要参加续缘的仪式吗?”
叶菖儿听完这一股脑的提问,眼睛顿时失了神。
她匆匆收回手,把玉收进了荷包里。
她垂下头,拧着眉,仿佛思绪万千。
终是下定决心般,她抬头望向景尘衣说:“虽然爹爹交代我不可说,可我确实是没有办法了,我能同你商量吗?”
景尘衣看着叶菖儿的眼睛,郑重点了点头。
叶菖儿七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
因先天灵根缺损,幼时常因灵力无法自控而病倒,但那次最为严重。
菖儿高烧多日不退,眼看爱女日渐虚弱,叶庄主试遍庄内法宝也没有好转。
请来多位名医,都是看看就摇摇头走了。
最后一位更是直言,“她灵根缺损,灵力失控,肉身羸弱注定无法承受,请叶庄主做好心理准备。”
叶庄主绝望之际抱起叶菖儿前往玄武宗求助。
玄武宗掌门陌俾兮探查她体内灵脉,一番思索后,将父女二人带入碧水殿。
碧水殿后就是前往尘世湖的路。
“前方圣地灵力过胜,恐令嫒难以承受,我让弟子暂为照顾,叶庄主请随我来。”
陌掌门让叶庄主将菖儿安置在殿内,并吩咐徐时予照看,自己则带叶庄主前往尘世湖。
徐时予当年虽也年幼,但他天资聪颖,早已被掌门收为关门弟子。
他看着横椅上虚弱的叶菖儿,找来被衾给她盖上,守在一旁不时为她擦净额间的汗。
菖儿烧得迷迷糊糊,“爹爹……水……”,声音气若游丝。
徐时予左顾右盼,大殿内只有他们两人,掌门他们一时半刻不一定能回来。
看着叶菖儿痛苦的面庞,他焦急不已,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他重重握住菖儿的手,嘱咐道:“菖儿,在这里等我,哪里也不要去,我马上打水来。”
说完他飞快地跑向侧院。
叶菖儿艰难睁开眼,“爹爹……?”
……无人回应,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
她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从横凳上爬下。
她的头晕得厉害,整个人无力地俯在横凳上。左右环顾,视野里的景色都蒙上了一层迷雾,让人看不真切。
殿中央一木雕旁,好似有一人影。
“爹爹?”叶菖儿朝着那边蹒跚着走了几步。
对方也朝着自己走了几步。
叶菖儿揉了揉眼睛,依旧看不清,她扶住身边的家具,一点点朝着那个人走去。
到近处才发觉那并不是一块木雕,而是一个巨大的镜框。
那个人影也不是别人,而是镜中的自己。
叶菖儿抬头看了看,这个镜子约六尺高,镜子两侧的木框上有着动物和花卉的浮雕,线条流畅,栩栩如生。
叶菖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突然,一阵头痛袭来,她身子一沉,紧紧抓住镜框,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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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意识模糊间,她看到一个少年大喊着什么,丢下手中的茶盏向她跑来。
叶菖儿只觉得脑中一波一波的黑色浪潮涌来,身体越来越沉,不由自主向着镜子倒去。
少年赶到身边,他一手扶住叶菖儿,一手抓牢镜框。那瞬间,镜面突然发出耀眼光芒。
失去意识前,留在叶菖儿眼中的,就是少年惊诧的神情,以及那面镜子宛如神迹般的光辉了。
叶菖儿娓娓道来这段旧事,又补充到:“当时我病重,只记得些许片段,其他是爹爹告诉我的,但镜边的事,我记得真切。”
“那面镜子,就是前尘镜吧。”虽没实际见过,但对于玄武宗的圣物,景尘衣还是知晓一二。
听闻那面镜子能照出两人是否是被神眷顾的续缘之人,若是,两人手同覆镜框,镜面会发出光芒。
反之,非续缘之人同触镜框,镜子则毫无变化,如寻常镜子一般。
叶菖儿在年幼时机缘巧合得到镜中启示,日后续缘,身份地位将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
真是不公,景尘衣不甘地想到。
他藏匿着心中情绪,假装平淡地问道:“既然已得圣镜明示,你还在烦恼什么呢?”
“此事后,爹爹叮嘱我不可声张,待长大后再顺其自然。”
叶菖儿低垂着眼眸,“时予师兄常伴掌门身侧,我只随爹爹办事时见过他几次。入宗门后,听其他弟子背后谈论,才知师兄对师弟师妹都多有照拂,并不是只对我特别温柔。”
“他对我并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和我谈起过续缘的事。”
景尘衣听她诉说着,心里不屑一顾。他一点都不关心情爱那点事,在他眼里,续缘是求道之人最大的机缘。
续缘后的两人喝下尘世湖水,除了能觉醒前世灵力实力大增,还可能忆起古昔碎片记忆,若能忆起神的只言片语,在这个失去神明的世道,就是最接近神明的存在。
无上力量,高高在上,这才是他所追求的。
而叶菖儿却还纠结于师兄的心意,令景尘衣感到烦躁。
他打断叶菖儿的话,“他既赠玉于你,你何须断言他对你无意呢?你若不想等,直接问他便好。”
叶菖儿愣住了,她并非没有这么想过,但是少女的矜持让她很难主动。
她自见过徐时予,知晓他是自己续缘之人起,就对他心驰神往。
十来年了,倾慕的悸动也好,等候的酸涩也好,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便成了执念。
这种执念随着年岁肆意疯涨,便成了想占据那个人的妄念。
所以,她来到这里。
她和景尘衣说起这些,或许并不是为了得到别人的意见,只是听过景尘衣的话后,自己的想法变得更加坚定。
“可是我都不知道怎么样能见到他。”叶菖儿无奈道,自己迟迟通不过宗门小测,在山下学堂是很难有机会见到高阶弟子的。
景尘衣并非乐于助人之人,但眼前的女子不仅是叶庄主之女,未来又是玄武宗第一弟子的道侣。
他现在势单力薄,有利的资源一定要把握住。
他低下头,被刘海遮住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再抬起头时,已然是一副和煦温柔的笑容,景尘衣亲切地说道:“那就让我来帮你吧。”
“不过……”景尘衣头微微前倾,用修长的手指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玄武宗人多口杂,切勿对其他人提及此事。你心思单纯,难辨善恶,日后有事就同我商量吧。”
说罢,他起身面向夕阳而立。
余晖温柔的包裹着景尘衣削弱的身躯,他的侧脸沉稳安宁,夕阳映照下,影子格外修长,缓慢伸展到叶菖儿身旁。
那一刻,叶菖儿有一瞬失神,她的内心复杂而感动,原本担忧自己会不会太轻信他人,但他不仅没有嘲笑她的感情,反而愿意帮助她。
……他甚至和叶庄主一样叮嘱她。
这是白虎庄外,第一个对她散发善意的同龄人。
叶菖儿低下头,用手拨弄地上的杂草,掩饰着浮现在自己脸上那抹腼腆笑意,“嗯嗯,好。除了爹爹和陌掌门,没有其他人知晓此事。”
景尘衣看向泽玹,从谈话开始时,他就暗里观察他好几次。
他应该是听到了全部的对话,但表情没任何变化,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叶菖儿顺着景尘衣的视线看去,“他没有关系的哦。”
她的双眼大而明亮,率真地看着景尘衣,没有做过多解释。
无法继续追问下去了,''想必是非常信任的近侍'',景尘衣心中默默想到。
4. 第4章
回到庄内,天色已晚。
白虎庄庄主叶逸之在庄内等候宝贝女儿已久,看着叶菖儿回来,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爹爹听说月华山上的月灵草今年提前发芽了,连夜赶去蹲守了几天,出门没有来得及和你打招呼,你有没有想爹爹?”
叶菖儿一把缠住爹爹的胳膊,拉着他坐下,一边给他捏肩膀,一边说道:“想得很!爹爹,你都一把年纪了,还每年去采灵草,这么冷的天,受寒了怎么办?”
“什么一把年纪了?”叶庄主拍拍菖儿的手,“爹的身子骨还好的很!只要这个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冷点又算什么呢。”
“你啊……就是惯她。”叶夫人端着用月灵草炖的暖羹步入厅内,“快吃吧,我加了银耳和雪莲。”
菖儿连忙接过,温度透过木碗温暖了她的手心,雪白的甜羹热气腾腾。
“慢点吃,烫。”叶夫人操心地拿过勺子搅拌。
“嘿嘿。”菖儿傻笑了两声,虽然心里清楚不应该,但还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沉浸在父母的呵护中,这样的温馨时刻让她感到特别安心。
“听说今年妖物狂暴伤人的事件更多了,你此番上山,我真的不太放心。”叶夫人忧虑地说。
叶庄主:“没事的,我乃白虎庄主,区区妖物有何可惧。而且你是不知道,多少修士都想采这月灵草增进修为,在山上我都遇到了五六波人,要不是我提前去守着了,恐怕就要空手而归了。”
叶菖儿一声不吭地吃着,一点不剩吃得干干净净,月灵草对改善她的体质有多大的效果,其实并不清楚。
只是她绝对不想辜负了叶庄主的心意。
叶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自己小心就好,还有些甜羹我给爹端去。”
“好的,这几日不在,我爹也辛苦夫人你照料了。”叶庄主起身送叶夫人出厅,说罢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身问道:“对了,菖儿,前几日宗门小测怎么样?有没有让大家大吃一惊。”
菖儿气鼓鼓地回应道:“爹爹你还说,你之前在我的荷包里到底放了什么符呀?”
叶庄主兴致勃勃,“嘿嘿,爹爹的小道消息,听说你们要宗门小测,我特意放了我刚刚研制出来的组合符咒,召来急速的风融进飞行符里……”
眼看叶庄主又要滔滔不绝地讲解自己的创新,菖儿连忙阻止,“爹爹,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被你的组合符咒送走了!”
“怎么会呢?让你受伤了??”叶庄主一听也紧张起来,拉过菖儿的胳膊左瞧右瞧。
菖儿乘机抱怨小测时差点撞到石头的事情。
叶庄主心疼地说:“那日有长老主持小测,泽玹也伴你身边,怎么还差点受伤呢?”
这下打开了菖儿的话匣子,从用符失控到崖底寻玉,仔仔细细说了一遍,还有泽玹帮她包扎的事,菖儿喜笑比划着,“他包扎得好笨拙,缠那么那么厚!”
叶庄主一脸慈爱地听着,菖儿幼时身子弱,少接触到外人,有事总喜欢和爹爹分享,叶庄主也乐意陪着女儿谈天说地。
说到泽玹,菖儿建议道:“爹爹,其实我一个人没事的,泽玹这么厉害,可以为你分担更多的事,像采月灵草的事情,能不能让他去,或者让他跟着保护你。”
叶庄主的神情严肃起来,语气异常认真:“不可,他必须贴身保护你。”
“好的,我知道了……”叶菖儿垂下头。
看着女儿消沉的样子,叶庄主的表情缓和下来,他解释道:“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泽玹他并非普通的偶人,他很特殊,你应该清楚……”
菖儿点点头,“他是很厉害,也更有灵智,只是好多时候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这点其他偶人也差不多……”
在白虎庄修行的人善御灵器法宝,灵力修行的方向为精细操作类,使用符咒是基本中的基本了。
叶庄主在御灵器法宝这块是难得一遇的奇才,他开创了用泥土为偶人塑身,施法术驱使偶人为已所用。
目前白虎庄内大半的杂役都是偶人,它们外貌与常人无异。
但是偶人灵力来源于主人,根据被赋予的灵力多少,能执行的指令也不同。
虽经过多番尝试,大多偶人还是只能做简单的清扫或跑腿等体力活。
像泽玹这样的是极其罕见的。
叶庄主轻捋胡须,语气认真地说道:“菖儿,你要记住,泽玹与其他偶人不同,其他偶人都是听从我的指令行动。只有他,一开始就仿佛带着保护你的职责而来……”说完他陷入沉思。
十年前,为治疗因灵根缺损,身体羸弱的菖儿,叶庄主献出白虎堂圣物白虎令,向玄武宗换来一大块灵石。
灵石环绕着充盈的灵力,抑制住了菖儿体内紊乱的灵脉。
两年后的一天,灵石突然化为持剑少年形态,不言不语守在菖儿榻前,靠近者均被少年的剑气逼退。
庄内人大骇,生怕少年危害菖儿,亦怕自己使用法术误伤了菖儿,叶庄主和几个长老围在旁边紧盯少年,思索对策。
这时年幼的菖儿从榻上醒来,坐起身,一脸茫然地看着一屋剑拔弩张的人们。
当她的视线和少年对上时,只见少年低垂下头,面向她顺从地屈身单膝跪下。
叶菖儿还以为他是过来玩耍的孩童,她爬下床铺靠近,轻轻捧起少年的脸,好奇地看。
“你是谁?”少女天真无邪地问道。
“……”少年一言不发,空洞的漆黑瞳孔没有一丝神采,只是深深地凝视着她。
他的皮肤异常的白,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好似一个瓷娃娃。
菖儿:“要一起玩吗?”
他就真如一个瓷娃娃般,任她摆弄着。牵牵手,摸摸头发,没有半点反抗。
叶庄主微微松了口气,少年似乎并无意伤害菖儿。
一个长老见少年背对自己,想乘机接近。刚踏出一步,一道凌厉剑气就迎面劈来,幸得旁人扯住他倒退数步才侥幸避开,长老吓得倒抽了一口气。
叶庄主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轻举妄动。
他张开双臂,试探地呼唤菖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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菖儿甜甜唤着“爹爹”,展开手臂跑了过来,叶庄主一把抱起菖儿,一边观察着少年,少年静静看着,没有任何反应。
之后几个月,叶庄主一直陪伴菖儿身侧,经过观察,只要叶菖儿主动做的事情,少年不会干预,只会静静跟在一旁。
但若有突然冲出来的人或动物,少年就会展现出御敌的姿态。
他似乎只是想保护她,但还不能分辨什么是安全的,什么是危险的。
而后,叶庄主尝试了各种办法,把菖儿和少年带去不同的地方,让少年适应多种场景,以区分什么时候是安全的,什么时候是需要他出手的,这样才可以更好的陪伴菖儿身边。
毕竟他的真身还是一块灵石。
而这块灵石,是稳定叶菖儿体内灵脉的重要道具。
.
叶菖儿回到房间时,夜已深了。
想着父亲最后的叮嘱:“他会保护你,你也要助他适应人间的规则。”
她若有所思地摸着之前受伤的手,想起泽玹包扎的布条,他那时会不会……在效仿自己给崖下受伤少年包扎呢。
叶菖儿推开门窗,夜的凉风轻抚她的面庞。
她怔怔地望着庭院中,正伫立在夜风中的黑衣少年。
恐怕没人发觉,这个外貌普通的少年,正是当初那个瓷娃娃。
叶庄主为了能让泽玹陪在菖儿身边,用法术隐藏了泽玹的容貌。
让他看着宛如常人一般,普通的肌肤,正常的体温,五官端正但不如原本那样令人过目难忘。
此时泽玹正仰着头,凝视着苍穹中的一轮明月。
在他目光转来时,叶菖儿向他挥了挥手,果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叶菖儿悻悻地合上了窗。
爹爹总是在说泽玹很特殊、很重要,但他毕竟是一块石头化作的偶人,他没有喜怒哀乐,无法像同龄好友一般相处。
想到石头,叶菖儿拿出那日寻回的佩玉。
原本还想和爹爹好好说说为寻玉救下的那位少年的事情,结果却说了好多泽玹的事。
罢了,还有很多机会。
.
翌日。
打扫完朝霞坡的三人终于可以回到学堂,但还需要抄写完一千遍静心咒,惩罚才算结束。
三人围着书案而坐,景尘衣和泽玹两人都静默不语,眼神专注于面前的纸笔。
景尘衣书写灵巧,字迹飘逸如行云流水跃然纸上。泽玹执笔端正,一笔一划规规矩矩,方正工整。
叶菖儿感到一丝压力,也集中精神写起来。
半个时辰过去了,叶菖儿假装研墨活动活动身子,看到另外两人还是那么认真。
……
一个时辰过去了,叶菖儿一会儿喝水,一会儿看窗外的小鸟,抄写越来越敷衍。
随着困意逐渐将叶菖儿包围,她的头一点一点越垂越低,丝毫未察觉刘师叔已经在一旁看她好久了。
刘师叔走过来抽走她面前的宣纸,看着胡乱涂鸦一般的字迹,皱眉问道:“你在画符?”
5. 第5章
听到刘师叔的声音,叶菖儿猛然清醒过来。
“看看你抄写的什么?如此散漫!”刘师叔怒其不争,愤愤说道:“真难想象白虎庄今后会如何,叶庄主那么为你操心,你不惭愧吗?”刘师叔叹了口气,摇着头走了。
被教训后的叶菖儿心情低落,无精打采枯坐在原地。
刘师叔的话戳到了她的痛处,虽然叶菖儿从小被爹娘保护的很好,但还是从外人的只言片语中读懂了白虎庄的处境。
自她的爷爷,上任白虎庄主叶孤城中年患了疯病后,白虎庄便开始走向没落,万幸的是新任庄主叶逸之独具匠心,研制出驱使偶人的法术,新庄主活跃的表现让庄内短暂的繁荣了一下……
直到叶庄主为救爱女献出庄门圣物白虎令。
没有了四神圣物的白虎庄,和其他三个门派已无法相提并论。
庄内诸多弟子表面不说,内心却认定白虎庄大势已去,纷纷选择离开。直到如今,庄内已经没多少弟子了。
叶菖儿灵力低微是天生的,修炼不慎又容易导致失控,恐难以继承父亲的衣钵。
幼时吃了诸多苦头后,她就逐渐放弃了,沉浸在续缘找回前世灵力,一夕变厉害的幻想中。
习惯寄希望于续缘后,就没有再努力做过什么。
让执教刘师叔感到失望也是很正常的……
“我来看看。”景尘衣凑了过来,“白虎庄擅绘制咒符,看来你平日多有练习。”
叶菖儿面露尴尬,“啊?我不是在画符……”
“但你有画符的天赋,你是叶庄主的女儿,勤加练习,以后你肯定也能画出法力高强的符。”景尘衣安慰道,“刘师叔的话,不要放在心上。”
“嗯……”叶菖儿轻声回应,脑袋里却忍不住想,自己真的会有天赋之类的吗。
景尘衣:“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不要失落了。”
叶菖儿好奇地看向景尘衣。
景尘衣:“逐神祭前,四神门派会派出代表商议祭祀事宜。通常都是门派之首,届时你让叶庄主带你去,时间就在十天后。”
叶菖儿面露疑惑,“你的意思是……?”
景尘衣压低声音凑近,“你不是说,少有机会见到徐时予么?”
叶菖儿恍然大悟,拿宣纸遮住下半边脸,也学景尘衣的样子,凑近悄声道:“这消息准确吗?”
景尘衣肯定地点点头,“准确。”
叶菖儿以前也随叶庄主去过浮生殿几次,确实是目前能见到徐时予师兄唯一办法。
“上次我说的事情,你记挂在心了。”叶菖儿仍旧拿着那页宣纸,遮掩脸上的笑意,每当她感到不好意思时,总会有些笨拙。
景尘衣向后倚靠,整理起书案,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嗯,那当然,我说过会帮你。”
.
今日叶菖儿兴致很高,吃过晚饭后,便缠着叶庄主,“爹爹,再教我画符吧。”说完她拿出一摞空白符纸。
叶庄主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女儿,自女儿大病一场后,他就由着菖儿的性子,她若不想学,他便不勉强。
“你之前不是不愿意学的吗?今天是怎么了。”叶庄主仍记得她年幼时,法术的修行会给身体带来负荷。
原本只希望她学会用符,有力自保就行。可是她自从得知续缘之事后,就更不愿努力了。
也罢,只要她健康,哪怕只能像普通人一样活下去都行,叶庄主到现在还保持着这个想法。
“我在学堂认识的朋友,他说我有天赋,未来能绘出很厉害的符。”叶菖儿喜形于色,眼里闪烁着期许的光芒,“他头脑聪明,字也好看,我也想让他看看我厉害的一面。”
叶庄主:“呵呵,既然你这样想的话,爹爹也会支持你的。你新认识的那个朋友叫什么?”
“他叫景尘衣,爹爹,他就是我上次提起的在河鼓川边救起的人。”
“姓景?”
“对,他是青龙堂景堂主的儿子。”
“那人年方几何?”叶庄主记得景堂主有一个非常宠爱的儿子,经常带在身边,但年岁尚小,莫非……
“年纪同我一般大。”
叶庄主皱了皱眉头,果然是流言中那位庶出的公子,听闻是家中侍女所诞,在青龙堂非常不受待见。
叶庄主欲言又止,他也不知如何和女儿解释四方门派的复杂关系。
原本他是不想让女儿去玄武宗的。
在玄武宗,并不是每个人都追求修仙。
原本玄武宗、朱雀阁、白虎庄和青龙堂四大门派刚成立时,实力均衡。
后来玄武宗发现圣物前尘镜能显现神赐续缘,续缘后的人喝下尘世湖水,觉醒前世灵力,实力大增。
顿时,有意修行的人纷纷投靠玄武宗。谁不想去试试捷径呢?
其余几个门派看形势不对,也在暗地较劲,偷偷寻找有潜力的少男少女提前培养,灌输仁义道理。
待培养出忠义感情了,再以进修的名义送到玄武宗修行,指望他们有所成就后回门派效力。
玄武宗的掌门和长老们很是超凡脱俗,怀有私心的弟子并不是好的修仙苗子。
他们立下规矩,不论是否在宗内续上前缘,只要还未成为真传弟子,都可回各自门派发展。
在这种制度下,玄武宗逐渐发展成了修仙学院的样子。
其他门派弟子纷纷到宗内巩固基础,之后又回到各自门派钻研各家所长。
但自此以来,玄武宗内拉帮结派之风盛行,特别是在低阶弟子内,怙势凌弱的事情时有发生。
加之现在白虎庄势弱,叶庄主原本不想让爱女趟这浑水,经不住她一再坚持。
现在她又与一位背景复杂的人物交友,不免让人更加担忧。
思虑过后,叶庄主终是不忍打击女儿积极性,只故作平淡说道:“以后有机会,邀请对方到庄内做客吧。”
“嗯!”叶菖儿开心地点头,她一边描写符文,一边向叶庄主撒娇道:“爹爹,我还有一事相求。”
叶庄主笑道:“说吧,又再打什么鬼主意了?”
“十天后,爹爹要去浮云殿和其他门派议事吧?”叶菖儿假装漫不经心,眼睛却偷偷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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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叶庄主的表情,“……能不能带我一起去?”
叶庄主不解,“你不是不爱去这些场合吗?那天是去谈正事,会很无聊的哦?”
叶菖儿抿了抿嘴,胡扯道:“我现在毕竟是玄武宗的弟子,我想去多熟悉一下宗门的正殿。”
“你是想多熟悉一下徐时予吧?”叶庄主毫不留情的拆穿。
叶庄主手扶额头,无奈地看着叶菖儿,当初她吵闹着要入玄武宗就是为了徐时予,现在恐怕又是打这个主意。
真的是女大不中留。
叶庄主:“你的心意,爹爹明白。”
“爹爹……”叶菖儿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好了好了,不用多说,不管怎样,我只希望你能得到幸福……”
“谢谢爹爹!”叶菖儿扑进叶庄主怀里。
“多大个人了……”叶庄主笑着说,眼神却有一丝心酸,若是能托付给徐时予的话,自己百年之后,也应该能安心……
.
浮云殿处山峦之巅,整个大殿被薄雾环绕,四周鸟鸣山幽,给人一种远离尘嚣的宁静感。
叶菖儿紧随叶庄主身后,左右环顾着。
她来过几次了,但每次到这里,都会不自觉地收起性子,一举一动都端庄起来。
偶有旁人与叶庄主寒暄,她虽认不全,但都礼貌地一一行礼作揖。
“叶庄主,几年未见,令媛越发亭亭玉立,当年那个怯生生的小丫头也变得落落大方、知书达理了。”一位长老笑着说道。
“就是说呀,小女虽幼时让人操心,但长大后温顺善良,体恤父母,吾甚感欣慰啊。”叶庄主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点点头,“嗯…模样也像她娘亲,极其标致的。”
长老表情有一丝惊讶,但还是附和道:“……啊,是是。”
叶菖儿在一旁听得面红耳赤,别人说着客套话呢,爹爹咋自夸上了。
“还记得她五岁那年还很调皮,想爬上树摘果子,我狠狠批评了她,结果她哭着说是想摘给我吃……”
看着叶庄主还欲说个不停,长老连忙转移话题:“叶庄主,掌门已在殿内等候,不妨先入座。”说罢伸出右手作邀,上前引路。
“噢噢,好的。”叶庄主明显意犹未尽。
一行人来到浮云殿,玄武宗掌门和几位长老已入座。
侧席一个正襟危坐的中年男子身着银丝软甲,椅后放着一把通体银色的长戟。
叶菖儿一下就认出来是青龙堂堂主了,他面容刚毅威严,眼神却冰冷锐利,还是那么不苟言笑。
他见叶庄主入内,起身颔首示意。
随即转头向自己身后的孩童说道:“向叶庄主问好。”
少年郎眉目清朗,温柔的笑容中带有一丝羞怯。他乖顺地行礼:“见过叶庄主。”抬首时脸颊红扑扑的,眼神中还带着孩童的稚气,惹人怜爱。
叶庄主点点头。
“菖儿见过景堂主。”叶菖儿紧跟着问候道。
只是她的心思完全在他身后的那个孩童身上,这个孩子是谁呢?景堂主身边怎么没看到景尘衣的身影。
6. 第6章
一阵笑声打断了叶菖儿的思绪。
一群人喧哗着走入殿内。
为首的男人着暗红缎面长袍,金色丝线镶边,衣角绣着精美的朱雀图纹。
后方跟着的四五人均衣着华丽,珠光宝气。
男人拱手道:“陌掌门,失礼了。朱雀阁事务繁忙,我好不容易才抽出空来,让诸位久等了。”
“哪里哪里,姜阁主百忙之中,还携一众后生盛装出席,令敝殿蓬荜生辉。”陌掌门只嘴上热情,身子都没移动半分,仍坐着漫不经心地饮茶,“求道之人清心寡欲,只略备了淡茶,还望姜阁主不要嫌弃。”
“怎么会嫌弃呢?陌掌门说这个话就见外了!”姜阁主转身催促身后的几位后生,“快,向各位前辈问好。”
叶菖儿一眼就认出姜阁主身后的那位女子,正是那日在崖边栈道被血雀夺玉后,从上方御物飞过的红衣女子!
她容貌绝美,一袭红衣尽显风华,举止优雅,眼底却藏不住的清冷孤傲。
她向各派掌门行礼后,便同姜阁主说道:“爹爹你还有要事商议,女儿就先退下了。”说罢便带着其余几位后生离开。
全程都没有瞧叶菖儿一眼。
叶菖儿按耐住心中的怒火,血雀乃朱雀阁灵禽,夺玉之事,十有八九与她有关。
姜阁主见女儿离开后,故意叹息一声,话语却充满了骄傲:“小女欣玥太过内敛,来玄武宗数月就已经是内门弟子了。明明平日和诸位长老都见过多次,也不多寒暄两句。”
随即他看向青龙堂主的方向,“听说景堂主长子也到玄武宗来进修了,今天怎么未见到。”
景堂主脸一沉,冷冷答道:“犬子忙于修行。”
姜阁主眉梢一挑,嘴角扬起玩味的笑意,“听说令郎体质羸弱,不善武力。不知到玄武宗后,法术修行还顺利?”
见姜阁主有意挑事,叶庄主忙劝道:“人各有所长,我听闻景堂主长子天资聪慧,过目不忘,属难得之才。”
叶菖儿在一旁有点吃惊,爹爹行事低调,素不爱参与纷争,却在这种场合维护了自己的朋友。
叶菖儿感觉心里温暖又踏实。
她悄悄扯了扯叶庄主的袖角,叶庄主回头望着女儿笑着微微点头。
景堂主却越发不耐,冷着脸将茶盏扔到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呵,过目不忘又如何。心余力拙,难道还能纸上行武。”
叶菖儿有点忍不住了,她愤怒地瞪着景堂主,哪有父亲这样看低自己儿子。
这次姜阁主反而劝起和来,“诶,切莫动怒,儿女自有儿女福。”说罢他的眼神扫了一圈,落在了叶菖儿身上,“叶庄主,令媛不是也灵力甚微吗,不如他俩结个伴,我让小女给他们指点指点。”
此话一出,叶庄主和景堂主都按捺不住了,呵责道:“你说什么?”
不愉快的气息弥漫开来,现场气氛瞬间宛如紧绷的弓弦。
陌掌门见状,赶紧制止了这场不愉快的对话,“好了好了,寒暄到此为止,既然人到齐,今日就确认好逐神祭的事宜,该提早准备了。”
在陌掌门的圆场下,三人这才不满地坐回座位。
陌掌门唤来弟子,领其他三个门派随行人员到侧殿休息等候。
叶菖儿赶紧向叶庄主使眼色。
叶庄主回以领悟的眼色,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陌掌门,怎么未见徐时予?”
“哦,今日安排他外出办事,应该快回了吧。”
“上次宗门小测,小女幸得徐时予相助,免于受伤,菖儿还想着今日当面道谢来着。”
陌掌门抚须笑道:“小小年纪,还挺客气。”说完唤来弟子一番交代。“放心吧,等时予回来,我就让他去侧殿找你。”
“谢谢陌掌门。”叶菖儿腼腆含笑,行礼作揖后退出大殿。
侧殿内。
叶菖儿心烦意乱地坐在椅子上,一会儿噘着嘴看外面的天空,一会儿双手撑椅面,摆腿解闷。
时予师兄什么时候来呢。
见到他后,该怎么组织话语呢?虽然冲动来到这里,但叶菖儿心怀期待的同时,更多的是不安。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张小脸伸到面前,无辜的眼睛扑闪扑闪的。
“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叶菖儿吓得往后一靠,这不是景堂主身后的孩子吗。
这孩子也不怕生,亲昵地坐在叶菖儿旁边的位置,伸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她。
叶菖儿被他盯着有点发憷,“那你在看什么呢?”,她抬起下巴,故作凶样。
“我在看……姐姐长的真好看。”
“哈?”
孩童眼睛明净如清泉,笑容纯洁无瑕,叶菖儿感觉要被这双眸子吸进去,再揉碎了。
粉雕玉琢的脸庞上,五官精致,嘴角微微上扬。将来定是个美如冠玉的少年郎。
这谁看了不迷糊。
叶菖儿心中喜欢得很,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故作大人语气:“你叫什么名字呀?”
孩童明亮的眸子扑闪扑闪,“姐姐,我叫景释岚。”
姓景……
叶菖儿狐疑地看着这个孩子,道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和景尘衣是什么关系?”
孩童听到这个名字睁大眼睛,语气中有种难以掩饰的兴奋:“你认识他吗?他是我的兄长!”
但那激动的情绪消散得也快,说完他就像想到什么似的怔了一下,整个人的神色黯然下来。
他转身在椅子上坐正,低头看着地面,但视线又时不时飘过来,观察着叶菖儿的反应。
“认识哦,我和他在一个学堂修行。”他的样子让叶菖儿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对,“你怎么了?”
“……不是那样……”,景释岚在一旁咕哝着什么。
“你说什么?”叶菖儿没有听清。
“我兄长不是爹爹和姜阁主说的那样……”
“当然不是。”叶菖儿脱口而出。
“……?”景释岚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叶菖儿,以往别人和他谈起兄长时,那些人总以揶揄兄长为乐,让他非常难过。
“嗯,我和他还挺熟的。”也是交过心的朋友了,叶菖儿暗自想到,“他确实挺厉害的,人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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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释岚的表情转忧为喜,又凑近来,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们怎么熟识的?在学堂里有什么好玩的事吗?能不能和我讲讲兄长的事情。”
叶菖儿于是将景尘衣助崖底寻玉,在她与别人争执时出手相助,还有她烦恼时出谋划策等说了一遍。
虽然情节大部分都杜撰美化了,隐去了受伤、被人找茬、相互诉苦那些。
主打就是一个足智多谋,善解人意的良友形象。
哄得小孩心花怒放,眼睛都闪闪发光了。
“姐姐,还有呢,还有呢?”景释岚兴致昂昂,还不满足的样子。
“呃…没有了,你回去让你兄长讲给你听嘛。”
“兄长现在住在别苑,我好久没见过他了。”景释岚的语气又消沉下去。
“那下次我和他说说,让他有空多陪陪你。”叶菖儿拉住景释岚的手安慰道。
“嗯!一言为定!谢谢姐姐。”
在两人欢声笑语间,门外一袭白衣悄然而至,他轻扣门樘,“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叶菖儿抬首,看到徐时予笑意盈盈。
“时予师兄,你来啦。”叶菖儿蹭的一下站起身迎上去,双目交汇时,她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景释岚悄悄打量着她,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表情,他调皮一笑,说道:“大哥哥,姐姐才和我抱怨坐这儿太闷了,你带她出去走走嘛。”
“好啊,我和菖儿好久没有一起散步了。”
景释岚轻轻扯了扯叶菖儿的手,比划了加油的口型,就笑着跑开了。
叶菖儿无奈地看着这人小鬼大的孩子,内心还是很感谢他的助攻。
她现在确实需要两人单独相处的环境。
.
庭院深深。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上次像这样是什么时候了呢?
她抬眸看着徐时予的背影,他的袖口在微风中摆动,雪色长袍轻盈抚过草地,草儿随之颤动……
只有跟在他身后的时候,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那个背影步入庭院中,宛如一副画卷,在她的视野里延展,又如雪般融化,变成一个模糊的白色光影。
每次都是这样,和他在一起时,叶菖儿总变得恍恍惚惚。
“菖儿?”徐时予停下脚步回头。
叶菖儿回过神来,小跑两步跟上。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喜欢木槿花,采回去的木槿花结果被厨子做成面花吃了,叶庄主说你为此还哭了两天。”说完徐时予笑了。
他的眼神充满了怀念,语气又温柔,似潺潺流水般沁润了她的心。
徐时予伸出手,摘下最近的一朵木槿花,别在了叶菖儿的耳后,“你看,我为你栽种了好多。”
叶菖儿仰头看去,徐时予身后花团锦簇,淡粉、纯白、紫红,各色木槿花争相开放,形成花的海洋。
微风拂过,芳香四溢。
叶菖儿情难自禁,将手置于徐时予胸口,眼睛深深地凝望着那对眸子。
“时予师兄,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7. 第7章
徐时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笑容僵在脸上。
他轻轻后退,拉开了和她的距离。
“菖儿长大了,但是你还没有遇到过很多人。”
徐时予的语气轻柔平缓,仿佛不带任何情绪,目光真诚但疏离……他的心丝毫没有因她而乱。
“以后你会发现,你的喜欢,不止是对师兄,还可以对尊长,对朋友,对任何关心关爱你的人。”
叶菖儿努力去理解徐时予的每一句话,但心和脑袋里都是一片白茫茫的。
她觉得自己胸口空荡荡,有种窒息的闷钝感。
她看向徐时予,嘴唇微微颤抖,“可我们不是续缘的伴侣吗?幼时我们在前尘镜前……”
“……听说孩童会分不清梦境和真实,你幼时体弱多病,会不会是将幻景误以为真?”
叶菖儿已不能再说更多,她攥拳贴紧胸口,低着头拼命忍住眼泪,但耳边还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幼时的事,我已不太记得。”
她的泪大颗落到地面…
她不愿这幅样子在他面前,转身逃似地跑开了…
徐时予看着叶菖儿离开的背影,伫立在原地一动没动。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仓促离开时,从发间掉落在地上的木槿花。
他并非表面上的那样镇定,眉眼里泛出浓浓的忧愁,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
叶庄主在侧殿等了快一个时辰,菖儿才从殿门失魂落魄的进来。
“你去哪里啦,其他弟子说你和徐时予出去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其他人都走啦。”
“爹爹。”叶菖儿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我们回去吧。”
叶庄主看到女儿的样子,心里充满困惑但还是连连点头,“哦,好好,我们这就回去。”
叶菖儿一路沉默不语,回庄内后便把自己关在房里。
“菖儿怎么了?晚饭也不吃。”叶夫人看着女儿闺房紧闭,不解地问道。
叶庄主叹了口气,在夫人旁边耳语几句。
叶夫人听罢,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说道:“你别太担心了,今天先不要打扰她,之后我再找机会和她谈谈。”
叶菖儿自回房后就睡了,期间不记得醒了几次,眼里都含着泪,又多少次哭睡过去。
再一次醒来时,她感到在房内憋闷得厉害,于是起身,在黑暗中摸索到窗边,推开窗想透一透夜风。
月光如银,倾洒入窗,拨散了包裹着叶菖儿的浓稠黑暗。
她看了看夜空,正明月高悬。
叶菖儿披上外衣,想着干脆在庭院走走,让昏沉的脑袋清醒一点。
夜间的庭院,安宁静谧。淡淡月光下,泽玹独自一人坐在水池边,看着水中倒映着的点点星辰。
菖儿走过去在他身侧坐下。
池面激起涟漪,是鱼儿受到惊吓,游入池内的假山下躲藏。
两人都沉默不言。
叶菖儿手支着脑袋,呆呆地看着鱼儿进食。
泽玹将手中剩下的鱼饲一点点撒入池中后,起身说道,“不早了,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叶菖儿叹道:“我不想回房间,你让我就这样发发呆吧。”
“……”他又默默坐回她身边。
泽玹一贯寡言少语,经过这么多年的相处,两人已有一定的默契。
偶人虽无七情六欲,但泽玹在叶菖儿难过时,还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
就算只是沉默的陪伴。
叶菖儿喃喃自语道:“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不会有烦恼、伤心、难过…”
“……”
泽玹并不是一个好的倾吐对象,他游离在世俗之外,叶菖儿也不指望得到他的共情,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树洞。
她的眼中无尽彷徨,“以后我又该如何是好呢……?”
泽玹嘴唇微启,他沉思片刻,抬首看向叶菖儿,却见她眼中噙泪。
夜色中,少女的睫羽上泪星点点,无法言喻的感觉令他不禁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谢谢。”叶菖儿自己捻起衣袖也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
为她拭去泪水的手却没有离开,抚上了她的脸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叶菖儿愣住了,她不可思议地看向泽玹,他墨色的眸子也深深地回望着她。
“怎么了?”叶菖儿绷紧了身子,下意识向后退缩。
泽玹却伸出另一只手,整个人都向她倾靠过来。
“???”
正当叶菖儿混乱慌张之时,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额头。
泽玹:“你的头好烫。”
“!?”她咽了咽口水,理清现状后才放松下来。
此时叶菖儿也觉得脸上潮热阵阵,摸了摸,确实烫的吓人。
“我送你回房间。”泽玹握住叶菖儿的手腕,想拉着她站起来。
“好。”菖儿回握住他,起身时才发觉身体柔软无力,一阵眩晕袭来,竟朝着他直直倒去。
泽玹连忙接住她护在怀中。
她的身体滚烫,已经失去意识。
.
叶菖儿再次醒来时,映入眼帘的是叶夫人担忧的脸庞,她紧紧握着女儿的手,看到女儿睁开眼睛,她急忙呼唤道:“菖儿醒了,快过来看看。”
在一边和大夫说话的叶庄主连忙赶过来,“菖儿,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哪里疼吗?”
叶夫人嫌弃地推了一把叶庄主,“不是让你过来,快让大夫再看看。”
大夫把了把脉,说:“内息平稳了很多,但烧还没完全退。应该还是以前那个问题,我还是开了些退热的方子,你们先让她服下观察看看。”
叶庄主将大夫送出庄外后,回来换叶夫人去煎药。
他暗自想到,莫非是今日带菖儿去玄武宗,和泽玹分开时间太久,加上女儿不知遭遇何事乱了心神,才导致儿时旧疾复发。
他唤来泽玹,叮嘱他这些时候一定要寸步不离守在菖儿身旁。
待菖儿服下药,重新睡去后,叶庄主和夫人才离开房间,留泽玹安静地守在菖儿榻前。
烛火轻轻摇曳,泽玹见叶菖儿双目紧闭,呼吸平稳。
他将叶菖儿的被子掖了掖,吹熄了蜡烛。
黑暗中,少女轻声问道,“泽玹…你还在吗…”
泽玹看不清叶菖儿的表情,不知她是清醒还是在梦呓。
“……我一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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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叶菖儿的身体已无大碍。
她和泽玹回到学堂,一进门就对上了景尘衣的眼神。
叶菖儿原本想微笑着打个招呼,嘴角却只是生硬地扯动了一下。
她还没有恢复到能假装快乐的样子,于是低着头移开了视线,在书案前坐下。
这一天,她都这样安安静静的。
放堂时,景尘衣唤住了她。
“刘师叔说你身体有恙,现在可恢复了?”
“嗯。”叶菖儿点点头,今天她并没有太多倾诉欲。
“不要太过勉强。”景尘衣顿了一下,直接说出了那个名字,“你见过徐时予了吧?”
“……”叶菖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现在还不想去回忆。
景尘衣并没有给她逃避现实的机会,他逼近了一步,紧紧盯着叶菖儿的眼睛,“我曾说过,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同我商量。”
那双眸子里充斥着强烈的探究之意,并无太多关怀。景尘衣自己也注意到了,但他没有耐心等她慢慢恢复。
“见到他了。”叶菖儿在他强势的气场下,还是回答了,但随即又转开话题,“我还见到一人,他叫景释岚。”
叶菖儿试着提起精神,笑着对景尘衣说道:“释岚弟弟一直缠着我问你的事情,他说……”
“知道了。”景尘衣兴致缺缺地打断了她的话,“可我现在更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你没来这几天,知道我多担心吗?”
看转移话题失败,叶菖儿只得一五一十将浮云殿之事告知景尘衣。
景尘衣虽然预想过不一定会顺利,但没想到徐时予竟然会完全否认续缘之事。
他并非对叶菖儿所说的续缘之事深信不疑,只是……续缘真假对他毫无影响。
只要他能从中获益,那就行了。
索性……再推她一把。
景尘衣一脸遗憾地看着叶菖儿,“也许他真的忘了,也许他只是有所顾虑。”
“顾虑?”
“是的,你们相处甚少,我对他也知之甚少。但是同为男性,我并不认为他对你毫无心意。”
叶菖儿一脸困惑地听着,她想象不出时予师兄会有什么顾虑。
“或许他担心,你只是因为续缘一事而钟意他。”
这种事在玄武宗并不少见,那些带着目的前来的弟子,在前尘镜前未得到续缘认可,很多都和平分开了,有的人甚至为达目的会不断更换伴侣。
“徐时予是品格高尚的人,或许他对于感情,也是非常纯粹的那种。”说罢,景尘衣指了指叶菖儿腰间的佩玉,“他将随身之物赠于你,不正是你对他很特别的证明吗?”
“……”叶菖儿沉默着轻抚佩玉,事实真的如此吗,毕竟,时予师兄对大家都如此温柔。
“我认为你不该放弃。如果他有顾虑,你更应该证明自己的心。”景尘衣的声音低沉下来,在她的耳边危辞耸听道,“错过这一世,还要多少世,你才能再等到他?”
叶菖儿的身体一紧,僵直在原地。
她听过“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的故事,终其一生未遇到续缘之人的,也大有人在。
见其动摇,景尘衣趁热打铁道:“他既说忘记续缘之事,我们就让他回忆起来。”
8. 第8章
“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们在这次逐神祭上续缘,这是你们早晚要面对的事。”
叶菖儿困惑道:“什么办法?”
“在青龙堂弟子修炼之地中有一处泪蛛洞,盘踞其中的泪女蛛所织的蛛网,被人唤作逆转丝。只要取得该物,我就有办法助你续缘。”
“青龙堂的地界,我能去吗?”
“我自是会陪同,只是泪蛛洞毕竟是妖物之地,你我二人之力恐难成行。”景尘衣看向泽玹,“若泽玹兄能一起,事情就容易多了。”
叶菖儿道:“若去的话,泽玹肯定会和我一起,只是这个逆转丝和续缘有什么关系?”
景尘衣简要说了自己的计划,逆转丝是能逆转法术之物。
若是将逆转丝缠在佩玉之上,向玉所在之处施展传送术,届时将会触发逆转效果,触碰到佩玉之人,反而会被传送过来。
只要在逐神祭那天,设法让徐时予传送到镜前,重现续缘情景,他就无法否认了。
“这样不就像在算计时予师兄了吗?”这个计划,叶菖儿难以苟同。
景尘衣冷冷道,“那你有办法让他和你再次去圣镜前接受检验吗?”
叶菖儿无言以对,她没有任何办法,说白了,她和徐时予也仅仅是相识而已…
“在你犹豫的时候,他会不会和其他的女子相识相知?”景尘衣语气缓下来,又作一副宽慰的样子,“我知道这不是良策,但我希望你不是只有被动等待这一个选择,我们先做好准备,逐神祭还有两个月,是否用这个方法,你再慢慢考虑。”
“我明白了……”
景尘衣将取蛛丝的时间定在两日后的清晨。
回家途中,叶菖儿问泽玹,“做到这步真的好吗?”
泽玹垂眉俯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只要结果能如你所愿。”
他的身姿仿佛在诉说,无论如何,他都会站在她这边。
……
.
两日后。
三人来到泪蛛洞前。
仅仅是站在洞口,就能感受到洞内传来阵阵寒意,叶菖儿缩了缩脖子,紧抱住手臂。
景尘衣笑着说:“不用紧张,泪女蛛通常在夜间活动,日间它们会隐入洞穴深处,我们这次只用取网即可。”
说完几人依次进入洞中,泽玹在前,菖儿居中。
景尘衣跟在最后,他四处打量着,洞口看似宽敞,内部却曲折幽深。
虽是他的提议,但景尘衣自己并没有来过这里。
青龙堂的弟子来此修炼时,也是几人组队。实力薄弱且被人轻视的他,根本没有机会。
往里走,道路越发狭窄,石壁的颜色呈黑棕色,景尘衣用手触摸了一下,是一种潮湿粘腻的手感。
和书籍上记载的一样,他默默想到。
洞内除了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水滴声外,就只有他们三人的脚步和呼吸声。
泽玹用火折子点燃了火把,再前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那个声音像疯涨的潮汐,瞬间就将三人包围。
“嘶嘶……”黑暗中,威慑声此起彼伏。
泽玹将火把向前一探,那团黑潮就后退半尺。
借着火光,叶菖儿勉强看清那一片黑潮,其实是由无数只黑蜘蛛组成。
个体估摸着比苹果大一点,周身毛茸茸、肉嘟嘟的,若不是两侧伸出八条细长的腿,还真看不出来是蜘蛛。
“这个看起来不可怕嘛……还有一点点,可爱?”叶菖儿用手肘碰了碰景尘衣。
一开始叶菖儿还担心会不会有危险,但见泽玹持剑一挥,剑锋所及之处,蜘蛛成片支离破碎。
好像……不用灵力都能对付的样子。
“……”景尘衣没有回应,他抬起脚冲着一个蜘蛛狠狠踩去,噗嗤一声,虫子的汁液就在他鞋底迸开。
“噫~!恶心死了!”叶菖儿惊恐地躲开。
景尘衣毫不在意她的嫌弃,自顾自的把鞋底在地面蹭干净。
他此刻心里非常不解,虽然书上记载泪女蛛的雄蛛个头较小,实力也不强,但毕竟是妖物,不至于会这么弱。
现在遇到的妖物不但弱到离奇,还反常的在白日出没。
自己的情报难道有误?
这次取宝,他原本就有所隐瞒,泪蛛洞是青龙堂一处普通的修炼地,洞内雄蛛织的网是没有法力的。
具有逆转效果的,只有雌蛛,也就是女王蛛结的网才行。
传闻泪蛛洞深入地下,曾与尘世湖地脉相连。
女王蛛的网不仅有逆转法术的效果,上面还会凝结尘世湖水的露珠,服下露珠,同样有增强法力的效果。
但在十几年前发生一次大地震后,地脉就改变了。蛛网上再没有见过尘世湖水的露珠,自此以后,泪蛛洞也鲜少有人来了。
但这些都是传言而已,现在正好能利用叶菖儿主仆二人到洞内确认一番,只要有变强的可能,景尘衣就不想放过。
泽玹:“这样就可以了,数量太多,剩下的用火驱逐就行。”
洞穴前方,已经被泽玹清出了一条路,剩余的蜘蛛们不敢靠近,都远远躲在了石壁上。
叶菖儿跟在泽玹身后,颠着脚小心翼翼走着,避免蜘蛛的汁液沾染到衣裙上。
在过几个分叉洞口后,洞穴内的空气逐渐浑浊起来,空气中隐约漂浮着数缕蛛丝。
叶菖儿又一次抹开脸上的蛛丝时,注意到头顶上的蛛网已经越结越密了。
景尘衣用手探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也不是,这个蛛网毫无法力,看来逆转丝还是要到深处去寻。”
再到下一个分岔路口时,洞内的气氛骤变,前半段的凉爽荡然无存,开始变的湿热。
叶菖儿额头不断渗出细密的汗水,明明前方的路越来越宽敞,但是空气却感觉更加稀薄了。
为了避免吸入蛛网,她不敢大口呼吸,只能用衣袖捂住口鼻,问道:“还要多久?”
在一处洞口前,景尘衣用手指着一处石刻的标记。“若书上记载没错,逆转丝应该就在前方。”
三人刚步入洞内,一个黑色阴影在他们身后缓缓降下。
这团黑影幽幽伸出细长锋利的足刃,朝他们极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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挥去!
泽玹察觉到异样,一跨步跃至后方,他快速拔剑格挡。碰撞之时,发出巨大“砰”响。
泽玹不顾剑被震得嗡嗡作鸣,提剑就冲着空中那团黑影快速斩去,剑气卷着风刃割断了连接那团黑影的丝线。
一声闷响,黑影从空中坠落,大家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一只巨大的蜘蛛。
这只蜘蛛比一个成年男性还要高,八对宛如黑铁的足上步满了尖锐的倒刺,足尖仿佛利刃一般,闪着幽幽寒光。
从脑袋到后颈,是灰白逐步变黑的粗糙鬣毛,伴随着它的愤怒起起伏伏。四双纯黑凸起的眼珠紧紧盯着他们。
忽然它仰头嘶鸣,一双尖锐长牙令人毛骨悚然。
“小心他的毒牙。”景尘衣压低身子,谨慎地后退两步。
叶菖儿还躲在泽玹的身后,她越过他的肩膀小心观察这个妖物,握着符咒荷包的手却忍不住在微微发颤。
泽玹一手持火把一手持剑,与蜘蛛对峙着。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将火把递给叶菖儿,“到他身边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将她向景尘衣的方向一推,自己持剑冲向妖物,瞬间没入黑暗中。
叶菖儿和景尘衣退至石洞边,紧紧依石壁而立。
洞内空气本就稀薄,他们手上的火把,火势忽大忽小,映照洞内的一隅也是忽明忽暗。
整个山洞内铮铮作响,叶菖儿忧心忡忡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隐约中可以看到泽玹剑势如山,出手既快又狠,白刃精准的刺向巨大的蜘蛛。
一套招式下来,蜘蛛被击退数米。但仔细一看,如此猛烈的攻击下,这个蜘蛛竟然没有受到多大外伤。
它扬起坚韧的前肢,不断发出嘶嘶的怒鸣声。
叶菖儿忍不住探出手伸向自己的荷包,想着能否助泽玹一臂之力。
“你别动。”景尘衣的语气生硬,甚至带有一丝焦躁。他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死死盯着另一个角落。
叶菖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赫然发现从洞穴的另一端又来了两只巨大蜘蛛,正向着他们两人逼近。
这样的对手竟然还有两只!
她焦急地看了一眼泽玹的方向,那边正战况激烈,她索性心一横,一把扯出符咒,伸手护在景尘衣身前。
“你做什么?”景尘衣略带愠怒的在身后呵斥道。
“虽然我没什么能力,但我不会让我们轻易死在这里。”
泽玹显然也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他用手捏诀,苍白色的气旋在他的剑身上激荡。
物理攻击对这只蜘蛛并未起效,他想用法术速战速决。
在他操纵剑气快速旋向蜘蛛时,蜘蛛漆黑的眼珠倏地变成金色,黑色的瞳孔缩小到极致,在金色的眼白中不规则乱动着,诡异至极。
蜘蛛冲着剑气的方向,吐出了一张巨网。
无数股剑气冲撞上巨网的瞬间,白光一闪,突然全部逆转方向直直冲着泽玹而去。
“什么!?”这一幕始料未及,泽玹猝不及防被正面击中,强大的冲击将他狠狠甩到石壁上,他闷哼了一声,翻落到地面后便不再动弹。
9. 第9章
“泽玹!”叶菖儿大呼一声,欲冲去施救。
景尘衣一把扯住她的胳膊,“你要用背对着敌人吗?你一转身,这两只蜘蛛立马会把你撕裂!”
景尘衣脑内高速运转,‘刚刚的恐怕就是逆转丝的效果了,只是蛛王为何会一次出现三只?’他警惕着妖物的动向,思索应对方法。
叶菖儿此刻顾不上景尘衣的提醒,她焦急地盯着泽玹的方向。
泽玹躺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意识,黑色巨大的蜘蛛还在不断向他逼近。
叶菖儿心生一计,拿起一张符咒,朝着自己身旁这两只蜘蛛作出施法的样子。
果不其然,这两只蜘蛛感受到法力的凝结时,黑色的眼珠便变幻为金色。
叶菖儿找准角度,大声念咒。
巨大的水柱冲着蜘蛛喷涌而出,又被对方吐出的蛛网给反弹回来!
叶菖儿侧身一躲,水柱向着泽玹的方向而去,将他身前的妖物冲退数米。
强烈的水柱拍在石壁上,在洞内汇聚成池,来不及排出洞内的水流形成湍急的漩涡,一刹间势不可挡。
急流瞬间将三人卷入水中,火把遇水熄灭,整个洞穴陷入一片黑暗。
三只妖物见势不对,早已吐丝升至空中逃走。
急流中,叶菖儿失去平衡,在水中挣扎浮沉,‘泽玹在哪?’她试图搜寻,用尽全力却抓不住任何东西,一阵地转天旋,她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只能任由水流把自己冲走。
.
不知过了多久,叶菖儿才慢慢恢复意识。
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在一个未曾到过的洞窟里。
洞窟的角落里,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巢,它们散发着荧绿色的幽幽光芒,点亮了这个昏暗的地方。
叶菖儿努力适应了一下这个光线。
在洞窟的另一角,景尘衣也躺在地上,她赶紧上前去扶起他。
“景尘衣,快醒醒。”叶菖儿一边摇晃着景尘衣,一边担忧地环顾四周。
景尘衣眉头微皱,他睁开眼睛,用手抹开额前的湿发。
在看清身旁的叶菖儿时,他难掩心中的愠怒,一把推开叶菖儿,怒斥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叶菖儿本想替自己辩解两句,虽说当时情况紧急,但现在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
景尘衣用手扶着石壁,想撑着自己站起来。
可刚一起身,他的表情就变得痛苦扭曲,整个人又栽倒在地。
景尘衣掀开长袍,卷起裤脚,发现右小腿近半都红肿泛紫。
大抵是在刚刚的冲击中,撞上石头所致,现在动一动就剧痛难忍,可能是伤到了骨头。
景尘衣面部肌肉紧绷着,他咬紧牙冠,双眼怒睁,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他重重呼吸了几口,狠狠瞪向叶菖儿,重声道:“泽玹呢?”
“不知道他被水冲到了哪里,我们失散了。”叶菖儿垂下眼眸,她心里一团乱麻,自责、担忧,各种思绪混在一起。
她一会查看景尘衣的腿伤,一会看向洞口方向。
泽玹虽是偶人,但偶人躯体破坏严重一样会死,叶菖儿惴惴不安。
景尘衣:“你把他找来,我们两人留在这里也是死。”
“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了,我扶着你一起走。”说罢叶菖儿取出治愈符,轻念咒文。
一阵温柔的微光缓缓输向景尘衣的伤腿,这阵光芒转瞬即逝,叶菖儿皱眉摇摇头,“不行,刚刚用水符灵力消耗过大,我的灵力不足了。”
景尘衣尝试动了动伤腿,依旧疼痛难忍,“你走吧,我这个样子就算能走也支撑不了多久。”
目前一人受伤,一人昏迷后失踪,作为唯一还能自由行动的人,叶菖儿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下了决心,“好,那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尽快找回泽玹。”
说完她站起身拧干湿漉的裙摆,拾起地上的火把,火把已经湿透,无法点燃了。
叶菖儿扯掉上端的湿布条,用木棍碳化的一端在石壁上画了一个圈。
碳画的痕迹有些淡,不过足够标识了,叶菖儿点点头,转身向着通道走去。
她给自己打了打气,手扶墙壁,打算就这样摸黑出去。
景尘衣在她的背后,冷若冰霜地看着她。
在他看清这个洞窟时,他就已经知晓了。
洞内大大小小荧绿色的巢,正是泪女蛛的产下的卵。
泪女蛛在繁殖的时期,会进化出多只蛛王,确保诞下足够多的卵,并觅得足够多的食物。
之前遇到的毛绒绒,估计就是刚孵化的幼蛛了。
此时进入洞窟的他们,宛如送上门的食物。
现在唯一的战力生死不明,女王蛛在为幼蛛捕获到食物前,会一直四处搜寻。
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他的手已滑至佩剑上,拇指一顶,剑悄然出鞘。
只要食物充足,蛛王就没必要在白日游荡,就会回到洞穴深处蛰藏。
浓浓的杀意在景尘衣的眉眼间涌动……就算要扼下他人的血肉做饵,他也要活下去。
刚才虽未成功治愈腿伤,但疼痛现在已经有所缓解,景尘衣咬紧牙,伏底身子,握紧了剑柄,随时准备向那个无防备的身影挥去。
走向洞口的叶菖儿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向他。
景尘衣收回凛冽视线,不满地瞥向别处,手悄然松开了剑。
“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呵。”景尘衣冷笑一声,“那你想如何,让我拖着伤腿去找他?”
“我这有一张传送符。”叶菖儿看着手中的符咒。
传送术属于高阶法术,手中的这个符是叶庄主耗费大量灵力绘制,给叶菖儿紧急避险用的。
“我原想找到泽玹后,三人一起用传送逃离。”叶菖儿顿了顿,“如果现在再分开行动,我怕处境会更加危险。”
“……”
“你拿上传送符,我施咒送你出去。”
景尘衣不解地看向她,“那你不走吗?”
叶菖儿脸上写满了担忧,“我要留下来找泽玹,他被水卷走前已经昏迷了,必须尽快找到他。你回到地面后,请带人来营救。”
景尘衣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嗤笑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接过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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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他既然这么重要,你先去找到他,然后用符离开岂不更好。”
‘又何必把唯一的传送符给我呢。’这句话他没说出口。
“那怎么行?”叶菖儿一字一顿道,“我说过不会让你轻易死在这里,你们两个我谁也不会放弃。”
听到这里,景尘衣盘弄符咒的手动作迟钝起来。
在他遥久的记忆里,那个苍白枯槁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那个人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抚上他的脸,“别…别哭,我…我们……都…都不要…放…放弃。”
景尘衣双目呆滞,面若死灰,陷入过往的绝望。
叶菖儿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自己苦笑道:“我还不想和家人天人永隔。”她看向景尘衣,“所以,你一定要平安回去,我等你带人来救我。”
你一定要平安回去。
……你…你……一定…定……要…平安……
过往与现在交迭呈现。
直至他看到她笑容中滑落的泪滴,才从呆滞恍过神来。
“你在哭什么!?”
他撺紧拳头,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胸口翻腾,令他焦躁难安。
他侧过身,用尽全力,一拳挥在石壁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叶菖儿愣在原地。
景尘衣侧着身子,语气生硬地说:“我不是和你说过,有事和我商量吗?”
“嗯?”
“……”他扶着石壁,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倏地转向她高声道,“你又笨,又鲁莽,还喜欢自作决定!”
叶菖儿被劈头盖脸一顿训,她怯怯地抬眼看向景尘衣,眼里充满了困惑。
以往他都是从容淡定,冷漠仿佛拒人千里之外,从不轻易袒露情绪。
今天他一会儿凶神恶煞,一会儿又气又急。
她有点不知所措。
叶菖儿低声道:“你还在气我误伤到你的腿吗?”
“……”只有沉默在这个昏暗的洞窟内蔓延。
她也没敢再问,只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景尘衣叹了口气,收回手,宛如泄了气的球一般,颓然坐在地上。
他手握拳,置于唇上。
双目紧盯着地面,好像在思考什么复杂的事情。
叶菖儿看着他渗血的手,刚刚那一拳,真的有够重的。
还未等她开口,他抬眸看向她,“你跟我走。”
“欸?可是你的腿……”
“没有可是,你如果死在这里,我也没法和叶庄主交代。”
见她犹豫,景尘衣深吸一口气,忍着痛就站了起来。
他来回踱步,又抬了抬膝盖,故作轻松道:“看来你的治疗有点作用了。”
景尘衣将外袍脱下,自顾自地在洞内摘取了几枚荧绿色的巢,小心的包裹好,背在身后。
看他行动似是无大碍,叶菖儿放下心来,她好奇道,“你拿这个干嘛?”
景尘衣:“等下就靠它们照明了。”
他拿过叶菖儿手上的火把棍,让她捧起一个巢跟在一旁,自己则沿着石壁,就着巢微弱的光,辨识水流的痕迹。
他们决定一同返回寻找泽玹。
10. 第10章
每到一处转角或者洞口,景尘衣就用火把烧焦的一端在石壁上做上记号。
“你还有什么符咒?”
叶菖儿搜了搜荷包,“在水下时,好多符咒都丢失了,现在只剩下光符和传送符。”
“光符?可以照明吗?”
叶菖儿尴尬道:“……一般是用来照明的,但是我现在灵力耗尽,恐怕只能驱动一瞬。”
景尘衣表面冷静,心里却是一团乱麻。
他想不通自己是怎么了,明明拿走传送符出去就好,明明自己得救就好,现在却留在这里陪着这个丫头乱来。
目前是运气好,一直没有遇到妖物。
倘若又遇到刚刚的蛛王,恐怕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他的心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剑。
那股因自身弱小而产生的绝望感又如梦魇一般萦绕着他……
他摇摇头,赶紧制止了自己的杂念,现在更重要的,是集中精神回想洞内的路线。
当他们回到和泽玹冲散的洞穴时,里面已空无一人。
“景尘衣,你看,那边还有一条通道。”叶菖儿指着一个地势较低的洞口说道。
景尘衣跟着她进去,进洞前,他回头观察了一下。
巢的光虽暗,但他现在习惯了昏暗的视线,反而看清了,这个洞顶也开着大小不一的洞口。
看来那些蜘蛛,刚刚就是从上方的洞口下来伏击他们的。
…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
石壁的水渍已经看不清了,还是没找到泽玹的踪迹。
叶菖儿想换一条路。
景尘衣一把将她拉住,他闭上眼睛,问道:“你感觉到风了吗?”
叶菖儿也学着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感受。
确实有一丝清风,轻拂过面庞。
“我们可能是接近某一个出口了。”景尘衣用手触摸石壁,确实越往前走,石壁越干燥,那种洞窟深处闷热潮湿的感觉已经消失了。
叶菖儿苦笑了一下,没找到人却先找到出口,“不知道我们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
“能找到出口,生还的几率就多一分,我们找好路线,待会才更好带泽玹逃走。”景尘衣说完,在石壁上绘了一个更明显的记号。
再向前走一点,通道越来越宽,地面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坑洞。
每一个坑洞上,都结着厚厚的蛛网。
叶菖儿捧着巢,小心翼翼在坑洞边向下张望。
透过蛛网的缝隙,能看到坑底有什么东西。
她好奇地拨开一角蛛网,赫然看到累累白骨!
“呀!”叶菖儿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向后栽去,手中的巢也掉落在地,滚到一边。
景尘衣听到动静赶过来,一脸大惊小怪的表情,他看着下方堆积的骨骸,冷漠道:“这是雄蛛捕猎设下的陷阱,不管是被蛛网困住,还是掉下坑洞被骨刺穿透,结局都是成为它们的食物吧。”
他摸了摸蛛网,已经没有粘性了。用手大力一扯,大片蛛网被轻松掀起。
景尘衣将整片的蛛网抖了抖,往身后一展,严严实实地披在了身上。
叶菖儿不解,“这是在干嘛呢?”
“这张蛛网时间太久,已经失去粘性了。”说罢,他又扯下另一块,披在叶菖儿身上。
“噗…噗…我不要,我不冷,蛛丝都飘嘴巴里了。”叶菖儿一边抹嘴一边抱怨道。
“谁说给你保暖的?”景尘衣瞪了一眼叶菖儿。“这个蛛网上有妖物的气味,我们披上能遮掩我们的气息。”
“哦哦…这样啊…”叶菖儿一边应和着,一边又扯了两块蛛网裹在身上。
“嘘!”
景尘衣一个瞬步靠近,他紧捂住叶菖儿的嘴,示意她噤声。
他拉着她,悄悄退至一块岩石后面。
噔、噔、噔……
从他们刚刚过来的通道深处,传来仿佛利刃点地的声音。那声音铛铛作响,忽缓忽急。
叶菖儿还紧张地盯着遗落在地上的蜘蛛巢,她挪了挪身子,想偷偷去拿回来。
“别动。”景尘衣制止了她的动作,他将蛛网拉至头顶,俯低身子,将两人罩在其中。
“它来了。”
叶菖儿大气都不敢出,两人紧紧依凑在岩石后,黑暗中景尘衣的温热的鼻息吐在她的头顶,好近!
她不由自主想抬头,但立马被一只手按住,制止了她。
这下叶菖儿离景尘衣的胸口更近了,怦怦、怦怦,他和她一样,心脏剧烈狂跳着。
他瘦弱的手臂牢牢地护在她的脑后,身体因高度紧张而紧绷着,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屏息凝神关注着蛛网外的动静。
那个敲击声到达附近后,戛然而止。
嘶……传来一阵像吐纳,又像低鸣的声音。
那声音轻柔,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随即利刃点地的再次响起,这次,那个声响逐渐减弱,直至融入通道深处消失。
半顷,景尘衣小心拨开蛛网,仔细观察后,从岩石后离开。
他舒展了一下僵硬的手臂,四周环顾着。
叶菖儿掉落在地上的蛛巢消失不见了,这里又回归了黑暗。
叶菖儿疑惑道:“……那个巢是被妖物拾回去了吗?”
“没错,估计它就是被巢的气味吸引过来的。”
“还好我刚刚没把它拾回来。”叶菖儿心有余悸。
景尘衣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她的话,他解下身上的包裹,说:“这还有三个巢呢。”
他打开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里面的蛛巢上都紧密的裹了蛛网。
原本是担心路途中巢被破坏,用蛛网做了加固的处理。
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竟然也发挥了隔绝气味的作用。
叶菖儿凝视着通道一端深不见底的黑暗说道:“现在我们也不能再用它们来照明了,我们要不要再多包几层蛛网。”她担心这些巢会再引来妖物的注意。
“没错,虽然不能照明。但你看那边,是不是能看到微弱的光线。”
失去了光源后,这个通道内的明暗变化反而更清晰了。
在通道的另一端,明显能感受到亮一些。
景尘衣:“加上风的流动,想必附近就有出口。”
两人扶着石壁,小心避开地上的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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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靠近光的位置。
不远处,洞顶上垂下大量藤蔓。
“看那边!”叶菖儿欣喜地跑过去,抓住藤蔓用力一扯,刹那几缕阳光裹着尘埃倾泻进来。
“让我来吧。”景尘衣抓住藤蔓,举剑将洞顶的根茎割断,大量的枯叶随着藤蔓一同落入洞中,清理掉洞顶的植物后,出现了一个约五尺宽的洞口,正午的阳光照入洞内,豁然开朗。
“太好了!”叶菖儿忍不住欢呼出声。
景尘衣细细打量了一下头顶的出口,试着用剑向外探了探,脸上表情一怔。
叶菖儿一同看向洞外,“怎么了?”
景尘衣沉默片刻,收回剑,说道:“没怎么,现在退路也找好了,现在最好是快点把你的侍从找回来。”
“嗯!”找到一个出口,多少缓解了叶菖儿的焦虑,多一个人果然是多一份力量,她现在打心眼地感激景尘衣愿意留下来陪着自己。
她盯着景尘衣的眼睛,肯定地点了点头。
这次,他们做了充足的准备,收集了更多雄蛛的网,以便随时隐藏自己。
“回去的路上,大概率还会遇到那只蛛王。”
“对不起,让你陪我做这么危险的事……”
“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时间耽搁的越久,泽玹的处境越危险。”
景尘衣表面冷静,内心却思绪复杂。之前他一时动摇,冲动决定协助她一起行动。
但再遇蛛王后,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和泽玹失散时,他已经昏迷,恐怕凶多吉少。
刚刚发现那个出口时,原想就算强硬,也要先带叶菖儿出去。
可就在探查时,发现那个洞口处覆盖着一层透明的光膜。
那个阵法显然是青龙堂弟子的杰作,恐怕是来泪蛛洞修炼的弟子为了不让蜘蛛逃窜出去,特意设下的封印。
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阵法,但以景尘衣和叶菖儿的法力绝对无法突破。
可恶!景尘衣暗想到,这样一来,只有找到泽玹,或返回原出口两个办法了。
叶菖儿回想着泽玹和蛛王对峙的情形,问道:“这个蛛王,难道就没有什么弱点吗?”
“当然不会,不论是人、兽、妖、魔,都有各自的弱点。”
“我在想,如果找到泽玹时,他还是昏迷不醒,我们有没有办法牵制蛛王,顺利逃出呢?”
景尘衣轻轻一笑:“我还以为,你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叶菖儿假装嗔怒道:“我可不是想去送死。”她的声音低落下来,“只是……我害怕他会死在这里。”
景尘衣没有回应叶菖儿的话,他将话题转回到了妖物身上,“蛛王不是没有弱点,它畏光,身躯虽然巨大坚硬,但胸腹连接处却很脆弱。”
“但是就算用光封住它的视野,若我们靠近它的胸腹前,也会被挥动的足刃伤到吧。”叶菖儿想象着蛛王约九尺的巨大体型,还有不断舞动的锋利足刃,实在想不出靠近的方法。
“没错,正面交锋,我们几乎没有胜算。”
叶菖儿想得出神,一不留心踩到一个坑洞上。失去平衡的她发出一声惊呼,直直向着坑中跌落。
11. 第11章
景尘衣急忙扑过去抓住她的手,沉重的力量拉扯着他重重地摔在地面上,他发出一声闷哼,紧握住叶菖儿的手却没有松开。
“你没事吧?!”叶菖儿悬在下方,吃力地回握住他,刚刚的声响实在令她担心。她抬起头只能看见景尘衣青筋暴起的手臂。
景尘衣趴在地面上,忍着痛,吃力回道:“我还好……你没事吧。”
“没…没事,但这个坑洞好深,我没有落脚的地方。”说着她低头看去,洞底都是累累白骨。
“你抓紧了,下面都是骨刺,真摔下去怕是要千疮百孔了,快把另一只手给我。”景尘衣催促道。
叶菖儿握住景尘衣另一只手,她用脚在坑壁上探索了一下,还好这个坑洞比较粗糙,坑壁上有凹凸不平的地方。
“我踩到一个凸起的石壁上了,你抓紧我。”说罢叶菖儿用力向上探出身子,景尘衣顺势将她拉了上来。
“呼……呼……”景尘衣瘫坐一旁,脸色苍白,他大口喘着气,“你若胖一点,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太险了,还好有你在,没想到这个坑洞这么深。”叶菖儿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坑底。
景尘衣拾起手边的石块,投入坑底,听着洞底传来的回响,他若有所思地说道:“我有一个主意了。”
叶菖儿转过头看向他,“……你不会是想将蛛王引入这个坑洞吧?”
景尘衣点点头,“这个坑洞的大小和深度,正好适合困住蛛王。”
“可是它若吐丝,不是轻易就可从上方脱离吗。”
景尘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就该你出场了,你不是还有光符吗?”说罢,他用不容置疑的眼神盯着叶菖儿,“我需要你来配合封住它的行动。”
叶菖儿咕嘟咽了一下口水,点了点头。
两人就挨着坑洞旁边,详细计划了一番。
“明白了,等它去取坑底的巢时,我就驱动光符。”叶菖儿指了指坑洞的一角,“巢就放在坑底的角落吧,我可以躲在坑附近的石头后,光符离我太远的话,就无法施法了。”
景尘衣环顾了一圈,点头同意。
两人将包裹里的巢取出,除尽覆盖的蛛网。
将包裹撕成细长的布条,结成长绳,最后将巢和光符放在一起,用绳系住,缓缓垂放进坑洞底。
随后叶菖儿在一块岩石后藏好,景尘衣紧了紧披在她身上的蛛网,又找了点藤曼伪装了一下。
两人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对方,彼此坚定地点了点头。
景尘衣藏到洞坑边另一个稍远的石头后,他抓紧盖在身上的蛛网,透过缝隙仔细观察着前方的动静。
叶菖儿集中精神,凝神静气。她知道这对景尘衣来说是孤注一掷的决定,她不想辜负他的信任。
不知过了多久,从深邃的洞穴里……
噔、噔、噔……
蛛王刃足击地的声音再度响起。
那个身影循着巢的气味而来,在坑底巢的微光映照下,能看见蛛王巨大的身躯沿着坑洞环绕了几圈。
不出所料,它果然在尝试下去!在它的身躯完全没入坑洞后,叶菖儿耗尽全部灵力对坑底的那张光符施法。
一瞬间,整个空间被刺眼的光芒笼罩,只能见一片白茫茫。
强光之下,蛛王失去视野,顿时乱了方向,它一边嘶吼,一边在坑洞内胡冲乱撞,胡乱挥舞的利足在坑壁上划的铿锵作响。
叶菖儿捂住双眼,大声喊道:“尘衣,就是现在!”
语毕,随着光芒的减弱,叶菖儿移开双手,只见景尘衣已不知何时从巨石后冲出。
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蛛网,整个人高高跃起,拔剑的手没有一丝迟疑,借着下坠的重力,双手握紧剑柄,将剑身狠狠刺入蛛王背尾连接处。
蛛王发出一声刺耳的嘶叫,更大幅度地挣扎起来,景尘衣在它的背上摇摆不定,只能抓紧剑柄勉强维持平衡。
“小心!”叶菖儿冲上前去,抱起一块地上的石块,狠狠砸向蛛王头上。
“碰”的一声撞击,蛛王的动作有了一丝减缓。
景尘衣抓紧机会,稳住身子,将那柄没入蛛王的剑横着向右一拉。
随着蛛王侧腹喷涌出大量的青绿色液体,它的身躯轰然倒下,再也没了动静。
“成…成功了?”叶菖儿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
怕它还未气绝,景尘衣将剑从蛛王伤口处反复刺入,确认再无生还可能后,他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说道:“是的,我们成功了,这个位置果然是它身体最脆弱的部位。”
叶菖儿向着景尘衣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等等,我找找看有没有你要的东西。”说罢景尘衣在蛛王尸骸上搜寻起来,遗憾的是,亡体上并不能取到逆转丝。
看着景尘衣在蛛骸上忙乎半天,一无所获,叶菖儿真诚地说道:“不用再找了,你已经为我费心太多。”
景尘衣微微一怔,现在的他显得太过热心,都不像他自己。
他手的动作停下来,心里莫名升腾起一股厌恶感,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这逐渐拉近的亲近感。
无论是哪个,都让他感到十分不适。
“菖儿。”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叶菖儿转头望去,竟是泽玹!看到他平安无事,她喜不自禁地迎了上去,抓住他的衣袖前后查看。
“你没事吧,真的吓死我了,好害怕会找不到你。”
泽玹低下头看她,嘴角扬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但那抹笑很快又归于平静,“你的衣服,湿透了,冷吗?”
“小事小事,大家衣服都湿透了。”说罢,叶菖儿回头指了指景尘衣的方向,“你看,我和尘衣除掉了一只蛛王。”
泽玹看了一眼景尘衣和蛛王的尸骸,什么也没说,他默默掏出一个物件,在叶菖儿的面前展开,说:“我拿到逆转丝了。”
在他的手心,有两个小小的蛛网。
“这个就是逆转丝吗?”
“嗯。”泽玹点点头,他微施法力,蛛网就变化了大小。
“醒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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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搜寻中我看到了你们留在墙上的记号。顺着记号找你们时遇到两只蛛王。”
景尘衣忍不住插话,语气里却带着一丝别扭,“受到那种伤的你,还能取宝的同时消灭妖物,果然非同凡响。”
“……先前是我大意了。”泽玹将缩小的逆转丝轻轻放在叶菖儿手里,“还好你平安无事。”
叶菖儿攒紧蛛网,握在胸前,逆转丝什么的,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现在,大家都平安,泽玹,也平安无事。
她绷紧的神经倏而松弛下来,感到非常踏实。
坑洞下的景尘衣却正相反,他的烦躁在不断攀升,他掌握了大量情报才能艰难应付的妖物,是别人口中是不大意就能轻松应付的对手。
实力的差距让景尘衣越发意识到弱小的自己要实现愿望有多困难。
他再也无心在这具尸骸找什么逆转丝了,他瞥了瞥蛛王头部的毒牙,牙尖黑色毒液隐约可见。
趁着另一边还在说话的两人不注意,景尘衣悄悄将两枚毒牙撬下,小心收起,总不能空手而归,他暗自想到。
“既然目的已达成,我们就赶紧出去吧。”景尘衣抬头看着两人说道。
“嗯。”叶菖儿赞同道,“泽玹,我们找到了别的出口,就在前面。”
泽玹点了点头,他转向景尘衣伸出手,“多谢你护她周全。”
景尘衣握住他的手,踏出坑洞,“你们曾崖下救我,菖儿的事,我自当尽力。”
一行人行至垂落藤蔓的洞口,泽玹唤出佩剑,双手抱起叶菖儿轻松踏上去,对景尘衣说道:“你也上来,我带你们出去。”
景尘衣本想提醒泽玹洞口有结界,在开口前,看到泽玹嘴唇微碰,似在念诀。
泽玹凝视着洞口的表情闪过一瞬严峻,那张结界就轻松破解掉了。
“嗯,泽玹你刚刚有说什么吗?”叶菖儿毫无察觉地仰头看着他。
泽玹回看向她,淡淡地摇了摇头,“没什么。”之后便加速飞出了洞口。
.
穿过木影阑珊的树林,天空已经被夕阳染成橘红色。
景尘衣回看离他们越来越远的洞口,心中的失衡感愈发强烈,明明回到了地面,他的心却仿佛留在了无底的深渊。
泽玹带着两人在风中高速飞行着,
“阿嚏。”湿襦的衣裙紧贴着叶菖儿的身体,劲风中她的体温被快速夺走,她抱紧胳膊,冷的瑟瑟发抖。
泽玹见状,放缓了速度,他朝着下方的树林张望,说:“太阳落山了,稍后会更冷,再穿着这身湿衣服你会生病的。”
“没事,我忍得住。”叶菖儿缩了缩身子,她紧闭着眼睛,嘴色有点苍白。并非是逞强,只是她现在又困又累,只想快点回家。
景尘衣道:“还是先把衣服弄干,暖和一点再回去吧。我们三人都湿漉漉的,回去也不好交代。”
泽玹点点头,将怀里的叶菖儿抱紧了一些。
景尘衣指向北边,“这个方向不远,有一个破庙,我们可以暂时在那里歇息。”
12. 第12章
破庙不大,虽布满灰尘蛛网,所幸门窗还算完好,泽玹清出一块空地,景尘衣抱来杂木,升起火堆。
三人围坐在火堆边,听着木块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叶菖儿双手抱膝蜷缩着,盯着火焰的双眼一张一阖,头一低就要睡了过去。
“穿着湿衣服睡觉会着凉的。”景尘衣用树枝拨弄着火堆说道。
叶菖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歪着头强撑着精神。
“这样太久了。”泽玹站起身,找来一些绳子,沿着火堆,将绳子系到柱子上。“把外衣用火烤干吧。”
泽玹将自己和景尘衣的外衣搭在靠门边的绳子上,用作简易的屏风。
又找来一些稻草,平铺在地上。
随后他退至晾着的衣服后,“待会儿我们离开后,你也把外衣脱了晾干吧。稍微睡会儿也可以的。”
说罢,泽玹和景尘衣一后一前向屋外走去,在景尘衣踏出破庙的大门后,泽玹就将门关上了。
景尘衣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他转身向门内问道:“泽玹你在做什么,你不出来吗?”
“我就在这里。”泽玹如往常一样守在她附近,他背对着叶菖儿,在门附近坐下。
“不是?………男女有别,你在屋内,叶菖儿多不方便。”
“……”门后的人置若罔闻。
见泽玹没有回应,景尘衣不耐地用力推了推门,打算直接进去把他拉出来,门却纹丝不动。
原本他心中就不愉快,这下更是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他黑沉着脸,固执地大力拍门。
听见门口的动静,叶菖儿赶紧解释道:“尘衣,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偷看的。”
“什么意思?是这个问题吗?难道我会偷看?”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屋内叶菖儿的声音明显慌张起来,随后她深深叹了口气,不再解释,只是对泽玹说道:“你也去外面吧,没事的,有危险我会喊你们。”
“……”门后的人应声而起,他拉开大门,越过景尘衣,合上门后,自己依着门槛坐下了。
他甚至都没看他一眼。
原本想斥责他的景尘衣无语到想发笑,他的愤怒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意识到自己和泽玹说什么都是多余,这个人的眼里只有叶菖儿。
一阵沉默后,景尘衣搓了搓冻僵的手,他向泽玹提议道:“我去那边生个火,你也过来烤一下吧。”
“不用,我就在这里。”
果然如此,景尘衣瞥了他一眼后离开,冷冰冰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蔑视。
太阳已经落山,树林里寒风阵阵。
景尘衣拨弄着火堆,他抬头看了一眼泽玹。
他一直守着门口,只着被寒风吹的半干的单衣,面无表情,就像感受不到寒冷一样。
真是一个古怪的人,景尘衣默默想到,这两人的关系也很奇怪,说是侍从,却直呼主子名讳。
泽玹表面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内里却是过度的保护。两人的关系既疏离又亲密,让人捉摸不透。
罢了,他心道,只要不妨碍到自己就行。
景尘衣站起身,拂去了身上的枯叶,衣服已经差不多干了,该回去了。
他来到破庙前,敲了敲门,“叶菖儿,不早了,准备回去了。”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个女声含糊不清地回应道:“嗯…好的…稍等一会。”
不一会儿,叶菖儿揉着睡眼惺忪的眼打开了门。
她帮着两人将烤干的外衣收下来,众人整理好衣装,将火熄灭,踏上返程的路途。
回到城镇后,景尘衣婉拒了叶菖儿带他去白虎庄疗伤的邀请,坚持去医馆。
一进医馆,一位中年大夫皱了皱眉头,“你又受伤了?”
“一言难尽。”说着景尘衣卷起自己的裤腿,他右小腿肿的更厉害了,布满淤痕。
钟大夫用手探查,一脸凝重,“你是不是又在逞强了?刚刚看你自己走进来,我还以为没大碍的。”
看着大夫严肃的眼神,叶菖儿急忙问道:“大夫他是不是伤的很重?伤处虽有用治愈符咒,但是只能短期缓解疼痛。”
“符咒?你是白虎庄的人?”
“是的。”
“他的瘀伤严重,幸在未伤及骨头。我会开一些活血化淤的外敷药。”钟大夫看向景尘衣,“重要的是,这段时间,你要好好休息。”
“知道了。”景尘衣满不在乎地把裤腿放下。
“我这里毕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小医馆,你们修仙之人,用灵力治疗效果会快得多。”说罢,钟大夫的视线转移到叶菖儿身上。
“……钟大夫。”景尘衣打断了钟大夫的话,站起身来背对着大夫说道:“麻烦你去备药,诊金我之后会送来。”
将药交给景尘衣,钟大夫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
白虎庄内,叶菖儿不解地问道:“景尘衣为什么不让我们送他到家呢?”
“崖下那次也是如此。”泽玹面无表情地说道:“庄主和夫人还在等你吃饭,你整理一下赶快过去吧。”
“好的。”
梳洗更衣完毕后,叶菖儿来到厅堂。
见女儿姗姗来迟,叶夫人脸色严肃,眉眼间带着一丝嗔怒,叶菖儿见状,小心翼翼地坐下,偷瞧两人的反应。
叶庄主还是一如既往,笑盈盈地吩咐下人把饭菜热好端上来。
“爹爹、娘亲,对不起,让你们等我这么久。”
叶庄主捋了捋胡须,笑着说:“无妨,只是你得说说,今天又去哪里探险了?”
叶夫人瞪了叶庄主一眼,“你别太惯着她了。”随后她用责备的眼神看着叶菖儿,“听下人说,你回家时又是一身尘土。你大病刚愈,就如此不安分,让我如何放心?”说完她长叹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惆怅与担忧。
“娘,我知错了。”
叶菖儿不敢提泪蛛洞取宝之事,只能胡诌一顿,“我今日是与景尘衣,还有泽玹一起,到青龙堂的地界去游玩了一番。”
“哦?是你上次提到的那个朋友,看来你们相处的很愉快嘛!”叶庄主笑着说道,眼神中却有些复杂,“下次你带他到家里来坐坐。”
“好的,爹爹。只是今日因我粗心大意,导致景尘衣摔伤了腿。”叶菖儿请求道,“爹爹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宝,让他能快点痊愈呢?”
“他现在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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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夫人问道。
“未伤及骨头,但红肿严重。我用治愈符咒给他止痛了,他不愿来白虎庄治疗,只在医馆开了些敷料。”
叶庄主和叶夫人对视一眼,看来青龙堂主对这个庶出的儿子真的不管不问,他受伤后竟然是去医馆治疗。
叶庄主思索片刻,“他既不愿来,你也不要勉强。你现在还无法掌握治愈符咒的用法,我后续会准备一枚药丹,你带去让他服用,即可助他恢复。”
“以后,切莫再粗心大意了。”叶夫人补充道。“饭后,你随我到花园来,为娘有话对你说。”
叶菖儿乖巧地点点头,“好的,娘亲。”
.
母女两人在花园闲庭信步,叶菖儿心里直犯嘀咕,难不成还要责怪今日晚归之事。
她正胡思乱想着,听到叶夫人徐徐开口,“今日莫怪我责备你,你与他人不同,对你的事,我自然小心谨慎些。”
“我知道娘亲是在担心我。”
“今日,我还有别的事要谈。”
“……?”叶菖儿咽了下口水,到底是什么要紧的事,娘亲的表情看起来好生复杂。
“之前你随父亲去玄武宗后大病一场,是否因为徐时予?”
叶菖儿愣在了原地,她没想到娘亲会这么单刀直入地问起这个问题。
她垂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哎……”叶夫人叹了口气,她拉着叶菖儿的手,把她拉进怀里,在她的头发、后背上轻抚着,“你的心意,我和你爹很清楚,你大病一场,我们虽担心却也不敢问及。”
叶菖儿的头埋在娘亲的肩膀上,原本已经接受了此事,但被问起,心里的委屈又蔓延开来,她点点头,承认了。
叶夫人扶住叶菖儿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睛说:“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叶菖儿疑惑地看着母亲。
“你可知,你的祖父也有命定的续缘伴侣。”
“???”叶菖儿瞪大了眼睛,在她的记忆里,早年就病逝的祖母是一个毫无灵力的普通人。
“祖父的前世伴侣,就是玄武宗现在的执事长老徐扬羽。”
“执事长老,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太!?”叶菖儿一脸难以置信,“那为什么祖父没有和她在一起?”
“此事说来话长,能续缘之人本就稀少,若一方无意,对另一方来说,是莫大的打击。”叶夫人顿了一下,“那位执事长老,不知她抱着怎样的遗憾,终身没有婚嫁……”
“……”叶菖儿联想到自己,如今,她也处于这样的境地。
“所以,除伴侣双方自愿让前尘镜检验,一切提前探查续缘的方式都严令禁止的。”
叶菖儿低垂着眼眸,“也就是说,我和徐时予师兄,本不该知晓此事的。”
“是的,那是个意外。”叶夫人担忧地看着叶菖儿,“我虽不知徐时予的想法,你们的发展也令我担心,但我相信,他是个好孩子。”
叶菖儿点点头,“是的,师兄是个非常好、非常温柔的人。”
“不论结果如何,你要理解徐时予的选择。”叶夫人看向远方,“他也有很多难处。你可知,徐时予是执事长老在雪夜拾回,亲自抚养长大的弃婴。”
13. 第13章
叶菖儿愣在了原地,她虽知徐时予师兄无父无母,自幼在玄武宗长大,但未曾知他与执事长老渊源颇深,情同家人。
一件件事情串联起来,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执事长老时,她冷漠的表情。
是啊,她怎能容忍自己收养的孩子,和放弃续缘的前世伴侣后人在一起呢。
叶菖儿嘴唇微颤,“师兄是顾及到执事长老,才……?”
叶夫人摇摇头,“我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是,你若中意他,就要有接受不同结局的心理准备。”
“我会好好考虑的,谢谢娘亲。”
这夜,叶菖儿辗转反侧,不断回忆着自己与徐时予师兄相处的细节,她凝视着那枚佩玉,心中五味杂陈。
他对她的好,总是让她心存希望。
难道,他只是顾虑太多……
或许,他的心中也有自己……叶菖儿胡思乱想着,握着佩玉,陷入沉睡……
.
翌日,叶菖儿一大早就起床了,她仔细装好要给景尘衣的丹药,又从库房拿了几瓶金创药,正欲出门前,被叶夫人唤住。
叶夫人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塞到叶菖儿怀里。
“这是什么?”叶菖儿一脸好奇。
“里面是一个餐盒,放着用血莲草和糯米做的糕点。”
“嗯?”叶菖儿解开包裹,掀开盒角看了一眼,一块块白色的糕点里裹着红色丝丝缕缕的馅。
“好吃吗?”叶菖儿一边问,一边伸手准备拿一块尝尝。
叶夫人怒笑着打了叶菖儿的手,“你怎么这么馋?”她拿过餐盒重新包好,“血莲草是止痛化淤的灵草,你带去给景尘衣吃,弄伤别人,记得要好好道歉!”
“是——”叶菖儿撇了撇嘴,故意拖长尾音。
叶夫人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从身后的丫鬟拖着的盘子上,取来一个桂花糕喂到叶菖儿嘴里,“这个,是做给你吃的。”
“好吃,好吃!”叶菖儿故意夸张地咀嚼,并竖起了大拇指,叶夫人笑瞪了她一眼,又用手帕给她擦掉嘴角的碎屑。
把包裹塞回叶菖儿怀里后,叶夫人叮嘱道:“在学堂要听执教师叔的话,好好修炼。”随后她顿了一顿,修正道,“要量力而行,不要勉强自己。”
叶菖儿点点头,和泽玹一同前往玄武宗。
大半天过去了,景尘衣的座位还是空空如也,学堂内,除了执教刘师叔向叶菖儿问了两句,其余人并不关心同门为何缺席。
叶菖儿看着身旁的包裹,烦恼着该如何将东西交给他。
“泽玹,你说尘衣会不会伤的很重,都下不了床?”
“他的腿伤,只靠医馆的敷药,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痊愈。”
叶菖儿更加担忧起来,“那我们给他把东西送去吧。”
“青龙庄?”
“不是,我上次随爹爹去玄武宗时,见到了他的弟弟景释岚,他说过尘衣是住在别苑的。”
“别苑,在哪里?”
叶菖儿面露难色,她摇摇头,景尘衣从未提及过自己的住处。
“去问问青龙庄的人吧。”说罢,泽玹起身朝着青龙庄出身的弟子走去。
青龙庄的人正围坐一圈闲聊,泽玹停在他们身后,冷冷冒出一句,“景尘衣住在哪里?”
场面瞬间冷下来,泽玹身前的男子不满地转过身,语气不快地说道:“怎么?你要找茬?”
男子回头看到是泽玹,或许是想起他与朱雀阁的那场冲突,对泽玹的实力有所忌惮,他的态度稍稍软了一点,“你找他有何事?”
“与你无关。”泽玹冷漠回答道。
“什么?”男子短刹的惊讶后,脸色由白转红,他用力拍桌子,腾得一下站起身。
眼看一场冲突要起,叶菖儿连忙上前钻进两人之间,“冷静冷静!”她一边拦住男子,一边稳住泽玹。
“是这样的,景尘衣有东西落在我这里,我着急给他。”叶菖儿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道。
“哼,白虎庄的大小姐和景尘衣真是交情不浅。”男子坐回到位置上,用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不是我不卖你面子,景尘衣住哪?我可真不知道,在座的青龙庄其他弟子,恐怕也无人知晓。”
叶菖儿顺着桌子的一圈人看去,其余人回看向她,也纷纷摇头。
一个瘦小个子的弟子说道:“我只知景公子住的别苑隐于市井之中,并不在青龙庄地界内。”
为首的男子瞪了他一眼,补充道:“具体详情,我们也不太清楚了,叶大小姐还是等景尘衣来了直接问他吧。”说罢,青龙庄一行人继续喝茶聊天,不再看叶菖儿。
眼看问不出其他情报,叶菖儿只得寻找其他法子。
她尝试问了问执教师叔,刘师叔摸着自己的胡子摇了摇头,他也不太清楚,景尘衣鲜少提及自己的事情。
正一筹莫展时,一个背着偃月刀的高大男子拦住了她,“你想去找景尘衣?”
叶菖儿顺着声音看去,是一个眉毛英气,面孔硬朗的男子,和他刚毅的气质截然不同的是,他正抓着一把小瓜子,嗑得津津有味。
男子见叶菖儿盯着他的手愣住了,大方把手伸她面前,“来点儿?五香的。”
“不不不用了!”叶菖儿这才收回神,“你知道景尘衣住哪吗?”
“嗯哼,是啊,刚刚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男子的表情带着一丝得意。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呢?”
“我这不准备告诉你吗?刚刚说的话,免不了又被他们一通啰嗦。”男子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很困扰的样子。
“还未请教,阁下大名?”
“在下沈浩然,从青龙庄来此修行。”沈浩然夸张地行了个礼。
“我是……”叶菖儿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叶菖儿、泽玹,我知道,上次你们把朱雀阁的那个粉面小生教训了顿,看着可带劲了。”沈浩然朝着两人挥挥手,催促道:“别傻站这里了,我带你们去找他。”
两人跟随沈浩然,来到城镇中,天色还早,沿街都是叫卖的商贩,热闹非凡。
叶菖儿没有看热闹的心情,她向沈浩然问道:“为什么在学堂时,青龙庄出身的弟子都说不知道景尘衣住哪呢?”
“……”沈浩然沉默了一会儿,解释道:“他们没有说谎,我也是一次偷跑到城镇买包子,遇到景尘衣,好奇之下跟着他,才看到他住哪。”
明明景尘衣是青龙庄庄主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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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身体羸弱,在庄内也该受人尊敬。
可青龙庄的人提及他的事,态度却十分冷淡,讳莫如深。
叶菖儿回想起他们曾在朝霞坡上相互袒露心声,想起景尘衣为了变强独自修炼摔到崖底,心里一阵憋闷。
“你们青龙庄,到底怎么回事?”她忍住情绪,语气生硬地问道。
“别啊大小姐,有火别冲着我来。”沈浩然连忙撇清,“有些事儿,我也看不惯,但我就是个练武派的粗人,没那些纤细的心思。”
“我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来。”沈浩然一脸坦然,“做自己觉得对的事。”
他这么一说,叶菖儿反而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了。“抱歉……我不该向你置气,今天还是要谢谢你带我们来。”
“不谢不谢,我也是顺便。”随后沈浩然凑近,神神秘秘地指着远处一个铺子,“看到没?就那家包子铺,超好吃!店家最近家里刚添了孩子,每天都心急火燎的想回家。”
他立起身,得意地摸了摸下巴,“我可是算准了时间,现在去买,准不了要多送我几个好赶紧收摊。”
说完沈浩然脚下生风跑开了,留叶菖儿愣在原地。他一边跑,还不忘回首和她招呼到,“看到没,你要找的别苑,就那个”他冲着一个方向指了指,“我就先走了——!”
他挥挥手,一眨眼就跑远了。
“真是一个奇特的人呢……”叶菖儿感叹道。
泽玹点了点头,他看了眼沈浩然的方向,回头看向叶菖儿说:“包子,你想吃吗?”
叶菖儿瞬间来了精神,眼里闪过一丝期待,都怪沈浩然极力夸赞,勾起了她的馋…不,是好奇心!
“想是想。”她抿了抿嘴,“吃独食好像不太好,干脆买了和景尘衣一起吃吧!”
泽玹点点头,待两人来到摊前,只剩下最后一笼。
“果然人气很旺呢!”叶菖儿指着包子和店家说:“麻烦将这一笼都打包给我吧。”
两个人,一个抱着食盒,一个提着包子。顺着之前沈浩然指的方向,来到了一处院落旁。
从外观上看,已是附近最大的一户人家了,周围的房屋,都是普通的瓦房。
他们顺着这个院落走,看到院墙疏于维护,表面的抹灰已经斑驳,露出了里面的砖块,瓦檐也缺失了很多。
走到大门时,破旧的木门还能勉强辨出曾经鲜红的颜色。
叶菖儿和泽玹对视了一眼,“这里……没走错吧?”她有点不敢相信,景庄主的公子会住在这里。
泽玹没说话,径直走到门前叩了三下,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用力拍了拍,片刻后,里面才传来一个恹恹的男声,“谁?”
是景尘衣的声音,叶菖儿欣喜地凑近门边,“尘衣,是我。”
“……你来做什么?”里面传来了木棍拖动的声音,“……等我过来吧。”
叶菖儿在门口约莫等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等到他缓缓打开院门,他撑着木棍,看着行动还不太方便。
景尘衣走出院门,随即回身将门阂上,三人就这么站在大门前。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又问了一遍,语气虽然很平静,但看着叶菖儿的眼神里不带一丝欣喜。
14. 第14章
叶菖儿有些忐忑,突然到访果然还是太过唐突,她只能硬着头皮道:“我过来看看你,你的腿好些了吗?”
景尘衣低头看了看,“无碍,休息几天就会好吧。”
叶菖儿捧起手中的包裹递给他,“这里是帮助你恢复的丹药,还有我娘做的糕点。”
“……”景尘衣眼神迟疑地看着她手里的包裹,迟迟没有接过来。
“上次发生了太多事情,分别时都没有好好和你道歉。”叶菖儿不好意思地说道:“因为我冲动行事,让你伤成这样,对不起。”
景尘衣抬起眼眸,淡然道:“至少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嗯。”看起来景尘衣已不再为腿伤的事生气,叶菖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将包裹塞给景尘衣,自己又饶有兴致地回忆道,“没想到我们两个也可以这么厉害,现在想起我们对付蛛王时,我的心都还激动地砰砰直跳呢!”
“……”景尘衣就这么勾起嘴角,看着她兴高采烈地比划。
忽然他想到什么似得,抬眼望了望四周,赶路的行人匆匆而过,并没有人关注他们。但他还是挪了挪身子,将撑着的木棍遮掩几分,他有一丝焦急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请代我向令堂道谢。”
“嗯嗯,我娘的手艺可好了,一定会合你口味!”
景尘衣笑着点点头,他转头看向泽玹,“今日麻烦你们特意来一趟,时间也不早了,你带叶菖儿回去吧。”
“对了,等等。”叶菖儿拿过泽玹手上的包子,“这个包子我在城东那边买的,听说非常好吃,我们要不要一起尝……”
她的话未说完,“不用了,你们吃吧。”景尘衣提起手中的包裹,“我这个足够了。”
“那好吧。”叶菖儿抱着还温热的包子,看着转身回去的景尘衣,一脸惋惜。
.
告别二人,景尘衣嘴角的弧度淡去,冷漠的表情中透露着一丝疲惫,他回身挪到屋内。
打开包裹,放着餐盒、一个白瓷药瓶还有一些金创药瓶。
揭开盒盖,里面是码的整整齐齐的糕点,“哼。”他轻笑了一声,“血莲草么……”
他拿起一块送入口中,清甜的味道在舌尖融化,仔细品尝后,他的视线又落在了药瓶上。
他把药丸倒在手上,拿着端详了一会儿,犹豫片刻后,还是就着水一口吞下。
那瞬间,他感到一阵柔和、轻盈的灵力在他体内游走,腿上的阵痛瞬间消失了。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长舒一口气,果然是灵药,药效和医馆大夫配的药简直是云泥之别。
难怪世人都想入这四大宗门修行。
.
翌日,叶菖儿进入学堂,一眼就看到景尘衣正坐在书案前整理书卷。
“你已经可以来学堂了吗?”叶菖儿小跑到他身边,欣喜地问道。
景尘衣抬头,“嗯,你给的药非常有效,腿已经完全不痛了。”
“这是我爹爹给的哦,对了,糕点你尝了吗?”
景尘衣提起手边的包裹,“我吃完了,非常好吃。”说完他笑了笑。
他的笑颜仿佛在他消瘦的脸颊上笼罩上一层明媚阳光,今日他看起来格外温和与安宁,让人如沐春风。
叶菖儿第一次见他这样的表情,她有点怔了神。呆呆地接过餐盒,她的声音小到仿佛自言自语,“你喜欢就好。”
散学后,叶菖儿看到窗外有一小童攀附在窗沿,向学堂内四处张望。
当他与叶菖儿视线对上时,眼神瞬间变得闪烁,他在窗外又是手舞足蹈,又是挤眉弄眼的,招呼叶菖儿过去。
叶菖儿左右看了看,确定小童是在对自己做手势时,她茫然地走过去,俯下身对小童说道:“小孩,你找我?”
“嘻嘻,你就是叶菖儿吧!”
“是的,怎么了?”叶菖儿丈二摸不着头脑。
小童扯着叶菖儿的手,拉近她,在耳边小声说:“时予师兄让我来喊你,他在望仙谷旁边的筑心小苑等你。”
“师兄?”叶菖儿心剧烈噗通一下。
“嘘!”小童赶紧制止,“师兄叮嘱我不可张扬!还有,他说你若不想去也可以。”
说完小童冲着她挥挥手,一溜烟跑远了。
“怎么了?”景尘衣走过来询问道。
叶菖儿面露难色,她看向景尘衣,“那孩子传话说,时予师兄在筑心小苑等我。”
景尘衣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这不是好事么?”
“我还没有做好见他的心理准备。”叶菖儿攒紧拳握在心口,被拒绝的那一天还历历在目。
“泪蛛洞那次你不是挺勇敢的吗?死都不怕,却怕和一个拒绝你的人单独相处?”景尘衣看向叶菖儿,他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叶菖儿的纠结与顾虑不值一提。
“这完全是两回事。”叶菖儿咬唇辩驳道。
景尘衣抬眸紧盯着她的眼睛,仿佛在探究她的心,“可是你们相处顺利的话,或许不需要用逆转丝,你们就能续缘了呢。”
明明是排忧解难的话语,可他的目光追的太紧,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仿佛将她束缚在原地,她只能逃避似的移开眼神。
见她沉默不语,景尘衣故意将话抛给泽玹,“你说是吧,泽玹兄。”
泽玹一向不太参与别人的话题,他看到叶菖儿也看向自己,才缓缓应道,“你若要去,我就陪你。”
见泽玹这么说,景尘衣也接着表示,“我也会陪你去的,没什么好害怕的。”
是啊,当时冒险取逆转丝不就是为了和时予师兄续缘吗?
叶菖儿终是点了点头,她其实也想知道时予师兄真正的心意,“嗯,既然如此,就一起去吧。”
.
筑心小苑在望仙谷边缘的竹林内,平时鲜少有人去。
几人走到篱笆院墙旁边,叶菖儿停住说:“刚刚在路上我也想了很多,师兄叫我来,肯定有话要说……我已经下好决心面对了,谢谢你们陪我过来,我去去就来。”
景尘衣和泽玹点了点头,目送她进入苑中。
推开竹制的院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间茅草屋,前院石刻的石凳和石桌上落满了竹叶,茅草屋后也种了很多竹子,微风拂过,叶间沙沙作响,清幽宜人,仿佛与世隔绝。
后院里,少年一袭白衣,临竹林而立。夕阳透过竹叶,洒落在少年肩头,他的侧脸恬静温和,正出神地盯着指尖。
咔,叶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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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踩到一截枯枝。
徐时予指尖之物受到惊吓,振翅飞走了。
两人的视线跟随着那抹美丽的身影飘向远方。
…是一只青鸟啊,叶菖儿久久地看着鸟儿飞走的方向。
而他,久久地看着她。
如鲠在喉,她是勇敢来了,却不知接下来如何是好。
徐时予逆着光向她走来,夕阳的余晖将他笼罩,映入她眼角的余光里。
叶菖儿仍旧仰头看天空,目光追逐着那早已消失在天际的青鸟,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栗着,感觉呼吸就要停止。
“菖儿……”
该死,叶菖儿急剧起伏的胸口伴随着长长的叹息消沉下去,她绝望闭上眼睛。师兄温柔的声音无孔不入,轻易击溃了她的理性,她根本就没办法忘记他。
“身体好些了吗?”徐时予关切地问道,“我一直很担心,但又怕前去探病会……”
“……怕我会更难受吗?”叶菖儿低垂着眼眸。
“……”徐时予伸出的手在空中顿了一顿,逆光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叶菖儿抬起头,“师兄今日唤我来有何事?如果是担心我的身体,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他说着,忽然靠近,手覆上她的头顶。
叶菖儿心猛得一紧,她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徐时予。
并非是温柔的抚摸,那手只如蜻蜓点水般在头顶一带而过,他拿着她头上的落叶,冲着她轻轻一笑,“对不起,吓到你了?”
“不……”叶菖儿慌张否认,自己怎么还抱着这种期待?她害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失落,于是故作迟钝地混乱摸了摸头发,又拍了拍衣服,拙劣地伪装着,“哎我太笨了,叶子什么时候掉身上的,都没发现。”
“……”徐时予没说话,他只是深沉且温柔地看着她,他无限包容的目光中,却涌动着隐隐约约的悲哀,他问道:“菖儿…你想不想修炼好法术?”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叶菖儿怔在原地,她疑惑地看向徐时予,“什么……意思?”
“你不是从小就想变强吗?”徐时予手捏诀,在指尖凝聚了一团灵力,“如果你愿意,每日放堂后,我就在筑心小苑等你。”
他指尖的灵力化作一只闪烁着晶莹光芒的蝴蝶,蝴蝶在空中翩翩飞舞,又化作星光消散而去。
他再一次认真说道,“我会帮助你,学会控制灵力。”
叶菖儿呆呆看着这个场景,你不是从小就想变强吗?他的话语回荡在脑海里。
没错,叶菖儿从小就想变强,这个梦也是因徐时予而起。
倘若两人顺利续缘,叶菖儿就能取回前世灵力,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弱了。
但变强只是续缘的结果之一而已,并不是她最终的目的……
徐时予师兄,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叶菖儿无法解读他的心,只是被动地因为他的一言一行而悲喜。
“你不用急着回答。”徐时予摘下一片竹叶,系成结,他用手在叶结上轻轻一挥,叶片中心闪过一点亮光。
他伸出手,“如果你愿意,解开这个结,我就会来这里等你。”
叶菖儿拿过他手心的竹叶,点点头转身离去。
15. 第15章
竹苑外,无所事事的景尘衣在附近闲步,他不时看向紧闭的院门,自叶菖儿进去后,外面就陷入一片寂静。
他无趣地打量着这一片竹林,满眼皆是千篇一律的翠绿。眼光扫过抱臂倚靠在院墙上的泽玹,他又回想起在泪蛛洞里历经万险击退妖物后,这个男人毫发无损的出现,轻描淡写地拿出逆转丝。
手中传来一阵刺痛,景尘衣松开紧握的拳头,指甲已在掌心刻出深深的痕迹。
他漠然地盯着自己的手心,幽暗的眸子里隐藏着簇簇火光,那团火与破庙中的火堆重叠,橙色温暖的火焰光芒映照在叶菖儿清秀的脸上……
而他,被隔绝在破旧灰暗的庙门外。
无聊,无耻,无趣!一定是因为这些人的关系。自打遇见叶菖儿,自己就总处于莫名的烦躁中,景尘衣现在迫切地想找一个渠道发泄出去。
他走向泽玹身前,意味深长地说道:“泽玹,这个事你做何感想?”
泽玹低着头没有看他,“你说的什么事。”
“叶菖儿和徐时予,他们虽谈不上天作之合,但若续缘了,对白虎庄来说,也是极大的一件好事。”
“……”
景尘衣步步靠近,紧盯着泽玹,探查着他的反应,“那时候,她必然会被收为玄武宗内门弟子,和徐时予在一起,想必也不需要你时时护在身边了。”
“这是她的选择。”泽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那时你怎么办?继续留在玄武宗?还是回白虎庄?”
“……”泽玹沉默了一瞬,似在思考,但随即脱口而出,“她来决定,我都可以。”
泽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即使说着自己的事也一样。
景尘衣琢磨不透这个人,原以为对付他,只需要拿捏住叶菖儿这个软肋。可泽玹漠视的态度和置身事外的回应又让他觉得自己输了,这个人总让他尝到沮丧的滋味。
他打从心眼里感到,和这个人绝对合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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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叶菖儿出来,三人便朝着山下走去。
“你怎么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他和你说了什么?”景尘衣问道。
叶菖儿双臂下垂,步伐缓慢无力,她无精打采地回道:“时予师兄问我想不想修炼好法术,他可以教我。”
景尘衣皱眉,“没有说别的了?”
“没了。”
叶菖儿和景尘衣一样疑惑,徐时予的做法实在令人不解。
若喜欢,为何要婉拒。若不喜欢,为何还要接近。
“那你同意了吗?”
叶菖儿摇摇头,“还没有,师兄让我考虑一下。”
“你去吧。”一路沉默的泽玹忽然开口道,“你不是想变强吗?”
泽玹竟然说了和时予师兄一模一样的话,自己有表现得那么想变强吗?幼时确实说过一些要斩妖除恶,名扬天下的孩子气的话,随着年岁增长,接触修炼后,逐渐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叶菖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初知道师兄是续缘之人,自己确实有一丝庆幸,庆幸自己还有机会改变境遇,但自己绝非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执着于徐时予。
不是的话,那是为了什么?
他的温柔体贴?但那是对所有人。两人相处的回忆?其实自小到大,见面次数屈指可数。那是为了什么?叶菖儿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自证陷阱,她在脑海里不停的和自己博弈。
“菖儿长大了,但是你还没有遇到过很多人。”、“以后你会发现,你的喜欢,不止是对师兄,还可以对尊长,对朋友,对任何关心关爱你的人。”
她的脑内嘭得一下,徐时予那天的话语,忽然炸响在她的脑海里,她只感到百口莫辩,脑内的自言自语终于安静。
景尘衣看她脸色不对,安慰道:“或许他是为了和你更多的相处呢,从这一点看,我也赞同你跟着他修行。”
叶菖儿半信半疑地看向他。
“你去了,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叶菖儿低垂下眼眸,“我不是不愿意,只是讨厌这种模糊不清的态度。”
景尘衣:“那就交给时间,至少从男子的角度来看,是没有必要特意去亲近不喜欢的人的。”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时予师兄有多温柔’,叶菖儿心里默默想到,这种温柔有时候就像一把钝刀,它不会一刀致命,却缓慢地在心口剜肉,让人痛入骨髓。
“不用安慰我了,我打算同意……”叶菖儿握紧了时予师兄给她的叶片,她也想弄明白自己对师兄到底是什么感情,“我不想永远默默地等在原地,只能看着他的背影。”
叶菖儿看向景尘衣,“你同我一起去学吧。”
“嗯?”景尘衣有一丝意外。
叶菖儿苦笑了一下,“其实我现在还没有整理好心情。”她顿了一下,“而且,既然是修炼法术,我们一起学,肯定会更开心的。”
“我是没什么意见,但徐时予师兄他……”
“没事的,我会拜托师兄的,反正本身也不是两人单独相处,泽玹也会和我一起。”
景尘衣拱了拱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能得到首席弟子的指点,想必会受益匪浅。”
“嗯嗯。”叶菖儿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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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叶菖儿小心翼翼地把徐时予给的竹叶结拿出来,凝视几秒后解开了它。
一只散发着蓝色光芒的蝴蝶从叶片中飞出,朝着玄武宗的方向而去。
做完这些后,她来到前厅,已经开始上菜了。
叶夫人问道:“你那位好朋友,好些了吗?”
“好多了,景尘衣今天来学堂了。”
叶夫人微微一笑,“那就好。”
“快吃,快吃!这道糖醋鱼是你娘亲自下厨做给你吃的。”说完叶庄主笑盈盈地给叶菖儿夹了几块。
叶菖儿尝了一口,鱼肉鲜嫩,料汁酸甜可口,美味面前,烦恼果然不值一提,“唔……果然娘亲做的菜最好吃了!”
叶菖儿闭着眼睛细细品尝,忽然睁开双眼得意洋洋地说道:“尘衣吃了娘做的糕点,也夸非常好吃呢!嗯嗯。”一边说一边满足地点了点头。
叶夫人掩嘴一笑,“瞧你得意的,不知道的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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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为是你自己做的呢!”
“我不管,夸我娘就是夸我。”叶菖儿耍赖道。
叶庄主和夫人忍不住对视一笑。
菖儿幼时体弱,让他俩操了不少心。现有女初长成,又单纯顽皮,一边希望她能成熟些,一边又希望她能一直这样无忧无虑。
大快朵颐后,叶菖儿心情好了不少,她吩咐侍女,“你将我房间桌上的食盒取来,洗净后收起来吧。”
“是。”侍女躬身答道。
不一会儿侍女就取了食盒,路过门口时被叶夫人唤住。
叶夫人看着包裹完好的食盒,将盖掀开,她原本只想看看景尘衣有没有将糕点吃完,是不是合他的口味。
只见盒内空空净净,连一粒碎渣都没,光洁的盒底映出叶夫人惊讶的脸,她伸手摸了摸盒底,一丝油花都没有,已经被他洗的一尘不染。
她不动声色地阖上食盒,转身和叶菖儿说道:“菖儿,过些时日我打算办一场家宴,到时候你邀请景尘衣来吧,人多热闹一些。”
“好的。”叶菖儿点点头。
饭后,叶庄主和叶夫人在后院散步。
叶庄主问道:“夫人今日提起举办家宴,怎么突然有了这个兴致?”
“我想见见那位景尘衣。”叶夫人徐徐说道,“之前听说他是青龙庄主长子……我非常不安。”
叶庄主的神色严峻起来。
“但听菖儿描述中的他,好像和传闻并不一样。”叶夫人看向叶庄主,“说不定,是个很好的孩子。”
叶庄主沉吟片刻,“一个孩子本就不该承受这么多的流言蜚语。”
两人相视着点了点头,女儿亲近的人,他们也想更加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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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放堂后。
叶菖儿一行人来到筑心小苑,她在门口驻足,转身和泽玹及景尘衣说道:“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会儿。”
推开门,徐时予已等候良久,他微笑说道:“菖儿,你来了。”他向苑外看了一眼,询问道:“还有两位,要邀请他们进来吗?”
叶菖儿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时予师兄,我有事想拜托你。”
“嗯?什么事呢?”
“在外的是我的好友景尘衣,和我的侍从泽玹。景尘衣和我同是外门弟子,他对我多有照拂,师兄……能否一同指导我们两人。”说完叶菖儿忐忑地抬头看向徐时予。
徐时予注视着叶菖儿的表情依旧温柔,他点头道:“菖儿的要求,我怎会不答应呢,快请他们进来吧。”
叶菖儿的脸色转忧为喜,她向苑外跑了几步,大声招呼他们进来。
徐时予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叶菖儿虽自小与他相识,相处时却局促谨慎,总是小心翼翼,好像生怕给他添了麻烦。
他早隐隐约约察觉她心意,只是在他心里,她只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妹妹。
因为无法回应,内心始终愧疚,总想着能为她做些什么。
若她想变强,就让她变强。她想携友人共处,就热情相待,徐时予设想过很多能为她做的事,但也……仅仅只能为她实现那些事了。
16. 第16章
“师兄,这位是景尘衣,另一位泽玹,你见过的。”叶菖儿带着两人过来,热情介绍道。
景尘衣抱拳行礼,“在下景尘衣,见过大师兄。”
泽玹也在身侧抱拳行礼。
徐时予拱手道:“两位不用拘谨,大家年岁相近,私下叫名字就好。”
景尘衣抬起头,“素闻大师兄平易近人,那我就同叶菖儿那样,唤您时予师兄可好?”
“当然可以。”徐时予笑着应允。
徐时予看向叶菖儿,说:“你的身体情况和其他人不同,修行更要找对方法,可以把你的手给我吗,我需要探查一下灵力。”
“嗯。”叶菖儿抿了抿嘴,有点害羞地递出手。
徐时予轻握住她的手,闭目凝神,释放出细微的灵力去探查她的灵脉。
起初还算顺利,灵力从他的指尖传输到叶菖儿的手心,轻松的寻到灵脉,顺着灵脉向身体各个穴位游走。
不一会儿,他就发现问题了,眉头不由紧蹙。灵力在她的身体中循着灵脉游走,到头顶和四肢末端时,灵力没有回归到灵脉中循环,而是直接从末端消散开了。
徐时予表情严肃地说道:“菖儿,你的灵脉……”,话未说完,他顿住了,看了眼景尘衣的方向。
看到师兄认真的样子,叶菖儿按耐住内心的萌动,现在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她摇头道:“没事的,他知道我的情况,时予师兄直说便好。”
徐时予轻叹一口气,不再顾虑,“修行者的灵脉,以心脏为中心,巡五脏六腑形成大的循环,在这个循环的基础上,灵力如同大树树枝伸展,到达每个穴位,甚至皮肤末梢,然后又回归到五脏六腑,形成无数小循环。”
徐时予松开手,用自身灵力在空中演示灵脉和灵力间的关系。“灵力在灵脉上游走,在大循环中积蓄,是灵力强弱的基础,但到了小循环后,则考验修行者的能力,对末端灵力的操控能力,决定了能使用多精细的法术。”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看向叶菖儿,“正常来说,就是如此……但你的灵力从大循环流到小循环后,就直接从各个末梢消散掉了。”
叶菖儿认真聆听着,她第一次深入的去理解灵根缺损是怎么回事。
她疑惑道:“我的灵力低微,是因为灵力不断流失的原因吗?”
“不。”徐时予肯定地说道,“你体内的灵力一点都不低。”
他抬眼看着叶菖儿,眼神同样充满了困惑,“不仅不低,在你五脏六腑处积聚的灵力,甚至高过不少同门弟子。”
“什么?”叶菖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徐时予。
一旁的景尘衣质疑道:“她既灵根缺损,灵力无法回归循环,又如何能积聚灵力呢?”
徐时予低眸沉吟道:“你想的没错,以她的情况,就算天生灵力充沛,这么消散下去也应所剩无几。”
几人对这种不能理解的状况陷入了沉默。
“不用太过担忧。”徐时予安抚道,“叶庄主为了你的身体,用了不少灵药法宝,也请教了不少能人异士。现在这个情况,大抵就是叶庄主努力后的结果了。”
“爹爹也说,这几年我身体情况稳定了很多。”叶菖儿点头道。
叶菖儿看向景尘衣,“要不让时予师兄也帮你看一看?”
景尘衣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伸出了手。
徐时予握住后,同刚才一般,用灵力去探查灵脉,他突然抬眸看向景尘衣,眼神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回归平静。
而景尘衣则是一副耐人寻味的表情,他主动松开了手,道:“很明显,不用再看了吧?”
“你对自己的情况很了解。”徐时予注视着景尘衣,眼神里有种淡淡的遗憾。
景尘衣不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叶菖儿看着两人像打哑谜一样,忍不住问道:“什么很明显,什么很了解,你们能不能说清楚?”
察觉到徐时予看向自己的眼神,景尘衣撇了撇嘴,反正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刻意不说才更显得自己可怜。
“时予师兄在,也轮不到我来解说,就麻烦师兄了。”
徐时予见景尘衣这么说,便点了点头,他看向叶菖儿问道:“我探查你灵脉时,有释放轻微灵力,你可有察觉?”
叶菖儿眨眨眼睛,抿嘴摇了摇头。
“可刚刚我探查景尘衣的灵脉时,他不但敏锐察觉到我释放的灵力,甚至能操控自身灵力紧跟在我的灵力之后。”就像鸟儿紧追猎物一般,他心里想到。
“他对灵力的操控能力,已经是天才的级别了,只是……”
“只是……灵力少的可怜。”景尘衣接过他的话,自嘲道:“连御物飞行所需的灵力都使不出来。”
“对吧!他真的很厉害!”听到师兄夸赞景尘衣,叶菖儿开心不已,甚至都没注意到景尘衣后来说的丧气话。“他很聪明的,在学堂里学什么都很快。”
叶菖儿喋喋不休的样子像及了炫耀女儿时的叶庄主,徐时予也忍俊不禁起来。他笑着说道:“是的,是的,菖儿交到了一个特别厉害的朋友呢!”
说完他看了景尘衣一眼,景尘衣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只是把视线移开了。
“好,既然已经找到了问题,那我们就从这个方向来尝试解决。”徐时予将话题回归到修炼上,“菖儿,你要学会稳定住核心的灵力,让灵力停留在身体中心不四处流散。之后再学习控制施法时的灵力,来避免法术失效或失控。”
叶菖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徐时予看向景尘衣,“至于你的情况,灵力的积蓄非一蹴而就,你天资过人,只要潜心修炼,厚积薄发,就能行稳致远。”
“那么……”徐时予笑着说道:“事不宜迟,我们就从最基础的静心咒开始吧。”
“哎……?”
.
叶菖儿揉了揉酸胀的肩膀,近半月学堂加筑心小苑的补习,着实让人有点腰酸背痛。
她看了眼景尘衣,他还在一旁盘着腿,屏息凝神休息。
今日他练折了一把竹剑,竹剑断时,他也应声瘫倒在地。叶菖儿赶去扶起,见他出了一身虚汗。
“你身子太弱,强行炼体负担太大。”今日,徐时予用竹剑换下景尘衣的铁剑。“我们一步步来。”
拿到竹剑的景尘衣嘴上不说,却固执地用了前几日数倍的气力去练习。
还未到结束的时间,人就已经脱力。
太逞强了……叶菖儿担忧地看着他。
“菖儿,你今天感觉如何?”徐时予师兄向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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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菖儿收了收神,答道,:“时予师兄,我好像能感受到一点你说的灵力循环了。”
这些时日的静心修炼,叶菖儿用静心咒沉静下来后,便打坐专心致志感受灵力在灵脉中的流动。
徐时予点点头,“那就好……你主修符咒,符咒正需要对灵力的精准把控,不然就会遇到上次宗门小测,灵力释放过多导致失控的情况。”
叶菖儿:“原来是这样……当时我只想着不能失败、不能失败……尽了全力使用那张符咒,反而导致自己遇到危险。”
徐时予笑道:“下次可要小心,过度释放灵力对你的身体也会有损害。”
“知道了,时予师兄。”叶菖儿好奇地问:“师兄,我不需要习剑那些吗?”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景尘衣。
徐时予解释道:“法术精进后,想习什么兵器都可以,以枝为剑,以叶为刀,没什么不可以。”他知道她是在好奇,为什么景尘衣这几日,尽是在习各种体术、兵器。
“景尘衣除了需要炼气,更需要炼体,他太瘦弱了……”
灵力低微,身体羸弱,缺乏自保能力,就算能操作法术,威力不足也无法击退妖物。
就是想去修炼场地取灵草珍宝来提升灵力,那副身体也没办法做到。
明明这么有天赋,什么都一学就会,徐时予也忍不住为他惋惜。他轻轻拍了拍手掌,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再继续。”
“是——”两人应声答道。
出筑心小苑前,徐时予唤住景尘衣,“最近你炼体消耗太大,一定要多吃一些。”他担心地握了握景尘衣枯瘦的臂膀。
景尘衣拱手点头,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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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尘衣、叶菖儿和泽玹三人行至竹林中,突然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谁?”泽玹扶剑转身察看。
“哟!”一个高大的人影从树荫后跳了出来,自来熟的和三人挥手招呼,“是我是我!”
叶菖儿看清容貌后脱口而出,“沈浩然?你怎么在这里?”
沈浩然嘻笑着大大咧咧地走近。
叶菖儿瞥眉道:“今日你在学堂上偷嗑瓜子,不是被刘师叔留下打扫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哼哼哼。”沈浩然得意道,“我把瓜子壳扫到颜学锦座位下后,就溜出来了,我忙得很,没空慢慢打扫。”
颜学锦?不就是上次来找麻烦,反被泽玹打伤的脂粉男吗,叶菖儿好奇问道:“你和他有什么过节吗?”
“没有没有。”沈浩然摆摆手,“就是烦他的很,他养伤回来后,刘师叔说我是他邻座,要多关照一下伤患。”
沈浩然说着说着,攒起了拳,咬牙切齿道:“我本就讨厌大男人抹胭脂水粉,娘里娘气的没一点男子气概,而且颜学锦这家伙特别事多,一会儿让我帮忙还书卷,一会儿求我帮他接点茶水。”
叶菖儿听着也忍不住露出了嫌弃的眼神。
“我要是拒绝他,他就捂着肚子装疼。”沈浩然像是认命一般放下拳头,突然侧目一脸哀怨地紧盯着叶菖儿。
“干…干嘛盯着我?”叶菖儿被盯着发怵。
沈浩然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我遇到这麻烦事……你们是不是也要负点责任?”
17. 第17章
“哈?!?”叶菖儿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泽玹是打伤了颜学锦,但几人也因此受到了责罚。明明是他愈后折腾其他人,也要我们负责任?
“你到底来做什么?”一直在旁闷不做声的景尘衣走上前伸出手,把叶菖儿挡在身后,“你是青龙堂来的弟子吧?”
沈浩然见此,脸上戏谑的表情收敛了一些,他拱手道:“是的,在下沈浩然,今年从青龙堂到玄武宗来进修,见过景公子。”
景尘衣甩了甩衣袖,背身说道:“你今日鬼鬼祟祟跟着我们,究竟有何事。”
沈浩然抬头,“景公子无需戒备。”他一边说一边渡步,“其实前几日我在林间偷懒小睡时,就看到你们了。”
“……”景尘衣冷冷看着他,眼里充满了怀疑。
沈浩然看到他的样子,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我这人不爱惹闲事,正想继续睡觉时……”他语气缓慢下来,像在卖关子。
他的脚步逐渐放缓,声音放低,“……结果又来了一个人,掌门的亲传弟子徐时予,竟然也来了这里。”
气氛瞬间冷却下来,三人紧紧盯着沈浩然,不知他究竟有何用意。
只见他突然合掌,朝着三人躬下身来,“没想到你们竟然和徐时予这么熟我真是太吃惊了还以为成为普通弟子后才能和师兄师姐搭上话没想到有这样的机会在眼前!”
沈浩然一口气不带歇息地说了一大堆,惊地三人后退一步。
“什……什么?你说慢点!”叶菖儿越过景尘衣的胳膊,讶异地看着他。
沈浩然起身,憨憨地笑了笑道:“嘿嘿,我其实是想说,既然你们和徐时予这么熟,能不能帮我向他打听一下,执事长老那天带来的女弟子叫什么名字。”说完他摸了摸脑袋,一脸害羞的样子,“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叶菖儿、景尘衣:“哈?!?”
“无聊。”景尘衣收回手,转身就想走。
“别急,听他说说嘛。”叶菖儿拉住了他,“之前我想去探望你,找不到你家,还好他主动帮忙带我去的。”
景尘衣听到这话,恶狠狠地瞪了沈浩然一眼,沈浩然赶紧移开视线,假装事不关己地左顾右盼。
叶菖儿走上前,“上次你帮了我,这次我帮你无妨,只是……”叶菖儿拨弄着发梢,努力回忆道:“执事长老那天来学堂,身侧有两位师姐,你想打听的是哪一位?是何特征?”
沈浩然单手抱臂,右手摸着下巴,“有何特征,我也说不上来,两人都穿着白色长裙,长发飘飘的……总是,是更漂亮的那个。”
叶菖儿无语地看着他,“你这等于没说。”
景尘衣:“是带颜学锦去治疗的那位吧。”那天这位师姐从朱雀阁众人身边带走颜学锦时,那几个人看着走近的师姐,眼睛都看呆了,想到那几人的样子,景尘衣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是的是的,就是那位!”沈浩然懊恼地拍了一把大腿,“颜学锦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好运。”
景尘衣瞥了一眼沈浩然,走向叶菖儿,“两位学姐,一位额间是白色花钿,一位是红色花钿,他说的,就是白色花钿那位。”
“这你都注意到了吗?”叶菖儿不禁更佩服了,那天她的注意力全在严厉的执教长老身上,根本没有心思去看别的。
景尘衣点点头,走到后方,不再看他们。
叶菖儿会意,她上前和沈浩然说道:“我会去问时予师兄的,只是……时予师兄在此指点我们修行之事……”
沈浩然拍拍胸口说道:“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的,这片竹林可是我偷懒睡觉的好地方,要是徐时予的迷弟迷妹们都跑过来,我可受不了。”
“走吧。”景尘衣催促道。
“那我们就先走了。”叶菖儿向沈浩然挥挥手,三人转身离开。
一路上,景尘衣不发一言。
虽然都来自青龙堂,景尘衣对沈浩然的态度非常冷淡生硬。
不对,不仅如此……叶菖儿想到,他与青龙堂的人关系也非常生疏,或者说,在这个学堂,就没见过他有其他朋友。
叶菖儿在身侧偷偷看了景尘衣几眼,欲言又止。
“……”可能是感受到身侧的视线,景尘衣的表情有点不耐烦,“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额……”气氛着实有些尴尬,叶菖儿想转换一下大家的心情,“时间尚早,今天修炼大家都很累了,不如去香满楼吃点好吃的……”
“不—去——。”还未等叶菖儿说完,景尘衣便一字一顿断然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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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叶菖儿后,景尘衣一个人慢慢朝着家的方向走。
一直以来,青龙堂的人对他的态度都是当面视若无睹,背后窃窃私语。
他早就习惯,也毫不在乎,他把一切归咎于自己太过弱小,只要能变强,一切不愉快都将不复存在。能让对自己不敬之人都消失在眼前,能去选择自己眼中想看到的风景……
只是今日遇见的这个沈浩然,分明就知晓他在青龙堂的情况,还装作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接近,不知有何居心。
甚至……还把他的居所告诉了叶菖儿,想到这里,景尘衣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不想节外生枝,若能一直维持之前的印象就好了……
羸弱的…?遗憾的…?天才……
想到这里,他突然怔在原地,自己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他无视路人疑惑的眼神,胡乱摇了摇头。自我辩解道:来自弱者的关心最令人恶心。
就算是叶菖儿这样愚笨的人,也终会发现自己的窘境,这是景尘衣所万万不能忍受的。
……他恐惧她真的会为他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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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筑心小苑。
“白色花钿?”徐时予回过头来。
“是的,时予师兄,这位师姐应该是执事长老的内门弟子。”叶菖儿补充道。
徐时予:“噢……执事长老的内门弟子是鹭歌和谣鱼,你问的那位,应该就是鹭歌师姐了。”
“好的,谢谢时予师兄。”
“怎么突然问起鹭歌师姐了?”徐时予颇为好奇。
叶菖儿摆摆手,“没别的事情,之前鹭歌师姐随执事长老来学堂巡视,我有一个朋友见到她后……”
听到叶菖儿说“朋友”,景尘衣拧着眉看向这边。
叶菖儿丝毫没察觉,自顾自地说道:“他想知道她的名字,我就帮他问问。”
徐时予笑着说:“那你问对人了,我与鹭歌师姐还是很熟悉的,以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嗯嗯,好!”
修行结束后,叶菖儿急急忙忙收拾东西,准备去沈浩然小憩的地方找他。
景尘衣不满道:“明天学堂不是会见到面吗?有必要今天就去找他吗。”
“他今日在学堂还特地来和我说,有消息就去竹林那边告诉他。”叶菖儿朝着苑外走去,脚步匆匆,“我看他很急的样子,反正也顺路,就赶紧告诉他吧。”
说完叶菖儿停住了脚步,回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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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景尘衣说道:“你若不想去的话就直接回家吧,没事,泽玹会陪我去的。”
“……”景尘衣表情别扭,虽然不想特意去见青龙堂的人,但放着沈浩然不管,又不知他会胡言些什么。
最终他仿佛下定了决心,快步走向叶菖儿身前,语气不悦道:“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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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深处,叶菖儿远远就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蹲在地上。
听到脚步声,那个人站起身来,高举手中的一个黄棕色的东西,和他们打招呼。
叶菖儿仔细一看,惊呼道:“小猫?”她惊喜地小跑过去。
小猫在沈浩然怀里悠闲地舔着爪子,叶菖儿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着小猫的脑袋,“咕噜咕噜……”小猫眯着眼伸了伸脑袋,发出呼噜的声音。
“好可爱!”叶菖儿满眼欢喜,软萌的小猫让她心都醉了。
“要不要抱一下?”沈浩然笑着将小猫递向叶菖儿。
“诶?可以吗?”叶菖儿嘴上这么说,手却已经把小猫搂进了怀里。
景尘衣侧身,斜眼冷看两人嬉戏逗猫的场景,他清清嗓子提醒道:“菖儿,今日是有事来此吧?抓紧时间,太阳要下山了。”
“哦,对!”叶菖儿抬起头来,她抱着小猫的手向上拢了拢,对沈浩然说道:“你说的师姐的名字,我打听到了,她叫做鹭歌。”
她一边说着,一只手还不忘一直轻挠着小猫的下巴。
“鹭歌……”沈浩然右手轻轻在左掌心敲了一下,嘴里碎碎念着,“鹭歌……名字都这么好听……”
叶菖儿没有去理会沉醉在一旁的沈浩然,她把小猫抱到景尘衣面前,“它好可爱,你要不要也摸一摸?”
景尘衣沉眸瞥向另一边,冷冷说道:“不要,我不喜欢动物。”
叶菖儿撅了撅嘴巴,又探头看向泽玹,“泽玹,你摸摸看?”
景尘衣原以为泽玹也会冷漠拒绝,没想到他径直走向叶菖儿,弯下身子,伸出手指戳了戳小猫的脸颊,小猫扭头躲避又突然转头轻咬。
泽玹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却显然很有兴趣的样子,他一会儿揉揉小猫的爪子,一会儿捏捏小猫的耳朵,沈浩然看见这个情形也凑了过去。
三人围成一圈,景尘衣看着他们,突然有些后悔今天来这里。
…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帮我问到了师姐的名字,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沈浩然夸张地说道。
“嘻嘻…”叶菖儿掩嘴一笑,“哪有这么夸张,对了,时予师兄说他和鹭歌师姐很熟,日后有机会可以介绍给我们认识。”
“真的吗?!”沈浩然激动地原地蹦了老高,“认识你们真是太好了,若有徐时予介绍,鹭歌师姐肯定会对我很亲切。”
说罢他抓起小猫的一只爪子,朝着独自站在另一边的景尘衣挥挥,“还要谢谢这位景公子,若不是碰巧帮上景公子朋友的忙,我也没机会向徐时予问上话。”
景尘衣的指甲已深深陷入手心,他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他转头过来大声咆哮道:“够了!”
话音未落,景尘衣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到沈浩然身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盛怒的景尘衣面前,沈浩然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直勾勾地盯着景尘衣,反问道:“那你现在这样是什么意思?”
“你故意的!你连时予师兄都直呼其名,对我却一直景公子、景公子!”景尘衣有些咬牙切齿,平时的冷静荡然无存。
18. 第18章
“我就是故意的。”沈浩然丝毫不怵,他歪了歪脑袋,说道:“我就看不惯你那种别扭的性子,你每次见我敌意这么强,谁招你惹你了。”
叶菖儿惊在原地,她反应过来后赶紧将小猫塞到泽玹怀里,冲到两人身边劝阻道:“你们两个有话好好说,不要突然动粗啊!”
景尘衣皱着眉冷哼一声,不情愿地用力将沈浩然向后一推,松开了手。
沈浩然踉跄后退,他拍了拍衣襟道:“既然你这么介意我叫你景公子,那我不叫便是,景尘衣!可以吧。”
“随你便。”景尘衣怒冲冲地回道,甚至没有看向这边。
“那甚得我意。”沈浩然向叶菖儿递了眼色,示意她不要管,“对我来说,青龙堂、玄武宗什么的,我都不在乎,只要助修行、交好友、吃好肉,开心就行。”
说罢他看了景尘衣一眼,“人生快意,万事可期。从哪里来,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在哪里。”
“……”
叶菖儿顺着沈浩然的视线也看向景尘衣,她实在不懂沈浩然为什么要对景尘衣说这番话。
飒飒竹影摇曳……夜风渐起,沉默在几人间蔓延。
“嘶……”沈浩然看了眼天空,抱住双臂用力搓了搓,“好冷,时候真不早了,我该去给小猫弄点吃的了。”
说完他从泽玹手中抱回小猫,挥手道:“在下告辞了,今日若有得罪,那都是我的错,别放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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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路上,叶菖儿一反常态的安静。
“……”景尘衣侧目瞥了她一眼,见她低垂着头,一脸消沉。
“今天冲动了,扫了你们的兴。”景尘衣淡淡说道。
“……嗯…这没什么。”叶菖儿轻声回应,她的声音无精打采的,并不在谈话的状态。
景尘衣深呼了一口气,眼睛直视着前方,平静说道:“我不喜欢青龙堂的人。”
叶菖儿微微一怔,扭头看他。但立马又意识到自己的突兀,匆忙收回了视线。
“我感觉到了。”
她一路心不在焉,就是在想他的事情,想他的父亲景堂主、青龙堂的弟子们和沈浩然说的那些话语。
青龙堂主虽喜强厌弱,但他身为长子也不至于处境这么微妙。
叶菖儿等了等,未见景尘衣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她心里也就明白了,“虽然我不想因为我不了解的事情,而让你感到不自在。但你不想说的事,也一定不要勉强自己。”
景尘衣垂下眼眸,每次剧烈的情绪波动后,他都有一种莫名的颓丧感。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他确定自己不愿意让其他人察觉他的内心。
他低下头,刘海遮住了侧脸,用小到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无力地道了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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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徐时予一个月有余的指导,叶菖儿对灵力的操控初有成效。
“现在我使用爹爹给我的符咒,效果稳定多了。”
徐时予夸赞道:“嗯嗯,菖儿进步很大,只要找对方法就能不断提升。”
叶菖儿一脸期待,“接下来我想试试,自己绘制符咒。”
“那很好嘛,最近你罚抄写字的速度越来越快了,绘起符来肯定也会很快。”景尘衣在一旁调侃道。
叶菖儿故意气鼓鼓地看着他。
自从上次和沈浩然发生争执后,叶菖儿和景尘衣之间便心照不宣,不再提及关于青龙堂的事,恰当的边界感反而让大家的关系更亲昵了些,偶尔还会相互开开玩笑。
“时予师兄,这卷也看完了。”景尘衣将一个书卷交还给徐时予。
徐时予展开书卷,“这卷所载法术晦涩难懂,你有哪里不理解,我给你详细讲解。”
景尘衣摇摇头,他闭眼提神,双手快速握诀,片刻后,他睁开眼平静地说:“我已经学会了,只是灵力不足,无法施用。”
“……”徐时予无言,默默卷起书卷,景尘衣毫无疑问天资过人,领悟力极高。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习得不少法术,牢记于心,但仅仅是知道施用方法而已……他就像一个强大的灵魂被困在了一副虚弱的身体了,有能力,却无法施展。
体术亦是如此,不说提升身体强度,炼体后,反而感觉他更瘦弱了……
徐时予凝眉,用书卷在手上轻轻一敲,宽慰道,“学习于你并非是难事,只是灵力蓄积……”
“灵力蓄积非一朝一夕,不能一蹴而就。”景尘衣接着他的话说道。
徐时予无奈地笑着点点头,“若不是灵力和体质限制了你,你恐怕早是内门弟子了。”
苑门砰的一响,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一个青衣人影慌慌张张闯入苑内。
“时予师兄!”青衣弟子径直冲向徐时予,他似是跑了许久,撑着双腿,气喘吁吁道:“我到处找您,快和我来!”
徐时予连忙扶住他的手臂,“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青衣弟子抹了一把汗,“今日丹修的弟子们前往危月山采集灵草,不慎误入了榕树精的地盘,扰了树精的清净,现在它正大发雷霆。”
徐时予皱了皱眉头,“之前不都是鹭歌师姐带着大家前往的吗,怎么还会出这种乱子?”
青衣弟子的气息总算平静了些,他长呼一口气,抱怨道:“没错,是鹭歌师姐带着大家去的,可是今年有几位刚晋升的普通弟子,听说危月山上有千年树精,就自己偷偷跑去看,结果不知怎的就发生了冲突。”
“等鹭歌师姐赶到时,双方已经打起来了!好不容易阻拦住,榕树精却说我们破坏了约定,不允许我们在危月山上采灵草了,现在他们还在僵持着。”青衣弟子说着一把拉住徐时予的手臂,“时予师兄快随我来,只有你能劝动榕树精了。”
徐时予略带歉意地看向叶菖儿,叶菖儿连忙说道:“时予师兄你去吧,正事要紧。”
“我们自己在这里修炼。”景尘衣也补充道。
“嗯。”徐时予苦笑着被拉着走了两步,突然他停下脚步,提议道:“不如你们和我一起去吧?”
叶菖儿和景尘衣对视了一眼,他们不太懂徐时予的意图。在玄武宗内,很多地方外门弟子是没有资格去的。
“我们可以去吗?而且那里不是有很多其他弟子吗?”叶菖儿有些犹豫。
“没事的。”徐时予安慰道,“现在大家闯着祸,不会去计较这些小事。而且鹭歌师姐也在,我让她帮你们看看,如果有适合你们的灵草,正好能帮你们调理一下灵力。”
在一旁的青衣弟子脸上闪过一丝怪异,但立马换上一副笑颜,“是的,炼灵丹妙药可是丹修的专长。连时予师兄都准允了,师弟师妹们就不要犹豫了,赶紧一起来吧。”
在青衣弟子的催促下,一行人急匆匆地离开筑心小院。
经过竹林时,“哟!”一声热情的招呼声响起,“你们这一群人去哪呢?”
沈浩然自说自话地跟过来,热情地凑到徐时予身边,“师兄,之前几次,真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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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了。”
徐时予笑了笑,道:“不谢,小事一桩。”
沈浩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包裹,“现在天气凉了,我买了些刚蒸好的红枣糕,还是麻烦师兄帮我带给鹭歌师姐……”
叶菖儿无语地冲上前拉住沈浩然,“时予师兄现在有正事要办,你不要打扰他啦!”
“切!”沈浩然不爽道:“我这也是正事嘛。”他眼睛一转,又压低声音凑近叶菖儿,“对了,还没说你们这一大群人是要干嘛呢?”
“在师兄们面前窃窃私语、悄声打探,不太礼貌吧?”景尘衣从后面加快了步伐,挤进两人中间,挑衅地看了一眼沈浩然。
沈浩然啧了一声,毫不掩饰地翻了一个白眼,他夸张地抬起手臂展向前方,“师兄们在前,我在后,只要他们没看到、听不见,就不会不礼貌嘛。”
“谬论。”景尘衣偏过头。
“还以为咱们关系好些了呢。”沈浩然摇了摇头,“好好好,我是不是道歉还不够诚恳,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和我抬杠了。”
听到后面的动静,徐时予回头道:“沈浩然师弟,不是要刻意对你隐瞒。我们是去危月山处理一些事情,顺便带他们见一下鹭歌师姐。”
沈浩然瞪大了眼睛,“鹭歌师姐!?”
徐时予无奈道:“我刚刚就在犹豫要不要和你说,你三番几次让我给鹭歌师姐带去糕点,这会儿正好,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东西你可以亲手交给她。”
“那太好了!”沈浩然开心地跑向队伍前面,一边跑还不忘回头冲着景尘衣说道:“看看师兄多有气度!”
叶菖儿尴尬笑了笑道,“感觉队伍越来越庞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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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竹林后,徐时予带着沈浩然在前,泽玹带着叶菖儿和景尘衣,青衣弟子在后,三组人御剑向着危月山飞去。
玄武宗山脉连绵,危月山虽名为山,实为一个平野,与封印魔族的冥渊相邻。
出于对魔族的忌讳,多年来,玄武宗都未靠近过神明设下的封印结界,只是定期安排弟子到边界巡视,确保边界安宁,封印完好无虞。
十五年前,一位弟子在巡视中,发现有座常年雾霭氤氲的小山,一到满月时分,整座山便如银珠撒落,发散着星星点点的灵光。
为弄清真相,几位弟子结伴白天前往此山调查。却在靠近前,遭遇了前所未见的大风,顷刻间,暴风肆虐,乌云翻滚而来,遮天蔽日,弟子们伏低身子,在空中尽量稳住身型。
“快…快看!”一个颤抖的男声响起,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弟子磕磕巴巴道:“那座山好像动了!”
“胡说什么?”一个低沉的男声呵斥道,“风这么大,你看走眼了吧。”
“没…没有!刚刚雾气薄弱时,真的看到它动了!”小师弟惊慌失措,差点从御剑上跌落。
领队的弟子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怒道:“真不该带你来!就算是山动了,你怕什么?降妖伏魔乃玄武宗的天职,你还是玄武宗弟子吗?!”
话虽这么说,领队的弟子心里也有一丝不安,现在天色异变,难说前方会遇到什么。他聚精会神凝诀,“散!”话音刚落,从他的指尖,一股清净的气流冲向前方,破开沿途浓密的雾霭,那座山的身影显现在了众人眼前。
在一片黑压压的景色中,只有那座山格外翠绿,周身萦绕着奇妙的光辉,正当几人看怔了神,那山忽然大幅度摇晃起来!宛如一只巨兽从沉眠中苏醒,在翻动它巨大的身体。
19. 第19章
驱散的雾气很快重新聚集,浓浓雾霭后只能看见山丘的阴影。这次没有人再否定了,伴随着地裂石崩的声音,山丘不断向上隆起,像在挣脱束缚,山体每次晃动,都招来了更猛烈的狂风。
“师兄,怎么办?”一位女弟子强行镇定道:“我们回去禀告长老吧?这不像是我们能对付的。”
领队弟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断然拒绝道,“不可退缩!至少要看清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眼看那个山丘移动的更加明显,仿佛就冲着几人的方向,小弟子已然魂飞魄散,他指着那个弧形的山体战战兢兢道:“玄武!这一定是神兽玄武苏醒了!我们扰了神明清净,再不走会受到神罚的!”
说罢他甩开领队的手,御剑向反方向仓皇逃去。
领队弟子并非贪生怕死之人,但此刻他也疑虑重重,玄武宗确实是神兽玄武神陨之地。刚刚雾霭散去之时,他也感受到那座山丘确实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弥漫着充沛的灵力。
其余几人受小弟子的言论影响,彼此相互张望,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亵渎了神明。
领队弟子见状,只能不甘心地甩了甩衣袖,掉转方向道,“回去吧,回去禀告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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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御剑乘风,高悬于天,叶菖儿转过头,发带掠过她的脸颊在空中飞舞,她拨开缭乱的发丝,“然后呢?那个山丘到底是不是玄武?”
景尘衣:“然后长老们前去调查,发现那并不是山丘,而是一棵巨型的榕树。”
叶菖儿撑着脑袋,“不会就是刚刚提到的榕树精吧?”
“没错。”景尘衣点点头,“据说那颗榕树奋力从土地中挣脱,之后幻化成人形。那块地变成了平野,但危月山这个名字,还是保留了下来。”
叶菖儿嘟起嘴巴,一脸疑惑地盯着景尘衣,“你明明比我后入的玄武宗,怎么宗内的事比我还清楚。”
景尘衣笑了笑,“这个事情知道的人应该不多,我也是拜托时予师兄借来前辈们在藏书阁存放的修炼心得手册中,偶然看到的。”
叶菖儿不解道:“既然是修炼心得手册,怎么会记下这种像日志一样的内容。”
“应该是心有不甘吧。”景尘衣看向远方,“临阵脱逃这个事本身就不太光彩,就因为未知的恐惧,错失了见证千年榕树精化人的时刻。”
叶菖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她而言,见证奇景固然重要,但远远比不上同伴的安危。
景尘衣见她又在胡思乱想,强调道,“你最好不要把这个只是当一个故事,这个事件里的领队弟子,就是目前玄武宗最年轻的一位长老,他现在负责指导普通弟子剑修。”
“诶?这个人已经是长老了吗?”叶菖儿瞪大了眼睛。
“是的,听说他不仅严于律己,对弟子更是要求精益求精。”景尘衣叹道,“不知道是不是榕树精这件事的影响。”
“唔……不要啊……”叶菖儿抱住了脑袋,“刘师叔就够我受的了,怎么长老一个比一个可怕。”
正当叶菖儿这个外门弟子操着多余的心时,前方传来呼喊,“喂,时予师兄说马上到了,我们到地面集合。”沈浩然在前方挥手道。
几人降落在一大片树林前,夕阳的光辉透过树叶的缝隙形成了斑驳的阴影,薄雾宛如林间飘荡的金纱,与橙色的天空连成一片。
徐时予带领大家穿过盘根错节的入口,沿着一条幽静的小路前进,不知是不是黑夜将临,这片树林显得格外安静与神秘。
“不是说危月山是一片平野吗?”叶菖儿靠近景尘衣悄声问道。
尽管叶菖儿压低了声音,但这里实在太安静了。她话音刚落,前方几个人都回过头来。
叶菖儿尴尬地笑了笑,她看了看四周,道:“要不然大家随便聊点什么吧?这里实在太安静,安静得让人有点害怕了。”
沈浩然连连点头,“是呢是呢!我一直憋着没说,这里不是采灵草的风水灵地吗?怎么阴森森让人毛骨悚然的。”说完他夸张地咧嘴打了一个冷颤。
“灵田还在前面。”徐时予解释道,“树精不喜打扰,这一带都以树林包围。”他放慢脚步走到叶菖儿身边,“害怕的话,就抓住我的衣袖吧。是我考虑不周,这个时间确实太晚了。”
叶菖儿看了看其他人,羞涩地收回手,摇头道,“没事的,我们这么多人呢,就是太安静了,师兄陪我说说话就好。”
“嗯,好。”徐时予看着她温柔答道,两人并排走着。
“师兄经常来这里吗?感觉你对方向很熟悉。”
“不算常来,不过我年幼时误入这里,结识了榕树精。”徐时予娓娓道来,“当时我正在采集晨间的露珠,遇见他时,他依在一棵大树旁闭目歇息,头戴叶冠,赤足白衣,周身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你说的好像神明……”叶菖儿仰头看他,眼神充满了期待与好奇。
“没错,若不是世间已没有神明,我真的会那么认为。”徐时予眼神深沉地盯着远方,似在回忆过去,“当时我看呆了,甚至都忘记了离开,虽然知道他绝非人类,但心中没有丝毫恐惧。当他醒来时径直走向我,拿过我手中的集水瓶一饮而尽,告诉我,如果坚持给他献上晨露,就允许我踏足这里。”
“这就是和榕树精之间的约定吗?”
徐时予笑着摇摇头,“不是,当时我抱回瓶子,大着胆子拒绝道:‘这些甘露我还要浇灌别的花草,不可只给你一人!’结果榕树精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起来了,可能我的回答正合他的心意,他邀请我再来这里,渐渐地就熟络起来。”
后面跟着的几个人安安静静地听着,只有沈浩然眨巴着眼睛不停打量着前面两人,他用胳膊碰了碰景尘衣,问道:“诶,你有没有觉得,这两个人气氛有点不对。”
景尘衣冷冷道:“怎么不对。”
沈浩然摸着下巴,皱眉思索,“你看叶菖儿站他旁边,双手交叠、低眉垂目的样子,像只温顺老实的兔子。”
景尘衣瞥了一眼前方,那两人正轻言细语相谈甚欢。
一个娴静有一丝拘谨,一个温柔且体恤,徐时予缓解她情绪的同时,还为她留心着脚下路况,她看向他的眼神里,也闪耀着满满的憧憬。
这怎么不能说是一对佳偶呢?更何况两人还是续缘的伴侣。
或许是走的太久乏了,明明他们就在身前,景尘衣却觉得和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一阵空虚感涌上景尘衣的心头,他挪开视线,喃喃道:“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吧。”
见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沈浩然急了,“这么大的区别你没看出来?亏你们还天天在一起。你是没见过她和我斗嘴时的样子,对我可是一点都不客气,看来还是徐时予师兄有魅力。”
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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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衣深呼一口气,不想继续搭理他,加紧了步伐向前走去。
“没意思。”沈浩然摇摇头,他看到身后的泽玹,刚想凑近又停住了,“算了。”他自言自语道,“你肯定也没兴趣。”
没多久,几人就走到了树林的边缘,广阔的平野映入眼帘,一大片闪耀着幽幽蓝光的灵草在风中微微摆动,荧光星星点点向空中蔓延,美的让人失去语言。
“这也太壮观了吧!”沈浩然发出感叹。
“这里就是灵田了。”徐时予介绍道:“此地灵力充沛,千年榕树就是在此受日月灵力滋养,最终修炼成人形。”
“那榕树精幻化人形后去了哪里呢?”叶菖儿看着这片一望无际的灵田,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此地虽属于玄武宗,但他从千年前就生长在这里,双方于是约定,将这里一分为二,他守护这片灵田,但未得他允许,无关人士不可进入他所在的森林。”
徐时予指了指北方,道:“他就在那一片森林内,榕树精不喜生人,稍后我先过去处理,你们就留在灵田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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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时予刚走一会儿,从后面的树林里又走出来一个人影,沈浩然伸着脑袋张望,突然结结巴巴地说道:“鹭…鹭歌师姐!?”
“你们是谁?为何闯进这里?”鹭歌径直走到几人面前,她一袭白衣,冰雕玉琢的脸上眉头微蹙。
“见过鹭歌师姐,我们是随时予师兄来此的外门弟子。”叶菖儿连忙行礼解释。
鹭歌的表情这才缓和了一点,沈浩然殷勤地凑上前,道:“师姐,真不巧,时予师兄刚刚往那个方向去寻你们了,要不然我陪你过去?”
“他找我做什么?”鹭歌皱了皱眉头,“还有你们来这里做什么?有没有看见别的人?”
在鹭歌的连番询问下,几人面面相觑,一五一十把了解到的情况进行了说明。
“……”鹭歌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神情严峻地说道:“我们应该是中陷阱了,根本没发生你们所说的事,我是有弟子传报有人误闯灵田才赶过来的。”
“什么?陷阱?那个丹修的弟子还在这里,你过来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沈浩然怒气冲冲地抓住一直背对着他们的青衣弟子,猛地翻过身来。
只见那人脸色发青,口眼歪斜,瞳孔诡异地盯着上空,露出大片的眼白,他四肢不正常地颤动着,嘴唇一张一阖,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一幕令在场的人大惊失色,泽玹迅速将叶菖儿护在身后,手紧紧握住剑柄。
“我去!”沈浩然见这骇人的一幕也吓地松开了手,那个人应声栽倒在地,只余身体还在不停抽动。
鹭歌让几人后退保持距离,自己上前探查对方气息,摇头道:“他灵力被抽干,元神受损,已经回天乏术。”
沈浩然满脸疑惑,“会是谁干的?玄武宗内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他刚刚和我们在一起时还好好的呀?”
“那在场的人,都应该好好问问了。”鹭歌站起身,向着几人伸出左手,露出袖间白净纤巧的手,在她的中指上,一枚素净的银圈闪闪发光,银白色的光辉快速向上下蔓延,凝成一把无弦之弓。
“今日太过蹊跷,抱歉我没法相信你们。”鹭歌眼神冷冽,她扬起右手拉开虚空之弦,几只冰箭从空中闪现,悬停在叶菖儿等人的脖颈间,箭尖传来的寒意和她的眼神一样冰冷。
20. 第20章
叶菖儿绷直了脖颈,她匆忙握住泽玹的手腕,阻止他拔出剑,“鹭歌师姐,我能理解你怀疑我们的心情,但是现在骗我们来此的人已经遇害,时予师兄又孤身去找榕树精。若是陷阱的话,时予师兄现在必然凶险万分,当务之急是寻回师兄!”
鹭歌沉默了一瞬,道:“你们三个,我有点印象,是在学堂里惹事受罚的弟子吧。”她的眼神如锐利的刀刃从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沈浩然身上。
沈浩然连忙解释道:“鹭歌师姐,你可能没见过我。我叫沈浩然,我托师兄给你送过桂花糕、核桃酥,今天我正是想给你送红枣糕来着。”说着他就想去掏怀中的糕点。
见沈浩然将手伸进怀中,鹭歌警惕地后退半步,厉声道:“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不客气了!”
箭头冲着沈浩然的颈部又逼近了一寸,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正欲开口继续解释,却看见鹭歌的身后闪过一寸寒光,“小心!!”他惊呼着拔腿就冲向鹭歌。
“什么!?”鹭歌未料到他会有此举动,心一慌,箭矢已呈离弦之势,飞速向沈浩然刺去。
明明目前为止她还只是怀疑,并无心伤害他们,若是向右逃离还有闪避的可能,鹭歌焦急地看着沈浩然。
可他只是侧身用力偏了偏脑袋,箭矢从脖颈擦过,划出一条赤红的血线,沈浩然全然不觉痛,只顾压低身体狂奔,他一个箭步跃向鹭歌身后,将她身后的黑影扑倒在地。
他紧紧抓住那个黑影的肩膀,巨大的冲击让缠斗的两人滚出数尺远。沈浩然翻身一跨,将身下的人牢牢钳制,举起右拳用力挥击,几拳过去,身下的人终于没了动静,他才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鹭歌细细一看,脸色骤变,手上的雪白长弓合着空中的箭矢一并消散了,她匆忙扶住沈浩然,紧紧盯着他的胸口,颤声道:“你受伤了!”
“没事,你没事就好。”沈浩然喘着气,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的人,没想到那个青衣弟子还有偷袭的余力,还好自己及时赶上。
悬着的心刚放下,沈浩然才觉身体传来阵阵疼痛,他摸了摸脖颈,一片鲜血淋漓,顺着浸湿的衣服看下去,一把明晃晃的小刀直直地扎进腹部。
大家看到这一幕,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鹭歌又悔又恼,身为师姐不仅判断失误,还让师弟为自己受了重伤,“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说着便准备施法相救。
沈浩然按住鹭歌的手摇了摇头,他伸手在怀中探了探,另只手握住剑柄,皱着眉用力一拔,随手将这柄明晃晃的小刀丢在地上。
见他仍捂着肚子,鹭歌担心道:“你还好吗?”
“啊……真是好险!还以为自己没命了!”沈浩然掏出怀里的糕点,“难怪说刀子捅进去,肚子不怎么疼呢,原来只是插到油纸包里了,可惜了我买给师姐的枣糕。”
说着他打开油纸包检查,一股香甜的气息溢出,沈浩然惋惜地看着还带着余温的糕点,“被扎碎了些,不能给师姐吃了,我留着自己吃吧。”说着又准备揣回怀里。
这一幕让鹭歌有些哭笑不得,她夺过油纸包丢掉,“不能吃,不知道刀刃是否有毒,你最好也让我检查一下。”说着那双玉手倏地拽住沈浩然的衣襟,向两侧扯开。
“哇啊啊啊!师姐!你干嘛?!!?”沈浩然捂着胸口连跑带逃,他一个转身,躲到景尘衣背后,伸出个脑袋道:“男女授受不亲,就算是师姐,也不可随便看我的身体。”
叶菖儿一脸无语道:“鹭歌师姐只是想检查你有没有受伤,你别乱跑了。”
景尘衣也不客气道:“你去旁边躺着吧,不要离我这么近,你刚刚摸了那个怪异的人,我怕你也突然发狂。”
沈浩然闷哼了一声,他理了理衣服,看着地上那一团人影,冷声道,“那可不是什么传染病,你们与其担心我,不如先检查地上那个人。”
在几人吵闹之际,泽玹已经蹲在那个人影旁了。
青衣弟子遭受了沈浩然的重击,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一动不动地瘫在原地,他眼神空洞地盯着天空,从眼睛、口鼻、耳朵处缓缓溢出了浓稠的黑色液体。
“……那是什么东西?”黑色液体散发着瘆人的气息,叶菖儿忍不住向着景尘衣凑近。
景尘衣摇摇头,他从未见过、也未听过这种东西。
黑色液体从青衣弟子的面庞上向下滑落,滴到地面前,就化作黑色的烟雾散去,景尘衣皱了皱眉,他捂住口鼻,抓起叶菖儿的衣袖覆在她的脸上,“快捂住,最好不要吸进去。”
旁边几人见状,都连忙捂住口鼻,“泽玹兄,你最好也过来,这玩意不太对劲。”沈浩然躲得远远地喊道。
泽玹对他的忠告置若罔闻,他仔细看着那些黑烟,突然道:“这是魔气。”
“什么?”鹭歌心中一凛,自万年前魔族被封印在冥渊后,世间就再无魔族踪影,难道是封印出了问题。
玄武宗有传授内门弟子识别魔物的术法,只是鹭歌从没想过,自己会有用上的一天。她双手快速结印,手指间流转着细微的灵力,她并指从眼前划过,显现的场景让她惊在了原地。
摇曳的灵草下,暗潮涌动,天空黑云遮蔽,灵田星星点点的荧光黯去,化为黑色的墨迹,沾染在每个人的衣服、面孔上,大家却浑然不觉。
“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魔气……”鹭歌使用术法,让其他人都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喂,这可不太妙吧…”沈浩然少见地严肃起来。
“这些……都是魔气?”叶菖儿见身上沾满黑色斑驳的墨点,用手一抹,那个黑色印记便在指尖化作黑雾散去。
在她怔神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席卷了她的脑袋,“我怎么…头有点晕……”叶菖儿感到四肢无力,她摇晃着想抓住身边景尘衣的手臂,刚触碰到他柔软的布料,他的衣袖却从她的指间猛然抽离。
与它的主人一同,轰然倒地。
“尘衣??”叶菖儿强睁开眼,唤他的名,却只发出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那片漆黑最终侵蚀了她的意识,她不受控制地跌坐在地,晕倒在他的身上。
泽玹见此猛然起身,提脚却纹丝不动,低头一看,脚下的灵草全化作带刺的暗绿色藤蔓,它们紧紧缠绕住泽玹的双腿,不断向上攀爬。
泽玹提剑尽数斩断,又奔赴至叶菖儿身边清理掉她身上的藤条,一把将她横抱起。
鹭歌紧随其后,她扶起景尘衣,大声道,“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沈浩然,你还撑得住吗?”
沈浩然手握长戟,压低身子用力一挥,月牙状的风压切断蜂拥而至的藤蔓,卷起一阵黑烟。他一个翻身跃至鹭歌身旁,一把接过景尘衣背到身后,“师姐,这个怎么斩都斩不完,赶紧走吧。”
鹭歌点点头,她取出法宝莲花,随着花瓣绽开,幻化成一朵巨大的莲花座。她飞身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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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其他人伸出手,“快上来。”
待众人都上来后,鹭歌用法力驱使莲花座向森林外飞去。回首望去,无数的藤蔓从地下钻出,宛如锁链一般对他们穷追不舍,一支藤蔓快要触碰到他们时,倏然发出啪得一声,化作黑烟散去。
“鹭歌师姐,这是结界吗?”沈浩然用手碰了碰笼罩在莲花座上的淡淡光晕。
“是的,它能帮助我们抵御一部分邪气。”鹭歌担忧地看着昏迷的两人,当务之急要将师弟师妹们送到安全的地方,“沈浩然,离开森林后,你负责将他们带到南斗门,并让执教师叔做好防范措施,我去和掌门禀告情况。”
“……”
“沈浩然?”见无人回应,鹭歌顿感不妙,又唤了一声。
“……不用喊了,他也晕过去了。”泽玹瞥了眼抱着长戟盘腿坐着的沈浩然,又再次尝试向叶菖儿输送灵力,可是无论怎么努力,她都没有苏醒。
泽玹怀里的叶菖儿皱着眉,紧闭的双眼不停颤动着,仿佛迷失在恐怖的梦魇里。
…
“爹爹、娘亲…?”叶菖儿推开大厅的门,圆桌上摆着她爱吃的饭菜,大厅里空无一人,只有桌上的两盏茶杯还冒着热气。
“……你们去哪里了?”叶菖儿跑到走廊、花园,到处都没有寻得他们的身影。
来到后院里,叶菖儿敲了敲爷爷的房门,轻声道,“爷爷,我进来了。”她缓缓推开门,怔在了原地,空荡的房间里,只有阳光中飘荡的尘埃,冰冷的床榻上连一床被褥都没有,全然一副无人居住的光景。
叶菖儿的眼泪啪嗒一下掉落下来,“你们都去哪里了?爷爷去哪了?泽玹!泽玹你在哪里!!?”她悲痛的声音回荡在白虎庄。
.
泽玹拭去叶菖儿眼角滑落的泪水,轻声道:“她好像陷入了幻境。”
他的视线慢慢下滑,停留在紧紧握着她的手上,那只手不知为何微微颤动着,他空洞的眼眸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困惑与悲伤。
鹭歌强打着精神看过去,眼中的画面却越来越模糊,她甚至能听到执事长老在耳边训斥的声音。不行……至少要将他们送出去,她这么想着,身子却一软,力不从心晕了过去。
随着法力的中断,整个莲花座失去稳定,朝着森林坠落。
就在快要摔落之际,一只由无数树枝绿叶组成的巨手倏然托起了莲花座,“麻烦的人类。”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那只手化作一个小小树人落在莲花座上,它勾了勾手指,一截树枝将卷着的一个人轻轻放置在莲花座上。
徐时予衣袍上沾染着灰尘血迹,同叶菖儿他们一般沉睡着。
见此情景,泽玹对着小小树人道:“榕树精,森林里发生了什么?”
初见之人语气却如此不敬,榕树精满眼厌恶地瞪过去,对上泽玹眸子的时候却怔了神,“……你不是人。”
泽玹的气息与其他人太过不同,以至于即使叶庄主施法对其伪装了,但在对灵力敏锐的榕树精面前,还是被察觉到那一丝违和感。
“精?妖?还是……魔?”榕树精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企图吸走它精气的梦魔,魔族那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魔气散发着无穷的贪欲与邪念,那黑暗的气息与眼前的人截然不同,它的眼中流露出疑惑的光芒,“你到底是什么?”
“重要么。”泽玹瞥了眼腰间的剑,目光回到叶菖儿身上,他轻道:“我只是一个工具罢了。”
21. 第21章
榕树精哑然看向他,久久不能语,它眼神复杂地背过身,冷声道:“奉劝你一句,不要和人类牵扯太深。”
“……”
未待泽玹回应,榕树精自顾自道:“我的真身还被梦魔困在森林里。”它俯下身,查看着徐时予的情况,“没有和魔战斗的经验,就贸然冲出来营救,该说是不自量力,还是愚蠢呢。”
榕树精抬起手,它的身体正一点点变的透明,“我强行元神离体,才把他带到这里,看来是没有办法把你们都送出森林了。”说完它指着森林北方一角,“那里有一处圣洁之地,邪气无法入侵,你带着他们在那里躲避吧,能不能撑到人类来救援,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泽玹点点头,榕树精闭上眼睛使出最后的法力,无数枝叶从莲花底座下攀升而起,结成一个封闭的球体,带着他们飞速前行,落地的瞬间,树枝舒展而开,幽幽微光穿透进来,那些枝叶在那微光中消散不见。
泽玹看看四周,早已不见榕树精的身影。
他跳下莲花座,脚下是坚硬的石板,许是长久无人来此,石板上都是干枯的藤蔓和落叶,每踏出一步,都沙沙作响。石板路中心有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台,雕刻着动物的图腾。石路旁,古木苍虬,盘根错节,弯曲的枝干上垂下无数根细长的枝条,树影与星光月辉交错,投下一地银河碎片。
这些古树沿着石路边缘呈环状而立,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
泽玹抱起叶菖儿来到石台边坐下,此处灵力最胜。没过多久,她身上沾染的黑色墨迹都化作烟尘散去,那双羽睫在几次颤动后,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在看清泽玹的脸时,叶菖儿瞪大了眼,她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拉近他悲声道:“泽玹,你到哪里去了?”
泽玹脸上闪过一瞬惊讶,他将叶菖儿拥进怀中,柔声安慰道:“我哪里都不会去。”
叶菖儿还未从梦魇中缓过神来,她抽泣着将头埋在他的肩,颤声道:“我好像做了很可怕的梦,梦里除了我,谁都不在了……”
泽玹的手缓缓抚摸着叶菖儿的背,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我一直在你的身边。”
“唔……”从莲花座那边传来一声低吟,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叶菖儿抬头望去,见上面歪歪斜斜倒着几个人,“其他人怎么样了?”她费力地撑起身子站起来,整个人还有些摇摇晃晃。
泽玹扶住她,“不用担心,他们都只是睡着了。”
“泽玹,带我过去。”
两人回到莲花座上,叶菖儿一眼看到躺着的徐时予,见他衣袍上沾染血迹,她的心猛然一沉,扑了过去。她慌张拉开他的袖子,破损的衣袍下并未见到伤口。正疑惑间,泽玹缓缓说道:“我们都被榕树精救了,他的伤应也是榕树精所治愈。”
她看了看附近,“那榕树精在哪?”
“它的元神脱离真身,将我们送到此处,此刻恐怕已回归真身。”说到这里泽玹顿了一下,“正被梦魔所囚。”
叶菖儿眼中满是担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旁的徐时予艰难支起身子,道:“我们必须尽快通知掌门,否则危月会被梦魔吸噬至尽。”
“时予师兄!你醒了!”叶菖儿脸上的愁云终于散了一些,她赶紧扶住他,又不解问道:“危月?师兄是在说榕树精吗?”
徐时予点点头,他细细看着菖儿,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自责,“菖儿,都怪我把你们带到如此危险之地,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你们安全回去。”
叶菖儿连连摇头,“不是师兄的错,师兄不要自责,我们一定能平安回去的。”
徐时予苦笑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开始盘坐调息。
泽玹面无表情道,“外面都是邪气,现在离开这里,只会再次陷入幻境。”
叶菖儿担忧地看着还未醒来的三人,将他们拖到一边细细照料,现在师兄和泽玹各持意见,其余人又昏迷不醒,她也没了主意。
她凝着眉,为几人擦去额间的汗滴,却见景尘衣的状况明显异于他人。进入此处后,众人身上沾染的邪气均已散去,鹭歌和沈浩然的气息都逐渐平稳。
唯有景尘衣面容痛苦,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豆大的汗珠从额间冒出滑落,他侧过身蜷起身子,双手捂住耳朵。
“尘衣,你醒了吗?”
见他颤抖得厉害,叶菖儿小心地抚上他的手臂,却被他一把掀开,“滚开!不要碰我!”景尘衣猛地坐起身来,大声呵道。
景尘衣喘着粗气,一抬眸就撞上了跌坐在地的叶菖儿慌张无措的眼神,他怔了一瞬,立马把头扭开。
“抱歉……”景尘衣死死盯向地面,胸口仍剧烈起伏着,他沉着声音道,“……请暂时不要管我……”
两双眼睛刷得看向他们,叶菖儿连忙摆摆手,向徐时予和泽玹示意自己没事,她支起身子,拍了拍腿上的尘土,低着头默默回到鹭歌师姐身边照料。
叶菖儿没有再看景尘衣一眼,她背对着他,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景尘衣双手支地俯坐着,双手紧紧攥着衣袖,他用力甩了甩脑袋,脑中那宛如幽灵一般刺耳沙哑的魔音终于停止了。
他恍惚着仰起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徐时予也在,好像在四周搜寻着什么,泽玹在不远处抱臂不语,鹭歌和沈浩然似乎也刚从昏迷中苏醒,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
好吵……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叶菖儿呢?刚刚他似乎把她推倒在地了,都怪那该死的幻觉,让他失去冷静。
“哎……我就说嘛,我怎么会这么惨,落得个饿死鬼的结局。”沈浩然数着手指比划道,“七天七夜,我梦到自己七天七夜粒米未进,太可怕了,出去后,我必须要大吃一顿。”
“大家都醒了就好,身体都无碍吧?”徐时予走近,关切问道。
鹭歌:“时予,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我们现在是在哪儿?”
徐时予:“师姐放心,我没有大碍,只是之前去寻危月时,我遇见了魔。”
鹭歌表情严峻,“果然封印出了问题,灵田里长满了散播魔气的植物,我们仅是吸入少许,便深陷幻境,不省人事。”她叹了口气,“一位丹修的弟子更是被夺走灵力,元神受损,躯壳还被化作傀儡操纵。”
“都怪我察觉的太晚。”徐时予低着头,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中,“不止是玄武宗的弟子遇害……危月他,被魔囚禁。魔族定是吸收了他的力量,将这片灵田化作陷阱。师姐,我们必须突破围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鹭歌点点头,叮嘱清醒的几人探查周边,寻找出路,自己则开始运气调息。
叶菖儿走到石台中心,枯藤下的石刻图腾莫名的让她在意,她用力扯开了一些,扬起一阵灰尘,“咳咳……”呛得她捂住口鼻后退两步。
“脏活、体力活就让我来嘛。”沈浩然凑到她的身边,三下五除二地就把石台上的枯藤清理干净了。
见叶菖儿盯着石台沉默不语,他用胳膊轻轻碰了碰她,“喂,发生什么了,师兄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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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们是在担心魔族的事,你们两个气氛怎么也这么凝重。”说着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坐在后边的景尘衣。
叶菖儿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向,沉眸低语道:“……我们能发生什么,他不太舒服,你不要去打扰他。”
“哇,我才不去招惹他,他死气沉沉坐在那里怪可怕的。”
“……”
“只是你们都这个样子,我好无聊。”沈浩然抱怨道,“又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平安出去,肚子也开始饿了,不会真的要饿死在这里吧。”
叶菖儿白了他一眼,“你安静一点。”她沿着石台走了半圈,果然,这个图腾是她年幼时见过的。
身披龟甲,环绕长蛇,是天之四灵,四象之一的玄武。在那雕刻的龟甲上,有一处甲壳无论是颜色还是质地都非常不同,仔细凝看,似是一块蒙上灰尘的宝玉。
叶菖儿站起身,大声唤道:“时予师兄,这儿的玄武图腾上有个看着不太一般的石头,过来看一下吧。”
几人闻声都围了上来。
景尘衣听到玄武二字,心里感到一阵异样,他撑起身体站起来。这里四面环树,看似通透,实则层林叠嶂,宛如天然屏障。又上通日月,下聚灵气,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通的场所。
最重要的是,正中心竟是玄武的图腾,玄武镇北,此处也正属玄武宗极北之地,莫非这里是旧时的祭坛!传闻旧时人族修建了祭坛,信徒们自愿成为人祭进入祭坛,接受神灵考验。景尘衣摇晃着走近石台,想看清图腾的全貌。
叶菖儿拿出手帕,轻轻掸去龟甲上的浮尘,墨蓝色的玉石露出原貌,那仿佛寂静暗夜中的黑色石头里涌动着大海一般深沉的蓝。
“这一看就很值钱。”沈浩然啧啧赞叹道,“它这样嵌在这里都没有人发现吗?”
说着他手欠地摸了一把,呲——,玉石发出一声异响,吓得他连忙把手收回,“什……什么情况?”
“你轻一点,不要弄坏了。”叶菖儿嫌弃地拉开他。
“切,我又没有很大力,坏了也是这个东西太脆弱。”沈浩然摸着手腕,不满地说道,“而且这东西嵌得不实,碰到它时就是松动的。”
“你们看。”说着沈浩然又伸出手,想证实自己的话,不料手稍用力,整块玉石便咔嗒一声陷了下去。
“别碰!”景尘衣赶上前,却已阻拦不及,随着玉石的下陷,那墨蓝色的光辉如水流一般沿着石刻的凹槽蔓延开来,整个玄武图腾都闪着耀眼的光芒,那个光芒不断扩散,从石板路的每一个石缝中迸发开来,整个地台下发出轰隆隆的巨响。
伴随着一声奇异的嚎叫,地台以图腾为中心快速下陷,众人随着蓝色的光辉一同被吸入那黑色的深渊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叶菖儿才从昏迷中醒来,在她努力睁大眼,想看清身处何处之时,一个火把腾得一下燃起,驱散了黑暗。
是一个小小的房间,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密闭的石室,叶菖儿摸着冰冷的石壁想到,这里没有门,四周、上下也没有像是机关的东西,只有石壁上一支孤零零的火把,微微摇曳着火光。
叶菖儿忍着恐惧的心情,用力捶了捶石壁,大声唤道:“师兄,你们在哪?”
没有任何回应,小小的空间里只有火把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叶菖儿绝望地蹲下身子。
“你为何到此,你的身上,有令人怀念的气息……”伴随着低沉的声音,一阵微风像一只手轻柔地抚过叶菖儿的发丝。
22. 第22章
“谁?”叶菖儿猛地回过头,这里除了她,并没有第二个人影。
“吾乃守护极北之灵,告诉吾,汝是谁,所为何?”
叶菖儿小心翼翼地扶着石壁站起来,向着虚空小心询问道:“极北之灵……你是玄武吗?”
“……”一阵沉默过后,那个声音再度响起,“神兽玄武数万年前便已陨落,吾是他留在世间的一缕神识。”
叶菖儿稍稍松了口气,虽无法辨明真伪,她还是决定一试,于是双手交握祈愿道:“守护世间的神兽之灵,我是误入此处的玄武宗弟子叶菖儿,拜托你,把我带到同伴的身边吧。”
“到此皆为命数所定,既如此,就应汝所求。”一阵光芒闪过,地上凭空多出来一个书案,上面是一个精致的紫檀木托盘,托盘中依次放着五个印着独特花纹的纸笺。
“这些是……?”叶菖儿疑惑地看着那些纸笺。
“汝的祈愿吾已知晓,汝当接受考验,证明汝之信仰。”
“选择吧,叶菖儿。”托盘上的纸笺发出金色的光芒,徐时予、鹭歌等人的名字依次显现在纸笺上。“若汝选中之人,亦选择了汝,便可重聚。”
“什么意思,我只能选择一个人吗,若对方没有选我,会怎么样?”
“汝的同伴也在面临相同选择,未互选之人,将独自面对困境。”
“……什么困境?考验又是什么?”
“……”
神兽之灵不再回答叶菖儿的提问,只有纸笺闪耀着波浪状的金光,提醒着她做出选择。
叶菖儿坐到书案前,久久看着印有徐时予的纸笺,却没有任何拿取的动作。
脸上的表情还算平静吧?她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手从眉毛上掠过,眉头没有皱得很厉害的样子,为什么这种时候还在想这种事?
是啊,这种时候应该有更合适的事情做,譬如,冷静地分析,沈浩然肯定会选择鹭歌师姐,那么师姐呢?不知道……
叶菖儿的心里一团乱麻,自己一直都是一厢情愿、不计后果的选择时予师兄,可是,他会选择自己吗?
尽管她极力回避,这个念头还是闪现在脑海里,她的心一阵绞痛,被师兄拒绝的画面又再度浮在心头。
……为什么神兽之灵要让她做这种选择呢。
.
徐时予看了眼书案上的五张纸笺,转身说道:“请恕我无法选择。”
“那么,汝是拒绝接受考验。”那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石室里,不带任何语气和感情。墙上的火光倏然变得猛烈,像发狂的野兽一般张牙舞爪,长长的火舌舔舐过冰冷的石壁,晃得整个石室内忽明忽暗。
徐时予不为所动,只是双手作揖恭敬地行了一礼,抬起身后,眼神坚定道:“我并非来接受考验的,我的目的只有平安地带所有人回去,若您一定要我选择……”
他一挥手,将五张纸笺攥入手中,“这些人,我一个都不能舍弃。”
短暂沉默后,徐时予身后的火光逐渐平息微弱,直至再次被黑暗吞没。
“汝既无视规则,就应承受后果,汝将失去庇护,被幻境所困,无法脱身……”
这个声音也消散在徐时予的耳畔,浓密的黑暗几乎吞没了他的五感,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他伸出手向前试探,想移动到石壁边缘,接连跨出几步,身前都毫无阻碍。并起双指召来疾风呼向前方,也没有刮中任何物体,前方是无尽的黑暗旷野。
徐时予加快了脚步,突然,脚下一绊,他踉跄着稳住身子,俯身一探,摸到的却是柔软的布料,与一只略显冰凉的手。
那只手反抓住他的衣袖,气若游丝道:“……是时予师兄吗?”
“是菖儿吗!?菖儿你怎么了?”徐时予连忙搂起地上的人,怀里那具身子已柔弱无力、奄奄一息。
“师兄…你一定…要活着出去……”她费力地从怀里拿出一张光符,握进他的手中,那张符在两人手中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升入空中,照亮了这片天地。
自己竟然还在这片石板路上,不同的是,大家并不是安稳地昏迷在莲花座上,都七零八落地倒在血泊里。
“菖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徐时予瞪大眼睛,焦急地握住她的手。
“咳咳……”一股鲜血从她的嘴角溢出,她费力地抬起眼,血和泪混合着从眼角滴下,“我们找到深陷幻境的你,逃到了这里。可惜还是被梦魔找到了,我们拼死抵抗,终是不敌……还好将你提前藏入莲花座中,师兄……你逃吧,魔族已经攻向玄武宗,世间再无安全之地……”
话音一落,她的手也宛如断裂的树枝,直直垂下,只有失去焦点的双目,仍不甘地看向天空。
“菖儿!”徐时予发出一声悲鸣,他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他看着怀中的人、看着死去的同伴,心中充满了自责的悔,脑中沸腾着对魔的恨。
他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在地面上,用力拔出腰间的剑,灵力从他的指尖溢出,在剑身上缠绕,剑与灵力相融发出共振的鸣响,徐时予用力一挥,破开天空的阴霾,向着玄武宗飞去。
.
景尘衣手里紧紧捏着一页纸笺,扶着墙艰难地走着,这里像是一处地宫,隔几米就有一个火把,脚下的路虽看得清,但这里年数太久远了,地面多处塌陷,不知下方通向何处。
他小心翼翼地沿着石墙边缘,尽量不去踩那些看着就松动的石砖。
这就是神兽之灵说的试炼吗,独自一人要面对的困境。景尘衣发出一声冷笑,他瞥了一眼手中的纸笺,说什么要做出选择,看来这神灵和魔一样,都有着玩弄人心的恶趣味。
他将纸笺甩进塌陷的地洞里,头也不回的继续向前走去。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一个人会选择自己。
却还是神差鬼使地,拿起了她的名字……
叶菖儿,她现在是和徐时予……还是和泽玹在一起?
咚。
前方传来一声闷响,景尘衣凝着眉,挥去眼前扬起的尘土,警惕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啊……好痛。”从那灰黄的尘土之间,一抹淡蓝色身影站起身来,她扶着腰,不住抱怨着,“怎么是让人摔下来的?”
那个熟悉的身影,头上绑着两个发髻,长长的发带垂下来。景尘衣呆呆地看着,他很早就觉得,她的发型实在是显得稚气。
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向他转过身来,脏兮兮的脸上皱着眉、撅着嘴,却在看到他的瞬间绽开了笑颜,明眸皓齿,笑意粲然。
“尘衣!”她的语气掩不住的惊喜,提着裙摆就向他奔来。
晃神之间,她已来到眼前。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景尘衣磕巴道,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直愣愣地看着她。
叶菖儿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她举起手中的纸笺,疑惑道:“不是因为你也选了我吗?”
他看着她手中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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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的纸笺,赫然印着景尘衣三个字,这些熟悉的笔画,像刻在他身上的伤痕,曾让他又痛又恨。但这一刻,在她的手中,那些字眼似乎不再那么可憎。
景尘衣的表情从惊讶,到呆滞,揉杂着莫名的悲伤和一丝释然的笑意。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身体还是不舒服吗?”叶菖儿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景尘衣抓住她的手从脸前移开,“我好得很,倒是你,脸上都是土,赶紧擦一下吧。”
他侧过身,声音忽然变轻,“我以为你会选师兄……或者泽玹的。”
叶菖儿弯着腰正拍着身上的尘,听到他的话,她手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缓缓说道:“一开始,我是想找时予师兄的。”
景尘衣眼中的光顿时黯了下来,嘴角的弧度淡去。
叶菖儿站起身,对着他的侧影说道:“其实当时我很害怕…害怕自己不被选择,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更怕的,是权衡利弊、斤斤计较的自己。”
“所以最后我做出了决定,放下我的妄恋……不论是时予师兄,还是泽玹,他们都有独自面对困境的力量。可我们不同,直觉告诉我,我必须选择你。”叶菖儿扬起嘴角笑了笑,“果然,我的直觉没有错,你也在等着我。”
景尘衣低着头,表情藏匿在刘海的阴影里……忽然,他回过身笑了,“呵呵,还好你不是一开始就想选我,不然,我真的会以为,你是假的。”
“是幻境……”他喃喃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笑容仍挂在脸上,眼神中透着一种空洞和虚无。
“我当然不是幻境了!走吧,我们赶紧找出口离开这里。”叶菖儿拉起景尘衣的手腕向前走去,突然,她语气犹豫道:“……其实我还想问,我们掉下来前,你在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景尘衣被拖着向前走,他看着叶菖儿的背影,想着不久前,自己从梦魇中惊醒,将她掀倒在地,不由自主反问道:“你怎么不责怪我?”
“什么?”叶菖儿脚步一顿,困惑地回过头。
“不…没什么。”景尘衣语气恹恹,“我梦到一个声音,对我纠缠不休,那个声音像钻入了我的脑海里,不管我怎么逃,怎么捂住耳朵,都不能停止那些令人作呕的话语。”
“那些只是幻境,已经没事了。”叶菖儿握住了他的手,“石台上看到你醒来还是十分痛苦的样子,我很担心。”
“所以……你没有怪我吗?”
“……你不会认为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吧?”叶菖儿眨了眨眼睛,“是的,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我确实很震惊很委屈很窝火,可是看到你那么难受的样子,我就明白了你不是故意的。”
“而且,”叶菖儿直视着景尘衣,语气坚定道:“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勉强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很难顾及到其他人的……放心吧,我没有怪你。”
“……”景尘衣无耐地笑了,“我真的拿你没办法,没见过你这样吃亏了还要替别人说好话的。”
“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嘛,我不体谅你谁体谅你!”说着叶菖儿举起两人紧握的手示意,“既然说开了,那我们赶紧出发吧。”
“嗯。”景尘衣欣然点头。
“对了,作为我们友谊的见证,出去后,我们将这个纸笺放在一起好好保存起来吧!”叶菖儿取出荷包里的纸笺摊在手心,目光温柔地久久注视着,“这会是非常宝贵的回忆。”
她看向景尘衣,歪着脑袋莞尔一笑,“你那张纸笺呢?”
23. 第23章
景尘衣心中一震,他下意识地胡乱地摸索着胸口,又在袖中翻找。可是印着叶菖儿名字的纸笺,早在遇见她前,就被他丢进了坑洞里。
他回避着叶菖儿的视线,假装惊讶道:“我明明放在身上了,怎么会找不到了呢?”
叶菖儿大失所望,她扭头四处看了看,“是不是掉在哪了?”
“可能是的。”景尘衣看着来时的路,“有一段路非常崎岖,或许是那时不慎遗失了……要不然,我们回去找找?”
叶菖儿撅起嘴摇了摇头,惋惜道:“掉了也没办法,我们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还是先往前走吧。”说完她小心地把纸笺放回荷包里。
景尘衣稍稍松了口气,他将手紧紧握在心口,他的心刚刚竟然会因为撒谎而惴惴不安。
.
叶菖儿……
泽玹捏着这张纸笺,像一尊石像,在空荡荡的石室内久久伫立着。
时辰、场所、昼抑或夜,好像都不重要了,所有的感知都揉碎在这沉默的密室里,陷入他双眸深深的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
“汝未被选择……”那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泽玹的目光没有从纸笺上移开。
“汝很痛苦……”
“不……守护她是我的职责,不论结果如何。”他的双眼宛如漆黑的深潭,没有一丝光芒。
“汝被舍弃了……”
“……”泽玹厌倦了这样的对话,他忽然想起之前景尘衣曾问过自己,若叶菖儿和徐时予在一起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当初回答的是,她来决定,自己怎么样都行吧。
……为何今天会那么肯定的认为,她一定也在等着自己去拯救呢。
是因为不愿她在梦魇中迷失,满脸泪痕,楚楚可怜?
还是因为她醒来后,第一个唤出自己的名,焦急地握住自己的手,泫然欲泣的面容上透露着失而复得的欣喜?
……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次为她赴汤蹈火,将待在她身边视作了理所当然的事。
比起在脑中勾勒的她去往别人身边的场景,这一刻的痛才显得如此深刻清晰……
泽玹闭上眼,整个人无力地低耸下去,只是……只是唇间竟传来怪异的触感,上下齿间无法遏制地颤抖起来,那种颤栗感,从他的齿间,传到他的后背,又滑向他的双手。
他猛地握紧双拳,纸笺一瞬变得弯折扭曲。
“此非吾给汝的试炼,可怜的人,汝也去幻境吧,或许还会有一丝美梦。”
“呵呵呵……”泽玹低沉着头,忽然笑了起来,“美梦?幻境?我非人,没有七情六欲不会痛苦,更不会迷失在幻境,你不要白费功夫了。”
神兽之灵不语,倏然一阵清风拂向泽玹,伴着温柔的花香。
泽玹睁开眯起的双眼,已然身处一个山花朵朵、繁花似锦的山谷间。
抬起头,万里晴空下山峦叠翠,春意盎然,鸟鸣声声入耳,馥郁丝丝沁鼻。不远处,少女沿着蜿蜒的小路,拨开及膝深的花丛,向泽玹奔赴而来。
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藏在身后,猛地凑近身,在泽玹的脸颊落下轻轻一吻,又调皮地退后,“泽玹,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好喜欢。”说着叶菖儿扬起藏在身后的手,无数淡黄、白色的花瓣从她的手心飘落。
一阵风过,一些花瓣落在了他们肩头,一些吹向了天空,她嬉笑着,追着花瓣,肆意在花丛间奔跑旋转,她侧着头,大声道:“以后每年都带我来这里好不好?这里真的好美。”
泽玹喉头涌动,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他的嘴唇轻启,缓缓道:“嗯…这里是很美…”
“这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
地宫里,叶菖儿抓紧上方垂落的藤蔓,一只脚踩上景尘衣的肩膀,用力向上一蹬。
景尘衣肩头猛得一沉,他皱紧眉头闷哼了一声。
“对不起,很沉吧?”叶菖儿低头看着下方说道。
“没事。”景尘衣双手紧紧扶住她的脚踝,“你站稳了。”他紧贴着石壁慢慢站起身来,叶菖儿伸手在上面摸索着,终于,能够着上面那个狭窄的通道了。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叶菖儿送上石壁顶部的石洞中。
石洞是一个很窄也很短的通道,光从另一端透过来,勉强能看清楚。
叶菖儿手脚并用,缓慢爬行着,通道中间石壁上有一处明显的凸起,“找到了!”她用手抹去了上面包裹的泥土,转身向后大声道:“是一个在石壁上的圆盘玄武石像。”
“你转动它试试。”景尘衣的声音从石洞下方传来。
叶菖儿双手握住圆盘的两侧,向右用力转动,咔咔咔……随着石像的启动,石洞下方传来了机关运作的声音。
她赶紧松开手,圆盘自己旋转了两圈后,景尘衣的声音已经从洞口后方,来到洞口前方了,“机关门开了,你从前面出来吧。”
叶菖儿钻出洞口,景尘衣早已高举双手,准备好在下方接着了。
她毫不迟疑地向着他扑下去,他被她撞得踉跄了两步,还是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臂稳住了身形。
叶菖儿抬起头笑道:“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这下面尽是一些机关密道,没有你我可能真要困在这里。”
“其实很简单,这个地宫虽然道路错综复杂,看似死路之处,稍作调查,又能柳暗花明。”景尘衣打量了一下这个新的岩洞,“就算是祭祀场所,但有神兽之灵存在,一定不会是以死亡为目的试炼。”
叶菖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只是从刚刚开始,我就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这个试炼,好像越来越把我们引向地宫深处。”
“确实如此,刚进入地宫时,地面、墙壁还能看到柔软的泥土和砖块,到了后面,几乎都是巨大的岩壁了。”景尘衣摸着冰冷的岩壁说道。
两人正仰着头,观察着这个过分巨大的岩洞时,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水声轰鸣。
“过去看看!”两人相视一眼,加快脚步寻着声音而去。没跑多久,就被水流拦住了去路,在水流的前方,一个凭空出现的瀑布倾泻而下,水浪落在地面上珠玑四溅,水雾连绵。
那些倾泻的水流无处可去,肆意在这地面游走,宛如水蛇一般,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道深色的水印。
伴随着噼啪的脆响,那些被水流洇湿的地面开始破裂、塌陷,裂口下一片漆黑,深不见底,景尘衣拉住叶菖儿想往回撤,后方却已被水流包围。
“看来只能前进了,你拉住我的手,尽量跳往干燥的地面上,我猜瀑布那边应该有通向别处的机关。”
随着地面的塌陷,水流都流向了地缝之内,还未坍塌的地面,宛如一颗颗棋子分布在棋盘之上,石子路的终点就在瀑布下方。
景尘衣和叶菖儿相互搀扶着,从一个石块上跳到另一个石块,石下的水不断积蓄上涨,“我们得快一点,如果这条石子路也被淹没,就很危险了。”
“嗯。”叶菖儿点点头,她看向来时的地方,已经是一汪深潭,漆黑深邃的水面,荡漾着数个波纹,仿佛有鱼儿在此生存。
叶菖儿忍住心中怪异的感觉,跟上景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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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的脚步,她隐隐感到此处不能久呆。
两人来到瀑布前时,已经没有路了。脚边是湍急的水流,留给他们的干燥陆地没有多少了。
景尘衣蹲下身,在脚下的石块边摸索了一阵,一无所获,眼看水越涨越高,他的心越发焦急起来。
“你看,那个瀑布里好像有一些像锁链的东西。”叶菖儿指着前方飞溅的水幕。
景尘衣眯着眼,细细凝视着,确实能从银瀑深处看到交错的铁链,他定了定心神,想必这些锁链就是逃脱的关键。
“水下找找,有没有相同的锁链。”景尘衣将手探入水中,果然,在水里摸到了一条冰冷坚硬的长链,锁链的尾端是一个衔尾蛇形的铁环。
他小心拉起这个铁环,铁链从水中被拖出,另一端果然通向瀑布的方向。
景尘衣握紧铁环用力一扯,瀑布后,无数根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倾泻的水流减弱,显露出后面一扇缠满铁链的石门。
铁链卷着石门向上升去,露出下方的台阶,门后也是一条错落在水面上的石子路。
待门升到顶端,景尘衣松开铁环,向叶菖儿伸出手,道:“过去吧。”
话音刚落,那扇石门就直直地落下,再次被喷涌而出的水流遮掩。
两人充满困惑地相视一眼,景尘衣再次尝试拉动铁环,看着石门又一次升起,他皱了皱眉道:“机关门需要一直拉着,只能先过一个人了。”
他看向叶菖儿,“你先过去,在那边找一下类似的机关。”
脚下的石子路正一点点没入水中,随时可能会坍塌。对面的情况不明,是否有机关也不确定,叶菖儿有一丝犹豫,她抓着景尘衣的手腕,迟迟没有跳到台阶上去。
“要不然我留……”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厉声打断。
“快!!”他的语气不容置否,紧皱的眉头里带着一丝焦急,他不时看向身后,远处的石子路已经崩塌的所剩无几了。
叶菖儿只得松开手,她用力跃至台阶上,穿过石门时,忧心仲仲地回头看了景尘衣一眼,他仍紧持着铁环,死死盯着后方。
叶菖儿抿了抿嘴,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门对面的机关,她跳到门后的石子路上,这里的水面平静,清澈见底,水深仅及膝。她连续跨过几个石子路,水底都未见锁链和机关的踪迹。
越找不到,越是焦急。
她紧咬着嘴唇,脚步越来越急切,不知不觉已经离石门很远了。她转过身,想确认一下景尘衣的情况,却见他只余单手抓着铁环,整个人都转向了后方。
在景尘衣面向的水潭中心,冒着大量的气泡,一个高高的水柱喷涌而出,那个水柱逐渐凝成了一个透明的人形。
水人高抬起手,在空中虚空一震,水流自它的手心向两侧伸展,幻化成一把长戟,水人挥舞着长戟,激起水花阵阵,它踏着水浪就向景尘衣冲去。
“尘衣,小心!!”叶菖儿大呼一声,心急如焚地向门那边赶去。
“别过来!快找机关!”景尘衣头都没有回,他甩开手中的铁环,面向水人拔出腰间的剑。
砰——
石门在她面前重重落下,发出一声巨响,整个岩洞都跟着震动,叶菖儿一个趔趄滑入水中。
她顾不上腿上传来的刺骨寒冷,踉跄着扑到门前,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石门,拉扯门上的锁链,却没有任何反应。
叶菖儿绝望地后退了两步,这个岩洞内,除了她急促的气息与狂乱的心跳,一切都如此安静。喧哗的流水、嘎吱作响的锁链、景尘衣的声音,都被隔绝在那沉重的石门之后。
24. 第24章
景尘衣深吸一口气,在长戟挥向自己的瞬间俯身回避,手中长剑顺势舞向水人双膝,剑光没入水中,毫无阻力便穿透它的身体,只带出一片晶莹水花。景尘衣大惊失色,连忙收力,后跃几个石路和水人拉开距离,这水人并无实体,以刀剑相抗犹如抽刀断水。
水人挥舞着长戟穷追不舍,景尘衣一边躲闪,一边思考,既然对方还维持着水的形态,那把武器会不会也是虚架子。
水人每踏上一个石块,脚步浸湿的地方都开始开裂、坍塌。它的目的难道是让此处全部陷入汪洋?景尘衣的脑袋快速反应着,他扫了一眼目前还存在的石块,这场追逐战中,他要尽可能的拖延时间,并给自己留下逃生的路。
.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里水寒刺骨,叶菖儿的额头却不断冒出汗珠,她的心像翻涌的湖水一般慌乱不安,水底、门边都找遍了,全然没有机关的影子。她愤怒地注视着石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焦急地恨不得将这个门、这个地宫一整个毁掉。
毁掉……?她忽然想起自己年幼时,偷偷跑到后院生火堆玩。听到娘亲回来的声音,怕被责备,于是赶紧端来井水灭火,结果火中的一块石头突然炸裂开来,崩出的碎片还伤到了自己,当时被娘亲狠狠一顿责骂……后来听爹爹说,烧热的石头突遇凉水会炸裂,也叫做火攻破石法。
叶菖儿低下头,脚边就是冰冷的流水,自己也正带着火符,事态紧急,只能冒险一试了。
她捏紧符咒,轻念咒文,释放出大量的灵力,只见红光一闪,没有出现她想象的红色烈浪,她几尽全力,也只召唤出一个巨大的火球,火球撞向石门,顿时火花四溅,赤红的火星落到水中,发出呲——的声响,腾起一丝白烟后便黯淡下去。
这点火力,别说将石门烧热,连余温都未残留在门上。
叶菖儿身形一晃,心灰意冷地看向自己的手心,果然,自从进入地宫后,自己的灵力就越来越微弱,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都从身体中流逝出去。
正胡思乱想时,她忽然嗅到一股烧焦的气味,伴随着细微的噼啪声。她抬起头,石门不远处的一大片藤曼上有火光在跃动,刚刚火球崩开时的火星引燃了这片藤曼,火焰顺着干枯的藤叶越烧越旺。
这片藤曼在她刚进来时有注意过,藤曼自高高的岩洞顶上攀附而下,根茎却好像生在水底,一层一层,密密麻麻,叶菖儿扯了半天,纹丝不动。这一刻,炽热的火舌吞没了层层叠叠的枯叶,焦黑的灰烬掉落下来。赤红的火花照亮了藤曼缝隙后的岩壁,显现出了不似天然雕刻的痕迹!
叶菖儿眼睛一亮,几个大步过去,抓住藤曼奋力一扯。这一次,藤曼燃尽之处轻易便断裂了,数条藤曼卷着火星落入水中,露出了隐藏在后面的玄武图腾,石龟的口中,正衔着一个衔尾蛇状的铁环。
叶菖儿毫不犹豫地拉住铁环,一阵哗啦声过,石门终于徐徐升起,她冲着石门的方向大声呼唤道:“尘衣,快过来!”
景尘衣远远看了石门一眼,他竭力避开水人的斩击,瀑布边的石子路只剩零星几块,在门升高到能通过前,他必须再争取一点时间。既然如此,不如就试试那把水戟的虚实。他一个回身站定,摆出迎击的姿势,果然,水人也停在了原地。
那水人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思,它高举长戟,长柄在手中高速旋转。一股寒气自它的手心流出,给波光粼粼的武器蒙上了一层白霜,再当它挥戟相对时,已然是一柄散发着刺骨寒意的冰戟了。
景尘衣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水人发生改变并没有让他吃惊,只是那把武器,他再熟悉不过了,与那个对他冷眼相待、弃如敝履的男人——青龙堂堂主的武器竟别无二致。
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景尘衣的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咬紧牙关,狠狠地盯向前方。
眼前的水人逐渐被冰霜覆盖,面容变得清晰可见,刚毅且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唯有眼神凛冽无情,它高仰着下巴,轻蔑地看着景尘衣,宛如看一只蝼蚁。
它挥动冰戟,白刃卷着寒气重重地劈向景尘衣的身体。景尘衣举剑抵挡,原想向左施力让对方轨迹偏移,怎料这千钧之力竟无法拨动半分,沉重的力道几乎让他跪倒在地。
冰戟和刀刃交锋,碰撞之处冰花四溅,碎冰落在景尘衣苍白的脸上,他的眼神仓惶惊惧,呼吸凌乱,心如雷鼓。景堂主在他心中曾意味着绝对的力量,现在这个水人要用这幅面孔将他置之死地。
景尘衣拼命压抑内心的慌乱,用尽全力翻身躲避,剑刃刚从冰戟下抽出,冰戟重重下落瞬间击穿地面,石块应声而裂。
几经翻转,景尘衣从石块边缘滑落,半个身子浸入水中,他单手费力扣住石块边缘,冷冰的寒意从他的四肢窜向脑袋,他才稍稍恢复一丝冷静。
活下去……绝不要死在这个面孔手里!景尘衣愤恨地看向水人,在碎石边缘完全坍塌之前,他猛吸了一口气,松开手一头扎进水里,向着石门游去。
他并不擅长游泳,漆黑的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湿透的衣衫裹住他的手脚,像有无数鬼手将他束缚,每一次划动双臂都要竭尽全力。石门看起来为什么还是这么远,每当他快要游到下一个石块时,水人便会轻易地在他眼前将这一小块陆地击碎。
它高高立于水面,用他不愿看见的容貌,蔑笑着看向他,像玩弄一只虫子,破坏他的巢穴,看他在水中挣扎沉浮。
景尘衣的每一口呼吸都越来越长,四肢浸在冰水中开始麻木,逐渐不听使唤。水轻易地没过了他的脸,一串气泡从他的鼻间漏出。
景尘衣低头看了眼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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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在水底深处,脚边一团模糊的水影凝成一个熟悉的少年模样,它天真笑着,拖着他滑入深渊。
……一切都结束了,景尘衣的心坠入冰窟,整个胸腔又冷又痛,仿佛从体内被撕裂,一切都不重要了,活着时的一切都像一个笑话。
他绝望地阖上了眼,任由躯体不断下坠。
突然,一只手有力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尘衣!抓紧我!”叶菖儿的声音似从遥远的混沌传来,伴随着气泡的咕嘟声,沉闷地涌进他的耳朵里,听不清……难道这也是幻境吗……
手腕上的那股力量还在加强,他被扯出水面的一瞬,连呛了几口水。
“尘衣,你没事吧!”女子银铃般清脆的声音破开了他脑中的迷雾,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抬头看去,叶菖儿正一手抓住他,一手扯住藤蔓,门的这边已没有落脚之处,两个人仅仅依靠一根藤蔓飘在水中。
叶菖儿用力将景尘衣向前拉,他顺力抓住藤蔓,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扯着藤蔓向前移动,抵达石门时,身后的水潭里再次翻涌起人形的水柱。
“快!”叶菖儿催促着,两人刚越过石门,她立马拿出一张火符,召来一团火焰燃向岩壁上的藤蔓。那捆着衔尾蛇铁环的藤曼在火焰中断裂,铁链嗖的一下回到玄武石壁中,石门再次合上。
看见水人被阻挡在石门之后,叶菖儿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两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还好赶上了,多亏这些藤曼深深扎根于此,不然以我的水性,真的难保能救到你。”叶菖儿扶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
景尘衣顺着手中的藤曼看向岩壁,机关上的铁环还残留着烧焦的藤条,看来她是用藤曼固定了机关,又扯住其他的藤条赶来救他,对她来说,做的非常不错了,可是他没有力气夸她,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景尘衣的身子一歪,肩膀轻轻地靠在了叶菖儿的肩上,他鸦羽低垂,有气无力道:“……我好想睡。”
叶菖儿惊讶地看向他,“你想休息吗?可是这里不太安全……”
她的话还未说完,景尘衣的头就依在了她的肩上,紧紧贴着她的脸颊,随着他呼吸的起伏,他濡湿的发丝一缕缕落在她的身上,像沾满墨汁的狼毫从她湿透的衣裙上滑过,水珠不断从发尾渗出,与她融为一体。
叶菖儿大气也不敢出,她偷偷侧目看他,他的唇、他的手,都是那么苍白,紧闭的双目上长长的睫毛还不时颤动着。
如果能早一点找到机关,早一点救回他,该多好……他一个人在石门后一定吃了很多苦头,那么让他休息一下,也无妨吧?叶菖儿将脸靠在他的头上,也阖上了眼睛,她抱紧双臂,缩了缩身子,和他依靠得更紧一些,这里这么空旷,这么寒冷,只有两人紧紧相依的地方,才有那么一丝丝的温暖。
25. 第25章
一柄长枪破空而出,横扫向几个冰人,冰人拦腰而断,嗖嗖嗖,几支银色箭矢破空而出,将破裂的冰人击得粉碎。
一地碎琼乱玉化成冰水后,像有意识一般汇聚在一起,又翻涌出一个人形来。
“啧,真是纠缠不休啊!”沈浩然飞身向前,将长矛插进石缝之间,用力一掀,一大块石板黑压压地被翻起,他反手一掌,掌风凌厉,呼呼作响,石板被击飞,直直冲向还未成形的水人,砸得整个岩洞都发出巨响。
“我要是有口大锅,现在就把你们都给烧干!”沈浩然气势汹汹地说道。
他转过身瞬间换了一幅面孔,满脸堆着笑,“鹭歌师姐,我把它们都处理掉了,你走这边,别让脏水把衣服弄脏了。”
“你挺厉害的。”鹭歌表情淡然地从他身边走过。
“我可不能辜负师姐对我的信任,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都愿为师姐倾尽全力。”沈浩然跨着大步跟上,语气夸张地说道。
那抹白色倩影突然停下,她轻叹一口气,回身看向沈浩然,“地宫中,我选择了你,可不是为了让你给我拼命的。”
沈浩然困惑地摸了摸脑袋,眼睛突然一亮,他原地扭捏半天,支吾道:“那该不会是师姐也对我……”
“你为什么说谎?”鹭歌的表情严肃而认真。
沈浩然一顿,脸上的笑意僵住了,“鹭歌师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我对师姐,那绝对是天地可鉴,日月为证。”说着他举起手准备发誓。
鹭歌一把压下他的手,“我没有怀疑你什么,只是,你为什么掩饰你受伤的事实?”
她的目光停留在了沈浩然的腹部,“你明明就被那柄小刀刺中了,为什么不承认?”
“……”沈浩然长呼了一口气,他向前走了几步,背对鹭歌说道:“师姐如果纠结于此,那大可不必。”
“可你是因为我而受伤的,若你有什么事……”鹭歌追上前,语气也因急躁变得大声。
“我就是不想你对此有任何负担。”
“什么?”鹭歌眼中闪烁着疑惑,她是担心沈浩然的伤势,才拿起了写有他名字的纸笺,可眼前的男人高大伟岸、勇猛坚毅,仿佛她才是脆弱的、需要保护的那一个。
“我受伤全因我能力不足所致,我不希望师姐因为愧疚,对我有任何抵偿心理。”
沈浩然走到鹭歌身前,“我不后悔、也不纠结自己的选择,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一样。师姐你若真的信我,只管将后背托付于我,我们定能平安回归。”
看他诚挚的眼神,鹭歌也不便再说什么,她点点头,“我明白了,我也会守好你的后背,我们一起出去。”
沈浩然这才又笑了起来,“这样多好,好不容易能和师姐单独相处,我只想让你看到我帅气可靠的一面啊……”他抿了抿嘴,故作委屈地拉长语调。
鹭歌无奈地笑看着他,才正经了那么一会儿就恢复原型,她佯嗔道:“快走吧,不是要一起出去吗?再待下去恐怕水人又要复活了。”
“话说回来,这些水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让我想起了一些令人讨厌的家伙。”沈浩然皱着眉,嫌弃地看了一眼石板的方向。
“你也有这种感觉么?”鹭歌若有所思,“玄武五行主水,水似明镜,能映照出人心所思所想。恐怕我们面对的,都是自己的心障,憎恶的、眷念的、遗憾的、迷失的,所有令人执着的人或事,都会尽数出现在眼前。”
.
好冷……
四周漆黑一片……
只有身侧那些许温暖,想再近些,近些……
嗒……一滴冰冷的水落在了叶菖儿的脸上,将她从沉睡中唤醒,她皱了皱眉,睁开惺忪的眼眸,眼前依然是深邃幽静的岩洞,几处火把悬在岩壁上,火光映照下,流水泛着金色涟漪。
尘衣仍沉睡着,他的呼吸平稳了许多。
这里没有任何能知晓时辰的方式,叶菖儿摸了摸自己的衣裙,还是湿透的状态,应是没过多久的。她把手放在唇边哈了几口气,又揉搓了几下,僵硬的手指才有了些许温度。
叶菖儿低头看了眼,身侧景尘衣的手无力的垂在冰冷的地面上,苍白修长的手指没有一丝血色,她试探着去碰了碰他的手,冷得像一块铁。这样失温下去可不行,身体会受不了的。叶菖儿将自己的双手反复搓揉了好几遍,将景尘衣冰冷的手捂在掌心。
她才握住他没多久,他就缓缓睁开了眼睛。
湿透的两人紧紧依附在一起,就像暴雨后淋湿的小动物挤在一起相互取暖,好狼狈……竟累到晕睡过去。少女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在鼻间,让他感到些许安宁,他有一些贪念这一刻的宁静,就装作还未醒来吧。
少女的肩很瘦弱,枕着有些硌人,能感到她过久的保持一个姿势,整个人都僵直起来,她微微地挺了挺身子,轻轻动了动脖子,生怕吵醒身边的人。
景尘衣微睁着眼,久久地注视着被叶菖儿握住的手,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的心好像倏然被人揪紧,他的呼吸变慢变钝,苦与酸涩翻上喉间,眼中的场景变的破碎而模糊。
少女青葱般的手像捧着珍宝一般,用柔嫩的指腹在他的手上缓缓摩挲,时而手心悄悄用力,似要将所有的温暖都传递给他。
他感到一阵极度的空虚与渴望,喉咙往下一路干渴,冲动就快突破理智,这里不是两个淋湿的小动物,是饥饿的困兽与无知的猎物。她的美好超越了他对这个世间所有想象,他摆动指尖,交错滑进她的指缝之间,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相握。
“你醒来了!?”叶菖儿看着两人交错的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立刻就恢复了欣喜的表情,她弓起身子,用另只手扶住景尘衣的胳膊,想试着扶他起身。
景尘衣一言不发,他紧握叶菖儿的手倏然用力,将她的手紧紧按在地上,叶菖儿被这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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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扯住向前一个踉跄,扑到他的身前,两人的鼻间几乎要撞到一起,她感到他的鼻息呼过了自己唇边,他的视线充满了侵略,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的双眼,像要将她吸入他的深邃的目光中。
太近了!叶菖儿本能地向后闪躲,一只大手捧住她脑后,拦住了她的退路。
景尘衣的脸逐渐靠近,叶菖儿脑中一片混乱,她紧闭上眼,心一横,额头用力向前撞去,砰的一响,两人终于松开,各自蹲坐在一边揉着额头。
“你在做什么?!”景尘衣咬牙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恼怒。
“我做什么?我还想问问你呢?!”叶菖儿不堪示弱地怼回去,她瞪了他一眼,手紧紧捂在胸前,她的心从没有跳得这么快过。
“我……”景尘衣声音倏然低了下去。
“你刚刚不会是想亲我吧?!”叶菖儿质问道。
“!?你在胡说什么,怎么能说出这么不知羞耻的话!”景尘衣大声否认道,眼中却满是慌忙,他移开了眼不敢再看她。
“我可是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你可不要吓我,你知道的,我是有续缘对象的……”
“……”她的话一字一句撞入他的脑中,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停顿下来,心中沸腾的什么东西好像也冷却下来……只不过是被温柔对待了而已,竟不知不觉的忘乎所以了。
她后面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他沉着脸站起身,冷声打断道:“让你误会真的抱歉了,我本来不想说的,我也有中意之人,刚刚只是混乱中醒来,把你当成她而已。”
这次,换叶菖儿愣在了原地,她刚刚因为紧张,语无伦次、喋喋不休说了好多没有经过大脑的话,脸颊和耳廓的潮红还滚烫着,心却好似突淋一桶冷水般冰冷潮湿,她重复道:“……中意之人?”
“是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景尘衣背对叶菖儿站着,语气里没有一丝感情。
叶菖儿站起身,她犹疑着问道:“是谁?我见过吗?”
景尘衣轻叹一口气,语气中带着无奈,“见没见过都没所谓吧,你无需在意。”
“……”身体从悸动中平复,慌乱的心跳、滚烫的血流都重新镇定下来,叶菖儿重新感受到这个岩洞的寒意,她忍不住抱住双臂,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一会儿心慌意乱,一会儿怅然若失。
景尘衣见她没有说话,回过身来,“你冷吗?冷的话,我们就快点找出口出去吧。”
叶菖儿点了点头,默默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叶菖儿看着他的背影,不久前两人还相互扶持、配合默契,现在两个人却像隔着鸿沟,景尘衣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情绪又仿佛在将这个世界拒之千里之外。
一定是,自己说错话了吧,叶菖儿低头思索着,可那些……都是实话,叶菖儿咬紧了嘴唇,他是最好的朋友,他也如自己一般,有其他中意之人,可为什么总觉得他在生气,自己为什么,一点没有为他有心上人而开心。
26. 第26章
两人没走多久,就来到一处深渊边,下方是湍急的流水,放眼望去,并没有其它路了。
西边十尺有余,有一个半人高的石台立柱,紧挨着深渊边缘,石台上依然是玄武的石雕,与对岸的石雕遥遥相望。
景尘衣犹豫了一瞬,问道:“我们能不能直接飞过去?”
叶菖儿摇了摇头,虽然她带着飞行符,但现在所剩的灵力绝对无法使用这个法术了。
景尘衣只得来到石台旁,探索一番后,果然和上一个机关如出一辙。
将手置于玄武石雕前的圆盘上,深渊下的洪流便翻涌上来,凝成一条约两步宽的冰桥。
稍一松手,冰桥便支离破碎,坠落到下方激起巨大的水花,怎么看都不太安全的样子。
叶菖儿提议道:“不然还是我先过对岸去吧,另一个机关应该就在那个石台上,我轻一些,走起来可能稳当点。”
她来到冰桥边,蹲下身用手摸了摸,寒意直冲进手指,像针扎一样疼,她赶紧收回了手,这个冰桥冻得非常结实了。
毕竟只是一条窄道,又无扶手,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洪流,只是瞧一眼,便感到头晕目眩。
叶菖儿咽了咽口水,双手提起裙摆,尽量平视前方向前走去。她已经尽量谨慎踏出脚步了,后脚落在桥面时,却不受控制猛地向前滑去。
随着她的一声惊呼,整个人失去平衡。景尘衣急忙伸出一只手擒住了她的后衣领,向后一拽,随着重心向后偏移,叶菖儿重重向后倒去,上半身摔在了石路边缘,一只腿已经滑出桥面很多了。
叶菖儿角色煞白,惊恐地瞪大了眼,她支起身子,连蹬带退的挪到桥下,大口喘着气,语气颤栗道:“不行,这个桥看似平整,两侧却比中心要低,身上的水若滴在桥面便湿滑无比。”
景尘衣让叶菖儿扶住机关,他握紧衣袖拧出水滴,水在桥面久久不凝,确实举步维艰。
他思索片刻,走回石门边,在茂盛的藤曼丛中挑选了柔软的几支,用力扯下后,下意识想拔剑割断,手在腰间却摸了个空。
景尘衣低头看去,空空的剑鞘悬在腰间,长剑不知所踪。他啧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这剑怕是落水那时沉到潭底了。
诸事不顺让他心烦意乱,他置气般将藤条甩在地上。
叶菖儿见他如此,上前问道:“你是要取藤曼吧,这个根茎摸着细软,但非常韧,我可以用火符……”
“不用,你留着点灵力吧,还不知道前方会遇到什么。”景尘衣冷声打断道,他拉起藤曼走到一处坐下,握紧藤曼在石头锋利的棱角边上来回刮擦。
自刚刚的误会以后,两人之间就萦绕着一种尴尬的氛围,除了必要的交流,都不发一言。
叶菖儿学着他的样子,也扯来几支柔韧的藤曼,在另一处棱角上刮擦,这个看着简单,却要用上很大的力,揉破的藤条表皮、叶子中渗出绿色的汁液,露出里面千丝万缕的茎。
汁液滑到手上,更是握不住力了,叶菖儿一急,更用力地将藤条在棱角上一刮,石头上锋利的薄片啪的一下脆裂,她的手没收住,在缺口处擦出一个鲜红的口子。
叶菖儿吃痛皱紧了眉,硬是咬着牙没喊出来,植物的汁液染在伤口上,更痛了。
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她头也没回,只是连连摆手道:“我没事……”
话音未落,手腕就被擒住,她回过身,看到景尘衣在她身边蹲下,深邃的眼眸中透出一丝无奈,“你总是不能安安静静地待在一边,总能打乱我的节奏……”
“我想帮忙,没想到又添乱了。”叶菖儿垂下了眼眸,进地宫后,一心想着赶到他身边,与他共度难关,却忘了自己也是那么无力。起初还信心满满,现在两人都被疲劳和失落笼罩着,他会不会后悔选了自己,叶菖儿心中忍不住冒出这个念头。
她抬眸悄悄打量他,景尘衣的眼中却是平静如水,毫无厌烦之意,他握住她的手,放入流水中,轻轻洗去染在伤口上的植物汁液,柔声问道:“还痛吗?”
叶菖儿摇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她脑袋埋得很低,低声说道:“不痛了,伤口不是很深。”
见她无碍,景尘衣起身便要离开,叶菖儿忍不住问道:“你不生气了吗?”
“生气?”
“刚刚我误会你后,感觉你就一直不太开心。”叶菖儿揉搓着衣角,“如果是因为我的话冒犯到你,我和你道歉,我不希望因为这些事让我们变得疏离。”
景尘衣有些惊讶地看向她,突然,他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自嘲道:“有冒犯之举的人,应该是我吧,怎么轮得到你来道歉。”
“可是……”
景尘衣轻轻摸了摸叶菖儿的头,“你太顾及身边的人了,所以才总是吃亏。”他看着她,笑中夹着一丝苦涩,心道,你若是自私一些,无论是选择时予还是泽玹,都无需在此处和他一同提心吊胆、岌岌可危。
叶菖儿刚想辩驳,他就继续说道:“我不开心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在石门后,见到了不想见到的面孔。”
看她一脸茫然,景尘衣补充道:“景无惑和景释岚,在那边,水人幻化成了他们的样子。”
“青龙堂堂主和……你弟弟?”
景尘衣点了点头,“它甚至使出了青龙堂主的招式。”
叶菖儿一时无话可说,她有看见水人和景尘衣过招时的场景,但水人的面容是非常模糊,看不真切的,并且她越过石门之后,那些水人也消失了踪迹。
她未料想过从他的角度看到的是至亲对自己痛下杀手,他的父亲和弟弟对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她有一点不敢想象,心内感到一阵恶寒,只能宽慰道:“这些不过是幻境。”
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感到苍白无力。
好在景尘衣并未在意,他继续回去将藤曼分割成约两尺长的尺寸,整齐地码在一起。“原因就是如此,这下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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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未曾想过和你疏离。”他漫不经心的话语,却无意的撩动了叶菖儿的心,原来他和她一样,在乎两人的友谊。
景尘衣招手唤她过去,将分好的藤曼交给她,“我们将手、鞋、膝盖上都缠上藤曼,将身体的重心放低,慢慢挪过去试试。”
他一边给自己缠上藤曼,一边说道:“这次我先过去。”
叶菖儿给脚上缠上几圈,试着走了没两步就散开了。
“这样不行。”说着他抓过她的手,麻利地用藤曼缠上几圈,用力拉紧,勒得叶菖儿倒吸了一口气。
景尘衣瞥了她一眼,无视她龇牙咧嘴的表情,将藤曼系成死结,“这个不缠紧一些,在桥上散开麻烦就大了。”
他拉起她另一只手,犹豫了片刻,将自己的袖口撕破一大块,先将她划破的手包上,再用藤曼一缠。
“坐下。”他命令道。
叶菖儿本想推辞,但在他不容拒绝的视线下,还是乖乖地坐下了。
他单膝着地,躬身捧起她的一只脚,蓝色缎面鞋面上,绣着栩栩如生的翠鸟,少女玲珑小巧的足底,轻轻踩着他的掌心,这是他第一次握住女人的脚。
他脑袋嗡得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一股热血涌上脑门,整个脸和耳根都烧得厉害,竟不知不觉做了这么荒唐的举动。
强压着心中的慌乱,他故作镇定,手飞快地缠绕着,余光瞥见叶菖儿轻抬着腿,整个人微微后仰,手撑在身后,脑袋却扭到一边,她紧咬着下唇,侧脸上泛着霞光般的红晕。
……
记不清是怎么缠好的了,心跳声剧烈到害怕对方听到的程度,还有膝盖没有缠,但那实在太得寸进尺了。
景尘衣握紧藤曼,递给她,却不敢抬起眼睛看她,“膝盖你自己来,一定要缠紧,不能松开的那种。”
“嗯唔。”叶菖儿含含糊糊地回应道,抓过藤曼背过身去。
片刻后,两人总算做好了准备。
叶菖儿将手放在了石台的圆盘上,下方奔涌的水流中又升起一条连接两岸的水线,水线凝结成一条窄窄的冰桥。
她担忧地看着景尘衣,“小心点。”
景尘衣点了点头,他俯低身子,手、膝盖、足背,依次缓慢置于冰桥上,手和腿都能感受到微微在向两侧滑动,好在藤曼增加了摩擦力,身体接触冰桥的面积也足够大,只要谨慎一些,慢慢挪动过去没有问题。
就是……姿势实在有点丢脸,他忍不住向她的方向瞥了一眼,真希望她不要这么忧虑地紧紧盯着他。
没有预料中的困难,一旦掌握了方法,速度就快了起来,不久,景尘衣便到达了对岸。
叶菖儿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点,待景尘衣扶住对岸的机关,她才松开手。
冰桥还是原本的形态,这次轮到她过去了。
她摸了摸紧紧缠在手上的藤曼,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么多难关都过去了,这次也一定没有问题。
27. 第27章
叶菖儿膝行匍伏,小心翼翼地在冰面上挪动着。
景尘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里,比他自己过桥时还要紧张百倍。
他数次想出声提醒,又强忍了下来,生怕惊扰到她起反作用。若不是不能松开这个机关,他真的恨不得立刻冲到桥中间将她带过来。
“真是累赘啊,明明都示范过了,却还是那么笨拙呢。”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在景尘衣耳边响起。
他的心咯噔一下,眼睛蓦地睁大,回身看去,身后空空荡荡,他警惕地用目光扫视岩洞一圈,并未发现其他人的踪迹。
冰桥上的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这边的异样,叶菖儿埋着头,紧紧盯着身下的路。
刚上冰桥时,还觉得一切都还顺利,她的手每向前伸出一寸,指尖都能触摸到冰面上粗糙的冰粒感,可行至中段,冰面逐渐光滑,表面散着寒气的白霜褪入,露出晶莹剔透的冰体,水滴在上面滑过,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可随着手在冰面上越来越不稳定,叶菖儿惊惧的发现,并不只自己身上落下水滴,桥本身也在消融,大量的水汇聚在她的手、膝盖处,她绷紧身体才勉强维持在原地。
“尘衣,有些不对劲,桥上好多水,我不敢动了……”她的牙齿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紧闭上双眼,想冷静下来,可恐惧却控制了她身体的每一寸。
景尘衣在岸边心急如焚,他眼睁睁看着叶菖儿在桥中缩作一团,动弹不得。
他亦无法松开机关,尽管整个身子都向前倾去,却只是满腔愤恨,倍感无力!如果能施展飞行术,如果能……
“真可怜,你救不了她。”那声音好似充满遗憾,转瞬又化为狞笑。
“闭嘴!!”景尘衣怒吼一声,一只手捧着脑袋,想将这个声音从脑中驱逐。陷入幻境之时,这个声音就对他纠缠不休,难道还未清醒过来吗……
“你认为…这是幻境……?”那个声音仿佛在读取他的心,“那要不要试一试,把手松开,任她坠入深渊,你或许就能从幻境中苏醒,离开这里。”
一阵头晕目眩袭来,景尘衣身子一晃,黑色的迷雾像浪潮般涌进他的脑中,侵入着他的视野,他跪倒在石台边,唯有手仍紧扣着圆盘。
他强睁着模糊的双眼看向叶菖儿,冰桥之上只能看到一团模糊的蓝影,这一切真的只是幻境吗……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愿用她的生命冒险。
“伪君子……装作一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在泪蛛洞时,你不是还想杀了她么?”
景尘衣的身体倏地僵硬起来,记忆随着那阵黑雾不断被翻起,遮蔽了他眼中最后一丝光芒,他的双眸仿佛被浓厚的墨汁浸染,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果告诉她你的真面目,……她会怎么想?还会视你为挚友?还是……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景尘衣的心一阵阵缩紧,不要告诉她,不要告诉她,他心中疯狂呐喊着。
手上,忽然传来怪异的触感,他眯着眼睛看去,黑暗中,一只蜡黄干瘪的手攀爬上他的手臂,枯槁的手上骨节分明,灰白尖长的指甲轻扫过他的衣袖,让他感到一阵恶寒,倏然,那只手紧紧擒住他的手腕,诡异至极的声调在他耳边说道:“让我来帮你……”
“滚开!”他咆哮挣扎着,大力甩开这只手,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好几步。
“呵呵呵……不用谢我,累赘终于解决了呢。”那个声音随着景尘衣眼中的黑雾一同消散。现实再度回归他的视野,他睁大眼睛,看到的却是叶菖儿惊恐的脸,她向他伸出手,身下的冰桥上裂着一条缺口,那裂痕瞬间如蛛网一般布满桥身,立马就要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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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边没有任何能攀附之物,叶菖儿感到身子一沉,身下骤然失去了支撑,眼中的景色快速倒转,细碎的冰点不断打在脸上,她紧紧闭上睛。风扯得衣裙急速飘扬,她的身体忽然被一股力量紧紧揽住,睁开双眼,竟然是景尘衣紧紧抱住了她。
周边的景色快速从眼前滑过,“你怎么……”话还未说完,两人就坠入流水之中,水从四面八方涌进她的嘴巴、鼻子。洪流之中,巨浪卷着白沫席卷而下,将他们冲向河道下游,耳边是喧哗的浪潮声,眼中是白色的雾浪,什么也看不清,叶菖儿紧紧拽住身前的人,生怕再被分开。
再醒来时,已身在一处古朴幽静的地底宫宇,白色岩地上洒落着微光,巍峨的立柱之间,都有清澈透亮的水帘像纱幔一般倾洒而下,宛如幻境。
叶菖儿被眼前的景色吸引,她摇了摇景尘衣,“尘衣、尘衣,快醒醒。”
景尘衣摇摇晃晃地支起身子,他身上酸痛的厉害,他匆匆扫了一眼周边景色,便转头看向叶菖儿,“你没受伤吧?”
“没有。”叶菖儿活动了一下身体,“这么高掉下来好像什么事都没有,身上也一点都不痛。”
见她安然无恙,景尘衣也松了口气,他干脆仰躺在地上,自从到危月山开始,就不停地出现状况,他的心里思绪繁杂,耳边出现的声音到底是什么,这一刻,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注视着叶菖儿,陷入了沉思。
身上绑紧的藤曼已不知所踪,叶菖儿活动了下手掌,感觉身体轻松了很多,之前在冰桥上紧张过度,现在终于又能脚踏实地,身体也找回了控制权。只是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在她过桥时,桥上会融化那么多水,还有……为什么最后冰桥断裂了。
她感受到身侧幽幽的目光,这个人不惧粉身碎骨也要前来救她,她没有任何理由去质疑他的情谊,所有的疑问都掩埋在心底。
“谢谢你。”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微笑着对上他的目光。
景尘衣双眸里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他轻启双唇,却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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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出去以后,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吧,再去风景好的地方逛逛。”她比着手指,努力思考着能让人开心的事情,她想回报他,却又觉得做什么都那么微不足道。
“好,我们一起去,如果我们能平安出去的话……”
“一定可以的。”叶菖儿加重了语气。
地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两人不约而同坐直了身子,竖耳倾听,空气里有着微妙的啵啵声,像烧沸的水不断冒出气泡,
又破裂的声音。
景尘衣握紧剑鞘,他提起叶菖儿胳膊,大喊道:“跑!”
空中降下铺天盖地的水帘,每一帘都通天接地,沸腾的热水浇在地面,涌起一片炙热的雾气,巨量的气泡在水帘中翻涌,热气扑面而来,让人呼吸困难。
滚烫的水帘两两相连,仿佛化作一个白雾的迷宫,两人找不到方向,像无头苍蝇般乱窜。
又一道水帘从天而降,“小心!”景尘衣一把将叶菖儿推开,水帘瞬间在两人之间拉出一道白色的墙。
无数水帘在地面上连接起来,横亘在两人之间越延越长,看着水墙后模糊的身影,两个人都拼命向前方跑着,再往前一点,就能越过障碍了。
抵达尽头的一刻,他们拼命向对方伸出了手,手指交握的瞬间,滚烫的热液喷溅到两人的手上,难以忍受的剧痛让叶菖儿发生了一声惨叫,眼前腾起一阵浓密的白雾,热浪将两人狠狠弹开,滚热的水帘形成一个圆环,在最后的缺口处相连。
终是未能到达对方身边,叶菖儿捂着痛到麻木的手呆立在原地,水帘像城墙一样,把景尘衣困在了中间。
手上不断传来灼热的痛感,叶菖儿低头看去,手上被烫到的位置通红,冒起大小不一的水泡,她顾不上自己,沿着水墙跑了一圈,也找不到可以通过的地方。
大声呼唤,也被沸腾的水声掩盖。
水墙内,忽然传来不似人间的啸叫声,透过模糊的水影,一个白色巨大的物体从地下攀爬而出,那个身姿,像极了从墓中破土而出的亡灵。
巨量的浓雾,让景尘衣有些喘不过气,他用袖子紧捂着鼻口,待这阵烟消散,眼前的庞然大物终于显露了真型。
看清的那一瞬,他的脸色苍白,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从身体里被抽走,剑鞘从手中滑落,他仰着头,眼中充满了绝望。
那个沸腾的巨人是一个面容痛苦的女性,她半个身子从地底爬出,脸上的肉不断剥落,落在地上滋的一响,升起一阵白烟。
她顶着残破的脸,啊啊呜呜的嚎叫着,仿佛刚从炼狱中归来,她看到景尘衣的一瞬,有一短暂怔神,随后突然发起狂来,她扭曲挣扎,她哀嚎着,拼命地向景尘衣爬去。
“……”
“娘亲,你仍未获得安宁吗……”
景尘衣双眸失去了神采,他缓缓跪下,阖上眼睛,眼角滑下悔恨的泪水。
28. 第28章
水墙内的嘶吼声更甚,叶菖儿紧握双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步行能至之处她已经找遍了,也未见能破解水墙之物。
透过模糊的水影,能看见景尘衣瘫倒在地,他低垂着头,毫无抵抗之意。
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的心焦躁不安,无论怎么呼喊,声音都无法传递到对方身边,另她备受煎熬。
左顾右盼间,她忽然看见远处的水帘间,走出几个模糊的水影。
一个身型高大,一个姿态高雅,还有一个佝偻着身子,它们朝着她的方向缓缓走来。
叶菖儿的眼泪夺眶而出,这几个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爹爹、娘亲……爷爷……”
此间孤立无援,即使是虚假的幻象,对她而言也是慰藉,她跌跌撞撞上前,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她捶着地面,哽咽落泪道:“帮帮我,尘衣还在里面,我不想他死。”
泪眼婆娑间,一只透明清亮的手抚上了她的手背。抬眼一看,一个水人蹲在她的身前,无比温柔地凝视着她。
冰凉的触感缓解了手背被烫伤的阵阵灼痛,她抽着鼻子坐起身,小声问道:“你们愿意帮我吗?”
几个水人点了点头,他们靠近叶菖儿,紧紧拥在一起,用身体的每一寸将她覆盖,脸被埋没的瞬间,叶菖儿还有一些害怕,她屏住呼吸,紧闭上眼。
奇异的触感将她包裹其中,冰凉的、温柔的,像孩童被放入柔滑的绸缎之内,她的心也被慰藉,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意识到时,已经在自在的呼吸了。
她用手轻轻触碰那层包裹自己的水膜,耳边响起一串轻微的气泡声,像在回应她。
“谢谢。”叶菖儿轻声道谢,她抬头看向水牢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坚定。
.
人死之前,最后会想到什么。
走马灯中,是费尽心机仍不堪且无力的人生,不甘与悔恨如浓稠的泥潭一般让人深陷其中。
景尘衣微微睁开了眼,空洞的双眼失去了光点,他想最后看一眼水帘之外,也没有力气了。
浮生若梦,皆一场空。
他终是无力再护她了。
不愿去想她的结局,宁可她是不存在于此处的虚幻。
这一次,他决定接受这个结局。巨大水人喷涌出浓厚的烟雾,热浪从四面八方袭来,不知是氲湿还是汗湿,景尘衣的发丝、衣袍,黏腻地贴在身上,他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地,迎接水人的死亡相拥。
万念俱灰之际,一阵冰凉的触感包裹了他的全身,娇小的身躯重重撞上他的身体,几乎将他扑倒在地。
叶菖儿双手紧紧揽住他的脖子,瘦弱的手腕不断收力,仿佛要将他融进身体里。
包覆着他们的水膜表面迅速凝起一层冰霜,滚烫的巨人直直扑向他们,化作沸腾的巨浪席卷而下。
热与冰相触,释放出巨量白烟,一时间雾气沉沉。
待烟雾飘散,两人身上的冰水消融,景尘衣久违地呼吸到了清爽微凉的空气,他握住身前人的肩膀,将她挪开自己的身体。
叶菖儿哭红的眼角像抹上了脂粉,羽睫上还沾着泪星点点,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整个人微微抽泣着,愈发楚楚可怜。景尘衣深邃的眼眸中似有万语千言,但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手,细致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与水滴,将她额上凌乱的发丝抚顺。
他久久地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苦涩混杂着庆幸,化作脸上难看的苦笑,“我们好像总是,弄得浑身湿透呢……”
叶菖儿也挤出一个笑容,她还没有从刚刚的惊惧与悲伤中缓过神来,只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你都不害怕吗?”
“……冰桥之上,你随我跳下,不也没有害怕吗。”
景尘衣捧起叶菖儿的左手,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手背,眼中充满了怜惜,“我本以为,我会在这里结束,被困在水墙后的那一刻,我也确实是想放弃了。”他语气淡淡地说道。
叶菖儿回想起他那时的样子,心猛然一痛,她回握住他的手,急切地说道:“不管有多困难,都不要这么说,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绝不会放弃你!”
“最重要的朋友……”
“是的!一路你护着我、照顾我!你在身边,我真的非常感激!你是我这辈子最最最重要的朋友,我绝对不想失去你!”
景尘衣倏然一怔,嘴角终于勾勒出好看的弧线,他的笑颜中带着此前未见过的释然感,如春风拂面般触动了叶菖儿的心。
他将她的手捧进怀里,像对神明祈祷一般,虔诚地闭上眼睛,温柔祈愿道:“希望不要留下疤痕。”
随后放开了她的手,起身张望道:“看来,水流都平息了呢。”
“??没了?”
“什么?”景尘衣一脸茫然地看向叶菖儿。
“我一股脑说了那么多,你轻描淡写地就转开了话题,你还没说,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叶菖儿涨红了脸,刚刚因为看到他空洞失神的样子,情急之下说了很多难为情的话。
若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也太不公平了吧!
景尘衣扬了扬眉,回了她一个狡黠的笑容,“……你猜。”
“你戏弄我??!”叶菖儿追上去,又捶又打,两人笑闹着,倏然,北面闪烁起一阵金光。
寻着金光过去,在一处水帘后有一个精致的宝盒。叶菖儿探出手,水帘像纱幔一般被撩开,她的手刚刚碰到宝盒,玄武之灵低沉的声音响起。
“恭喜,汝通过了试炼。”
“真的吗?玄武之灵,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出去了!?”叶菖儿惊喜地说道。
“可以,这里的宝物,汝亦可以带走。”
“那我的同伴呢,他们会和我们一起出去吗?”
“……”神兽之灵没有回应。
叶菖儿焦急道:“那我不要宝物,玄武之灵,我只想和同伴们一起平安出去。”她双手合十,用几近祈求的语气。
空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如汝所愿。”
叶菖儿手中一沉,水帘后的宝盒倏然出现在手中,她疑惑地看向空中。
“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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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属于汝,日后必然对汝有所帮助……”
叶菖儿将信将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精巧的物件,长度不过巴掌大,它的形状奇特,像钥匙,又像机关中的一个部件,泛旧的黄铜色泽充满了岁月痕迹。
叶菖儿拿着它,冲着空中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神兽之灵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她困惑地看向景尘衣,景尘衣摇了摇头,他也从未见过此物,“神兽之灵所赠之物,必然不是凡间物品,你只管收好便是。”
叶菖儿想想也是,便不再纠结,小心将其收好。
一阵风过,两人的身体缓缓腾起,景尘衣惊讶地发现,地面的一角有一个水人在安静地看着他,娇小的身躯,稍显幼稚的发髻,沉稳而安静地站在那里,和身侧人的身姿如出一辙,他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又自嘲地笑了笑,轻轻牵住了身侧人的手。
周围的景色变得模糊,再睁开眼,几人已被传到离危月山很远的地方。
沈浩然还保持着战斗的姿态,大喊着:“怎么了,怎么了?!”
鹭歌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了,看来我们从地宫中出来了。”
沈浩然抹了一把汗,嚷嚷道:“吓死我了,是说打着打着,怎么突然飞起来了,还眼前一黑!”
他突然又得意起来,手在鼻尖擦了一下,神采奕奕道:“难道说,是我们通关啦!?”
鹭歌无奈地用眼色示意他看看后方。
徐时予躺在地上,眉头皱得厉害,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其余三人围在身侧,叶菖儿担心地询问道:“师兄怎么还没有醒来?我们不是离开危月山了吗?为什么他好像还在幻境中?”
鹭歌和沈浩然也赶到徐时予身边,几人面面相觑,鹭歌凝着眉道:“掉入地宫时,我们就被分开了。接收了神兽之灵的考验后,我便一直和沈浩然在一起。你们呢?有没有谁和时予在一起,知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叶菖儿看向泽玹,“泽玹,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泽玹便面无表情地打断道:“我和他不在一起。”
叶菖儿的话哽在了喉咙,果然,泽玹落单了,她的心中忽然有一丝内疚,不由移开了视线,手指紧攒着衣角,没能追问下去。
“叶菖儿你不知道吗?”沈浩然完全不在状态内,仍喋喋不休着,“你不是和师兄一起??”
景尘衣在一旁淡淡道:“她和我在一起。”
“啊??你??”沈浩然瞪大双眼,张着嘴巴,他悬着手指,在叶菖儿和景尘衣两人方向来回指指,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还以为……”在他继续口不择言之前,鹭歌一把拍下他指指点点的手,示意他住嘴。
连鹭歌都感到几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她走上前,问道:“泽玹,那你一个人在地宫,有没有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时予现在迟迟未醒,我们需要找到原因。”
泽玹垂下眼,脸上的神情晦暗不明,他的语气冷若冰霜,“没有,我没遇见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