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有两意》 第一章 登基 午时,断鸿阁内。 穆惊弦手握卷文酒樽,屈起一条腿姿态闲散地聆听窗外鼓瑟琴啸齐鸣。 云连啸,他终于坐上龙椅了。 “皇上驾到……” 良久,太监尖细急促的通传声飘进门内。 穆惊弦回眸起身之时,一抹灿黄身影映进断鸿阁内,四下皆明。 “陛下。”穆惊弦跪地施礼,行的依旧是男儿之礼。 云连啸面色淡淡,“平身吧。” 穆惊弦抬眸。 云连啸眼中略有惊艳之色,却是转瞬即逝,“穆惊弦,朕曾无数次想过你换上宫装的样子,却不曾想到,着实是有几分姿色。” “皇上过奖了。”穆惊弦面颊微烫。 哪怕她知道,云连啸今天来不过是为了赐她一死,可面对他的夸赞,她还是心动的。 三日前,她作为他的第一副将带军攻入京城,为他夺下皇位。 当夜,除她以外的其余五名将军皆暴尸宫内,她那时就知道,她也苟活不了多久。 云连啸抬手,捉过她垂在肩头的一缕发丝轻轻抚弄着,面色晦暗不明。 “穆惊弦,寡人今天来,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穆惊弦笑了,眉眼中却尽是苍凉,“皇上是来通知我,该陪那些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士们上路了吧。” 云连啸脸色一沉,就势捏在她的肩上,疼得她眉头轻蹙。 “朕知道你不满,但朕不得不这么做,能伤朕的只有这些最亲近的人,所以,一个都留不得。” “所以,也包括我?” 三年,她做了他整整三年的副将,为他在边塞之地征战沙场,浑身几乎没一块好皮肉好骨头。 半年前那场恶战,她替他挡了致命一箭,他曾当众亲口许诺她,即位后会与她共享大好河山。 也曾在她于昏睡中初醒时偷偷允诺她,开国之日不仅要让她重获女儿之身,更会让她脱下战袍换上凤袍。 呵,她怎么就相信了呢? 她竟糊涂到从未想过,他的即位,便是她的死期啊。 穆惊弦闭眼,心被刺穿一样痛不欲生。 如他所说,最伤自己的只能是最亲近的人。 云连啸盯着她了无生气的一张脸,“朕是想来告诉你,云连沧逃了……你若说出他藏身之地,朕可以免你一死。” 穆惊弦眉心微动,“末将不知。” “不知?大战之前你曾亲口求朕,夺位后要放了太子云连沧,你忘了?你分明是怕朕反悔,早早给他递了消息,让他逃了。” 穆惊弦苦笑。xfanjia “皇上已经答应末将可以放云连沧一条生路,又为何要追究他逃走之事?” “放他走,和他逃走,不一样。” 云连啸蓦地将穆惊弦搡在地上。 他与云连沧为堂兄弟,当年沧的父亲在夺谪之争中胜出,将云连啸一家流放边塞受尽苦楚,不到半年云连啸的父母便含恨身亡。 云连啸隐忍不发整整八年,才重新回京夺得皇位。 放沧走,尚且可以监视沧的一举一动,可如今沧逃走了,以他对沧的了解,沧难免不会如他当年一样卧薪尝胆,早晚有一日还会回来夺位。 穆惊弦从云连啸的眼中看到一丝夹杂着恐惧的愤怒。 她瞬间便懂得了云连啸那丝恐惧从何而来。 “呵呵。”她轻笑着去遮掩腹背之上三日前重伤的痛楚。 眸子流转,说道:“云连沧不过是数年前于我有滴水之恩,皇上认为我犯得上为了他这点恩情,背弃于你我之间的信义?” 云连啸被她轻视的笑意激怒,尊贵十足的面上涌动起杀气,骇得门外听风的公公瑟瑟发抖。 “滴水之恩?穆惊弦,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你的父亲便是当年为我叔父开国的大将穆步擎,而你,也是我叔父曾要指给他儿子云连沧的太子妃吗?” 第二章 为谁守身 穆惊弦的脸苍白如纸,满心的惴惴不安。 云连啸是如何得知了此事? 八年前先皇夺谪登基,却钟情暴政虐刑,穆惊弦的父亲穆步擎不忍在朝堂之中日日亲见那些血腥之事,便辞官回家。 及至三年前,皇上突然下旨召穆老将军进宫。 进宫前一夜,穆惊弦偷听到父亲揣测,说皇上大抵这次是要将已经及笄的惊弦许给云连沧做太子妃。 穆惊弦慌了,仓惶出逃,至边塞之时,正巧遇到云连啸…… “皇上有所误会。”穆惊弦张口结舌,“我的确是穆家的女儿,但穆家却未接过指婚的圣旨。” “那恐怕是因你在下诏前下落不明,才阻了这件事吧?” 云连啸说着,猛地朝她肩胛骨上一拍。 穆惊弦痛得抽气。 那是她的老伤,云连啸总是会轻意地就抓住她的痛处。 “说!你一个即将被指婚的太子妃,为何突然跑到大漠边塞去?你隐瞒女儿身份混入军队直至做了我的部下,又是为何?你!穆惊弦,分明是云连沧安插在朕身边的一个奸细!” 穆惊弦心里的寒意渐渐涌上眼眸,“云连啸,我当初离家的确是为了逃婚,而我逃到大漠边关,却是因为你……” 她不想再称他为皇上。 她宁愿他只是当年那个与她得胜之后,坐在土丘之上饮酒吃肉的云连啸。 而不是眼前这个疑心重重,得鱼忘筌的新帝君! “哈哈……”云连啸一声长笑,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你为了朕?难不成你之前就认识朕?笑话!” 穆惊弦的唇动了动,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咝啦! 穆惊弦胸口忽然一凉。 那些用华美丝帛做成的衣裳比不上钢盔铁甲的战袍,云连啸几乎只需动动手指,便可以让这些东西灰飞淹灭。 “云连啸!你做什么!” 穆惊弦紧紧捂着胸口。 边关风雪虽然糙了她的皮肤和言行,可到底她还是个皎皎明净的女儿身。 这些年,哪怕她伤重濒死,也没让他瞧过她的身子一眼。 她噙着泪,仓猝后退。 胸口那片起伏的白腻刺进云连啸的双目,他沉吟片刻道,“当年朕惜你是个难得的将才,洞悉你为女儿身,还瞒着大家把你留在身边。现在朕终于知道,你之所以女扮男装,不过就是为了给云连沧保个清白的身子!” 他俯身一捞,将她圈进臂弯,甩手扔到暖帐之内,欺身压了上去! “不,云连啸,我没有为谁守着身子,你分明知道的,我女扮男装是因为你的军队不允许女人出入,而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助你一臂之力而已啊!” 这些年的浴血奋战都没让她流过泪,可今天她却痛得泪眼婆娑。 “云连啸,我不是什么云连沧的奸细,否则,你又怎么能顺利攻城改朝换代……” 辩白的呼喊声渐渐隐没,云连啸毫不怜惜地刺入她青涩的身体,一低头含住她的唇,尝到的,是难散的血腥。 第四章 何曾对我一往情深 穆惊弦一惊,却依旧稳稳地坐在床铺之上。 跟宁岁气急败坏的样子比起来,穆惊弦的沉稳大气才更像皇宫里的娘娘。 “父亲当年看上我娘,又嫌弃她出身低微,还忌惮你母亲的家世,连把我娘接进府做个侍婢都不敢!后来我娘积郁成疾死了,父亲就把我带进府里,谎称是买来的丫头伺候你!我们俩人同样流着他身上的血,凭什么你是小姐,我就是丫头!” 宁岁入穆府那年,穆惊弦十三岁。 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有些话跟爹娘讲不了,穆惊弦就全都告诉了宁岁。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竟是开门揖盗之举! “宁岁,我穆家待你不薄,虽说你是丫头的身份,可因我护着你,你从未做过一般丫头的粗活!你又为何非要害我?” 宁岁十指纤纤,通红的丹蔻如浴滴的鲜血。 “害你?姐姐此话从何而出?!” “我问你,我是穆家女儿的身份是不是你泄露给皇上的?还有当年云连沧欲娶我为太子妃之事,也是经由你嘴说出去的,是不是?” 宁岁轻轻在房内踱了一圈。 眼神掠过窗外之时倏地一眯,低声答了一句,“是。” 穆惊弦银牙紧咬,蓦地从床上弹起来,直逼宁岁。 寒意森森的眸子似把利箭,扎得宁岁直抖。 “你口口声声说念在穆家的养育之恩才代我进宫封妃,那么你今天又为何为了保命,而将这秘密透露出去!” 宁岁忽然软了,凑近穆惊弦的左耳,低低一笑。 “穆惊弦,你自幼习武,虽为女儿身,脑子却还不及一介莽夫……姐姐,你太小看我了,我能保住这条命,跟出卖你这件事,没有关系!” 穆惊弦身子一震。 往事如浪般翻涌,许多念头纠缠在一起…… 未几,一个想法尘埃落定。 她双手张开,紧紧扣住宁岁单薄的双肩。 “你,是不是把那件事,算在你的头上了!” 宁岁目光狡黠,轻轻咬唇,“姐姐你别这样,那件事,本来就是我做的啊,连他都亲耳听到我的名字,还会有假吗?” “你……”穆惊弦气血翻涌。 新伤旧疾一同将她桎梏,她一阵头晕,却听得宁岁的声音忽远忽近起来。 “姐姐你放心,我至今没和太子沧同房过,妹妹如今还是清白之身。”xfanjia “你说什么?” 穆惊弦不懂宁岁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 宁岁却忽然哭了起来。 “姐姐别怪我,当初老将军为了保穆家一门性命,才将我认做义女送进宫里。我知道姐姐迟早有一日会回来讨回这个位子,因此一直不曾对太子动过什么念头,而太子也因对姐姐一往情深,始终不曾碰过妹妹一指头。” “你胡说什么,我与云连沧只是兄妹的情分,他何曾对我一往情深过……” 宁岁却带着泪冲她一笑,之后突然出手,捉了穆惊弦的双手往自己身上一拍。 “呯!” 宁岁向后一撞,撞开漆花木门,直接跌了出去! 第五章 废功 宁岁捂着胸口,脸上是残破的青白,低吟一声,“皇上。” 整个人便瘫在云连啸的怀里晕了过去。 穆惊弦的两手还凭空张着。 她假扮男身在大漠边塞征战三年,性格早已如男人一般刚烈。 方才被宁岁一激,全然没注意到,云连啸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外。 而这一幕,任神仙下凡也会信了,是她穆惊弦出手伤了太子妃宁岁。 云连啸紧紧搂着宁岁摇动了几下,满脸的爱怜与心疼。 再抬眼,暴戾之气腾空而起,将宁岁交给一旁的公公,一掌便向穆惊弦劈来! 穆惊弦任掌风呼啸而过,没躲,反而闭眼迎了上去。 轰! 穆惊弦重重砸到暖床的栏杆上! 云连啸一怔。 只见穆惊弦身子软了下去,殷红又粘稠的鲜血,顺着鼻口喷射而出。 “想死?” 云连啸捏起她小巧的下巴,“穆惊弦,你好大的胆子,怕宁岁说出你与云连沧那点奸情,所以忙着灭口吗?怎么,现在又想以死谢罪?记着,你这条命是朕的,朕让你活着,你就不能死!” 他像丢弃一块脏污的手帕一样冷冷甩开她的脸。 起身,声如洪钟,带着愤怒后的气喘,“来人,宣臾猜,上银针。” 臾猜是一直跟在云连啸身边的一个边塞巫医。 最善长的便是用一根银针刺入穴道,只需半柱香的时间,便可废了那人一身的武功。 穆惊弦撑着微弱的气息四顾。 这屋子,方方正正,冷冷清清。 这里叫做断鸿阁,想来,云连啸把她安排在这里,也是别有用心了。 他想让她断了念想,断了她的鸿图大志。 今日,他到底要动手了。 臾猜着一身黑袍,片刻便到。 见到一身宫装的穆惊弦,臾猜神色一顿,朝云连啸施礼,“皇上,是要对这位姑娘施针?” “是。” 云连啸神色冷淡,眉头却微锁着,“穆将军的身手有多了得,想必你最清楚,故而,下针的时候要多挺半柱香的时间,可记得了?” 臾猜这下确认,眼前之人真的是穆惊弦。 他张了张嘴,可那五位暴死将军凄惨的死状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末了,他还是把劝阻的话咽了下去。 门外,大太监细里细气的声音响起来。 “皇上,太医去凤栖宫瞧过了,说那位娘娘恐怕不大好啊。” 云连啸闻言,灿黄的衣袂翻飞,冷脸深深盯了穆惊弦一眼,抬腿便出了断鸿阁。 臾猜从袖中掏出三棱银针,靠近穆惊弦。 这样的事他做过不下千次,可这一次,他却止不住手抖。 “来吧。”穆惊弦闭上眼睛,平静得似要让他捶背一般。 臾猜眼里开始泛泪。 “穆将军,属下得罪了……皇上让将时间延到一柱香,您实在忍不了了就吱声。” 穆惊弦摇头,淡然的笑意挂在嘴边,“我能忍。” 银针顺着大椎穴刺进。 猝然而至的酸痛感上至头顶下达脚心,穆惊弦陡然咬紧牙关睁开眼,冷汗顺着头皮,一股股掉落下来。 她终于知道,那些铁骨铮铮的男儿遇到臾猜行针时,为何会鬼哭狼号,继而尿了裤子了。 臾猜将银针转了转。 大椎那里又仿似燃起一团火,顺着脊柱烧到全身,炙烤着每一寸肌肤。 穆惊弦的双手狠狠抓在地面上,嘴唇抖个不停,却倔强地咬着嘴唇,不发一声。 第六章 皇上赏的 云连啸轻轻拉起宁岁搂在怀里,“别怕,朕不会让你受一丝伤害,害你的人,朕定会重重惩罚。” “啊?” 宁岁作势要起,又呼地按住胸口倒在云连啸的怀里,“皇上,臣妾出身低微,穆姐姐才是穆家嫡女,臣妾任她打任她骂都是应该的,求皇上千万不要责罚姐姐。” 云连啸的拳紧紧握起。 “你是朕的救命恩人,没有你,朕早在几年前便横尸街头了,所以,任何人都不可责罚于你,包括朕。” 宁岁热泪盈眶,娇嗔道,“那皇上今晚就宿在凤栖宫吧。” 云连啸沉吟之间,却有公公进来传话,“皇上,臾猜求见。” “宣。” 云连啸扶着宁岁躺好,到外间接见臾猜。 “皇上。”臾猜跪地,带着浓重的鼻音叫了声皇上,显然是哭过了。 云连啸的心一紧。 “惊弦她怎么了?!” 宁岁缓缓从榻上起身,侧耳细听。 听到云连啸关切的语气,指尖微缩,狠狠掐进手心。 “回皇上,奴才尊皇上圣旨银针刺穴,挺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穆将军硬是一声没吭挺到最后,撤针时,全身湿透跟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那嘴唇已经全咬破了,还有手……” “手怎么了!” 云连啸忽然发现,臾猜的话,一字一字像钉子一样钉在他心里。 那种疼痛彻心扉,让他心生不忍,恨不能立即拔腿就去断鸿阁探望于她。 “手……擦在地上,两只手掌都擦烂了……” 臾猜抹着眼泪,“皇上,奴才行刑这么久以来,从未见过哪一个男人能像穆将军这般加以忍耐。” 云连啸周身的血在渐渐凝固。xfanjia 他不是恨她放走了云连沧吗,不是恨她专为云连沧守身如玉吗? 为什么听到这些,他会如此难过? 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责怪自己对她下手太狠了? 他的帝王之气好像一下子被掏空了,微弓着身子坐在椅上,问臾猜,“她,现在怎么样。” “不许旁人靠近,该是自己歇着了。” “也罢,就让她好生歇着吧,朕,明天再去看她。” 臾猜随后跪安。 宁岁等了良久不见云连啸进来,不多时,宫女来报,说云连啸已经回御书房歇了。 …… 入夜的皇宫静得让人心慌。 穆惊弦瘫在床上,失了武功的她身体异常沉重,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 忽然,断鸿阁的大门被踢开,未等她挣扎起身,刺骨的寒风中便冲进一队侍卫打扮的人。 之后,一碗带着异香的药,毫不费力地便灌进了她的喉咙。 房内仅剩的几盏烛火被侍卫们吹熄。 那些人灌了药便将她扔在床上,静静站在她面前,好像要等着亲眼去瞧她的死状。 珊瑚不知去了哪里,午后填过一次的炭盆早就熄了,只余下一团死气沉沉的炭灰。 穆惊弦却觉得越来越热。 不仅热,她身体某处还很痒。 她不解地盯着面前的待卫们。 终于,在他们淫糜的笑意中,猜到了刚才喝下去的是什么。 “你们……找死!”她那双被臾猜包着药布的双手还渗着血,她用它们护着自己的身体,咬牙。 孤狼一样的眼神誓要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 而眼前几人又何尝不是以这种眼神看着她。 “别怕,她刚被废了武功,已经不是那个战功赫赫的将军了,她这样子,充其量是勾栏里的一个贱婢!” 其中一个见大家回避她的眼神,出言鼓励着。 “对,原来一直在战场上杀敌,今晚,就在床上杀杀我吧……” 另一个色胆包天的马上附和道,“妈的,爷等不急了,现在就想让她弄死我。” 一片淫荡的哄笑声里,难耐痕痒的穆惊弦紧紧咬唇,可还是不自觉地低吟了一声。 “哟,来劲了,听听,赶紧的吧,既然皇上赏给咱们了,咱们也不能对不起皇上的一番美意啊。” 第七章 斗不过你 他是有多恨她,夺了她的身子废了她的武功,现在又要践踏她最后的尊严吗。 绝不能让他得逞! 穆惊弦摇头,用尽全身力气,仰天嘶喊了一声! “云连啸……” 那喊声撕心裂肺,惊呆了侍卫们。 穆惊弦冷眼之内是无尽的凄凉,一张嘴,将舌头伸出,便要咬舌自尽! 这本是她身为一个武将最不屑的死法,可今天,她却要用这种死法来成全自己。 “混帐!” 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在夜空中划过! 房门再次被踹开,云连啸身着大氅飞身进来,片刻功夫,横尸一地。 穆惊弦舌根已经渗血,云连啸伸出大掌捏住她的两腮,迫使她张开嘴。 穆惊弦哼了一声,身子抖得像筛糠。 云连啸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 借着雪光,穆惊弦水眸氤氲,强忍着周身的不适道,“云连啸……放开我,出去!” 云连啸龙颜是难得一见的温和,以掌探入她裙下,轻轻抚慰,“朕出去了,你怎么办?” …… 凤栖宫里,大宫女采碧急急走入内室。 “太子妃娘娘,不好了,皇上去了断鸿阁,将那些派去的人都杀了!” “什么?” 宁岁于假寐中起身,唇红齿白,哪有半点伤后的样子,“那皇上去之前成事没有?” 采碧嗫嚅,“没。” “一群废物!” 采碧慌忙下跪。 “娘娘息怒,都死了也好,这样的话皇上就不会从活口中挖出幕后指使了。” 宁岁阖眼,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轻轻哼了一声。 “只是,皇上去的时候正赶上穆惊弦媚药发作,所以……” 宁岁的心一悸,抖唇问道,“所以什么!” “所以,皇上便做了穆惊弦的解药……” “呯!” 鎏金果盆直接被宁岁砸到殿柱子上,碎了一地,宁岁惨白的脸在烛火下扭曲着,银牙几要咬碎。 “穆惊弦!本宫不信,斗不过你!” …… 今日大晴,檐上落雪被融,滴滴答答,似早春之景。 断鸿阁来了新宫女铃铛,穆惊弦才知道,珊瑚因为护主不力,已被杖毙。 “可惜了。” 她躺在床上,声音轻得像飞絮。 想起昨夜缠绵之时,她弓起身子在云连啸的耳边问他,“皇上可还记得城南破庙?” 云连啸想翻她的身从后而入,被她婉拒。 他钳着她紧实得可以一握的细腰,龙眸微睁,喘息着答她,“是宁岁说与你听的?” 宁岁? 是啊,当年他被人救进破庙昏沉多日,始终看不清每日前来照顾他的女子模样。 直到那天,一个婆子跟到破庙,喊出了“宁岁”的名字。 福寿康宁,岁岁平安。 那女子竟然有这么好的一个名字。 穆惊弦的心如破败的秋叶。 她没有告诉云连啸,那是因为她换了宁岁的衣衫溜出府去照顾他,才被误撞的婆子误认成宁岁的。 罢了。 即便说了,云连啸又怎肯信她? …… “穆将军,奴婢给您净身吧。” 铃铛怯生生地问,唤得思绪飘远的穆惊弦回神。 穆惊弦扯唇冲她笑了一下,“你退下,我自己来。” 铃铛扶穆惊弦起身之时,院落里冲进整队士兵。 未几,云连啸着朝服踩靴前来,身后,跟着病若扶枊的太子妃宁岁。 “拿下!”云连啸一声令下,待卫强行上前,锁了穆惊弦的双臂。 “咳咳……” 穆惊弦一口气喘不上来,咳了良久,淡然看着眼前郎情妾意的一对碧人,“皇上,我如今的身子,犯不着这样大动干戈。” 宁岁眼眶通红,施然上前。 “姐姐您会错意了,皇上不过是想带您去见见老将军和老夫人而已。” 第八章 藏宝图 悲风裹着檐上的雪沫和砂粒飒飒打在窗棱之上,须臾之间,乌云便如脏污的棉絮,铺就了半边天空。 “宁岁!” 穆惊弦嘶哑的嗓音比砂粒还磨人耳朵! 她四肢被制得动弹不得,只能以一双怒目直视目光躲闪的宁岁。 “你竟这般狠毒,要皇上拿我家人来折磨于我!” 宁岁哆嗦着靠进云连啸的怀里,声音薄得像风中的柳叶。 “姐姐,你误会妹妹了。” 云连啸深情地看一眼宁岁,眉头一皱对上穆惊弦的眼,“与宁岁无关,是朕,一切都是朕的主意。” 穆惊弦绝望地闭眼。 看取薄情人,罗衣无此痕。 …… 西市,刑场。 穆府老少八十九口,上至穆惊弦七十岁的祖母,下至门房家才不过五月大的婴儿,全部聚在断头台上。 天空阴沉一片。 几阵狂风卷过树枝,便有碎雪落地。 细细蒙蒙的雪帘之后,八十九口皆身姿如松,未见半点骇色。 穆惊弦被云连啸押在暖阁之内,眼睁睁着着府里的人,一个接一个地身首异处。 每杀一个,监斩官便问一声,“藏宝图在何处?” 穆步擎白须飘摇,目光如炬,“不知。” 穆惊弦的泪已风干,于暖阁内跪地不起。 “皇上,不知皇上从何处得来这不实的消息,穆府实在是没有什么所谓的藏宝地图,还请皇上严查,还穆府人一个清白。” “朕早已查过了。” 云连啸俊逸的脸上仿佛凝着千年不化的寒冰,“若非藏宝图之事已有定论,你道朕不会念在你这些年护朕有功的情份上,放你穆家一马?” “嘣!” 宁岁手下弹奏的古琴弦断,断弦割了手指,鲜血猝然而落。 与此同时,穆惊弦祖母的人头落地,血水染了一地。 云连啸凉薄地望了一眼窗外,拈起宁岁的伤指放入口中止血,袍袖一挥。 “快传太医!” 原来,穆府一干人等断头的血流成河,都比不过她宁岁断弦的一指滴血。 “皇上!根本不曾有什么藏宝图的存在,皇上是被歹人诓骗了!” “你是说,宁岁会骗朕?”安慕小说网 云连啸冷冷地抟起穆惊弦的下巴,“穆惊弦,别再费这无用功,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劝劝你那冥顽不灵的父亲!” 穆惊弦回眸。 又一人头落地,刑场上只余三人。 父亲,母亲,以及如今十三岁的胞妹穆安弦。 “遵旨。” 穆惊弦瑟瑟起身。 凛凛寒风中,穆惊弦单薄的身影在雪雾中缓缓上前。 细雪已成鹅毛,铺天盖地地落下,却如何也盖不住那些横七竖八的尸身和多到可以升高护城河的血水。 穆步擎鹰眸微眯,望着一步步靠近的女子。 “惊弦?” 扑通! 穆惊弦直直跪立于父亲身前。 “弦儿,那位第一个带军攻入皇城的穆将军,就是你?”穆步擎终于踏实了心中所疑。 “是。孩儿不孝,害了穆家老小。孩儿有罪。” 穆惊弦上前,拨开父亲散乱的须发,将母亲和安弦搂在自己怀中。 母亲面色平和,安弦泫然欲泣。 穆惊弦此时恨不能当年的自己直接在边塞喂了狼群,也不愿看到今日在她亲手送那人登上帝位后,对自己全家无休无止的屠戮。 “父亲,女儿奉皇上之命前来参求父亲交出藏宝图,只要交出那图,皇上会放我们全家出京,锦衣玉食,安养余生。” 第九章 斩草除根 穆步擎断然摇头,“皇上被奸臣蒙敝,想借此残害穆家而已。” 穆惊弦被雪迷了眼,可她不忍眨眼。 这般能与父母小妹相对的时候,已经为时不多了。 “当真没有?” 她转头,看看母亲和小妹,“据说只要得了那宝图找到富可敌国的宝藏,便可招无数的兵买无数的马,开朝复辟便指日可待。” 说到底,云连啸还是怕子虚乌有的宝图落到云连沧的手里罢了。 安弦懵懂,母亲和父亲用力摇头,两双眼睛目光坚定,“当真没有图。” “好,女儿已将此言谨记在心!” 穆惊弦退后三步,重新伏身在地,重重给父母磕了三个头。 她的唇张了又张,还是不忍将那“蒙敝皇上的奸臣”是谁告诉父亲。 她宁愿黄泉路上的八十九口都对她恨之入骨,也不愿年迈的父亲在悔恨中跨过奈河桥。 穆惊弦转身走向暖阁,挺着胸膛,再未回头。 “皇上,父亲告之于我,穆家着实没有什么藏宝图。” 穆惊弦伏身在地,“末将知道皇上不信,所以末将愿意请死,陪父母一同上路。只是小妹安弦尚且年幼,还请皇上念在末将曾为皇上出生入死的情份上,饶小妹一死。” 太医正在给宁岁包扎。 宁岁闻言手指一收,伤口陡然疼了一下。 宁岁娇斥一声,“厉太医是不是老眼昏花了,怎么连个伤口都包不全,留这一点在外头是做什么,难不成等着它生疮流脓么!” 厉太医弯着老腰叩头,“微臣该死,这就给娘娘重新包扎。” 穆惊弦心里一悸。 再看云连啸,何偿不是跟她一样,早就听出了宁岁的话外之音。 斩草就要除根。 云连啸冰寒的脸色果然崩变,穆惊弦闭了闭眼。 也罢,不留活口也好。 干脆全家在地下团圆,落个同生共死的终局,未必不好。 她缓缓用伤手撑地,欲拜别皇上之时,忽听他微微叹了一口气。 “朕念你缕立奇功,就准你之意,带着你的小妹一同宿在断鸿阁吧。” 宁岁一惊,“皇上……” 云连啸已经起身,吩咐身旁的公公,“穆惊弦穆安弦留,其余,斩。” …… 安弦留在了断鸿阁内。 每每从梦中惊醒,安弦都要伏在惊弦怀里问,“姐姐,父亲母亲死了,为什么你不哭?” 穆惊弦遥望窗外的那片银妆素裹,声音轻得像落雪。 “因为哭,也救不回父亲母亲。” 从那日将安弦接回后,云连啸再未踏足断鸿阁。 这院里的一个小宫女两个小太监多半是见皇上再未出现,又或是得了宁岁的懿旨,伺候得越来越不经心。 往往一日能吃上两餐,便已算是饱饭。 宫里的人一向拜高踩低,穆惊弦明白,可安弦却不明白。 “姐姐,我听铃铛说宁岁就要做皇后了,宁岁姐姐可真厉害,先是做了沧哥哥的太子妃,现在又要做新皇的皇后了。” 穆惊弦将冷掉的茶壸放到炭火边烤温了,给安弦倒了一杯。 淡淡地回她,“是啊,宁岁是很厉害。”m.xfanjia “那,等宁岁做了皇后,是不是就会让人天天给我们送好吃的了?” 第十章 安弦之死 娇弱的声音响起。 宁岁身着新制的锦服,环佩叮当带着宫女采碧进门。 采碧手中端着一盘梅花糕,粉嫩的颜色,散着清甜的香气。 安弦欢喜着上前想拿,被穆惊弦喝斥住了。 宁岁脸色一变。 “怎么,妹妹还怕本宫会害安弦不成?” 穆惊弦俯身行礼,“民女贱命,怎可让娘娘亲自送糕点来吃。” “当然不是本宫送的,是皇上,皇上近日忙于我封后大典之事,特叮嘱本宫给小妹安弦送份糕点来吃。” “谢皇上隆恩,不过民女与小妹皆刚吃过饭,不饿。” “不饿也得尝尝!” 宁岁满脸怒意,将袖子一挥! 身后的采碧抓起一块梅花糕便往安弦口里塞。 穆惊弦虽说武功尽失,但到底是有底子的,身手比常人还是敏捷。 在糕点即将塞进安弦嘴里之时,她一个反手抓住采碧的胳膊,直接将东西塞进她口中! 采碧连忙要吐,被穆惊弦两掌拍在背上,顺了下去。 少顷,采碧瘫在地上,紫黑的血顺着七窍横流,未几暴毙。 “来人啊!” 宁岁退到门口,高呼起来。 门外等着领旨的侍门破门而入,上手便擒住穆惊弦。 狰狞的笑意爬上宁岁的脸,她一把将穆安弦抓过来,挥手给了穆安弦两巴掌! “穆惊弦,你好大的能耐,不但保了自己的命,还保了这小贱种的命!你不想让她死,今天本宫就要让你尝尝,这般如花年纪的妹妹惨死在你眼前,是个什么滋味!” 安弦吓得泪眼婆娑。 可到底是穆家的女儿,她竟一声没叫。 穆惊弦扭动几下,却丝毫动弹不得。 “宁岁!皇上已经允了安弦活命,你竟敢抗旨杀人,你不要命了!” 不提云连啸便罢,一提起来,宁岁的火气便更盛! 她在穆安弦身上狠狠一掐,疼得小姑娘一阵闷哼。 “少拿皇上压我!狐媚坯子,本宫今天就杀了穆安弦,让你看看,皇上究竟会不会怪罪于我!” 侍卫们抽出长剑,穆惊弦急得血脉翻涌,嘶声喊道,“谁敢,我看你们谁敢!” “喊吧,皇上忙于国事和封后之事,早把你这断鸿阁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你以为皇上留着你是为了什么?念旧情?哈哈……你做梦!皇上留你不过是想侍机让你说出地图的下落罢了,而你,还痴心妄想得到皇上垂怜?” 宁岁凤眸一瞪,冲侍卫高喝:“动手!” “噗!” 长剑寒光一闪,刺入穆安弦的腹中。 鲜血带着热气喷涌而出,咸腥的味道霎时充斥满屋! 眼睁睁的,那个夜里会哭会怕会仰着脸问姐姐为何不哭的小丫头,瞪着溜圆的一双眼,倒在了穆惊弦的面前。 倒地之时,她圆圆的眼里划过两道泪,小嘴微张,低吟了一声,“姐姐……痛。”安慕小说网 “啊……” 穆惊弦仰天长啸,惊得枝头的麻雀扑愣着翅膀惶然逃离! 目眦欲裂的她拼尽全力扑向宁岁,狂吼着,“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第十一章 朕很失望 一时间两个侍卫竟差点被她扯得松脱了手。 宁岁后退几步靠到门前,直指另外的侍卫,“把她,也给我杀了!” 侍卫踌躇,穆惊弦双眼血红,倒吓得他倒退一步。 正这时,屋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宁岁一惊。 皇上这时候怎么会来? 为何每次穆惊弦涉险,他都会及时赶到。 来不及多想,宁岁跪到地上。 抱起穆安弦的尸身,眼泪如珠子般掉落。 云连啸在书房时忽然烦燥异常,推窗之际觉得左腕酸痛难忍,不免想到当年与穆惊弦征战之时,她以命相搏,替他挡了一支毒箭。 而他只是手腕中刀,有惊无险。 因而他才摆驾断鸿阁。 未料,进门时的景像让他一惊。 宁岁跪坐在地上,声声唤着穆安弦的乳名,见他进来,泣不成声。 “皇上,救救安弦。” 云连啸探了探安弦的鼻息,摇摇头,“爱妃节哀。” “皇上,都怪臣妾,是臣妾害了安弦……” 宁岁随即认错,“臣妾来给安弦送糕点,结果惊弦姐姐以为臣妾想害安弦,将我的宫女打死,混乱中侍卫护驾,不小心伤了安弦,皇上,皇上您惩罚臣妾吧,皇上。” 云连啸冷眼一瞥穆惊弦。 父母死去那天都未曾落泪的她竟然哭了。 一边哭,一边还瞪着宁岁绝望地冷笑。m.xfanjia 云连啸心头一凛。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做出这样冷酷的表情。 “皇上。” 穆惊弦缓缓开口,“求皇上让宁岁放开小妹的尸身,她不配抱着小妹!” 云连啸未语,看了她身后的两个侍卫一眼。 侍卫会意,松开穆惊弦。 她忽地冲到宁岁面前。 宁岁一惊,扔了安弦的尸身躲进云连啸的怀里。 “皇上,宁岁撒谎。” 穆惊弦用手死死捂着小妹的伤口,亲了亲她的脸颊,抬眸。 “宁岁她送来的糕点有毒,强逼小妹去吃,末将将糕点塞入宫女口中,宫女毒发身亡,而后宁岁指使侍卫一剑杀了小妹!” 云连啸微微低头,看了宁岁一眼。 宁岁哭得浑身直颤,“没有,皇上,臣妾没有下毒。” 她猛地扑向那盘糕点,抓起一颗,直接送进了嘴里! 穆惊弦一愣。 直到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云连啸拥着宁岁安然离去之时,穆惊弦终于确定了。 那盘糕点里面,只有宫女吃下的那一颗,仅仅那一颗,是有毒的。 …… “穆惊弦,你让朕很失望。” 云连啸临走时的冷言冷语,一直在阁里回荡着。 血腥气还未散尽,铃铛和两个小太监更找了借口不知道哪里去了。 穆惊弦抱着安弦睡过的那个枕头,把脸埋进里面。 终于将这些天所受的切肤剜心之痛,痛痛快快地顺着哭声宣泄了出来。 “穆惊弦,如你所愿,云连沧已逃至蛮夷之地,并开始招兵买马。若真如你所说,你跟沧并无半点私情,你便将藏宝图交出来,朕可以免你一死,还可以册你为皇贵妃。” 穆惊弦至今记得云连啸说这句时,宁岁那双狡黠的眼闪过一片黯淡。 她怕穆惊弦成为云连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 可宁岁她有什么可怕的呢,云连沧之所以承诺,不过是为了那张宝图。 如果真找到那张宝图,怕是一刻都不想留她穆惊弦的命吧。 第十二章 剥皮 她亲手将安弦埋在庭前的梅树下之后就病了。 几天了,她粒米未进滴水未沾,只在铃铛送炭盆的时候才会起身,将那炭盆里的炭全部倒在梅树下,说给安弦取暖。 “疯了,奴婢看她真是疯了。” 铃铛把这话传给宁岁时,宁岁正在试穿她的皇后朝服。 再有三日,便是她的封后大典了。 宁岁赏了铃铛一个金镯子,“多给她添几盆炭,那院里的梅花可是挺招皇上喜爱的,要是被烤死了,皇上大抵会不悦吧。” 铃铛称是,未等告退,断鸿阁里的小太监便匆匆而来禀告说,穆惊弦高烧不退,人已经昏迷不醒了。 宁岁带着太医一同前往。 “娘娘……穆将军这是……有喜了。” 宁岁的手指在椅背上抓得泛白,“有喜了?” 这个贱人,这么折腾都没死,肚子里还怀上了? 她蓦地起身到了床前,“咝拉”一声撕开穆惊弦的衣衫。 床上的人昏睡不醒,肚腹平平,完全看不出有孕。 “厉太医会不会弄错了?” “回娘娘,穆将军孕期不过一月有余,肚子不会显的。” 宁岁盯着穆惊弦皮包骨的腰身,恨不得一脚踹上去,结果了她肚里那小胎儿的性命。 忽然,她发现穆惊弦腰侧似有块黑斑。 贴近查看,却发现不是黑斑。 宁岁心里一阵狂喜,屏退了太医,她亲自将穆惊弦的身子翻了过去。 “哈哈……” 宁岁喜极而泣! 这辈子,她都没这么快意地笑过! 穆惊弦瘦骨嶙峋的后背之上,竟然纹了一幅图。 有山有水,有大路小径! 难怪,整个穆府都没搜出藏宝图来! 原来那老谋深算的父亲,竟将这么贵重的东西,纹到了穆惊弦的身上! “看来,三日后的封后大典,本宫要送皇上一份大礼了!” 宁岁喃喃着,叮嘱太医暂时封锁穆惊弦有孕的消息,只说待到封后之日,她自会告诉皇上。 …… 穆惊弦快要清醒那日,晨光微熙。 她朦朦胧胧躺在床上,听得清,却动不得。 隐约之中,门开了,她听得宁岁带得什么人进来,却无力睁开双眼。 “臾猜,今日你按本宫说的去办,皇上定会重重赏你。”宁岁吩咐道。 “皇后娘娘请讲。”臾猜瞥了眼床上那具死寂的身体。 “你过来。” 穆惊弦觉得两人到了自己的床前,随即,宁岁将她的身子一翻,顺手扯开了她的衣衫! “不要!”她张嘴想喊,却如梦魇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凭留万般焦急无奈在喉头翻涌。 “这!这是什么?”臾猜的声音直颤。 “这便是皇上日思夜想的藏宝图!今日封后,这便是我要送给皇上的大礼!臾猜,你把这副图完完整整的割下来,不但是本宫,连皇上也会重重赏你!”xfanjia 臾猜此时见穆惊弦眉头紧锁气脉混乱,将手搭在她手腕上,一试之下惊叹一声:“皇后娘娘,穆将军已然怀有身孕,又气血逆行,若是要强行扒皮,恐会伤及性命!” “臾猜,你觉得皇上真的会看重她的命?” “可是穆将军肚子里还有小皇子的命!” 宁岁冷笑几声,“臾猜,看来本宫怕是要在这里多等些时候了,你觉得耽搁了吉时,皇上寻本宫寻到这里,看到你与我共处一室,皇上会怎么想?” “微臣不敢。” “那,就马上动手!吉时将至,本宫不能在此处停留,希望本宫接过凤印之时,会让皇上见到新鲜的地图!” 穆惊弦的神智游离于身体之外,却始终带不起那具沉重的躯壳。 她想用手摸摸自己的肚子,那里,有属于她和云连啸的孩子已经住下。 “不要,臾猜,救救我,去告诉云连啸,我怀了他的孩子。”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而最终听到的却是臾猜颓废的一声,“遵娘娘懿旨。” 穆惊弦的身体被趴着放平,屋里没有碳,冷意铺遍全身。 可让她觉得更冷的是臾猜的刀子。 刀尖刺破皮肤,有痛意袭来,她清晰地感到刀子沿着皮肤一路滑动,所到之处,除了剜心蚀骨的痛,还有不断滑落的暖流。 她知道,那是她的血。 她丝毫动不得,只能祈求上天让她少流点血,她要留着她的血,滋养肚子里的孩子! 这幅图好大啊,当初爹爹亲手将它纹在自己身上时,为什么没感觉有这么大? 她流了好多血啊,身子底下的被褥越来越湿,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冷! 渐渐地,神智越来越模糊,连痛意都无法让她清醒起来了。 封后的礼炮声自泰合殿传来,好大的阵仗啊! 穆惊弦吐出一口气,心里默念。 “孩子,对不起。” 黑暗,无边无际地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