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经营成首富》
1. 陈意堇
明和四年,三月十五,陈府。
陈意堇早早地起身、洗漱,坐在妆台前,闭上眼睛,伸手,又一次使了劲狠狠地掐自己大腿一把,“嘶...”
很好,很疼,不是梦,真的穿了。
这是陈意堇穿成恶毒女配的第五天。
原书的内容在脑中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逐渐清晰的原主记忆。陈意堇尝试过将看过的剧情写到纸上,可无论第几次拿起笔都会忘记自己要些什么。到今日,她只记得一些重要的时间节点,而旁的细枝末节却是一概不知了。
陈意堇深吸一口气,睁眼将气缓缓呼出。她看向铜镜中这张与上辈子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庞,柳眉杏眼,本是极清纯的长相,偏在眉峰处生出一颗红痣,让相貌中更添一丝妩媚。
陈意堇盯着镜中人,像是对着原来的“陈意堇”,又像是对着现在自己,心道,既然我占了你的位子,今日赏花宴之难我必定替你闯过去,让你不仅活着,还要风光地活。
银朱正给娘子梳头,看着娘子这样笑了笑,对这样的娘子见怪不怪了。
娘子虽然和以前一样活泼爱笑,但是这些天变了许多,经常一个人坐在榻上发呆,或者在纸上写写画画什么,随后又将纸揉皱了烧掉。
银朱只当娘子对赏花宴太过紧张,倒也没有多问。这边心想着,将妆台柜上的珍珠头面拿下来问道:“娘子,戴这套头面可好?前段时间刚打出来的,今日赏花宴正合用。”
陈意堇看向递来的头面,全套的珍珠头饰配着掐丝银花。要是上辈子的她一定特别激动,不用别人也要把它要过来研究古法工艺。但是现在,想着今日的计划,陈意堇摇头道:“珍珠太华丽了,梳平常的头就行,左右今日主角不是我们。”
说来好笑,陈家世代从商做钗环珠宝生意。这几代发达了跻身皇城成了皇商,竟也学权贵人家办什么赏花宴,赏得明白吗?
况且这次明面是赏花,实际上按照原书的剧情发展,这是府里的胡姨娘实在忍不住了,想赶紧把这个碍眼的嫡女解决掉,这样她才能上位。
原主母亲去的早,原主爹也就是陈府老爷陈秉元心疼女儿便没再娶续弦,只是让生下一儿一女的胡姨娘掌管府中后院之事。
胡姨娘是原书女主陈意安的亲娘。
起初胡姨娘是个好的,对原主也没得说。随着孩子们越来越大,胡姨娘的心也越养越大,再加上陈意安的助攻,母女俩一直琢磨着怎样登上那主母之位,成为陈府名正言顺的管家人。
而横在她与那位置之间的最大阻碍就是陈意堇这个人。如果没有她,老爷便不会对他那个前妻念念不忘。到时候自己和儿女在他旁边多表现表现,吹吹风,她便能被扶上主母之位。
胡姨娘心中算计着单单把陈意堇嫁出去是不够的,那样在老爷心中这对母女的位置还是不变。要把陈意堇的名声搞烂搞臭,把陈意堇和她母亲在老爷的心中毁掉才行。
书中,胡姨娘确实做到了。但是这一世,陈意堇一定要揭露她的阴谋。
*
陈意堇看向还在她头上忙活的银朱,道:“银朱,前两天去办事的洒扫丫鬟回来了吗?”
银朱一边将一支玉兰银簪插入陈意堇发中,一边回答道:“回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要她进来回话吗?”
“嗯,叫她进来吧。”
银朱替娘子最后梳理了一下鬓角,随即转身出了房门,便看到了小丫鬟杏儿。杏儿年纪虽小只有十三岁,但是规矩学得极好。即使一大早就来了,也没打搅主子梳洗,只是静静地在外候着主子传唤。
银朱将杏儿唤到屋里,顺手把房门关上,自己去小厨房看看早上的饭食有没有准备好。
杏儿进门后,微垂着头,低顺着眼,径直走向陈意堇跟前跪下行礼。陈意堇受了礼才叫杏儿起身回话,没搞现代人人平等那一套。在她的观点里入乡便随俗,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特立独行反而惹眼。
陈意堇坐在榻前,问杏儿道:“前几天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杏儿微微低头,答:“奴婢这几日远远地跟着那个马房伙计,没什么特别的举动。只是三日前他去了一趟药房,对着药房伙计说是头痛,让抓了几味药。奴婢悄悄地把药单子抄了一份,姑娘请看。”随后杏儿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陈意堇。
陈意堇接过药单,上下扫了一眼,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味“石番花”上。果然和原书剧情一样,这对母女想用猛药害自己身败名裂。若不是提前知道剧情,没有人会知道本是用来静神舒心的石番花竟是催人情.欲之药。
陈意堇看过药单后,心中默默盘算着,随后拿过放于桌上的烛台,将药单点燃扔进炭盆。待到药单完全烧成灰烬后,对着杏儿说:“你做的很好,愿意到我跟前伺候吗?”
杏儿听后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府中这么多丫鬟,娘子为何偏偏选中奴婢?”
陈意堇眉头轻挑,心道,真是个聪明又勇敢姑娘,怕被利用而选择直接问出口。陈意堇一边慢慢走到杏儿面前,一边道,“你这样问不怕惹我生气吗?”
“奴婢不怕,娘子要我,说明我现在还有点用处。只是奴婢想要娘子明示,这样我才能更好地伺候娘子。”
“杏儿,你不是家生子,而是几年前陈家新盖了府才从牙人那买来的丫头,是吗?”
“是。”
“你行事规矩,从进门头都没抬一下。而且办事利落,会认字写字,连药单都能誊写回来,分字不差。刚刚我说把你要过来,你的表情没变好像早就预料到一样。所以你或者你家人以前一定在高户做工,但是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才不得不回到牙人那边重新找工,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杏儿听了陈意堇一番话后,心头一紧,身上的汗水险些浸透里衣,她本想问娘子要自己做什么事,没想到娘子竟将自己的来历猜地大差不差。当即跪下,以头触地,再也不敢试探,和盘托出道:“娘子说的不错,奴婢和奴婢娘以前是侯府的下人。奴婢娘本是主子眼前的人,替主子做事,但是被奸人所害一家子都被赶出了侯府。奴婢娘自此生了病,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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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回到牙子那再被陈府买走。”
陈意堇听罢,将杏儿叫起来,随后让她抬起头来,望向杏儿的眼睛,道:“不管你之前在哪,我只问当下。帮你报仇不敢说,保你娘治病,保你日后无忧,你可愿意来我跟前伺候?”
杏儿看着娘子的眼睛,一下子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之前侯府夫人的影子,又看到了她家人被冤赶出侯府的那天。于是紧攥双拳,下定决心道:“娘子,奴婢愿意,请娘子尽管吩咐。”
陈意堇扬起嘴角,对着杏儿轻声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身边的一等丫鬟,和银朱领同样份例。不过虽同是一等丫鬟,日后日常之事要听银朱安排,如有其他的事我会另行通知你。你先下去换身行头,一会随我去参加赏花宴。”杏儿点了点头福了福身,退至屋外。
银朱见杏儿出了屋门,赶紧叫上身边丫头传早膳,便进屋伺候。
银朱将早膳一碟碟摆在桌上,才叫娘子来用。
陈意堇被丫鬟服侍用巾子擦了手,坐到桌前,挥手屏退其他人,随后对着银朱也不拐弯抹角,道:“杏儿被提成一等丫鬟,一会你通知一下院里的人。”
银朱愣了愣,才应了声:“是。”
陈意堇知道这事没有和银朱提前说,银朱难免会有些惊讶甚至是难以接受,毕竟以前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一等丫鬟,大小事宜都有她来掌管。于是陈意堇放下筷子,转身面向银朱,示意银朱坐下。
银朱找了张与娘子离得最近的凳子坐下,听娘子讲话。
陈意堇将银朱拉近,双手置于银朱的腿上,轻轻拍了拍说:“银朱,我不会忘记这些年一直都是你陪在我身边。提了杏儿只是因为有些事情不方便你出面,我需要你在院里坐镇,你能理解吗?”
银朱真没想到竟能听到娘子的解释,心中感动不已,脸上早已热泪盈眶,抬手抹了抹眼泪道:“娘子,你不用说,奴婢都知道的。奴婢只是觉得杏儿年纪小难免会伺候得不周到,而且咱们没有查过杏儿的底就这般用她,会不会不妥?”
“银朱放心,我自有办法知道。你只要知道杏儿是个好的,日后还需要你们二人协力助我。”
“娘子放心,我晓得的。”
陈意堇继续进餐,银朱赶忙站起来替娘子布菜。
一刻钟后,陈意堇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站起身对银朱道:“今日赏花宴你留在院中,杏儿会同我去。一会无论前头发生什么事,切记不要轻举妄动,让院里的人也安分些。”
银朱明白,娘子这是让自己留意今日有哪些人有异动,点了点头:“是。”
*
春风拂过三月的天,外面早已花红柳绿,但是空气中还残留一丝寒气,待等到四月才会真正散去。
陈意堇披上浅蓝绣花纹披肩,身后跟着已经换上一等丫鬟例服的杏儿,穿过回廊,前往正厅。
陈意安、胡姨娘为了今天搭了这么大的戏台子,我倒要看看,这场戏你们要怎么唱。
而失去杏儿这个原书中你的日后助手,你们又要拿什么斗?
2. 出场 陈府正厅。
陈府正厅。
今日来陈家宴会的人家比平时都多,平常交往的商户和亲近的朋友都被下了帖子,请了过来。因此即使胡姨娘再长袖善舞,也忙得脚不沾地,委托陈意安照顾各位来府的娘子们。
陈意安将娘子们安排到花厅,招呼着大家一起吃茶、品点心。小姐妹们坐在一起,一同聊着最近京中八卦和时兴的衣裳首饰。这群人之中又多以陈意安马首是瞻,无他,只因为陈意安给的实在太多了。
小姑娘们最是喜欢漂亮玩意,而陈意安身为皇商之女这些东西又是最不缺,于是经常送给她们些新鲜的首饰和花样,有时候那些首饰的样式市面上还没见过呢。久而久之,这些姑娘们变得以亲近陈意安为荣,绞尽脑汁地讨好她。
“意安,你上次送我的银簪样式真好看。我那些姐姐妹妹们看着可眼馋了。”
“可不是,偏偏她们喜欢又买不到。”
“那是当然。陈家首饰铺子上新样式之前可是要意安过眼才行呢!谁让意安眼光最好,瞧中的款式都会是京中最热的呢!”
听到众人明里暗里的吹捧,陈意安心中享受,面上却是浅浅一笑,嘴角弯出完美的弧度道:“我只是凭着自己的喜好选罢了。至于选款成为京中热门,也只是因为好看的首饰人人都爱,不是吗?”说完便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用茶盖将上面的茶叶和浮沫轻轻撇去,再放到嘴边,粉唇微启浅抿一口,再将茶杯放回。陈意安本身相貌不俗,再加上她日常钻研护理秘法,刻意维持清瘦的体态,让她一套动作做起来如仙子下凡般好看。
众人看呆,心想怎么会有人喝茶都这么让人移不开眼。
坐在旁边的王家大娘子是个缺心眼的,刚刚怎么都插不上话,现在终于让她逮到一个机会,于是立刻说道:“意安,你那个姐姐怎么还没来?该不会是怕自己不能见人,不敢来吧!哈哈。”说完还自顾自笑了两声。
其他家的娘子们听到这句话回过神来,一记眼刀飞向王家大娘子,尴尬得都能用脚趾抠出个二进院子,心中暗想,这王家大娘子真是个蠢的,在庶女面前提嫡姐,就算意安有再好的性子能不在意吗?
不同于其他姑娘变了的眼神,陈意安听到这句话后脸色不变,仍是维持着那副仙子笑容,开口对着周围所有姑娘说:“我已经派人去请姐姐了,大家莫怪姐姐只是起身晚了并无慢怠之意。”
说完这句话,场面恢复如常。不过讨论的话题却转到了陈意堇身上。经常与陈家交往的姑娘们对陈意堇的缺席并不在意,因为自从陈家主母去世后,陈家大姑娘便深入简出,平时这种聚会都是胡姨娘带着自己亲女陈意安去的,以至于京中许多人家甚至都忘了陈家还有个嫡出的大姑娘。
但是今日来了许多陈家不熟的人家,甚至请来了一些贵人。这些人可不知道陈意堇这个人,又听陈意安提到怠慢二字,只觉得陈府嫡女也忒没礼貌了,这么大的场合竟还托大让人等着。于是嘀嘀咕咕的讨论声从姑娘堆里传来。
“听见过陈家大娘子的人说她相貌平平,不像是陈家的人。”
“不对,我听说陈家大娘子长得像她母亲,还挺清秀的...”
陈意安没有帮姐姐解释的意思,只是继续张罗安排着各位小姐们吃茶,一幅没听到众人正讨论揣测亲姐的样子。
须时,只听外面丫鬟传道:“大姑娘来了。”听到话题中心来了,众人俱是噤声,停下手中的动作,齐齐望向花厅外。
一位圆脸大眼,梳着丫髻的姑娘走了进来,样貌勉强算是清秀,毫无记忆点。这样的样貌顿时让众人失望不已。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轻哼一声,道:“我当是什么仙女,让我们好等。”话音未落,就听站在前方的娘子们倒吸一口气。
跟在圆脸姑娘后面又进来了一位娘子。这位娘子身着蓝衣,鼻若琼瑶,眉目如画,眉峰处的红痣更衬得相貌鲜艳夺目。女子梳着简单的花苞头,头上簪着几支普通的银钗,反倒不让配饰显得喧兵夺主,让人更加注意到她不俗的样貌。
这时,大家也反应过来了。前面的圆脸姑娘是个陈府丫鬟,后面这个才是真正的陈府大姑娘,陈意堇。
陈意安像是没见到大家的反应一般,从位子上站起身迎向陈意堇,主动对她福身,却没站起,低头玩笑道:“姐姐你来了,今日晚到可是要罚。”
跟着原主的记忆,陈意堇认出眼前这位便是书中女主陈意安,随即面上堆起笑容,屈膝回以一礼,顺手将陈意安扶起,面向对着众人道:“各位姐妹都别怪罪,实在是春日阳光让人懈怠,整天乏得很,该打该罚。正好今日我与许多姐妹们都是头一回见,这几日我琢磨出了点小玩意,不是什么值钱的,大家可别嫌弃。”随后转身对着杏儿说:“杏儿,把我准备的东西分给各位姐妹们。”
杏儿听到指示,将挎着的篮子掀开,露出里面一个个纸袋。纸袋上让人描画出不同的图案,牡丹、水仙、木兰各式各样,倒是应了今日赏花宴的景。
陈意安起先新奇,这位姐姐平日里见面冲她福身,她当看不见似的不让人起来,今日倒是知道做足面子。但听到陈意堇要为众人发礼,陈意安有些坐不住了,不过见到只是些纸袋子便又安下了心。
起初小姐们面露不屑,纸有多金贵?即便是画上了画,它仍是纸。陈家大小姐真是久不出世,这种寒酸的东西都能拿出来分,多稀罕啊!
不过当娘子们拿到纸袋时发觉这袋子中还装了东西,纷纷倒出来,里面竟是一件首饰!从发钗到耳环再到指环随机发放。虽是常见的漆制,但胜在款式新颖独特,人人不一样。
先拿到首饰的娘子们立刻互相交流比对,看看别人都拿了什么样式,能不能互相交换。而没有拿到首饰的姑娘们虽然心急但又不能失了礼数去争抢,只能翘首以待,盼望着杏儿早日发到她。不然等到最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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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换了!
杏儿将纸袋逐个分给各府小姐后,看到陈意堇冲她隐晦的使了个眼色,悄悄退了下去。
冷眼瞧着娘子们热火朝天地讨论,有的甚至去和陈意堇搭话,陈意安心想,真是一群不中用的东西,小小漆制首饰就被收买,平时送你们的那些不比这金贵。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藏在袖中的手握紧拳头,指甲都要渗进手掌中也浑然不觉。
陈意堇用余光瞟到陈意安快要变形的脸,心中暗笑,到底只是个十四岁的姑娘,就算是书中女主又如何,进行时罢了,离完成时还远着。只会用钱财收买人心,殊不知能用钱买来的是最不值钱的。
陈意堇随即装作才注意到陈意安手中没有纸袋一般,抬脚走到陈意安面前,拉着陈意安的手,委屈道:“妹妹,我送姐妹们见面礼,你不会生气吧?”
陈意安强定心神,仰头对着陈意堇佯装生气道:“怎么会呢,姐姐。你愿意走出那小院,与大家交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里话外点出陈意堇之前的不合群,可是旁边的娘子们都在高兴地交换首饰,谁能听到这中机锋呢?
陈意堇随即轻笑,这笑声倒是被周围想要和陈意堇搭话的娘子听到了,问:“陈大娘子和二娘子这是说道什么开心事了?说出来让大家一起乐一乐。”
陈意堇顺势单手握紧陈意安,转身冲向大家说:“大家看看,我这妹妹和我撒娇呢。明明看到我只给大家分礼物,心中吃味得不行,还装作不在意呢。”随后用另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一支金镯,拉起陈意安的手就要替她戴上去,还一边说:“怎么能少得了你。你说说从小到大哪一次能忘了你?”
其他娘子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感叹陈家大娘子对待妹妹可是一等一的。自己只带银簪,却给妹妹打了金镯。而再回想陈家二娘子刚才的举动,明眼人都觉察出来了,这位二娘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亲姐被说嘴也不见出面维护一句。
陈意安眼瞧着镯子要套上来,故意将手外撤扭动,想做出陈意堇弄伤她的姿态,奈何她常年节食,身上无力,被陈意堇牢牢攥住了手把金镯套了上去。陈意安看向戴了金镯的手腕,只觉得被套住的不是手腕,而是她自己。
她本想用这次赏花宴让大家以为陈意堇是个无礼、目中无人、对待姐妹无比刻薄的人,谁知竟被她扭转局势,自己反倒变成一个慢待姐妹的人。
陈意安假借口渴,穿出人群,走向桌边,拿起刚刚饮过的茶水杯子,咕咕灌了几口。透凉的水顺着喉咙滑过心肺,压下了陈意安心中的不安。透过茶杯缝隙,陈意安悄然观察着正与众人谈笑风生的陈意堇,只觉得陈意堇似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变得让人捉摸不透,变得有些可怕...
那今日的计划还要进行下去吗?这个念头刚起,便被陈意安否决。为了今日成事,母亲和自己废了多少银钱和精力,这次的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要抓紧提醒母亲看紧陈意堇还有那个马夫。
3. 事发
还没聊多长时间,正厅那边胡姨娘派了身边的大丫鬟珍珠来到了花厅。
珍珠见到各府娘子们福了福身,随后道:“各位娘子,宾客已经到齐。请各位娘子移步花园,边赏花边用膳。”
陈意安见到珍珠来传话又找回了自信,是啊,她怕什么?如今这陈府后院的说话人是胡姨娘。陈意堇现在再怎么威风,一会不还是要听自己亲娘的。
于是陈意安从旁站出来,领着各家娘子们前往陈府花园。而各家娘子的丫鬟则被珍珠带到了另外的地方。
*
陈府当年斥巨资在这个寸土寸金的京城中买了个三进院子建府,在府中布置上也花了不少心思。就拿花园来说,占地虽小,但假山、内湖、亭台层层叠叠,置于园内让人有移步换景之感。
陈府今日丫鬟和夫人娘子分席而坐,只留下部分陈府丫鬟在花园服侍众人。
各府夫人和娘子没有异议,觉得这样甚好,没有那么多丫鬟婆子在周围,反倒显得视野开阔,可以尽情欣赏花园美景。
夫人娘子们跪坐在矮桌前,看着春日花园的景色都赞不绝口。陈府的玉兰开得尤其得好,洁白无瑕,清丽脱俗。
“胡夫人,贵府花园设计真是巧妙。”
“是啊,有山有水的看着清爽得很。”
“哎,胡夫人,这园子谁设计的啊?正好我家最近要翻新园子,我也来找这个师傅给咱瞧瞧。”
这些年大家看清楚胡姨娘在陈府的话语权,全都上赶着巴结,称她为胡夫人,想着要是给她巴结高兴了,能从陈府生意中分得一杯羹,那得到的钱财够几辈子人花了。
听到这样的问题,胡姨娘眼底闪过一抹厌恶,面上却露出悲苦的表情,道:“这院子是已故的白夫人设计的。夫人有才只可惜去的早,不然今日也能和你我一起享受这美景了。”。说罢掏出帕子,在眼角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
众人听到白夫人这个名字哪里不知问错了话,于是打着哈哈就把这个话题绕过去了。胡姨娘也顺坡下驴,先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伸手拉了拉身旁珍珠的裙摆,随后道:“说起来我最近得了个新鲜吃食,正巧今日与各位夫人娘子们一同分享。”
陈意堇坐在桌后,手心猝然收紧又缓缓张开,背不自觉地挺直,心中冷笑,老狐狸终于忍不住了,要冲我来了。
就见珍珠带着几位陈府丫鬟端着食盒从花园小径中出现。她们把盒中糕点一份份地分给各桌夫人娘子,又拿出酒壶替各位壶中斟满酒,随后便退了出去。
这边胡姨娘向众人解释如何品尝着道吃食:“别看这糕样貌普通,重点是和我这秘制果酒搭配着吃就不一样了。糕甜而不腻,酒醇香回甘,请大家一尝。”
听到这样神奇的吃法,众人好奇不已。于是按照介绍,一口糕一口酒下肚,吃完果然如胡姨娘所说,唇齿留香。夫人娘子们啧啧称赞,胡姨娘被捧的地满脸红光,嘴角没掉下来过。
这中没有陈意堇,亦没有陈意安。
陈意安知道那催人情欲的石番花会下入陈意堇的吃食里,只是不知道具体哪一道菜。于是在席中,她的双眼没怎么离开过陈意堇,或瞟或瞄,只为看清陈意堇有没有进食。陈意堇吃了她高兴,陈意堇不吃她焦虑。不知道是不是这种上上下下的情绪,陈意安觉得自己浑身发痒发烫,里衣好像生了刺一般,扎得人怎么都不舒服。
陈意堇察觉到陈意堇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心里倒是比陈意安舒服多了。她明知自己会被下药,可不能坐以待毙。于是她提前在袖中缝了个小兜,带抽绳的。在席间尽量少进食,就算是吃了喝了也会佯装擦嘴,把东西快速地吐进小兜里,还用手撑着头,装出一幅喝多的样子。
估计那对母女现在正在心里暗爽,以为我中计了吧,陈意堇心中冷笑,好戏还在后头呢。
*
那边丫鬟席面不像主子席面这么讲究。大家好不容易赴一次席,可都敞开了吃喝。
胡姨娘的丫鬟留在花园伺候,于是大家的话题中心就围绕着今日主人家女儿的丫鬟——陈意安的贴身婢女屏儿。毕竟吃人嘴短,要吃着捧着,主人家才高兴。
屏儿虽已经十六岁,心性连现在的陈意安都不如。陈意安被捧着知道装沉静,屏儿被夸两句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杏儿看那边乐不思蜀的屏儿,觉得时机到了。
找了两个酒杯斟满酒,悄悄地将指甲按进其中一个酒杯中,轻轻晃了晃,让指甲间的石番花粉末尽快地融入到杯中。然后举着杯子走向屏儿,屈身行了礼,满脸堆着笑道:“屏儿姐姐,我是大娘子新提上来的一等丫鬟杏儿。以前在府中就知道姐姐你最得二娘子喜欢,我这刚上任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主子满意,还望姐姐以后多多提点。”
说罢仰头将其中一个杯子的酒一饮而尽,还把酒盅底展示给其他丫鬟看,示意这杯酒已被喝光。
旁的丫鬟看到爽快的杏儿纷纷起哄,拱着屏儿说:“屏儿,干了它!喝满!”
屏儿本就喝得上头,又看到大娘子身旁的丫鬟都对自己伏低做小,瞬时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拿过杯子直接干了。
杏儿紧盯着酒盅,看到屏儿把酒喝得一点不剩后满脸崇拜说了句:“屏儿姐姐你真厉害!”
屏儿高兴地哼了哼,继续转头和其他人说话吃酒。
*
花园中,宴席已经进入到社交阶段。各府夫人找到相熟的或是想认识的夫人们互相聊天寒暄。
陈意堇也开始行动了。
她拿着果酒杯走向陈意安,像是借着醉酒劲直接跪坐在她的身旁,道:“今日送妹妹的镯子还喜欢吗?”
陈意安听到这个就来气,感觉浑身刺挠发烫的感觉又回来了,但面上不显笑着回道:“喜欢,姐姐给的东西我怎么不喜欢呢。”
“那就好。说起来我们姐妹也有段时日没见,从今往后,可要多多见面才是。来咱们把酒干了,为我们的姐妹情。”
陈意安本来骑虎难下,可见到陈意堇要喝酒,顿时来了精神,好啊,喝酒,多喝点才好,多喝点药效更烈了。于是端起桌上的酒杯就要喝,谁知陈意堇像是醉了没拿稳杯子,手一软,杯中的酒全都洒在了她俩身上。
陈意安刚想发做,这一幕却被胡姨娘眼尖看到了这一幕,心道天助我也,立刻把珍珠叫来吩咐了几声,然后到两人面前,伸出手按住了躁动的陈意安。
陈意安瞬间偃旗息鼓。
胡姨娘随后道:“别急,我已经叫人回院里替你们拿衣裳了,先找两个丫头扶你们到其他屋里等着,更衣后再回来。”说罢旁边上来了两个脸生的丫鬟,一人一个搀扶着两人走。
那个丫鬟把陈意堇带进一个离外院颇近的屋,把她放到床上,看到陈意堇醉得不省人事。于是放心地出来还把房门虚锁,然后便回了花园。
大概过了半刻,马夫从外院鬼鬼祟祟地来了。他四处张望着,生怕被人看到。
不过一想到胡姨娘和自己说的,心头又是一片火热,那可是大娘子啊,事成了就算被打死也不算亏。况且万一当上了大姑爷,陈家的产业不就到自己手里了。
带着满脑子的财色,马夫推开房门走向床榻,压低声音嘴里猥琐地喊着:“大娘子,大娘子?等急了吧,我来了。”
马夫急色地拉开床帘,发现人并不在床上。于是眼珠一转,心想不会是药下得不狠,躲起来了吧?遂弯下身猛地掀开床下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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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子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这。”还是没有人。他查看桌下,打开衣柜统统没有人。
马夫皱眉,思考着这间小屋子大娘子能躲在哪,顺手抠抠自己油得发亮的发缝,又用抠脑壳的手指甲剔了剔中午吃饭塞在牙里的剩菜。
突然,外面“啪嗒”一声,门被落了锁。马夫立刻跑向门口,刚要大声呼叫,可是想到要是被人发现自己在后院就完了,到时候没吃到大娘子,还丢了工。
门外,杏儿利落地锁上了门,转头道:“娘子,接下来如何做?”杏儿现在完全把大娘子当作主心骨,只因为大娘子跟她说的桩桩件件都在今日应验。
陈意堇眼睛亮亮的,嘴角扬起明媚的笑,说道:“现在咱们就等着我那好姨娘捉我的奸。”
*
花园,胡姨娘装作担忧陈意堇没回来的样子,对着其他夫人告罪说:“我先失陪,大娘子更衣未归,我去瞧瞧。”
有位夫人答道:“咱们一起去吧。自白夫人去了,多年未见大娘子了,刚刚也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其他夫人见状也说:“正是。我看府上其他景色也不错,正好观赏观赏还能消消食。”
胡姨娘姨娘乐见其成,巴不得更多的人一起去,于是带着各位夫人往关着陈意堇的房间去。路上,胡姨娘面上镇定其实心中却琢磨着一会见到那场面她该作何反应最为恰当。还没等想好,就听耳旁传来熟悉的声音:“各位夫人这是去哪?”
是陈意堇!她怎么在这?胡姨娘大惊,循着声音看到了陈意堇活生生地站到了面前。怎么回事?
陈意堇眉毛一挑,眉峰处的红痣也随之上扬,显得整个人俏皮可爱,冲着胡姨娘道:“姨娘和各位夫人是来找我的吗?可是不巧,那带路丫鬟看样子是个新来的,竟要给我往外院带。还好半路上我醒了酒,不然现在不知道在哪里呢。”
这话说得锋芒毕露,在场的夫人都是人精,后宅的腌臜事谁没见过。互相看了看心中明镜似的,看来陈府也不像表面上的平和,姨娘要污了嫡女的名声呢。胡姨娘无论这几年掌多大的权终究是个妾,上不得台面。
夫人们大多碍于陈府的面子,装听不懂似的,对着陈意堇道:“是啊,大姑娘。看你许久未归,你姨娘担心呢。”
陈意堇突然用帕子捂住小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说了句:“哎呀,新来的丫鬟不懂事,妹妹那边不会也出事了吧。姨娘夫人们咱们快去看看。”说罢抬脚就要走。
胡姨娘知道陈意堇这是借事生事了,即便心里恼怒奈何体面不能丢,拉着陈意堇,安抚地对着她解释也是说给各位夫人:“你和我说刚刚是哪个丫鬟,回头我就给发卖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怎么向老爷、向夫人交代。你妹妹那就不用去了,刚刚有人给我报信,你就放心吧。”
还没等陈意堇说话,有和已故白夫人交好的客人早就看不惯胡姨娘这副把自己当主人的姿态,在旁边说:“胡夫人,你府上能发生把娘子往外院领的事。我怕那报信的人报错喽,咱们还是去看看吧。”其他夫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表示要去,毕竟这可能是她们接下来一个月的谈资。
胡姨娘拗不过这些人,左右她知道女儿那边不会有什么事,带着夫人们朝西厢去了。如果她预料到接下来会看到什么,那么就算和陈意堇明着撕破脸皮,也不会让人过去。
西厢房门口。
“我就说咱们这府中新进的丫鬟不靠谱。你瞧,娘子在里屋换衣裳都没人在外面看着。”陈意堇道。不给胡姨娘反应的时间,上前轻轻叩门道:“妹妹,换好衣裳了吗?我来邀你一道回席。”说着便推开房门,看到床上有两个睡卧在一起的人影,后发出尖叫:“啊!”
4. 斗法
陈意堇把门砰得一下关上,转过身用背捂住门缝,对各位夫人道:“妹妹许是太累了,在睡着呢。胡姨娘和各位夫人先回去,我去把妹妹喊起来。”说罢对着胡姨娘眨了眨眼。
这种明显有猫腻的场景,夫人们怎么可能离开,看八卦怎么能不亲临现场。主人家的脸面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这些人虽说家里有点小钱,但离那些真正要脸面的王公贵族还差得远呢。比起面子体统,还是说别人闲话能让她们多吃三碗饭。
于是夫人们像是没听到陈意堇说的一样,脚钉在原地,眼睛里迸发精光,嘴上却说:“意堇你进去叫她吧,都说好了一起来一起走嘛,不差这一会儿。”
“就是。咱们这么大声,估摸着都醒过了,要不找个丫鬟进去瞧瞧。”
胡姨娘早就看不下去了,这些人嘴上关心,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眼睛一转又看到陈意堇那个做作的样子,心道,这蹄子开了门到底看见了什么谁都不知道。全靠她一张嘴一上一下叭叭的,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定是装出来坑我女名誉的。
一边这样想,一边又在心里打鼓。可是陈意堇在这好好站着,之前安排的马夫去哪了?该不会那个死人跑来这里了吧。想到这种可能性,胡姨娘的心像被一张无形的大手攥住一样,揪得生疼。
最终权衡利弊,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让这些夫人回去,回头城里的风言风语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心一横,赌一把,这门一定要亲眼打开看看才行。
胡姨娘站出来说:“意安还小不懂事,我这就叫她起来给各位夫人赔罪。”说罢,手上用劲把陈意堇扒拉开,将门打开一个只容她一人进去的缝。
胡姨娘的右脚踏进房门,左脚却顿住了。她透过屏风隐隐约约地看到床帐里有两个人影,绰绰约约,层层叠叠。床前地上堆了一地的衣物,有一件分明是陈意安的里衣。
胡姨娘搭在门框上的手突然开始颤抖,整张脸变得煞白,这天杀的马夫,不得好死!
可她要镇静,要忍耐,这一切一定是陈意堇这个害人精做的。现在乱了阵脚,一切真如她的意了。
胡姨娘缓缓转身,又悄悄地把门合上,强撑着挤出微笑对着夫人们道:“我看意安睡得沉,就不去打扰她了。她这两天在我跟前布置这场宴席都没睡上个好觉。”
胡姨娘知道事到如今,只要其他人没看到,就不算板上钉钉。到时候城中传出什么不可听的,矢口否认也总比被人发现强。
夫人们听到胡姨娘这样说,知道这件事也就这样了,也不便多留。三三两两地结伴回花园,准备带着一肚子八卦离开陈府。
谁知夫人中有人小声地和旁人说:“刚刚胡姨娘开门的时候,我踮脚稍稍瞄了一眼,就一眼啊,看到里面床上躺着两个人!那场面...”
旁人:展开说说。
*
胡姨娘斜睨珍珠一眼,示意她留下来收拾烂摊子。陈意堇跟着夫人们走了,美名曰替姨娘分忧。
胡姨娘站在府门前送走一位位夫人,看着一旁的陈意堇像朵交际花似的,和夫人们说笑打趣套近乎,浅浅融入圈子,而自己的女儿却被一个马夫沾了身子。那种眼神化作毒蛇,恨不能爬满陈意堇全部的身体,将她的眼、她的心一口一口吞入腹中。
沉浸在自己情绪的胡姨娘没注意到珍珠站在远处想要上前,但碍于夫人们都在,却没法贸然和主子搭话,急得直打转。
好不容易等最后一位客人离开,珍珠赶紧上前凑到胡姨娘面前嘀嘀咕咕说了两句。
胡姨娘听罢,扬起手,带着风声,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珍珠脸上。珍珠的头被打地偏向一侧,原本白皙的脸庞立刻浮现出清晰的巴掌印。
“糊涂东西,怎么不早点说。”而后转头狠毒地盯住陈意堇的脸庞,便朝内院走去。
珍珠也不敢多留,提着裙子跟了上去。
陈意堇见状扭头吩咐了杏儿一声,随后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
西厢房。
陈意堇到的时候就看到陈意安坐在床边低声抽泣着。
脚边跪着一个人,只着小衣,两条手臂两个妈子一左一右死死地驾着,脸被打地血肉模糊,身上红一块紫一块,看着要渗出血来。旁边的嬷嬷还不停手,五指收紧掐住那人身上的软肉,用力一拧,那人拼命挣扎,却是徒劳。
眼瞧着人要被打死,陈意堇开口道:“这不是屏儿吗?犯什么错了要这样惩罚。”
胡姨娘在一旁横着脸道:“这没旁人。陈意堇收起你那幅样子,做给谁看。你现在满意了?”
胡姨娘万万没想到,刚刚屋里的两人其实是陈意安和屏儿,是她自己心虚加上先入为主,以为马夫没去陈意堇房里而走错了地方,是她自己害了女儿清誉,给人留下了话柄。
胡姨娘恨,恨陈意堇这个仅仅十几岁的丫头竟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识破了自己的计划,还反将了一军。
给陈意安和屏儿下药,设计让两人同处一室。两人又因为药效神智不清,双双脱了衣裳在床上欲.火焚身。
胡姨娘越想越气,最后怒极反笑,问陈意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陈意堇施施然地找了个凳子,慢条斯理地坐下,还招呼了旁边丫鬟给她倒杯茶,道:“姨娘说发现什么?哦,意安和屏儿啊,就刚刚啊。”
胡姨娘要被陈意堇气死了,正要开口继续问,这时坐在床前的陈意安突然起身冲向陈意堇面前,恶狠狠地问:“你为什么要害我?”
陈意堇一脸莫名其妙:“我怎么害你了?”
陈意安:“你别装糊涂。你什么时候给我,给屏儿下的药?”
这时,陈意堇注意到房门口有道影子,于是拿出沾了辣汁的帕子,在眼睛上蹭了蹭,随随即红着眼对陈意安说:“妹妹,我知道今日你觉得我抢了你风头,对我不满,但是也不要这样血口喷人。我没有你口中的药,何来的下药。”
陈意安满脸酡红,看起来药效还没下去,伸出手就要朝着陈意堇的脸打下去。
“住手!”
见到来人,屋内的丫鬟齐齐跪下,胡姨娘、陈意堇站起行礼,只剩下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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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安反应迟钝,扬着手把这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到了陈意堇身上。
本在行礼的陈意堇顺势一倒,趴伏在一旁的矮凳上,旋即低声哭泣。
胡姨娘见状不妙,暗道老爷怎么回来。然后赶紧将陈意安拉到身旁,上前向来人行礼,抢先说道:“老爷,意安这是被陷害了,一时不能接受才打了姐姐。你可要为我们娘俩做主啊。”
陈秉元今日刚进府就听陈意堇的丫鬟杏儿报信说胡姨娘要打死人。本是不相信,胡姨娘这么多年一直对人温柔,怎会做出这种事。谁知过来一看,这屋子好不热闹。
陈秉元没理会胡姨娘,向后抬抬手,便有两名粗使婆子将屋内还吊着一口气的屏儿抬出去了。不过抬出去后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总归不可能在主子跟前伺候了。被人下药,还脱了衣服和主子共卧一床的丫头没人会再用。
陈秉元径直朝屋内走去,路过胡姨娘母女时,眼都没抬一下。倒是路过趴着的陈意堇,伸手将她拉起来,还说:“你受委屈了。”
陈意堇继续用帕子抹眼睛道:“姐妹间小打小闹,不委屈。”
陈秉元看着陈意堇红着的眼眶还有泪水在打转,嘴上却说不委屈,何其的揪心。这个女儿就是太懂事了。与她比起来,某些人太过了。
陈秉元拉着陈意堇一同坐在了窗边的榻上,旁边的丫鬟见状立刻奉上茶盏。
陈秉元手摸到茶盏,便一把扔出去,摔到了胡姨娘母女脚旁,给两人吓得直接跪下喊冤。
胡姨娘声泪俱下道:“老爷,今日受屈的可是意安。你怎得对我们发这么大火?”
陈秉元:“搞什么赏花宴。赏的是花吗?我看赏你的丑是真。”
胡姨娘道:“今日本一起顺利,若不是大娘子...”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知道的以为陈意堇犯了什么错。
陈秉元不耐烦,眉头紧皱:“关大娘子什么事。”
胡姨娘擦擦眼泪继续道:“大娘子今日不知怎得见到意安和屏儿躺在一起便大惊小怪,让其他的夫人误会了。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就这样被误会了,她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陈意堇早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也懒得和胡姨娘打机锋,从榻上下来跪在地上到:“请爹爹为我做主。”
“今日我在宴上弄脏了衣裙,胡姨娘着人带我更衣。可那人欺女儿久不出院门,竟把女儿往那外院附近的屋带。女儿察觉不对,便悄悄躲在屋外,谁知看到了外院的马夫朝着那屋里去!女儿吓坏了!”
陈意堇说着说着眼泪便掉了下来,这次不是装的,是真觉得后怕。若不是自己提前得知一切,今日必将中这毒计。试想她一个弱女子,怎能对抗得了外男!
“爹爹,您明察,女儿一辈子差点被胡姨娘毁了。”
胡姨娘:“你竟敢信口胡吣!”
陈意堇哭得泪眼婆娑,继续道:“爹爹,女儿当时害怕极了,将那房门直接锁上了。您可以让人去查,那马夫应还被锁在屋里。”
胡姨娘大惊,心中仍是镇定。她信这马夫不会出卖她,毕竟他的把柄在她手上。
5. 驱逐
片刻,陈秉元的亲信,陈府前院主管陈忠亲自将马夫带押了过来。
老实说,出了这么大的事,还牵扯到前院,陈忠恨不得马夫和胡姨娘赶紧死,省得牵扯到自己。
刚到西厢,马夫便被陈忠一脚踹中了膝窝,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地,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喊一声,连忙朝着陈秉元“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得地面咚咚响。
陈秉元手中把玩着文玩核桃道:“说,今日来后院做何事?”
马夫又是磕了几个响头,颤声回:“老爷饶命啊!小的吃多了酒,一时糊涂走错了路,这才误闯了后院。求老爷开恩,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他像是吓破了胆,浑身哆哆嗦嗦的,可是那双回话时滴溜直转的眼还是暴露出了他的不安分。
陈秉元看在眼里。
陈忠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马夫踹翻在地:“还不说实话!走错的是路,你进屋里想做甚?”
马夫挣扎着跪起,脸上鲜血、灰尘混在一起赃物一片:“小的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想进去瞧瞧。”
陈意堇看这马夫还是嘴硬,不管旁人径自问:“我问你三日前你去药房抓了什么药?”
马夫低头:“回大娘子,小的三日前头疼,去药房拿了点治风寒的药。”
陈意堇忽地从袖中抽出药单,甩在马夫脸上:“是这些吗?”
马夫挤着眼皮,配上那张布满脏污的脸显得无比狰狞:“大娘子,你给小的看这个,小的...小的也不识字啊,看不懂上面写的什么。”
陈意堇眼神嘲弄,嘴角冷笑:“哦?看不懂?杏儿!”
杏儿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粉交给了陈意堇。
陈意堇接过药粉包打开,杏儿立刻递上茶壶,暗红色的粉末尽数倒入茶中。
陈意堇端起茶壶走到马夫面前,将茶壶搁在他面前说:“既然你说不知道,那我便告诉你。这里面放了一味药的药粉,药效比熬出来的更猛烈,其中利害你自己心里清楚。现下你有两个选择,其一,把它喝下去,在这儿待上一刻钟,若无事发生,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追究。其二,你也可以不喝,把我想听的都说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把你阉了丢出府去。给你五个数的时间,你可想好了!”
“五”
“四”
“三”
倒数的声音像是催命的符咒,马夫心如擂鼓,豆大的汗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滴。
胡姨娘大感不妙,对着陈意堇说:“大娘子你这是做何?这红色粉末瘆人得很,喝出事了怎么办?”又对着马夫说:“你想好了,你要是出事了,你一家子那什么活。”
陈意堇猛地转头,直勾勾地盯着胡姨娘:“胡姨娘还没到你呢,你着什么急?你只是个姨娘,这陈府有你插嘴的份吗?杏儿,掌嘴!”
杏儿得令,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走上前抡起巴掌对着胡姨娘的脸“啪啪”就是两耳光,给胡姨娘打得眼冒金星。
胡姨娘哪想到陈意堇一点道理也不讲,上来就是干。她一肚子七扭八拐的花花说辞没一个派上用场,这样情况只能求老爷怜惜。
于是跪在地上哭惨:“老爷,救命啊。大娘子凭空污蔑不说,还打人,怎么说我也是她的长辈啊。”
陈意堇只觉得可笑,甚至笑出了声:“哈哈,长辈?我的长辈是父亲,是母亲,是各位叔伯婶姨,你算个屁?区区妾室,竟敢在主家面前自称‘我’,你配吗?”
陈秉元没理会胡姨娘,只是定定地看着女儿,心中万千思绪。
女儿和他印象中不大一样了。
许是生意太忙,常出远门,小意堇常常扯着自己的衣袖撒娇,叫他不要走。看那满脸的依赖,满眼的信任,陈秉元想把她放在心尖上宠。
可眼前的女儿和以前截然相反。行事果断,眼中决绝,让陈秉元看了心中发颤,眼圈发酸。
终究是欠了她们母女。
妻子去了,以为不娶续弦便是对妻子最大的尊敬,女儿也能继续当陈家唯一的嫡女。选了胡姨娘管后院事,也是看她当年性子温和对女儿好。
谁知...
今日这场闹剧始末他心中早已明了。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陈秉元双眼一闭,往榻上一靠,手中核桃“咔啦咔啦”转得飞快,示意不管。
陈意堇看清楚了父亲的态度,对着马夫又道:“听说那个去珞珈山上采草药的药店伙计今日回来了。鼻青脸肿的,好不可怜!这事你知道吗?”
马夫听了猛然抬头,看到陈意堇那双发狠的的眼睛,又咻地低下。
“哦,你知道。不过,你知道的是应该药店伙计不慎遇险,跌落山崖。可惜啊可惜,没能如你的愿。哎?你说我要是把这件事告诉五城兵马司的人,你看如何?”
这下马夫沉不住气了,前面诡辩全因为胡姨娘能为他兜底,现在胡姨娘大势已去。如实禀告,被陈府惩罚至多丢工作,他再去找旁的。可要是进了五城兵马司,就要把命丢在那里了!
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马夫疯了一般地磕头,头上很快见了血:“大娘子,大娘子,小的错了,小的错了。是胡姨娘,是胡姨娘让我这样做的。她拿了小女的卖身契,威胁我如果不听话,就要把小女卖去青楼啊。大娘子,救救我们吧!”
胡姨娘听到马夫把一切抖落出来,决定把所有罪责全推到他身上,道:“胡说!我那是想培养你女儿做一等丫鬟,怎得到现在是我的不好了。一定是你鬼迷心窍,喝了几口黄汤就妄想着做大姑爷!”
“大娘子,是胡姨娘跟我说石番花能催人情.欲!不然小的怎么可能知道这种药!胡姨娘还让小的把药店伙计杀了埋在城外洛迦山。都是她,她让我做的。”
“你放肆!休要血口喷人!”胡姨娘扬起手就要掌掴马夫。
而马夫也是发了狠,一把握住胡姨娘的手腕甩开。
胡姨娘就这样被甩地趴在了地上,腕上的翠玉镯子应声而裂,头上的珠钗松动,散落了几缕发丝,毫无平日里掌管后院之态。
马夫道:“胡姨娘,给我一条生路。你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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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不想死呢。”
胡姨娘哭着爬向陈秉元:“老爷,我没让这人干那等下三滥的事啊。我待大娘子如何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我可有亏待过她?呜呜...”
马夫啐了一口:“我呸!”
陈意堇冷眼瞧着,看他们狗咬狗。
“咔哒”,是核桃碎裂的声音,满室皆寂。
陈秉元将手中碎裂的核桃放到桌上,面色铁青,站起身来道:“马夫对主家图谋不轨,仗五十,送去五城兵马司。胡姨娘欲谋害嫡女,念在生养儿女的份上,送去城外珞珈寺,一辈子青灯古佛,替自己赎罪。这件事到此为止。陈忠,你来办。”这便是盖棺定论了。
听到自己的审判,胡姨娘浑身一软,瘫倒在地。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都是陈意堇,都是陈意堇这个小贱人害的!她和她娘一样,都是贱人!
明明自己伺候老爷更早,明明老爷说了要自己一直陪着。都怪那个贱人!自从进了府,老爷满心满眼都是她。她死了,老爷的心也死了。
胡姨娘知道,要不是怕陈家无人继承香火,老爷根本不会来她房中,还让她生下一儿一女。这么多年了,她想要那个位置,她想要将那个人从老爷心中挤下来,可到头来做的全是无用功。
白芷兰!我输了,你开心了吗!
胡姨娘怨极反笑,一声一声的笑只让人觉得心口发寒,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父亲,怎能这样!姨娘这么多年在府中忙上忙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送姨娘走。求求你了,我不能没有姨娘。”陈意安跪坐在胡姨娘身旁,大声道,企图唤醒陈秉元的父爱。
可陈秉元微眯眼睛,对着陈意安道:“忘了你了。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这么心思歹毒的亲娘,只怕你的心思也不纯。陈忠,把二娘子送回江南老家,让老夫人替她亲娘好好管教管教。”说罢,掸了掸袖子,扬长而去。
陈忠领命,这次事情他也有过失。身为总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种污秽之事,老爷非但没有惩罚他反而让他继续留在府中。陈忠只能好好办事,让老爷、大娘子满意。
陈忠摆摆手让下人们将胡姨娘等人全都捂了嘴,绑了带下去。
夜里。
陈府扔出去一个浑身是血、皮开肉绽的男人,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五城兵马司的人巡逻宵禁发现了这人,并无多问,把他当作可疑人士带回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清晨。
陈府后院悄悄出去了两辆车。出关后,一辆朝东,去往珞珈寺;一辆朝南,去往陈府老家,江南杭城。
陈意堇披着外衣,坐在床头,手里拿着《大夏朝山川图志》,一边翻看一边听银朱说着昨晚和今早的事。
陈意堇不觉心中快活,但是有种沉重之感。
事态的发展早已偏离了原书轨道,往后的日子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自己来走。
这时,门外杏儿急匆匆地进来说:“大娘子,陈忠来请您去主院书房一趟劝劝老爷。老爷说他要出海!”
“什么?出海?”
6. 出海
陈意堇穿上外衣,走出房门,向着书房走去。
外面下着小雨,淅淅沥沥,陈意堇身旁是撑着伞的银朱,后面跟着陈忠低头回话,路过的丫头婆子们看到她们都会停下行李,随后目送这几位离开。
仅仅一天,陈府格局大变,隐约有陈意堇当家作主的风向。
陈忠:“昨日事情结束后,老爷回到房中便闭门不见任何人,晚膳都没吃。第二天一早才打开房门,便通知老奴替他收拾行装,说是要南下去泉州然后出海。”
“老奴劝了半天,老爷像是下了死心,必须要去。大娘子,您快去劝劝老爷吧,出海可是万万不能的啊。自开了海禁,多少人抱着发财梦上了海船,可有几个人真正能回来的?好多人你瞧着是回来了,缺胳膊断腿的,听说都是那海贼砍的...”
陈意堇听着,并无言语,只是加快了脚步,给陈忠在旁边急得,但又不敢说,直给旁边的银朱使眼色,让她说两句。
银朱不搭理,陈忠也没辙,从昨天的事他就看出来了,大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不是他们这些下人能左右的。
等快到了陈府书房,陈意堇这才开口道:“陈叔,你担心父亲我理解。别急,等我问问父亲再说。”
陈忠:“是,大娘子。”
这是陈意堇第一次来到陈府书房。
书房门前种了两棵玉兰树,正值花期。花朵一簇簇地在枝头开着,晶莹剔透,好像一盏盏水晶杯等着人去采撷品尝。
树下的人一身藏青色衣袍正仰头观花,听到来人脚步声,扭头道:“你来了。”
陈意堇轻步上前:“父亲。”
陈秉元笑了笑道:“看看这玉兰树吧,是你母亲在你出生那年种下的。”说着便撩起衣袍,坐到了树旁的石凳上,拎起石几上的酒壶,自顾自地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陈秉元捧着酒杯,继续道:“你母亲最是爱花,尤爱玉兰。她说玉兰和她同名,有缘,还说了一大堆诗词,我也听不懂。听不懂她还怨我,说我粗人一个,就把整个府中栽满了玉兰,让我日日看,夜夜看,说是看多了就懂了。”
“可她走的这么早,留下一个这么小的你,还有这一院子玉兰。我开始日日看,夜夜看,还是看不懂,看不懂她怎么舍得离开你,怎么这么狠心离开我。”
陈意堇在旁边看着这样的父亲,觉得心里隐隐泛酸。在这之前她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割裂感,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将自己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包括这次处理胡姨娘和陈意安,只求找到最狠最致命的方法,快刀斩乱麻将敌人一击毙命。
而如今她发现自己身在此中,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影响着他人,影响着后事的发展...
“意堇,我知你以前恨我,恨我不陪你,恨我让胡姨娘管了后院,可是为了整个陈家我不得不这样做。现如今我也累了不想再为谁考虑,正好趁这次机会出海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陈秉元站起身,从袖中掏出一块令牌,上刻有“陈府”字样,拉起陈意堇将令牌放入她手中:“而从今日起,陈府就由你来掌管。前院后院,大小生意你都能做主。不过你之前没接触过这方面的事务,我将陈忠留这,从旁协助你办事。”
“父亲,这样不可。我并无管事经验,这样做太冲动了。况且出海十有九死,很少有人能平安归来,您还是别去了,留在陈府还能教我管家。”
陈秉元摇摇头,负手背过身继续看向那玉兰树,道:“人总要开始尝试的,谁都是从会到不会。放心,陈府家大业大任你试错,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话虽这样说,以你的聪慧,我相信你不会输的。”
还没等陈意堇再说什么,陈秉元便摆了摆手:“出海之事我心意已决不必再劝。你让陈忠进来,我有事跟他交代。”
陈意堇看着令牌,手微微发抖,是伤心?是苦涩?好像都不是,但泪水却忍不住掉下来。明明和这个父亲没有相处多长时间,听到刚刚一席话心中还是无比的沉重发堵。
陈意堇用袖子抹了眼泪,攥紧令牌,屈身向陈秉元行了个大礼:“父亲,一路平安。女儿定不会辜负所托。”
陈秉元看向她,满脸笑意:“去吧,走的时候来送我就行。以后的日子别太累,自己开心舒心才是最重要的。”
陈意堇退身走出院外,将陈忠叫进去后,自己则安排小厮丫鬟们替父亲收拾行囊。
三日后,陈家老爷由南门出城前往泉州,出海经商。
陈老爷走后,书房便变成了陈意堇办公的地方。
陈意堇没有时间伤感,望着窗外的玉兰花,静了下心。
父亲出海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全国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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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铺子的管事耳中。变则生乱,为了避免铺中生事,陈意堇必须提前做打算。
她将陈忠唤到书房道:“陈叔,日后铺中生意还需你的支持和帮忙。”
听到大娘子这样说,陈忠不敢托大忙道:“不敢当,大娘子日后吩咐就行。”
“眼下,你给我讲讲整个陈府生意吧,这样我也好提前布置。”说罢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让陈忠坐下说。
陈忠弯腰谢礼,随后坐在凳子上向陈意堇娓娓道来。
整个大夏现如今有四大皇商来供应皇家日常生活所需,同时在国内开设自己的分铺赚取银钱。
这四大皇商分别是丝、茶、纸、翠。丝为衣,供应成衣布匹,是四大皇商之首的王家。茶、纸两家分别为李家、胡家。
翠即珠宝之类,由陈家所供,但因为珠宝产量低,可以替代性强,陈家一直为皇商之末。
说到这陈意堇有些不明白,古时候开采技术不完备珠宝产量低可以理解,但为什么说可替代性强?如果好的设计怎么会被替代呢?不过陈意堇不好打断,继续听陈忠说。
陈府在都城有五家商铺,其中最大的两家开在了南市和北市。两家店铺离得远,由不同的掌柜管着,因此即使都是陈家店倒也没出现争抢生意的现象。剩下的店铺都是小店铺,还有一些分布在其他各州的店铺,都是由府里以前走出去的老人在管。
陈意堇听后随即问:“那这南北两家店铺的掌柜都是什么人?”
陈忠:“南市的算是总铺,陈家第一家都城的店铺就在是这家,现在由陈府之前的管家陈勤在管。至于北市的掌柜,大娘子你应该也熟悉,正是白夫人奶娘的儿子在管着。”
“奶娘的儿子?”
“是的,以前白夫人从娘家带来的陪房,姓齐,叫齐康。来到这以后,老爷看着人机灵就把他调去管着店铺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出过纰漏。”
陈意堇将这些铺子大致了解之后,心里默默盘算着,随后道:“这些铺子近期有没有送账本来?”
“有的有的,胡姨娘要他们每月来送一次账本。前段时间刚送来,只是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没顾得上看,现下还摆在那边呢。大娘子要的话老奴将它抱过来。”
陈意堇点点头,随后叫珍珠、杏儿一起去看着,账本这种东西还是小心为好。
7. 掌权
不到一刻钟,陈忠三人便将账本搬来了。
陈府铺子多,账本自然也多。银朱和杏儿按照铺子分类,一摞一摞地堆在陈意堇面前的书桌上。
陈意堇随手拿了南市的看,上面条条项项,方方面面,详细记录了店铺的各项开支和收入,还附着了各项收据和凭证。
她又拿了北市的来看,刚翻开书页顿时眉头皱起,又向后翻了几页,眉头却是拧得更紧了。
北市的账册虽然也有各项支收,但是太过简略模糊了,只是笼统地写上几月几日米、面、油共支出多少银钱,或是几月几日店铺共计收入多少。两相对比,谁都能知北市管事一定有猫腻。
“陈叔,你刚刚说这北市的掌柜齐康,是我娘的奶兄?”
陈忠刚刚看着大娘子越来越凝重的神色,身上也不住的发僵,大娘子仅仅只有十六岁却有这样的威压...听到大娘子叫他更是一激灵,连忙回话把知道的全都抖出来:“正是。夫人嫁来的时候统共也就带了这一家配房,一共四口人,夫人的奶娘和她的丈夫,还有他们所生的一儿一女齐康和齐瑛。”
陈忠说完还瞥了瞥陈意堇的脸色,生怕他说多了,惹大娘子烦。
陈意堇端起银朱刚刚给她泡的茶,用茶盖撇去上层的茶沫,抿了一口道:“你只管说就行。”
陈忠便继续道:“夫人在的时候,他们都在陈府里干活,前院后院都有。奶娘和齐瑛在后院夫人身边当婆子和丫鬟,管着夫人院里的事。齐康和齐父在前院管着采买、洒扫的事情。后来夫人看齐康岁数大了,做主给齐康娶了个媳妇,便把他们一家都放出府替老爷跑府外的事。也是这时候老爷发现齐康是个顶用的,所以开北市铺子的时候点了齐康当掌柜的。”
“这么说来,齐家人全靠着我娘的关系才有今日的身份。”
“可以这么说。”
陈意堇冷哼一声,将手中茶盏往书桌上一放,发出叮当的脆声:“人心易变。当初因着我娘当了掌柜,挣得盆满钵满,现如今竟这样报答的。”
陈意堇将手中账本递给陈忠,示意陈忠翻开来看。
陈忠双手接过,看了几页后,瞬时全身发汗,拿账本的手却凉得发麻,齐家人真是翅膀硬了,竟敢这样糊弄主子。
“这...大娘子,这些年老奴一直跟着老爷在外做着皇家的生意,其他的店铺生意老爷交给了胡姨娘打理。老奴,老奴实在是不知此事。”陈忠急于自辨,觉得自己舌头都捋不直了,越说越急,满头大汗。
“陈叔,这事与你无关。”陈意堇打断道:“要怪就怪胡姨娘与商铺掌柜勾结,中饱私囊,枉费我爹这么信任她。不过她已经被赶出府,咱们现在不追究她。但是齐家人做的事情我必须要查到底,让他们把这些年吞下去的全都给我吐出来。明日辰时叫城中所有铺子的掌柜带着这三年的账本来这里等着,我倒要问问看这些人想做什么?”
“是,大娘子。”陈忠继续道:“今日还有一事需要大娘子定夺。当年胡姨娘掌中馈时往后院塞了不少人,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陈意堇想了想说:“胡姨娘的人...留下忠心可用的,剩下的打发了便是。
陈忠躬身答道:“是。这些人打发出去后,府中还需要添置新人吗?”
陈意堇道:“采买丫鬟的事情不急,如今陈府正经主子就我一个,用不了这么多人伺候,陈叔看着添就行。”说罢望向一旁的银朱道:“如今陈叔负责前院活计,后院我看就让银朱管吧。她一直跟着我,办事一向利落,陈叔觉得如何?”
陈叔立刻拱手道:“银朱是个合适的人,大娘子决定就好。”
银朱在旁边听着大娘子提了自己的名字,睁大了双眼,满眼的诧异,不敢相信大娘子竟把后院交给自己,随即走向桌前,跪下向陈意堇行了个大礼:“谢大娘子抬爱,但奴婢此前从未管过后院事务,只怕...”
陈意堇笑着说:“怕什么?后院都没几个人了,让你管几个丫鬟你管不了了?还是说你不想给我做事,故意托词?”说罢佯装恼怒。
银朱听了那里再敢推辞,急忙摆手:“奴婢不敢。”
陈意堇叫银朱起来说话:“你就接了这个活吧,就当是替我分忧。若让我陈府里外一把抓,着里里外外这么多事,把我劈成两个也不够用。有你管着后院事宜,我放心的。”
银朱感动道:“奴婢必不会辜负大娘子所托,不让大娘子操心后院之事。”
陈叔看一切布置好了,说了声告退,便派人通知城中五位掌柜明日来见。
这下子几家欢喜,几家愁。
*
午时,聚香楼包厢。
“吱吖”房门打开,走进来了个身材微胖,蓄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子。见到这男子来,屋内等待的俩人瞬间起身迎向来人。
“齐掌柜,这可怎么办?明日陈府那边要交三年的账本,这我这上哪里给她找啊!”其中一个圆脸男人说。
另一个瘦高男人在旁边应声道:“是啊是啊,陈府那边肯定是发现什么了。这些年咱们的账早就算不清了!要是还把之前的账本交上去,咱们这位置肯定不保了。齐掌柜,当年咱们这样干可是听了您的指示,现下该如何您也给个准话...”
齐康捋了捋胡须,不慌不忙地走向餐桌道:“张掌柜,这话说的,当年我可是什么都没说,是你主动攀上来的可别赖我让你做假账。”
张掌柜听后顿时满脸通红,气上心头:“齐掌柜,您这是翻脸不认人。要不是你告诉我你和东家姨娘有交情,可以免收些利润,我也不会跟着你做。况且这些年给你的那些礼,你可是都收了,如今被查到头上了,你是东家奶娘的儿子你不怕,倒是先飞走了,给我们俩留下了。”
圆脸男人见张掌柜有些上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声安抚道:“张掌柜,如今生气也没用,还是听听齐掌柜的说法。齐掌柜肯定有办法,不然今日也不会来赴宴,你说是吧,齐掌柜?”
张掌柜听后心里头的气不消反增,一把将圆脸男人推开道,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史掌柜,别在那里装好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么多年你一直舔着脸讨好齐掌柜,还把女儿送过去当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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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这样人就跟你一心了?你看你讨好的有成果吗?人家飞黄腾达发了大财,可曾管过你死活?你现如今不还是个小店铺的掌柜吗?”
史掌柜被点破心思,也用手指着张掌柜:“你!我好心好意劝你,你别不识抬举。你敢说你这些年没跟着齐掌柜后面吃香的喝辣的吗?每次月末交账本,都是你最糊弄,不就是仗着齐掌柜会保你?现在骂骂咧咧的真是个大白眼狼!”
齐康被人骂了,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吃了口肉,喝了口酒,随后冷冷开口:“戏唱完了吗?在我面前演这一出没必要。要演戏,明天见了东家再演,要是能演得东家心花怒放,放你们一马那是最好。若是不行,就闭上你们的臭嘴。”
张掌柜和史掌柜顿时哑了火,像跑了毛的蹴鞠一样,瞧着人是站着的,其实没芯。
他们二人今日就是打算逼着齐掌柜帮他们想法子,才想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谁知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齐康不理会他们拙劣的演技,继续道:“明日去见东家还拿着之前的账本就行,法不责众。若是出事了,我来办,你们到时候别说话。”
史掌柜皱着眉头:“可那账本怎么拿得出手?所有收支记得模糊不清,东家看了会生气吧。万一...万一到时候叫我们把银子补齐可怎么办?哎呦,我把我,把我一家都卖了都填不上啊!”
张掌柜瞥起嘴角,满脸不屑道:“卖点有用的吧。就你那样,论斤称都没人买。”
齐掌柜点点头,用筷子指着史掌柜:“瞧你那出息。陈老爷出海去了,胡姨娘还有二娘子被送出府了,胡姨娘生的那个儿子在外上书院没回来,整个陈府只剩下大娘子一人了,你怕啥?大娘子也才十来多岁,比你闺女还小。这还没见面呢就给你吓成这样了,丢不丢人?坐下吃饭!”
史掌柜和张掌柜寻着板凳坐下开吃,可心里仍是不安,吃饭都不能好好吃,筷子夹了菜又掉回盘子里,给齐康惹得也没了胃口。
齐康筷子一撂,“啪”的一声让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两位掌柜吓得浑身一抖。
两人双双望向齐康,就听他道:“给你们再透个底。大娘子这人我在她小时候见过几面,说好听了叫温柔,说难听的叫怯懦。怯懦什么意思,你知道吧!”
两人齐齐点头,这点文化水平还是有的。
齐康看着两人的傻样,心里白眼翻到天上去,也不知道这两人怎么当上掌柜的:“我估计这次大娘子只是初次掌家走个过场罢了。到时候我们带点好东西,做个承诺,十几岁的姑娘她懂什么?她知道怎么看账本吗?哄哄她这事就算完了。”
“可若是大娘子新官上任三把火,烧我们身上了怎么办?”
“你当我是谁?我是她娘白夫人的奶兄,说句不敬的话,我当得上她叫一句叔。她敢追查到底吗?她娘的面子往哪里搁?”
张掌柜和史掌柜想了想,点点头,心中稍安,跟没事人一样开始大快朵颐。
当晚,陈家五家店铺的所有掌柜将这三年的账本一一找出,装成箱,准备明天与陈家新的掌权人会面...
8. 查账
卯时六刻,陈意堇醒来,摇响床头的铃,候在外面的杏儿进来伺候姑娘梳洗。
陈意堇洗漱后,坐在妆台前,打开妆奁挑选今日搭配。穿来后,陈意堇最开心的就是陈府有财,而且本就做珠宝生意,金银首饰样样不缺。
杏儿站在一旁一边替娘子通头发,一边道:“娘子,五位掌柜已到,在书房外等着。”
陈意堇对着镜子戴上珍珠耳坠:“哦?这么积极呢。”
“说是卯正就已经到了。”
“叫陈叔替他们备上早饭,别还没见面便饿晕了,到时候讹上我。”
“是。”
*
辰时三刻,陈意堇到了书房,将五位掌柜叫了进来,一同进来的还有杏儿和陈忠。
掌柜们大多是头一回见到陈意堇,进来后也没托大,都跪下来向新主子行了大礼。
陈意堇叫起:“各位掌柜起来吧,以后在我这无须多礼。都请入座,杏儿看茶。”
掌柜们站起来,按照店铺大小顺序依次坐下。
南市铺子为最大,因此陈掌柜坐在了东边第一个位置,北市次之,齐康坐在了西边第一的位置,史掌柜和张掌柜也跟着齐康坐在了西边。最后一个赵掌柜则跟着陈掌柜坐在了东边。
陈意堇这便看出城中五家铺子分帮结派,泾渭分明。
陈意堇说:“各位掌柜都知道我父亲出海经商,而陈府的产业便托付到我身上。我也是头一回接手这些产业。今日叫各位来,没有旁的事,只是想让各位给我介绍介绍咱们陈家在京城中产业罢了。陈掌柜你先说说,这几年咱们铺子的情况。”
陈掌柜站出来,先躬身行礼,而后让下人将成箱的账本拿来呈给陈意堇。
“请大娘子安。三年的账本一时半会看不完,在下已将三年的收支重新收录,共同汇在一个账本里,请大娘子过目。剩下的可让府中帐房先生算过以后拿来给大娘子比对。”
陈意堇拿过账本翻了翻,上面将买卖收入、成本支出按月份一一记录,很是细致。
心想,陈掌柜如果生在现代一定是一个卷生卷死的社会人,旁的不说这本账册就是完美的年终述职,哪个老板不喜欢?
于是点点头,笑道:“不错,陈掌柜办事认真,经验老道。经商上面我是新手,以后不懂得还望掌柜多多指教。”
陈掌柜躬身行礼:“大娘子天生聪慧,一定一点就通,在下谈不上指教。”
随后便是齐康了。
齐康上前没有立即呈上账本,反而和陈意堇拉起了家常,“请大娘子安。多年未见,大娘子可安好?在下心里可是想念大娘子。小时候大娘子还常和我娘、我妹妹玩耍,大娘子可还记得?”
陈意堇想,这是来套近乎了,还提到母亲的奶娘想用长辈压我呢。
陈意堇道:“齐掌柜,这么多年你还念着我,我很是感动。但小时之事我记忆早已模糊。至于你的家人,说实在的我也不大记得了,不过齐妈妈对我家做的贡献,我一直放心里呢。齐掌柜应该不会怪我吧?”
这一招四两拨千斤,三两句话就将齐康的话挡了回去,让齐康没有办法再拿以前的恩情挟持陈意堇。
齐康顿时觉得这姑娘不是像他之前想的那样是个性子绵软的人,心里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哪里会怪罪大娘子。大娘子如今能记得还有在下这个人,在下就已经很荣幸了。”
随后将账本箱子搬来,打开以后,箱子里和刚刚陈掌柜的一样放的满满当当的,“给大娘子告罪,在下不像陈掌柜心细,只把所有账本搬来了,请大娘子过目。”
“无妨,只要账本不出错,是完整的,怎样拿来都没事。”说着陈意堇使眼色给杏儿。
杏儿会意,上前拿了几本给陈意堇看。
陈意堇翻开账本,心里意外,这账本和上月交上来的质量完全不一样。里面内容像正常账本一样,每项收入和开支都记录在册,而且数值正常,和每月交给陈府的银两一致,看起来并无弄虚作假。
陈意堇又翻开了另外几本,和手中这本大差不差,全是合格的账本。
陈意堇心想,这不对劲。明明之前看到的是一本本糊涂账,怎么一夜之间全变了?连夜赶制也来不及啊。
齐康心里呲笑,果然还是嫩了点,想找我麻烦再修炼几年吧!
陈意堇道:“北市属官市,按理说每月交的银钱应该和南市差不大多,为何每月只能交上500两银子?”
齐康道:“大娘子,您刚接手生意,您不知道。这两年经济不景气,我们北市又是做的平民生意,民众很少来铺子中买首饰了。但是考虑到陈府的名声,在下并未涨价,只做良心生意,所以北市铺子上交的银钱这两年也有所减少。”
陈意堇心里嘀咕,这个齐康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心眼子忒多。还有这张嘴,死的能被被说成活的。今日必要将他的脸皮撕下来,不然等他回去了,肯定要赖账。
可他到底是怎么做的?
陈意堇按下心中疑虑不表,只大脑迅速地转着,道:“这我也知道,齐掌柜坐吧。”
下一个是张掌柜。
张掌柜浑身僵硬,手心里全是汗,刚刚在心里将齐康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让我们交老账本,自己准备了新帐本,真是阴阳人玩阴阳账本,阴阳到家了。齐康这个畜生,把自己保全了,战火留给我们。到时候东家看我们的账本发怒了,谁还会管他?
妈的!
张掌柜眼神望向齐康的方向,齐康却视而不见,慢条斯理地喝茶。
张掌柜无法,干脆眼一闭,心一横,要死一起死!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张掌柜袍子一撩,直接跪下求饶,坦白道:“小的翡翠街陈家铺子张分期,向大娘子请罪了!”
陈意堇眉毛一挑:“张掌柜,何罪之有?”
张掌柜:“小的糊涂,做了假账,这些年拿了陈府银钱填了家用,小的该死!”又道:“但是小的想请大娘子给小的将功补过的机会,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了大娘子。”
陈意堇道:“你想怎么将功补过?”
张掌柜直起身用手指着齐康:“我举报齐康自己做假账,还引诱我做假账,一边拿陈府银钱,一边向我索要利润。小的一部分钱拿给家里,还有一大部分是给了齐康,请大娘子明鉴啊!”
陈意堇本来还愁怎么抓住齐康小辫子,没想到瞌睡有人送枕头,便饶有兴致地问:“齐掌柜,他说的是真的吗?”
齐康:“张掌柜,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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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证据呢?你怎么证明我贪了钱,还收了你的钱?”然后面向陈意堇道:“大娘子,您刚查了北市账本可有何不妥?”
陈意堇道:“确实没有。”
忽地,陈意堇发现齐康脸上看起来是有恃无恐的样子,可是眼神飘忽,总是往那堆账册上瞟。
陈意堇好像抓住了什么线索...看来今日还是要从账本上下文章。
张掌柜拿不出证据,脸憋得通红:“你上周还拿了我那铺中一百两利润,别不认!”
齐康:“你说我拿我就拿了?还是那句话证据呢?”
张掌柜七窍生烟,他哪有什么证据,交给齐康的银钱全是现款,怪不得他从不收银票、不收物件。银票是因为银票上有钱庄印记!物件是怕人查物件来源。狗齐康一直防着东窗事发,拉人下水给他当垫背。
张掌柜有些绝望,这下好了本想赌一把,把自己抖出来连带着拉齐康下水,谁知被他拿捏,反倒变成自己栽赃陷害了。
眼神忽地瞄到史掌柜在旁边也是坐立不安,脑瓜一闪道:“大娘子,史掌柜和小的一样全都贪了钱,给了齐康。”
史掌柜被点了名,吓得从椅子上弹起来,眼见事情瞒不住,随即下跪对陈意堇道:“大娘子,对不住。小的...小的拿的少。我能补钱,能补钱。”
陈意堇道:“史掌柜可知按照大夏朝历法,奴仆贪污、偷窃主家银钱该当何罪?”
史掌柜一听尿要吓出来了,还能有什么罪?不仅要把吃的全吐出来,还要三倍赔偿。只是赔钱就算了,奴仆会被送到五城兵马司,施以割鼻之刑,而后流放西南。
史掌柜连连磕头:“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大娘子放小的一马。”
陈意堇道:“放了你们也可以,但是要怎么报答我呢?”
张掌柜一听有戏,顿时明白这是大娘子做给齐康看呢,大娘子今日要抓的是齐康的把柄。
于是冲到史掌柜面前,抓住他的衣领使劲摇:“快说啊,你快说你是齐康教唆的。”
齐康讶道:“张掌柜这是作甚?史掌柜没做的事情,叫他如何承认。”
张掌柜不理,继续摇着史掌柜:“你这老匹夫,再不说点真话你我全家性命难保!”
见史掌柜没反应,任由人羞辱,于是放弃,转而对陈意堇道:“大娘子,史掌柜把女儿送给了齐康做妾,他们是一伙的!”
陈意堇正色道:“这我就要问你了齐掌柜,你说铺子收入不好,怎得娶了一个又一个美妾。听说你有一正房太太,还有四房妾室,膝下儿女更是成群,你哪来的钱来养?”
齐康被这样尖锐的提问也不急道:“大娘子,穷有穷的养法,富有富的养法。一碗米,一锅粥,喝上一碗,谁都饿不死。况且虽说这两年收入没以前高,但是仍然盈利,当然都是多亏东家您管理的好,几个孩子妾室在下还是养得起的。”
陈意堇望着齐康的眼睛,仿佛洞察了一切,让齐康心里猛地一虚。
就听陈意堇又问:“那账册又是怎么回事?”
齐康:“账册大娘子不是查过了?”
陈意堇:“我是查过了,但是查的是上面的,下面的还没查吧...杏儿、陈叔,把齐掌柜箱子里的账册全都倒出来,我来好好查查。”
9. 齐康
“哗啦”,账本倾洒一地。
杏儿从最底下抽出了几本拿上前给陈意堇看,陈忠则是将账本按照年份迅速归类好让主子查。
不出所料,陈意堇看向手中记得杂乱不堪的账本,面上冷笑:“齐掌柜,你就是这样做事?”
齐康还想抵赖,一脸无辜:“大娘子为何这样说?”
陈意堇将账本往前一扔:“你自己看吧。”
齐康拾起账本,翻了翻,脸色由淡定转为惊恐:“不可能!这不可能!大娘子,一定是人陷害!您刚刚也看到了,在下的账本一直都记得事无巨细,绝不会像这样糊弄东家!”
陈意堇:“那你觉得这是为何?”
齐康喊冤道:“在下...在下也不知啊!一定是昨日装账本的账房伙计。他们把错误的账本装来陷害我的。”
陈意堇:“账房伙计做这样的事干什么?你遭罪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
齐康哭丧着脸,一脸苦相:“大娘子有所不知。我那账房早就找好了下家,一直想寻个由头跳槽。您想想,在下怎么可能让他走?他知道我们陈府店铺所有的流水,这些可是机密。万一去了别家把这些与新东家一说,咱们陈府可怎么做下去啊。”
说着还拿袖口擦了擦眼睛,继续道:“我千劝万劝,劝他留下来,还答应给他涨工钱。那账房应了,谁知道竟干出这样的事。他一定等我被大娘子罚去掌柜之位,然后好拍拍屁股走人。大娘子明察啊。”
陈意堇现在觉得齐康是个神人,说的像唱的,兴头上来了还能挤下两泡眼泪应个景,会演。
整个人滑不溜秋的,抱着浑水摸鱼的态度应付差事,却又精打细算准备好应对每一个漏洞的法子,真是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齐康看陈意堇毫无反应,面上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愤怒,一时间摸不清楚她什么态度,以为她是年纪小还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正准备开口再哭一通,却被打断。
陈意堇扑扇着大眼,装作不懂问:“齐掌柜既然说这烂账本是人陷害,那你可知道好账本在哪?”
齐康暗笑,上钩了:“在下现在就回去把那账房抓过来问问清楚。”心想等我回去把那账房打死了事,回头再来说账本被账房烧毁了,大娘子肯定那他没办法。
陈意堇:“那不用麻烦了,齐掌柜现在给我把账本数字默出来吧。你不是掌柜吗?这些数字应该了然于心才是。时间关系也怕齐掌柜累着了,不用默写这么多,就去年三月到今年三月的吧。杏儿,备纸笔给齐掌柜。”
说完还冲齐康微微一笑。原来陈意堇的意,是善解人意的意。
齐康目瞪口呆。大娘子怎么不按照套路出牌?
愣神的功夫,杏儿已经将纸笔备好,陈忠在旁贴心地搬了个矮桌摆在齐康面前。
“齐掌柜,下笔吧。”
“呵呵,好。写,我写。”
齐康拿着笔,手忍不住颤抖。老天爷,这咋写?谁能教教他做假账。
齐康脑子一片浆糊,他是知道每月店铺流水,但是知道的是真实的流水,那怎么能写?写出来不就和每月交给陈府的利润银子对不上了。
齐康的手越来越抖,等到笔尖上的墨要干了还没下笔写出一个字。
“齐掌柜,怎么不写?是因为不想吗?”陈意堇笑着问。
齐康扯出一个笑道:“大娘子,我构思呢。现在就写。”
齐康绞尽脑汁,现场造了个账本交给了陈意堇。
陈意堇拿到后问:“账本上北市的工匠们每月都能拿到三两银子,这比起南市可是多了不少啊。”
齐康抿嘴道:“北市工匠都找的能工,能雕刻、能镶嵌,自是贵些。”
陈意堇并未多言,继续问道:“这上面写着明和三年四月采购蒲甘翡翠五十颗,花费六百两银子;珍珠一百颗,花费一千两银子;玛瑙五十颗,花费四百两银子。同年六月、九月又按照相同数目重新采购了一批。齐掌柜,你要这么多珠宝拿来干嘛?”
齐康闻言,心里想着还是搪塞过去,但是抑制不住紧张,颤抖着声音说:“进珠宝是拿来卖的...店里去年出了新款式卖得可好,所以进多了点,拿给工匠嵌在簪子上。”
陈意堇猛的一拍桌子:“刚刚你不是说这两年经济不景气,而北市大多做的平民生意,连带着利润也不高。你的景气和我的景气不一样?北市的平民能买得起十二两一颗的翡翠、十两一颗的珍珠还有八两一颗的玛瑙?齐掌柜,你打量着以为我看不懂是吗?”
一声声质问压在齐康身上,让齐康险些腿软,忙说:“是,是在下记错了,没进这么多,也没有这么贵。。”
“一个月进了这么多材料,最后收益仅仅五百两,你糊弄谁呢?”
“这...店中货物没卖出去呢,等卖出去了就拿过来交给大娘子。”
陈意堇服了,齐康嘴可是真硬啊:“既然这样,陈叔,带人到北市铺子,去查!查商品、查库存,每一项都点清楚了再回来回话。”
齐康一听那敢让陈忠去,立刻上前拦住陈忠,而后对着陈意堇道:“大娘子容我再算算,这铺子里事情忙,有时候着实在记不住。”
“不用算了。你听听别的掌柜能不能记得。”陈意堇道,随后点了最后一位掌柜直接将收支口述。
“大娘子安,小的永安街陈家铺子掌柜赵林。明和二年我家铺子工匠工钱共计50两,其中...”
听着赵掌柜的口述,陈意堇慢慢露出笑容,反观齐康汗流浃背,风透过窗户一吹,嗖嗖的往衣筒里灌,给齐康冻得发抖。
“齐掌柜,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小的...小的...”齐康还要做最后的反抗,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是他小瞧了陈意堇。
陈意堇道:“齐掌柜,一会回去把你那真账本拿出来,好好算算到底昧了陈府多少银钱,限你三日内补齐欠款,并且额外交上三倍金额的罚款,否则,我们就五城兵马司见吧。我想抄一个普通商户之家,他们是很愿意的。”
“至于史掌柜、张掌柜,活该你有个好名字,张分期。那就分期把欠款补齐,给你两月时间。”
“从今日起,北市掌柜由赵林掌柜担任。永安街的铺子由南市陈勤陈掌柜监管。史掌柜、张掌柜继续任掌柜,但是如若再犯,我绝不轻饶。”
几位掌柜连忙起身应谢,尤其史掌柜、张掌柜连连跪地道谢。他们本以为保下小命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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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的,没想到还能继续任职,可不是感激涕零。
“齐掌柜,那我们三日后见吧。陈叔,送掌柜们出府。”
“娘子,您今日好气场。”杏儿道。
陈意堇不以为意:“断我钱财就等于断我衣食父母,不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他们真以为我好欺负。况且这才哪跟哪,且等着三日后吧,我看齐康还要整出什么幺蛾子。”
*
齐康家。
“他妈的!今日被个小娘子摆一道。”齐康刚到家便是一通辱骂。齐夫人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这些年齐康越来越不像初识时的他了。
一开始他在陈府替陈老爷跑腿时,人勤劳肯干,自己嫁过去后他当了陈府的掌柜。那铺子整整两层楼高,金银首饰铺地满满当当的。周围人都说自己命好,嫁个出息的,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大概是利欲熏人眼,齐康变了,爱财爱权。爱财就贪陈府的银子,爱权就去搞些旁门左道。
齐夫人叹了口气道:“唉,咱们把房子卖了、金银当了,补齐那些钱,回杭州老家吧。”
齐康本在解腰带,闻言抽出腰带往齐夫人身上狠狠一抽:“要你多嘴!回老家,回老家,就知道回老家!再多说一句我就给你勒死。”
齐夫人被打得身上火辣辣的疼,可是不敢哭出声来,掉了眼泪,也只是拿出帕子迅速抹掉,生怕被齐康看到。
“哭哭哭,就知道哭,没用的东西。今天东家还问我怎么纳妾了,这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生不出儿子,我会纳妾吗?我今天还会被查到吗?”
“不行,我不能走。我齐康好不容易混到几年,好不容易摆脱奶娘儿子这个身份,我不能走!你明天去郎中府,找文姐儿,问问她现在该怎么办?再跟她传个话,让她问问冯郎中这该怎么办?”
“文姐儿现在有身子,郎中府不让见。”
“废物东西,你不会先递信?再不行就蹲在门口哭,我不信那家人不让你进。”
“可是你这样让文姐儿怎么办,她本就是郎中府的侍妾,无人在意,我们这样做她更活不下去了。”
“侍妾怎么了?不一样是郎中的女人。她现在还怀了身子,谁敢动她?她一开口,说不定郎中就帮她把事情解决了。”
“在户部郎中面前,她陈意堇连个小小蚂蚁都算不上。人家动动手指头,就能给整个陈家查封。当官的眼里管是不是皇商,总归是个商字。士农工商,商是老末。”说着还竖起小拇指,比了比小拇指盖,脸上一脸不屑,脑中幻想着明天陈家就败了,陈意堇要向他磕头认错。
“当初我说把文姐儿送去当妾,你还死活不愿意,现在好处来了吧,我就说你头发长见识短。赶紧去递拜帖给郎中府。”说罢换上便衣离去往后院妾室院子里走了。
齐夫人心底麻木,面上眼泪止不住流,哭她的命,也哭她女儿的命。这么多年感情早已消磨殆尽,忍了这么多年只想有个栖身之处,现下也要不保。只能求助那苦命的女儿,如花似玉的年纪却嫁给了那个大她三十岁的户部郎中当妾。自古以来有几个妾室过得好?
可齐夫人没办法反抗,也没力气反抗,只能按着齐康说的递拜帖,准备明天前往郎中府。
10. 字据
递去郎中府的帖子当晚就有了消息,请齐夫人于明日巳时到郎中府看望文姨娘。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秘密交给齐康的信。
*
第二日辰时,齐夫人命人备上厚礼,出发前往郎中府。
三刻钟后,马车在郎中府后门停下,齐夫人向门房出示了拜帖,又等了一会儿才有丫鬟来接她往府中去。
齐夫人心中忐忑,不知一会怎样和女儿说话。
文姐儿刚进郎中府时自己一年还能来看望几次,文姐儿也能回家中小住两日,母女两说说体己话。可随着时间越长,女儿似是越来越不喜和自己接触了,每次来像是急赶着她走一样,说不两句话就要送客。久而久之,齐夫人也不愿再来讨女儿嫌。
今日还是得知女儿有身孕后第一次来到郎中府。
就这样想着,齐夫人察觉到带路丫鬟停了脚步,想必是到了,抬头却发现来的地方不是女儿以前住的院子,而是郎中夫人住的正院。
齐夫人疑问:“这不是郎中夫人的院子吗?是不是走错了?”
丫鬟道:“没错,如今文姨娘和夫人一同住着。您请进吧。”
齐夫人满脑袋疑惑,以前文姐儿和自己说,夫人最看不惯她了,怎得现在竟住在一起。
齐夫人走到正厅,按规矩要先和郎中夫人请安。不一会里屋出来个丫鬟,打扮不俗,一看就知是个管事的。
那丫鬟道:“齐夫人安,今日我家夫人身子不适,就不与你见面了。文姨娘现在在侧院住着,让小丫鬟带你过去。”说罢福了福身便走了。
*
“呕...咳咳咳。”
齐夫人一走进侧院就听见阵阵呕吐声。
她不等丫鬟通报,着急进屋,便看到女儿面色惨白地半卧在床上,手撑在床沿,正朝着床旁的桶大口大口地吐。
“文姐儿!”齐夫人大喊,快步上前给齐文顺背,看到女儿受苦她心如刀割,“怎现在还吐,不都已经四个月了吗?”
齐文本就身上不舒服,再听到齐夫人在一旁大喊大叫,更是厌烦。摆了摆胳膊,将齐夫人推到旁边去道:“娘,你小点声,你以为这是在家吗?”
齐夫人被推开了也不觉恼怒,她满心满眼都是女儿,道:“你这胎怀相如何?怎得如此艰苦?有没有找大夫看过了?”
齐文挥手屏退丫鬟,而后对齐夫人说:“看过了,大夫说是个男胎,所以活泼了些,都是正常的。”
“怎么会这样?家里的姨娘怀男胎的时候看着还行啊,没你这么难受。”
齐文气不顺,对着齐夫人大叫:“你懂什么!你又没怀过男胎!你怎么知道怀男胎是什么感觉?”
齐夫人顿时哑言。
是啊,她没怀男胎。要不是她没生男胎,齐康就不会纳妾,女儿也就不会被送来当姨娘。都怪她,是她欠齐家的。
齐文看到母亲又露出这般委屈的样子,觉得心烦,于是别过头去闷闷道:“一说你,你就这个表情。你今日来干什么?”
齐夫人想起正事:“你怀了身子,许久未见我今日来看看你。你父亲...也有话和你说。”
齐文听到“父亲”两字,面露嘲讽:“哼,他能有什么话?又让我替他向冯有明求什么?财还是权?”
齐夫人听齐文这样说,赶忙往周围看了看,确认没有人才道:“你怎能直呼冯大人名讳。”
齐文:“什么冯大人?一个老不死的色鬼罢了。娘什么事,你直说吧。”
“就是你父亲铺子上出了点问题,东家要他赔钱,咱们家现在凑不出这么多钱,他便让我来问你法子。”
“法子?我能有什么好法子?让他把房子卖了,那些姨娘散了,你们回去老家吧。”
“我也是这样说的,你父亲不同意。这家产都是他一点点挣的,哪里舍得。”
“舍不得?舍不得就去牢里过吧。娘,我劝你多少次了,尽早合离,跟着父亲你只会越来越愁。到时候他凑不出钱,小心他给你卖了。”
“你父亲应该不会吧...我毕竟是他的妻。”
齐文看到母亲这样一幅懦弱样子,瞬时火冒三丈:“什么妻子!你是妻,我是妾!你高贵行了吧!你也不看看你过的什么日子!这么多年他有没有把你、把我当人看?”
“亲女说送人就送人。娘,你们把我送出去时可知冯有明都要六十岁了!他孙女都要和我一样大了。”
“他一身皮肉松松垮垮,像地里沾了泥的蟾蜍。你可知他伏在我身上时我多恶心,恨不得去死!”
齐文越说越恨,恨得攥起拳头使劲捶打自己的肚子:“孽种!怎么还没死!怎么还不死!”
齐夫人见状赶紧拉过女儿的手放到胸前哭着道:“都是我,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没有生儿子。娘不想你嫁的,可你爹说你不来全家都完蛋,冯大人可是要拆我们铺子啊。你别打了,这都显怀了,打掉了你自己也活不成了。”
齐文听后冷笑:“娘,你可知我现在为何在正院?就是因为冯有明怕我自尽,怕我死了他不能再从咱家捞钱,所以给我挪到正院让夫人监视我。我这周围的丫鬟没一个自己人,你知道我每天过得有多痛苦吗?你看我这屋子,是人待的地方吗?”
齐夫人这才注意到这屋子面朝北,即使在三月屋子里也是阴冷无比。房间的窗子全用木板钉住,只能从缝隙中微微露出一点风。
齐夫人觉得心更疼了,是她当初没有坚守,把女儿往火堆里推,握着女儿的手哭得更凶了。
齐文将手奋力抽出母亲的怀抱道:“娘,你回去告诉父亲,我会去求夫人、求冯有明帮家里凑钱,让他想办法治陈家。但是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他,从今以后齐家人不必再来,就当我死了。反正这屋子住着和棺材没什么区别。”
齐夫人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流下来:“不要,文姐儿,别不要母亲,母亲只有你了。”
齐文转过身躺下,背对着齐夫人,将头蒙到被子里道:“母亲,日后你多保重。让父亲别再和冯有明来往了,他不是个好人。”
齐夫人望向女儿被子中的身影叫了两声:“文姐儿,文姐儿,你说句话,别不理我。”
被子中的人没有反应。
齐夫人无奈,只能擦擦眼泪,俯身抱了抱被筒道:“文姐儿,别气,你怀着孩子呢,气多了对你不好。我回去就和你父亲说。这段时间要是吐得还这样厉害一定去看大夫,没事多开门通通风,出去转转啊。”
“娘走了,等你生了我再来。”
齐夫人走了,被子中的人泪如雨下,哭得喘不上气,甚至觉得肚子在隐隐作痛。
齐夫人到家时已是午时。
“老爷回来了吗?”
“还没,应该还在铺子里。”
齐夫人想到女儿的嘱咐要尽快和齐康说,吩咐下人将午饭装盒,坐上马车前往北市陈家铺子。
到了北市铺子,齐夫人下马车,正要上前才发现铺子中忙活的伙计都是她不认识的。
其中一个跑堂的看到了她,堆着笑脸上前问:“这位夫人想要什么样的首饰?我们这簪钗耳铛,翡翠珍珠应有尽有。”
“伙计,我不买东西,齐掌柜在这吗?我是他夫人,来给他送午饭。”
跑堂伙计立刻变了脸色:“什么齐掌柜?我们掌柜的姓赵。去去去,一边去,不买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齐夫人:“怎么会姓赵?北市陈家铺子一直都是齐掌柜在管啊。”
伙计:“我不认得什么齐掌柜。我只认得昧东家银子的齐狗一条。赶紧走,再不走我叫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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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夫人还欲与人分辨什么突然听到旁边有人说:“东家请看,北市铺子我已经按照您吩咐,重新清点货品和库存,把成色、做工好的产品都拿出来了。铺子中的布置也按照您说放上铜镜、琉璃点缀,您看还行吗?”
东家?是陈家人?
齐夫人扭头便看到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正缓缓从外走来,阳光迎着,漂亮至极。
齐夫人再看旁边人对少女的态度,立刻便知这就是新东家,陈家大娘子。
齐夫人想到家里的处境,攥了攥手中的帕子,鼓起勇气走上前道:“娘子是陈家大娘子吗?”
杏儿看到陌生来人,伸手将陈意堇拦到身后。
陈意堇见状笑道:“杏儿,不用这么紧张,出个门而已。这么多人在这呢,还能拿我怎么样。”说罢对来人道:“我是陈家大娘子,你是...”
“奴家齐康之妻,斗胆问大娘子可有空行个方便,叨扰您几分钟。”
陈意堇看到眼前妇人,满脸愁苦,尤其眉心处的皱纹尤其多,是个苦命女人。
“行,这说话不方便。赵掌柜,这有说话的地儿吗?”
“有的,在二楼设有贵宾区,请随我来。”
到了二楼赵掌柜几人退下,只留了陈意堇、杏儿和齐夫人。
杏儿双手交叉置于胸前,警惕地望着齐夫人。陈意堇觉得好笑道:“杏儿,一上午逛了好几家铺子了,你不累吗?也坐下来喝喝茶、歇歇脚吧。”
听了自家娘子的话,杏儿只能找了凳子坐下,可是眼睛还是紧紧盯着齐夫人。
陈意堇不管她,问齐夫人:“找我所为何事?”
齐夫人搓搓手,抿了抿嘴道:“娘子,我知齐康犯了大错,拿了东家的钱,你放心这个钱我们一定还。只是时间能否再宽限几日...家中一时间实在无法凑出这么多银钱。”
“是齐康让你来同我说的吗?”
“不是不是,齐康一大早就出门凑钱了。是奴家见到娘子后,自己斗胆说的。”
“哦?那你和我说说你们齐家怎会没钱?之前拿的银子都去哪了?你们家里身上穿的、用的不都是陈府的银子?”
齐夫人被说的一时羞窘,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刚刚上前搭话已经用光了她全部勇气,现下被这样一问,瞬时脸色煞白,眉头紧皱,脸上愁色更添几分。
陈意堇看着这样的齐夫人,心中叹气,昨日她听陈忠说齐府中事,直替齐夫人觉得不值。结发夫妻可以共苦但不能同甘,发财了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纳几房小妾。再看今日齐夫人面容就只齐夫人一定过得不好。果然男人有钱了就会变坏。
陈意堇承认她心软了。
“算了,再多给你们三日时间,加上之前共计六日。六日之后把所有银钱还上,陈齐两家一笔勾销。”
“谢大娘子开恩。”说着齐夫人就要跪下给陈意堇磕头,陈意堇伸手扶住她道:“这不是什么恩情,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样吧,咱们在这立个字据,说是六日就六日,到时候银钱尽数归还,一个子都不能少。”
“行的行的,立字据。”
“杏儿,把赵管事叫来拿上纸笔,再从楼下客人找几个见证人来。”
“是。”
不一会赵管事带着人上来了,道:“东家,这几人是北市附近居民和商铺老板,足够为东家做见证。”
“嗯,你写吧。”陈意堇道。
赵管事展开纸,蘸了墨,一式两份,一一写下欠款缘由及还款日期,还标注了东家心善特许齐家延缓还款三日。
陈意堇、齐夫人还有其余人都用手指蘸了红印泥,盖在字据上。
齐夫人怀里揣着字据,只觉得心情极好,这几日终于有个开心事了,也不知齐康回家没,赶紧和他说说,别这么着急。
11. 闹大
齐康今日早早出门,前往万福酒楼。
到达酒楼门口,望着眼前三层的建筑,松木梁柱配着上等石材做地砖,还有各色灯具悬挂于墙壁之上。门前车水马龙,各式的马车来来往往,上面挂着京城权贵人家的名牌。
齐康吞了吞口水,这富贵地界他还是第一次来。
以前他去过最好的地方就是聚香楼包厢,一顿饭能花二两银子,抵得上普通人家一月多的花销。万福酒楼不一样,你得有钱还要有权。
齐康搓搓手,往衣服上擦擦,从袖中掏出信,是昨晚来自于郎中府的。展开信件,再次确认没有看错:明日巳时,万福酒楼。
齐康将信收回袖中,正正衣襟,抬步走进。
“这位爷,您吃饭还是住店啊?”门口店小二问。
“我来找冯大人。”齐康说。
“好嘞,您里面请。”说罢,店小二引着齐康上了二楼。
“就是这个包间,您请进。大人还没到,您吃点喝点啥?”店小二帮齐康开了门,顺手把菜单递上去。
齐康看着菜单,心中肉疼,最便宜的一壶茶都要二两银子,更别说点心和饭菜了。要是以往,咬咬牙享受一下也无妨。可现在是正需要用钱的时候,牙咬碎了也不能吃。
“一壶铁观音。”齐康道,又觉得太寒碜,摸了摸鼻子道:“其他的等冯大人来了再点。”
能在万福酒楼工作的人哪个不是人精,小二看出齐康囊中羞涩,也不说什么,笑着说:“好嘞,您等着。”
不一会小二便把茶上来了:“铁观音到了,您慢慢喝,喝完了还可再续。”
齐康倒一杯抿了两口,砸吧砸吧嘴,心道,不错,三两银子的茶就是香。
齐康等了大半个时辰,等到茶被喝完了又续了一壶,冯有明还没来,可齐康的尿等不了了。
齐康出房间门对候在门口的小二道:“我方便一下,一会要是冯大人来你记得和大人说。”
小二:“好的,这位爷。”
齐康关了门朝净房走去,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人在看着他。又往前走了两步那感觉还没消失。
齐康猛然回头,发现身后只有酒楼小二走来走去。
“奇怪。”齐康纳闷。
回到房间,小二告诉齐康冯大人已经到了,齐康赶紧开门。
冯有明看到齐康,笑到:“是我来晚了,喝的这茶水味都淡了。”
闻言齐康立刻将小二唤进来训斥道:“怎么办事的?冯大人来了不知道让大人点单?”
小二将菜单拿出来,齐康一把夺过,递给冯有明,一脸谄媚:“冯大人您看您吃什么,尽管点今日我请。”
冯有明拿过菜单利落地点了几个硬菜,又点了一壶上好的茶,给齐康看得额角直跳。
菜单交给小二,冯有明看了齐康的表情道:“怎么这点钱不舍得花?”
齐康陪笑道:“哪里,给大人吃,多少银钱都舍得。”
冯有明道:“慎言,哪里是给我吃,我们今天是家宴。”
“是是,家宴。”
很快饭菜便上来了。冯有明拿着筷子每道菜都尝了尝,还点评两句。
齐康坐不住了,他今天可不是来看冯有明吃饭的,道:“冯大人,你也知道,最近铺子上出了点事。”
冯有明听后,筷子一放,冷哼:“什么事,不就是撤了你的掌柜,又让你赔点钱?”
“唉,什么都瞒不过大人你的眼睛。那陈家大娘子查出来我做假账,限我三日内必要还清三倍的银钱。我这不是没办法了,才想找文姐儿帮忙。大人您也知道文姐儿以前就在铺里帮忙,她有主意。”
“哼!你找她不就是变着法的让我知道。你心思太多,算计都打我头上了。难不成让我们冯家给你出这银子?别以为这两年你吃胖了,脸也跟着大了。”冯有明面上愠怒,语气不悦。
齐康连忙起身作揖,着急道:“冯大人恕罪。小的...小的也是没办法了。家里好不容易有点起色,这要是被打回原形,我们一家老小可怎么过啊。”
“陈家大娘子说若是还不上银钱,就给我交给五城兵马司的人。到时候我死无葬身之地啊,冯大人。”齐康越说越急,心像被火燎了一样,额头也渗出细密的汗珠。
冯有明听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突然好转,将齐康扶着坐下:“照理说,文姐儿嫁给我,我也应该叫你声岳父。”
齐康惊道:“哪敢担得起您一生岳父,您还是叫我名字吧。”
冯有明道:“无论叫什么,左不过我们都是一家人。文姐儿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顶好的姑娘,现在她本家有难,我怎么可能不帮。”
冯有明说着还拿过杯子倒了杯茶给齐康。齐康拿过只觉得这杯子烫手,下意识地喝了一口。
冯有明继续道:“文姐儿身子有四个月了,大夫看了说极有可能是个男胎,我可盼望着她给我生个聪明伶俐的小子,以后我的家业也能有人帮衬着。孩子外祖家出事了,我也应该搭把手给孩子积德才是。”
“那冯大人依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办?”
冯有明斜睨一眼齐康,眼周的褶皱层层叠叠,眼睛里布满了算计:“要我说,这事就该闹大。”
“闹大?”
“对,就是闹大。人言可畏啊,流言蜚语是最有力量的词。”冯大人捋着胡须道。
齐康想了想明白了什么道:“这闹大了之后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陈家易主,改姓齐喽。你那未出生的小外孙也能有个实力雄厚的外家。”
“这事...有这么容易吗?”
“当然没有这么容易!但是那位大人说了后续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给你兜底。”
“那位大人...也知道了?”
“不然你以为谁能给你解决,我吗?”冯有明吹胡子,“要不是大人看中陈家这块肉,神仙也救不了你。等陈家铺子便成齐家铺子别忘了大人的提携。”
“明白明白,小的都明白。”
“记住,往大了闹!”
齐康付了银子,现在大几十两的饭前一点也不心疼。回家的路上一会想着自己要做皇商了,一会又愁着怎么把事情闹大,把脏水全泼在陈意堇身上。
一回到家中,下人道:“夫人从郎中府回来了,现在在主屋等着,说是有事与您相商。”
齐康不耐烦地皱皱眉,道:“知道了,让她来书房。”而后扭头就走。
坐在书案前,齐康还在想法子,这个陈意堇聪明得很,有一点漏洞都会被她察觉到,然后给你下套,该怎么办才好呢?
*
因着有要事商量,齐夫人没带丫鬟,快步走不到半刻钟就到了书房。
刚进书房,就见齐康手捧着头,眉头紧锁。
齐夫人见状忙问道:“老爷今日一大早出去借到钱了吗?”
齐康本就心中有事,听到齐夫人的声音更加烦躁:“钱钱钱,哪里来的钱。这时候谁还愿意借钱给我。”
齐夫人道:“之前那些相熟的掌柜呢?”
齐康道:“他们?狗眼看人低的货。你提他们是不是想让人看我笑话?看我被他们羞辱。”
“我没有...”
齐康打断:“行了行了,你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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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事。”
齐夫人:“我今日找文姐儿,你可知文姐儿过的什么日子,害喜害得严重,住的屋子不见光,还没个人伺候。当初我就说别送她去,哎,我苦命的女儿...”
齐康一听又是些内宅之事,骂道:“她本来就是妾!你能指望过得多好!你光想她现在苦,等以后生了孩子,继承郎中府的家产,有钱有权的,不就都好了!”
“哪有这么容易,郎中府这么多孩子,顶头还有郎中夫人压着,等轮到文姐儿的孩子连汤都不剩了。”齐夫人道,忍不住掉眼泪,怕齐康看到了惹他生厌,便扭过身子,背对着齐康拿着帕子抹眼泪。
齐康口不择言:“怎么轮不到?文姐儿还年轻,那郎中夫人多大了?等郎中夫人死了,文姐儿不就有机会了...”
齐康声音一顿,重复道:“郎中夫人死了就有机会了。”
“对啊,夫人死了,就有机会了。”
齐康猛地抬头望向齐夫人,全身血脉贲张流向心脏,脑海中不断回响着一句话“夫人死了就有机会了,夫人死了就有机会了...”
他的眼神化为冰冷的毒蛇,仿佛瞬间就能将人置身死地。
齐康悄悄地抽出腰带,缓缓走进齐夫人。
齐夫人毫无察觉,擦完眼泪准备从怀中掏出今日的字句:“不说伤心事了。我今日见到陈大娘子了。大娘子说...”
“哦?你还见到陈大娘子了,那可真是太好了,省的我编故事了。”齐康道。
齐夫人不解,扭身道:“什么故事?”
齐康一步向前,将齐夫人推倒在地,膝盖压住肩胛,腰带死死地勒住她的脖颈,直起上半身用力拉着腰带两端。
“呃...”齐夫人觉得窒息感突然袭来,手反扣着腰带,想要拉远一点,身体奋力得扭动想要从齐康的压制下逃离,可她脖子都抓烂了,齐康还是没有放手。
“什么故事?就是陈大娘子害你的故事。”齐康咬牙切齿。
“呃...”
齐康继续加大手上的力气:“谁让你生不出儿子!”
“这都是你欠齐家的,都是你欠的!”
“你活该!”
“齐家养你这么多年了,也该到你报答的时候了!”
齐夫人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手缓缓放下,身子也不挣扎了,任由窒息感蒙住她的全身。
解脱了,一切都解脱了。
齐康等感受不到身下人的动静后才松了劲,一只手还是握住腰带没松,另一只手伸到齐夫人鼻子下方探气息。
“没气了。”齐康想,手像触电一般缩回来,才把腰带放下。
“别怪我,都是别人逼得。你做鬼了,要找就找陈意堇,别来找我。”
齐康迅速地把腰带收起来,拿到一旁的炭盆烧掉。背起齐夫人的尸体,避开下人,小跑回正房,拿出一截绳子将齐夫人的尸体吊上横梁,而后换了一身衣裳回到书房。
齐康清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叫一个下人来,道:“夫人呢?怎么还没来!”
下人忙说:“我这就去喊!”
不一会正房那边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啊!夫人上吊了。”
*
陈府正门。
齐康带着下人,将齐夫人的尸体放到地上,放声大哭:“陈意堇!你出来!你逼死了我的夫人,我要你偿命!”
“来人啊!陈府把人逼死了啊!”
“有没有天理了!陈府把我们夫人害死了!”
齐家众人的哭喊声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陈府正门。
12. 颠倒
“大娘子,不好了!门外齐家人来闹了。”小丫鬟来报。
杏儿正拿着鸡毛掸子扫外屋窗台上的灰,闻言将鸡毛掸子插进落地瓶,挡在门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喝道:“嚷嚷什么?大呼小叫的。齐家有什么闹的?欠钱还有理来闹?”
“杏儿姐姐,真的不好了,齐家夫人上吊死了!”小丫鬟压低声音回话,仍然藏不住语气中的惊慌。
“死了?”杏儿问。
小丫鬟正打算细说,殊不知门外的动静早就传到陈意堇的耳中。
“杏儿,让她进来说话。”陈意堇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杏儿这才赶紧打了帘子让那小丫鬟进屋。
“怎么回事?”陈意堇问。
“回大娘子的话,齐康抬齐夫人的尸首过来,摆在咱们府前,哭着说是您给齐夫人逼死了。”小丫鬟道,“现在街坊邻居把大门围了一层又一层,全在那看热闹。陈管事见状不对要赶走齐康他们,他们反而喊得更凶了。”
杏儿在旁边着急道:“娘子,这怎么可能!咱们中午刚见过齐夫人,那时候她不像是要寻死的样啊!这一定是栽赃!”
陈意堇面上不动,斜睨了一眼杏儿道:“你知道是栽赃还慌甚?没得来让人生疑。”
陈意堇从榻上起身,拿过披风穿上,道:“早知他要出幺蛾子,今日就等来了。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白纸还能被他说成黑的?走,去前面瞧瞧。”
*
陈意堇还没到陈府大门,便听到外面吵闹的声音,其中就数齐康声音最大。
“我可怜的夫人啊!是我没用!”
“陈大娘子,你好狠的心!为何逼迫我夫人!害她去死!”
人群吵吵闹闹,听到齐康喊地这样撕心裂肺,已经将他的话信了一大半。
“哎呦,我早说了陈家要出事。陈老爷也真是,这么大的生意交给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她能管好吗?”
“什么小姑娘,我看是蛇蝎吧,这都把人逼死了,啧啧。”
“你小声点吧!大娘子出来了。”
陈意堇踏出府门,立于石阶之上,扫了一眼齐家众人,再看向地上用草席裹住的尸体,眼神一滞,这尸体...
最后将眼神定在齐康脸上,此刻的齐康发髻松散,满脸涕泪,哭得红肿的双眼显得他像一头泡发了的猪。
陈意堇心里一顿恶心。
齐康恨透了陈意堇的这种眼神,好像还没开战就已经被她踩进了泥里,不得翻身。
齐康心中发狠,大声喝道:“陈意堇!你为何逼迫我夫人!今日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陈意堇反问:“我如何逼迫你夫人?”
齐康像是抓住了陈意堇的把柄,立刻向周围人大声道:“街坊邻居你们评评理!我本是陈家已过世夫人的奶兄,我们吃一口奶共同长大,陈家夫人待我如亲兄弟般,可这陈意堇竟不顾往日恩情,为了一点钱财要将我家赶尽杀绝!对得起白夫人在天之灵吗?”
齐康指向陈意堇继续道:“今日陈意堇见了我的夫人,我夫人回去以后就自杀了。一定是要我夫人还钱,她一个弱女子,走投无路,没办法才自杀!”
陈意堇在一旁默默地看着,闻言微微一笑,缓走下台阶,说出的话掷地有声:“且不说你臆断我和齐夫人的谈话内容,单就这钱,你敢和大家细说吗?”
齐康道:“不就拿了点钱补贴家用,你这么有钱,拿一点怎么了?”
听到这话,陈忠忍不住了:“呸!拿这么多银子补贴家用,你家里用的是金山银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被你说的倒像是娘子的不是了。”
齐康理亏,便把话题转过来:“我夫人因你而死这是板上钉钉的!不然怎么会见了你便上吊了!”
众人都是同情弱者的,周围对陈意堇的声讨声越来越大。
“是啊,虽说欠钱要还,但是陈家家大业大不急这一会吧?”
“我看啊,一定是这陈家大娘子说了不好听的,齐夫人才想不开。”
“就是就是,以后再也不去陈家铺子了。”
齐康听着周围的讨论,脸上忘记装扮悲伤,倒显出来一些得意。
陈意堇看着齐康的神色,懒得和齐康废话:“说这么多,你报官了没?”
齐康显然没想到陈意堇会这样说,哪有人会自己报官抓自己的,愣了一下说:“太过悲伤,还没来得及。”
陈意堇冷笑:“这都能忘?我来帮你,杏儿备车去大理寺!陈叔关门,陈府今日谢客!”说罢转身走去,陈府的下人立刻将大门紧闭,也将外面人的视线隔绝在外。
马车一路疾驰到大理寺,陈意堇下车走向大理寺旁的登闻鼓,手持鼓槌,用力地敲击鼓面“咚!咚!咚!”。
鼓声响彻都城,唤醒了大理寺的官员,以及五城兵马司的人。
*
五城兵马司。
武一从天而降,带起一阵风,利落潇洒地落到顾长渊的面前。
顾长渊看着刚整理好的文书就这样被吹散,还没开口斥责,便听武一道:“报!大人!陈姑娘去大理寺击鼓了!”
想到刚刚的鼓声,顾长渊问:“所为何事?”
“齐夫人死了,齐康说是陈姑娘逼害。陈姑娘气不过就去了大理寺伸冤。”
顾长渊收拾文书的手一顿,皱了下眉头道:“继续跟着,有什么事及时与我联系。”
“是,大人。”武一“嗖”地一下从房檐跳走了。
顾长渊负手走到窗前,望向大理寺的方向,长身玉立,剑眉星目,午后的阳光更将此人映得像覆了一层金膜。
大理寺...那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
大理寺。
寺丞董金:“来者何人?状告何事?”
陈意堇上前:“民女陈意堇,状告齐康。一告贪昧银财,二告栽赃陷害,三告谋杀亲妻!”
董金道:“将齐康压上来!”
齐家众人连带着齐夫人的尸身一起被带到堂上。
董金:“何人是齐康?”
齐康立刻出列道:“正是草民。”
董金:“你可认罪?”
齐康:“草民不认!是陈意堇将我夫人害死了!”
董金:“你有何证据?”
齐康:“今日她与我夫人见面后,我夫人就回家上吊自杀了。一定是因为她威胁我夫人!”
董金:“何事威胁?”
齐康支支吾吾道:“因为...欠钱。我是欠了钱,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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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是陈意堇逼迫我夫人的理由!”
董金:“陈大娘子你来说。”
陈意堇:“董大人,齐康纯属胡搅蛮缠,民女有证据证明齐夫人不是因我致死?请看!”
陈意堇从袖中拿出中午写的字据交给董金,上面明晃晃地盖着几人的指纹印。
“今日中午,民女偶然遇到齐夫人,齐夫人向民女求情宽限几日。民女同意了,但为防齐家人再次变卦,便与齐夫人签订下这字据,盖指印者皆可作证!既无威胁之举,何来逼迫之说?”
齐康傻眼,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回事。突然想到,在勒死齐夫人之前,她好像说要与自己说个什么事,难道就是这个?
齐康瞬时心如擂鼓,手脚抑制不住地发抖,但还是说:“胡...说!你这一定是伪造的!你找的那些作证人也是和你一伙的!”
陈意堇道:“请董大人着人搜一搜齐夫人的尸身,是否还有一份字据?”
董金冲着旁边的女官点点头。
女官上前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份一模一样的字据。
董金:“齐康,你还有什么话说!”说罢拿起惊堂木要拍下定案,突然陈意堇道:“大人且慢!还有一事未审。齐康杀妻证据确凿!”
齐康:“你血口喷人!”
陈意堇道:“大人请看,尸体脖颈处的勒痕呈水平状,应是有人从背后用带状物将其活活勒死,且勒痕较深,因此这人一定是个男性。而齐家能有机会与齐夫人单独见面的男性只有齐康!”
董金道:“齐康你还有什么话说?”
齐康道:“这...这...不是我!我没有理由杀我夫人!”
突然外面来了个长须老者,是大理寺主簿,附身在董金耳边说了什么。
董金顿时脸色大变,清了清嗓子道:“我看此案未必如陈大娘子所说。字据缺乏说服力,极有可能是引诱齐夫人而提前做的证据。”
“至于勒痕,也是齐夫人自己勒死自己不成,再去上吊自杀的。”
“陈大娘子辩驳不成立。来人啊!将陈大娘子押入大牢,陈家铺子查封,此案日后再审!”
差役听言立刻上前压住陈意堇。
齐康面对这暴风骤雨般的转变,一下子就明白了一定是那位大人在使力。
心中畅快,权力,真是个好东西,真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陈意堇不敢相信事情竟然这样发展,从差役手中挣脱,走向董金,跪下道:“董大人!明明证据确凿!字据上的人皆可作证我并无逼迫齐夫人什么,中午齐夫人也并没有任何要自尽的迹象!况且都没有喊仵作来查验尸体,这事就这样了吗?那尸痕竟一点都不管了吗?”
董金挥挥手:“你审还是我审?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大人真的要罔顾事实吗?”
董金拍下惊堂木:“本官需要你个商女来教我如何断案吗?字据呢?伪证无需留着了。”
差役听言将字据拿走全部撕碎,撒向空中。
漫天的纸屑在陈意堇面前缓缓飘落。
“还愣着干什么!带走!”
陈意堇绝望,她觉得自己之前太天真,妄想用理、用事实能打败一切!殊不知在这个世界,“真相”只是任人摆布的玩意罢了。
13. 齐康之死
公堂外忽而传来马蹄声阵阵,身着藏青色差服,手握佩刀的巡兵们鱼贯而入,最后整齐地在堂中两侧站定。
为首的男子身着黑色劲装,缓步从人群中走来。
那人挺胸阔背,冠带高束,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只在陈意堇的脸庞上稍作停顿,又很快收起视线。
董金看到来人后忙不迭立刻上前参拜道:“顾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要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好招待您啊。”
顾长渊没回答,只是将绕在陈意堇手腕上的铁链一剑斩断。
剑刃与铁链的碰撞的瞬间迸射出几点火星。
巨大的压迫感让董金喉头一紧,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继续道:“顾大人,虽说五城兵马司直属圣上,统管城中治安,但刑审的事情还是归大理寺吧。您这样...怕是让属下难做。”
“本官只是听说大理寺最近办案有奇效,特意来观看学习。没想到正赶巧,这一桩案子审的怎么样?”
“审完了,审完了。”
“结果如何?”
“陈家大娘子逼迫齐夫人,致使齐夫人自尽。现下正要将陈大娘子关入牢中,日后再审。”
“证据呢?”
“这...”
“董大人,我看你是大理寺寺丞当腻了,想换换位置是吗?天子脚下竟也敢这样判糊涂案?”
“哎呦,不敢不敢。齐夫人今日中午确实是见过陈大娘子,陈大娘子那边逼齐家还钱还得紧,所以就...”
“就这样要给人下牢?董大人,这不对吧。”
董金现在只觉得做人难,做官更难。
刚刚上面传信说要重判陈大姑娘,现在又来了个阎王爷摆明了要救这陈大姑娘。
哎,这陈大姑娘到底做了什么,怎么哪方都有牵扯,真是造孽啊。
陈意堇不知道董金心里想的什么,自己心里却是思绪翻涌。
看董金的态度,这位顾大人应该位高权重,可这人何会突然出现?又为何要将她救下?
陈意堇搞不懂,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不掺合进这权力的角逐。
陈意堇打定主意当个哑巴,可时局不允许。
顾长渊:“董大人不说,那陈大娘子自己说说吧。”
陈意堇只得上前道:“回顾大人的话,民女认为齐夫人是齐康所杀。从齐夫人脖颈处的勒痕方向及深度,可以断定为他杀,且为男性,而这个人只能是齐康。大人不信可以找仵作验尸。至于其他的,地上的纸片皆可为我作证。”
顾长渊点头示意一旁的巡兵。巡兵立刻将地上的碎纸片收集起来,带到一旁开始拼装。
那边仵作进场,检查齐夫人口鼻、脖颈以及躯体后向顾长渊汇报:“启禀大人,正如陈大姑娘所说,此人是男性所杀,而非自缢。”
话音刚落,还没等其他人说什么,外面闯进来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约莫二十左右的清丽女子。
女子冲进堂内,奔向角落,抱着躺在地上的女尸开始痛哭:“娘!你不是说下次还来看我吗?你不是说等孩子来了还来看我吗?你怎么先走了!”
这女子正是齐文。
郎中夫人下午告诉她齐夫人已死时,她还不信,直到冯郎中从外面回来确认了这件事,还许她出来见她娘最后一面。
谁知她怀了孩子后第一次出郎中府,竟然是来到大理寺,亲耳听到是她爹杀了她娘。
齐文心中苦。
她爹贪恋权势,把她当作玩意送出去,郎中府更是虎穴狼巢,日日过得举步维艰。
娘是世上唯一一个对她好的,可现在也不在了。
齐文大声痛哭,可她哪里有这么多眼泪,她的眼泪早在嫁进郎中府时流干了,现在只剩下浑身的疼痛。
齐文耳朵嗡嗡地鸣响,心中满是仇恨。
小心翼翼地将齐夫人的尸身放在地上,虽然已经出现尸斑,齐文还是将齐夫人的额发梳理整齐,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让齐夫人体面的离开。
没人看到齐文将齐夫人发上的簪子拔下藏于袖中。
做完这一切,齐文站起身。
陈意堇这才发现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已经有孕。
齐文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走到齐康面前,问:“爹,你怎么这么狠心?你杀了我不够,还要杀了我娘?”
齐康早已吓破了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齐文也不等齐康回答,大声道:“到底怎么样你才能满足?”
说罢浑身瘫软般倒在齐康肩头放声大哭。
齐康缓缓回神,手不自觉地扶上女儿的背,像是忏悔又像是脱罪道:“我也不想的。你娘她...啊!!!”
齐康发出刺耳的尖叫,一把将齐文推开,自己也随之倒地。
齐文指着齐康放声大笑:“哈哈哈!去死吧!你这恶鬼!哈哈哈!去死吧!”
齐康的咽喉被齐文用簪子贯穿,鲜血顺着脖颈流下。
齐文怕齐康死的不够透,冲上去将簪子拔出来。“噗呲”,血溅满衣袖,齐文满脸扭曲:“让你尝尝我娘是怎么死的!”
顾长渊看差不多了,抬抬手让巡兵将齐文拉开。
齐文躲过巡兵,跪在陈意堇面前,神色又恢复如常道:“东家,欠您的银钱可用齐家的房屋、农田抵押,再不济我那还有嫁妆银子,齐家所有的仆人还有孩子都给您为奴为婢,他们之前享了陈家的福,现在就要替陈家做事!但只求一点,求您好好安葬我娘。我给您磕头了。”
说罢,“砰砰”,齐文的头上瞬间磕出了一片血迹。
陈意堇:“好,我会的。”
齐文冲着陈意堇笑:“谢东家,那我就放心了。”
随即拔出头上的簪子,猛然冲自己肚子用力捅去。
血瞬时染红了齐文的衣衫,印出大片大片的红。
陈意堇大惊失色,没想到齐文竟如此决绝,急忙扶住齐文,想要用手捂住那不断流血的腹部,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这时也不管礼仪尊卑,对着顾长渊大喊:“大夫!快叫大夫!”
大夫很快就来,看了齐文的情况道:“兴许有救。”于是众人将齐文抬到大理寺厢房了,让大夫抢救。
安顿好齐文,陈意堇这才有空回想今日之事。谁能想到短短半日,齐家死的死,伤的伤,自己也险些被打入大牢,眼瞧着毫无回转的余地,都是因为那个人。
陈意堇抬头望向还站在一旁的顾长渊道:“顾大人,今日为何来救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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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渊淡淡道:“我今日并不是来救你,只是例行公事罢了。换成其他人也一样,陈大娘子无需多想。”
陈意堇一滞:“无论如何,民女都要谢顾大人今日的救命之恩。不然,民女就要含冤入牢了。”
想到陈意堇如今处境,顾长渊皱皱眉头,忍不住提醒道:“树大招风,如今陈家虽位于四大皇商之末,但仍是许多人眼中的香饽饽,日后陈姑娘还是小心行事为妙,切不可像今日一样。”
陈意堇哼笑:“小心行事?你看今日之事我小心行事有用吗?我本无害人之心,却被人诬陷。本以为可以自证,却被权势压了一头。”
顾长渊:“董金此人我会像圣上禀告,革了他的官职,让他永无翻身之日。”
陈意堇不以为意,一个董金除掉了,还有千千万万的董金。她不信齐康背后没有人指点,不然以齐康这个性子是不会杀人的。
所以这世道还是要向上爬,爬到无人敢欺,无人敢忽视她的地步,她才能够活得舒坦。
什么四大皇商之末?要做就要做最好的那个!
陈意堇心中思绪翻涌,嘴上道:“谢顾大人为民除害。”
顾长渊看出小姑娘的不忿,心里无奈,罢了,她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左右有他在兜底。
顾长渊:“为了弥补你这次收到的伤害,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来五城兵马司找我。”说着从腰间扯下一块令牌,道:“拿着这块令牌,到兵马司就说找指挥使顾长渊,自有人带你来寻我。”
陈意堇吃惊,五城兵马司里指挥使就是老大,属于天子近臣,正三品的武官。没想到顾长渊年纪轻轻就已经身居高位,怪不得刚刚董金这么害怕。
陈意堇坦然接过令牌,到手的权力,不要白不要。到时候遇到麻烦了,把令牌亮出来吓一吓别人也是好的。
“谢指挥使大人。”
“嗯,告辞。”
顾长渊转身就走,那一众巡兵也跟着一同撤退。
瞬间,整个大理寺恢复了安静。只是一地的血迹和飘散空中的浓浓血腥味提醒人们刚刚发生了什么。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大夫抹着汗从屋里出来了,道:“大人保住了性命,孩子没保住,已经顺着母体流掉了。”
陈意堇:“谢大夫。”
大夫:“最好给她换了个清净点的地方,有利于修养。”
“是。”
陈意堇想了想决定将齐文带回陈府,等她醒了再自己决定去留。
*
三日后,齐文睁眼便是陌生的环境。通透的阳光和温暖的风,她有多久没感受过了。
齐文尝试着坐起来,可腹中的疼痛使她直不起腰来,发出一声痛呼:“啊...”
门口小丫鬟听到了,立刻进屋询问齐文情况,还让其他人快速通知大娘子。
齐文不明白,自己竟然被大娘子带到了陈府。
不一会,陈意堇便来到了。
齐文想要起身行礼,奈何动不了道:“大娘子原谅我只能这样见您。”
陈意堇:“无事。经此一难,你孩子掉了,节哀。”
齐文这才发现腹部虽然疼痛,但是轻松了不少,一下子笑了出来:“我这也是因祸得福。这个孽种终于掉了。”
14. 改变
听到齐文这样称呼自己的孩子,陈意堇眉头一挑,但不打算深问别人的隐私,话题一转道:“如今你也醒了,需要通知郎中府的人来接你回去吗?”
齐文微微一笑:“大娘子要真想让郎中府的人来,就不会把我带到陈府,而是当初直接给我送回郎中府了。”
陈意堇耸肩:“毕竟不会有哪个府放任孕妇闯公堂,连个丫鬟都不带。”
齐文眼神中难掩悲戚,低头望向肚子:“我这胎怀相不好,大夫说了要静养,不能激动。府里郎中夫人打我进府就恨我入骨,但面上要好好照顾我,不然没办法向冯有明交代。得知我母亲去世,她怎么可能放过这难逢的机会。我若是在府外出事,可沾不了她一点。正好,我就顺了她的意。本想在外一死了之,跟我娘一起走,没想到却被大娘子捡回来一条命。”
陈意堇:“不是我捡了你的命,是你这孩子替你挡了灾。大夫说簪子没插进你的内脏,而是插在了他身上。”
齐文愣了一下,眼泪夺眶而出,又被她抹去,强撑着说:“我给了他一次生命,这是他应该的,应该报答我的...”
陈意堇见齐文话虽无情,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叹了口气,坐在床沿安慰道:“别哭了,你在坐小月子,别把眼睛哭坏了,孩子在天之灵也会难受的。”
齐文整理情绪道:“我在这几天里,郎中府的人可有来找过我?”
“还没。”
“那就当我死了吧。现在齐家已倒,对冯有明来说我没有价值了,他也不会找我的。”
齐文又想了想忍不住提醒道:“齐康这些年常和冯有明接触,这次事情极有可能是冯有明策划的,齐康是贪也不喜我娘,但远不到害人命的地步。一定是冯有明许了他什么,让他无法拒绝。”
陈意堇皱眉:“这么说,就能解释得通了。当时董金在堂上说了一句要将陈家铺子立刻查封。我虽觉得奇怪,可当时情形容不得我细想。现在想来蹊跷,此案就算是齐康的阴谋得逞,那我所犯之罪也只是逼迫他人还钱,远不到蹲牢房,封铺子的地步。所以摆明了是冲着陈家铺子来的,等我入狱了,齐康就能趁虚而入接管陈家产业,冯有明就能敛更多的财。可冯有明要这么多钱财做什么?他不怕被人检举吗?”
“兴许是冯有明背后的人,是他安排冯有明做这件事,又继而保着他。”
“有人保着?”
“在我嫁到郎中府之前,我爹给冯有明不少宝贝,但是等我嫁过去了却一件都没见到过。一次冯有明醉酒说梦话,说出点什么。我只知道他背后之人手眼通天,不知道什么急需钱财,冯有明就把搜罗来的宝贝都献上去了。”
“这么说这次事情说不定那个人也插手了,怪不得当时董金的态度会转变这么快,急着判案,急着把陈家铺子查封。那人权势高,钱财对他来说不是问题,恐怕陈家还有旁的东西吸引他了...”
很快陈意堇便想到了其中关窍:“现在的陈家还有一个比财宝更值钱的东西。”
“是何物?”
“皇商之位。天下商户这么多,但能做到皇商的只有四家。皇商几乎包揽了宫里的吃穿用度,皇家人的日常生活离不开皇商的供应,那人可能要从这里做文章。”
“大娘子的意思是,那人想要将陈家拉下皇商行列,而后安排自己的人进去,再进而干涉皇家之事。这也忒胆大包天了!”
陈意堇打了个响指,笑道:“没错。”
齐文闭眼,努力回想那晚冯有明醉酒说的话,可什么都想不出来,摇头道:“当时我一个内宅妇人,什么都不懂,冯有明说出来的话也就顺耳朵流过去了,没往心里去。早知今日,那天我努力记一下好了。”
陈意堇:“无事,想不出来就别想了。不过还好有你,不然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大娘子现在打算办?”
“我在明,敌在暗,确实不好办。”陈意堇笑得灿烂,眼弯成了月牙:“那只能让我更显眼,让所有人都注意到,让那人不得不忌惮我的影响力。我们主动出击总比被动挨打强。”
齐文看着陈意堇的笑脸,古井般的心像是被投了一颗石子一样,泛起阵阵涟漪。
她挣扎着坐起身,尽管腹中伤口让她疼痛无比,但是都抵不过此刻心中所想:“刚刚的大娘子问我想去哪里,我斗胆请求大娘子将我留在陈家,为齐家赎罪,为大娘子效劳。大娘子若不信我,可将我转为奴籍,我愿意一辈子追随大娘子。”
陈意堇惊讶:“你确定?”
齐文:“我确定。无论是出面去铺子做工还是在陈府伺候大娘子我都行。出嫁前,齐康对我管教颇松,常常带着我去铺中,甚至出远门做生意。耳濡目染下,一些基础的事情我都会做。还求大娘子将我留下。”
陈意堇将齐文扶着躺下身:“去铺子就不必了,回头冯郎中的人见了该问我要人了。入奴籍也算了,一旦入了想转成平民更难。”
齐文:“大娘子我无所谓,我这破败身子就算大娘子不要我,去别处一样会被转为贱籍。”
陈意堇:“这事就这样,再说我陈意堇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呢,先要尽快帮助我,就快点把身子养好。回头我通知郎中府就说你已死,连着齐家夫人一起下葬了,省得冯郎中回过神来想要寻你,以后惹出不必要的麻烦。等风波过去了,再给你安排一个新户籍,从那以后你就是个全新的你了。”
齐文心中感动,喉中哽咽,眼泪又一次止不住地流:“谢大娘子让我重活一次。”
陈意堇点点头,吩咐小丫鬟好好伺候,转身去了前院。
此番过去,她还有很多事情没想好,如今陈家要往上爬,光吃老本肯定是不够的,必须要做出改变。
*
半月后,都城的四月,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大夏朝民风开放,有些爱美的娘子早就脱掉了厚重的冬衣,甚至换上了新做的夏衫,做第一个迎接夏日的姑娘。
杏儿打了帘子进屋,阳光斜照进案几上,晒得人身上暖暖的,她家大姑娘正就着光看那本陈家先辈的手札。
打从几日前大姑娘从老爷书架上找到这本书起,就没放下过,有空看,没空的时候见缝插针也要看。
陈意堇见是杏儿进来了,便把书放下,揉揉看书太久而酸痛的眼睛。
这些天她将这本手札翻来覆去的读,除了汲取手札中前辈们经营陈家铺子的经验,更让她废寝忘食的是里面画满了珠宝图样。
这些图样大多是以前陈家畅销的款式,如今已经落伍。还有些是没有实现的设想,里面不乏有让人眼前一亮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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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
陈意堇总结出陈家一步一步登上皇商之位恐怕靠的就是这历代的积累,以及不断推陈出新的样式,而这一步却被近几代的陈家家主渐渐遗忘。他们更多的是钻研经营和扩张店铺,钗环的设计反倒抛给了陈家雇来的工匠。
那些工匠只知道完成任务,怎么可能想着设计新款式,所以陈家虽然做着珠宝这样的贵气生意,但仍然不能进一步发展。
陈意堇这几日画了不少新花样,想着要将陈家这项优势从她这里延续下去,可是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太过薄弱,没办法在短时间内设计出许多既要供宫里贵人用,也要供民间买卖。
*
杏儿上前为大姑娘的茶盏添满茶水,而后轻声道:“大姑娘,歇息歇息吧,看了这么久也该累了。”
陈意堇点点头,站起来伸伸懒腰,走出门外,呼吸新鲜空气。
房外树下,陈府的小丫鬟们聚在一起,每人手捧着一个绣绷,伸着脖子看围在中间的文晴画花样。
文晴便是齐文为自己起的新名字。
陈意堇清清嗓子,故意和守在旁边的银朱说:“咳咳,我说最近怎么老是见到小丫鬟们绣帕子,合着都来咱们院里拜师了。银朱,你说当值期间躲懒绣帕子,该不该罚?”
银朱知道娘子在开玩笑,道:“我看啊,玩忽职守,该罚该罚。”说罢佯装恼怒对小丫鬟们:“还不快收起来,赶紧干活去!”
小丫鬟们听这样一说,顿时散开,去找事情做。
文晴见陈意堇出来,把绣棚放到一旁,对陈意堇福身道:“娘子莫怪。是我在这边闲来无事,才想着给娘子绣个帕子用,谁知道引得小丫鬟们一起来绣。”
陈意堇笑道:“无事,我拿她们打趣,这府中哪有这么多活要干?你身子好了吗,现在出来吹风不怕落下病根?还是回屋里再休养一段时日吧。”
文晴摇摇头道:“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说什么都不干,在这陈府还要有人伺候我,我实在是心里不踏实。”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绣好的帕子,递给陈意堇道:“大娘子,这是我向杏儿讨了布料绣的帕子,谢大娘子对我的照顾。娘子别嫌弃,等我以后攒了银钱,再为娘子用金线绣,那样子绣出来比这个还好。”
陈意堇早就好奇了,什么样的绣活能让丫鬟们走不动路?
陈意堇拿过来一看,这帕子绣工只能算是不错,远达不到优秀,难得的是上面的花样别出心裁。
陈意堇:“好漂亮的花样,我从没见过。是你自己画的?”
文晴不好意思:“谢大娘子夸奖。我从小就喜欢画这些花样图案。以前画了图案,都是我娘帮我一起绣,绣完了小部分自己用,大部分拿出去卖,都能卖个好价钱。”
陈意堇摸着帕子的绣样,心道好一个设计圣体,从没学过全靠天赋,突然间福至心灵,问:“可曾尝试过画珠钗款式吗?”
文晴摇摇头:“陈家铺子上有珠宝工匠,设计属于机密,容不得我插手。”
陈意堇:“你不是说在陈府没有活干吗?从今日起,你画珠钗花样,画完了拿给我看,要是画的不错,陈家新品就由你来设计。”
文晴讶异:“我真的可以吗?”
陈意堇:“没什么可不可以的,总要试试才知道。”
16. 玲珑阁
吴应走后,陈意堇将文晴叫了进来,与她说此事。
文晴闻言第一反应却是退缩,低下头道:“大娘子,小吴工已在铺中干了许久。他应该比我更懂珠宝,要不大娘子还是主推他的设计吧。”
陈意堇理解文晴的胆怯,安慰道:“能将自己的想法设计出来,并且变成实物卖出去,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就像我之前说的,总要试一试,迈出第一步,不然你怎知自己能不能比别人做得好?”
文晴解释道:“我怕我设计不好,平白浪费了店里的材料,还丢了大娘子的脸。”
陈意堇:“无需妄自菲薄。你与吴应的设计,一个颇具灵性,一个中规中矩,各具特色,让你们同时推出也是想能适合更多人的品味。你只管做就行了,回去好好润色你的画稿,往后莫要再这样说。”
*
“呦!小吴最近碰啥高兴事了?这么开心呢。”陈府南市工匠问。
吴应嘴角翘得更高了:“我将我的画稿交给大娘子,她觉得好,还让我把首饰打出来,下一季子卖。”
工匠知道每一季出新品,到最后银钱都是设计的人拿的最多,然后才能轮到他们锻造工,于是奉承道:“我说最近看老吴做的首饰怎么之前没见过,看那风格还以为是他的,原来是你的首饰啊!真不错”
吴应道:“当然。我的首饰当然要交给我祖父我才放心。”
工匠:“回头你发达了,别忘了兄弟我。回头我也能帮你打首饰的,你知道我的水平的,比老吴不差。”
吴应心里嫌弃,什么水平就敢在他面前说说道道,等他发达了,肯定要请最好的锻造师,保不准不在陈家干了都有可能。
吴应道:“一定一定,咱们都是兄弟。”
工匠突然压低声音,冲一旁努努嘴,示意吴应看向角落里那个锻造师,道:“你瞧他,在给那位文娘子打呢。”
吴应看向角落里的那位三十岁上下的男人。头发梳得整齐,用发带一丝不苟地盘在头顶,穿着灰黑色的工作衫,拿着刻刀在银簪上雕刻花纹,那认真的样子好像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吴应语气嘲弄:“他能做好?”
工匠摇摇头道:“老吴都说了文娘子那个钗花纹太复杂再加上配饰重,根本做不出来!那文娘子画稿改来改去的,最后非要那个形状的,可谁都不愿意接,最后到他手上了。”
吴应:“文娘子那是要求高。”
工匠立刻拉下脸:“什么要求高,我看她是什么都不懂!还妄想和你搭一季的产品,到时候别说卖不卖得出去,万一连做都做不出来,那可就丢大人了!”
吴应:“再怎么样文娘子也是大娘子选的人。不过咱们也不能把话说绝了,毕竟某人自诩天才,熔炼、锻打、雕刻、抛光样样精通,容不得别人半点插手,兴许就给做出来了呢。”说罢耸耸肩,满脸不屑。
吴应早就看这个人不顺眼了,先前陈老爷从外面把他带回来的时候,那一幅惜才的样子,大家还以为他是个人物,所有人都捧着。他却摆出个臭脸,像谁欠他几百两似的。
谁知在这一待就是七八年,老爷也没给什么特殊照顾,更别说晋升了。于是,大家都知道这人也就是个普通的工匠天天拽什么拽!
最开始给他使绊子,让他今天丢个刻刀,明天丢个砂纸,可这人也只是默默地将丢的东西补上,继续干活。还时间长了,大家看他没反应,倒也不刁难他了,只是将他视为空气。
吴应想,趁这一次让他摔个大跟头!让他知道捧着他吴应,在陈家工坊才有出路。
这样想着,便去老吴那边盯着,可仔细着,别给他的首饰打岔了。
*
又是几日过去,当打好的头面呈在陈意堇面前时,陈意堇微微一笑,已然得知此次比赛的获胜者会是谁。
陈意堇吩咐:“明天就按照这个样子摆在南市铺子最显眼的位置,让每个人都能看到我们的新品,这次保准大获成功。”
杏儿在一旁看着也说:“可不是,这些头面我瞧着比那些官家太太用的还精致。文娘子真是个巧人。”
陈意堇赞同的点点头,又想到了什么道:“对了,杏儿。你去问问陈叔前两天让他找木材铺子打的新的店铺门头好了没,别耽误明日开张。”
杏儿道:“早就备好了。大娘子的事情可是陈管家的第一要事。不过娘子,咱们为什么要换店铺名字?照以前叫陈家首饰铺不挺好的?”
陈意堇道:“陈家首饰铺你听着是什么感觉?”
杏儿道:“什么感觉...感觉就是陈家的铺子呗,一种开了很久的家族店铺。”
陈意堇道:“没错,一种开了很久的感觉,让人一听就觉得店里的首饰、头面都是老一套的东西。”
杏儿想了想点点头道:“确实如此。而新名字呢,让人听起来就觉得里面都是好东西。”
陈意堇继续道:“正好趁这次上新首饰,咱们改名字加上一些活动,一定能扩大我们陈家的影响力,让城中所有人都知道我们陈家首饰虽是皇商末流,但实力仍然不容小觑。”
第二日,南市陈家首饰铺,张灯结彩。
一位来自江南的富商路过,只见铺子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抬头看铺子的名字“玲珑阁”。
富商拦住路人问:“这位兄台,玲珑阁是哪家的生意?这么火爆?”
路人:“兄弟,你外地来的吧!玲珑阁就是以前的陈家铺子,现在改名了,正做什么开业酬宾活动呢!掌柜的上了新款式,还能买一送二!不说了,我要赶紧去了,每天限量的,去晚了就帮我家小姐买不成了。”
富商闻言颇感好奇,这种买卖方式他还是头一次见,赶紧跟着人群进去瞧瞧。
富商刚进去就被正中间展柜吸引了,上面摆放着两套崭新的头面。一个传统但不失大气,另一个更是巧夺天工。富商看得移不开眼,正好妻子过两个月生辰,给她买一套让她高兴高兴。
伙计看到富商的样子就觉得一定能做个大生意,赶紧上前道:“老爷,您要点什么?”
富商:“给我把这两套头面拿出来。”
伙计立刻喜笑颜开:“呦!老爷您真是个识货的!这两套头面是我们玲珑阁最新出的,款式新着呢!连那些官家太太都没有。”
富商不管伙计在这油嘴滑舌,自顾自地看了起来,不过目光最终定格在文晴设计的那套。
伙计在旁边解释道:“这套头面以流水为主题,簪、钗、步摇和花钿全做了流水的线条,您瞧!多精致。”
富商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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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从以往的店铺中没有看过。
伙计趁热打铁道:“店里现在展示的是银做的,咱们还有进阶款,上面镶着蓝宝石、珍珠,走起路来像是真的水流一样,别提多好看了。”
富商一听来了兴趣道:“果真如此。”
伙计:“那可不!而且整个大夏只有咱们玲珑阁独一份,您请放心,出了我们玲珑阁,您哪里都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头面了。”
伙计又压低声音道:“悄悄告诉你,我们陈家可是皇商,给宫里娘娘做首饰的!这一套头面,娘娘们都没见过呢,让你先见着了。”
富商看伙计这幅样子觉得好笑,心里知道这些话都是店家的话术,但是那又怎么样,他心里吃用。他们商户比不上当官的,但凡沾到哪一点比当官的,甚至宫里的娘娘还好,心里那叫一个优越!
富商道:“行,那我就订一套进阶版的!工期多久?我急等着走。”
伙计道:“老爷您爽快。您要是等着拿,小的给您加急,五日内一定能拿到货!”
富商点头。
伙计:“老爷不看点其他的?这一套也不错,端庄大方。”
富商玩笑道:“你把那个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我怎能看上其他俗物?”
伙计也不强行推销,恭敬地将富商送走。他家大娘子说了一切以成交订单为主,千万不能闹不愉快。
这边生意谈成了,伙计喜笑颜开,在角落里站着的吴应却是阴云密布。
吴应在这站了一个时辰了,先前有人跟他说文娘子的头面卖的极好他还不信,现在他信了,这一个时辰内只有寥寥数人买他的头面,有的甚至是买了文晴的,顺带买了一套他的。
吴应心想这些人眼睛长在了屁股上了?那什么劳什子流水造型,有什么好的?
吴应不甘心,上去自行推销,但又因为和顾客发生争吵,被陈掌柜发现赶紧给撤了下来,还劈头盖脸一顿骂:“你是猪吗?没见到正忙着,添什么乱!赶紧到后面干活去!”
吴应敢怒不敢言。
陈掌柜看到吴应灰溜溜地跑到后面,心里爽快,这小子前段时间仗着自己给大娘子设计新款,迟到早退好几次。以为自己一步登天了呢,谁的面子都不给。
陈掌柜不理他,继续忙。
吴应走到店铺后面的工坊,一路上边走边骂:“什么掌柜,我呸!见老子不好就来踩两脚,等老子卖成爆款了,看你怎么说。”
想到这,吴应又蔫了,怎么办,怎么没人买?真的让文娘子那人赢了?那可是一成利啊!
吴应嫉妒得眼都红了。
刚进工坊,几个凑在一起说笑话的工匠见来人是他,立刻分开,也不敢抬头看他。
吴应知道,这些人肯定在看他笑话,那能怎么办?只能默默得走到自己的位置,拿起手镯就开始打磨。一个走神,砂纸划到了手背,火辣辣得疼。
“啊!”吴应痛呼,心情更差,连砂纸都要欺负他。
老吴见状赶紧来看,看到没什么事才放下心来。
吴应看到老吴,白眼一翻,心想这次不成一定因为老吴,他肯定没把好东西拿给自己,留着呢!
老吴小声道:“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当初我就说让你自己试试,现在你怨不得别人。”
17. 提亲
文晴忐忑地坐在玲珑阁二楼包厢里,每隔一段时间就忍不住要透过窗户看看店铺外还有没有人来。就算是坐着,心仿佛要蹦出来一样,双手紧张到不停地摩挲着衣裙。
“怎么了?”陈意堇看到文晴这般样子。
文晴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怕新首饰大家不喜欢,怕卖不出去,总想瞧瞧店中还有没有人来。”
陈意堇打着扇子,冲文晴扇扇风,颇为正色地对文晴说:“你不要总是怕这个怕那个。昨个你怕设计不出来,今个你怕卖得不好,到明个了你又要怕什么呢?”
文晴低头不语,不知道说什么。她早已不是那个能出街吆喝,能去铺子里帮忙,甚至还能出远门进货的人。儿时张扬肆意的个性也在这么多年的岁月中搓磨殆尽,留下的只是一个瞻前顾后、小心翼翼的她。
“大娘子,我...”
“文晴,不要怕。你在我这里不要怕任何事,只管去做就行了。设计不好没关系,我们一起改,大不了推翻重做。卖的不好没关系,吸取教训,我们下次做更好的,再说了我陈家家大业大,只一款首饰卖的不好还能缺了饭吃?”陈意堇说罢,俏皮地眨眨眼。
文晴看着大娘子面带微笑的娇丽脸庞,再看向大娘子手中不停摇晃的扇子,带起的风呼啦呼啦的,好像拂过向她心头,让她心中整日绷紧的弦松了一刻。
文晴用力呼出一口气,对陈意堇笑道:“大娘子,我懂得了。”
陈意堇拿扇子轻拍文晴的头道:“这才对嘛!小娘子笑起来才好看。”
轻浮的言语和表情活脱脱一个大流氓,文晴觉得这样的大娘子特别可爱,笑得更开心了。
说说笑笑间,陈意堇突然看到楼下有两位年轻女子正在店门口观望。
其中一位手里提着东西,衣着素净,应是丫鬟。
而另外一位梳着双髻,头上插着只红宝石簪子,衣着看着虽然朴素,但其中绣样和面料却是上乘,且行走间的气度让人难以忽视,让两人在来来往往的路人中间相当惹眼。
只见那女子和身边的丫鬟说了什么,而后拉着丫鬟就往店铺里走。丫鬟怎么劝说都没用,还是被拉了进来。
跟在她们几步之外的是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眼神警惕,牢牢盯住过路人。
陈意金眯了眯眼直觉这姑娘应该大有来头,要下去看看情况。
陈意金和文晴道:“今日人多眼杂,你就在这好好休息,我去楼下瞧瞧生意。”
文晴道:“是,大娘子您去忙吧。”
陈意堇点点头,便连同杏儿去了楼下。
*
“掌柜的,这头面挺好给我包了!”
“这...这位娘子咱们都是订做的,要工期的。您看小店给您加急做,后日来拿。”
“不行!我今天就要离开都城了,今天就要!”
“那您把地址留了,等做好了,小店给你找镖师送过去。”
“不行!我今天就要。”
“这...”
陈意堇见陈掌柜为难赶紧上前:“这位娘子您消消气,我是玲珑阁的东家,出什么问题了和我说。”
那女子扭头看陈意堇,见是个漂亮姑娘,不太相信有这么年轻的东家,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里东家这么年轻,你是哪府上的?”
陈意堇道:“我是陈家的人。”
女子闻言扭头看了看四周道:“这竟然是陈家的铺子,和陈家老古董作风不想啊。而且陈家的掌事人怎么变成个年轻娘子了。”
陈意堇道:“家父前些日子出海了,交代我打理陈家产业。”
女子:“怪不得款式变了,按照以前的陈家肯定净出些老玩意。呐,就跟另外一套新品一样。”
陈意堇笑笑:“我们铺子最近想转变风格,做一些小娘子喜欢的东西。”
“这就对了。那你赶紧给我把这套头面包了,我今天就要。”
“当然可以。”随后又对女子说:“娘子逛了这么久该累了,我们楼上有雅座,提供的茶水点心都是一流,你可以先坐坐,顺便看看其他款,小店很快就将这套头面拿上来。”
“行。”
陈意堇要杏儿带这女子上了楼。
陈掌柜上前面色为难,道:“娘子,咱们没有这么多现货。”
陈意堇道:“没有这么多就是有,拿出来给她包着。”
“可其他客人的订单怎么办?”
“今晚让师傅们多干一会,超出的时间按照三倍工钱算。”
“是。”
说完,陈意堇吩咐伙计挑了一些其他首饰和她一同上楼。
打开雅间门,里面已经倒好了茶,上了点心。
“娘子,这点心吃着怎么样?”
“还行吧。”
“我带来了几样其他的款式,我看挺适合娘子的,你瞧瞧怎么样?”
说罢陈意堇将首饰盒子摆在一旁的桌案上,再逐个打开,便看到盒子中装着一水的顶级珠宝,翡翠镯子、白玉簪子、珍珠项链应有尽有。
要是旁人在这一定眼睛都看直了,每个首饰都是价值连城,卖了他们一家人都买不起。
可眼前这两人,不光是那娘子,连娘子身边的丫鬟眼睛都不动一下。
陈意堇更加确定两人的身份了。
“这些是好看,但样式都只是平常,和以往陈家的首饰差不两样。不喜欢。”
陈意堇也不在意,让杏儿收了盒子道:“娘子要是赏脸,下次我玲珑阁出新品时也可到店里一试。”
“再说吧,我要是有时间就来,本姑娘忙着呢。”
门外响起“叩叩”的敲门声,杏儿打开门从陈掌柜手中接了打包的首饰,再递给陈意堇。
陈意堇接过盒子,将上面系着的绳子解开,当面验货:“娘子,这成品还满意吗?”
小娘子脸上露出笑容:“这不是能拿现货?刚刚那掌柜的还说不行,月儿,给钱!”
叫月儿的丫鬟从怀中掏出银钱交给杏儿。
“不必找了,算是点心钱,我们走。”
陈意堇将两人送到玲珑阁门前,目送两人上了马车,在店中站着的几名彪形大汉也随之离去。
杏儿道:“娘子,这两人身份怕不是不简单吧。”
陈意堇点头:“马车往东走,那里住的人家非富即贵。况且哪家小娘子出门能带这么多人跟着?”
杏儿道:“估计是哪家大人的女儿。”
陈意堇道:“我看未必。这人看着年纪小但知道陈家以往的首饰风格,甚至知道之前陈家掌事人不是我,而是我爹。要知道我爹已经放手店铺中生意很久了,她一定不是在铺中见到的我爹,而是在其他地方...”
杏儿一想便知道其中弯绕,大惊道:“娘子你是说那两人是...”说罢指了指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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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意堇道:“我想是的,既然不是铺中,只能是在宫中...”
“怪不得娘子今日定要将首饰给她。”
“宫里的人咱们得罪不起,她们一句话就能决定我们的生死,不过相应的,她们一句话,我们能平步青云也说不定。回去吧,一会叮嘱陈掌柜眼皮活泛些。”
“是。”
*
同一时间,刚刚从玲珑阁离去的马车上。
月儿担忧道:“郡主,您今日又玩到这么晚,回头娘娘该怪罪了。”
锦华郡主:“别担心,我都打点好了,母妃宫里的丫鬟会给我们打掩护的。一会我们绕道后门,悄悄地回寝殿,母妃一定不会发现的。”
月儿:“上次您也是这么说的,不还是被娘娘知道了,还罚了我三个月的月例银子。”
锦华郡主轻轻地拧了月儿的小脸,吓唬道:“都说了别再提上次了!那次是我意外,要不是母妃的猫儿看到我喵喵叫,她才不会发现我呢!而且月例银子我不是补给你了,大不了这次我也补给你!”
月儿无言,每次陪郡主出门心里都捏了一把汗,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郡主贪玩,总想着出宫,偏偏皇上和娘娘又宠着她,只要郡主求两下就会放她出去。
直到有一次郡主出宫去城外的珞珈山游玩,差点被贼人掳了去,要不是现在的指挥使顾大人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那一次之后郡主身边服侍的人大换血,听宫里老人说是因为郡主身边出了叛徒,才会被贼人盯上。
郡主也被限制了出宫次数,且就算出了宫门也会有侍卫在一旁护着,绝不会让郡主落了单。
月儿每次出门都要劝郡主早点回宫,但是郡主要做的事情谁又能拦得住,只得默默祈求这次一切顺利。
*
南市离宫门有一段距离,等她们到的时候,宫门快到下钥时间了。
锦华郡主掀开帘子,远远地就看到了顾长渊和守门侍卫打招呼,大喊道:“长渊哥哥,长渊哥哥!”
顾长渊闻言上前,拱手行礼道:“臣拜见锦华郡主。”
“哎呀,说了多少遍了,叫我昭华就行,不然显得多生分。”
“臣不敢,礼不可废。”
“哼,我最近找你,你怎不来?”
“如非要事,臣不应面见郡主,于礼不合,于规不合。”
锦华郡主见顾长渊这么急于划清界限,生气道:“整天就知道礼仪规矩,你和那些老古板有什么区别!”撂下帘子,就吩咐人进宫。
顾长渊依旧拱手,目送郡主远去。
武一在一旁道:“大人,您干嘛要这样对待郡主?她也是当你是救命恩人。”
顾长渊冷冷道:“莫要再提当年事。皇上和娘娘都讳莫如深,当年知道此事的人除了他们,就只剩你我了。你是嫌命活得太长了吗?”
武一顿时不敢再说一个字,和顾长渊一同上马回府。
路上走了过了半刻,武一嘴皮子又痒了:“也是,您现在一心只想着陈家大娘子,每日找人盯着她,生怕她出了什么事。要我说,您不如去提亲算了,把人护在眼皮子底下也放心,您说是吧?”
顾长渊语气更冷了,说出来的话像是含了冰刀子,道:“妄论是非,回去自己领三十板子。”说罢驾马快速离去,留下武一一脸凌乱。
“不是,我又怎么了,真诚的建议不让说啊!”
18. 往事
昭华打从见了顾长渊就一直气不顺,小嘴撅着,能挂个大油瓶。
进了永宁宫气也不收着,大踏步地回到寝殿,哐得一声把殿门关了谁都不让进,让留在外面的月儿急得团团转。
这么大动静自然瞒不过主殿的宜妃娘娘。
宜妃娘娘斜倚在贵妃榻上,摸着怀里的猫儿雪团,冲坐在旁边矮凳上做针线的茯苓姑姑使眼色。
茯苓姑姑会意,放下针线,叫门口的丫鬟将月儿唤过来。
月儿以为娘娘要问责,心里吓得不行,刚想主动承认错误,便听姑姑说:“月儿,今日出宫发生什么事了?郡主不开心?”
“回姑姑的话,今日出宫一切都好,郡主还得了一套新头面,就是在宫门口碰到了顾大人后才...”
“知道了,你回去吧,今日之事不能外传。”
“是。”月儿惊奇,今日竟逃过去了,赶紧回到公主寝殿门口候着,等公主气消了传唤她。
茯苓姑姑回到主殿和宜妃说了缘由,宜妃听后噗呲一笑:“我说呢,原来是碰到顾大人了。这丫头对着顾大人回回碰壁,还不长记性呢。”
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从外传来:“爱妃笑得这么开心,怎么不和朕说说?”
顿时殿中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活计,全部集中到主殿厅堂,向来人行礼:“拜见皇上。”
明和帝大踏步进来,附身扶起宜妃娘娘,拉着她的手走向殿内贵妃榻上。
“之前就说了,爱妃怀着身子,下次见到朕不用行礼。”
“皇上,爱护臣妾,臣妾心中感动,也记在心里,但后宫悠悠众口,臣妾怕无端添了麻烦。”
“你啊,还是那个样子,太小心了。”
宜妃不语,只是微微勾唇一笑,就这样一笑好像世间万物都失去了颜色,殿中的灯光也黯淡下去了。
明和帝不禁将宜妃搂得更紧,道:“爱妃还没告诉我刚刚笑什么呢?”
宜妃轻轻捶打明和帝的肩膀两下:“还不是你那个宝贝女儿,一心认准了顾大人。人顾大人没和她说两句话,就这样生闷气到现在。”
明和帝拉过宜妃的手道:“爱妃,你知道的,除了顾长渊,昭华找什么样的人我都能点头。”
宜妃微垂眼眸,掩盖眼中的失落,抬手环抱住明和帝,道:“臣妾知道皇上为我们娘俩好,顾大人不成,让昭华找其他的驸马,世家优秀的人多了去了。”说罢立刻抬头道:“不过先说好,让昭华自己选喜欢的。”
明和帝就喜欢宜妃懂事的样子,何事不多问不多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因着宜妃孕中无法侍寝,明和帝在这留了一段时间便走了。
茯苓姑姑见人都走了,挥退下人,扶着自家娘娘坐在凳子上,抬起娘娘的一条因怀孕而水肿的腿就开始按摩。
“娘娘,恕奴婢多嘴,刚刚您怎么不向皇上替郡主求顾大人做驸马?”
宜妃揉了揉额头,应对明和帝实在是废心力:“以前明里暗里都提过,得到的都是什么回应?要么是当年差点被掳的丑事不得外扬,要么就是其他的理由搪塞过去。”
“可就这样算了吗?郡主这么喜欢顾大人。”
宜妃道:“只能这样了。”而后双手抚上自己已经凸起的肚子说:“顾大人是皇上身边的一把利刃。顾大人的立场甚至会影响日后皇子站位。我这一胎还不知是个小子还是个姑娘,要是个姑娘,兴许能再替昭华求一求。若是个皇子,怕是昭华和顾大人永远不会有缘份了。”
“哎,可怜我们姑娘了。”
打算来给母亲请安认错的昭华在门口听到这一番言语,悄悄地退了下去。
*
同一时间,
“哒哒哒。”马蹄踩在青石板砖的声音响彻整条长街。
街上的住户立刻紧闭窗户,紧锁屋门,在屋子里不发出丁点声音,生怕贵人一个不高兴要抓人坐牢。
顾府小厮一听到这由远及近的声音,打着骨碌,跑到顾府大门等着他家大人回家。
看到附近的居民心惊胆战的样子,小厮啐了一口:“呸!一个个的不识好歹,要不是大人住在这,你们能有现在好日子过吗?”
正想着,顾长渊的马就到了门口,他仿佛看不到长街的景象一般,将缰绳抛给小厮,翻身下马走进府。
等到顾府的府门关了,其他的住户们才敢慢慢走出家门,长街上渐渐恢复往日的热闹景象。
“今日何时?”顾长渊边走边问。
“回大人,今日府中无异常,兵部宋大人递了帖子说要商量百虎军和千龙军的演习时间。”
“让他明日下午来商议。”
“端午要到了,各府的礼品还按照以往的备下吗?”
“就按照往常来。”
“武二今日启程前往南边。”
“知道了,还有吗?”
“还有...陈娘子今日发售了新产品,卖得不错,锦华郡主也去了。”
顾长渊步伐一顿,斜睨了管家一眼:“谁让你说这个了。”
管家低下头轻笑一声,知道猜准了大人的心思。大人就是这样每天都关心着陈娘子,但是又不说。
顾长渊不再理会,径直走向书房,开始忙今日剩下的公务。
书房里有一张管家替他打的木床,顾长渊每日便在这张床上睡。
今日睡前,顾长渊不自觉地回想到今日武一说的提亲,还有管家的调笑。他眉头紧锁,心想下次一定要严加约束身边人不要乱说。
毕竟他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陈家娘子?
许是白日里思虑过重,顾长渊梦到了许久没有梦到的事。
这是顾长渊一直不愿回想的经历。
*
顾长渊从小便不知道他爹娘是谁,只知道从有记忆起,他一直被关在一个破庙里,还有一群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
顾长渊每日最开心的事情就是有一个长脸带疤的和尚来给他们送饭。并不是饭菜多么的美味,而是他可以透过男人打开的门缝,偷偷地看一眼外面的景色。
就这样,破庙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顾长渊也看着门口的小苗慢慢长成了大概拳头粗。顾长渊为这样的成长高兴,直到孩子们大概长到有半个成人的身高时,一切发生了变化。
那一次庙里突然来了两个男人,长脸男在一旁点头哈腰地对着男人说话,又冲他们指来指去的。顾长渊那时候不知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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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觉得不舒服,现在知道原因了,这些大人看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商品。
很快第一批孩子就被挑走了,长脸和尚跟剩下的人说他们是给大官当孩子了去了,是去享福了,于是其他孩子也盼望着下一次被选中。
可是怎么才能被选中呢?
顾长渊记得很清楚,那个雨夜,听着外面雨滴答滴答的声音,想着雨点落下的样子,好像他的脸上也滴上了雨点。
一滴,
两滴,
三滴,
雨点越滴越快,越滴越多。
哦,原来雨是热的啊。
顾长渊兴奋地睁眼,想要看看雨点的样子是不是和他想象的一样,却发现头顶上庙中房梁挂着一个孩子的手臂...
*
顾长渊猛地惊醒,一下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疼痛的额角,想到刚刚没做完的梦,脑中接上了那一段回忆。
庙里的孩子们自相残杀,谁都想做那个被选中的人。顾长渊起初不愿杀人,他可以不去当大官孩子,不去享福的。
可是形势逼人,他不得不被卷入战斗。也就是在那一次,他发现自己力大无比,即使身板很弱小,即使从来没有训练过,也能轻易挡住来自敌人的拳头。
厮杀停止于天明,停止于那个长脸和尚来送饭。
顾长渊率先将拳头的目标转向和尚,剩下的孩子也跟着他一起将和尚撂倒在地。
孩子们终于逃出来了。
外面的世界是那样的漂亮,又是那样的陌生。
孩子们三三两两的离去,去寻找自己的生活。而顾长渊身边也留了一些人,也就是现在的武一、武二、武三。
他们四人顺着大路一直走,饿了就在路边拔草吃,最后走到了都城。
都城是个比破庙还要吃人的地方,若不是陈大娘子的母亲,他们也不会活到现在...
思绪回笼,顾长渊望向一旁的刻漏,已经是卯时过半了。
今日休沐,顾长渊心中想着事,还是穿上衣服,也没骑马,准备步行去五城兵马司看看还没处理的事情。只是在一个岔路口,他情不自禁地向南拐去,慢慢地走到了南市。
休沐日的集市最是热闹,店家早早地开门吆喝生意,玲珑阁也不例外。
顾长渊很快就将目光锁定在这个店铺,想要看看那个人在不在,谁知看了半天也不见人。
也是,她要管整个陈家产业,怎么可能每日都在这。
伙计眼尖,看顾长渊一身锦服,一看就是个有钱的主,便主动上前攀谈:“老爷来逛啊,要不要看看我们新出的首饰,卖得可好了!”
顾长渊想到管家先前说的陈家新品,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便跟着伙计进了店里,又稀里糊涂地买了首饰。
出了店门看着手中的订单,心中暗笑,这买回家给谁戴?
“咦,顾大人?好巧啊,你怎么在这?”
顾长渊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便看到陈意堇站在光里冲他微笑着打招呼。
弯弯的笑眼,白皙的脸庞,娇俏的声音好像顺着耳朵流进了心里,让顾长渊荒芜的内心长出一颗小苗,正如当年他透过破庙的门缝看到的那样。
19. 一揽子计划
陈意堇望向顾长渊手里的订单道:“大人来买玲珑阁的东西啊?”
感受到陈意堇的目光,顾长渊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像是在掩饰什么,“嗯,买来送长辈。”
陈意堇笑道:“您早打招呼,还能给您便宜些。一会我就和伙计说,以后顾大人来直接送就好了。”
顾长渊:“...不用。”
陈意堇挥手:“那顾大人您慢慢逛,我就不打扰你了,回头常来啊。”
顾长渊神使鬼差地也向陈意堇挥手道:“嗯,我会常来的。”说完便大踏步走了。
陈意堇:“?”
*
等陈意堇到玲珑阁议事厅时,各铺掌柜已经到齐。
陈意堇坐在主位道:“既然都齐了,我们就开始吧。今日叫大家来,主要宣布几个事情,杏儿,将通知发给掌柜们看看。”
掌柜们拿到手后,就见上面写着“有关玲珑阁(原陈家首饰)的一揽子计划”,其中最为醒目的当为“将文晴设为玲珑阁总设计”。
已经洗心革面不做坏人很久的张掌柜道:“大娘子,文晴是哪位?”
陈意堇:“忘记和各位掌柜说了,文晴便是这次流水造型首饰的设计者,此次畅销足以印证她的实力。从今以后,店铺中的出品和设计将全权交由她负责,有这方面的事直接去陈府找她。”
掌柜们窸窸窣窣地讨论商议这个决策,还是由陈掌柜出面说:“大娘子,文娘子的优秀大家有目共睹,但仅仅用一次的成功就做这样重大的决定是不是有些仓促?”
陈意堇:“她虽是总设计,但是并不是包揽设计首饰的工作。日后各个铺子中的工匠仍然可以自行画稿,只是需要将这些画稿汇总于文晴那里,让她来过一遍初稿,最后交给我这样我也可以省下一些精力。”
陈掌柜点头:“这样也可。”
“行,没别的事今日就这样。至于其他的一些小变动,各位掌柜可以将一揽子计划拿回去看,按着上面执行就行。若是有什么问题,就在下次交账本时一并提出。”
众掌柜纷纷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陈意堇行礼后告退。
陈掌柜离开议事厅便去了工坊,和工匠们通知这些事。彼时,吴应正勾头忙着完成他那为数不多的订单。
他如今两眼一睁就是干,从早干到晚,虽然订单不多但抵不过件数多。
工坊的人都是会审时度势的,以往他风头足,祖祖辈辈都在陈家受到重用,全都来他面前晃悠。现在见他大势已去,大娘子也不在意吴家,没人愿意帮他完成订单,全都抢着去做那流水首饰了。
吴应本就气不忿,一听到文晴竟然被升为总设计,还有这么大权利,嫉妒的心绞成一团,痛得像是在滴血。这下好了,他现在既失去了钱,也失去了权。
陈掌柜通知完,眼神不经意地瞟向吴应,只见他弯着腰,认真地打磨首饰,并无什么异样,以为他是想通了,殊不知吴应心里正在咒骂所有人。
骂顾客有眼不识泰山,骂老吴没用,骂同事见风使舵,骂陈意堇偏心,骂文晴抢了他的东西...最终归结于整个陈家风水于他不利。
陈掌柜走后,工匠们立刻讨论起来:“文娘子还真看不出来,第一次出首饰就能卖得这么火。不像我啊,干了这么久也没能得到大娘子的青眼。”
一旁人应和道:“天赋这个东西不好说啊,咱们也就看看人家的作品,临摹临摹就行了。”
“是了,我现在就想把文娘子的首饰打得好看些,就能像那个人一样也能拿着赏了。”
他们说的那个人便是之前所有人都排挤的锻造师。只有他最终接了文娘子的单子,谁能想到文娘子就这样一飞冲天,还将得到的一成利润分了一半给他。早知如此,当时挤破头了也要做。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吴应觉得这些人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想要看他的笑话。但是他偏不让人笑话,不能露了情绪,看他以后怎么让这些人后悔。
吴应加大了打磨的力气,像是把那些嘲笑他的人全都按到砂纸上磨搓一样,发出“滋滋滋”的声音。
傍晚,吴应终于收了工。
揉着酸痛的手腕,吴应揣着刚发的工钱,来到了南市旁边的小酒馆,准备一醉解忧愁。
他坐在大厅,向小二要了一壶酒,一盘花生米,一盘白萝卜,就着一盘凉菜,就这样吃了起来。
他没发现,在他之后又进来了一个人,坐在了无人在意的角落。这个人一直在盯着他,看着他喝的差不多便拿起酒壶走向他的桌子。
“兄弟,我坐这不介意吧?”
吴应道:“这么多空桌子,和我坐一起干甚?”
“看你借酒浇愁,想加入你。”
吴应带着醉意的脑子,尚有一丝丝的清醒,觉得说话人的声音有些耳熟,抬起眼皮看到眼前的人笑脸嘻嘻的,那一双小到几乎没有的眼睛让吴应一下子就想起了他是谁。
“你是隔壁首饰铺的陶掌柜?”
陶掌柜:“正是。”
吴应摆手:“你找我干什么?我可跟你没什么话说。”
陶掌柜:“怎么没话说?可以说说陈家最近风头正盛的流水头面,或者也可以说说你这几晚怎么一直来这个酒馆吃酒啊。”
吴应反应过来:“你跟踪我?”
“没有跟踪,只是碰巧。怎么样?要一起喝吗?”
吴应觉得此人来者不善,匆匆地将酒喝完,便抓紧走了。
让吴应没想到的是,陶掌柜这个人阴魂不散。好像只要出了玲珑阁,陶掌柜都能找到他在哪。
吴应有些怕了,陶掌柜到底什么实力?
最终,吴应只能待在玲珑阁里,但是玲珑阁里又充斥着对文晴的夸奖,对他明里暗里的贬低。
终于,吴应受不了了,在这天下工后,又回到了那个酒馆直接坐着等陶掌柜。
果不其然,陶掌柜又来了。
吴应:“说吧,什么事?”
陶掌柜的小眼睛又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早这样不就行了,躲什么躲呢。”
吴应:“...”这种势在必得的样子让他又想走了。
陶掌柜:“我知道你现在在玲珑阁的处境。听说陈大娘子将新品的活交给了一个来的时间没你长,年纪又比你小的女人了?”
吴应:“你要是来嘲讽我,就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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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掌柜:“别啊,咱哥俩说说掏心窝的话。你说那女人她凭什么吗?不就是设计个画稿,走了时运,让她得了巧,其他的她哪一点比得过你?”
吴应:“...”
陶掌柜:“不说别的,这女的凭空出现本身就让人起疑。”
吴应这人心思浅,陶掌柜的话又说到了他心里。他的怨恨许久没有发泄,恨不得把心里所有的话倒豆子似的说给陶掌柜:“谁说不是?那女人邪门得很,这么久了咱们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之前来的时候都是带着帷帽,帷帽下面还戴着一层面纱。上一层,下一层的,,也不怕看不清路摔着!要我说一定是个无盐女,丑得没法看。”
陶掌柜:“我这个外人都看出来了,你说大娘子用这女人到底为了干什么?”
吴应呲一声:“还能为了什么?对付我...我们这些陈家老人呗。”
陶掌柜:“你这样的才华,她还要对付你?”
吴应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像是遇到伯乐的千里马:“我这样的才华?”
陶掌柜:“是啊,我看你设计的挺好的,那个流水是什么玩意。唉,兄弟,你要不要来我们铺子里干?你要是来了,我开的工资比你在陈家的高,还让你当总设计师。你的才华,我欣赏。”
吴应犹豫:“那不行吧,我祖父还在陈家呢,而且我们在陈家干得久了,离开不好。”
陶掌柜:“陈大娘子这样做不就是想让你主动请辞?这样,你来,让你祖父也来,我正愁没有好的工匠师傅呢。”
吴应:“我回去想想,和祖父商量商量。”
陶掌柜:“还商量什么?你这么大人了还做不了主,再这样下去谁都能做你的主了。”说罢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银锭子,塞在了吴应怀里:“你要是来,年底还给你分红,可比你在陈家受委屈强得多?”
吴应见到银锭子眼睛发直,他还从来没见过呢。拿过来放嘴里咬了一下,是真的!实心的!
被金钱和权利冲昏头脑的吴应,被陶掌柜这样一激,直接咬牙点头道:“行,就这样说了。什么时候入职?”
陶掌柜:“不急,我最近在建新店面,等建好了,你直接上任。”
吴应:“行。”
从这以后,吴应经常和陶掌柜私下会面,带着自己设计的画稿,和他吐槽些玲珑阁的事,俨然把他当成知己的样子。
陶掌柜在一旁默默的听着,还在每次会面结束以后,给吴应点东西,有时候是银锭子,有时候就几个铜板。
吴应拿着银钱心想,挣钱可真容易,他以前的日子都在做什么?早知道不躲着陶掌柜了,还能多拿几个。
吴应从来都不是一个节俭的主,有了钱只想着怎么享受玩乐。这样大手大脚的人,自然而然的就被赌场的人盯上了。
“兄弟,来一把吗?一两变十两,十两变百两,百两变千两”
吴应从小就被祖父教育远离这些地方,但是想着自己兜里的银钱,吴应喉头发痒,心想就玩一把,输了也没事,及时止损就行。
吴应进了赌场,一把变十把,十把变百把,最后输得就剩一身衣服,被赌场的人撂出来了。
20. 掐丝珐琅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肯定能赢回来,求求你了。”吴应趴在地上拽着赌场打手的裤脚,拼命哀求道。
打手面容凶狠道:“下次?下次就只能把你衣服扒了。”
吴应扒着打手的裤脚不松手道:“我这衣服也值钱,让我试一下,一定行。”
打手脸上露出了猥琐的笑容:“你确定?”
半个时辰后,吴应只着里衣被丢了出来。
赌场打手道:“欠一百两银子,下个月还。要是敢赖账,我只能往你家跑一趟了。”说罢便“啪”得一声将门关了。
这番动静引得路人侧目,对着吴应指指点点。吴应狼狈的起身,心中焦虑,怎么办?一百两银子可怎么还?要是和祖父说,腿都能被打断吧,不过还好有陶掌柜。
吴应开始频繁地与陶掌柜见面,有时就算没事也要约出来,就想从他身上再薅点银子下来。
这日,吴应又将陶掌柜约到小酒馆,点了一桌子好吃好喝的,反正陶掌柜会付钱。
陶掌柜看着吴应胡吃海喝的,忍不住了问:“兄弟,今日又要和我聊什么?”
吴应放下手中的鸭腿,伸舌头将嘴巴四周的酱汁舔干净后,说:“呃...今日说我的儿子。他周岁时抓的是画笔,以后一定是吃这碗饭的料,我们老吴家也是后继有人了。”
“还有么?”
吴应准备抓另外一只鸭腿的手一顿,道:“嗯...我最近在构思一款新首饰,等我去新店就上。她文娘子搞的流水造型,我就搞天空造型。用料比她的精细,雕刻比她的精巧,到时候一定能大卖!”
“嗯。还有呢?”
吴应:“这...”
陶掌柜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兄弟,你别告诉我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想要什么吧?”
吴应:“知道,知道...你别急。”
陶掌柜伸手将鸭腿扯下来,递向吴应的嘴边。吴应张嘴要把鸭腿接下来。谁知陶掌柜一个用力将鸭腿戳进了吴应的嘴里。巨大的鸭腿把他的整个嘴都塞满了,嘴角扯地生疼。
陶掌柜:“既然知道下次就说点有用的,你以为这么多银子白给你的吗?”
吴应早就发现了陶掌柜给银子的规律。
要是跟他说些有的没的拿的钱就少,要是说些有关玲珑阁的事拿的钱就多,但是这些都比不过和他说大娘子的事...
陶掌柜这是要用他来套玲珑阁的消息。
吴应不愿意做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之前他答应陶掌柜跳槽是真的以为他被人发现,被人欣赏。现在虽然知道他图谋不轨,可是能怎么办?
将一切向大娘子和盘托出?自己已经出卖了玲珑阁这么多信息,况且赌场的人就是悬在头上的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劈向他...
吴应在回家的路上,已经做出了决定。
同时,与吴应分开后的陶掌柜,乘着马车一路向东,绕过五城兵马司的巡逻,来到了皇城根旁的一栋住宅。
“主子,那小子中招了。”
“陶掌柜,这次战线未免拉的太长了。”说话者不怒自威。
陶掌柜立马跪下道:“属下罪该万死。”
“若不成大用,尽快解决。”
“是。”
*
“吴应,最近怎么老是往前院跑?”玲珑阁工匠问。
“我...我是去看看有没有人买我的东西?”
“还惦记着呢?行了行了,赶紧回来干活吧。有没有人买,等着前面人来送单子呗?”
“你懂什么?”说罢,吴应抬脚又去了前院。
工匠们在后面窃窃私语:“有没有发现吴应以前总是带在身上玉佩不见了?”
“是啊,那不是老吴送给他孙子的宝贝吗?那可是上好的羊脂玉。”
“说起来,前段时间我见吴应总是下馆子。”
“他是个不能委屈自己的,下馆子正常。”
“下的可不是普通馆子,是聚香楼!”
“聚香楼!一顿饭要好几两银子吧,他哪来这么多银钱,还总是去。不会是把羊脂玉卖了吧?”
“谁知道呢?”
殊不知这一切都被老吴听了个完全...
这边,吴应跑到了前面看到了一个不常见的人,文晴。
文晴自从升为总设计师后就不常来玲珑阁了,要是有什么事情需去陈府找。为此,吴应在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次:“官小架子大。”
吴应直觉此次文晴来必然是有什么事要她亲自通知于是躲在一旁,看清楚两人去了二楼的哪个厢房,偷摸地跟上去,凑近门缝,隐约地听到了什么“锻造”、“东珠”、“南珠”的字样。
吴应也没敢多待,怕被人发现,又悄悄地走了,但仅仅是这几个字就足够他知道大娘子要做什么了。
东珠、南珠在陈家铺子是专供皇家的!大娘子要做御用首饰了!
吴应按耐不住激动的心,这可是个大消息,不知道能换多少银钱。
今日下工后,吴应又一次约了陶掌柜,这次约在了聚香楼。
吴应先到聚香楼,按照惯例点了一大桌子菜,陶掌柜来到后眉头紧皱道:“你怎么这么能吃?今日若没什么消息,自己付钱。”
吴应这次慢条斯理地将一块肥瘦相间的东坡肉咽下去后,才开口:“今日的消息,包你满意。不然我怎么敢定聚香楼的包间?”
陶掌柜:“你最好是。”
吴应:“你可知陈家是做什么的?”
陶掌柜:“废话,卖首饰的。”
吴应:“错了,陈家归根到底是皇商,是皇上的奴才。”
陶掌柜:“这是什么意思?”
吴应:“我得了个消息,陶掌柜愿不愿意拿一百两来换。”
陶掌柜:“你在威胁我?”说罢,从袖口掏出一把匕首,插在桌子上道:“现在换我了,你愿不愿意拿你的消息换你的命?”
吴应见陶掌柜动了真格,哪敢拿乔,匆忙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开个玩笑。大娘子这几天要送御用首饰进皇宫,说是要用南珠、东珠什么的。”
陶掌柜思考片刻,将匕首拔出来收进袖子里,又从怀中掏出个小金元宝丢到桌子上。小金元宝顺着桌子又滚到地上,吴应的眼睛粘着金元宝,也跟着掉到了地上。
陶掌柜:“这是今天的,以后除非我找你不要再来找我。”说完,转身出了门。
吴应见陶掌柜走远了,立刻小跑过去将门紧紧地关上,跪趴在地上,手伸到桌子下面去够那个金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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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
拿到金元宝,擦擦上面的灰,用牙咬了一下,吴应大喜,这可是纯金实心!虽然小,这可值不少银子。
高高兴兴地坐回饭桌,大快朵颐起来,东坡肉、萝卜鸭汤、清蒸螃蟹...最后撑得挺着个大肚子出了聚香楼的门。
*
陈府主屋,陈意堇还在对御用首饰做最后的检查。
这时她几个月来的心血,自从穿来后她就一直为这次做准备,不知道画废了多少张纸,烧坏了多少个坯子,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
这次分为两种,一种是掐丝珐琅头面,另一种是密镶红宝石头面。
这两种都融合了古法和现代工艺,陈意堇最开始是自己亲自跑去城外的庄子烧制的,做掐丝、上釉彩、烧制、风干,忙得脚不沾地,所以才会让让文晴承担一部分铺子里的工作。
待到第一批烧制成功了,陈意堇找陈家的工匠来庄子上,教会他怎样做。这个人便是为文晴做第一批首饰的严正云。
此人心思细腻,做事沉稳,且勤学、坚毅、经验丰富,教给他的东西很快就能上手,为陈意堇节省了不少时间。
陈意堇后来又陆陆续续地找了几位工匠来庄子,一同打造此次的。当然过程完全保密,陈意堇还指望着这次前所未有的创新,为她以后铺路。
陈意堇将装的盖子一一合上,吩咐下人装车,而后进宫。
到了宫门口,免不了和侍卫碰面,陈意堇为省去不必要的麻烦,让杏儿全都给了银钱打点,就这样一路顺畅到了内务府办事处。
内务府办事处位于皇城外围,专门设置来接待处理皇商及其他的事宜,毕竟内皇城非传诏不得入内。
陈意堇拿着皇商玉牌,找到了内务府蒋司匠。
内务府分设不同的司职,负责皇室的生活起居用品等,而负责皇室金银首饰的便是这位蒋司匠。
“蒋司匠,这里是陈家此次的御用首饰,您请看。”陈意堇道。
蒋司匠放下手中的单子,接过陈意堇手中的御供单子,疑惑道:“掐丝珐琅?密镶?”
陈意堇解释道:“这时陈家研制出的新款式,您看看,贵人一定喜欢。”说罢,从一旁的太监手上拿过一盒,展开给蒋司匠。
蒋司匠望向那一排排色彩斑斓的头面,金银的质地上面点着彩,看起来流光溢彩。
蒋司匠点点头道:“陈家多少年没出过新鲜玩意了,不错。”
陈意堇笑着客套道:“还是您平日提点的好,知道您盼着陈家好,咱们也不辜负您的期望。”说罢,又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塞给了蒋司匠道:“还望您多在娘娘们面前美言几句。”
蒋司匠掂量掂量荷包的重量,顿时脸上也笑开了:“还是你悟性高,以前你爹在的时候,娘娘们没少提要换掉陈家呢。如今看来有你,陈家的地位算是稳住了。”
陈意堇又客气了两句,心里却吃惊,原来宫里的人早就想换了陈家,还好这次她孤注一掷,一定要新品,不用旧品...
蒋司匠:“行,今日就这样吧。你且回去,要是娘娘们高兴啊,省不了你的赏!”
陈意堇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几日后,陈意堇没等来赏赐,却是等来了宫里的传诏,叫她立刻进宫面见娘娘...
21. 进宫
一时间整个陈家都被这个消息打得措手不及。
传诏太监见陈家人没动静,声音大些又重复了一遍,道:“陈大娘子,还等什么呢,走吧。”
陈意堇脑中飞速过了一遍宫中娘娘传诏她的原因,但是毫无头绪。皇商属于外人,没有官职,也没有权势,非必要不进内宫,而他们陈家人也只有被选为皇商那次进了宫,拜见皇上。这次进宫是为何?
陈意堇从手上撸下来一个翡翠镯子,放在传诏太监的手上道:“这位公公,初次见面,事发突然我没有准备什么好东西给您,这个您先收下。”
太监看着这翡翠镯子心道,陈家果然财大气粗,这镯子通体翠绿,柔润沁透,一看便知是个上等货,就这样拿来赏人,要知道这种成色的镯子,在不得宠的贵人身上都见不到。太监的脸色缓和了些道:“陈大娘子得快些跟咱家走了,不光娘娘等不及,回头宫门下钥了,您也不好出来。”
陈意堇道:“不知是哪位娘娘传唤,还请公公透个底。”
太监道:“是云妃娘娘和宜妃娘娘。”
陈意堇道:“可能容我去换个衣裳?这居家便衣实在不得体。”
太监点点头:“给你一刻钟。”
陈意堇告退后留陈叔在厅堂与传诏太监作陪,自己则与杏儿飞快走去后院。
在路上,陈意堇问:“杏儿,你之前在侯府知道宫里多少事?”
杏儿:“听府里人还有主子说过一些,云妃娘娘好像是胡家送进宫的人。”
陈意堇脚步一顿:“胡家?不会是...”
杏儿点头:“正是,胡姨娘是胡家的旁系,听府里人说胡家就是打着家族联姻的旗号给送进来的。”
陈意堇心下一沉,那云妃娘娘一定来者不善。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后院,陈意堇换上了衣服,又与杏儿往前院赶。
陈意堇:“你可知宜妃娘娘?”
杏儿道:“宜妃娘娘从进宫起便颇为得宠,她如今只有一个女儿,叫昭华,刚出生便得了封号锦华,其余的便不知道了。”
陈意堇点头,了解了一些情况,比什么都不知道睁眼瞎强,心中渐渐镇定下来,即便云妃娘娘要问罪于她,也无法干涉她家家事来拿胡姨娘的事开刀,至多是此次的首饰不合她心意...这不打紧,不是要命的事,她什么都能应付得了。
陈意堇走到正厅,便和传诏太监一同出府门,上了宫里来的马车,留杏儿和陈叔在陈府守着。
在去皇城的路上,陈意堇还想和太监搭话却是不行了,给银子太监也不收,只叫陈意堇好好坐着,等着进宫。
就这样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宫门口。
“到了,陈大娘子。”
陈意堇掀开车帘,从车上跳下来,仰头看向这座巍峨的宫城,这次进宫和上次进宫的感觉完全不同。
上一次来到这就像现代旅游一样,还时不时左看看右看看。
这一次陈意堇看着高大的城墙,自南向北一座座宫殿,鳞次栉比,直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门口站着整齐的侍卫、禁军威严肃穆,让陈意堇再次在心里紧了一把绳。
交了陈家玉牌,进入皇宫,陈意堇跟着引路太监,屏气凝神,低垂着头,盯着地上青石砖的纹路在她的脚下一步步滑走。无论周围发生什么事,路过什么人,绝不东张西望。若是碰到贵人,便跟着引路太监跪拜行礼,等贵人走远了再继续走他们的路。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引路太监将陈意堇带到了永宁宫门前,便有永宁宫的宫女领着她往里头走。
陈意堇刚进主殿,便被殿中的地毯吸引了。这块地毯颜色艳丽,图案惊喜,上有各种形态的小猫图案。
不过陈意堇没有这么多时间欣赏,顺着地毯走到殿中,直接下跪行礼道:“参见宜妃娘娘,参见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一道婉转的女声说道。
“谢娘娘。”陈意堇站起身,一样的低着头,等着问话。
另一道来自右侧的女声道:“抬起头来回话。”
陈意堇抬起头便看到两位娘娘俱是美貌,只是右侧的那位看起来年纪大了些,即使保养得体,上了浓妆,也掩饰不住眼中的疲惫和眼角轻微的皱纹。跟右侧的娘娘比,左侧的那位不施粉黛,便觉肤如凝脂,楚楚动人,小腹微微隆起,是个怀了身子的。
按照杏儿所说,宜妃娘娘比云妃娘娘后进宫,陈意堇很快便确定了左侧的娘娘为宜妃,右侧的是云妃。
宜妃娘娘温声道:“不必紧张,今日也是我们唐突了,这么着急得宣你进宫。只是云妃和我有些问题罢了。”
陈意堇道:“回宜妃娘娘,为娘娘解惑本就是草民的职责。”
宜妃见陈意堇虽然没见过她们,但立刻分辨出两人身份,便知这娘子是个聪明人,微笑道:“那就请专业人士替我们讲解。”
云妃等不了两人客气来去,道:“陈家此次送来的御用是什么首饰,我们都没见过。”
陈意堇道:“回云妃娘娘的话,此次陈家送的首饰为掐丝珐琅和密镶红宝石。”
一旁的侍女拿上一些首饰,陈意堇指着其中一件道:“掐丝珐琅为金线勾勒,添上蓝色、绿色彩釉制成的首饰,质感细腻,光泽度高,放在太阳下更加闪耀夺目。”
又指着另外一件首饰道:“这件密镶红宝石将宝石切割成大大小小的规格,直接嵌入金属,做成闪耀效果。”
云妃拿着掐丝珐琅首饰道:“原来如此,这就是掐丝珐琅。我以前没见过,这上面一颗宝石珍珠都没有,还以为这是陈家拿普通玩意”糊弄我们呢。”
这话说的有些诛心,一旦坐视“糊弄”两字,陈家立刻就完蛋。
陈意堇毫不迟疑上前行礼道:“回云妃娘娘,珐琅上虽然没有珍珠宝石,但其中耗费的工艺不比那些少。珐琅与密镶都是陈家首创,工匠们要用一月时间才制得一件首饰。得了这几套,草民这才马不停蹄地送宫里来了。”
云妃娘娘长长的指甲摩挲着珐琅耳坠的表面,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宝贝,是我想左了,你倒是机灵得很,什么东西都能被你说成花来。”
这话意有所指,陈意堇立刻想到云妃应指的是胡姨娘的事,便道:“草民嘴拙,只是实事求是,实话实说。既是物件真的好,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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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来也无妨。”
云妃心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陈大姑娘,终于知道胡姨娘是怎么败的了。
这么多年四大皇商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际却是暗潮汹涌。胡家当年为了压陈家一头,搅浑陈家的水,先把她送进宫,又从族里找了个远房的娘子送进陈家,这一番操作下来,再加上她又生下了三皇子,可算是升了一级。
本想让胡姨娘再发力,最后可以治陈秉元个宠妾灭妻罪,将他直接拉下来,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陈意堇,直接把胡姨娘送走了,这个棋子算是废了。
宜妃见气氛不对,出来打圆场:“前段时间昭华出宫回来带来了几件民间首饰,每天来我跟前炫耀。我瞧着也精巧,问了一嘴从哪得来的东西,便知是从陈家买的。她还说陈家最近由大娘子管着,和以往不同,款式更新颖了,现在一瞧果真如此。该赏,该赏。”
说着便有位侍女捧着一个盘子,上盖有红布,瞧着分量不轻。
宜妃道:“知你陈家首饰不缺,这是我从皇上拿得的两匹江南来的丝绸。正好现在我不便穿轻薄的衣服,便给你了。”
陈意堇跪下磕了个头道:“谢过宜妃娘娘娘娘。”
云妃见宜妃赏了东西,即使心里再不愿,也不能落下,不然传出去不好听,便随意脱下手上的镯子赏给了陈意堇。
陈意堇依旧是跪下磕头:“谢云妃娘娘的赏赐。”
宜妃见陈意堇处变不惊的态度,心中欣赏,道:“今日不早了,你就回去吧。以后我会好好戴这些首饰的。”
陈意堇福了福身便告辞。
从永宁宫主殿出来,陈意堇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闯过去了,估计是有宜妃娘娘在,云妃娘娘不好发作,只是小作警告便罢了。若是今日只有云妃娘娘...
“陈大姑娘,你怎么在这?”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领路的侍女行礼道:“锦华公主。”
陈意堇也跟着行礼,脑中一下子对应上前些时日来玲珑阁买首饰的那个气质不凡的女子:“草民参见锦华公主。”
锦华公主:“免礼。陈大娘子今日来宫中做什么?”
陈意堇道:“回公主话,今日宜妃娘娘与云妃娘娘宣草民问话。”
锦华公主道:“原来是这样,哦对了,前些日子陈家送来的首饰很好看,父皇赏了我。我每天都戴着,你瞧。”说罢,将脸凑近了陈意堇。
陈意堇看出了锦华公主耳朵上的珐琅,道:“公主国色天香,戴着很是好看。”
锦华公主:“那肯定好看,宫门要关了,你早些回去吧。”
陈意堇:“是。”
*
过了些时日,宫中掀起戴珐琅的潮流,连带着一些官员妻眷也被赏赐了些。其他人知道是陈家的东西后,又都去玲珑阁购买了一波,即使没有珐琅也没关系。玲珑阁趁着这次东风搞起了会员制,只要消费满五百两银子便可提前预约珐琅首饰。
五百两银子对于平民是个大数字,但是对于权贵来说还是洒洒水,于是玲珑阁的风越吹越大,吹到了每户权贵家的后宅,这样的局面陈意堇相当高兴,但是有些人坐不住了。
22. 猫猫立大功
时值六月,陈家书房外的玉兰树郁郁葱葱,小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叶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书房内点着檀香,散发出的香气让人宁心静神。陈意堇侧卧在书房的窄榻上看前两天得来的话本子,脚边卧着只小白猫,瞪着圆溜溜地大眼观察屋里地摆设。
门口传来一阵动静,猫儿忽地站起身一溜烟地钻进窄塌下面的缝隙。
文晴与杏儿捧着托盘,上面放着十来个首饰盒子,走进书房。
陈意堇见猫儿怕人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指着窄塌下方对着两人道:“看看这傻猫,在这都多久了还这么怕人。”说罢将话本放在榻上,起身穿鞋:“今日怎得这么快?”
文晴一边将盒子摆在桌案上,一边道:“如今掌柜们知道大娘子时不时要抽检货品,全都早早地准备着,咱们过去之后直接在要上架的首饰中挑货就行,打包什么的都不费事的。”
陈意堇:“抽检是给他们紧根绳,让工匠们别混水摸鱼,偷工减料。”
这时,杏儿从托盘上拿出一封信交给陈意堇,倒:“大娘子,公主的信。”
陈意堇哭笑不得,道:“又来?前两天不刚回去一封吗?”
自从陈意堇与锦华公主在宫中见面说了几句话后,公主就像是粘住她了一样。频繁通信不说,还时不时地送她点东西。那只小白猫便是锦华公主送的,说是在宫中捡的。
猫送到了面前,陈意堇只能接受,不明白锦华公主怎得突然瞧上了自己,问就是陈意堇合了公主的眼缘,缘分这东西就是那么的妙不可言。
陈意堇心中不免想到她的家世背景估计早就被皇上和宜妃娘娘查了个底朝天,不然也不会放任公主和自己联络。不过这样也好,起码有公主撑腰也让玲珑阁更硬气些,更何况这几天相处下来,公主人是娇气了些,其他没得说。
陈意堇为了回报公主这份热情,经常将制作出来的新首饰送进宫,让公主试戴。
不过今日,陈意堇准备先忙活正事再去回信。
这些拿来的首饰大都是玲珑阁近期制作的新品,一经发售便被抢购一空。眼瞧着供不应求,陈意堇大手一挥让玲珑阁的工匠们全员参与,学习制作珐琅,赶制订单。
这样带来的后果便是有些成品质量不过关,陈意堇只能加大抽检力度,不让劣质产品流入市场。
掌柜们最开始还担心珐琅手艺学得人多了,万一被其他店家学了去不就亏大了。不过取得的收益让他们放宽了心。玲珑阁在这个风口期赚得银子比去年一整年的收入还要多,甚至打开了客源到上层阶级,线下勋贵家庭也是玲珑阁的常客。
陈意堇觉得这手艺其他店家学会是迟早的事,与其藏着掖着,让客人等得心急对陈家失去信任,转头投入其他家的怀抱,不如现在就抓住客人的心。
便将信件放在一边,走到桌案旁打开首饰盒,取出里头的首饰,仔细观察釉面、成色还有工艺。
珐琅首饰相较于传统首饰的优势在于造型多样,色彩鲜艳,陈意堇又改进了新版本,将宝石镶嵌上面,更添一份贵气,所需的工艺更加繁琐,当然价格更高。
陈意堇和文晴废了大半天时间一同检查了大大小小十来个盒子的首饰,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将这些首饰收好放到盒子里,准备明日送回店铺。
文晴见没什么旁的事先告辞,回了自己住处。
陈意堇拆开公主送来的信件,上面问猫儿最近过得怎么样?乖不乖?还说下次出宫要来陈府里看看小猫之类的话。
看着这些字样,陈意堇的嘴角一直都没有掉下来。
杏儿心道大娘子应是也喜欢和公主通信的吧。
屋子里没旁人,陈意堇在杏儿面前从不拘着自己,脱掉鞋袜坐上窗边窄塌,开始回信,杏儿站在旁边磨了墨,便拿起绣棚开始绣帕子。
听着外面不绝的雨声,陈意堇道:“有没有觉得今年雨水特别的多。”她看过《大夏朝山川图志》,都城在北方,照理说这六七月的天,雨水应该没这么多才是。
杏儿扭头看向窗外,道:“以往这个时候一个月才下几场雨,今年的雨就这样断断续续下了十来天。”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天又闷又潮,让人不舒服。听庄子上的人说,今年城外的河水冲坏了不少庄稼地。”陈意堇道。
“那岂不是影响明年收成?”
......
两人就这样叙着话,手上又都有东西在忙,没人注意到刚刚还在窄塌之下躲着的小白猫,已经偷偷跑了出来,甚至跳上了书案,正好奇地观察着上边摆着的漂亮盒子。
只听“啪”地一声,其中一个盒子应声落地。
陈意堇这才记起来屋中还有只猫,瞬时身上汗毛直竖,扭头望去书案。
只见小白猫刚打翻了一个盒子,还觉得新奇,正左右拨弄着另一个盒子上面的扣绳,要将这个盒子也推到桌子下面。
陈意堇和杏儿立刻站起身,去拯救剩下的盒子。可小白猫见两人冲自己齐齐走来,吓得全身的毛竖了起来,四脚乱蹬惊恐地跳下桌子藏了起来,带着刚刚还整齐摆放在书桌上的首饰盒倒的倒、掉的掉,总之所有首饰处于原地退休的状态。
陈意堇见状脑仁突突直跳,这可都是银钱啊,真是造孽......
四处看看,始作俑猫早藏得没影,陈意堇叹了口气,只能先吩咐杏儿将笔墨收拾好,省得万一小白猫一个不注意沾上墨水再满屋子乱窜,那这个屋子都不能要了。
陈意堇任劳任怨地收拾残局,弯腰将掉在地上的首饰一个个拾起来,再装回盒子。这些首饰一会赏了小丫鬟们戴着玩吧。
正想着,陈意堇的手突然刺痛,凑近一看,嵌在戒指里的宝石竟然摔掉了,只留下外面固定用的金爪子。
陈意堇纳闷,照理说这种镶嵌手法除非将爪子用钳子掰开,否则不会宝石不会轻易掉出来。不过幸好摔了一下,不然这样的工艺流到外面多砸玲珑阁的招牌。
陈意堇将戒指收回盒子,便继续收拾,可越收拾越不对劲。
只是一例也就罢了,可以说是工匠手艺问题。这地上好几个戒指、耳环摔变了形。
甚至......
陈意堇拿起一只镶宝石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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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金丝手镯,釉面无损,宝石也好好的,可她一眼看出镯子上其中一块金丝的颜色和其他区域的不一样。
陈意堇上手扣了扣,又将杏儿绣棚上的针抽出来在镯子上刮了几道,绣花针头上立刻沾上了金色的粉末。
陈意堇浑身紧绷,耳蜗嗡嗡作响。她撇开绣花针,拿起镯子用力在地上来回摩擦,只几下的功夫,金粉褪去,“金丝镯子”露出真正的底色——淡金偏橘。
这是黄铜!
陈意堇翻找出刚刚掉了宝石的戒指,仔细看成色,橘中带金,捏紧金爪向外掰,金爪便断了。
怪不得,怪不得宝石一摔就掉,原来黄铜都算不上,只能是劣铜。
劣铜性能差,容易断裂,所以那些耳环、戒指、珠钗都摔变了形。
陈意堇刚刚看到戒指宝石脱落时,心里还是庆幸的,庆幸及时发现不合格产品没卖出去。
而现在的她,像是在衙门里被当场宣布死刑的犯人,浑身脱力,瘫坐在地上。在六月这样如此闷热的天,陈意堇身上阵阵寒意,钻进她的骨髓里,让她每一瞬呼吸都像是被冰刃扎过一样的痛。
以劣铜充金,为了瞒天过海甚至在部分首饰上涂了金粉,让它们表面看起来仍然像金子一样。陈意堇不敢想若是被客人,甚至是宫里知道了这种事,她会是什么下场。
突然,陈意堇一激灵,劣铜的“作用”好像不止这一个......
想到那种可能,陈意堇心中恐惧,到底是何人要这样害玲珑阁!毁玲珑阁声誉!
杏儿看到陈意堇坐在地上,赶紧道:“大娘子,地上凉,您收拾桌子,奴婢来收拾地上的吧。”说着便要上前扶陈意堇起身,却被陈意堇抬手挡住,道:“不用管我,你下去,让我一个人静静。告诉陈叔,通知各个店铺,今日歇业,任何人都不得买卖。”
杏儿不知道发生什么,但是看到陈意堇面色苍白,一句话都不敢说了。她从未在陈意堇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色,即使在得知以前胡姨娘要陷害她时也没有。
杏儿福身告退。
陈意堇抹了把脸,努力压下心中害怕,脑中急速运转,事到如今只能想法子。这批货还好,尚未上架出售,不知道之前的货有没有掺杂着劣铜卖出去。
照这样看,玲珑阁应是出了内鬼,到底是何人将劣铜混入玲珑阁材料中?这些劣铜的来源何处?
并且最重要的是从上次齐康案,陈意堇就发现了,整件事情的背后似乎有一双大手推着向前走,让她不得不被动地应对。
这次好不容易让背后之人露出马脚,一定要抓住机会,主动出击,看看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要陷害她,致她于死地。
*
杏儿守在书房门口一天一夜,房内的灯火一直亮着,陈意堇都不曾出来过。杏儿实在是熬不住了,在清早坐在门口小眯了一会。
“吱呀。”书房门开了,陈意堇从里面走出来。一夜未眠的她,现在不觉得困倦,浑身像是打了鸡血似的,无比清醒。
杏儿连忙起身:“大娘子。”
陈意堇道:“走吧,去玲珑阁。”
23. 培训
到了南市玲珑阁,陈意堇刚下马车,陈掌柜就听到了伙计的通传,慌慌张张地迎了出来。从昨日收到停业的通知,他就整宿没睡着,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大娘子脸生意都不做了。
陈掌柜走到陈意堇身旁,紧张地问:“大娘子,可是出什么事了?”
陈意堇沉默,径直上了二楼,陈掌柜也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这种情形让楼下的伙计也开始忐忑起来。
昨日歇业之后,掌柜的让他们也别闲着,每个人拿着块抹布将玲珑阁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又将展示出来的珠宝首饰全部擦了一遍,到今日还没擦完。
伙计们见管事的都不在,大着胆子凑在一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东家这么生气。
前院的事很快传到了后院,前头不营业,不代表着工匠能休息,他们还是要来上工继续完成手上的单子,只是大多数人都是边干活边猜测,除了一人听到陈意堇带着气来的,吓得手上的刻刀都拿不稳,掉到地上险些扎了脚...
玲珑阁二楼包厢。
陈意堇与陈掌柜相对而坐,包厢门留了一条缝,杏儿在门口看守防着有人偷听。
陈意堇:“陈掌柜,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就只说了。店铺中的材料进出货都是谁负责的?”
陈掌柜忙道:“有专门的伙计管着,材料都在工坊库里。”
陈意堇:“取用材料需要程序吗?”
陈掌柜:“常用材料比如金、银、铜只需登记在册即可,毕竟这东西每件首饰都要用,而且损耗大,不过要是贵重珠宝需要依着订单才能开珠宝库拿。”
陈意堇:“那就是谁都能进材料库?”
陈掌柜头上冒汗,伸手擦了擦:“是这样的。”
陈意堇低头思索片刻,将她昨日的发现和陈掌柜说。
陈掌柜听后,只觉得双腿一软,板凳都坐不住了,以为陈意堇在怀疑他,急忙表态道:“大娘子,这......小的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也不可能是小的干的。小的这大半辈子都在陈家,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毁了陈家的招牌。”
陈意堇安慰道:“陈掌柜莫慌,我和你说这件事也是信得过你。如今你只要配合我演一场戏...”
*
一刻钟后,楼上传来瓷碗摔到地上碎裂的动静。伙计们迅速散开,该擦地板擦地板,该擦首饰擦首饰,不过所有人耳朵都竖得老高,生怕错过一点声音。
陈意堇从二楼走下来,后头跟着陈掌柜一直不住地赔罪。
陈意堇像来时一样没有理会,三步并两步上了马车便扬长而去。
陈掌柜一路追到店门口,目送着陈意堇的马车走远了,才摇摇头回到了店里。
店里的伙计见掌柜的回来了,全都收起目光,继续假模假式地干活。
陈掌柜看着他们这样子就来气,大声斥道:“还擦什么擦!大难临头了知道吗?把后院的人全叫过来,开会!”
有手脚麻利地伙计立刻丢下抹布,一溜烟儿地跑到后院叫人去了,剩下的那些人只能围到掌柜的面前,垂着头听掌柜的训斥。
后院的人听到消息后立刻放下手中工具,着急往前院赶。
“吴应,你怎么还不走?再不走一会掌柜的骂你!”有工匠说。
吴应又恐又惧,不是他不想走,是他腿直发软,感觉不能站起来了,心中不停地后悔,若是不给陶掌柜干那活就好了......
吴应抖着腿,紧赶慢赶地总算到了前院,这时前院已经站好了队,只等他一人。
陈掌柜:“吴应,又是你!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站前面来。”
老吴在人群中看着孙子,重重地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自从上次设计输给了文娘子,这个孙子更加烂泥扶不上墙,连以往的些许灵气都没了。
吴应站出来,灰溜溜地走到第一排角落的位置站好。
陈掌柜看吴应一脸气虚样,不再理会,开口道:“大家可知道昨日、今日停业所为何事?”
众人摇头。
陈掌柜:“大娘子说这次样品抽检她很是不满,大部分的首饰都不合格!”
吴应脸色一白,完了完了,怎么办?换材料的事要被捅出来了吗?
陈掌柜:“许多工匠敷衍了事,釉色上不全,簪子手镯没有打磨光滑,有的雕花都不全。不怪大娘子生气停业,要我说冲你们这工作态度,直接将所有人换掉,再找新工匠!”
人群立刻爆发出剧烈的讨论声:“又不是我做的,凭什么换掉我?”
“是啊,是谁做的让谁走就是了,现在给我们开掉算什么事?”
吴应心中却是不可置信,他没有听错吧,竟然不是材料问题,而是手艺问题?大娘子没有发现材料不对劲?
陈掌柜大喝一声:“安静!不能因为手上的单子多就敷衍了事,陈家的招牌都是以往手艺人呕心沥血一点一点打出来的。你们这样是要砸了陈家招牌吗?“”
大娘子念你们是初犯,让所有人从今日起去陈家庄子培训,为期三天。三天后考核合格了才能回来继续做工领工钱,多次考核不过的直接走人吧!”
众人又小声嘀咕起来,有胆大的问:“我们走了,谁在店里?”
陈掌柜:“你那手艺,还开店?不怕丢人?”
“去陈家庄子谁给我们培训?”
陈掌柜:“这人大家都认识,就是严正云。不用说了,所有人全都回去收拾包袱,一个时辰后,一起出发去陈家庄子,不得缺席。”
众人听到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收拾,立刻一哄而散赶紧跑回家。
吴应慢吞吞地走在前头,后面的人走得急了撞着他的肩膀,他都没搭理,心里正纳闷,不对啊,这都没发现?是大娘子没看到,还是她根本不知道金属的材质?
“吴应,吴应!”
听到有人喊他,吴应收拢思绪,无论怎么样没被发现就对了,这样他又能从陶掌柜那里要一笔银子。
吴应回头,看来人是自己的祖父老吴。
老吴走到孙子旁边,直接问道:“今日说的那批首饰可有你的?”
吴应:“我哪里知道大娘子抽到了谁的首饰?”
老吴:“你只说有没有那样偷工减料做首饰?”
吴应甩开老吴的手道:“没有!”随后大步向前走去。
老吴看着孙子的背影,心里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又升了起来,孙子日益虚浮的脚步还有那蜡黄灰败的脸色都在告诉他出事了。
他前段时间突然发现孙子好几次从赌坊方向回来,几经逼问没有问出什么。自己跑到赌坊问,赌坊又以不能泄露隐私为由把自己挡了回去......
老吴深深地叹了口气,短短一月的时间就将这个老人熬得满脸皱纹。
*
一夜之间,都城所有玲珑阁的工匠大概几十号人全去了陈家庄子进修培训。与此同时,陈意堇带着几位掌柜和文晴几人前往每家店铺开库房、验材料、抽检着几批的首饰。
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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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众人齐聚陈府将结果呈上。
陈意堇长舒一口气,还好,结果比她预想得要好得多。
以铜代金的问题只在南市玲珑阁出现,而且只有最新的一批是这样,之前发售的首饰是正常制作的。而南市库房中的材料库里,金库参着黄铜,铜库参着劣铜,估计是第一次做这种事,量不太多。
陈意堇让其他掌柜回去,只剩陈掌柜站在一旁。
陈家书房无比的安静,几乎落针可闻。此次事件的大功臣小白猫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只乖乖地坐在书案后面的多宝阁上。
陈掌柜心中忐忑不安,南市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跟他一定脱不了干系,若是他平时再仔细些......着急道:“大娘子,小的回去就将库房的人开了。”
陈意堇:“陈掌柜有把握这次的事情是库房的人干的?其他进出库房的工匠也有机会不是吗?你还真能把工匠都开除了?”
陈掌柜沉默。
陈意堇:“况且工匠哪里有能耐弄过来这么多铜,甚至还有金漆伪装。”
陈掌柜道:“大娘子的意思是?”
陈意堇:“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不光是店中的内鬼,还有内鬼背后想要置陈家于死地的人,这才是重点。”
陈掌柜:“那我们该如何?”
陈意堇:“说起来也简单,继续演戏......”
*
三日后,第一批培训通过的人回来了,其中就有吴应。
吴应不敢不好好学,他必须要通过好回来时时看着这批材料他才安心。
可这些人刚到南市准备上工便听掌柜说一连数日下雨,把库房的房顶都砸烂了,加上店中无人,水就这样将库房淹了。金、银还好,就是那些铜被水一泡,全上了锈!
所以大家只能先做金银首饰,铜的搁置一边,等两天材料到了再做。
其他人纷纷应是,只有吴应听到消息后低下头挡住神情不让人看到,他的脸色白了又白,心中暗道不会这么巧吧,他刚运过来的东西。
晚上,吴应迫不得已又联系了陶掌柜一次,把情况都与他说了,而后道:“不会是发现我们了吧。”
陶掌柜:“应该不是,都城的雨下了十多天,很多房舍都被压垮了这是事实。这次你还是照之前那样做,其他的不用管。”
吴应一听心急:“那上次的钱和这次的钱分开算吧。”
陶掌柜心中呲笑,这个吴应去了一次赌坊便再也戒不掉了,给的银钱全部拿去赌了,面上却道:“分开算。”而后便走了。
吴应开心极了,完全不知道自己挣来的银子变着法的又回到人家兜里。
过了两日,玲珑阁的新材料到了,陈掌柜亲自监督着工人们搬运,没有出任何岔子。
陈掌柜心灰意冷,在这之前他还和大娘子提过或许是运输时工人以次充好,不是玲珑阁的人干的。现在看来,还是大娘子说的对,内鬼就在他身边。
第二夜,玲珑阁。
吴应鬼鬼祟祟地从角落探出一个脑袋,左右望望确定人都走完了,才蹑手蹑脚地走出来,那样子活像一个半夜偷食的老鼠。
吴应越过几道门,走向工坊后面的库房,拿出以前偷配来的钥匙将库房的门打开大敞着,随后走到工坊西面,这里与外巷仅仅一墙之隔。他悄摸地打开窗户为陶掌柜的人留一个通道,又躲回之前藏身的地方,准备第二天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浑然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被陈掌柜看着......
24. 诅咒
陈掌柜躲在看着吴应做的这些事,气得呼吸一阵长一阵短,恨不得当场抓住他再把他痛打一顿,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敢为贼人开道,枉费他祖父对他的期望,也枉费玲珑阁对他的栽培。
突然,一颗石子从天而降掉落在陈掌柜面前,又咕噜噜滚到他的身侧。陈掌柜的的心顿时吊起来,想到他们的计划,很快按捺住自己愤怒的情绪继续观望着事情的发展。只是余光不禁撇向头顶,那里房顶瓦片被挪开了一条缝,月光透过缝隙倾斜而下,映照在陈掌柜所处的这间暗室。
陈掌柜看着暗室中的一抹月光,想起今日傍晚大姑娘将顾指挥带到自己面前时,心中还是不住胆战。顾指挥竟然愿意帮他们这种小事?
不怪陈掌柜心惊,五城兵马司直属于皇上,一般做的都是维护皇城安全之事,比如说日间、夜间巡逻,皇家出行,缉拿犯人等,怎么会有时间管他们抓内鬼。
突然,窗户外传来了点动静,陈掌柜思绪回笼,从暗室向外看。大概有两三个人的样子,每人身上背着一大袋东西,从窗户翻进来,一路小跑到库房,将袋中的东西放到仓库中,又关上库房门小跑回去翻出窗外。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看样子都是熟手。
陈掌柜躲在暗处没发出任何声音,待到四更天,确定这些人不会再来之后,陈掌柜走出暗室,找到吴应躲藏的地方,将他一把揪出来,堵住嘴巴关到暗室,等候大娘子发落。
*
第二日一早,陈意堇便去了玲珑阁。
陈掌柜将吴应压上前,陈意堇还有些吃惊,印象中吴应除了在他祖父面前横一些,其余时间一直都是怯懦的形象。
陈意堇道:“说吧,你在替谁干活?”
吴应跪在地上,浑身上下抖个不停,心中无比害怕,道:“小的说大娘子能免我一死吗?”
陈意堇听了直发笑:“你在和我讨价还价?那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陈掌柜直接送他到五城兵马司吧。”
陈掌柜:“是。”
吴应连忙磕头道:“大娘子,别!我错了,我说。”
陈意堇扭头看向他。
吴应眼神忽上忽下,心里计较,若是将陶掌柜供出来,谁能替他还赌坊的银子......
吴应艰难开口道:“小的也不知道那人是谁,有人给我一笔银子让我开窗户开门,我手头有点紧,所以就答应了......”
陈意堇:“只有这一次?”
吴应:“是,是,只这一次,就被大娘子发现了。”
陈意堇从怀中拿出一个磨过的手镯,扔到吴应面前道:“你可知这事何物?”
吴应见到手镯,脸色立刻发白,像将死之人一样,浑身僵硬。原来大娘子早就知道了,前两天的培训是假的,铜库进水也是个幌子,就为了勾他出来。
吴应心想没有证据,仍是嘴硬道:“这我也不知道是何物。”
这时,躲在后面的老吴听不下去,出来对着吴应就是一脚。老吴年纪虽长,但身体一直康健,力气也不小,这一脚正踹到吴应的心窝,吴应向侧倒去,捂住胸口不住得喊疼。
老吴的眼中没了对孙子以往的温情,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冷意:“你还不说实话。说说你的钱从哪来,说说赌坊的钱你怎么还的?”
吴应从没有见过祖父这个样子,以往祖父总是纵着他,他在祖父面前也习惯了无法无天。如今面对祖父这样冷漠的眼神,吴应心惊,顾不上心口的疼痛,手脚并用地跪起来道:“我说,我说,是隔壁首饰铺锦绣坊的陶掌柜。”
陈意堇:“陶掌柜?”
陈掌柜道:“陶掌柜一年前租下玲珑阁附近的铺子,也干起了首饰生意,但生意不太好。这是不是陶掌柜的嫉妒报复?”
陈意堇低头思索,随后问吴应:“你们如何联系?”
吴应道:“我若是有事,去他铺子后面的鸡笼撒把米,就能在第二日晚上小酒馆见面了。”
陈意堇道:“你先假装没被发现,他让你做什么便做什么。有其他事,我再通知你。”
吴应:“这......双面派,我做不来啊。”
老吴冷哼:“我看你做的很好啊。”说罢转头跪向陈意堇道:“大娘子,除了这件事我也没脸继续在这做工了,等事情了结,我变卖家产也要赔清玲珑阁亏损,再辞去工作,带着我一大家子回老家。至于吴应,让他该去哪里去哪里,从此吴家再没他这个人。”
吴应:“祖父,不要啊。”
陈意堇:“老吴此事日后再议,你还是先安心在这工作。至于吴应,最近玲珑阁却是需要他,让他先在店里住一阵子,其他的是你们家事,我不插手。”
陈意堇处理完这些事情之后便回到陈府。
在她的书案上放着一封来自顾长渊的信,上面道已派人跟踪运矿之人。言简意赅的语言让陈意堇一下便想到了顾长渊那张脸,一直都是面无表情,从容不迫。
陈意堇提笔回道:“内鬼供出线人乃锦绣坊陶掌柜。”塞入信封,让杏儿送到前院去。
接下来一月内,陶掌柜又联系吴应几次,皆为铜矿之事。这次他们变本加厉,将铜运来,又搬了些金子走......
*
城中突传陈家首饰被下了诅咒,让人佩戴后不住发痒、流脓,更有人全身红疹。此时的传言还只是街坊邻居间以讹传讹,真正怎么样他们也不知道,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首饰。
随着传言愈演愈烈,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个诅咒,很多姑娘即使佩戴着无事也会觉得浑身发痒,最后把陈家首饰扔到一边不再戴了。至于去陈家讨说法,她们平民小百姓可是不敢去和皇商硬碰硬,毕竟人家沾了个皇字。
玲珑阁直观的感受便是客人猛然减少,全都跑向其他店铺。店里的工匠也闲了下来,不知道谁先听说了这个传言,又带到了玲珑阁说给陈掌柜听。
陈掌柜听后先是怒斥传言者,而后将所有人召集起来耳提面命一番,让他们下次再听到类似传言直接反击陈家首饰没有诅咒......
可这样并没有阻止传言的传播,甚至在一日清晨似乎一切都得到了验证。
这日清晨,都城连绵数十天的雨终于停了。都城人民终于迎来了期待已久的太阳。
“啊!夫人,你,你......”
北营李千户的夫人今日醒来便觉得浑身不适,忍不住地想抓痒。丫鬟见夫人醒来,端着水准备进来服侍,谁知进门就看到了夫人满脸红疹,甚至手上、身上都是。
李夫人看向镜中的自己发出一声尖叫:“啊!”
丫鬟迅速喊了大夫来。
大夫诊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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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中毒之症。夫人最近可接触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
李夫人:“没有啊。”
丫鬟突然说:“不会是前段时间传的陈家首饰的诅咒吧......”
正午时分,李夫人带着面纱与府中丫鬟一起来到玲珑阁门口,大声道:“玲珑阁谋财害命!玲珑阁退钱!玲珑阁首饰有毒!玲珑阁首饰有诅咒,大家不要戴。”
尽管自家只是个千户,可他们官家夫人可不怕皇商,毕竟官就是官,商就是商。
这番叫嚷,本来在午时饭后昏昏欲睡的邻居街坊们全都不困了,出来看热闹,再七嘴八舌地聊起陈家的八卦,不过最终结果都是要回家把陈家首饰扔了。
陈掌柜见状赶忙出来解释道:“陈家首饰绝对没有任何问题。一定是有人诬陷我们。”
众人不信,更何况有李夫人这活生生的例子摆着呢,纷纷要求陈家给个说法。
陈掌柜眼看情况要控制不住了,只能道:“如各位想退货,于明日拿着货品,我们陈家照价赔偿!”
听到这句承诺众人才退去,准备回去收拾收拾将陈家的东西全都拿来退了。不过大家没注意的是,刚刚人多的时候,李夫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李夫人坐上回府的马车,一把将面纱摘掉,让自己脸透透气,从马车上翻出一把扇子,使劲地扇风,道:“下雨的时候盼着太阳,可这太阳出来了也太晒了。”
丫鬟见状,手做扇子状,呼呼地给她家夫人扇风道:“夫人你也太冒险了,要我说不如用笔蘸了墨,在脸上点几个红点就行了,哪用得着真让自己起疹子。”
李夫人爽朗一笑道:“那哪行,大夫来了一看便看出来了,做戏就要做全套。况且大人说了,这药好得快,不留疤痕。”
丫鬟:“......”
李夫人闲不住嘴道:“你说顾大人和陈家有什么仇?要这样搞臭他的名声。”
丫鬟:“这,奴婢不知。”
李夫人也只是好奇,没真的让丫鬟回答。
第二日,在人们来玲珑阁退款的时候,云妃拿着玲珑阁上贡来的款式,去找了明和帝。
刚到皇上寝殿,云妃就开始哭诉:“皇上有没有听说最近民间的传言?”
明和帝意味深长地看着云妃道:“没听说。”
云妃:“就是那陈家,听说他家的东西被下了诅咒,有人身上起红疹,还有人身上流脓......可怕得很。臣妾手上的这些陈家首饰会不会也被下了诅咒,怪不得臣妾最近老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明和帝眉毛竖起,怒道:“放肆!皇宫内怎可说诅咒巫蛊之术!”
云妃今日只是想告陈意堇一状,被明和帝一吼,瞬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吓得跪在地上道:“臣妾也只是害怕。陈家的贡品不光有臣妾及后妃的用品,还有皇上用的啊。那玉佩,那戒指不都有陈家的东西吗?臣妾是在关心皇上安危啊。”说着便小声地哭了起来。
明和帝好像是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严厉,将云妃从地上拉起来,抱在怀里道:“我知你为我好,此事我必将好好彻查,让爱妃安心。”
云妃在皇上怀里,微微点头:“嗯。”
她没看到,此时明和帝正面色阴沉地看着她,想起顾长渊提前递上的折子,以铜换金,私运矿产,好大的胆子。
25. 下江南
安抚好云妃,明和帝前往文霄殿。
文霄殿在前朝,是明和帝批阅奏章,召见官员的地方。
文霄殿的公公见明和帝来了,躬身道:“皇上,江南各府进呈奏章。”
明和帝:“拿上来。”
明和帝一本本翻开,越看越气,手指不断收紧,最后将奏章猛然摔在书案上:“岂有此理,一个个的来蒙骗朕,当朕瞎吗?”
天子震怒,文霄殿服侍的公公齐齐跪下。
明和帝:“把顾长渊叫来。”
公公忙不迭地起身:“是。”
不到一刻钟,顾长渊便到了文霄殿。宫人退下,只留君臣两人。
顾长渊:“参见皇上。”
明和帝手拿奏章:“你看看江南各地呈上地奏章是怎么写的。”
顾长渊接过奏章,一页页翻看。大部分奏章报喜不报忧,隐瞒江南水患真相,呈上来的却是风调雨顺,人民安居乐业,只有少部分地区将真实情况写在奏章上。
明和帝:“若不是朕在每个府县安排暗卫监视着这些官员的一举一动,光靠这些蛀虫呈上的奏章,朕不知水患、不知人民失踪,他日大夏就要在朕手上亡国了。”
顾长渊深知其中利害,拱手道:“皇上息怒。”
明和帝:“朕倒是想息怒,可这些人总让朕不得安眠。”
顾长渊并未答话。
明和帝:“你抽时间秘密去一趟江南,好好看看这些人到底干了是什么事,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暗卫说的吃人山也去瞧瞧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顾长渊:“是。”说罢便要告退。
明和帝:“等等。”
顾长渊停住脚步。
明和帝:“去之前再查一件事。云妃说城中传言陈家首饰有诅咒,你可知此事?”
顾长渊:“略有耳闻,但诅咒本就是莫须有的东西,臣并没在意。”
明和帝:“任何事情都不是空穴来风,你去查明白了,若是陈家的缘故便不再用陈家的东西了,若不是替他们洗脱冤屈。”
顾长渊:“是。”
明和帝看着顾长渊退出的身影,心中稍缓,还好有这样一个能干臣子,看习惯了顾长渊冷漠的神色,倒觉得这样反而显得靠谱,让人放心。
顾长渊刚出文霄殿门,便看到一众皇子朝这边走来,向后退两步,向皇子们行礼。
明和帝子嗣颇丰,有数位皇子与几位公主,其中成年领了官差的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大皇子也是当今太子,为皇后所出,二皇子为云妃所出,剩下的皇子年纪尚在读书的阶段。
明和帝对皇子的成长颇为上心,每日无论多忙碌都会考校皇子课业,以督促皇子们用功读书。
皇子中功课最好的当为太子,文武双全,如今在管理任免官员的吏部当差。二皇子次之,如今在户部,主管土地、财政等。不过皇子们虽说是当差,但没有正经品级职位。
各位皇子见到顾长渊俱是微微点头,唯有二皇子看到顾长渊这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对谁都不放在眼里,心中鄙夷,不过是个孤儿凑巧被父皇赏识得了权势罢了,自己几番拉拢竟都不成。心里这样想,脸上看起来笑得真切道:“顾大人,别来无恙啊。”
顾长渊拱手:“二皇子。”
太子见二皇子没跟上,扭头:“二弟。”
二皇子:“顾大人回见啊。”
顾长渊等皇子们进门了才离开文霄殿,前往五城兵马司。
*
五城兵马司,阴暗湿潮的地下水牢,只零星地点着几盏灯烛。犯人浑身浸泡于铁笼之中,只剩头部露出水面。笼中水冰冷刺骨,压迫胸腔,让人窒息。犯人为呼吸顺畅只能一直踮脚,好让自己好受一些。水下的身体早已溃烂不堪,再遇上水只会让伤口反复,永不见好。
顾长渊缓步走进水牢,对一排排地铁笼,视若无睹,径直去了最里面地一间屋子。
打开门,看守侍卫立刻向顾长渊见礼:“顾大人。”
顾长渊:“招了没?”
看守:“还没,嘴硬。”
顾长渊向前走几步,向下看去道:“还不说吗?你替谁办事?”
与外面铁笼水牢不同的是,这是一个地窖水牢。在房间内挖深坑,注入污水,污水长时间不换,再加上犯人排泄出来的粪便,让地窖水牢恶臭无比,且犯人所受之苦是铁笼牢狱地几倍之多。
此时关押在里面的犯人正是陶掌柜。
暗卫这几日一直在跟踪陶掌柜,想要将他和他背后之人一网打尽。就在暗卫查到两人会面的民宅准备收网时,里面早已人去楼空,只能将陶掌柜抓过来审问。
陶掌柜在水牢里磋磨了好几天,脸上惯有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连日的痛苦让他瘦了一圈,倒显得以往看不到地小眼睛变大了几分,露出里面藏有的狠厉。
陶掌柜:“我说了,我没替谁办事,是我自己嫉妒玲珑阁生意好。”
顾长渊不和陶掌柜废话,抬脚踩下一个机关,地窖四周的污水口打开,污水顺着管道倾泻而出,牢中水位上涨,让陶掌柜不得不踮着脚,仰起头看向顾长渊。
顾长渊:“这下能说了吗?”
陶掌柜冷嘲:“卑鄙小人,不过是朝廷的一只鹰犬罢了,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顾长渊:“不管我是什么,你肯定是你主子的一条好狗。前几日去皇城脚下民宅见了谁?”
陶掌柜:“访亲会友。”
顾长渊:“会友?你不是江州人吗?”
陶掌柜面色一变,顾长渊怎会知道自己是哪里人,明明那人说已经将自己的身份信息抹除了?
顾长渊:“很意外?你背后主子有办法让你变更身份,我当然有办法查到。”
陶掌柜嘴硬:“是又怎么样。江州人不能在都城有亲友?”
顾长渊:“可我记得你的亲友分明在我府上做客,你不去找我反倒去那里作甚?”
陶掌柜:“胡说,我哪来的亲友认识你?”
顾长渊:“你的大儿子陶清来都城求学,不巧遇上了抢匪,我的人好心救了他带到我府上,你要我把他带过来吗?”
陶掌柜听到儿子的名字,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了。他这辈子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明明千叮咛万嘱咐他千万别来都城......
陶掌柜奋力挣扎,想要挣脱水牢铁链的束缚,但铁链仍然牢牢地绑在他的手腕脚腕上,带出的水花,扑洒一脸。陶掌柜无视脸上污水带来的秽物,大声叱骂:“你对他做了什么?”
顾长渊好似闻不到看不到一屋的晦气,面色不改:“好吃好喝,给他房间温书学习。”
陶掌柜:“你怎会这样好心?”
顾长渊:“若你不愿意,我把他放了也行,就是不知道没有钱财的小公子能不能步行回江州了。”
陶掌柜虽然心惊,但逐渐冷静下来,万一顾长渊诈他的怎么办?
陶掌柜沉默着想对策,却听到房间外面一阵熟悉的声音:“武一大哥,这是什么地方?好冷。蒙着的眼罩可以摘了,让我看看吗?”
脚步声越来越近,知道停在地窖水牢的外面。
陶掌柜害怕这样子被儿子看到,不顾污秽,憋着气一头扎进水中。
门开了,外面的声音更加清晰:“武一大哥,这是茅房吧,好臭。”
“哦对,走错了,走错了。”
门重新关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陶掌柜把头浮出水面,这下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净的。他闭着眼,绝望道:“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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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换材料是那人让我做的,因劣铜使人过敏,皮肤痛痒红肿,借此事污蔑陈家首饰有诅咒,将陈家弄下皇商之位,让我取而代之。”
顾长渊负手而立,右手食指轻敲着左手手背:“那人是谁?”
“我只知那人应是朝廷之人,品级不低。”
“铜哪里来的?”
“听说来自江南。”
顾长渊手指一顿,又是江南。
听到自己想知道的,顾长渊挥挥手让守卫继续审问。
回到公房,顾长渊抬笔书信,将今日所查有关玲珑阁之事告知陈意堇,让侍卫送到陈府。
写完后,顾长渊静坐于书案前,眸光微黯,手指不自觉地轻敲桌面,细想近日发生的事,劣铜、铜矿、诅咒首饰、吃人山甚至是各府奏章,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情,却件件指向江南......
*
第二日,顾长渊求见明和帝,将陈家诅咒首饰之时如实禀告。
明和帝:“这么说陈家被诬陷的。”
顾长渊:“是。”
想到云妃那晚告状的情形,明和帝眼神微眯道:“今日在城中张贴公告,说明情况不能让陈家平白背了骂名。”
顾长渊:“是。”
明和帝:“事情解决,何日启程去江南?”
顾长渊:“今日即可。”
明和帝:“嗯,早去早回。”
顾长渊拱手退出文霄殿,往宫门走去,路上又遇到了来见明和帝的二皇子。
二皇子拦住顾长渊:“顾大人,又见面了。”
顾长渊:“二皇子何事吩咐。”
二皇子:“今日可有空聚聚?”
顾长渊:“没空。”
二皇子:“这么不巧,顾大人这是要去哪里?”
顾长渊:“替皇上办事。”
二皇子:“父皇又有什么事吩咐你?”
顾长渊沉默。
二皇子有些尴尬,自说自话道:“哎,我看在父皇心里,我们这些亲儿子都不如你。”
顾长渊:“二皇子慎言,臣只是听命办事。”
二皇子笑道:“知道,你去忙吧,等你回来再聚。”
顾长渊:“臣告退。”
二皇子的目光一直追着顾长渊的身影,上扬的嘴角渐渐下落,直到看不见才收回视线缓步朝文霄殿走去。
*
顾长渊策马出城,日夜兼程数日到了江南南部城市越州。
越州州府呈上的奏章并无大问题,一番暗访后几本于奏章和暗卫所说相符,且大雨并未波及越州太多,因此越州整体没有大的差错。
顾长渊在越州没待两天就前往杭州,还没进到杭州城便察觉不一样了。
河水涨潮,流速湍急,冲击河道两旁得农田,作物被淹得东倒西歪,有的农田甚至被水淹成了湖,只留一个稻草人在湖中树立。
顾长渊剑眉微皱,为何近日雨停了州府也不派人修复?
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
到了杭州城外,顾长渊看到连绵的大雨摧毁了城中不少房屋,如农田一样,城中毁坏的房屋没有重建。杭州城不见往日富饶,取而代之的是城外的尸体,路边的乞儿,以及大量的流民。
流民见到顾长渊骑着马过来,眼冒绿光,仿佛马儿早已是他们得盘中餐,腹中食。胆大的流民已经站起身来做出攻击的姿态。
但随着顾长渊的靠近,流民全都哑了火,只因顾长渊身上有一把长剑。流民怕饿怕冷,最怕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长渊进了城。
进城后,顾长渊准备找一客栈下榻,休整一晚再探究竟。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路旁经过。顾长渊心中疑惑,陈意堇?她怎么在这?
26. 玉带钩
杭州城内比城外状况好得多,行人脸上不见晦色,大大小小的商铺门店都在正常营业,路边的小贩也在正常叫卖着。
陈意堇刚从杭州城中最大的首饰铺子出来,手里拿了不少东西,走在她旁边的杏儿手上提的东西就更多了。
没等顾长渊叫住陈意堇,陈意堇先发现了他。毕竟顾大人的身量条段还有那一匹高头大马走到哪里都很难让人忽视。
陈意堇奇道:“顾大人,好巧,竟然会在杭州城碰到你?”
顾长渊:“公务。”
陈意堇:“你刚到杭州吗?”
顾长渊:“嗯。”
陈意堇:“我也刚到没几天。”
顾长渊点头。
陈意堇不知道怎么和冷言寡语的顾长渊继续说话,可看他的样子——牵着马慢慢走在自己身旁,看起来公务应该不是很着急?
顾长渊确实不知道怎么和娘子说话。他平时接触的全是兵马司的大老爷们,说话荤素不忌,顾长渊即使不加入他们,也能听一耳朵。要么就是那些罪犯,虽然有男女罪犯,但是审问犯人的话语很明显不能和小姑娘说。
顾长渊在陈意堇身侧磨磨蹭蹭了好一会,眼瞧着这条街都要走完了,终于开口道:“陈娘子接下来去哪?”
陈意堇微微翘起嘴角,没想到顾长渊竟然会主动搭话:“无事,继续在城中逛逛。”
顾长渊忍不住又问:“陈娘子来杭州做什么?不会是为了铜矿来源而来吧。”
陈意堇目中闪烁,摇头道:“来杭州探亲。”
顾长渊:“探亲?”随后想到,陈意堇的母亲和父亲都是杭州人,尤其是白家在前朝是数一数二的书香门第,甚至有族人去到都城做大官,一时风光无限,只是时代更替,白家再也没出过这样的人,便逐渐没落,现在在杭州只是个普通的大族。
陈意堇:“是啊,我从出生起一直没来杭州看望过外祖父一家,他们也只是在我娘过世那一年去了都城见我娘最后一面。现在正好得空,来杭州看一看,顺便探探这边的生意好不好做。”说着她提起手中的刚买的首饰盒子给顾长渊瞧瞧。
小娘子拎着包装华丽的首饰盒,笑脸盈盈地看着他,许是盒子有些重,小娘子的指窝被打包带勒出几道红痕,指尖也因为此泛出粉色。
顾长渊看了一眼便别开头道:“嗯,很好看。”
陈意堇笑了笑,顾大人明明都没看清自己手上拿的什么:“顾大人不用担心,我只知铜矿在南边,并不知具体位置,若是为此而来,岂不是大海捞针?”
顾长渊:“如此便好。此事牵扯众多,娘子切勿以身试险,我自会替你查出幕后真凶。”
陈意堇:“那就谢过顾大人了。说起来为玲珑阁洗清冤屈的也是顾大人吧,还要谢谢顾大人在皇上面前替我们说明。”
顾长渊:“本就不是玲珑阁的错,我只是做份内之事罢了。”
几人沿着主街走,沿路的商贩见他们衣着不俗,每当他们路过时更加卖力地吆喝,势必要挣到他们的银子。
陈意堇会挣钱,也很会花钱,见路边的东西虽然用料不好但胜在精致可爱,买的东西越来越多。
顾长渊主动把主仆两人手中的东西拿过那拎在手上,这让陈意堇嘴上说着不好意西,但逛得更加尽兴了。
又路过一家首饰铺子,陈意堇抬脚就要往里去。杏儿见状拉了拉自家娘子的衣角道:“娘子,是不是买太多东西了,一会回去老太太该骂了。”
陈意堇扭头看顾长渊手上提满了东西,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嗯......最后一家,逛完了我们就回去。”
几人进了铺子,柜台上琳琅满目地摆了许多东西。陈意堇逛了一圈,最终目光锁定在一副男款的玉带钩。
陈意堇让伙计拿出来,握在手上,玉带钩通体白玉,上面雕刻着螭虎纹,栩栩如生。
伙计见陈意堇喜欢这个开口道:“娘子,这可是都城的款式,杭州城里没几个有这样玉材的铺子,您可是挑着了。”伙计看看站在陈意堇身旁的顾长渊,又道:“正好配您夫君这样威武俊朗的男子。”
陈意堇一听,扭头看看顾长渊的神色,噗呲笑了出来:“就这个包起来。”
顾长渊:“......”人在现场,感觉被调戏了。
陈意堇拿到包好的玉带钩,转身笑意盈盈地递给了顾长渊道:“喏,给你的。”
顾长渊没想到陈意堇买来送给他的:“这不合适。”
陈意堇不由分说地将玉带钩放在顾长渊手上:“哎呀,你就拿着吧。”
伙计:“是啊是啊,你家娘子买给你的,还别扭什么?”
陈意堇笑得更开心了,眉眼弯弯:“是啊,就当朋友间的赠礼。”
顾长渊手握着玉带钩,好玉不生热,在手里清清凉凉地,可他的心不知为何像是在冬日的暖炕里,热腾腾的。
陈意堇:“那我们就先走了?顾大人再见。”
顾长渊:“嗯,再见。”
陈意堇和杏儿出银子叫首饰铺伙计找个跑腿将两人买的东西先送回家,自己又往前走了走。
陈意堇和杏儿两人走远了,杏儿才对陈意堇道:“大娘子,刚刚为何不和顾大人说实话?”
陈意堇:“什么实话?”
杏儿:“我们来杭州的目的......”
陈意堇:“若是说我们来杭州就是为了引出运送铜矿之人,你觉得顾大人会让我们继续查吗?”
杏儿:“......”
陈意堇:“况且我们此次目的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打草惊蛇。”
杏儿:“是。”
陈意堇:“这几日先把杭州的商铺走一遍,让赵掌柜想办法打听打听各个商铺的材料来源,之后我们再做打算。”
杏儿:“是。”
陈意堇这次来只带了杏儿和赵掌柜。都城铺子留了陈掌柜和文晴照看着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赵掌柜为人谨慎,正适合来杭州帮忙。
陈意堇:“除了这些,我本就想来看看杭州环境,琢磨着能不能开玲珑阁的分铺。你刚刚看杭州首饰铺子的款式如何?”
杏儿自从跟了陈意堇,每日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东西,眼光也练出来了:“自是比不过我们玲珑阁。无论是样式还是材料,看起来像是几年前都城的旧款。”
陈意堇道:“杭州还是江南各州府中数一数二的富饶之地,这里的款式不如都城,更不用说其他区地方了。也就是说,江南大有商机,而且天高皇帝远,我们在这里不光能卖首饰还能卖其他的。不过,具体卖什么还要想想。”
杏儿早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和大娘子的脑袋好像不一样,怎么大娘子能想出这么多点子,自己却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摸摸有些饿的小肚子,陈意堇:“干脆我们中午别回去了,在外吃得了。”
陈意堇随意走进一家店铺问:“伙计,这最好吃的酒楼是哪家?”
伙计道:“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我可是土生土长杭州人。小娘子顺着这条路走到下一个路口,再左转就能看到了一个两层高的酒楼。那儿的饭菜可是一绝。”
两人顺着伙计的指路很快找到了地方,酒店很是醒目,正在饭点的时候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陈意堇照着菜单点了些特色菜,有灌汤小笼包、龙井虾仁、定胜糕、还有一道西湖醋鱼。
在现代陈意堇吃的西湖醋鱼味道一言难尽,来到古代她倒要看看这道菜到底什么味道。
菜上来了,陈意堇先尝了口西湖醋鱼,结果出乎意料,味道酸甜不油腻,鱼肉细腻滑嫩,仔细品品好像还带了丝螃蟹味。小笼□□薄馅大,用筷子夹起包子褶,整个包子晃晃悠悠的,里面裹满汤汁。陈意堇要了一碟醋,包子蘸醋,一口下去肉馅、汤汁混合醋的酸味,香味立刻在唇齿间爆开。剩下的龙井虾仁、定胜糕的味道亦是不俗。
两人在这里大快朵颐的时候,白府里白老太太见丫鬟们来来回回地把东西搬到自己屋子。
丫鬟们搬了一刻钟都没搬完,白老太太就这样看着,眉心直跳,问:“这不会又是小娘子买的东西吧。”
丫鬟:“回老太太,是小娘子今日出门买的,刚刚才送回来。”
白老太太:“小娘子呢?还没回来吗?”
话音刚落,陈意堇的声音自外间传了进来:“外祖母,可别嫌我买得多,这些可有给你的一份呢。”
陈意堇绕过屏风,风风火火地跑到外祖母跟前,搬过一张凳子坐在外祖母旁边,双手虚握拳头替白老太太捶背锤腿。
老太太见陈意堇一脸谄媚地样子,像极了女儿还未出嫁前的样子。原本就没打算责怪她,这下子更绷不住表情直接笑了出来,食指轻点外孙女额头道:“你啊,就知道乱花钱。”
陈意堇嘟嘴佯装不悦:“我花我自己挣得钱给外祖母买东西,祖母不夸我怎么反倒怪我。”
白老太太:“说你两句还不高兴,银钱没有容易得来的,你要省着点花,将来要是用着了不至于拿不出来。”
陈意堇帮白老太太捶腰的手一顿,自从来到这个世上还没有一个人像外祖母这样关心爱护她。忍住心中酸胀,双手顺势环抱住白老太太的腰。
老太太自白夫人去世后便常年茹素,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身形轻减,陈意堇觉得若是抱得再紧些,她能环住两个老太太的腰。
陈意堇将头埋在外祖母的背上,闷闷地说:“才不会拿不出来,我很能挣钱的。”
白老太太握住陈意堇的手,带着她在坐塌上晃了晃道:“我知道你能干,但是人总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才是。”
陈意堇:“我都知道的,外祖母。”
说着,陈意堇起身在堆满东西的桌子上翻找出一个长条盒子,打开看里面是一条抹额。抹额上绣着牡丹,还镶嵌着各色宝石和珍珠,尤其是最中间地那颗,有拇指一般大。
陈意堇拿到白老太太眼前:“外祖母快试试,这是我专门为你挑选的。带上以后你就是杭州城最潮流的老太太。”
白老太太虽然不懂孙女口中的“潮流”是什么意思,但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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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华贵的东西,也能明白大致是什么意思。
白老太太眼中的笑意藏不住,心疼钱是真,不过谁又能拒绝孙女的孝心呢?
贴身嬷嬷替白老太太梳头换上新的抹额,陈意堇又翻出来一个新的翡翠镯子,镯子通体墨绿不带一丝杂色,水头极好。
陈意堇将镯子套在白老太太的手上:“真好看,正配外祖母呢。”
老太太被陈意堇甜言蜜语、糖衣炮弹哄得合不拢嘴:“好了好了,知道你对我好,你孝顺。你可别忘你的舅舅舅母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到时候他们看着你送我这么多礼物可不得眼红?”
陈意堇:“人人有份,我怎么会忘?”
这时屋子里跑进来两个小姑娘,小姑娘穿着襦裙,一个白色,一个粉色,吃得白白胖胖的像个小球一样,一蹦一跳地到白老太太和陈意堇面前。
先是和白老太太请安问号,随即转向陈意堇,仰起头露出白里透红的小脸蛋,道:“表姐,你今天又出去玩了吗?”
“下次出去可以带着小宝吗?”
“可以带着大宝吗?”
“带小宝!”
“带大宝!”
眼看着两个小姑娘要开始掐架,陈意堇连忙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小团子:“下次出去都带上总行了吧?”
“真的吗?大宝很乖的哦,只要一颗糖果。”白大宝伸出五个手指头。
“小宝更乖,要半颗。”白小宝伸出十个手指头。
陈意堇:“......”
“意堇可别惯着两个小的,这两个鬼精着,嘴上说吃一个半个的,到时候非要买一打。”陈意堇的舅母蒋妍道。
白老太太生了一儿一女,分别是陈意堇的母亲白芷兰,还有陈意堇的舅舅白青许。
白芷兰嫁给了杭州城的陈家大爷去了京城生活,舅舅白青许考了举人,本来在知府衙门领着主簿的差事,但俸禄实在时太少了,不够一大家子人生活,这才辞官开始坐小生意。生意做得不错,一家子虽然不说大富大贵,起码吃穿不愁,逢年过节还能添置些大件。
舅舅娶了前知府主簿家的女儿蒋妍为妻,两人现在有一个十九岁的大儿子白恒,还有一对五岁多的双胞胎女儿。自打白老太爷去了以后,白老太太便和儿子一家住着。
陈意堇见舅母来了,将两个小的放下,起身向舅母行礼。
蒋妍:“都是一家人,在自己家里哪来的这么多规矩。”
陈意堇笑了笑,这几日她住在白家知道舅舅一家都不是作假的人。她更喜欢这样的氛围,而不是那种尽管是一家人坐在一起还要打机锋。
蒋妍对着双胞胎道:“天天想着吃糖,糖吃多了牙就不漂亮了!”
小宝立刻用小手捂住嘴巴:“我可以吃完糖果漱嘴。”
大宝连忙点头:“就是就是。”
陈意堇见状掏出一个油纸袋,拉开抽绳,里面是从酒楼打包的点心,有龙须酥、桂花糖,还有绿豆糕。
陈意堇蹲下身,给两个宝宝一人挑一块糕点,放到宝宝手里:“要听阿娘的话,今日只能吃一块糕,其他的我们分给祖母还有爹爹娘亲哥哥,剩下的宝宝明天再吃。”
大小宝有了点心忘了娘,哪里管陈意堇说的什么,双双点头,埋头苦吃。
陈意堇让杏儿去厨房找个盘子盛着其他的糕点,而后将礼物分一分,问舅母:“舅舅和表哥什么时候回来?”
提到这个蒋妍心里就不踏实,皱起眉头道:“还要两日吧。城外流民这么多,也不知道回来的时候有没有危险。”
白青许和白恒一周前去了外地送货,取得时候杭州还是风平浪静,不过几日功夫就像是翻了天。
陈意堇心中担忧:“但愿一切顺利。”
*
入夜,一道黑影簌地在黑夜中出现,攀上楼顶,穿过高高低低的房屋,一路直奔城中某个客栈。
“吱呀”客栈窗户打开,跳进来一个高瘦的男人。
男人进来后便看到桌旁坐着一个身姿挺拔如松的人,随即俯身行礼:“顾大人。”
顾长渊:“嗯,辛苦了,武二。”
武二抬起头看向大人,大人还是如往常一样面上云淡风轻,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影响他,但是今日的大人好像有些不一样。
不是武二吹的,身为暗卫的他,最擅长的就是找不同。
大人身上穿着一个玉带钩,是以往没见过的样子,且看款式也不像大人会买的,难道是武一信上提到的陈大娘子所赠?武一寄信时还只是说有点眉目,没想到两月过去,大人和陈大娘子已经到了送礼物的程度,这不就说明大人好事将近?
武二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理正确,心中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竖起一百个大拇指“我真棒”。
顾长渊察觉到武二的视线,手自然垂下遮住玉带钩,挡住武二的视线。
武二:瞧瞧,大人害羞了,还不让人看。
顾长渊:“杭州发生了何事?一一禀告。”
武二收回思绪,又变成了那个没有感情的暗卫:“是。”
27. 夜探
武二初到杭州时,城中如寻常一般是一派太平景象。可自打一月前,天像是破了个窟窿一样不停地下雨。
天气转好后,大量的流民突然涌入杭州城外,林玄之下令封锁城门不许流民进入,且毁坏的房屋也不予修缮。若是百姓叫屈,便被当作流民扔出城外。
顾长渊:“城外的那些尸体呢?”
武二:“连日大雨,有些老屋支撑不住,墙体坍塌砸死了不少人。后来城中的排水系统逐渐跟不上,护城河的水漫入主路,老街居民甚至来不及替家人收尸,迫不得已弃了房子去外地避难。留下来的尸体有些顺着河水流走了,还有些林玄之做主扔去了城外。”
顾长渊:“就这样让他们自生自灭?朝廷发的粮食哪去了?”
武二:“林玄之并未开仓发粮。”
顾长渊眉头淡淡皱起,琢磨起林玄之这样做的目的。灾难当头如此罔顾百姓性命,又在奏章中哄骗圣上,实在不是林玄之的做事态度。
林玄之此人及其聪慧,二十岁中了进士后便一路高升到杭州这样富庶的地方做知府,这中间用了不到十年。按道理,若非犯重大错误,在杭州任满三年有大概率直接升入京官,林玄之这样做岂不是拿自己的官途甚至是家人性命开玩笑。杭州知府一定有问题。”
顾长渊微微点头:“知道了。你继续盯紧城中有无异动。”
武二:“是,属下领命。”
武二从来时窗户翻出去,屋子里只剩顾长渊一人,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寂静无声,好似刚刚无人来过一般。
顾长渊换上夜行衣,躲过巡兵,飞跃城门,悄然潜入流民聚集的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尸臭,大雨过后的土地还未完全干透,路面上混杂着污水和泥水,河水也散发出奇怪的味道,流民就这样三三两两地抱团瘫睡在地上。
顾长渊走过流民堆,见流民虽满身泥泞,但依稀能辨认出衣着完好,不似普通流民那般衣不蔽体面黄肌瘦的样子。
顾长渊捂住口鼻,用轻功行至尸体旁。尸体堆积如山,散发恶臭。由下至上看一圈,底层的尸体已经腐烂,有的甚至不见人形不知男女,上层的尸体看样子是刚放上去不久,污泥裹着看不清如何致死。
正看着,顾长渊突然瞳孔一缩,这些尸体竟都是老弱妇孺。
顾长渊又查看了其他几座尸堆,具是如此。
那些男人哪去了?
在逃难中去世了?还是去了其他的地方。
这时,流民中突然有人爆发出尖厉的惊叫:“二郎,二郎,你去哪了?”
这声惊叫吵醒了其他人,顾长渊见状不妙,立刻跳到书上隐藏身形。
“二郎?我的二郎你去哪了?”老妇人站起来哭喊道。
其他人似是对这个情况见怪不怪,反而叫骂道:“吵什么吵?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的二郎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了,这几日这样的事还少吗?”周围人冷漠道。
“要找二郎你出去找,别在这咋咋呼呼的。”
有个人不忍心,拉下老妇人道:“他二婶子别找了,前两天不见的人都没回来过,去找的人也不见了。你要是想活命就好好待着,再等等城里就放人了。”
“呜呜呜,我怎么这么命苦,死了丈夫、大儿,现在这个小儿也没了,他们都没了我也不活了。”
顾长渊将一切尽收眼底,站在树上远眺试图找到走失的大郎,可城外漆黑一片,只有大片大片的树林。
就着月光,顾长渊忽然看到不远处有几棵树的树冠在不停摇晃,随即使用轻功快速赶去。
顾长渊的耳力极佳,大约行了两里路,便听到斥骂的声音以及鞭子挥舞带起的唰唰声还有鞭子落在□□上的闷响。
顾长渊隐藏气息,在离他们几尺远的地方仔细观察,那里有四个大汉手握大刀和鞭子,赶着一队人向密林深处行进。这一队人无一例外皆是男人,每个人的手上、脚上绑着绳索,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不住冒血。
持鞭大汉说到:“干了这次,下次不用来杭州了,可算轻松点。”
持刀大汉:“想什么呢?下次还得来。”
持鞭大汉:“来做什么?我们不是把城外的男人抓得差不多了?”
持刀大汉:“杭州城有咱们的人,想要男人还不简单吗?分分钟给你搞十几个出来。”
......
顾长渊暂且不知这些人要这么多男人做什么,但听他们的意思杭州城中有里应外合的人,这让他立刻想到了林玄之。
顾长渊拱起身背,调转内力,准备上去将这四人一网打尽再好好盘问。
谁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顾长渊绕过一棵古树,刚刚还在眼前聊天的人竟消失不见了。顾长渊奋力向前追,却是回到了原地。
顾长渊心中大惊,觉得整个杭州城越发得诡异。
消失的男人、妇孺的尸体、被赶出来的百姓以及不作为的官府......思及刚刚大汉说的“上面的人”,顾长渊觉得这些事的源头都在林玄之身上。
顾长渊纵身一跃回到客栈,决定明日夜探州府。
*
第二日子时,顾长渊拿着武二交给他的知府衙门地图,依旧身着夜行衣从客栈悄声离开。
顾长渊一路行至衙门附近,察觉到衙门围墙内外有多人把守,甚至还有府兵拿着兵器四处巡逻。
顾长渊在旁等了将近两柱香时间,趁轮班换岗之时,抓住看守漏洞顺利潜入衙门。
照着地图,顾长渊很快找到了林玄之的书房。
顺着围墙,顾长渊从西侧打开的窗户翻了进去。书房里空无一人,书案上没有摆放任何文书,砚台洗得干干净净,毛笔的笔尖看起来有些发硬,甚至书案后的多宝阁都落了一层灰。整间书房似是很长时间无人使用的样子。
难不成林玄之这么久都不在州府?又是谁替他下发施行的政令?
顾长渊按下心中疑问,继续在书房中摸索,试图找到其他线索。
顾长渊翻遍多宝阁和书案皆一无所获,转身离开书案,抬脚准备去到后方的睡塌搜寻。突然,顾长渊的耳朵动了动,脚复又踩回书案下方的地砖发出沉闷的声音。他蹲下身,用手敲了敲这块地砖,又对比着敲了敲其他的地砖,果然这块地砖的声音不一样。
顾长渊试着直接拿起砖块,可砖块纹丝不动。他沿着砖缝用手摸了一圈,手触碰到一个微小的卡扣,用力拨下卡扣,砖头“噔”地一声发出细微的声响。
顾长渊掀开砖头,里头竟藏有一张纸,只是天色昏暗,无法看出上头写了什么。
顾长渊将纸放到袖中,小心地合上地砖,再将卡扣拨上去,把室内一切恢复原状,准备翻出衙门。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随后传来巡查府兵的声音:“大人。”
来人道:“今夜一切正常?”
府兵:“是。”
来人:“最近都城来人了,加强巡逻,不能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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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兵:“是。”
那人推开书房门,走进书房查看四周,房间一如一月之前,一尘不变。忽的,来人疾步到书案前,弯下腰细细查看置于笔枕上的毛笔,又看看西边打开的窗户,道:“我说呢,原来是风吹得笔动了位置。”
那人将笔摆正,又沿着书房走了一圈,像是欣赏什么杰作一般连连点头,而后走出书房。
顾长渊听到脚步声远去,心中松了一口气,刚刚情况紧急,他直接翻进睡塌下方藏着,还好没被发现。
不过府兵称来人为“大人”,可听那人却是个老人的声音,而林玄之也只不过三十而已。这么看来,林玄之目前下落不明,整个州府都被这个人把持着,也是他与外人勾结将杭州城的男丁运送到城外。
此地不宜久留,顾长渊暂且按下心中疑虑,从睡塌下方翻出来,照着来时路离开书房。
就在他准备跃出高墙,离开州府衙门时,忽然察觉到身后来人,侧身一躲,一支利箭擦过他的肩膀,牢牢地插入围墙上。
顾长渊大感不妙,回头看向利箭射来的方向,就在衙门二楼站着一个弓箭手,手持弓箭对准他,他身旁还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独眼老人。老人负手而立,一只眼睛用眼罩盖住,另一只眼直勾勾地盯住顾长渊。
敌人在高处,顾长渊身形一闪,贴着房屋,将身体隐藏在黑夜的屋檐下让二楼弓箭手无法看到他。
府兵在身后追着,顾长渊快步向南,根据武二的地图,这里是衙门的厨房,旁边有一处矮墙,顾长渊脚尖一点便跳出矮墙,迎接他的却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府兵!
顾长渊并不慌张,只要逃出衙门,天大地大他哪里都能去。
顾长渊运用轻功,一跃上了旁边的民宅,又快速地跳到了另一处民宅。可府兵中不乏武功高强之人,他们使用轻功,一样跳上民宅,手持长剑,或是用短刃、暗器不断从后方扔向他。
顾长渊调转内力,一边加速前进,一边闪躲暗器。此次夜探知府衙门,为了方便行事,他并未带任何武器。虽然这些人追不上他,可耐不住他们人多,长时间的奔跑车轮战,消耗着他的体力。
夏日天长,眼看着天色渐亮,府兵扔暗器的准头也越来越高,顾长远一个趔趄,一把匕首插进他的大腿,割破了衣裳,也划破了血肉。顾长渊伸手拔下匕首,一个回身扔向后方,一名府兵应声倒地。顾长渊撕下衣裳用力缠在腿上,决定先寻一处地方躲着。
远处出现了一处宽阔的两进院子,顾长渊跳下民宅,忍住疼痛,不断穿梭于各个房屋深巷,给府兵搞得云里雾里的,许多人都没跟上。
顾长渊甩开府兵,来到那个两进院子,爬上围墙,一跃而下,血液再次涌出,底层的布料粘黏在伤口上,动作间不断摩挲着,撕扯着神经。顾长渊嘴唇发白,额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到嘴边。他寻一处看似无人的院落,翻过窗户,大腿突然使不上劲,全身跌进屋中。
“嘭!”
巨大的声响惊醒了屋中人。顾长渊没想到这个院子竟然有人,他清楚地听到屋里人掀开被子,下床点了灯烛,正一步步向他靠近。
脚步声很轻,看样子是个女子,顾长渊拖着伤腿,挪到一旁,闭眼凝眸,手掌蓄力,准备给女子一记手刀,不让女子看到他的样貌。
那女子拿着灯烛两三步便走进了,她居高临下地看向这个不速之客,吃惊道:“顾大人?怎么是你!”
顾长渊猛然睁眼,仰头望向这个女子,正是两日未见的陈意堇。
28. 误闯
顾长渊看着陈意堇,心中松了口气,冷静下来才发现她穿着奇怪服饰,丝质的短袖上衣,还有短至膝盖的裤子,艳丽的眉眼在橙红色烛火的映衬下像是蒙上一层淡淡的薄纱,眉峰的红痣显得异样的妖冶,如同在殿中的玉女神像上点下一枚朱砂痣。
窗外微风吹过,顾长渊觉得陈意堇手中的灯烛格外耀眼,让他不能直视。顾长渊视线从陈意堇的脸庞挪开,心中默念非礼勿视,垂下眼眸,一双洁白修长的小腿就这样闯进他的视线......
顾长渊干脆把视线移到地上,却看到陈意堇光着脚踩在地上,十个脚趾莹白如玉,染着红色的蔻丹,好像察觉到人的视线,脚趾局促地动了动。
顾长渊没辙了,最后还是抬头看向陈意堇的脸庞,正要说明情况,外间杏儿也听到了声音,敲了敲门道:“娘子,怎么了?”
陈意堇没打算让杏儿知道顾长渊的到来,毕竟女子闺房突然出现一个男子算什么事,而且顾长渊一身黑衣,形容狼狈,一看便知发生了什么事。既然这样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清了清嗓子道:“没事,我起床倒水磕到桌脚了,你下去吧,有事我叫你。”
杏儿:“是。”
陈意堇将烛台放在桌子上就要上前搀扶顾长渊起身,顾长渊躲过陈意堇身来的手臂,别过头去,道:“我不碍事,大娘子还是先穿上衣裳吧。”
陈意堇低头看看自己的睡衣,觉得好笑。这身衣服还是她苦夏,实在受不了这闷热的天气,而且古代没有空调,要她穿着中衣睡觉岂不是要给她热死。这才让人给她仿照现代睡衣做了一身真丝的穿,一下子就凉快了。丫鬟们见她这样穿不打紧,顾长渊这个古人,估计接受不了。
陈意堇走向床边,拿了一件外衫套在外头,而后回去对顾长渊道:“这样总行了吧。”
陈意堇再次伸出手,这次顾长渊没有逞能,让陈意堇将他扶起来。
顾长渊一站起来,陈意堇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道:“顾大人,你受伤了?”
顾长渊点头:“嗯。”
陈意堇:“伤在哪里?”
顾长渊:“......”
陈意堇以为顾长渊没听到,重复了一遍:“伤在哪里?严重吗?”
顾长渊耳尖泛起红晕:“大腿后侧。”
陈意堇:“需要替你请大夫吗?”
顾长渊:“不用,借你的地方包扎伤口即可。”
陈意堇将顾长渊扶到塌上,刚躺坐上去,榻上的坐垫便晕出一片血迹。
顾长渊咬紧牙关,抿唇将绑在腿上的衣料撕下来,衣料纤维与伤口藕断丝连,凝固的伤口再次迸发出血液。
陈意堇见顾长渊伤得如此严重,甚至站都站不起来,道:“如果你信得过我,信得过我家人,或许可以让我舅母给你瞧瞧。她是郎中的女儿,略通医术。”
顾长渊强忍疼痛,躺在榻上,如今他失血过多一条腿已经没了知觉,如果不及时治疗,恐怕这条腿会废掉。
顾长渊点点头:“麻烦你了。”
陈意堇:“不麻烦。”说着转身出了房门,将杏儿叫过来道:“你去请舅母来一趟,就说我病了,让她帮我瞧瞧。”
杏儿担心道:“娘子,你哪里不舒服?”
陈意堇:“嗯......哪里都不太舒服。”
杏儿点头,转身跑向蒋妍的院子。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蒋妍被双胞胎闹得早就醒来和双胞胎一起玩。听到杏儿说陈意堇病了,也不陪她们玩了,将双胞胎交给乳母,抬腿去了陈意堇的院中。
刚进陈意堇的屋子,蒋妍便闻到屋中血腥的味道,快步上前到陈意堇的床前,焦急问:“意堇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
陈意堇让杏儿退下去,而后握住蒋妍的手道:“舅母,来不及解释了,帮我一次。”
蒋妍被陈意堇拉着,绕过屏风,看到有一个陌生的男人躺在矮塌上,惊讶得瞪大了双眼,指着顾长渊语无伦次道:“他......他是谁?”
陈意堇:“是我在都城的朋友。他遭遇袭击,巧合下来到了我们府上。舅母,你看看他的伤势吧。”
看着陈意堇恳求的眼神,蒋妍也顾不得这么多了,说了句:“冒犯了。”叫陈意堇拿把剪刀,将大腿附近的布料剪开,露出狰狞的伤口。
伤口很深,里面的皮肉翻了出来,蒋妍问:“什么伤?”
顾长渊:“匕首。”
蒋妍轻轻按了按伤口附近的皮肤,对着陈意堇道:“叫厨房拿一瓶烈酒,再叫杏儿去我妆奁盒子下层把一个葫芦瓶的药拿过来。”
陈意堇:“好,这就去。”
蒋妍用帕子蘸水轻轻擦去伤口旁的血迹,顾长渊不好麻烦别人起身想自己擦,被蒋妍一把按回:“你好好歇着,身体移动会让伤口继续出血。”
顾长渊继续躺在榻上。
蒋妍边擦,边漫不经心道:“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替谁办事,今日之事我都会告诉家中长辈。万一惹到不该的麻烦,我们也好有应对之策。”
顾长渊知道蒋妍今日救他完全看在陈意堇的面子上,否则家中若是出现受伤的陌生男子,把他赶出家门都是轻的。
顾长渊点头:“应该的。”
蒋妍:“意堇急成那个样子,你对她来说应该是重要的人。”
顾长渊下意识反驳:“我不是......”
蒋妍:“你知道意堇那孩子,做什么事爱憎分明,她若是不在意你这个朋友,你今日就算是死在这里,她也不会正眼瞧上一眼。这一点和他舅舅很像。”
顾长渊无言以对。
蒋妍抬眼看了顾长渊一眼,人是个好人,就是嘴上是个闷葫芦,不会说话,继续道:“恢复好之前在这里好好养伤,伤好了就走,别给我家惹麻烦。”
顾长渊心中感激,这话听起来嫌弃他,实际上意思是让他在这安心修养,道:“谢谢.....嗯......舅母。”
蒋妍:谁是你舅母。
很快陈意堇将东西拿了回来。
蒋妍拿着酒瓶道:“忍着点。”随后将酒倒在顾长渊的伤口上冲洗。
顾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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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感到大腿上钻心的疼,一手抓住榻上的靠背,一手抓住塌沿,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冲洗结束后,蒋妍拿出葫芦瓶,将里头的黄色粉末均匀地洒在伤口上,伤口肉眼可见的止血。蒋妍用布条包扎住伤口,道:“行了,余下每日换三次药即可。你的伤口颇深,伤及筋骨,这一周都不要下地走路,除非你不想要腿了。”
顾长渊满头是汗,充蒋妍点头道谢。
陈意堇倒是好奇得很,问蒋妍:“舅母,这什么药,这么神奇?倒上去就不流血了。”
蒋妍对陈意堇笑道:“这可是我们蒋家的立身之本,可止血消毒,什么伤口都能用。”
陈意堇对蒋妍福身:“谢舅母帮忙。”
蒋妍拉起陈意堇:“说了不用这些虚礼,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陈意堇点头:“嗯。”
蒋妍:“叫他先在这歇着,今日让杏儿把这门别让人进来了。我们去老太太屋里请安,一会她该等急了。”
陈意堇:“行。”
两人一同前去白老太太屋中,三人坐在一起用过早膳,蒋妍挥退丫鬟婆子,关上门窗,叫陈意堇将今日之事说与老太太。
陈意堇知道要与长辈说清楚,不能让她们平白担心。
只有白老太太蒙在鼓里,不知道这两人这么大阵仗要做什么。
陈意堇将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并且将顾长渊的身份也告诉了两人。
白老太太:“顾指挥使?”
陈意堇:“外祖母,你认识他?”
白老天太摇摇头道:“只是听说。都说顾指挥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其手段如阎罗一般狠厉。”
陈意堇竟不知顾长渊在民间的形象竟是这个样子,打趣道:“是不是还有一句能止小儿夜啼?”
白老太太:“是这样没错。”
陈意堇将事情说出来之后,心里反而没了包袱,见老太太严肃的样子,低声笑了出来。
蒋妍想的是另外一层:“顾指挥使神通广大,能伤他之人定然也是个了不得的人。婆母,要不我们......”
白老太太知道蒋妍担心家人安全,抬手做主道:“就然他在这养伤吧,谁让他是我们意堇的朋友,总不能见死不救,把人往外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蒋妍点头:“不过住在意堇屋子里不是个事,给他安置在前院,若是有人问起怎么说?”
白老太太:“就说是我娘家那边的远方孙子,来投奔来了。”
陈意堇见两位长辈替自己做打算,心中感激不必说。
几人商议完,陈意堇便回去将商议之事告诉顾长渊,对他眨眨眼道:“从今日起,你就是我表哥了。”
顾长渊:“......”
因着顾长渊这几日要有人照顾,陈意堇也将此时告诉了杏儿。
杏儿得知顾大人竟然在这里时,很是吃惊,等在娘子屋子里看到活生生的顾大人时,更是嘴巴都合不拢了。
于是不能下床的顾长渊,在白家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