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不可能是好人》 1、第 1 章 “云品,你说朕要怎么拉拢这个丞相?”镜中少女盯着镜子里的内侍问。 天子身量尚未长足,然而四肢修长匀称而有力,胸前微微隆起,脊背挺得直直的,并不以在旁人面前赤身裸体为耻,反倒似颇为自己的身体自豪。 天子威仪,原本并一定需要锦衣华服的。 云品哪敢直视天子,低头唯唯:“奴记得前日太傅给陛下上课时,讲到高皇帝打天下时,与各位将军谋士们同吃同睡;文皇帝也常与大臣同榻而眠,君臣同卧,传为美谈;还说太祖时……” “行了行了……” 小皇帝厌烦地摆摆手,叫他不要再说了。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表现得像个小孩。 当今天子年少继位,在整个大良朝历史上都极为少见,何也?无它,唯先皇无重阳君为嗣尔。 天下人一分为二,号曰两仪:孩童初生时,呈两仪之相,或为阴,曰女;或为阳,曰男。 待其长成时,人又一分为三,号曰三才:重阳君为天,其人壮美多智,世所罕见;少阳君为地,其者众,其福厚;而只有太阴君,其数甚寡,却媚骨天成,能助重阳君多子多孙,延绵福泽。 大良刘氏能在乱世脱颖而出,所恃乃族中多重阳君也。世人长成时,究竟能成重阳、少阳或太阴,可说是毫无定数,但大良刘氏偏比别人多上许多出来,要知这重阳君文比萧何,武胜冠军,一人可抵千军万马,刘氏在诸侯之中,就像是凭空比人多出许多千军万马似的,因此高皇帝平定天下后,立下一条规矩:天下者,唯重阳君承之。 然而先皇年事渐高,子嗣有长成者,皆为少阳君,小皇帝的兄弟姐妹十三人,长成者有十人,竟无一个重阳君,可急煞了先帝。 文武百官各自都有计较,此时谁也不敢说话。大良朝几百年的基业,先前也不是没出过整代皇嗣无一重阳君的尴尬境地:当时最后一位皇嗣因故夭折,少阳君中势力最大者理所当然成了储君,余下兄弟几人不服,拥兵自重,引得天下大乱。 眼看乱世不可避免,各人当然是为自己算计,找好靠山,选好队站,方可保住项上大好人头。 小皇帝已穿上了便服,这身便服比刚刚脱掉的繁复礼服不知要舒服到哪里去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正歪在软枕里,云品忍不住小声提醒说:“待会儿中山王要来请安,陛下可不能如此。” 小皇帝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中山王中山王,中山王上我这走得挺勤快的?” 云品也叹了口气,道:“中山王说的话,陛下不可不听,也不可太往心里去。” 先皇在位时,三皇子乐浪王刘广修敦厚聪敏,年岁又长,还娶了丞相的女儿,在朝中根基深厚,有不少支持者。四皇女长乐郡主刘若妙老谋深算,也有一批拥趸。七皇女琅琊郡主刘轻舟性情豪爽,众人都喜与她结交。余下的或置身事外,或加入了前述阵营。整个京城早有风雨欲来之势。 就在此时,议郎安晴云排众而出,道此时应效法文皇帝选嗣时,于太庙之中卜问,让列祖列宗明示天机。 先皇大喜,当即命司天监择吉日,尔后焚香沐浴、卜问鬼神先祖,究竟剩下的子嗣中,谁能继承大统。 立储君一事,到此已走到了节骨眼上。 剩下几位尚未长成的小皇子在祭天台的寝殿里一起等待黄道吉日,由羽林军层层守卫,先皇原本以为万无一失,谁料居然仍然有人点火趁乱刺杀,幸好安晴云从天而降,一剑杀了刺客,救了刘行雨一条命。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安晴云,觉得安晴云像天兵天将一样。 然而,饶是安晴云赶了过来,刘行雨最小的哥哥仍是死了,先皇大为震怒,命议郎安晴云为钦差主持调查此事。长乐王正是当初和她一起在此刻手下逃得性命的另一个小孩,是琅琊郡主刘轻舟同父同母的弟弟。他平常没什么爱好,也没有什么特长,偏偏就喜欢家长里短地打听,宫中的消息倒有一半是他说给刘行雨听的。 长乐王刘耷进来之后,颇为热络地和她请安,说罢也不等她同意,就自己在榻上找了个软蒲团盘腿坐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说:“皇妹啊,我听说你今晚招丞相一起来用晚膳?这新丞相你可得小心些。我瞧她,嗯……有问题。” 刘行雨一听,老大不高兴了。倘若是换了别人这么编派她的天兵天将,她定然是要当场翻脸的,只是这刘大耳和她同生共死过一回,怎么也算过命的交情,因此才耐着性子问:“这又是为何?” 刘耷得了她问这一句“为何”,彻底来了精神,说:“你瞧哥哥我,消息这般灵通,但关于丞相的传闻却甚少听得,一个人若无传闻,必定是韬光养晦,别有图谋。” “这又是什么道理?” 刘耷一拍大腿,道:“蒙将军每战必胜,每胜必要美人财宝,因此父皇才留他掌管虎符,就这个道理,你琢磨一下?”他喝了口茶,也不管刘行雨的反应,接着道:“你这么个天真纯洁的小小孩儿,肯定会吃丞相的亏的,你可千万小心点。” 刘行雨不乐意了,嘴巴一瘪,道:“我可十六岁了。” 刘耷嘻嘻一笑,装模作样上下打量她了一番,笑得眯眯眼:“我瞧你最多也就十二。” 老皇帝立了储君之后,终于想起自己还是个爹,不论什么场合都带着刘行雨,好像是想把所有的事情都一股脑地教给她,只可惜上朝无聊,批奏折也无聊,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究竟当个皇帝有什么好的。 不过既然这是成为一个重阳君所必须接受的条件,那就姑且当着吧。 老皇帝教的东西太多,刘行雨左耳进右耳出,唯独记住一句话。 “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唯一能相信的是你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谁对你说了任何事,你都要亲自辨别真伪,切勿被谗言玩弄于股掌之间。” 她听得似懂非懂,但怎么也要比那些治国之术听起来亲切一些,恰如夏日昏昏欲睡时突如其来的凉风。 她现在突然就有这样的感觉。 刘耷后来说了什么她已经自发忽略了,心里想:丞相究竟是不是别有野心,还轮不到你刘大耳说三道四。 想通之后,她高深莫测地回道:“朕知道了,宫中的事,还要劳烦你老兄多多留意,替我问诚太妃好。” 刘耷来找她,估计也就是为了满足一下每日八卦的心理需求,说完之后,他就心满意足地走了。 天已经黑下来了,刚刚初秋,王都迅速地冷了下来,天也黑得越来越早,刘行雨缩了缩脖子,忍不住稍稍站起来朝着门口眺望过去。 这场面着实有点可笑,门是关着的,白色宣纸糊着窗口,什么也看不见。 云品急忙躬身走到门口去,开了一条小缝,让门口侍立的小侍者到大门口看着去,保证丞相大老远出现就能让陛下知道。 天越来越黑,因此外面的烛火才显得越发的明亮,刘行雨发着呆,心里想着丞相,就没法不想到先皇。 先皇原本没那么快就撒手西去的,他正当壮年,还有一番事业没做,又刚立了皇储,皇储还没长大成人,还等着他悉心栽培,谁成想他让安晴云查的这占卜案却牵出一桩惊天秘密来: 原来这老丞相和河西王刘广修结为姻亲以后,沆瀣一气,竟给先皇下了慢性毒药,本想着等他慢慢死掉,等他驾鹤西去,皇位自然是有能者居之——能者当然就是刘广修本人,而丞相依旧坐稳这个位置。 不料先皇突然宣布要卜问鬼神,这可急坏了那两人,两人兵行险招,趁着小皇子遇刺之事传进先皇耳中之际偷偷在饮水中下毒,虽然立刻吃了解药,然而药性甚猛,还是坏了他的四肢百脉,使得他迅速地衰弱下去了。 因有此事在先,安晴云行事再无顾忌,使雷霆手段,把丞相多年培植的党羽杀得干干净净,河西王子女亦一个不留,诸位王子妃则给手下分了个干净。 老皇帝虽然身中剧毒,没几天好活,居然还挺高兴的,直说此番居然叫他发现一个不世之才,此乃国家之幸,死得不亏。他纵然身体虚弱,仍然亲自封了皇储,还大张旗鼓把安晴云提上了丞相之位。 弥留之际,他把刘行雨叫道床边,道:“小雨点儿,父皇给你清走了绊脚石,给你留了个干干净净的新丞相。你可要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刘行雨当然不明白,她小小年纪,哪能知道河西王本该是她最大的敌人,老丞相是最大的反贼。当然也不知道老皇帝借了安晴云的刀,杀了自己想杀的人,带了一群掌握不了的人给自己陪葬。 “你要拉拢安丞相,趁着她羽翼未丰时,一定要制服她,驾驭她,把她变成你的战马,千万不要让她骑到你头上去。明白吗?” 刘行雨当然也不太明白,但反正父皇说不要,答案肯定是相反的,因此用力点点头,回答说:“明白了,我要骑到丞相头上,要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 老皇帝摆摆手:“不不不,骑到头上就欺人太甚了,骑在丞相身上就行了。等到你能稳稳当当骑在丞相身上,也就能稳稳当当坐住这江山。” 她赶紧点点头。 老皇帝欣慰地叹了口气,“父皇时日无多,不能手把手教你了,但既然天命说是你,你定然有法子解开拦在你面前的第一道困厄,一飞冲天的。父皇给你留下御史中丞、大司马与金吾卫,怎么利用丞相、牵制丞相,叫她为你所用,就看你自己的了。” 可是究竟要怎么拉拢丞相呢? 刘行雨一贯是背不住书的,偏要叫她算算“今日刘耷缘何迟到”,她才背的住“上九用六,潜龙堕冰”。 现在叫她想办法拉拢丞相,她忽地又想起老皇帝曾经说过,用人要“恩威并施”,等会儿召丞相同榻而眠,自然是皇恩浩荡了,可“威”上哪去找呢? 正在此时,门外有人疾走而至,云品赶紧开了门,小声训斥了几句,咳了两声,对刘行雨说:“陛下,丞相已在外面候着了。” 刚才还翘首以盼呢,现在人真的在外面了,她又一下子慌了,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一把拉住云品问:“朕看起来怎么样?威严不威严?” 云品瞧着还没他鼻子高的小皇帝,忙不迭地点头:“威严,威严,陛下甚是威严。”他憋着一句话没往外说:平日看着威严极了,只是碰到带“丞相”两个字的时候,似乎就没那么威严了。 “那丞相会喜欢朕吗?” “陛下聪敏好学,除非揣着逆反之心,否则谁都会喜欢陛下的。” 刘行雨稍稍定了定神,忽地福至心灵,心中升起一个绝妙的主意,便道:“叫安丞相进来。” 云品点点头就出去了,大门忽然洞开,一阵怪风吹了进来,云品还保持着推门的姿势,看着刘行雨尴尬地笑了笑,自己慢慢朝旁边挪动,慢慢地缩小自己的体积,尽量不惹人注意,免得小皇帝一个生气,就撤了他的职。 刘行雨却已没什么空理他,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后。 云品觉得背后身前都寒气森森地,背后是那个笑起来狐狸似的丞相。和小皇帝不同,他私下里和丞相见面的次数要多得多,十分清楚在丞相温温的笑容后面藏着许多并不温柔的东西。然而看陛下这样一个惊艳的表情,心里悠悠地叹了口气,暗道,又是一个被丞相的皮相骗了的。 小皇帝装模作样地坐下来,跟丞相寒暄了两句,假装很威严地冷笑一声,问:“安丞相,父皇叫你做了丞相,我现在倒要问问,你年纪轻轻,何德何能做这个丞相啊?” 云品忍不住又在心里叹了口气,道:陛下啊陛下,您又何德何能做这个皇帝啊,您就不怕丞相这么反问吗? 丞相又温温一笑,似乎是对这小孩子般的咄咄逼人颇为头痛,又颇为包容,缓缓道:“臣护驾有功,证明臣忠心耿耿;臣为先皇出谋划策,消弭了一场迫在眉睫的祸乱,证明臣能力出众;臣为陛下除掉河西王一党,证明臣无妇人之仁。三者归一,臣于这丞相之位,虽不能说完全胜任,亦不远矣。” 丞相侃侃而谈,忽然目光炯炯,凝在小皇帝身上,刘行雨微微一惊,正不知如何作答,这不笑的丞相忽然又笑了。 “辅佐陛下,当然也是使得的。” 刘行雨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又冷笑一声,道:“好个‘使得’!”她说着不再看丞相,转而对正替她捏着一把汗的云品说:“朕饿了,给丞相赐个座,叫她陪我吃饭。” 隔壁间似乎早就埋伏着有人,只待这边小皇帝一声令下,那边隐隐就传来杯盘碰撞的声音,不多时,云品过来说菜已布好了。 小皇帝晚饭吃得十分清淡,一小碗粥,几个水灵灵的小菜摆在面前,似乎就算是晚餐了,反倒是丞相面前放着一个鸡腿,摆盘还十分讲究,一旁用甜酸酱画着一个翅膀似的图案。 安晴云一时没弄明白,瞧了小皇帝一眼,这想法同旁人不大一样的少年天子这回却像是和安晴云肚子里的蛔虫勾搭上了似的,说:“这是给丞相的,朕晚上吃得少,吃多了肚子不舒服。倒是丞相整日为了国事操劳,该当多吃一点才是。” 丞相颇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整只鸡腿不大容易吃,手拿有失体面不说,难道还要直接上嘴撕咬?云品心中嘀咕,这小陛下也真是实在,自己喜欢吃鸡腿,对丞相示好就赏赐鸡腿吗? 他眯着眼睛观察了一会儿,见小皇帝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又想:这该不会是个下马威吧? 想到这里,云品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这最多算是个恶作剧。他在宫中呆了这么久,什么下马威杀威棒看得多了,似今天这般胡闹的倒是头一糟。 丞相微微一笑,一支筷子插在鸡腿肚子上,另一支筷子不知怎么的一划拉,那个本来就炖得酥烂的鸡腿肉就此七零八落,摊在盘中,吸饱了汤汁,看着还挺好吃的。 小皇帝嘴巴张得圆圆的,衷心感叹道:“喔——丞相怎地这么有办法?” 安晴云道:“臣小时候确乎爱吃鸡腿,须知鸡腿的力道,全赖这根筋腱连着,”她说着用筷子从那堆皮肉里挑出一根韧带,上下两端已经被拉断了,显出参差的边缘来,“凡事切中肯綮,自然迎刃而解。” 谁知道这话是不是她临时想出来的,但小皇帝的表情已经由冷淡彻底转变成了钦佩,好像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这顿饭的目的了。 安晴云必定是知道陛下瞧着她的,嘴角挂着一抹笑,吃饭的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细嚼慢咽之间吃饭的速度并不见低,她夹起一点鸡腿肉,在碗中顿了顿,道:“陛下在深宫之中,没怎么见过重阳君吧?为了以后陛下的橙杖,臣愿意为陛下解惑。” 这话当然说进了刘行雨的心坎里。丞相是太子少保,大概是当今重阳君里面官最大的,理所当然有义务教导“日后必当成为重阳君且君临天下”的少帝。而这宫中,除了已逝的先皇,确实一个重阳君也没有,刘行雨早就有一肚子的问题,可惜一个能回答的人都没有。 小皇帝高兴极了,急忙问:“我听说重阳君身强体健,肌肉与别人很不相同,可真有此事?” 安晴云点头,然而云品觉得她神情犹豫,话里有话,等着下文,可惜下面没有下文了,“陛下不吃了?” 小皇帝拍拍肚皮,“吃饱了,自然就不吃了。” 安晴云住口不言,慢慢吃饭,三两口就扫荡了干净,离奇的是吃饭的姿势仍是一般地优雅,一口吃旁人三口同她方才一点点慢慢吃也并无甚区别。 她也没叫刘行雨多等,勾着凳子坐到刘行雨附近,道:“陛下若是好奇,可以捏捏看。” 这可算是相当放肆僭越的行为,那些自己在皇帝面前擅作主张挪动位置的人,坟头草只怕都已有六尺高。只是安晴云一个权臣,刘行雨一个幼主,说不好幸还是不幸。 幼主刘行雨心中并无此等僭越的概念,安晴云说可以摸,她就跃跃欲试地准备上手,双手捏在安晴云肩上,小嘴里忍不住就发出由衷的赞叹。 “哇——好厉害!好壮!好厚!好硬!”她上上下下地捏着,接着嫌弃地看了一眼云品。云品畏畏缩缩地接口道:“小的只是个从小被阉的少阴,也没机会做重活,身上没有几两肉才是正常的。陛下放过小的吧……” 刘行雨摆摆手没空理他,转而捏在了自己胳膊上,撅着小嘴道:“我都没有这一块肉。跟云品比起来我已经很壮了。” 安晴云微笑道:“陛下已经很强壮了。” 在先皇的几位尚未长成的子嗣里,刘行雨确乎比任何人都看起来像一位未来的重阳君:身躯劲瘦结实,腰杆挺得直直的,又聪明好学,几乎一点就透。因此当天命出现时,老皇帝大笑三声,当即封了储君。 纵然长成前是什么模样,跟长成三才中的哪一才,一点关系也没有,大家还是觉得实至名归。 小皇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朕以后也会和丞相一样,对嘛?” 不知哪来的宫人鱼贯而入,忽地将桌上的剩菜剩饭撤得干干净净,云品给二位奉上茶,丞相微微一笑,慢慢啜茶,过了一会儿,才稍稍点头。 “丞相风姿疏朗,朕以后也会这样吗?” 丞相又笑了一下。 丞相每笑一下,云品就忍不住哆嗦一下,到现在为止只怕哆嗦了七八次了,然而小皇帝却并无不适,依旧睁着求知欲望强烈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安晴云。 安晴云放下茶杯,温声道:“陛下所忧心之事,人人都可做到,不必非得是重阳君不可。” 此话一出,不单是云品,就连小皇帝也觉得她在应付小孩子,露出不信任的眼神。 丞相脸色不变,续道:“反之,若是陛下觉得自己必须长成重阳君才能做到这些,那就大错特错,不但大错特错,而且为时晚矣。” 天底下人人都觉得重阳之利,难以望其项背,安晴云忽然这么说,在场二人都觉得新鲜。 “两位不管军中事,是以知道得少些。军中有许多好手都是少阴君,武艺布阵之事贵在勤练不辍,即便是重阳君,也不可能天生就会。相反,只要勤加练习,少阴君也会有常人无法企及的成就。” 云品多嘴,问了一句:“那太阴君呢?” 一阵尴尬的沉默,小皇帝看白痴似的眼神扫过来,道:“你是真的很笨,太阴君承重阳君雨露而活,长成之后便要不停生孩子,哪来的时间干别的?” 云品道:“难道太阴君便天生鲁钝吗?若是如此简单,为何从没有人能预料两仪长成之后,究竟会成为什么?” “哎呀,别管这个了。”小皇帝毫不在意地摆摆手,问:“那就是说,我不会马上就和丞相一样了?” 一贯温温的丞相忽然眯起了眼睛,锐利的冷风一扫而过,“陛下在太傅太师的教导下,总会变得比臣还要厉害的。臣就有教导陛下的职责,陛下所求之事,臣一定会帮陛下实现。” 有点吓人。云品缩了缩脖子,看见小皇帝也愣着。不过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只要有人做下保证,这事仿佛就实现了一半。然而只是一瞬,他就发现小皇帝的眼神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上前一步,小声问:“陛下可有什么吩咐?” 小皇帝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说:“朕和丞相有点话要说,你先下去吧。” 云品赶紧点头,出去的时候不但把门带上了,附近还清空一片,谁知道小皇帝到时候会犯什么傻,她自己出丑不要紧,万一谁嚼舌根说出去又传回来,保证他自己也跟着遭殃。魔/蝎/小/说/m/o/x/i/e/x/s/.c/o/m 2、第 2 章 外面巡更终于敲响了二更的梆子,小皇帝眼珠转转,道:“天色晚了,丞相不如今日留在宫中吧,现在再陪我说会儿话。”她说完就观察着丞相的表情。 丞相的脸是十分温和而顺眼的,虽说是一位女重阳君,却并无刘行雨远远在朝堂上见过的那些个美貌凌厉而惹眼,相反,大部分时间里她似乎都谦恭有礼,你说什么都好,只有关键时刻——刘行雨惦记起第一次在祭天台的离宫里看到安晴云的时候,心里补充说,只有关键时刻,你才发现她是那个棉花里藏的针。 就好像一把利刃,隐在暗处,只有光照过去的时候才会显出雪亮的反光。 “谨遵陛下谕令。”丞相拿起茶杯啜了一口,微笑着答应了。 刘行雨小小松了口气,心里着实高兴了一阵子,她拉拢丞相的计划可以说成功了一半了!就像父皇说的那样,对待臣下要恩威并施,刚才问她“你年纪轻轻何德何能做这个丞相”是威,现在邀她同榻而眠当然是恩了。 和丞相讲话太有趣了,书塾里的老先生们懂得虽然多,但同他们讲话并无这般让人觉得投契,而别的皇子和伴读们,虽然大家在一起能说得兴高采烈,却无一人有丞相懂得这么多。 最重要的是,丞相是父皇之外,刘行雨第一次这么近接触到的重阳君,她甚至生出了一种“这深宫之中只有我和丞相是一伙,理所当然亲近一些”的感觉。 她又想,父皇要一个重阳君来做太子少保真是太正确了,难道少阴君能给我正确的教导吗?他们连怎么做个重阳君都不知道。 想着这些心事,小皇帝打了一个又一个呵欠,安晴云实在忍不住了,赶在自己这个呵欠被传染出来之前说:“陛下年纪尚小,要想长身体,还是早点安寝比较好。” 刘行雨正为难怎么提出就寝呢,丞相自己说出口真是再好不过,她开心地站起来,瞌睡都缓解了许多,扭头留下一句“朕去更衣洗漱了”,就蹦蹦跳跳地跑了。 安晴云干笑了两声。 忽然门外轻轻一响,是内侍官云品进来了,这小内侍冲她笑了笑,说:“丞相且随我来。” 云品把她领到不远处一偏殿,后面又进来几个女官,递水更衣服侍,把她从里到外洗了个通透,给了一套素净的衣服,等她穿好之后,云品又把她领回了小陛下的寝宫里。 刘行雨也刚刚从里间走出来,小小少女本来就唇红齿白,白日里辛苦,刚刚看着还有一丝丝狼狈,现在梳洗干净,头发一丝不苟地盘了个简单的髻,脸上白白净净,俊秀清丽,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叫她还无端端升起一股罪恶感。 “陛下,臣……” “就寝吧!”小皇帝开心地宣布,接着就往里间走。安晴云暗道小陛下莫不是像刚才一样就把我丢在这了吧,接着在一旁站着等云品进来给她指定住处。 谁知左等右等云品也不来,倒是刘行雨从寝室的珠帘里探出个小脑袋来,说:“丞相愣在那干什么?” “臣——臣睡在何处?” “和朕同榻而眠呀?” 安晴云心里打了个突,不知这唱的是哪一出,自古以来皇上处心积虑睡了臣下的轶闻倒是没少听,但这小少女分明还没长成,就想睡一个重阳君,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 莫不是还有……别的阴谋? 她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内里也并无埋伏,月明星稀,院中一片豁亮,还有鸟扑着翅膀飞过。 小皇帝略略有点不高兴了,细长的眉毛挑起来,眉头微微皱着,好像丞相再不来,她就要发脾气了。 安晴云笑了笑,走入少帝的寝室里。 里面熏着檀香,四角燃着宫灯,小皇帝蹦蹦跳跳地走到那张巨大的床前,坐在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道:“丞相来这里坐!” 安晴云从善如流,依言坐了过去。 小皇帝直勾勾地盯着她,丞相倒并不害怕被人盯着,笑眯眯地问:“陛下,臣脸上有什么吗?” 小皇帝兴奋地摇头,说:“太傅说重阳君体态健美,为三才之冠,肯定只有重阳才会这样吧?” 原来小皇帝还在纠结此事。安晴云笑道:“陛下喜欢臣这样的?女重阳并不是最健硕的,陛下总该见过男重阳羽林军?” 重阳君亦分阴阳两仪,阳者身高体健,多入军中;阴者心思缜密,多入朝中为官。后宫之中除开皇帝,就只有众位太阴之身的妃子,以及众多成年之前就被阉割的内侍官。 是以深宫之中长大的刘行雨,近距离接触过的,除了先帝,当然就只有羽林军中的各位。 小皇帝乖巧地点点头,“从前出入宫中时也看到过一些,但并没有觉得特别好看。”接着又恢复了一脸兴奋,小手捏着安晴云的袍角,仰着头问:“丞相脱了给我看看好不好?” 安晴云眼珠一转,道:“好。” 说着将外面那件素色发白的袍子脱下来,丢在偌大一张龙床的角落里。 小皇帝嘴里发出一声赞叹的呼声,两眼放光,口中道:“朕要摸一摸。”就上手去摸。安晴云的身材把这件薄薄的里衣完全撑起来了,宽阔的肩膀首当其冲。 小皇帝捏捏她的肩膀,再捏捏自己的,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忽地把自己的衣服脱了下来,屈着自己不怎么强壮的手臂说,“朕和丞相相差好远。” 她对人似乎毫无防备,一身雪肤如若凝脂,透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朝气,又有些成年人才有的诱惑。譬如有重阳的柔韧,又有少阴的内敛,甚至还有太阴身上罕见的妖娆冶艳。 安晴云微微眯起眼睛,审视了她一番,慢慢地解开自己衣衫上的带子。那绸缎的衣服柔滑垂重,自己慢慢地从安晴云的肩膀上滑下来。先露出的是肩头,看起来肉肉圆圆的,但和胖人胖在手臂中段不同,丞相的肩头鼓鼓的,手臂中段瞧着却毫无累赘。果然,她一屈臂使力,那团软趴趴的白面团忽地就有了棱角和形状。 “哇——————好厉害!”小皇帝由衷地赞叹,一想到以后自己也会这样——虽然是在安晴云的教导下,但这也没什么区别——就兴奋得睡意全无。 不过她的目光很快就随着衣服的边界一起滑到了安晴云胸前的丰满上。她无意识地抬起手,在自己胸前摸了摸,皱着眉头说:“怎么朕就没有这么挺拔呢?” 安晴云嘴角勾了勾,明明笑着,但其实并无几分笑意。她尽量放软了声音,问:“陛下,太傅没讲过这‘重阳’、‘少阴’、‘太阴’身体上的区别吗?” “太傅泛泛而论,哪有亲眼所见明白?” “陛下既然对重阳君这么感兴趣,不如今日就臣就用自己的身体,让陛下看个明白。” 刘行雨并无觉得有何不妥,猛点了几下头,甚至还拍拍手,跪坐端正,期待地等着安晴云脱衣服。 她说不上来为什么觉得安晴云好看,但反正小皇帝觉得丞相好看极了,就连随便瞟她两眼,都让她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丝绸的里衣慢慢滑落到手腕处,安晴云不知怎么拧了下腰,就跪坐起来,连带手上的衣服也甩到一边,上半截身子就这么露了出来。 小皇帝瞪得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张大了嘴巴,连个“哇”都没了。丞相看上去轻捷剽悍,任她见过的谁也没有这样美的,一时百爪挠心,搔首抓耳,搜肠括肚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只觉得好极了,我也想要一个。 “陛下有何疑问?” “我也会有的对不对!”小皇帝脆生生地问,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前胸,苦恼地说:“我和丞相怎么差这么多!我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成年呀?” 她在自己胸前一团微微的凸起上捏来捏去,似乎想捏大一点,但那里十分单薄,纵然能隐隐看出些肌肉的轮廓,然而肋骨也在,并无丞相那样的饱满紧实。 小皇帝羡慕极了,就差对丞相流口水了。 “人在世上,先分两仪,不论三才之中何种,都有阴阳之分。你我同属阴性,到一定年纪之后,胸前都会隆起。” “重阳君长成后,身体确实会起一些变化,变得更加健壮,譬如说这里……”她坦荡荡地让小皇帝摸自己的胸肌,自然又惹来她的一番感叹。“当然,心思也更加敏锐,还会对某些气味非常敏感……” 小皇帝抢着回答:“我知道!是‘信味’!” 丞相不露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不错。只有重阳君和太阴君有‘信味’,一个重阳君能很容易闻出这两种味道,但只有太阴君的‘信味’会对重阳君有效。所谓的‘有效’,就是能引诱重阳君一同进入‘风期’。” “风期”就是发情生孩子,三岁小娃都明白,刘行雨并不想听已经听厌了的内容。“这我知道,还有呢?”魔/蝎/小/说/m/o/x/i/e/x/s/.c/o/m 4、第 4 章 第二天沐休,小皇帝美美睡了个懒觉,因此也并不知道她原本希望流传在宫中的“君臣同榻”的美谈在下午出宫之后就变成了“客星犯主”“少帝暖床”,犹如游鱼入水,化作白鳞钻进整个王都那么大的池塘里,化得到处都是,又怎么也捉不住。 刘行雨出生的时候,谁也没有想要把她当储君培养。和所有不受宠的孩子一样,没什么人看管她,自己拿不上台面的兴趣爱好一大堆。 譬如说斗蛐蛐。 这事安丞相当然知道,她挎着佩剑,在一众光着脚的大臣中间整整齐齐地穿着靴子朝着小皇帝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的时候,就知道刘行雨昨晚偷偷和几个小侍从斗蟋蟀玩到三更天才知道回去。 怪不得现在撑着下巴在龙椅上打瞌睡。 待到丞相到了,一旁御史拱手作揖,对昏昏欲睡的刘行雨表示要坚决弹劾户部尚书,标志着今天的吵架正式开始。 安晴云离小皇帝最近,看她看得也是仅次于云品的清楚,把她一下一下点了多少次头都数得明明白白。 三千三百四十八下,安晴云上前一步,照例在朝会超过一个时辰的时候,结束这锅粥。 她一说话,堂上忽然就一片安静,好像有一阵凉气把大家都冻着了。下面一安静,刘行雨就醒了,揉了揉睡眼,很熟练地喊了一句:“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就从龙椅上面跳下去。 安晴云要离开的时候,云品不知怎么地出现在她面前,说陛下召见。她摸了摸鼻子,微微颔首,旁人往殿外走,她一个人跟着贴着墙根的云品朝后面走。 云品走在前面,又觉得身后一阵阵的寒气,心想小皇帝不是少根筋,就是感觉比别人都迟钝一些。不论是文武百官,还是侍卫宫女,无不对安晴云有点怕怕的,唯独是刘行雨,似乎对她身上的危险气息视而不见,居然还招她觐见。 虽然胆大包天,但她是皇帝啊,胆大包天也没有什么不对。 “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有何要事?” 刘行雨蹦了一下,蹦上那个对她来说有点大的椅子,从这个方向看过去,还能看到她的脚一晃一晃地。 “要事?当然有啦,你说你要教导我,结果一点动静也没有,究竟是什么意思?” 云品暗中摇头,少帝年幼,权臣挟天子以令诸侯,权臣只怕会把你教成一个小绵羊。 权臣在一旁挺直了腰杆站着,听了也不着急解释,也无甚愠色,只微笑着道:“陛下今日何以不住地打瞌睡?” 小皇帝一惊,生生跳了一下,忙道:“他们说话的无聊,可是你统领文武百官不利!” 安晴云走上一步,阴影的边缘逐渐逼近刘行雨,小皇帝向后缩着,抓着自己座椅的扶手,不禁握得越来越紧。 丞相笑眯眯地说:“陛下觉得无聊,只是因为陛下不知其中门道罢了,若通晓其中门道,只怕会瞧得津津有味。” 小皇帝一梗脖子,道:“老头子老太太吵架,净说些朕听不懂的话,有甚好看?” 丞相道:“朝堂上吵架,譬如陛下斗蛐蛐,首先讲究蛐蛐的品相,陛下喜欢什么样的?” 小皇帝的眼睛闪了闪光,道:“你也玩这个?你喜欢什么样的?” 安晴云正经道:“臣喜欢个头大、脖子粗的,听人说\''''寿星头\''''好,我必买\''''寿星头\''''的。” 小皇帝也正经问:“胜率如何?” 安晴云答:“自然是胜得多。” 小皇帝道:“赶上合适的年景,每一只个头都大,有的痴肥却不知道争斗。朕却不是这么简单的看的,朕有时亲自去捉蟋蟀,必定在立土高坡之上,寻那不一般的虫子。什么叫不一般?浅色土里长出深色虫、深色土里长出浅色虫,都叫不一般。” 丞相正儿八经地一拍脑门,“原来如此!可是因为没了伪装色它们还能活下来,足见本领不一般?” 小皇帝笑道:“正是如此!丞相不愧是重阳君,才思敏捷!” “陛下过誉了,”安晴云笑眯眯地收下了对自己的夸赞,续道:“陛下只言片语,已足见是行家里手,想必有许多收藏了?” 刘行雨急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丞相休想套人家的话。太傅说朕是一国之君,不能再弄这些玩物丧志的小把戏。蛐蛐没事就要叫两嗓子,特别不好藏,今年的存货已经全部送人了。”她说着就撅起嘴,特别不甘心地垂着眼睛,戳了戳桌上的镇纸,一脸生无可恋。 “真是难办了……臣就算有心帮陛下,只怕也无法让陛下的\''''将军\''''们噤声……” 刘行雨瞪了她一眼,“那你还说这些没用的。” 丞相笑眯眯地说:“臣以为,陛下手下有一班真将军,没有假的也没甚损失。” 小皇帝眯眼斜乜着她,一脸地不信任,“朕手下一班真将军,难道能拿来斗吗?” 丞相道:“朝臣吵架同斗蛐蛐一模一样,只不过陛下通晓蟋蟀的种种特性,熟识其中所有门道,因此看起来津津有味。” “是吗?哪里一样?” 丞相咳了两声,一脸高深莫测,道:“这文武百官,同蟋蟀一样,也有产地、品相、习性之分。而要想觅得一只好虫,不但要懂得识虫捉虫,还要懂得如何养虫逗虫。陛下说是吗?” 小皇帝刚刚走神,又被这一句话抓了回来,下巴从手上滑下来,急急一点头,道:“没错倒是没错,丞相都这么说,那大概也是挺好玩的一件事。可下面的人,我单单认识丞相你一个。连御史中丞和金吾卫我都记不太清楚了。” 她一脸苦恼,不过马上好像就想出了法子,一捶手,道:“那你明天朝会的时候站上来,偷偷跟我说谁都是谁。” 云品清清楚楚地看见丞相憋不住笑,然后马上用咳嗽盖了过去。 先皇感念安晴云护幼主有功,赐其剑履进殿,入朝不趋。而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从前云集于老丞相身边的人,又大多数选择了依附安晴云。 安丞相来者不拒,全都纳入麾下,俨然已是朝中第一势力。再加上前段时间少帝留宿丞相,京城风传有客星犯主,权臣让幼主暖床,安晴云已是一人之下,眼看这一人也马上在她的掌握之中了。 当然,这些事情小皇帝都不知道,否则哪能毫无芥蒂地说出“明天你站上来”这种话? 权臣捉刀立于幼主身侧,这画面肯定好看得很,便是她真的没有这份心,也没人会信她不是要造反。魔/蝎/小/说/m/o/x/i/e/x/s/.c/o/m 5、第 5 章 “陛下三思,”丞相不疾不徐地说:“臣站上去不合适。” “为什么?” 安晴云轻轻巧巧地说:“佞臣乱政,臣还不想做佞臣。” “哦……”小皇帝似乎十分失望,“朕叫他们不说你佞臣,行不行?” “当然不行了,陛下能让他们嘴上不说,无法叫他们心里不说,更无法叫他们私下不说。” 小皇帝不高兴了,在座位上扭着说:“你说的那么好玩,结果叫你带我玩,你又推三阻四。” 安晴云笑眯眯地又上一步,绕过桌子站在了刘行雨身旁,拿过笔洗、镇纸、笔搁和天子印玺,分列她左右手两侧,道:“陛下在龙椅上,左手边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御史中丞;右手边第一个是大司马,第二个是金吾卫。” 她长长的双臂环绕着刘行雨,给每个人都分配了标记。气息挺暖,刘行雨也因此朝后靠了靠,把分给金吾卫的天子印玺,分给了安晴云,道:“丞相好看,用好看的东西。” 天子印玺当然好看,印玺是用上好的玉石雕的,莹白温润,雕工严谨精巧,说像丞相,真是再贴切也没有了。 云品也是真的没眼看了。天子指着天子玺印说是别人,这是唱的唐尧禅让于虞舜这一出吗? 丞相微微一笑,笑里面一丝阴阴的气息,并不纠正天子戏言,一手拿着笔搁中丞说:“这是陛下养的‘大将军’里面嗓门最大的一只,朝会上咄咄逼人,用得好了,能把旁人打得落花流水。” “是吗!父皇给我留了这么厉害的东西吗!”小皇帝来了精神,在她怀里扬着小脸,一点防备也没有。 “当然了。御史是做什么的,陛下该知道吧?” “嗯……弹劾百官?” “不错,弹劾百官,陛下让他打谁,他就打谁。” 小皇帝看起来十分雀跃,道:“可我要打谁呢?这些人,岂不都是我养的蟋蟀?” “不必陛下亲自来,御史中丞手下有一班小蟋蟀,每日朝会都要出来弹劾,陛下若是无聊,便可看看御史怎么咬别人。” 刘行雨满口说好,感觉朝会上睡得神清气爽,接下来就去练武了。安晴云看了一会儿,随口指点了几句,这可把刘行雨高兴坏了。她又说了几句“进步神速”之类的夸奖,小皇帝简直笑成了一朵小花儿。 小皇帝对她表现出一种超乎寻常的依恋,安晴云觉得计划顺利,心情大好,微笑着往宫外走,吓得一路上的宫人守卫战战兢兢。 第二天朝会,安晴云破天荒地早早到了,平日里吵吵闹闹的朝堂今天也破天荒地一片寂静。刘行雨从后面神情庄重地走出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她,嘴角扯了扯,抿着嘴把一抹笑容压了下去。 她兴致勃勃地坐在龙椅上,然而听了一会儿就似乎开始走神。大概是想起天子威仪,勉强把思绪拉回下面来。 不过一会儿就又走神了。 安晴云半笑不笑,眼神放空,站在她对面的执金吾许多钱嘴角抽搐,不知在心里怎么诽谤她。 她转头去看龙椅上的小皇帝。刘行雨今天坐得老老实实,但突然转头来盯她,一脸不高兴。安晴云报以雷打不动的微笑,小皇帝看起来却好像更生气了。 下朝之后,安晴云自觉地在门口等候,果然云品又来了,顺着墙根走着,好像是在躲什么东西。安晴云大摇大摆地跟在后面,长剑就横在腰后,委实不好走得太贴墙。 终点是书房,刘行雨坐在对她来说有点大的椅子上,两只脚晃呀晃呀的,见了安晴云,满脸的不开心,劈头质问:“丞相明日站上来,给朕说谁都是谁。” 看她噙着微笑却不为所动,小皇帝也梗着脖子盯着她,两人僵持着,云品缩了缩脖子,低着头退到了墙边。 丞相肯定不会答应,安晴云既非监国,又非摄政,更不是刘姓亲王,哪有站到幼主身边的道理?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往上一站,立刻成为各方焦点,众矢之的。 然而小皇帝也非善茬,和丞相互不退让,一时间屋里寂静得像是没人一样,云品忍不住摈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吸声音太大,打扰了剑拔弩张的形势。 就在他憋不住的时候,小皇帝嘴巴瘪了瘪,小声说:“好不好?” 丞相笑出了声,云品趁机赶紧呼吸了几下。 “恕臣不能如此。然而臣有一法,或可让陛下更尽兴一些。” 小皇帝老大不高兴地问:“有什么法子?” “臣要卖个关子。明日沐休,陛下可好好睡一觉。” 小皇帝眼睛一亮,问:“那还背书吗?” 丞相想了想,道:“陛下今日背完战国策,明日就可休息了。臣听说琅琊郡主明日在湖上设宴,陛下可是要去玩么?” 小皇帝恼道:“你怎么知道!” 安晴云微微一笑,道:“臣掐指一算,算到的。” 这房间里可能只有刘行雨把这句话当了真,大眼睛又往圆睁了睁,问:“怎么算到的?” “这可说来话长了……只怕……”小皇帝正等着她的下文呢,冷不丁听见她问:“陛下的《易》背得如何了?” “这、这、”显见背得并不如何,所以被人一问就怯了场,小皇帝犹自挣扎反驳,“怎么忽然又问到《易》了?” 丞相面露难色,“陛下要学臣这‘掐指一算’,连《易》都不会背,委实太勉强了点……” “你、你、谁说朕要学了?” “咦,陛下不想学吗?臣还很想教呢?” “不学!你连这朝臣相斗都还没教明白呢!” “噢,这样啊,那臣就退下了。” “等等!谁让你走了?” 丞相被陛下训斥,浑无惧怕之色,温温地道:“臣早一些走,陛下就能早一些认得手下这帮大将军们。” “真的?你要是欺君,我就砍你的头。”小皇帝灵机一动想起还有砍头这一招,赶紧抖了出来。 但是一点也不吓人,甚至在场没有什么人当真,每个人都相信自己随便哄一哄,就能哄得陛下收回成命。安晴云温温地笑着,回答说:“臣什么时候骗过陛下?”魔/蝎/小/说/m/o/x/i/e/x/s/.c/o/m 6、第 6 章 刘行雨想了想,好像迄今为止确实从未被骗过,便道:“那好吧,若是丞相让朕在后天的朝会上仍然晕头晕脑搞不清谁是谁,就砍你的头。” 丞相道:“这太为难臣了,臣请陛下宽限到旬休之后第一天。” 小皇帝反正也不是真的要砍人,于是点头应了,“嗯”了一阵子,稍稍有点低落地说:“安丞相,退下吧。” 丞相唯唯而应,客客气气退到了门外,只可惜腰板挺得直直的,没半点“唯唯”的样子。 丞相退出去之后,瞧着一直有些脱线的小皇帝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吓得云品一惊,还以为陛下撞了什么邪。 “朕以后真的会像丞相一样吗?” “那是当然了,陛下何出此言?” “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法跟丞相比,丞相问什么我都不会,连《易》都不会背,丞相即便是有心想教我什么我也没资格学。” 云品恭恭敬敬地回答:“陛下多虑了,陛下年纪尚轻,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陛下最喜欢的丞相到今日这个地步也绝非一朝一夕之功。” “是吗……” “陛下才上了几天的课?奴还记得昨日叫陛下背什么\''''不积跬步无以……无以……\''''什么来着?我觉得那句话很适合陛下现今的状况。”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朕听一遍就会了,你还要结结巴巴?” “奴只是个小时候就被阉了的少阴,哪敢跟陛下相提并论?陛下今日的书背了吗?” “……这就背。”小皇帝蔫蔫的,浑无刚才的活泼淘气,先把丞相今天布置的作业背了,刚刚背完,不知那个白胡子太傅是哪里得到了消息,晃晃悠悠地跑过来就要抽查。幸好小皇帝记性真的不错,也在很努力地背书,才有惊无险地过了。 “不错,不错,陛下聪明颖悟,是个可造之材,假以时日,必成大器,只不过……” “……每日都得用功。”这话云品都背得了,两人跟着太傅有气无力地重复。 “陛下今日还需背诵《帝鉴》三篇,老夫过后再来看陛下。”说完捻着胡子走了,小皇帝有气无力地软倒在桌子上,道:“云品,给朕热一杯牛奶来。” “陛下怎地喜欢喝这么个东西……”云品抱怨着,把事情吩咐下去了。他也是先皇亲自挑给小皇帝的小跟班,手下领着一大帮打点小皇帝生活的小卒子,其实根本不需要自己亲自动手,不过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亲自把杯子端上来了。 “这个怎么啦?丞相说喝了会长高长壮的。” 云品当然知道,还知道因此丞相进贡了一头奶牛呢,还是花皮的。“胡人喝奶,汉人饮茶。这是胡人喝的东西。” “胡人怎地了,武灵王胡服骑射,让赵国成了一方霸主,可见胡人的东西并非不好,说不定有时大有裨益。好与不好,该当自己亲自瞧瞧才是,胡人的东西并非一味不好,汉人的东西并非一味好。” 云品摸了摸杯壁,试了试温度,道:“陛下的书背得真是卓有成效,驳斥小奴已可引经据典了,太傅听了定要夸赞陛下的。” 小皇帝抿了一口,谦虚地摆摆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驳倒太傅才是本事。”说罢舔掉奶皮,一饮而尽。 云品在小皇帝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道:“陛下,到了练武的时间了。” 小皇帝斯斯文文地摸出手帕擦擦嘴,道:“走吧!”走了两步,站定问:“朕瞧起来如何?威严吗?” 云品忙不迭地点头,“很威严了,然而陛下等等便要换衣服了,陛下还记得否?” 小皇帝一脸恼怒,道:“耳朵过来!”云品知她有要事吩咐,急忙附耳过去,不时点头,遂吩咐下去,又侍候小皇帝更衣出行,这才闲下来,把事情督办好了。 待小陛下归来时已是黄昏,一踏进寝宫,云品就赶上来,道:“陛下可回来了,没有奴给陛下端茶倒水,陛下还习惯吗?” 刘行雨慢慢悠悠地说:“朕有手有脚的,喝个水还不会吗?叫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陛下交代的事情,当然是办成了,陛下过目!”云品一揖到地,动作十分地谄媚狗腿。 小皇帝接过他手上一个不过一掌见方的小册子,道:“不错,不错,你挺有能耐啊?” “陛下过奖了!奴有个打小玩到大的小伙伴,在翰林院里做翰林,我叫他找人帮我抄的,保证看得清楚。” 小皇帝翻了翻手上这小册子,用的上好的绢纸,上面蝇头小楷,果真清清楚楚,不但有系辞,还有象传,绑扎得还很结实的样子。她笑逐颜开,道:“朕是不是得赏你点什么?” 云品脑中飞驰过一列让人目眩神迷的大胸少女,眯着眼睛陶醉了一会儿,口中习惯性地谦虚了一下,道:“替陛下跑腿,哪敢要什么赏赐?” “你这人真实在!竟然也不要赏赐,罢了,那就不给了。今天丞相夸我了。” 云品突然一下还没缓过劲来,眨眨眼睛,顺着问:“丞相夸你什么了?”心里想的是:等等,我的赏赐呢? 小皇帝得意洋洋地说:“丞相夸我一学就会一点就通。哪像太傅那么吝啬?” 太傅夸人很克制,训人倒是洋洋洒洒。 前几次练武时候,云品都是跟着他的小祖宗的,丞相夸起人来像长河决堤,老远看着都觉得溢美之词丰富过头,大概专门练过。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小皇帝被人这么真诚地夸赞着,岂有不心花怒放之理?这时安丞相再随便提点要求,小陛下哪有不答应的?这哪里是权臣?简直是佞臣! “但是丞相很忙的样子,还没下课就匆匆走了。”小皇帝似乎不太开心,晃着两只脚趴在桌上,不过只过了一会儿,她就坐直了开始背《左传》。 “咦,丞相不是说明天可以不背《左传》?” 小皇帝白了他一眼,说:“太傅今天说什么来着?一日之功不可少,我要偷偷地变厉害,吓丞相一跳!”她说着把刚才那本小抄本《易》揣在自己的袖子里,道:“明日我要带,你得提醒我,但又不可太明显。”魔/蝎/小/说/m/o/x/i/e/x/s/.c/o/m 7、第 7 章 明日自然是琅琊郡主刘轻舟开的小宴会。这次她非去不可,之前因为祭天台寝殿刺客案,有好长一段时间她都被严密监视着,以前那些自由自在到处偷偷跑着玩的生活一去不复返,连出个寝宫门都到处有人跟着,更不要提出宫玩了。 而丞相知道这件事,却并未表示反对,想来也是放心的。她自己还安排了许多守卫跟着--当然,她这些守卫也都是许金吾和林司马精挑细选出来的少阴君。 重阳君诚然好--然而并不方便,重阳君的繁殖能力感人肺腑,以至于宫中的少阴太阴一不留神就会“感而孕”,有辱皇室血脉,是以偌大禁宫之中,只能有陛下一个重阳君。 因此禁军反而多为少阴君,多年以来,早就有一套行之有效训练少阴君的方法,使之单人作战能力不输重阳。当然,小陛下并不知道丞相对她的训练,正是这种类型。 第二天一大早,刘行雨就兴奋地醒了。“出去玩”对于她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永远有莫大的吸引力,一大早,她就从宫中偏殿一侧出来,坐着马车经由城墙复道到了乾元湖附近,一艘大画舫早早飘在湖上,小皇帝从马车里下来,带着一群穿着便装的卫兵混入人群里,俨然一个有钱而跋扈的女公子。 刘轻舟平日里放荡不羁,据说她常常在这个画舫上呆着,刘行雨还没上船,远远就听见有人弹琴,正闭着眼睛欣赏,有人从后面远远喊她:“雨--雨公子!” 她和刘大耳两人小时候偶尔结伴偷溜出去看斗蛐蛐,她是雨公子,大耳是聪公子,她没好气地转过身,道:“大耳,你这么大的耳朵,岂听不见这琴声?” “听见了听见了,七姐的琴弹得越来越好。” “越来越好,你还不听着,简直是对牛弹琴。”说归这么说,她依旧和刘耷肩并肩走上画舫,前面有侍从一溜小跑去刘轻舟身边通报,然而这仙仙的琅琊郡主也仅仅是一抬头,朝着刘行雨一点,手上仍然不停,弹完最后一个音才按弦起身。 之后倒没再怠慢,她亲自给两个小娃娃安排了靠边隐秘又风景优美的座位,陪着说了会儿话,之后陆续有客人前来,她才离开照顾。 刘行雨低头猛看小抄,刘大耳认真吃了一会儿,忽然拍她一把,道:“雨公子,你瞧那好大的阵仗!不知是谁来了。” 他二人这边不怎么看得到入口,只见前面那些人都引颈期待状地起身张望,先开始进来几个锦衣家丁,跟着进来两个侍从,再来一个模样俊俏的小少爷,恭恭敬敬给刘轻舟递了拜帖,两人才知道这也不是正主。 刘行雨道:“我怎地不知外面这些人出门划个船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要炫耀?你消息这么灵通,谁排场这么大?” 刘大耳摇摇头:“我不知道。” 刘行雨斥道:“要你何用!护卫甲,你去替我瞧瞧。”便叫一旁的护卫上前去看。 护卫甲挪都没挪,道:“想必是丞相了。” 刘行雨奇道:“何以是丞相呢?” 护卫甲道:“此间人基本来齐了,只有陛……这个主公对面一席空着,七公主却还在等候,想来坐那里的肯定是达官显贵。来的排场这么大,当然只有丞相敢在七公主面前摆。第三么……” “第三是什么?”前面的人组成了墙,刘行雨踮着脚也看不见什么,为了保持天子威仪,她又不能同贩夫走卒看热闹一般站在凳子上,只好坐下来,随口问了一句,继续猛瞧自己的小抄。 陛下随口一问,臣下并不能随口一答,这让小陛下起了个诨名的护卫甲长得憨厚,回答得也老老实实:“丞相出游处,肯定有人围观。” “咦,为什么?”丞相诚然好看,但也不到人人都争相观看的地步吧? 护卫甲道:“不知为何,城中传说,小的也只是远远见过一次。” 正说着,正主终于冒头了,刘轻舟起身迎接,笑道:“等来安大人可不易,我还以为安大人有事来不了了呢。” 刘行雨揣着小手远远看着,皱着眉头研究了一会儿,喃喃道:“是我我也要多看几眼的。” 丞相穿了一身黑裙,上面几根花草,看着不打眼,然而里面隐隐有光,随着她的动作流动,衬着丞相一张脸越发地白皙,一抹笑容越发的镇定自若。刘行雨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也是一身黑裙,怎么看起来就这么年幼呢。 “不得了不得了。”刘大耳又从旁边探了个头出来,“你知道吗?她穿的衣裳是\''''绣手张\''''家的,从前这\''''绣手张\''''也并不如何十分出名,结果丞相穿了他们家的衣裳之后,不知为何城中少女都争相效仿,结果成了一股潮流,店面越开越大。” 小皇帝喃喃道:“是我我也要去买一件的。” 丞相温温地笑了,对东主道:“下官来迟,自罚一杯。只是这画师十分难请,我可求了好久,人家才答应给我画一张像。” “什么画师如此怪癖?竟要丞相屈尊纡贵将就他?” 丞相抚额道:“真有能耐,怪点无妨。不若七公主瞧一瞧,我将就的值不值得?” 她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递给刘轻舟,刘轻舟接了去展开来,刘行雨看不见画里有什么,但见刘轻舟眼睛一亮,那想来是画得极好的。 接着安丞相施施然坐在了小皇帝对面。然而只瞥了她一眼,笑了笑,就转过头去同别人说笑了。 虽然说刘行雨心里对丞相颇有亲近之意,然而正如所有的学生都怕老师一样,她被安晴云这么看着,也是十分受不了的。刘行雨稍稍向后,躲在刘耷身后,把丞相挡了一半。她捶了刘耷一下,笑道:“大耳,你长得好快啊。”魔/蝎/小/说/m/o/x/i/e/x/s/.c/o/m 8、第 8 章 刘耷笑笑说:“雨公子有所不知,自打我长成了少阴君,身子变化特别快,昨日做的鞋子,今日就穿不得了。” 刘行雨讶然道:“少阴君也会这样?” “会的,夫子从前讲得不清不楚的,各中详情,非亲身体会而不可得,雨公子十六岁上下就该晓得了。唔,这不是……还有半年了吗?” 刘行雨想到这个半年,忽然就兴趣缺缺。 外面下起雨了,事先也没打招呼,浩渺的湖面上雾气腾腾的一片,刘行雨心中悬悬的,本来清朗的前途,好像被这雾气遮住的湖岸一样,即不真切,又不真实;好像又被刘大耳日渐壮硕的身躯挡住的丞相一样,时隐时现,甩得她好远好远。 她坐得偏,干脆就望向窗外,毛毛细雨从窗外吹进来,打湿了她的衣服,她也不理会。倒是不知打哪来了一个侍女,把她面前的蓬布撑起来,雨被遮住了,侍女转而望向她,轻声说:“郡主让小公子注意身体,莫要着凉。” 恍恍惚惚间,屋内喧闹起来,她前方一时被人挡住,就扭头打了一下刘耷,问:“大耳,怎么这么吵?” 刘耷兴奋地坐下,对她说:“你这丞相真不简单!” 刘行雨顺口道:“我这丞相当然不简单……我问的是究竟发生什么了怎么这么吵?护卫甲?” 护卫甲干脆地回答:“郡主令众人分曹射覆,目前是郡主覆,丞相与尚书仆射射。大家争了半天,我是个粗人,我听不懂。” “大耳。” 刘耷老老实实回答:“尚书仆射谢大人先射,以时辰起卦,算出\''''噬磕\'''',以上九为断,谢大人猜是一只死鼠。丞相说不对,是四只死鼠。这都是我背下来的,我根本不懂什么意思。” 刘行雨心道:就知道你大耳有这般过耳不忘生记的本事。 “那丞相怎么说?” “丞相说,今天是子日酉月,酉金生水,所以子水生鼠。时辰起卦是蹇卦,蹇卦变卦成\''''噬磕\'''',上卦坎变离,水变火,阴变阳。鼠属阴而变阳则失其性。下卦由艮变震,艮为止,震为动。动而失性,所以被擒。所以是一只被捉的活老鼠。当然,我还是不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刘行雨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猛翻手上的小抄本,结果当然就像是书里教了一加二等于三考试考了笼子里有三十五个头九十六个脚一样。从前她也听过一些神乎其神的射覆,但都遥远地在故事里,现如今真真切切发生在自己身边,忽然觉得太厉害了。 “雨公子不必觉得自己失态,”刘耷看到她猛地闭住了嘴巴,小声劝解说:“大家都这样。” “后来呢?” “现在说到酉月对西金的兑卦,其地数为四,所以总共有四只老鼠。” 刘行雨的恍惚终于结束了,听得丞相温温平平的声音穿过人群远远传来,在耳中逐渐清晰:“坎变离,离为日,日过午则仄,四爻由阴变阳,当位变成不当位,离卦四六云\''''死如,弃如\'''',日头再偏,老鼠就要死了,不免遂了谢大人的愿。” 刘行雨嘻嘻一笑,对护卫甲道:“护卫甲,你去敲敲那个笼子。” 护卫甲毫不拖泥带水地应了,跑去跟刘若妙耳语了两句,伸手敲了敲盒子。 他动静本来就大,引起了丞相的注意,丞相的眼神挪动了,大家不免都跟着挪动,视线全都集中在了刘若妙面前的盒子里。 护卫甲敲了敲盒子,又拿起来晃了晃,全场安静得像是没人一样,风声雨声一下子涌了进来。 “吱吱吱,吱吱吱……” 微弱的鼠鸣从匣中传来,刘若妙失声笑道:“好啊,竟然真有人给我捉了老鼠来!” 而安晴云的视线,忽然穿过重重叠叠的人群,扎在了刘行雨眉心之间,小皇帝一抖,再一心想:她又不是不知道我来了。片刻间稳住了心神,淡淡笑了笑,挑了挑下巴,心道:就是朕干的,你奈我何? 护卫甲跑到她身边复命,藏着老鼠的匣子已然打开了,里面一个笼子,老鼠奄奄一息,后有家仆上前打晕了老鼠,剖开肚子,里面果然有三只小老鼠。 场面血腥,然而好像谁也不是很在意。刘行雨皱了皱眉头,偏开了头,捅捅刘耷,道:“琅琊郡主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成日里就吃喝玩乐了?” 刘耷道:“不是不是,我母妃说了,姐姐这叫风雅,不叫吃喝玩乐。” 显见这是差不多的两件事,刘行雨觉得兴致缺缺,借了一条小船,带着护卫甲乙丙丁泛舟湖上,又觉得这几个人平庸至极,在小船上背了一会儿书,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荒谬感:我干什么不在屋里背?却要在这里淋雨? 她早早离开了画舫,没飘半个时辰就又回了宫中,说好的放假,还是拿来背书了。 所以当然她也并不知道上午那副好看得不得了的丞相肖像和神乎其神的射覆现场已经在一下午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京城。 重阳君好美,听说同类里不怎么美的丞相都被人画成了天仙,各个不甘落后,重金聘请画师找人画肖像,而听说尚书仆射尤其介意,辗转找到御史中丞,给了一大笔钱,套出给丞相画肖像的画师的下落,又重金求了一幅画,美滋滋地挂在了家里,又在家里大摆筵席,给每个来的人都炫耀一番。 事态持续发酵,连刘耷也有所耳闻,刘耷这个大嘴又迫不及待地跑来告诉了小皇帝,逗得她哈哈大笑。 然而刘行雨怎么也没想到,再一个休沐过了之后,安晴云拿着满满一盒的肖像来找她。脸上依旧挂着一副淡淡的微笑,然而刘行雨怎么看都觉得有点神气活现。 “陛下,臣按约定带了东西过来。” 小皇帝还愣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云品附在她耳边道:“陛下,就是上回丞相说带不来就砍头的东西。”魔/蝎/小/说/m/o/x/i/e/x/s/.c/o/m 9、第 9 章 刘行雨这几天心里都有说不上怎么来的慌乱,因此都在纠结《周易》《左传》《帝鉴》,好像这样背好了书,未来就会稍微确定一点似的。因此几乎也就忘记了她还养着一群“威武大将军”。 “陛下怎么了?” 刘行雨听了之后抬起头,在丞相眼底发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她稍有些歉意:上次是她自己闹得安晴云去给她想办法把文武百官都对上脸,真弄来了又没什么兴趣,要是她不是坐在这宝座上,安晴云大概已经拂袖而去了。 “嗯……没什么,在想丞相果然好计策。” “怎么好计策了?” “丞相假意炫耀,带动风潮,不必强迫人家,就骗人家自己上钩。想来是因为熟识人家的弱点,就投其所好,实是好计。” 此时,安晴云抬头看了她一眼,对话里出现了一瞬间的沉默。 不过她很快又小了,温温柔柔地说:“陛下就是陛下,已能瞧破臣的用意了。” 刘行雨心道:傻子才瞧不出来。不过心情因此忽然大好,同它忽然的低落一样,实在说不出是为什么。 她乐颠颠地晃了晃脚,招手道:“那你过来,和我慢慢说。” 云品自觉让开了些,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应该寻个给小陛下端茶倒水的由头出去一下才是。 安晴云走到她桌边,一只手撑在桌上,一只手从匣子里抽出几张裱好装框的肖像画,道:“陛下最该识得这三个人。” 接着她就不往下说了,刘行雨不禁抬头看着她,皱眉道:“你叫我猜?” “陛下必然猜得到。” 这些画像上全都没写名字,只认脸也无从猜起,然而刚刚丞相还说这是“最该认识的三个人”,刘行雨灵机一动,道:“是御史中丞,执金吾和大司马三人。” 安晴云赞许地点点头。譬如贩夫走卒打牌搓麻,人坐在牌桌前,自己有什么底牌是要最先摸清楚的,小皇帝年少继位,身边只有三个托孤老臣与一个年轻丞相,丞相她识得了,余下三个自然也该识得。 “陛下不若猜猜谁都是谁。” 小皇帝又皱了皱眉头,刚才那个问题如此简单,想来这个也不会太难,丞相上次曾说过御史中丞为人锋芒毕露,逮着人家的弱点就不松口,瞧来与这个得意洋洋的无须骚包很相称,便问:“这是御史中丞吗?这脸倒陌生得很。” “他在先皇面前是很老实的模样。” “他叫什么,是什么样的人?” 安晴云这么有城府一个人,也就是将将忍住笑:一个皇帝连托孤老臣都记不住,到底成什么体统? 她缓了缓,道:“御史中丞叫宋一可,是一位男重阳,但听说他鼻子有问题……” 小皇帝眉头皱了皱,问:“鼻子有问题,是有什么意思吗?丞相何以说得这么……这么的暧昧?” 安晴云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一听就有一层隐秘的意思在里面。 “这个么……陛下知阴阳三才相六合之事否?” 小皇帝想了想,道:“嗯……丞相说的是重阳与少阴、太阴相合吗?这我当然知道呀。” 安晴云不置可否,只往下道:“重阳可与少阴、太阴相合,但大家都觉得,重阳与太阴才是天作之合。重阳的信味需要太阴中和,太阴的风期又需要重阳来解……” “重阳标记了太阴,从此太阴就不能反抗了,听起来就像是太阴天然就属于一个重阳君一样。这我知道,我也会有一个的吧?” 安晴云敷衍地表示:“岂止一个,陛下当有三宫六院才是。” 小皇帝若有所思地回答:“我感觉一个就够了,太多我也爱不过来,与其让他们难受,我身为天子,还是不要太贪婪才是。” 云品差点笑出来,安晴云淡淡地夸赞道:“君子宽以待人而严于律己,陛下可以说是很君子了。” 小皇帝笑道:“不敢当不敢当。你要说的该不会只是这个吧?这和……和这个宋御史有什么关系?” 安晴云道:“宋御史鼻子天生不太好,闻不到任何信味,因此永远也不会有风期……” “哦,那不是挺可怜的?” 安晴云肃然道:“是如此,也并非如此。人人都道风期发情与太阴君共赴巫山是人间至乐,乃至少阴、太阴都嫉妒重阳君,却忘记凡事皆有两面。重阳君固然占尽好处,然而一旦有太阴散发信味,所有重阳君都会受其制约,丧失理智,与畜生野兽毫无区别,只知道发情□□,这岂非耽误正事?” 小皇帝皱眉道:“这岂不是人的天性吗?” 安晴云道:“陛下留意过猫儿吗?我听说诚太妃养了好几只。猫儿生性爱洁,又爱捕鼠,是以又有用,看着又漂亮。然而臣听说一个故事,太妃有一只猫儿正在追老鼠,眼见它将老鼠逼进死角里,身上却突然蹭了一块粘腻的污迹,它当下开始舔毛,连老鼠顺着墙根逃走也不管不顾,这岂不是受天性所致而生的缺陷?” 小皇帝笑道:“人和畜生,能一样吗?丞相说重阳君和畜生并无不同,可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人若不能控制自己,和畜生便无二致。” 小皇帝愣了愣。她从小只道重阳君什么都好,要与太阴交合更是天经地义,根本不需要控制,从未想过这种“权利”竟然是一种“弱点”。 “反过来,人人都以为少阴君不好,可没了信味和风期的困扰,又哪能说是不好呢?” “那像是宋御史这样的,又不会被风期和信味所控制,又有重阳君得天独厚的条件,这岂不是最好的?” 安晴云叹了口气,道:“是啊,宋大人就是这么想的。没了信味的困扰,他便不会受到太阴君的强烈吸引,几乎可说是能够自由选择喜欢什么样的性别,并不会有心中喜欢一个人,身体却饱受另一种诱惑的情况。通常来说,两个重阳君是无法结合的,然而天生鼻子不好的人,却不会有这种斥力。宋大人,他个人偏好重阳君。” “哇,还可以这样?”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第 10 章 安晴云露出一丝丝笑容,道:“不错。宋大人便觉得许多重阳君--特别是男重阳--动物性太强,太狂妄自大,把自己许多无法控制的行为吹嘘成有阳性。他是西河郡人,西河郡人善讼,从小熟读法典,宋大人尤甚。” 她说着就提笔往上写字,注明此人品性特质,然而刘行雨看了一会儿就嫌她写得慢,叫她把笔交出来。 “西河,吵架,曡,善鄙视。” “\''''曡\''''?” 小皇帝得意洋洋地说:“三日相叠,岂不是宋爱卿这样的?” 安晴云微笑道:“陛下英名。” “这个呢?这个看起来方面大耳十分老实,神态却看起来有点油滑的,是谁?总不成是执金吾吧?” “陛下猜对了。” 小皇帝吓了一跳,问:“执金吾是这么不老实的人吗?” 安晴云道:“执金吾统管整个帝都的安防,光老实可不行。执金吾许多钱许大人,长袖善舞,不论讨厌谁喜欢谁,都能说上两句话,好似与谁都说得来。” “那他就是坏的了。”小皇帝抿了一下嘴巴,仍然小大人似地皱着眉头,陛下虽已快要十六岁,可惜小脸完全没有长开,怎么看怎么像小孩。 安晴云失笑道:“陛下何以说他是坏的?” 小皇帝很认真地说:“在宫中若是有这种人你就要格外小心,切不可对他多说半句真话,更不可交心,否则说不定转身就卖了你,做了你敌手手下的冤魂。” “这是谁跟你说的?” “我娘。” 小皇帝的生母丁婕妤死于一场落水后的急病,现在瞧来或许别有隐情。安晴云大致梳理了一下后宫中的关系,心想这小陛下居然也能如此没心没肺地长大。 “那不一样,那时陛下手中并无实权,然而现在陛下贵为九五至尊,人人都效忠皇权,人在陛下手中,只有堪用与不堪用之分,并无好坏之别。” “你是叫朕别管他是不是好人?” “正是如此。” 小皇帝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安晴云笑道:“陛下可还记得田忌赛马的故事?” 刘行雨笑道:“自然记得。\''''今以君之下驷与彼上驷,取君上驷与彼中驷,取君中驷与彼下驷\''''。这故事怎么了?” 安晴云道:“便是下驷,也自有用处,端看陛下能不能看到它的长处,能不能用它去克别人的短处。” “喔……这法子听起来好像很厉害!那丞相说说,这许多钱究竟有什么用?” “京畿地区势力错综复杂,许多钱谁也不得罪,谁都能说上两句,谁都看他的面子给他行个方便。” 小皇帝惊道:“这是什么本事?这本事连云品也没有!” “先皇留给陛下的人,谁都有不凡的本事,端看陛下会不会用了。” 小皇帝乐颠颠地说:“那我该写什么?油滑?” “但凭陛下乐意。” 刘行雨高高兴兴写了“油滑”二字,想了想又在旁边写了“黏着”二字,仿佛一体两面,写完之后,她美滋滋地歪头欣赏。 安晴云看在眼里,笑眯眯地提醒道:“陛下,咱们还要往下进行呢。” 刘行雨立刻坐好,道:“噢,噢,那剩下这个,想必是大司马林和三了?长得倒是很正派,应该是个好人吧?” “大司马是先皇最倚重的人,对先皇来说,他当然是个好人,不但如此,大司马生性耿直不争,淡泊名利,实在是个君子。” “哦--那朕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不然,”安晴云忽然道,“倘若陛下同先皇的想法不同,或是同林司马的理想不同,他对陛下来说就是最危险的坏人--” 声音飘飘忽忽,钻进刘行雨的耳朵里,吓得她一个激灵。 “这可、这可如何是好?那就是说朕必须得按照父皇的遗志来走了?可天下永远在变,如今的天下既不是高皇帝时期的天下,也并不是文皇帝时期的天下了,怎么可能永远不变呢?” 她往后转头,将将陷入安晴云的怀抱里,仰头看着她和善的笑容,觉得稍稍有些变形。 “陛下不必担心。”安晴云说着宽慰的话,“我会慢慢教陛下怎么办的,陛下听我的就行了。” “太好了,丞相就这么靠得住。” “那是自然,臣就是先皇留给陛下做依靠的。” 刘行雨一下紧张,一下又放心下来,心想没错,这世上既然有丞相,那么有许多事情都不必她操心了,这么看来,皇帝也不是很难当,只要像父皇遗命所说那般,拉拢好丞相,让丞相对自己忠心耿耿就好了。 想到这里,她仰起头,对安晴云傻傻地笑了笑。 “陛下有什么话想说?” “丞相对朕忠心耿耿,朝中大小事都要操心,实是国家之幸。” 安晴云抿嘴笑了笑,笑容无懈可击,自然看起来也特别的好看,刘行雨不禁睁大了眼睛贪看着,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回答说“……陛下健康长大,就是国家之幸。” 刘行雨心里本能地觉得有点不对,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安晴云的表情太完美了,不能不让她想起那些个母妃严禁她往来的八面玲珑的宫人,实在让她不安。 “陛下?”小皇帝一不留神看着安晴云又愣怔了,被叫了两声才回过神。“这还有许多人,陛下想先知道哪个?” “就谢尚书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谢尚书爱美,喜穿白衣。” “……这也算什么样的人吗?” “当然算了,谢尚书爱慕虚荣,”安晴云脸上又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声音也稍稍带了些蛊惑,“这可不是她最大的弱点吗?” 其实当然不必她蛊惑,刘行雨听了大耳的八卦之后,就明白安晴云利用的便是谢尚书这一弱点。 “那她很弱嘛。” 安晴云道:“陛下如若觉得谢尚书无法胜任,换掉她便是。” 刘行雨又是一惊,回头看安晴云,但见她一脸理所当然,讶然道:“那也太随便了吧?” “陛下大权在握,就是这么随便,望陛下有这等自觉。” 刘行雨听了之后,竟然觉得分外有道理:天下都是朕的,朕还不是想让谁做尚书,就让谁做尚书吗?魔/蝎/小/说/m/o/x/i/e/x/s/.c/o/m 11、第 11 章 “那这人是谁?” “中书令孙清,好美色。” “听起来也不怎么样。他们都会听朕的话吗?” “朝堂之上,百官之中,没有人敢明着不听陛下的话。” “暗着呢?” 安晴云笑了笑:“除了臣与三位托孤之臣,只怕没有人会听陛下的话。” “为什么!”小陛下身心受挫,高声问。 “因为……”安晴云拖长了音调,引得小陛下期盼不已,“陛下还没有赢过一回。” “……”刘行雨理所当然想到了她们的斗蛐蛐话题,先委顿了一会儿,接着不知道哪里燃起的期望,道:“那就赢一把!从谢尚书开始如何?我瞧那尚书令统领百官,并不能让这等随意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人握在手中,就让她让贤吧。” 云品失声道:“陛下这么随随便便就决定了吗!”他还是亲眼看见丞相随便进了两句谗言,昏庸的小陛下就轻易决定要罢免一个肱骨之臣。 刘行雨眨眨眼睛:“朕不是皇帝吗?” “可是……可是陛下任性妄为,就会变成昏君呀!” 小皇帝很有自信地挥挥手:“朕自有分寸。倒是你,随随便便就说朕是昏君,可见也不算那些暗着也会听我的话的人。” “陛下!陛下明察!小奴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为陛下好就是为国家社稷好!反过来为国家社稷好也是为陛下好!陛下对国家大事千万要慎重啊!” 小皇帝一本正经地回答:“话虽不错,然而宦官不得干政,也是大事来着。” 云品还要再说,被安晴云瞪了一眼,立刻缩着脖子猛磕头:“小奴知错了,小奴再也不敢多嘴了……” 刘行雨静静看着他表演了一会儿,忽然烦躁地挥挥手,道:“你先下去,对了,不许给别人通风报信。”她又想了想,补充说:“要是给谢尚书事先知道了,就砍你的头。” 云品吓得不敢说话,心道要是丞相成心要我的命自己说出去呢? 小皇帝苦恼地想了想,又仰头看着安晴云,补充说:“要不还是杀了云品灭口吧。” 云品噗通一声跪下了,还没等开口,刘行雨又说:“吓唬你的,这么害怕后果就不要通风报信,起来吧。” 云品出了一身冷汗,缩在墙角有气无力地喘息,小皇帝不再理他,转头问安晴云:“朕觉得首先应当去收集一些关于谢尚书的情报,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朕连她的脸都还是刚刚认识呢。照理说应该去跟她身边的人套套近乎,然而朕现在贵为天子,又不能自己去问。” 她看起来好像很失落的样子,安晴云看她这么认真的嘀咕,险些笑出来,问道:“陛下以前还要自己去和人套近乎?” “那是当然,身边又没有什么堪用之人。”她说着瞪了云品一眼,“没有。” 云品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安晴云好脾气地笑道:“朝臣的事情,内侍本来就知道的不多,也不需要劳烦云公公的。” “那丞相说,朕应该怎么办?” “陛下应当问问刀的意见。” “刀?!” 云品心想这丞相不会这么简单粗暴就要直接上刀子了吧?万万不能够啊!可刚刚他已经保证过不议论朝政了,两相权衡之下还是在一时爽和脑袋之中选择了脑袋。 不料小皇帝晃了晃脚,歪着头问:“丞相让我问问宋御史的意见么?” “是的。陛下如此机敏,实在让臣意外。” 小皇帝乐了,看得出被夸所以十分高兴,笑道:“这不难猜,丞相上次还跟我说御史负责弹劾百官,弹劾百官我是看过的,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拿出来弹劾,想来知道很多掌故八卦,宋御史是御史之长,肯定也是八卦之首,问他准没错。云品,去把宋御史喊来。” 云品哪敢怠慢,就差连滚带爬地出去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宋御史被带到了她跟前。 这宋御史跟她记忆中的还挺像,不过丞相刚说这场合她出现不合适,需要回避一下,所以现在不在,让她觉得心里不是很有底。 就好像有丞相在就有人撑腰,没有丞相就底气不足一样。这似乎不大对,应该是天子最大,大家都因为背后有天子撑腰而狐假虎威,还没有说天子要仰仗他人声势的。 思辨了一下,小皇帝给自己找了一个很足的借口:大家都应该尊师重道,丞相是太子少保,当今天子的老师,学生觉得老师跟着就有安全感这是很对的。 宋御史眼睛眯着,不像是没睡醒,而像是故意闭上,倒是和画像上不太一样:没了神气活现,显得倒有点高深莫测。他细声细气地问:“陛下召臣前来,有什么吩咐?” 小皇帝也装模作样高深莫测地问:“宋爱卿每天在朝会上都活力满满,我瞧着很是激赏啊。” 宋一可谦和地笑了笑:“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谁叫我掌管御史台呢?” “宋爱卿每天是如何决定弹劾谁的?” 宋一可答道:“百官品行不正者,便足以弹劾了。” “你又如何知道何人品行不正呢?” 宋一可露出一个含义复杂的,然而基本上是得意的微笑:“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个人若是做了坏事,当然是瞒不住的,臣有眼睛有耳朵,所以当然会知道。” “噢,那你说说,丞相做过什么坏事?” 宋一可张口就来:“丞相如今势力如日中天,可说是扶摇直上了。古来暴富者都差不多,喜欢讲究排场,出门前呼后拥,家中良田千亩,府邸金碧辉煌,与本朝厉行节俭的祖训相悖,足以弹劾了。” “这等不痛不痒的事情,按律当如何责罚?” “按律当罚没符合品级之外的所有多余财产。” “那应当罚丞相多少?” “米万石,钱十万。” “不痛不痒,罚她作甚?御史台要是天天都做这些,也和尸位素餐没甚区别。” 云品缩在角落里,被她的话吓得又一抖,也不怎么摸得清这小皇帝究竟是个什么脾性了。 照说她在前阵子的云谲波诡里成功活了下来,怎么也该有些本事,然而平日里糊糊涂涂,和十二三岁没玩够的孩童没甚区别;对着丞相时,又像是智力完全被碾压,被丞相牵着鼻子走;然而现在对着四大托孤老臣之一,脸上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看起来还不像是装的,却是话中带刺,字字诛心。魔/蝎/小/说/m/o/x/i/e/x/s/.c/o/m 12、第 12 章 宋一可不露声色地慢慢抬头,似乎是暗中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像是振奋起来,刚刚文弱的样子一扫而空,道:“御史是否尸位素餐,端看陛下愿不愿意一振朝纲了。御史台弹劾百官是职责所在,但如无陛下撑腰,和纸老虎也无甚区别。” 小皇帝淡淡地问:“我要是撑腰呢?” 御史兴奋地笑了笑,忽然不知哪来一股凉风,笑容也变得十分勉强,“陛下……要是撑腰,可能也就好了一点点吧。” 小皇帝抓抓鼻子,道:“怎么一个二个都不听朕的话?” “臣还听陛下的话。” “还有谁听我的话?” 沉默维持了一会儿,小皇帝还以为宋一可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谁料这御史仍不回答,小皇帝深深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朕若让你弹劾尚书仆射,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宋一可忽地又奸笑了一下,道:“臣已说过,端看陛下肯不肯撑腰。” “撑腰,当然撑腰。” “陛下也不可半路反悔,否则下次就不灵了,不,否则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小皇帝懵懵地问:“咦,就一次吗?” “对。” “噢,那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来,我们拉钩。”她说着,竟然还真的伸出小指。宋一可倒没表现出“我们陛下是个弱智”,也伸出小指,有木有样地跟她勾了勾,显然是在官场混迹多年,城府很深。 连云品都一脸“陛下丢人别丢到外面去”的表情。 “陛下……若是我把尚书仆射扳倒了,陛下准备让谁来统领百官?” 小皇帝表情认真地想了想,说:“还没想好。你有什么推荐吗?” “臣……一时没有。” “胡说,我们一共五个人,”小皇帝掰着手指说:“朕,你,丞相,许爱卿,林爱卿。朕总不能自己当这个官,许爱卿要做金吾卫,林爱卿要做大司马,你不做御史中丞要做尚书仆射了吗?” 宋一可盯着她摇了摇头。 “就是嘛,那不就只有丞相了。然而父皇说做决定不能太草率,所以我还要想一下,你退下吧。” 宋一可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去了。 他走了之后,小皇帝开心地拍拍手,说:“云品,你去把丞相叫来。” 云品也飘了出去,飘回来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一个丞相。小皇帝抚掌笑道:“丞相,朕已经怂恿宋御史去咬尚书仆射了,但若是谢尚书不做尚书,尚书之位就空出来了,咱们现在人少,这个空缺就由你顶上,你看怎么样?刚才云品说你分身乏术,那你究竟乏不乏术?” 安晴云仍旧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道:“臣必当不辱使命。” 小皇帝高兴地表示:“那就这么定了!今日也晚了,丞相留下来陪我吃饭吧!” “那当然好,且让我瞧瞧有没有好好吃饭。” “我当然有!云品云品,快快叫厨房做饭,刚才没注意,现在怎么觉得这么饿。” “陛下下午想必在好好思考吧?” 小皇帝笃定地点点头,道:“当然了,思考到底要不要丞相来做这个尚书仆射思考了很久呢。” “哦?陛下何以要思考这么久?是有什么问题吗?” “嗯,是啊,”小皇帝已经喝起了云品端来的牛奶,热腾腾地还冒着烟气。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嘴上已经沾了一圈白色,认真地说:“宋御史问我干掉谢尚书之后谁来顶她的缺,我想你已经是丞相了,应该也挺忙的,可能没空兼任这个尚书仆射,然而我们人太少了,除了你之外大家也都很忙,所以也只好你辛苦一下了。但是这个辛苦也不是一般的辛苦,你要把整个尚书府搬走吗?还是每天要两边跑?要是和前朝一样合并三省而转出个枢密院,岂不是忙得丞相没空来见我了?” 云品心道:小小年纪,想的还挺多,这些东西,哪需要你来操心? 只听丞相道:“陛下体贴臣下,臣感激不尽。陛下大可不必担心,这种事情臣下来操心便可。陛下若要见臣,尽管召臣前来,不必担心其它。” “咦,真的吗?丞相要操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丞相不是说吃好玩好才能学好的吗?” “陛下还是先想好怎么给宋大人加油鼓劲吧。” “哦……”小皇帝看起来颇受挫败,幸好饭菜摆了上来,她低头吃饭,掩盖了自己的不悦。 因为一直严格遵守着“拉拢丞相”的遗嘱,现在机会又来了,刘行雨在饭后又装模作样地把丞相留了下来,甚至为了多留一会儿还当面给丞相背诵了明天份的《战国策》和《帝鉴》,好容易凑到二更天,终于可以理直气壮说出“太晚了,丞相不若就留宿宫中吧”这句话了。 正如从前安晴云从不曾拒绝她的请求一样,这次也非常非常轻易地就同意留下来住宿。照例地,云品带她去沐浴净身,穿得干干净净地被送上了龙床--然后小皇帝又软又暖的身子凑了过来,抱着她的手臂,似乎毫无自己在做什么的自觉,用一种单纯赞叹的口气说:“丞相的肌肉摸起来真是好舒服啊。” “陛下自己的也是。” “根本不一样……”她捏着自己软软的手臂说:“什么时候才能练得和丞相一样?” 安晴云把手伸平了,道:“没有数十年的苦功,是不会和臣一样的。”刘行雨很有默契地躺上去枕着,耳听安晴云说:“一蹴而就,世上不会有这样的好事,陛下不要担心,只需一步一步地来。” “是吗……朕能相信丞相吗……”刘行雨眼皮子打架,含含糊糊地问。 “陛下当然能。”黑暗中,安晴云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微笑,敷衍地回答。上次留宿宫中之后,京城里四处流传的“少帝暖床”的谣言似乎仍然没有传到刘行雨的耳朵里,小皇帝睡得似乎很安稳,闭上眼睛,呼吸陡然间变得粗重而不加控制,沉甸甸地压在安晴云的肩上,就像是幼鸟信任母鸟一样。魔/蝎/小/说/m/o/x/i/e/x/s/.c/o/m 13、第 13 章 第二天是个雨天,刘行雨醒来的时候首先闻到了水的气息,她正团缩着准备迎接湿冷的感觉,然而周身干爽温暖,怀里抱着一个什么东西暖得几乎发烫。 太舒服了。她抱着不肯撒手,然后就听到有人说:“陛下,该起床了,到了早朝的时间。” 刘行雨一下惊醒,看见了安晴云,睁着眼睛愣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昨日又使坏留宿丞相了。 早间起来看见安晴云让她本来被烤得暖烘烘的心情变得更好了,她虽然闭着眼睛,然而仍然笑着贴靠在安晴云身侧,道:“胡说,朕还觉得困困的,根本没到早朝的时间。等会儿云品会来喊的。” 她倒也没有真的不想起床,平日里被子里总是有点凉,一凉人就犯困,外面更仿佛到处都是无处不在的敌人,只有躲在被子里才稍微暖和点的。今天却是特别的暖,外面寒冷的敌人已经全部退避三舍,让出一块十分巨大可以让人跑来跑去的空地。 云品跑来叫刘行雨起床的时候,小皇帝已经笑眯眯地等着他了,坐在硕大的龙床边上,而丞相正打着呵欠撩起另一边的床帘,云品赶紧叫侍女进来给小陛下梳洗打扮,丞相则被领到了偏殿里,等会儿就悄悄从角门出去,混入前来上朝的各位大人里--当然了,云公公是会好好地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刘行雨今日精神振奋地坐在龙椅上,远远地看着一群脸都不怎么清楚的朝臣,丞相照例不说话,御史中丞宋一可清了清嗓子,朝她一拱手,道:“臣请弹劾尚书仆射谢迁。” 开始了!刘行雨今天听议事听得前所未有的认真,御史台罗列尚书仆射三大罪状:贪污、受贿、结党营私。可刘行雨仔细听下去,又觉得十分不满,这些罪状都说得含含糊糊,宫里面大家互相坑害,可不会用如此温柔的手段。 然而她盯着安晴云看了半天,却看不出她有甚担心的模样,心里又不禁嘀咕:丞相都不着急,想必是有十足的把握了?可我怎么看也不像啊? 下了早朝,她赶紧让云品去把丞相叫来书房,见人劈头就问:“安丞相,御史今天的攻势当真有用吗?我怎觉得就是那花架子不经推敲呢?” 丞相温温地笑道:“陛下以为如何呢?” “当然是蛇打七寸,擒贼擒王了。” “陛下从前上朝太不仔细了。” 这话当然是一句扎心的大实话,小陛下躲开安晴云的直视,怯怯地问:“怎……怎么说的……” 安晴云道:“宋大人从来都不会单刀直入,想必后面还有后着,陛下接着看对方怎么接招便是。” “噢,明日才有结果吗?”小皇帝忽然兴奋,心痒难搔,“好想明天快点来!想提前知道剧情!” 安晴云笑道:“陛下这么迫不及待吗?” 刘行雨点头道:“当然啦!” 安晴云道:“今日宋御史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不知陛下又记得几何?” 小皇帝一愣,道:“嗯……说谢尚书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贪污说的尤其多,不是还说到丞相吗?” “陛下要是记不得,就翻翻今日呈上来的奏章。” “奏章?就是那个每次拿上来叫我画勾,还写了很多小字的小本本吧?奏章下午才会来呢。” “那是当然。” “丞相何出此言?” “陛下觉得上面的小字是出自何人手笔呢?” 小皇帝扬着脸问:“莫非是丞相?” 安晴云笑道:“大致如此吧,臣等写好条旨,陛下同意就朱笔打勾,不同意便画叉。这就是如今丞相监国的步骤。” “咦?还能画叉?我还以为只能画勾呢。” 安晴云笑了笑,当初是她贿(威)赂(胁)云品只说画勾的。 “是以陛下越早将臣放走,臣就越早能来陪陛下,给陛下讲解宋大人奏章中的机巧。” “哦……那好吧……”小皇帝看起来不太乐意放安晴云走,一张小脸上面写满了失望,一直跟着安晴云走到了门边,至少问了两遍“丞相什么时候再来”。 安晴云道:“臣下午下班前定然和奏章一起来,如何?” 刘行雨仍然不开心,道:“那和往常练武的时间不还是一样的吗?” “当然如此,谁叫门下省在宫外呢?” 刘行雨忽然福至心灵,道:“那丞相到宫中来办公不就好了?” “那当然不可,只有尚书省与御史台在宫中,我们门下省再搀和进来,未免机构臃肿,人浮于事。” 丞相笑得相当正派,然而答案呼之欲出,小皇帝听了之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刚想说话,安晴云忽然作揖,生生打断了她的话头,自顾自道:“臣先告退了。” 刘行雨心里一阵憋气,然而丞相拂袖而去,身为天子要注意形象,不能去拉丞相的袖子。她又没什么正事,也不能豪气地大喊一声“你给朕站住”,可以说是相当地憋闷了。 她跑回去坐在桌前生了一会儿闷气,云品小心翼翼地跟上来,小声道:“陛下别不开心了,陛下想想,丞相若是又要给陛下讲解奏章中的机巧,又要检查陛下的作业,还要督导陛下的武艺,今晚铁定不能在宵禁之前回去了。” 说一半埋一半,是一个好内侍的基本素质,云品言尽于此,低头谦让,表明小皇帝此时又蹦又跳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不敢居功。 “那太好了!云品,你打听到丞相喜欢吃什么了吗?” “打听到了,丞相喜欢吃珍珠糯米丸子。” “那就让厨房做,你愣着干什么?” 云品皱着脸说:“……陛下,这才不到中午呢……是不是晚上再去吩咐?” 刘行雨颇不甘心地说:“好吧好吧,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陛下还有今日作业要做呢!要是做得不好,丞相看了拂袖而去,可就没有留宿的事情了。” “胡说,丞相怎么会生我的气,又怎么会拂袖而去?” 云品谄媚地说:“丞相喜怒不形于色,陛下是一朝天子,照理来说丞相肯定不会当面斥责,既然不会当面斥责,俗话说‘眼不见心不烦’,此时当然要找个由头远离陛下,为免丞相远离陛下,陛下当然要好好做功课和背书……不知陛下觉得小奴说得……有没有道理呢?” “好吧,为了实现父皇拉拢丞相的嘱托,这作业定要好好地做了!你来给朕磨墨,快些!” 云品一溜小跑地过去,一边想着身为天子内侍官,真是责任重大,技巧高深,虽然不做朝臣,然而云公公也整日操心江山社稷的安定嘛。魔/蝎/小/说/m/o/x/i/e/x/s/.c/o/m 14、第 14 章 安晴云来的时候,小皇帝非常认真地在写作业,抬头看见丞相,就像学生见了老师,端端正正地坐好。安晴云便随口抽查几句,刘行雨也对答如流。 她刚把今日带来的奏章在小皇帝桌上放好,就看见小皇帝本人撅着嘴,扑闪扑闪地看着她,有点不满,又有点期待。她瞄了一眼云品,云品冲她猛打眼神,在小皇帝看不见的地方比出两个大拇指,一个劲往小皇帝身上指。 云公公简直急坏了,又不能出声,不停比口型“快夸她”,安晴云赶紧发自内心地说:“陛下真是太棒了,不但记得牢,而且已经能活学活用了,现在比我们预定的进度还要快上一些,最近便可休整一番。” 小皇帝不在意地摆摆手:“朕天资聪颖,根本不需要修整。丞相快讲讲御史的奏章。” 宋御史的奏章被放在第一个,刘行雨打开之后当先就看到了里面贴着的小纸条,笔迹是安晴云的无疑,她仔细一看,便惊奇地问:“丞相为何要驳斥宋御史?咱们不该一路给他护航吗?” “那不当如此,如若这样,就显得他背后有陛下鼎力支持,谢迁必然警觉,宋御史真正要找的底牌就有可能被掩盖甚至除去。” “哦~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却还要答应朕,他不怕失败吗?” 安晴云忽然抬头盯着小皇帝,小皇帝被她看得发毛,悄悄往后靠了靠。 “丞、丞相?” “匡扶社稷,虽死不辞。陛下当记得宋御史的这份忠义。” “咦、咦?” “不单单是宋御史,执金吾和大司马,也都是心怀社稷苍生之辈。只要是这种人,能为陛下尽忠,都万死不辞——除非——”安晴云突然顿了顿。 刘行雨忍不住追问:“除非???” “除非陛下成了社稷之害,那他们就非要‘匡扶社稷’不可。” 小皇帝大大松了口气,“丞相吓我,那丞相自己呢?也会因为我成了社稷之害而非要‘匡扶’我不可?” 安晴云笑道:“陛下言重了,臣身为太子少保,不会让陛下走上歪路的。陛下记着臣的忠心耿耿便是。” 小皇帝喜笑颜开,“朕记住了!丞相总是最好的!” 安晴云春风和煦地点点头,“那我们就回到这份奏章吧。陛下早上说,对这份奏章有所不满?” 小皇帝大大地点头,愤愤地说:“宋一可答应我要把尚书打下来,结果就说她贪污受贿?贪污受贿按律又罪不至死,至多罚没所得,结党营私倒是重罪,但又只有捕风捉影的只字片语,这样一来,不是打草惊蛇,如同儿戏?” “陛下觉得应当如何?” 刘行雨捏紧了小拳头,道:“当然应该打蛇打七寸,给她致命一击!把她扔进大牢里!被狱卒虐待到只剩一口气!然后朕把她流放三千里!”说一句话打一拳,几招组合拳还有木有样的。 安晴云笑了笑,握住她的小拳头,“陛下想得不错,然而陛下想想,倘若你的敌人十分小心谨慎,那你又要如何对付?” 刘行雨跟着安晴云练了一阵子的武,手下有一群云品的小跟班陪着,这时候对于比武过招已经十分有经验了,当即答道:“小股骚扰,诱敌深入,等他自己露出破绽。” “陛下说得很对,我猜这也是宋大人的策略。不得不说,他还是挺擅长这个的……” “擅长……他从前也这样吗?” “是的,其实很多人都讨厌他,认为他胡搅蛮缠,但又因为是御史台的弹劾,而不得不回应一二。但如今来看,这就是御史台的策略。” “为什么不是宋御史自己的?” 安晴云挤了挤眼睛,“他们御史台的御史平常弹劾别人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陛下注意听就行。” “咦,父皇曾经还说过御史奏事,随便听听就行,难道父皇说得不对?” 安晴云道:“御史台奏事虽然真真假假,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陛下日日听长乐王讲宫中掌故听得好像挺开心的,那御史台每次朝会的弹劾,讲的就是百官掌故。” 刘行雨一捶手,“噢,我就是说这宋御史瞧得亲切,原是刘大耳同党,领会的得,领会的得。” “明日尚书省一定会有回应的,不知宋御史能从中瞧出什么破绽,反将一军。” “倘若丞相是谢尚书,该当如何回应?” 安晴云笑道:“我根本不会回应,会奏别的事情,与其叫宋御史纠缠于我,不如引开大家的注意力。” “那若是如此,又要怎么办才好呢?” 丞相温温一笑:“谢尚书明天断断不会的。” “为什么?” “陛下信我便是,不需问为什么。” 刘行雨嘀嘀咕咕地说:“丞相信誓旦旦,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朕看丞相只是猜的。大人就喜欢这样,没谱的事情说得无比笃定,骗得大家都跟着你跑,朕觉得还是会的,若当如此,朕倒要看看宋御史又当如何……”她心想以前不管问什么,丞相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今天遮遮掩掩,说不定其实又是什么考验她的问题。 安晴云扬了扬眉毛,“陛下不信我?” “不信不信,朕要跟你赌,赌明日谢尚书会和丞相一样浑水摸鱼。” “陛下想赌什么?” 小皇帝灵机一动,道:“就赌丞相明晚用手拿着吃一整个鸡腿,如何?” 安晴云微笑道:“那若是陛下输了,就啃一根胡萝卜,如何?” 刘行雨一听,脸色霎时变了,稍稍稳了稳,憋着反驳说:“……半根。” 安晴云痛快地说:“那就半根吧!” 刘行雨狐疑地打量着她,道:“丞相如此胸有成竹……” 安晴云不露声色地打断她,道:“陛下刚不是说臣是虚张声势?那么臣现在也是虚张声势了,还望陛下坚持己见才好。” 刘行雨便道:“那就这么定了!倘若丞相输了,可别忘了朕要请你吃鸡腿。”魔/蝎/小/说/m/o/x/i/e/x/s/.c/o/m 15、第 15 章 翌日刘行雨早早爬起来,还没等云品来叫,就火速梳洗打扮完毕,穿着平常十分讨厌的衮服冠冕等着上朝时间到,伸长了脖子等着谢尚书奏点本部事,谁知道谢迁穿得美美的,一板一眼地走到她眼皮底下,发表了冗长(在刘行雨看来)的驳御史台弹劾文,听得小皇帝的脸越来越垮。 她盯了安晴云一眼,然而本来就火力不足,再加上距离的削减,让她更加没有什么震慑力。安丞相似乎没有感觉到任何压力,挺胸凸肚,平视前方,用小指轻轻挠了挠脸颊,好像有什么小虫子刚刚撞了她一下似的。 小皇帝恨不得跳脚,暗自决定今天不给丞相上碗筷,说什么也要让她用手抓一次鸡腿,抓得满手油腻腻,啃得满脸脏兮兮不可。 尚书辩解之言,不外乎“这事我没干,是御史台捕风捉影”、“此事完全没有御史台说得那么耸人听闻,其实只不过是三五好友来家里吃饭罢了”,反正他们会交奏章上来,所以刘行雨也完全没认真在听,只顾着在心里骂丞相大骗子。 其实她自己下赌注的时候就多半知道自己一定会输的,然而安晴云话里有话却不肯说明,刘行雨想激出她藏住的话,没想到丞相不中计,刘行雨自己反而必须要吃掉半根自己最讨厌的胡萝卜。 但人为什么要责怪自己呢?所以肯定是丞相不好! 这话一直憋到刘行雨晚饭之前见到安晴云为止。安晴云身后跟着一个比云品还要矮小的小宦官,替她抱着一大堆奏章往前走,再后面跟着个小宫女,倘若前面有漏网之鱼掉在地上,小宫女就要负责捡起来放回最顶上去。 安晴云背着手走在最前面,慢悠悠地等着后面两个跟班跟上来,到了刘行雨的书房门口,才弹了弹下摆,从两个气喘吁吁的小跟班手中接过奏章,推门进去。 小皇帝横了她一眼,撅着嘴巴不说话。安晴云笑着走过去,绕过桌子站在刘行雨旁边,揣着手低头哄道:“什么事惹陛下不高兴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害得我要吃胡萝卜!” “陛下若是不高兴,不吃便是。” 小皇帝更不高兴了,“你把朕当什么人了?君子一言九鼎,驷马难追,落子不悔,言出必践。朕为什么要食言而肥?” “陛下吃胡萝卜也不高兴,不吃胡萝卜也不高兴,陛下要怎么才能高兴呢?可难煞臣了。” 小皇帝推了一把椅子,椅子向后一滑,滑出尺许,鼓着腮帮子道:“既然吃不吃胡萝卜都会不高兴,可见根本不是因为这件事,丞相再装傻,就把丞相拖下去斩了!” 安晴云无奈地笑笑,“臣只是怕破坏陛下关注事态发展时的新鲜感和神秘感。” 小皇帝嘟着嘴,眯着眼睛丧丧地盯着丞相,“胡说,云品,叫护卫甲乙丙丁进来。” 话虽这么说,一只手却抓住了安晴云按在她扶手上的手,就好像生怕她跑了似的。 云品一溜小跑地出去了,安晴云叹了口气,道:“陛下何须动怒,陛下不过就是想知道为什么谢尚书一定如我所料罢了。” “是啊!”小皇帝恨恨道,“那你为什么要装傻?” “因为我若是全都先讲了,陛下记得不牢。臣小时候在私塾里念书,但长到这么大了,记得最熟的一篇,还是有一天贪玩没背书,被先生捉个正着的那篇。就因为心中着急害怕,唯恐他告诉了我娘,是以反而比哪一篇背得都快都牢。” “这哪能一样?” 安晴云面色都不变一下,“这种忧虑不安是一样的,有助于记忆。” 别说是小皇帝,就连见多识广苟且偷安的云品都在心里嘀咕:丞相八成又是现想的借口。 刘行雨盯着丞相,显然也是并不相信,这老奸巨猾的丞相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道:“宋一可是先皇玉口钦点的托孤之臣,先皇新丧未满三年,这时候谁也不可能不把御史台长官放在眼中……” “丞相可是说过自己不会理会的。” “那当然,臣行得正坐得直,对我的指责也当然都是无稽之谈,臣可不惧任何中伤。” 云品心中翻了老大一个白眼,暗中嘀咕:丞相送我的那些真金白银,可都因为数目太大不好转移,还藏在我的床下面呢。 小皇帝嗤笑一声,道:“万一谢尚书和丞相一样呢?” 安晴云正色道:“不同陛下说笑了。即便我是谢尚书,暗中收了一大笔黑钱,卖官鬻爵以此来培植党羽,对于御史台这般指责,我也是不会听的。” 她抬头的时候,正迎上小皇帝眨巴眨巴的眼睛,水汪汪的,无辜得像是路边捡来的小狗,察觉到她的目光有异,还惊得跳了一下。 安晴云叹了口气,道:“因为皇命并不如何有威慑力。她若不想有事,要说服的应该是我,要拉拢的应该是刑部与大理寺。” 小皇帝撅起嘴,道:“他们都不听我的话,那要怎么办?” 但凡为帝者,深惧百官百姓“不听话”,因此而杀的人不知数目而因此所起的祸事不知几何,小皇帝却只是撅着小嘴表示不满。 安晴云饶有兴致地问:“陛下不急吗?” 小皇帝撅嘴道:“朕急了又有什么用?总不能把不听话的人都砍了,不然谁来替朕干活?” 安晴云道:“陛下是不用着急,只要他们听臣的话,臣听陛下的话,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小皇帝一拍手,似乎是醍醐灌顶:“啊,父皇是这个意思啊!嗯,那就要丞相好好表现了!那丞相先说,接下来御史台一定会深挖她辩驳之处,如若真的像丞相说的,那不就只能等着受罚?” 安晴云笑道:“那都是小错误,不值得陛下责罚。” “我偏要罚呢?” “若是按本朝律令,不足以对她形成致命打击,反倒给她一个摆谱的机会。” 小皇帝气势汹汹地拍了一把桌子:“岂有此理!离了她还不行了吗?我们把她绑了,叫你去接管尚书省,就跟之前说好的一样。” 安晴云双手一摊:“臣恐怕办不到。” “丞相还有办不到的事?骗人!”魔/蝎/小/说/m/o/x/i/e/x/s/.c/o/m 16、第 16 章 安晴云道:“陛下想想,尚书省是谢尚书的地盘,尚书省里大大小小所有官员都听谢尚书的话,倘若陛下停了谢尚书的职位,他们心有不忿,谁也不听臣的话,臣要怎么运作一个尚书省?而尚书省若是整个瘫痪,整个国家又会乱成什么模样?到时陛下是妥协还是和尚书省硬干?” “那要是朕把尚书省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换掉呢?” 安晴云笑道:“一个能干的官员到尚书省工作,熟悉里面大大小小繁杂的事物和规矩,起码要两三个月,一两个人还算好,一起换掉,这地方同瘫痪也没甚区别。” 小皇帝撅着嘴道:“那究竟要如何?” 安晴云忽然不笑了。 “陛下到时可别被上门求情的人说得下不去手才是。” 小皇帝又颇不信任地瞟了她一眼,嘀咕道:“还会这么吓人?” “此事并非儿戏。陛下也不必这么急着下决定,还是先把胡萝卜吃了吧。” 云品这时候还不忘补一刀,在刘行雨耳边说:“陛下,饭食已经准备好了,只等陛下说布菜了。” 刘行雨气呼呼地说:“布菜布菜布菜,朕都要饿死了。” 饭菜摆上来之后,安晴云一见自己有碗无筷,就知道小皇帝又在记仇,并不多做计较,也不求饶,叫云品拿来洗手的人参水,洗净双手,五指箕张,抓住盘中鸡腿,左右一错,将那鸡腿撕得稀烂,又把五种配菜全都倒进盘中,最后扣上一碗饭,抓散拌匀,当着小陛下的面抓着塞进口中。 刘行雨笑话没看着,反而被吓了一跳,真没想到就算是这种没有筷子的绝境,安晴云也能脱困。而就算用手抓着像塞外野人一样地吃,她吃得好像也挺优雅的。 安晴云笑道:“陛下正在长身体,可别忘了吃饭。” 刘行雨身躯一震,紧接着意识到安晴云并没有提胡萝卜的事情,心想能拖一时拖一时,在惴惴不安之中不时地瞟一瞟安晴云,一有风吹草动就要颤抖一下,心里一边嘀咕丞相不至于忘记了吧,一边想丞相大概有更恶毒的伎俩等在前面。 她一路紧张地吃饭,吃得味同嚼蜡,食不知味,一直紧张到所有东西都吃完,盯着安晴云把最后一口饭塞进嘴里,盯着她唤侍者端洗手的皂豆参水,盯着她把白皙修长的手一根指头一根指头地擦干净。两人对视了一阵子,刘行雨愣愣地看着安晴云,一句“撤桌”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安晴云笑笑说:“陛下是奇怪胡萝卜在哪吗?” 小皇帝一梗脖子,道:“要杀要剐要来就来,老吊着人家算什么本事?” 安晴云道:“陛下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所以根本没发现其中机巧吧?我令厨房将胡萝卜切丁蒸熟沥干,拌在饭菜里了,陛下可吃出什么不喜欢的味道没?” 刘行雨心里觉得还甜甜的挺好吃,然而碍于面子并不回应,又哼一声,道:“丞相好本事,治国难不倒你,吃饭居然也难不倒你,都说君子远庖厨,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心里早就崇拜得五体投地,只不过碍于颜面并没有表现出来。 安晴云笑道,“学过的东西总会有用,臣年长陛下这么多,总归会有一些有用没用的人生经验。等到陛下长到臣这么大,会比臣知道的东西还要多的。” “噢。”小皇帝淡淡地应了一句,心里却乐开了花,满脑子黄钟大吕地回荡着“丞相又夸我了”,装模作样地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接着,小皇帝溜溜达达地回了书房,打了个呵欠,豪迈地说:“今天朕要把这些都打完勾勾,左右丞相回不去了,不若四处转转。” 安晴云笑了笑,执手而立,四面而顾,小皇帝蹦起来跳进自己的大椅子里,云品赶紧在旁边研朱砂。刘行雨勾勾画画,过了会儿抬头看丞相还在,便道:“丞相丞相,这个沙寒月是谁?你怎么每次给他批的话都挺好的?” 安晴云溜达到刘行雨身边,看她眨巴着眼睛抬着头,特别天真地期待着答案,忍不住朝着她的小脑瓜伸出了罪恶的魔爪。 而随着她的接近,云品满脸惊恐地盯着她的手,张大的嘴巴扭曲着,像是不知道是吃了酸还是吃了苦似的。 安丞相还是把手放在了天子的脑袋上!揉!了!揉! 然而小皇帝并没大吼一声“僭越”然后叫侍卫甲乙丙丁来把丞相拖走,云品从惊讶中回过神,从墙角里爬出来,稍稍舒展开蜷缩的身体,小皇帝已经和丞相愉快地聊了起来。 “沙大人是吏部尚书,治下有方,对上应对得体,有此人才,是我朝之福。因此沙大人奏事,我当然都给与应有的便利。” 云品又忍不住在心中嘀咕:定是这沙寒月沙大人暗中给了丞相一百个好处,叫她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才会有这么一出的,安丞相会没事干举贤?他床底下的真金白银都不会相信的。 “哦?”小皇帝从自己的抽屉里翻出那一摞本朝官员图谱(已经被云品谄媚地装订起来了),翻到“沙寒月”条目,看到上面只写了“方”、“爱吃”、“会来事”、“有钱”。 “沙大人就是那种……”丞相在一旁刻意补充,还刻意指了指上面写的注解。 小皇帝懵懵地看着她。 安晴云深深吸了口气,又接着叹出来,道:“陛下只要知道,这世上有理想有信仰的人是少数。大部分人,特别是朝中诸位大人,只要陛下许以重利,他们都是墙头草,谁厉害就跟着谁。” “那是当然!”小皇帝用力地点点头,“谁厉害,赌谁赢的人就多,谁的赔率就低,反之,赔率就高。” 安晴云非常欣慰地点点头,“陛下的赔率目下就很高。” 小皇帝听了之后,高兴了两下子,终于意识到了不对,问:“那究竟谁的赔率低?” 安晴云道:“臣不敢说。” “丞相也有不敢的事情?” “陛下天天说要把臣拉出去砍了,臣岂有不怕的道理?” 刘行雨心痒难搔,犹豫了一会儿,说:“不砍你不砍你,你快说。” “从前是乐浪王刘广修赔率最低,跟着是长乐郡主、琅琊郡主……”她把目下还活着的皇室宗亲都数了一遍。然而刘行雨却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便问:“朕呢???”魔/蝎/小/说/m/o/x/i/e/x/s/.c/o/m 17、第 17 章 安晴云道:“从前甚至无人想着在陛下身上投注,除了……” 刘行雨盯着她,还以为她要说“除了我”,心中一阵热腾腾,谁料安晴云道:“除了先皇。” “咦?!丞相不是吗?” 安晴云正义凛然地说:“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当时只是效忠先皇,效忠社稷,效忠国家,从未想过要从中讨取任何好处。因此我并不是押陛下得胜,而只不过是让事情走向它本身应该去的地方。” 小皇帝一脸“不懂但是好崇拜”的表情,茫茫然地点点头,好像很服气的样子。 而云品在墙角憋气,显得十分痛苦,好像不这么憋着,就要有什么东西从嘴里自己逃出来似的。 他一个人兀自痛苦着,那边的君臣师徒已经愉快地讨论起了国事奏章,小皇帝十分好学,什么都要问一问为什么,太子少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君臣和谐,画面唯美。而小皇帝似乎已经忘记了旁边还有个人,只有丞相不时扫来的犀利光芒让他时不时有想逃跑的冲动。 但大内总管云公公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就退却的!他顶着来自丞相“你不属于这里”的眼神,抵抗着巨大的压力,说服自己这是为了保卫社稷保卫陛下,而觍颜无耻地留在这里。 被安丞相的目光凌迟了大约半个时辰,陛下今天以惊人的慢速给所有的奏章画了可爱的红色小勾勾,接着拿着一本书拐去丞相面前,乖巧可爱地说:“丞相,我在书房里发现了这样一本书,今晚丞相讲给我听好不好?” 云品远远地看了一眼,好像是什么“西陲风物志”,心想大概马上就有活派到自己头上来,赶紧一溜烟地跑出去,吩咐了手下一大帮小内侍去准备衣服去烧水去点暖炉去点灯,再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回到屋中继续监视丞相保护陛下。 须知侍候陛下,要浑然天成,浑若无物,切不可做着这些杂事就想显得自己很有存在感,(而要叫陛下没了你之后感觉到浑身不自在),云品随着老总管学艺十年,终于得着机会大显身手,当然要一板一眼地做好,才没丢了老师傅的脸子。 而那边厢,刘行雨刚刚开口,云品就赶紧冲上去,恨不得握住陛下的手,说:“陛下,是要沐浴更衣吗?小奴已都准备好了。” 刘行雨嘿嘿一笑,道:“很有眼力嘛,朕打算提前上床,听丞相念故事,你去把这本书放在我床头。” 云品依依不舍地去了,心想陛下要是没有我的保护,该是多么的孱弱无助,已然忘记自己也并不顶事,以及晚上丞相睡在龙床上时,和陛下之间也并没有他的阻隔。 甚至还可以说是毫无阻隔呢。 等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被刘行雨赶出了寝宫,很快地,里面传来了丞相念书的声音,小皇帝尚显稚嫩的声线时不时打断她的诵读,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丞相,西陲蛮人真的都不吃米吗?” 丞相点头道:“西陲没有那么多水,即使是在长城以内,大良百姓也种植小麦高粱远远多过大米。” “那他们吃什么?真的一辈子吃奶吗?” 丞相正色回答:“对。” 小陛下扑哧一笑,道:“那岂非一辈子都是奶娃娃。” 安晴云笑道:“陛下不也喝着奶吗?” “那不一样,朕还没成年,为了长个子才不得不喝,成年之后就不喝了。” “奶不一定是奶味的,更不一定是水样的。奶还能做成很多种别的东西,譬如咱们用黄豆做豆浆、豆腐、豆干、千张,西北蛮也用奶做成奶酪、奶豆腐、奶皮甚或奶酒。当然直接喝是最简单的。” “丞相熟知西北风物,怪不得让朕每日饮牛乳呢!” 丞相笑眯眯地点头道:“陛下近日身高如何?” 小皇帝开心地回答:“高了半寸呢!” “陛下成年之前,肯定还会再长一点的。” 因为只要命丞相留宿,小皇帝总是提前起床,所以第二天云品特地当值早了一些,他在寝宫门口等了一会儿,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却听里面蚊蚋一般的声音传出来,小皇帝还没完全清醒的声音奶里奶气地,毫无防备地问:“丞相,这么挺着真的没关系吗?” 丞相似乎也没睡醒,回答的声音也如在梦中:“陛下放开臣就没关系了……” “唔……嗯……丞相身上好热……” “陛下该起床了……说不定云公公此时已经等在门外……” 云品一惊,往后退了两步。 “让他多等一会儿嘛……外面好冷,我不想起来。” “朝会万万不可缺了陛下。” “我要当昏君……要一个月不上朝……” “那臣先起来了……陛下请放手……” “不要……不要……朕没有……先借你的……” 云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甚至有点不敢细想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里面传来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丞相飘了出来,身上披着昨晚的袍子,开门看到了云品,挂着一脸微笑说:“云公公,请带卑职去更衣。” 云品仔细看她的眼睛,还没睁开呢。 他把安晴云领到另一间厢房更衣,自己赶紧回去伺候小皇帝起床。今时不同往日,陛下选择了赖床,裹着被子缩成一坨直说外面太冷了,云品好言相劝:“给陛下加了几块炭,门窗都关好了,炉子也挪到床边了,帷幔也放下来了,陛下尽管放心起床,小奴都热得要出汗了。” 小皇帝才从被子里伸出个手脚来,喊了一声冷,云品还待再劝两句,忽地有一阵风从他身边经过,安晴云不知插到了前面,一只手伸到被子里,揽着刘行雨的腰把她挖出来。小皇帝还要喊冷,一件又大又厚的棉衣整个裹住了她。 安晴云双手横抱着一国之君走进对间的更衣室,云品一溜小跑过去掀开帘子,几个侍女早就搓着手等在那了,小皇帝迷迷糊糊地坐好,给人扒了衣服又穿上一件新的,东倒西歪地被四个侍女扶着。云品偷偷摸摸地在角落里瞄着这一切,从镜子里看到安晴云的面容深沉地盯着睡眼朦胧的小皇帝,眼色说不上犀利,但反正一点也不柔和。魔/蝎/小/说/m/o/x/i/e/x/s/.c/o/m 18、第 18 章 坦白说,自打丞相亲自带着一箱黄金白银珠宝来找他,请他接班做大内总管开始,他就从来没摸清楚过这个丞相到底想干什么。大体上云品还是忠于大良,忠于刘氏皇族的,丞相带着数额巨大的财宝过来只不过叫他平时多在陛下面前美言两句说点好话,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不能违反的原则问题嘛。 但现在,他有点不确定了。 这眼神好像有问题。 丞相为刀俎,陛下为鱼肉。 很快就不用他操心了,丞相起身离开,从不起眼的角落里混入来上朝的各位大人中间。小皇帝独自坐下吃饭,云品侍立一旁,悄悄地在小皇帝耳边问:“陛下,臣有一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刘行雨皱皱眉头,道:“你都这么说了,不就是觉得当问又怕我砍你头吗?有话快说。” “这个……陛下既然这么喜欢丞相,而且决心要拉拢丞相,为何还总是言语中挤兑她呢?万一她心生不满,丞相这么厉害,岂不是陛下之祸?” 小皇帝一边喝着奶,一边说:“父皇说,要拉拢丞相这样的官员,一味许以好处是不行的,一定要欲擒故纵,能而示之不能。所以我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要表现得不在乎一点。” 云品心中奇怪,这个先皇驾崩时他可是全程在外面作为老总管的得力助手(之一)偷听的,根本没听到先皇说这一句,而且,如果先皇曾留下这等宝训,小陛下又怎么会问出“究竟要怎么拉拢丞相”这句话,他又有什么机会支出“君臣同榻”这等歪招呢? 小皇帝嘻嘻一笑,从宽宽的袖子里扯出一个小本子,这本子挺眼熟,原是他找翰林院的翰林帮忙抄的那本小抄版易经。 他正疑惑呢,小皇帝哦哟一声,把小抄赶紧塞了回去,换了另一本出来,笑嘻嘻地展示给他看。 “我在书房里发现了这等宝物。” 云品一伸脑袋,看到上面写着《如何掌控百种官员》作者处写得一团糊,然而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刘振秀”三个字,正是先皇名讳。 没想到先皇治国有方,百忙之中还能写出一本著作来。 小皇帝得意洋洋冲他挤了个鬼脸,匆匆吃完早饭,擦干净嘴巴,拽着他的领子一道上朝去了。 刘行雨坐在龙椅上,底下一片寂静,宋一可一声“臣有事要奏”让她陡然间清醒过来。 “昨日奏尚书仆射谢迁索贿受贿一事,臣有新的证据……”刘行雨带着希冀听了半天,又看谢迁表情,觉得她丝毫不为所动,完全没有任何受到攻击的迹象,心中恨恨觉得宋一可的攻击又落了空,又去看丞相,丞相也是一脸春风和煦,看不穿到底在想什么。 宋一可照例说了半柱香的时间,小皇帝不耐烦地打了个呵欠,重新在龙椅上昏昏欲睡,心想要是今天称病逃了这早朝就好了,想到这里,她招了招手,让后面侍立的云品拿了一件厚衣服过来,整个人小小一只,缩在一堆毛绒绒的罩氅里。 没料到宋一可说完,又从队尾出来个人,高声道:“臣请弹劾尚书省甲午丙字令。……” 小皇帝一愣,问左右:“这人是谁?” 她左右除了一问三不知的云品,就是侍卫甲乙丙丁,然而侍卫甲乙丙丁表示不认识,反倒是云品道:“这是御史台的御史,做了三年翰林,递补上去的,叫肖小。” 小皇帝扑哧一乐,道:“御史台选御史,是不是都要名字活泼可爱的?她刚说什么?” “她说尚书省甲午丙字令小题大做,滥用尚书省职能,越俎代庖插手六部事,有以权谋私之嫌。行后下不听令,收效甚差,有违先王定下的\''''克勤克俭\''''的宝训,希望陛下下令彻查此事。” “甲午丙字令是什么鬼,朕怎么知道?” 云品心说:陛下当然不知道了,陛下从来只管画勾勾的。 底下肖御史说完,长长的队尾后面又有一青色官服的小官排众而出,挺胸凸肚,道:“臣请弹劾尚书省丙申戍字令!” “这尚书台是怎么回事?”小皇帝皱了皱眉头,叫他往下说,那小吏同宋一可这御史头子一般地嘴脸,看人用鼻孔,说话神气活现,御史台能一直存在,一定是靠职位震慑别人吧。 本朝御史台监察百官,被文皇帝赋予了许多特权,御史台一个小小的书吏都敢当面弹劾当朝一品大员,一品大员还只能听着,真是全靠文皇帝撑腰啊。 这个小御史刚退下去,又出来一个御史弹劾尚书省左丞。这边方唱罢,那边又有一人站出来,端的是令人目不暇接。 这时又有一红衣御史站出来,刚要说话,小皇帝一抬手让他暂停,气道:“你们尚书省怎么回事?把尚书仆射给我抓起来!” 立即有两卫兵走向谢尚书,一旁一位站都站不稳的白胡子老头见状,“噗通”一声就给小皇帝跪下了,声泪俱下道:“陛下,万万不可啊!” 小皇帝道:“为什么万万不可?这尚书省整个都被弹劾了,你现在告诉我不能抓尚书?” “国不可一日无尚书,否则政令不行,陛下请三思!” 小皇帝一生气,嘟着小嘴拍了一下扶手:“放肆!这国到底是一日不可无朕还是不可无尚书?” “这个……都不可无,都不可无……” “你让开,朕偏要抓她,你要不让,就把你一起抓了!” 那白胡子老头不住地磕头,小皇帝生气道:“你这人怎么倚老卖老,为老不尊了?讲话没道理,就开始耍赖!来人啊!把他也给我抓起来!” 云品一看大事不好,赶紧凑到小皇帝耳边道:“这是诚太妃的老父亲,陛下是不是……” “那就叫诚太妃亲自来求情,我管他是谁爹?我就要抓!” 结果满朝文武一个个都跪下了,纷纷哭天抢地:“陛下息怒,陛下三思,陛下不可!”魔/蝎/小/说/m/o/x/i/e/x/s/.c/o/m 19、第 19 章 小皇帝怒不可遏,裹着大氅跳将起来,说要抓这个抓那个,安晴云环抱双手在下面笑得欢畅,刘行雨一看更生气了,正要破口大骂,忽见安晴云对她使了个颜色,朝着下面乱做一锅粥的朝臣努了努嘴。 小皇帝疑惑地看向她身后,朝臣们兀自乱成一锅稀粥,有跪下的,有拉着旁人跪下的,有糊里糊涂跟风跪下的,禁卫一人抓一个,有的人挣扎,有的人伸手瞎抓,有人大骂禁卫,一时间大殿屋顶都要掀翻了。 刘行雨忽然哼笑了两声,往后退了几步,坐回了大椅子上,扶着扶手道:“朕险些就跟这些智障疯子一般的样子了,云品,朕要喝水。” 云品赶紧端了茶水上来,小皇帝喝了一口压压惊,底下的骚乱终于有缓和的迹象。眼尖的小皇帝看到宋一可躲在柱子后面冷笑,他后面居然还藏着…… 她赶紧从袖口里拿出《百官谱》(小抄)看了一眼,然后赶紧塞回去。 藏着许多钱许金吾。咦,许金吾不是个武官吗,怎么还怕这阵仗?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眼见禁卫一个捆一个,百官有的掉乌纱,有的歪腰带,有的衣衫不整,有的气喘吁吁,忽地有人又跪下来,哭天抢地:“陛下不可如此草率啊——” 小皇帝的脾气又上来了,怒道:“把他给我……” “哎,陛下息怒,不若听听他们的辩解之辞。” 小皇帝怒瞪了安晴云一眼,看她脸上一派云淡风轻,现在感觉特别可恶,仿佛已然叛变了起义。 她正待开口,安晴云又道:“……再抓也不迟。” 小皇帝瞪着这些折腾到没有力气的老臣,道:“好吧,按顺序说。丞相?” “臣没有意见,臣自己没有调查过,不敢胡乱说人是非。” 丞相下一个便是御史,宋一可立刻抢出来说:“臣说话凭证据,御史台若有说的不是的地方,还请尚书省写驳言回来。” 执金吾许多钱一个跨步跨到了宋一可旁边,道:“陛下确乎需要三思,尚书省牵动整个国家,若是尚书省没有长官而乱做一锅粥,怕不是整个国家都要乱起来。陛下决心改革弊病,这决心固然值得称道,但医国好比医人,重症如用猛药,病虽然治好了,病体也被折腾得只剩一口气了。臣以为,此事应当慢慢疗养,慢慢疗养。” 在他后面是平时不怎么说话仿佛整个朝会都在打瞌睡的大司马,这个时候竟然也说话了。 “我觉得还是慢慢来,等御史台查清楚了再说不迟。” 接下来一个个都在和稀泥,小皇帝越听越烦,一挥手道:“都给我闭嘴!今天我抓定她了!你们给我听好,今天多少人给尚书求情我记着呢,一个人多一天,先……” 她一句话没说完,先皱了皱眉头,接着一只手按在自己两旁太阳穴上,似乎因为这事而气得头疼,可忽然之间,小皇帝踉跄两步,接着萎顿在毛绒绒的巨大罩氅里,死了一样歪倒在一边,倒下时带倒了一旁焚烧的香料,霎时间整个大殿里都充满了甜腻的香气。 满朝文武霎时间安静下来,尽皆错愕。一国之君忽然倒地,谁还敢在此时聒噪? 安晴云突然变了脸色,大喊道:“传太医!云品,快传太医!”说罢抱起小皇帝,用罩氅严严实实地裹了,火速朝着寝宫冲过去。 --- 刘行雨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寝宫之中一灯如豆,她觉得头痛欲裂,浑身燥热,身上哪里都不太对,嗓子里似乎含着一团血块,已经干燥而有棱角的那种,嘴里不但一股甜腥味,还擦得嗓子奇痛无比。 她试着出了点声音,声音呕哑嘲哳,让她觉得除了自己病了以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生病使人孤独,不能出声音,她连云品也喊不了,说不定这没用的奴才在外间打瞌睡睡着了呢。 忽觉手指尖有东西一颤,一道声音划破了黑暗:“陛下醒了?” “丞相?!你怎么在这?我怎么了?” 安晴云从被子上抬起头,脸上首次出现了一种从前从未见过的深深的疲惫,见了小皇帝惊恐的表情,扯出一个微笑,道:“陛下发烧了,又被人气了,急怒攻心,病倒了,睡到现在才醒。太医来看过了,并无大碍。”她给了刘行雨一杯水,接着扯了扯手中的线,外面似乎有铃声响起,不一会儿云品走进来,看小皇帝醒了,先哭天抢地了一会儿,接着一溜小跑出去温药了。 小皇帝看他走了,赶紧坐起来,问:“谢迁呢?抓起来了没?” “抓起来了抓起来了,陛下先躺下。” 小皇帝拒不躺下,怒道:“执金吾和大司马究竟是不是自己人!朕给他们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落井下石!” 安晴云虽然疲惫,然而仍然一脸笑眯眯地回答:“陛下太操之过急了,好比陛下去拔杂草,多半是拔不动的,因为杂草根须颇深,在地下蔓延一大片,抓着大片的土壤,拔一根杂草,相当于和所有的根须土块作对,当然拔不下来了。” “把这杂草的茎切下来不行吗?” “杂草这东西,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只是切掉草茎,它又会从断茎中间长出新的草茎。” 小皇帝气呼呼地说:“那就没办法了吗?” 安晴云笑道:“当然有了,切断它的根须,拔走它的根茎,余下的根须就会烂在土里,再也生不出什么新的杂草。” 小皇帝懵懵地看着她。安晴云便笑道:“陛下,现在她的根须不断,陛下强要关她,只会和所有的根须土块作对,遇到强大的阻力,陛下虽然是一国之君,也无法与之抗衡。” 小皇帝仍然不高兴,怒道:“那把许多钱与林和三找来打板子,总可以吧!” 安晴云道:“这个么……不若我把宋大人找来,由宋大人亲自说明,如何?” 刘行雨点了头,然而丞相这么大的面子这么大的排场,断断不可能自己亲自去请宋大人,云品做了跑腿,把宋一可找来的时候,安晴云已经独个在外面候着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第 20 章 宋一可见了她,表情十分热络,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相携入内。 这倒是不常见的,云品歪了歪头。先皇尚在时,他是老总管身边的一个小跟班,这个安丞相不知怎么回事进入了先皇的心腹圈子,旧心腹当然会有所不满,这个怼天怼地的宋大人也当然是第一个给安晴云下马威的,这两人现在走到一起这么热络,怕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云品端着茶壶茶盘走进寝宫的时候,刘行雨正在发脾气,“宋爱卿,你上回不是还说许金吾和林司马是自己人吗?怎么他们反倒跑出来给谢迁说话?” 宋一可嗤笑一声,道:“陛下太年轻,这话里有话便听不出来。” “怎么话里有话了?” “许金吾说谢尚书是国之重症,其意图再明显不过。林司马明面上不偏不帮,那是我们还不到借用他的权力的地步。陛下尽可放心。”他说完就看了安晴云一眼,似有责怪之意,续道:“倒是丞相等出事之后才出来和稀泥,给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虽说此时丞相还不便亮底牌吧……但丞相难道没有拦着陛下的义务吗?朝堂上大吵大闹,恕我直言,御史台要奏陛下朝堂失态之过。” 小皇帝一翻白眼:“整日里有人说朕是昏君,朕好好做个昏君,符合大多数朝臣对朕的期待,你要奏便奏,朕就罚自己五日不得上朝好了。” 安晴云笑眯眯道:“反正这回不能给谢迁什么实质性的处罚,当然是卖她个面子。而陛下初出茅庐,若不摔一跟头,哪里长得了教训。宋大人以为然否?” 宋一可淡淡一笑,“以为然,以为然。陛下要想放假,就派云公公给我传信,我就弹劾陛下,皆大欢喜。” 刘行雨喜道:“好啊好啊,捡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天吧。” 安晴云却道:“陛下还病着,我已经宣布明天休息一天了。” 听说不用起早上朝,小皇帝比谁都开心,当即在床上弹了两下,道:“天气这么好,丞相,我们出去玩吧?” 云品正好端着药进来,在场三人齐齐叫道:“陛下不可!” 小皇帝怒道:“为什么?天气这么好,又不上朝,朕还不能出去玩一下了?” 云品道:“陛下病还没好,太医说陛下最好不要再受风寒。” 丞相凉凉地补充:“也不能生气。” 云品把碗举过头顶,供给小陛下,道:“陛下吃药,等到痊愈之后,再出去也不迟。” 小皇帝斥道:“你们当朕是三岁奶娃娃吗?吃了太医的药,没有两天下不了贼船。今天休假,明天休沐,后天好不容易能出去了,就又要开始上朝了,你们就是想关着我!” 宋一可这时候贼的很,到:“陛下的起居住行,微臣不便插手,请陛下保重龙体,臣告退了。”说罢赶紧溜了。 这个“关着陛下”的重罪现在留作丞相和云品两人共同承担。云品哭丧着脸求助丞相,丞相便道:“陛下先休息为妙,反正有御史台的五天假可以放,陛下何愁没有时间出去玩?反倒是反复生病不但对陛下龙体有损,而且耽误颇多课程,得不偿失,太傅是要怪罪的。” “哦,好吧。”对于刘行雨的七寸,安晴云拿捏得太准了,一旦对她“成为伟大的重阳君”的目标有妨碍,就会立刻停下摸鱼的手。 云品心中的触手已经由衷地为丞相啪啪啪地鼓起掌,此时喜上眉梢,道:“陛下想吃什么!小奴要厨房准备!” “咳咳,”小皇帝十分严肃地表示,“我要吃鸡腿。” “现在这么晚了……鸡腿盐味重火气大……陛下换点清淡可口的?” “清淡可口的?那鸡翅吧。” “这……陛下……” 丞相在一旁,嘴角噙着笑,特地望向别处,等到小皇帝和云品都不约而同盯着她的时候,才开尊口道:“陛下,鸡腿要现卤才新鲜,煮久才入味,现在说要吃,约莫明早才能吃到吧。我料想厨房已经准备了些清粥,陛下随便吃吃就睡觉如何?” 小皇帝忿忿开口,想来又是抱怨没有鸡腿吃的人生就算做皇帝又有什么意思,被安晴云一口怼了回去:“我替陛下看看,若是不好吃,我亲自替陛下做一锅鸡腿,如何?” 丞相做饭这可是个大噱头,小皇帝抚掌道:“好啊,我在这等你。你且去。” 丞相挺胸抬头,十分有气势地走出去了,小皇帝目不转睛地看着,意识到云品的目光狐疑地望着她的时候,理直气壮地顶回去,道:“不好看吗?好宽好厚,好羡慕啊。你这种被阉过的少阴君是不会懂的。” 云品心道:为什么要对黑心又危险的丞相情有独钟,我当然是不懂的。 过不多时,丞相就亲自端着碗回来了,云品心想万万不信丞相是自己亲自端来的,多半又是让谁帮忙拿到门口,没开门的时候接过来,以造成自己忠心耿耿不惜为陛下端茶倒水的假象。 谄媚,真是谄媚。云公公在心里不屑地想。 “这粥真是极品啊,陛下一定要尝尝,咸骨香而不老,米粥清甜软滑,米粒几乎化在里面,不咸不淡,色香俱全,臣请陛下赏赐一碗。” 一听丞相要抢饭吃,小皇帝立刻警觉起来,勾起身子从云品手中接过碗,警惕地说:“那你只准吃一碗,明早要有鸡腿,丞相,这么晚了,不若明日也和朕睡到天通亮吧?” 丞相此时却忽然敷衍地说:“哎呀,这么复杂的事情,明天再想吧陛下。” 刘行雨自己贪吃,就觉得丞相和一样地贪吃,心想她估计也惦记着那碗粥会不会被自己抢走,不再追究,在云品拿给她摆床上放碗的小案几前一坐,低头吃粥。 这粥根本没有丞相说得那么好吃,她刚想摔碗作两下,谁料腹中叽里咕噜,紧接着就感受到了一股饥饿,当下也顾不上和安晴云矫情,专心地把粥往肚子里面赶。 安晴云也低头猛吃,想来陪床陪得十分辛苦,也饿得够呛,低头猛吃时也没忘了嘱咐小皇帝,“陛下慢些吃,当心呛着。” 小皇帝“嗯嗯”摇头,吃得更欢快了。云品心想她说不定是把先皇的“欲擒故纵”理解成了“凡事和丞相对着干”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21、第 21 章 除开那个秀气的小碗,粥尚有一桶,丞相刚刚拎了一个小木桶,也不管刚才说过“只吃一碗”,二人围着这个木桶展开了无声的战争,在攻防间不露声色地分而食之,满屋香气只让云品恨自己没事要来找事。 刘行雨终于觉得饱了,往后这么一躺,道:“丞相也吃饱了吧?偷吃了我这么多东西,念在你护驾有功,就不追究了。” 丞相不请自来地爬上床,小皇帝也老实不客气地把她当作了枕头,枕在她肚子上,道:“丞相的肚皮真是个妙处,明明看起来一点肉也没有,枕起来偏偏软乎乎的,按上去又能变硬,真是妙哉。” “陛下喜欢就好,臣的肚皮就没白长。” 小皇帝嗤笑一声,道:“丞相就会说好听的,没半点用处。” “陛下再练练,也有这样的肚皮。这可不是重阳君就有的,得付出汗水与努力练出来才有。” “好好好,丞相又要诱骗我练功……”她一句话没说完,居然真的睡着了,可谓是电光石火一闪念间。 安晴云抬起头唤了两声,甚至还摇了摇,只听她小声打着欢畅的小呼噜却不见醒,安晴云哈哈一笑,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着了。 刘行雨又一次醒来的时候,感觉这个枕头还会发热的,正要夸赞一番,没料到枕头还有心跳,还会翻身,一下就被呼噜到了一边,她尚且还迷糊着,只感觉一只手又赶紧把她挪了回去。 她阴着脸说:“丞相胆子大了,敢玩弄朕的头了。” 安晴云干笑了几声,道:“陛下醒了啊,感觉头还痛吗?臣请陛下放臣回家。” “咦?”刘行雨团成一团,只露一个小脑袋给丞相,眼睛瞪得乌溜乌溜圆,“丞相这么早就走吗?不是休假吗?” “只有陛下休假,臣等是不能休假的,臣一定得回家一趟,否则家人找不到臣,就该着急了。” “咦、咦?家人?丞相还有家人?” 丞相干笑了两声,摸了摸小皇帝的头,道:“臣先告退了。” 云品走进来的时候正好和丞相擦身而过,看见小皇帝被被子卷成一个团,只露出半个脑袋,怅然若失地看着丞相离开的方向,心想:丞相不是又忘了夸陛下了吧?瞧她这种巧言令色的人却故意不夸陛下,必定是故意的,其心可诛!记下来! 小皇帝本来想起床的,太医来看过一次,仍然嘱咐卧床休息片刻。刘行雨因此百无聊赖地在床上背了一会儿书,又在阳光中醒醒睡睡一直到中午云品喊她起来吃饭,吃饭的时候也只得她一个人,她一边对菜戳戳捡捡,一边恹恹地对云品说:“从前天天盼着放假不上朝,真的放两天假好像又挺无聊的了,不知道做什么,时间却哗啦啦地都过去了。” 云品喜滋滋地说:“放假就是这样,给小奴放假小奴都不知道要干什么,还是伺候陛下让人倍感充实。” 他自觉这番话不露声色地表了忠心,又不显得自己邀功,应是最上上乘的阿谀之语,谁知道刘行雨听了之后,神色奇怪地瞟了他一眼,道:“你有病吧?哪有伺候别人比什么都不干地呆着还有意思的?” “这个……就有嘛……” 刘行雨叹了口气,推开碗筷,道:“丞相有没有来过啊?” 云品道:“没有,丞相一般不是下午才会来吗?” 小皇帝一个劲儿摇头,道:“才不应该呢,她今天不用早朝,直接回去处理奏章,应该这个时候就来了的!” “可丞相这会儿还不是没来嘛,要小奴去宣他觐见吗?” 小皇帝烦躁得恨不得跳脚,道:“说好的欲擒故纵呢!就是得要她在外面求见朕,而不是朕隔三差五就去宣她!” 云品心道:话是这么说,可丞相要是就是不来呢? 然而事情总是事与(云品的)愿违,外面匆匆跑进来个小内侍,说丞相在外求见,小陛下装模作样地为难道:“朕还在吃饭呢,这是叫丞相进来还是不叫好呢?” 那小内侍也是嘴快,道:“丞相还在宫门口呢!陛下现在宣他进来,等陛下吃完了,估摸着丞相也该到了!” 云品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小内侍,心道:有些人就是不会揣摩圣意。 小皇帝撇撇嘴,道:“她在宫门口呆着干嘛?云品,去把她给我叫进来。”丞相是早就有出入宫门的令牌的,若要来求见陛下,在书房门口候着便可,远远不用和别的朝官一样等在宫门口。 依云品所见,这根本不是陛下欲擒故纵丞相,根本就是丞相欲擒故纵陛下。云品深恐小皇帝等久了要私底下闹脾气,一溜小跑地去了,丞相好整以暇地候在宫门口,门口的侍卫正在搜丞相附近的一堆箱子盒子,瞧来可能是丞相自己带来的礼物。 厉害,厉害。云品心里暗暗称赞。好一招以退为进。先丢陛下一个人在宫里,把陛下的胃口吊起来,心情抑制下去,再送一堆礼物,要陛下陡然间高兴起来。故意在宫门口候着,叫陛下心有危机感,过后解释一下,乃是因为礼物被人扣着检查,不得不在门口等候,陛下又能再高兴一重。这两重相加,陛下不得高兴坏了,如此一来,对丞相的评价又能再加一级。 “劳烦云公公亲自来接,不知陛下身体好些了吗?” “陛下身体好些了,脾气可没好。丞相赶紧去替我担待一些。” “不知陛下因为何事生气?难道是因为午餐没有鸡腿吗?” “圣意难测,小奴哪知道陛下为什么生气,我瞧这事只有丞相能摸清楚。” 安晴云笑了笑,不知道这笑容里到底有什么深意。 刘行雨呆在深宫之中,云品陪着她呆在深宫之中,当然不知道她当众晕倒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发烧”“异香”两个词刺激着大家无所事事的八卦之心。 “云公公,不知那些来探风头的人都拦住了没有?” “拦住了,当然拦住了,一个都没来惊扰陛下。”魔/蝎/小/说/m/o/x/i/e/x/s/.c/o/m 22、第 22 章 有道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这边能堵住大家看热闹的心思,那边堵不住大家浩瀚的想象力: 江湖传言,这预言中未来的中兴明君并未同这预言一样长成重阳君,反而成了一个数量稀少、没有重阳君的监护连门都不能单独出的太阴君。 初初分化,风期将之,皇帝当朝发情,可急煞了把所有宝都压给她的丞相。本朝从未有这种太阴为帝之事,放眼望去,不但本朝未有,前朝也未有,简直是亘古未有。满朝文武哪容这等颠倒阴阳之事发生?丞相只怕就要立刻失势。然而眼下却有一件事情比这事都需要操心:那就是得把这个能惹得大家全都疯狂的太阴君转移到别处去。 丞相脱了官服,把小皇帝一抱,就往寝宫跑去。这一路上血气方刚的丞相哪受得了怀中有个不停散发信味的太阴君?好容易到了寝宫,丞相的理智所剩无几,怀中小皇帝也早就受不了风期的折磨。 这太阴君风期一到,若不赶快与之交合或者标记,方圆几里之内的重阳君全都会被引来。与其一国之君被不知道哪来的野人标记控制,不若一不做二不休,自己来做这一国之君的主人。于是这安丞相当下将自己身上衣服一脱,抽出一尺长的宝剑,与那不辨东南西北、只知贪欢的小皇帝盘肠大战三百回合。 至于国事如何,国祚又如何,全都抛诸脑后。 云品在前面走,后手有跑腿的小内侍帮忙抬着盒子,丞相本人抄着手走在云品一侧,正好让云品得以小声问:“丞相,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安晴云道:“送给陛下的小礼物。这是从前家里人出外做生意带回来送我的香料,可是安息国的贡品呢。能够驱邪安神,送给陛下再合适不过。” 云品道:“我就说这异香扑鼻,不是凡物。” 安晴云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只是不知陛下会不会喜欢呢。” 云品撇了撇嘴,心道:我瞧你就是送一坨狗屎,陛下捂着鼻子,也会收下的。 果然不出他所料,刘行雨收到礼物之后掩饰不住高兴,刚刚跟他说好的“欲擒故纵”似乎已经忘到乌有乡去了,迫不及待地命令云品点上。 “这是什么好东西?” “这叫多伽罗香,陛下喜欢吗?” “挺喜欢的,香喷喷的,怎么突然给我这个?” 安晴云当然又笑道:“陛下染了风邪突然病倒,此香就有驱邪之功效,味道陛下又喜欢,是以微臣就送来了。” 小皇帝凑过来,饶有兴趣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 安晴云道:“我觉得陛下会喜欢。” “那我要是不喜欢呢?” “那臣就换一种送给陛下。” “我要是还不喜欢呢?” “送到陛下喜欢为止。” 小皇帝听了答案,满意地点点头,一掳袖子,道:“把奏章呈上来,朕要开始画勾勾了。谢迁还关着吗?” “关着在。” 小皇帝拿起一本奏章翻开随便看了看,就画了个勾勾,“有人帮朕记录一下应该关她多少天吗?” “先关十五天。” “有没有人求情啊?” 安晴云挑了挑眉,道:“这边红丝绦绑住的,都是求情的奏章,陛下要看吗?” “快快快,让我看看是谁来送死?”她迫不及待地接过一沓子奏章,一本一本很珍惜地慢慢数:“一、二、三、四……十八!大丰收!快快快快我的红笔拿来。” 外朝的事情跟云品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乐得看热闹,赶紧把小皇帝的朱笔递过去,看她超豪迈地画下一个个覆盖整篇的大叉叉,不得不说还挺有美感的。 “陛下?” 剩下两个人看她这么开心,都有了点不好的预感,小皇帝看也不看就全都画了勾勾,道:“听丞相的准没错儿。” 云品大着胆子问:“陛下究竟……有什么打算?” 小皇帝道:“内官不问外事,去把麦公公给我找来。” “麦、麦?!”云品忽然急了,颠颠跑到小皇帝身边,“陛下你有什么事儿不能叫我办的怎么忽然要找……麦公公???” “找麦公公这个思路很对啊?为什么不能找麦公公?” 云品连“麦公公”三个字说得都很小心,像是要反复确认小皇帝没有搞错人,“就是……就是……\''''那个\''''麦公公?那个……变态?” 小皇帝笃定地点点头,道:“丞相说要知人善用,我现在要麦公公来有大用。” 云品皱着脸出去了,不一会儿又进来了,显然是打发手下的小内侍去面对可怕的麦公公了。 过不多时,听见有一把少年的声音在外高声道:“小奴麦满分--叩见陛下--” 小皇帝美滋滋地说:“叫他进来。” 云品不情不愿地叫人进来,被麦满分炯炯有神地瞪了一眼,怕得躲开了视线。 “麦公公好久不见啊,”看到麦满分在自己面前一跪,小皇帝挺胸凸肚,神气活现,“公公现在过得还行吗?” 麦满分看上去那模样比云品还年长一些,面相还不错,可惜面色蜡黄,明明是织锦的衣服,现如今也有几个不起眼的补丁,下摆还脏脏的。 “不好,不好,陛下也好久不见啊,没想到如今成九五至尊,还能记得咱们这些老面孔。” 云品根本不敢看麦满分的脸,只看着他的脚,看久了却发现他在微微发抖,忽然间又觉得不怕他了,不但不怕,云品还差点没憋住笑出来。这麦公公前几年在宫中呼风唤雨,别说是他这样的小宦官,连刘行雨这样没爹疼没娘养的不得势小皇子都要看他的脸色才行。 前一阵子宫中连逢大变,瞧麦公公这身打扮,大概是那时失了势,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打杂挨饿。现在看起来这么害怕,估计是曾经得罪过小皇帝,以为小皇帝召他前来是要算旧账。但小皇帝究竟是为什么要把他给找来呢?魔/蝎/小/说/m/o/x/i/e/x/s/.c/o/m 23、第 23 章 “老麦啊,我现在有个差事给你,”小皇帝双手揣在一起,在麦公公手腕上意思意思地一托,道,“起来吧。” 小皇帝晃过去,又晃回来,走到他面前,还特地垫了垫脚,发现自己个头已经长过他了,快乐地跳了一下,“干好了当然是好吃好喝啦,干不好你就从哪来回哪去。” “谢陛下!小奴当然干得好,干得好,”麦满分颤颤巍巍爬起来,还擦了擦脸上的汗,“不知是叫小奴做什么?” 小皇帝奸笑两声,“廷尉狱里关着个叫谢迁的人,她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 “小奴当然知道!谢迁是诚太妃的表姐,听说两人曾经还被指过婚呢!” “那后来呢?怎么就没成?” 说到这些宫闱秘闻八卦,这些后宫里当差的人总是特别感兴趣,麦满分的表情一变,变得十分热络,又觉得不太合适,忙收敛了些,道:“后来诚太妃进了宫,诚太妃的父亲礼部尚书把自己私生的太阴儿子赔给了谢迁,这事就算了了。” “太好了,既然你这么熟悉谢迁,那你拿着这几个奏章,去廷尉狱里找这位谢尚书。我曾经说,多一个人给她求情,我就多关她一天。现在我要你告诉告诉她,究竟是谁想多关她几天,谁不想让她早点出来。怎么样,对你麦公公来说,是不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差事?” 麦满分眼珠一转,道:“这个么……小奴连一件好衣服也没有,就这么去了,恐怕堕了陛下的面子。” 小皇帝挥挥手,道:“这个容易,叫云品找一件给你。” “小奴就一个人去给陛下办事,岂不是撑不起陛下该有的排场?” “这也容易,叫云品找一群小跟班给你壮胆。” “小奴现在住的地方阴暗卑湿,现在腿好疼……” 小皇帝笑眯眯地骂道:“好你个麦满分,再提要求就打折你的腿让你坐轮椅去。” “小奴不敢了,不敢了。” “那还不快去?云品?” 今天陛下特别凶!云品一边连声应着“小奴知道了”,一边把麦公公拖了下去。 从头至尾安晴云都安静地在一旁看着小皇帝胡闹,这时终于入了小陛下法眼,忍不住咳了一声。 小皇帝立刻水灵灵地看着她,上次她这个表情的时候云品特别提醒过她要注意表扬陛下,于是便道:“陛下此计甚妙。” “真的?你真的觉得很妙?妙在何处?” “这个么……这个……” 眼见小陛下的表情越来越挂不住,安晴云慢悠悠地说:“陛下挑拨离间于无形,实在是很妙。” 小皇帝期待又憧憬的表情这才慢慢恢复,喜滋滋地说:“丞相想不想瞧好玩的事情呀?” “什么好玩的事情?” 刘行雨边蹦边对门外喊:“小窦,小窦?快快,叫侍卫甲进来把衣服脱了,再把你的衣服给我一件,还有要保密。” 小窦是云品的四大跟班,平常云品随侍左右寸步不离,一般轮不到别的内侍跟她讲话,现在云品不在就只好和第二级的跟班吩咐。得亏小窦也很机灵,一溜小跑地出去把事情办了,好不容易回来,被小皇帝一把揪住领子,说:“把你的令牌交出来。” 皇命难违,小窦只好颤抖着交出了自己的令牌。小皇帝抽过令牌,拉着那边厢刚换好衣服出来的丞相,说:“走吧!”刚走了两步,还没等丞相问出一句“我们去哪”,就皱着眉头抱怨说:“这衣服好难闻。” 安晴云自己狐疑地低头闻了两下,说:“还好啊?” “丞相自己身上的味道好闻多了,丞相用的到底是什么熏香啊。” “……陛下,我们到底去哪儿?” “去哪儿?我的天,你怎么问这种话?来来这边,走一条近路。”她牵着安晴云从一处角门走进一条窄巷,穿出去之后直达禁宫边缘,对着守卫亮了腰牌,两人直接被放了出去。 “当然是去看麦满分折磨谢迁了。你听过麦满分这个人吗?” “愿闻其详。” “麦满分是个大变态,平生以折磨人为乐,我小时候他还吓唬我要把我拿去做火锅呢!大家看见他就绕路,免得被他看上,拉去折磨取乐。” 小皇帝看了看过往马车,招呼安晴云一起横穿马路,七拐八拐就到了一扇大门的前面,门头瓦当上一溜狴犴,安晴云还待说什么,被小皇帝一拍后背,似乎很热络地说:“接下来就交给你了,这地方我可没来过。” 此时由不得安晴云推脱,门口站岗的卫兵看到两个可疑的人,一左一右地围过来,问:“你二人所图何为?” 刘行雨刺溜一下就躲在了安晴云背后,事不宜迟,安晴云立刻拎着令牌道:“我二人受窦公公差遣,来找云公公和麦公公。” 两守卫道:“麦公公刚进去不久。” 安晴云鼻孔看人:“领路。” 两守卫一听这人不太好惹,两人对视了一眼,一起评估了一下安晴云的实力,居然就这么把她们放进去了。 小皇帝一脸兴奋地从安晴云身后伸出半个小脑袋,低声道:“侍卫戊,窦公公派你来果然是正确的。” “那是当然,窦公公有识人之明,知道你不善此事,多半在门口被人拦住了就要哭。” 前面那带路卫兵的背影看起来有某种难言的尴尬,此时忍不住插嘴道:“麦公公就在前面,我去……” 安晴云依旧鼻孔看人:“不了,我们自己去,你请回吧。” 那人又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但想这里十步一岗,这两人断断闹不出什么事端,摸摸鼻子又离开了。 “陛下,干什么一定要看这个?” “笨蛋!”小皇帝和所有恶作剧即将得逞的小孩子一样兴奋,“那不然找来麦公公干什么?当然是看好戏啊!快看快看!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哎呀,他以前就这样仗势欺人!”魔/蝎/小/说/m/o/x/i/e/x/s/.c/o/m 24、第 24 章 看前方不远处,麦满分换了一套十分光鲜的行头,周围跟着一群锦衣华服的小内侍官,阴阴笑道:“谢大人现在不识得咱家,咱家一定争取让谢大人一见不忘,咱们还是长话短说吧!谢大人在这里可还住的惯?” 安晴云心想这麦公公还挺适合廷尉狱这种阴森森的地方的,二者一般地有一股阴寒狠戾的爬虫气质,陛下挑人深具伯乐水平。她往前一瞧,云品混在里面,与谢迁二人一里一外地受到麦公公的侵蚀,想这谢迁正当壮年,见过不少大风大浪,至今乃是唯一一个没有在这股阴鸷的毒气面前低头的人。 而云品早就把头勾下来了--看不见就不会有危险! “麦公公也想陪卑职在这里住一住?” “呵呵呵呵……不敢不敢,这等殊荣,咱家可受不起。咱家前来是想告诉谢大人,住不住得惯,你都要在这里多呆一阵子了。” 谢迁脸色一变,问:“这是陛下的旨意?” 麦满分背过去,阴阴笑了一阵子,道:“谢大人统领尚书台,好不威风啊,但谢大人又有没有想过,最不想让你出去的人究竟都是什么人,都来自哪里?” “你有话直说,拐弯抹角,算是个什么意思?” 还真挺痛快的,看坏蛋折磨敌人。安晴云双手环抱在胸前,歪着头想。 “咱家今天可是特地来给谢大人通风报信,告诉谢大人冤有头债有主,出去之后可别忘了究竟是谁不想让你好过……来人呐,把东西给我呈上来。”他装模作样地一伸手,立刻有人把一捆红丝绦扎着的奏章拿上来,另有人提着灯凑近,麦满分眯着眼睛,道:“哟,褚师忠褚大人,这不是尚书府的左丞吗?” “殷盼晴?哎哟,这不是尚书府的右丞吗?” “史坤山?哎哟哟哟哟哟,这不是尚书府的都事吗?我真是心疼谢大人呐,”他假模假式地哭天抢地了一番,接着把余下的小本子都打开念了一遍名字,脱得慢慢的,一脸于心不忍,“你们尚书府的人,怎么这么坏呐,一点也不盼着你点好。” 他又装模作样地环顾了一圈,道:“谢大人,咱家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这地方凉冰冰,冷飕飕,臭烘烘,我可一会儿也不想多呆,要不是陛下非要对我委以重任,我可不会来这种地方。”他一张娃娃脸上表情丰富得十分虚假,可以说演技非常浮夸了。 “可是谢大人你……哎哟哟,这帮狼心狗肺狼子野心的玩意儿啊,处心积虑地想让你多住几天,竟然纠集了一十八人呐~啊~啊~啊~” 他笑眯眯地走开了一点,“我要是谢大人,就把他们都记在小本子上,等出去了,就挨个找他们算、账。” 为了防止谢迁忘记,麦满分又念了一遍名字,小皇帝拉着安晴云就往外走,道:“好了,差不多结束了,快走,别被云品发现了。” 安晴云问:“麦满分这么卖力,就不怕得罪了谢迁和诚太妃?” 小皇帝大力拍了一下安晴云的背,道:“麦公公这可是跟丞相一样,倾家荡产押朕,你们可是盟友。” 丞相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小皇帝走在前面,一蹦一跳的,真的很像个刚刚入宫的小内侍官,没被宫里的尔虞我诈污染或者杀掉,还天真得很。 安晴云跟在后面,很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个丞相还是太子伴读。 两人走在小巷子里,晴朗的天空从头顶两边高耸的宫墙中露出一条线,鸽子呼啦啦地飞过,空荡荡的巷子里只有刘行雨的脚步声在回荡。 安晴云忍不住道:“陛下怎么知道这种小路?” 刘行雨道:“走大路容易碰见麦满分,宫里可不止一个麦满分,还有许许多多别的吃火锅的怪物,所以当然要走小路啦。” “陛下现在是九五之尊,可不能独自一人再走这样的小路了,一定得带侍卫才行。” “带丞相也是一样的吗?”小皇帝非常认真地每次都要跳到一块完整的石头上,也不知道她这话是有意还是无意。 安晴云当然回答“跟臣来也是一样的。” 小皇帝回头笑嘻嘻地看了她一眼,道:“丞相怎么知道送我的香我一定会喜欢?” 安晴云也理所当然笑眯眯地回答:“因为陛下自己就是那个味道,自己的味道,自己当然最喜欢。” 小皇帝扭过头,撅着小嘴道:“才不是呢,我自己奶里奶气,我不喜欢,我想要高大威猛的!” 安晴云问:“陛下觉得什么味道才是高大威猛的?” 小皇帝高举双手,“我想要丞相那样的!” 安晴云一脸镇定的微笑,“每个人都有最合适自己的气味,不光是每个重阳君或者太阴君,每个少阴君,甚至每个没长成的小孩子,人人都有自己特殊的气味,并不是想改就能改掉的。” 小陛下鼓着小脸,一脸不高兴地说:“可是我不想像个奶娃娃,对我威严的气质有损。” 安晴云软着声音说:“陛下有所不知,人的气味分许多种类别,陛下的味道十分迷人而有魅力,也是上上成的味道,何须因此妄自菲薄?” 刘行雨愣道:“咦,是吗?这么好吗?” 安晴云十分笃定地点点头:“那是当然了,陛下的气味,在臣来看可以说是十分完美了。” 刘行雨听了之后,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然而似乎是怕安晴云看见,非要扭过头,装模作样地手背后,两眼望着天空,身体刚刚晃起来,她自己又强迫自己停下。 她自己太轻快了,跑来跑去地嫌弃丞相走路速度太慢,就跑过来拖她的手,拉着她快速穿过了小巷子,瞅着没人的空当又冲回了自己的寝宫。 窦公公老早就在那边候着了,见了小皇帝直拍心口,道:“陛下回来了!小奴担心得不得了,虽然有丞相跟在陛下身边断断不能出什么事情,但是陛下这么可爱这么年幼,万一谁不长眼睛冲撞了陛下这可怎么办!……” 小皇帝脚不停步往前挪动,一边挪动窦公公就一边跟在旁边絮絮叨叨,小皇帝把衣服脱下来丢在窦公公身上,笑骂道:“你怎么比云品还老妈子?你没有云品年纪大吧?” 她走进了寝宫,便有宫女鱼贯而入替她更衣,不多时一身便装就换好了,正好这时候有人进来通报说麦满分带着云品回来了,小皇帝叫人撩起帘子看一眼,溜出去跟安晴云说:“快看快看,云品一看就软,在麦满分面前抬不起头,年轻,太年轻了。你说他到底有没有可能和别的大内总管一样变成一个城府很深的堪用的老变态啊丞相?” 安晴云笑而不语,心道:我正是看上了云公公心软好捏一辈子也变不成城府很深的堪用的老变态这一点啊陛下。魔/蝎/小/说/m/o/x/i/e/x/s/.c/o/m 25、第 25 章 小皇帝现在装模作样已经特别熟练了,学着丞相挺胸凸肚,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眼皮也不抬一下,问:“云品啊,老麦的事情办好了吗?” 云品道:“陛下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麦满分忙道:“陛下交代的事情,小奴哪敢怠慢?小奴把这些名字原原本本都说给了谢迁听,她现在肯定在怀疑自己的属下。好一招离间计!陛下好计,陛下好计!” “你办事很卖力啊。” “那当然了!陛下之于小奴,好比伯乐之于千里马,小奴对陛下当然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嗯嗯,看在你忠心耿耿的份上……” “就把小奴从马厩里调出来吧!” “那好吧,云品,你以后有什么要跑腿的差事就派给他吧。” 小皇帝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料到云品狗腿兮兮地凑上来,附耳道:“先皇近日频频给陛下托梦显灵,想来是贡品不甚足够,负责此事的解尚宫正好从我这里要人,我就安排麦公公去解尚宫手下操办这些吧。”他声音不大,然而似乎麦满分刚好能听见,表情一变,又是一变,先从红润变成苍白,又从苍白变成灰青,最后瑟瑟发抖地哀求道:“可……可不可以不要去闹鬼的地方……” “放肆,先皇显灵能叫闹鬼吗?” “也……也不要去解尚宫手下……” 小皇帝轻轻松松地说:“那你还是睡马厩吧。” 麦满分扑通一声跪下来,抱着小皇帝的大腿,“不要啊陛下!我去我去我去!”接着马上被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侍卫甲乙丙丁叉到了远处。 他挣扎着说要去为先皇服务,小皇帝挥挥小手,道:“你想好了?不反悔了?” 麦满分大义凛然地说:“不反悔了!为陛下办事岂可挑三拣四?小奴这就去解尚宫那里报到!”接着一溜烟地就跑了。 小皇帝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了,明天可得让宋御史揍快点,我把最能挨打的都支开了。” 云品一愣,指着自己问:“难道要我去传话吗?” 刘行雨奇道:“怎么,你还想让朕亲自去吗?” 这话最后应该是带到了,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小皇帝非常满意地看到御史台弹劾文武百官,百官几乎毫无还手之力,连丞相都被波及了,而且这次动手的居然是肖小。 “微臣弹劾丞相铺张浪费,出入排场甚大,规模超过丞相应有形制……” “你等等,”小皇帝伸出手来阻止她继续说话,“丞相,怎么回事啊?你要造反吗?” 这话小皇帝肯定是随便说说,丞相可不敢随便听听,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磕头高呼“臣万万不敢”。小皇帝因此很是气顺,道:“那你解释解释?” 安晴云高声道:“微臣从正六品一口气升到从一品,乡下的亲戚觉得臣发达了,纷纷跑来投靠,我又不能不给安排工作,可是人数实在太多,是以抬轿开路的人数多了些,臣一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叫大家干着,御史台的弹劾,臣认罪认罚,请陛下责罚,臣一定回家好好整改。” 小皇帝一拍手,问:“你们御史台打算怎么罚丞相啊?快快说来我听听。” “这个……” “不要怕,朕给你们御史台撑腰。” “应该裁撤不合规的仪仗……这个……然后罚俸禄三月……” “好,就这么办!”小皇帝自己乐了一会儿,然后向百官道:“你们瞧瞧丞相!不愧是先皇看中的人,就是这么听话,哪里像谢迁,朕要关她竟然这么多人求情,这还敢说没有结党营私!”说着说着自己开始跳脚,跳了一会儿,在云品的安抚下镇定下来,恨道:“真是气死我了,不行,我也要罚谢迁的俸禄,云品,记下来。” “好的好的,小奴记着呢!” “没事了吧?退朝了吧?” 这时候一人颤颤巍巍出列,被刘行雨一瞪,受不了似地低了一下头,道:“陛下……御史台最近弹劾百官,搅得朝堂鸡犬不宁,臣请弹劾御史台滥用权力……” “你等等,”小皇帝一举手,示意他不慌往下说,“你先回答我,御史台刚弹劾你什么了?” “这个……” “把他嘴给我撑开着。就用我昨天给你们看的那个小玩意儿。”小皇帝一边比划着,护卫甲乙丙丁一边靠过去,一人一边绑了这人,另两人一人捏着腮帮子,一人把一个麻核似的东西绑在了他头上。 小皇帝满意地点点头,道:“嗯,说不出来自己就张着嘴好好想一想。下一个?” 那人呜呜呜呜地死命挣扎,小皇帝并不理会,只是问道:“没事了吧?没事了就退朝!” 安晴云一脸头痛,道:“陛下,我瞧付大人应该已经想清楚了,不若让他说两句吧。” “既然丞相说情,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再吞吞吐吐,就切掉舌头,以后不要讲话了。” 护卫甲乙丙丁又合作把麻核拿了下来,那人恶狠狠松了几口气,道:“他们弹劾臣、臣、臣毫无主见,依附权贵,尸位素餐。臣不是这样的!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人无完人,如此这般揪着大家的缺点不放,如今搞得人人自危,长此以往,朝中再没人有心思在为国为民上了!” “咦,拿着俸禄不干活也不许人弹劾了?你这个人到底讲不讲道理?” “臣、臣没有!” 肖小这时候又适时地站出来,小皇帝又一举手,制止她讲话,道:“你下次站到这位付爱卿前面来,你长得太小了,朕看不见你。” 肖小一路小跑地跑到付大人旁边,十分热络地跟刘行雨说:“陛下,臣这里有付大人尸位素餐的证据,咳咳,建始七年二月初七道林府请医药款一事经付大人手后至今悬而未决,亦从未送至别人手中;建始八年七月七凉州府请治沙款经付大人手后如泥牛入海,半点后续也没有;普通元年,青州府请粮一事经付大人手后消息全无,全不顾青州府上下都等着粮食救急。尸位素餐一事,或许微臣确实说错了。” 肖小话说到这,鞠躬后退。小皇帝或许没听懂,别人肯定是听懂了,这怎么能叫尸位素餐呢?这应该叫以权谋私才对。魔/蝎/小/说/m/o/x/i/e/x/s/.c/o/m 26、第 26 章 “看,说的没错吧?你要是觉得有意见,就写个自辩上来,要是没意见,现在就去廷尉狱报道如何?朕能退朝了吗?嗯?” 小皇帝从帝座上跳下来,溜达来溜达去,溜达了一会儿,看见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满意地跳了两下,挥挥手走到后面离开了。 满朝文武谁也不敢妄动,安晴云这时候看到云品在幕帘后面冲她猛打手势,心想陛下必定又要召见,咳嗽两声,道:“诸位大人,还愣着干什么?等陛下宴请各位吗?在下先走了。” 丞相带头跑路,余下众人自然作鸟兽散。丞相趁着人都还在里面愣着的时候迅速离开大殿,出去顺着墙根又走了回去。 云品果然已经在殿后接应了,两人见面之后很不走心地寒暄一番,就由云品带路往寝宫处走。 安晴云凑过来小声问:“陛下今日心情似乎挺不错的?” “想来是不错,但昨天陛下不知为何一直问我她的香究竟好不好闻,我都回答一百八十遍‘好闻’了,陛下还是将信将疑,寝宫里服侍陛下的三十六号人已经被问了个遍了。丞相,咱们究竟要怎么有文采的回答才能让陛下满意?” 安晴云很敷衍地回答:“没事多闻闻,最好当着陛下的面。” 想到自己陶醉地当着小陛下的面对着她的内衣深深吸一口气,云品的脸一下子扭曲起来,道:“那多变态!会被陛下叉出去的吧?!” 连安晴云这等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都仿佛受不了云品力透纸背的精神污染,回答说:“你就不能做得了无痕迹一点吗?一定要这么浮夸吗?” 云品闭上眼睛说:“请丞相演示一遍。” 寝宫就在前方,光是外面就守卫森严,里面还有侍卫甲乙丙丁四位高手镇守着,当然安全得很。 云品都忍不住小声嘀咕:“为什么同样是被阉掉的少阴,甲乙丙丁就这么威风?” 然而守卫是挡不住香气的,院子外面的味道非常复杂,以前就有院中的各种花香,现在还多了一股暖烘烘的奶香味,就好像厨房煮了甜牛奶,又好像小陛下满身是汗在你身边跑来跑去。 安晴云则随便抓过一个人,问:“这味道不好闻吗?” 那人是个路过的小宫女,吓得两腿哆嗦,连声道:“好闻,好闻,闻之心旷神怡,干活都有劲了……” 安晴云啼笑皆非,想来是小陛下折磨手下,手下人连夜商量出了应对措施,于是将人放走了。 陛下正在书房里坐着不知写什么,一见丞相便要开口。安晴云截过话头,道:“这香气实在是太感人肺腑了。” “丞相这是怎么了!”小皇帝咯咯直笑,“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香气只能沁人心脾,如何能感人肺腑了?” 安晴云露出困惑又感伤的神情。道:“比沁人心脾程度还要更深,不但令人闻之神清气爽,更仿佛刻在肺腑之中,即便闻不到这味道,还能久久萦绕在心中挥散不去,让臣便是回家了也时不时惦念着,心中想着陛下为何还不召见我。” 小皇帝笑着摇摇头,“丞相太着相了,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在拍朕的马屁。” 安晴云大摇其头,“非也非也,臣在家里有时也烧这种香,可断断无此功效,想来此香只在陛下身边才有这种奇效,仿佛专为陛下准备的。” 小皇帝笑得合不拢嘴,然而仍然嘴硬说:“丞相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自己送我这东西,自己又把它夸到天上去。” “臣送的东西不好吗?陛下不喜吗?” 小皇帝背过身去,咳嗽了两下,道:“行吧,朕没有什么可赏你的了,赏赐你这个玉佩吧,朕很喜欢的,你要好好照顾它。” 她在腰间摸了两下,随随便便递过来一个玉佩,色若羊脂,莹润可爱,做双鱼头尾相衔状。安晴云接过来,为表珍惜,立刻把自己的那个换下来,呈给小皇帝,道:“陛下给臣这么贵重的礼物,臣无以为报,只好把自己的给陛下,望陛下不要嫌弃才是。” 小皇帝道:“朕给你的是赏赐,哪里还想过要回礼了?你这人真是……”她嘴里虽然这么说,人却飘过,伸出小手,袖子一盖一扫,就把安晴云手里的东西顺过来了,简直不知道她正职是皇帝还是扒手。 云品在旁边简直觉得酸倒了牙,安丞相的演技比浮夸本人还浮夸,可不知为什么小陛下就是吃这一套,似乎好像还吃得挺香的,两人居然连信物都交换了。 小陛下这回已经回到了桌子边上,背对着大家,正对着窗子,对光看着安晴云给她的新玩意儿,这玩意儿和她自己那块都称得上是精雕细刻的珍品,然而同她那莹润可爱的小玩意儿不同,安晴云这块刀功锋利,上面雕着个似狼似狗的东西,仿佛还长着个大翅膀,翅膀上根根羽毛都刻得很深,透着一股杀伐之气。 “这倒是有趣,上面是什么?” 丞相正儿八经地回答:“狼头鹰身有翼兽。” 小皇帝一脸失敬地哇了一声,“好像很凶猛厉害,真的有这样的东西吗?” 丞相正儿八经地回答:“没有的。” 丞相如此耿直的回答让谈话进行不下去了,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番,还是安晴云忍不住问:“陛下召臣前来,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吗?” 然而这句话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微妙的尴尬和沉默又继续着,小皇帝欲言又止,水灵灵的眼睛里面瞬息万变,连云品听了都觉得丞相忽然变成了个傻子。 “啊~”为了挽救这一屋子尴尬的气氛,丞相又一次开始了浮夸的表演,“谢陛下赏赐!陛下上朝主持公道,一定很累了,臣家里那些穷亲戚,臣今日一定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处理他们,一定不会因为这个而让陛下操心的。” 小皇帝兴致缺缺地回答:“你下午什么时候来?” “陛下还要再休息两天,才可以继续练武。” 小皇帝啧了一声,“那你究竟来不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27、第 27 章 安晴云一愣,赶紧回答:“这个,当然来的,臣未时正亲自把今日的奏章送来,若是陛下有什么问题,便可当面问我。” 小皇帝便欣然道:“那你快点来,朕等着你了。” 有道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丞相给带了个坏头,从寝宫中就蔓延了一种不良风气:吹陛下身上迷人的香气。诚然陛下身上甜甜的暖暖的很好闻,但每个人都上来说一句,那就显得太奇怪了,连刚刚受到丞相教育的云品都听不下去他们的劣质表演,在午后恶狠狠地组织了一场特训,让每个人都上前来表演一次,然后让大家评估到底夸陛下夸得真不真实,自不自然。 能选到陛下身边当差的,当然每个人或多或少身上都有些戏感,对着拿来假充陛下的陛下常用的小抱枕也能演得声情并茂,并提供了多种马屁思路,有从正面单刀直入的,有从侧面衬托烘托的,再加上各位戏精的互相攀比点评和纠正,每个人的水平都有了长足的提升。 云公公对这个结果还是有九分满意的,甚至制定了一个排班表,不可夸的太密集,不可夸得太重复,不可一个人使用同一种夸法太多次,编完表之后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给自己找事干。 下午丞相终于如约而至,云品在背后腹诽陛下是个长不大的奶娃娃,一定要人跟在身边被闹才行,丞相在是最好的,因为陛下有一肚子问题一肚子奇思妙想留待本朝最见多识广思路敏捷的丞相大人见招拆招,他们这些下面的人可真招架不住陛下那么多问题,不但答不上来还要被陛下嫌弃没有文化不读书。 不但是云品统领的贴身侍从班子,丞相每次来都会浮夸地对陛下说真是太喜欢陛下身上的味道了,陛下真是太迷人了,一定会成为万人迷的,是不是啊云公公。 对,就在大家力图夸得润物细无声的时候,丞相一定要反其道而行,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可谓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云品每次听都恨不得酸倒牙,还迫于床底下存着的还没转移出去的真金白银,必须要附和丞相,点头如捣蒜,说“是啊是啊好好闻啊,每天在陛下寝宫中工作,感觉浑身更有力气了呢!陛下是我们的光啊!” 当然这句话也有五分的真心,毕竟这等舶来的珍品,寻常人家根本听都没听过,别说真正地闻到了。 然而说到重阳君的气味,就不得不说到人类中最奇妙也是最美妙也是许多人永远体会不到的事情:信味和风气。 这个问题一开始是窦公公提出来的:陛下这样有着天真纯洁气质和清新脱俗气味的重阳君,她的信味究竟能吸引多少太阴君拜倒在她裙下? “究竟陛下会喜欢什么样的太阴信味?” “究竟陛下会纳怎样的妃子?” 此话题一出,众说纷纭,有的说觉得会找一个和陛下一样柔柔嫩嫩太阴小妹,有的说会找一个和陛下一样英姿飒爽的太阴小弟,最后就陛下到底是柔柔嫩嫩还是英姿飒爽展开激烈辩论,并迟迟无法达成共识。 按理来说,新皇登基时应该已经成年,成年之后的重阳君一定会有一个或好几个陪床的太阴君,陛下婚娶大事原轮不到这班宫人来嚼舌根,然而谁让陛下还没成年呢?老妈子们凑在一起操心操心就显得很有必要了。云品作为大内总管,能去的地方是很多的,是以他利用职权之便,四处问过“你觉得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大家纷纷表示陛下天子威仪,不怒自威,嬉笑怒骂,自成风流,不愧是天选之人。 这让云品万分迷惑,陛下天子威仪是有的,平常也因为上头没有人能管,而活得十分自我,隐隐有变成昏君的征兆,既然陛下没有努力克制自己的天性,那为什么大家都没有觉得陛下春风和煦甜美可人呢? 不,等等,打住,这是形容太阴君的词,让陛下知道肯定是要叉出去斩了的。 这件不起眼的小事总让云品觉得有点不对,断断续续地困扰了他好几天,这几天里丞相不知道往宫中跑了多少次,陛下的假都放了两轮,日子看起来过得十分平静,渐渐地他就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然而这一天,麦公公鬼鬼祟祟地找到他,迅速四下瞟了瞟,小声道:“云公公,我恐隔墙有耳,借一步说话。” 云品道:“有什么话麦公公不能跟我光天化日的说?” 麦公公急道:“当然是见不得人的事!” 云品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要跟我说?” “咱家真的有要事相告!云公公,这事可事关你项上大好人头,你可听咱家一言吧!” “那、那……那上你房间里说!”说实话,这很难以抉择,他不敢把人叫到自己房间里,特别是麦公公这种狗鼻子特别灵,隔八百丈都能闻到金银气味的人。当然他也仍然对麦公公心存忌惮,但一想自己是大内总管,麦满分总不至于丧心病狂地要吃了他,是以最终做出了抉择。 麦公公便把云品领到自己屋中,左右看了看,关上了门,关上了门之后还贴在门缝上听了听,听了听之后又把云品领回自己卧房里,最后还拉上了帷幕,整个房间一下子阴森起来。 阴暗的房间里,麦满分直勾勾盯着云品,一步一步地走过来,一只手伸到怀中,云品被他的眼神吓得腿打哆嗦,好似灌了铅一样一步也挪不动,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究竟有什么事?”但见麦满分好像要掏刀子似的,一句“你杀了我也马上就会被人发现的”堵在已经瘫痪的喉头,怎么也说不出来,心里现在有一百二十个后悔,有的首尾相接,有的茕茕孑立,有的欢快地在心头奔跑,撞在心脏壁上就弹回来,弹得肠子都青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28、第 28 章 可惜现如今他失去了奔跑能力呼叫能力,只得看着麦满分慢慢地接近,慢慢地把怀里的东西掏出来。 那东西渐渐显出了形状,和云品想得相去甚远,并不是匕首一类,而是一卷书。 他重重松了口气,道:“什么玩意儿这么神神秘秘啊?” “嘘!”麦满分又看了看,用一种耳语的声音道:“咱家现在在祖庙当差,日日给解尚宫跑腿出去采买,过的是舒坦了很多,吃穿用度也没少,我今日走到集市里,瞧着有一伙人围着书摊不知窃笑什么,咱家偷偷摸摸凑上去瞧,不瞧不打紧,一瞧却发现坏了事。这可是……” “这书怎么了?” “云公公仔细看看封皮。” 云品低头一看,上面写着“剑气千相录”,下面署名“星河扫地僧”,瞧来是个“这怎么了?” 麦满分依旧小小声地说:“云公公有所不知,大家都传说这星河扫地僧就是大人您呐!” “怎么是我了?我自己写了一本书,我怎么不知道?” “这星河就是云汉,云汉就是悬河,口若悬河是为品。这可不是说公公您吗?” “这也太牵强了!我不认的!” “那您快看看内容,一时半会儿看不完,千万记得别给别人看去了,啊?咱家去忙了,晚了解尚宫是要扒了我当火锅的。我走了,记着,千万别给旁人看了去!” 麦公公一出去,这地方就变得更阴森了,从前传言麦满分的房间里是有小孩的颅骨的,哪来的也不便细说了,反正想想就一颗砂也呆不下去,云品慌忙跑回自己的房间里,翻书一瞧…… 当即大惊失色,便知大事不妙,赶紧把书收回怀中,左右瞧瞧无人,才拿出来。 书的封皮上写的依旧是《剑气千相录》,瞧名字不过是普通寻常武侠小说,上不得大雅之堂,作者名叫“星河扫地僧”,麦公公非要说是他堂堂大内总管云品。云品一边心想这用膝盖想也知道堂堂大内总管忙到根本没时间写这些没用的玩意儿,一边翻开一看,心里霎时间凉了半截,暗道:这果不其然是要掉脑袋的。 书中主角乃是当朝皇帝刘行雨与宰相安晴云,言小皇帝并未如神谕一般长成重阳君,而是长成了一个味道甜美诱人犯罪的太阴君,在一次与丞相夜谈时忽然进入风期。 皇帝就是皇帝,就算是个太阴君,也与寻常凡物不同,信味甜美非凡,百里之内所有的重阳君闻风而动,为了掩盖皇帝是个太阴君的秘密,也为了尽快解决这一场可能到来的骚乱,更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丞相当机立断,关上门窗阻隔香气外溢,点火焚香掩盖小皇帝已经散发的信味,接下来,就要从源头上阻止信味继续散发了。 太阴君一旦进入风期,一定会源源不绝散发信味,引来旁人与之交合,若不能与人交合,则会痛苦非常地度过风期。甚至曾有受不了这种痛苦的太阴自杀身亡。 而若有人与太阴君交合,太阴君这股渴望才会被抚慰满足,才会停止散发信味。 此处是大内深宫,周围只有一群被阉了的少阴君,而皇帝是太阴这件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了去,所以此间之内谁人能与少阴陛下交合,当然不言而喻。 丞相当下命自己的亲信死士紧守大门,屏退闲杂人等,回头一看,小皇帝已经陷入了发热造成的昏迷中。丞相不及多想,解开小皇帝的衣服,一瞧她已经湿成一片沼泽,立刻…… 云品砰地一下合上书,心中默念: 不能看了不能看了,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但最要命的是这本书根本不能让人瞧去,这笔法,这叙述,说得煞有介事,大事上虽数虚构,然而细节上宛如亲见,分明是个大有干系的旁观者,倘若说“星河扫地僧”不一定是他云品本人,那么能近距离看到小陛下和丞相的激情戏还能记下来的人,他肯定逃脱不了关系。 麦公公说得好,真是掉脑袋的大事啊! 忽然有人敲门,云品吓了足足一大跳,慌忙掀起床板,把这本书和自己的真金白银放在一起,又一想这好像也不太对,但敲门声越来越急,外间有人小声又急促地叫:“云总管?云总管?” 云品慌乱间也来不及多想,扣上床板拍拍手打开门,装作淡定地说:“什么事啊?” “云总管,丞相来了,没人端茶倒水,窦公公替你去了!” 来的小内侍是云品的亲信之一,姓莫,云品堂堂大内总管,这等在陛下身边侍奉的机会原是当然不让的,谁知他今天出了什么毛病,该在陛下左右侍奉的时候找不到人,被窦公公找准时机抢了先。这小亲信生怕云品有一天失了势自己也不好过,所以忙不迭地到处找他,叫他赶紧回到工作岗位上去,千万千万不要让窦公公有机可乘。 大家想得都很对!在一众机灵过头的小内侍中间,云品就显得有一点点呆头呆脑,本来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得以侍奉陛下左右,可是周围强敌环伺,虎视眈眈,稍有不慎这微弱的优势就会转眼间被人超越了,所以监督云公公好好努力,莫公公是当仁不让。 “什么、什么?” 这一闪念间他脑中闪过了许多可能,其中就包括窦公公大胆猜想写了一部这么毫无来由却看起来十分真实的风月小说并大胆嫁祸给他,好一条歹毒的计谋! 云品一溜烟地跑到了书房外,已经听到里面隐隐的说话声了,他赶紧从门缝里蹿进去,假装友好地说:“小窦,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回去歇着吧!” 窦公公的斗争经验很显然不怎么足够,在他愣神并看向陛下的瞬间,小陛下欣然点头道:“云品,你上哪去了?去把丞相的茶拿给她。” 陛下既然已经发话,窦公公只好悻悻地走了,没料到刘行雨突然把他叫住,窦公公正喜笑颜开,以为小皇帝突然反悔,惦念起她的好来,极有生气地应了一声,便听得小皇帝道:“你去把麦满分找来。” 窦公公的脸色一变再变,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云品大喜过望,咳嗽两声,自以为十分威严地说:“小窦,还不快去?误了陛下的大事怎生是好?” 窦公公咬着嘴唇出去了,云品站到一边,但见小皇帝对着丞相粲然一笑,道:“你真觉得这味道好闻吗?” 丞相温温地笑道:“当然觉得了,这可是臣亲自为陛下挑选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29、第 29 章 这问题每天小皇帝都要问个三五遍,云品今天听到之后却觉得不啻为一道晴天霹雳。 在还未长成却对成年有无限好奇和渴望的少年人之间总是流传着关于□□与欢愉的故事,人人都知道气味在其中扮演着无与伦比的重要角色,小陛下天真单纯地要丞相夸赞她的气味,听在刚刚受过冲击和洗礼的云品耳中,眼前立刻闪过了许多许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真是太冲击了,云品觉得仿佛七窍之中都喷出了彩虹,小陛下扬着小脸,一脸期待地看着丞相。有了这么一重启发,云品再看丞相的眼神,就觉得怎么看怎么都是不对的。 糟了,没有办法再纯洁地看待陛下和丞相了……但退一万步讲,不觉得假如陛下是个……是个太阴君,这两个人就很搭了吗? 这场景实在是太刺激了,天真纯洁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的小太阴,独自面对眼神深沉阴鸷、正在一步一步逼近的重阳君,这压迫感和危险的气息让云公公都不禁为之屏息凝神,与此同时,他不存在的幻肢正引颈期待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越走越近了……!丞相的阴影笼罩在小陛下身上了……!可小陛下柔软的身体却朝着危险靠了过去……! “笃笃笃” 敲门的声音让云品从狂乱的幻觉中脱离出来,他猛地回过神,周围粉红色的泡泡一个个地被这来自现实世界的声音戳破,他悻悻地去开门,开门猛然看见麦满分就在门口。 他吓得一个趔赽,引起了小皇帝的注意,刘行雨揣着小手,从丞相后面探出个头来,笑嘻嘻地问:“老麦,你来了啊?” “陛下召见小奴,小奴不敢怠慢,恨不得插着翅膀飞过来!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小皇帝摆摆手,道:“还是老事情,我又攒足了几分奏章,都是来给谢尚书求情的,你再去告诉告诉谢尚书,她还要在廷尉狱住多久,别忘了回来给朕复命,告诉告诉朕,她在牢里住得怎么样。” “小奴遵旨!陛下吩咐的事情,小奴一定做好,陛下在此安歇,小奴去去就来,必定让陛下满意!” 麦满分实在是太谄媚了,接过红线捆扎的奏章,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待到闲杂人等退走之后,小皇帝毫无知觉地又恢复了刚才旁边没有人的态度,扬着小脸对丞相微笑道:“谢迁不知还要住多久呢!天天都有人跟朕说尚书省不可一日无主,朕就不明白了,他们尚书省究竟有什么好忙乎的?” “尚书省替草拟圣旨,统领六部,处理全国政务,可以说是非常重要了。” “咦,丞相很懂么?朕有话和云品说,你回避一下,要回——避一下。”她嘻嘻一笑,对着丞相做了个鬼脸,“要回去丞相府噢。” 丞相淡淡笑了笑,道:“那臣先告退了。”说罢退了出去。 安晴云一转身,小皇帝面色陡然一变,云品斗胆猜测她本来是盼着丞相说“这么好玩的事情带我一个”的。然而丞相没说,不但没说,还推门就走。小皇帝盯着晃来晃去的门板咬牙切齿了一会儿,看向云品的时候已经又一片淡定了: “云品,你去给尚书省传个口谕,我要封丞相为同三省平章事。咦,你愣着干什么?” 云品噗通一声跪下了,道:“陛下,兹事体大,陛下还是写一道手谕吧……” “咦,为什么?难道尚书台这么不听话吗?” 云品比划了一下刚才那一叠奏章的厚度,道:“尚书省这么多人都写奏章让陛下放人,显见并不如何将陛下的话听在耳中,小奴去传口谕,保不齐有人把假传圣旨的罪过扣在小奴头上,对小奴喊打喊杀。小奴的命是陛下的,死了不要紧,但要因此让人削了陛下的面子,可就不好了。” 小皇帝点头道:“不错,你的担心很有道理,尚书台明显是谢迁一边的,谢迁和朕对着干,他们也和朕对着干,就让我们来比比谁的官大,唔……”刘行雨抿着嘴把手谕写了,云品接过手谕,正要审视,小皇帝又道:“等会儿看到丞相,记得告诉她朕的作业做完了,叫她尽管放胆来检查。” 云品一个激灵,赶紧跑了。 手谕上写着小皇帝刚才说的一长串话,加盖了天子玺印,讽刺的是,这封手谕是要尚书省草拟尚书省的政敌安丞相暂代尚书仆射。 果然和云所料的一样,尚书丞接旨后与属官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这个不按常理走棋的小皇帝在搞什么鬼,然而两人居然也不动弹,也不知道跪下接旨。 云品十分窝火,看在小皇帝的份上,宫中不论谁听了他的话都得立刻马上行动,就算做做样子也要好好地表现出自己的惶恐,谁知道这两个芝麻绿豆官居然慢慢吞吞的。 他一边心想这时候带了麦满分就好了,一边赶紧阻止了自己胡思乱想:云品啊云品,你可是堂堂大内总管,怎么关键时刻倒指望起别人了?他赶紧清了清嗓子,说:“如今尚书省沟通诸事几乎停滞,各州府怨声载道,实在耽误大事,诸君身在朝堂,理当心忧社稷,先把面前一桩一桩事情办好才是。” “这个……”尚书丞吞吞吐吐,接旨不起。 “咱家当然知道福大人忧心什么,”云品开动了脑筋,灵机一动,把这接旨的小官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看在韩翰林与你交好的份上,咱家好心提醒你,抗旨不尊是掉脑袋的大罪,耽误国事也是掉脑袋的大罪,你又不遵旨又想耽误国事,说出来两头不讨好,掉脑袋也不会有什么身后名的。” 若论巧舌如簧,云品也是专门受过老师傅训练的,属于科班出身,仅仅是气势上会输给麦满分。听与他自小一同长大的韩翰林说,这尚书台各个觉得谢尚书是含冤下狱,自己这么罢工绝食(并没有)是为了大良保住一位大大地好官,实乃为国牺牲,死而后已。魔/蝎/小/说/m/o/x/i/e/x/s/.c/o/m 30、第 30 章 “你可要想清楚喽,否则咱家回去复命,再来的时候可就是别人接旨,别人在陛下面前露脸,别人加官晋爵,别人吃香喝辣。谢尚书万万不会救你,你还连累一家老小,你还死前身败名裂,你还死得轻于鸿毛。为别人值不值得如此……你心里没有数吗?”他轻轻捅了捅福大人的心窝,没想到把他推得踉跄了一步,自己还吓了一跳。 尚书丞一想的确如此,人活着图个名利,人死了至少图个名,云品既然把耽误国家大事的名头扣下来,名看样子是肯定图不到了,赶紧颤抖着接了手谕,谁知云品并不离开,背后跟着的一班羽林军把这么一间小小的办公室里里外外团团围住,把云品和尚书丞围在垓心,明晃晃的刀尖晃得人眼花腿软,云品一把把尚书丞按在椅子上,阴恻恻地说:“福大人请吧?咱家还等着圣旨回去复命呢。” 尚书丞哆哆嗦嗦地写好了圣旨,刚刚在角落里盖好官印,油墨还没干,就被云品哗啦一把收走了,踱着方步就出了门,听得背后从小皇帝那里借来虚张声势的羽林军噌噌噌收刀的声音,心里别提多爽了。 他带着新写好的圣旨去给小皇帝复命,小皇帝瞧了一遍,笑得非常满意,笑得眼下都出了卧蚕,笑得嘴都合不拢,道:“你先去给丞相说,然后拿去尚书省耀武扬威,别忘了让他们都跪一地。” 云品大为得意,抬着胳膊瞧着身上锦衣云纹,心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做这大内总管,平时在陛下面前跑前跑后的时候不觉得,出去替陛下跑腿办事的时候真如身在云端,由不得人不飘飘然。 他踏着大方步回到了尚书台,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圣旨到--”,后面的羽林军小弟们又噌噌噌把刀都抽出来,虎视眈眈监督着所有人从屋里出来跪了一地。他手中卷子一展,把圣旨读了一遍,雄赳赳气昂昂地宣布“钦此--”之后,下面一片寂静,只有大殿顶上的乌鸦不合时宜地叫了两声。 他赶紧看了一眼尚书丞,这位姓福的大人双股战战地挪过来准备接旨,谁知他两边跪着的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一人一拳把他揍晕了过去。 云品目眦欲裂,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他眼看就要爽爽利利地办成一件大事,结果遇到人搅局,如何不能够 他一说话,身后便有禁卫上前,端平了长戟指着他们。 尚书省本有尚书令一人,其下左右仆射各一人,各仆射皆有二丞为副手。本朝尚书令为空衔,右仆射为尚书省最高长官,不设左仆射,因此谢迁被抓,四丞就成了尚书省管事的负责人。如今看来,这四人的意见之前并不统一。 现在统一了。 福大人被打晕在冰凉凉的地上,另外几个人在明晃晃的刀尖前面一动不动。 云品沉不住气,喝问:“你们想抗旨不成?” 仍无一人答话。 云品抬头一看,后排本来稍有骚乱的地方,居然也全都寂静无声,每个人都跪着,每个人的脊背也都挺得直直的。云公公气不打一处来,心道:我的天呐!天子脚下公然抗旨,究竟眼中还有没有天子了?如若人人如此,皇权何以为继? “把他给我拖出来!”他随手指了一尚书丞,禁军中出来两人,一人一边,把那人押到云品面前。云品问:“咱家知道你心里装着天地君亲师,不是那种任性妄为的小人。你抗旨不遵,究竟是受何人指使怂恿?那人把你推到前面顶罪,心肠真是大大地坏,快跟我说说究竟是谁,我或许还能在陛下面前给你美言两句,免你死罪。” 那人只是不答,直挺挺地站着。 云品指着他道:“你有什么遗言?说罢。”等了那么一掳袖子的功夫,续道,“没有了?那上路吧。来人,给我斩了。” 那人忽地破口大骂:“区区阉党,有什么资格斩我?你眼中还有王法吗?” 云品一抬手,明晃晃的圣旨怼到他脸上,咬牙切齿道:“王法?你眼中还有王法吗?难道是咱家抗旨吗?你们这些人,正经工作不干,颠倒黑白倒是溜得很!” “尚书仆射遭构陷下狱,这才是真正的目无王法!” 云品斜眼哼道:“尚书仆射究竟是不是遭构陷下狱,这咱家不知道,你们抗旨不遵,才是真正的目无王法。咱家斩你是要挨顿骂,抓你却正正当当,来人呐!给我把这四个人押入廷尉狱,记住,不许跟谢迁关在一处!” 他十分生气,冲着这些跪着的人道:“尚书台都事接旨!” 结果下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云品气急败坏,又其实并不能动手杀人,遂道:“你们给我等着!” 云品在尚书台碰了一鼻子灰,虽然抓了几个带头的,但威风是堕了,不由得气急败坏。但旨没宣完,还得再去一趟丞相府。门下省在宫城之外,他带着人马一路走过去,那阵仗弄得路上人心惶惶,尽皆避走,还以为是来抓人的呢。 单单只是他往门下省门口一站,围观的人就小心翼翼躲起来围观,云品心中嗤之以鼻,心道:没看过宣圣旨吗? 宣旨这事一定要吆喝一嗓子“圣旨到--”然而并不是云品自己亲自喊,待到随从把这一声喊完,他身旁的羽林军才鱼贯而入。 安丞相正端坐在堂中,旁边一个人也没有。桌上干干净净,她文文弱弱一把身子骨,被巨大而空荡荡的案几衬得竟然有些娇小。她正在发呆,听见有人宣旨,一阵错愕,看见云品进来之后还抱着手臂坐着。 云品一阵尴尬,心道:我的丞相姑奶奶,你难道不知道接旨要跪下吗?就算先皇赐你入朝不趋,接旨你也站起来嘛。 安晴云收到了云品的眼神示意,才回过神来,站起身拍了拍已经坐皱的衣裳,躬身道:“臣安晴云接旨。”魔/蝎/小/说/m/o/x/i/e/x/s/.c/o/m 31、第 31 章 云品这才咳嗽两声,把丞相暂代尚书仆射职任三省平章事的旨宣了,走过去意表亲热,道:“丞相这挺闲啊?” 丞相道:“尚书台的东西不来,我们没啥事可做,我都给大家放假了,自己留下来值班。” “丞相就没想着解决一下尚书省积压公务的事情给陛下分忧么!” 安晴云笑了笑,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鼻子,道:“陛下自己这不就想出主意了吗?” “丞相给陛下想,和陛下自己想,这能一样吗?!咳,长话短说,我这里还有陛下的口谕。” “云公公请说。” “陛下说她\''''作业已经写完了,丞相何时来检查\''''。” 安晴云又温温吞吞地笑了,笑的时候眼睛弯成一道弯,两条卧蚕浮出来,显得特别的温柔。云品心道可惜可惜,要是陛下看了,准保要心花怒放,可惜丞相并不是笑给陛下看的。 “恐怕今天不能去见陛下了,陛下这不是刚刚给我派了任务?我得去完成一下。噢,顺便问问,云公公去尚书省宣旨了吗?” “咳……”云品当即声泪俱下把自己在尚书台的遭遇添油加醋讲了一遍。 安晴云问:“也就是说,云公公去尚书省宣旨,结果被人抗旨了?对方当然也不会认我这个暂代尚书仆射,这很难办啊。” 云品急忙道:“我已经帮丞相把领头闹事的人都抓起来了,相信以丞相的能耐……” “这我可不敢说,只能说尽力而为之。云公公回去向陛下复命吧。” “那就当丞相答应了!否则我怎好去和陛下复命?” “我可……” “今日丞相还去检查陛下的作业吗?”他压低了声音,凑到安晴云耳边道:“陛下这是给丞相升官了,丞相不去夸夸陛下,陛下该失望了。” 安晴云摇摇头,笑道:“我要是把这事办砸了,陛下更该失望了,便告诉陛下我事务繁忙,去不了了。云公公,告辞。”她这么就送客了,屋里不知怎么听她一声令下就涌出来一群青衣吏,送客的送客,出门的出门,云品被安晴云按着后背推出了门口,羽林军不知怎么的也听了安晴云的话,拱卫着云品一口气走到了宫城门口,他停下来的时候还是一脸懵,不知究竟该怎么概括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举起腰牌进得宫城。 虽说他前头碰到尚书台集体抗旨,但四个首恶已经下狱,余下的小鱼小虾,肯定不足为惧,不论是谁,即便是阴森森的麦满分来,也不会有更好的结果了,遂喜滋滋地回去跟小皇帝复命,远远见了小皇帝,就说“我已将此事办妥了,陛下不必担忧”。 刘行雨龙颜大悦,赐了张凳子让云品坐着把当时的情景描述一遍,云品添油加醋,大大地凸显了自己的能耐,削弱了自己的失败,眉飞色舞地讲了一遍,看到小皇帝跟着他的故事时而紧张时而期待,心里就更开心了:陛下龙颜大悦,说不定就赏赐我一个…… 讲完了心想:我今天肯定能艳压小窦,艳压麦满分。 刘行雨拍了拍手,“太好了,丞相什么反应?朕多给她个官做,她高兴吗?” “这个……”云品愣了一愣,小皇帝问出这个问题不奇怪,只是云品忘乎所以所以忘了思考这个问题,丞相的反应从来都很让人失望,以至他觉得自己这个传话的都会被连累。 “嗯?” “小奴……小奴忘……” “你忘了?那还要你何用?把他给我丢到麦……” “不不!陛下!小奴忘了什么都不能忘了这件事!丞相和平常一样,瞧不出喜怒!但小奴想丞相应该是挺开心的毕竟丞相不能再升官发财了但三省同平章事就好比一个正二品加上两个半个正二品是不是约莫能等于一个正一品了!” 小皇帝哼哼一笑,道:“当然最好是这样,一次不能升太多官,否则朕到时候无物可赏,不就得把龙椅赏给她了?” “陛下可千万别这么说。” 小皇帝不以为意地翻翻白眼,道:“朕说错什么了吗?所以她到底什么时候会来……检查作业?” 云品战战兢兢道:“没说错,没说错,陛下说得都对。丞相没有明说,只说目下公事繁忙,恐不能像以前一样时时陪伴陛下。” 小皇帝立刻撅起小嘴:“朕给她加官进爵,她反倒这么报答朕?” 云品道:“三省平日里自己的事情就很忙,陛下让丞相暂代尚书省事,当然会忙一些了。” “不管,不管,丞相平常厉害的不像人,中书省的事情已经是她在管了,现在不过就是加了个尚书省,怎么就摆不平了?” 云品心道那我怎么知道,口中只得劝慰说:“陛下息怒,小奴只是个被阉了的少阴,不知道丞相有没有通天彻地的能耐,能同时处理公事还能常伴陛下左右,不若陛下亲自问问丞相?” “我都见不到她,怎么亲自问她?” 云品擦了擦汗,试着出个馊主意:“要不……陛下往丞相府去一趟?” “放肆,朕不要面子的吗?” “那、那……”云品口中唯唯,心道:我们陛下只怕真的是个昏君,尚书省一帮书生抗旨不遵,陛下丝毫不放在心上,反而在这里跟我一个被阉了的少阴君胡搅蛮缠丞相的事情。万一陛下因为太昏庸而被篡位或者废黜,我无依无靠的可怎么办啊。 “小奴鲁钝,想不出主意。陛下就再忍两天吧!尚书省办公在宫城内,如此一来丞相来见陛下就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比以前宣丞相进宫要小半个时辰的时候可近多了。” “唔……你说的也有道理。平身吧,就不追究你办事不力的责任了。” 云品冷汗直冒,心里嘀咕:陛下年纪不大,天天说要砍这个的头那个的头,到底是不是真的啊?如若要是真的,可千万别是我啊。 小皇帝没让他走,他根本不敢自己偷偷地溜出去,只好在小皇帝身边胆战心惊地守着,幸好刘行雨丝毫没顾着想“去尚书省颁圣旨的时候所有人都抗旨不遵于是云品夹着尾巴灰头土脸地跑回来了还丢了朕的威风”,只顾着让自己的偶像安丞相赶紧进宫陪自己玩。魔/蝎/小/说/m/o/x/i/e/x/s/.c/o/m 32、第 32 章 然而丞相并不来,小皇帝在屋里烦躁地走来走去,走了一会儿,对着云品发脾气说:“都是你太没用……” 云品以为刘行雨终于想起刚才那一茬,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了,赶紧说:“陛下息怒!小的去帮陛下请丞相如何!” 丞相果然是救世主万金油特效药,云品看着明显犹豫的小皇帝,补了一句:“小奴快去快回!”说完一溜烟走了。 丞相府在宫城外,他一溜小跑地过去,也花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门口的守卫早就看熟了他,打了个招呼就请他进去。 丞相端坐堂屋,空空荡荡的院中如今人满为患,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来的,两旁桌子一排排摆开,小吏们低头奋笔疾书,每人桌上都堆着几乎挡住头的奏章,不时有人抬着一摞摞的小本子跑去找丞相,人一多还要排队才能见着丞相。 云品为人比较老实(也可能只是为了晚点回去找小皇帝复命),站在队尾最后一个,(并不)幸好门下省的小吏们都很有眼力价,看见云品也在排队,一个个地把他让到了最前面,云品心里呐喊着:我不想排第一个!让我再多等一会儿! 安晴云抬起头来,笑着问:“云公公,是陛下有什么急事吗?” 云品看安晴云这么忙,一时觉得不好意思打扰,一时又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小陛下的要求更大的事情了,勉强定了定神,咳嗽两声,道:“陛下要见丞相。” 安晴云笑道:“陛下没说是什么事吗?” “……没说。” 安晴云温温柔柔的脸上挂着万年不变的(假)笑,“可卑职实在是走不开啊,尚书省不肯干活,奏章积压了好几天,今天陛下圣旨下来,臣想着不能耽误了大事,赶忙派人去催,谁料对方根本不合作,我只好亲自去了一趟,把他们处理的没处理的奏章都收了,这才刚刚带人回来。” 云品心想自己带了那么多羽林军过去都没把圣旨发下去,丞相一去就摆平了,想必使用了一些非人的手段,说话间都不由得恭敬了几分,“呃……这个……丞相是去不成了?” 安晴云笑眯眯地回答:“去也没问题,就是这些东西多拖一天罢了。” 她喵不悄地就把决定权扔给了云品,接下来云品要是说陛下重要,需要丞相去陪陛下玩,耽误公务的罪过就得他背着;要是说公务重要陛下可以缓缓……那惹陛下不开心的锅他还得背着。 歹毒!十分歹毒! 他立刻开动脑筋,然而怎么也想不出来如何把锅甩回去,此时灵机一动,道:“丞相请借一步说话。” 安晴云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让后面等待的人多等一会儿,大概是态度太好了,大家纷纷受宠若惊地表示“丞相一定有要事和陛下的特使相商吧不用管我们尽管自由地去吧”。 云品便由丞相领着去了一个偏僻的小房间,路上他还在心里想:丞相的面容如此无懈可击,说不定是戴了个面具,究竟谁才能揭露她的真面目呢?陛下肯定是指望不上的,她迷恋丞相还来不及呢。 “云公公有什么事找卑职商量?” 云品拿人手短,收了丞相的真金白银,虽然还没脱手,然而不免老妈子起来:“丞相,你不是千方百计想要接近陛下,现在陛下招你入宫,你怎么三番两次推脱,陛下生气了怎么办?” 安晴云笑道:“云公公为我费心了,我自有安排,你便同陛下实话实说,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啊。云公公自己也知道,耽误了事情,你我都担待不起的。陛下年岁尚幼,总得让她明白不能事事顺心如意。” 云品碰了个软钉子,灰头土脸地回去复命了,小皇帝发了一通小小的脾气,虽然就是跳跳脚摔摔枕头,奶里奶气地说“我讨厌安晴云”,然而这确实是发了脾气。云品强忍着心要化了的感觉劝说陛下当心龙体不要轻易动怒,小皇帝立刻找到了发泄口,一个抱枕砸了过来。 小陛下寝宫里现在四处点着丞相送的多伽罗香,枕头这些吸味道的东西就像是水绵,吸饱了这股子奶香,云品笨手笨脚地接住抱枕,一个激灵,心道:好闻,确实好闻,我的天哪……这焚香的味道与陛下体味相合,竟然这般好闻,连我这个被阉了的少阴君都这般心动,不知陛下将来…… 他本想说不知陛下将来得勾倒多少太阴君,但说时迟那时快,丞相的剪影抱着陛下的剪影有节奏晃动的场面立刻塞了满脑子,让他已然没有空继续之前的思路,可恶,本来已经因为太忙而忘记的! 云品抱怨着晃了晃脑袋,企图在任何人发现之前把这大不敬的画面甩出去,以免因思获罪。 小皇帝砸归砸,到底是没把丞相不来这件事的责任算在他头上,可他最担心的尚书台宣旨失败一事,刘行雨从头到尾也没提,让他不免觉得头上悬着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掉下来。 这事到第二天早上上朝之前还没有结果的,仿佛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被刘行雨扔到了脑后,谁知在大朝上炸出一个惊天水花,小皇帝打着呵欠还没坐稳当,就有一个人长跪在龙椅前,头上绑了个红带子,背后插了个斩立决的牌子,举着一本奏折,不知道又演的是哪一出。 刘行雨打了个呵欠,像是见惯了大场面的,眼皮子也不多抬一下,疲疲沓沓地问:“下面是干什么?插标卖首吗?卖多少钱啊?” 云品赶紧下去打听,回来刚要汇报,听那跪着的人中气十足地说:“臣乃尚书省都事石乐志,今呈尚书台同僚万言血书,望陛下以国事为重,释放谢大人与四位尚书丞!” 小皇帝愣了愣,道:“我是问你这身行头是干什么的,没问你是干什么的。” 此话一出,下面一片嗡嗡声,朝臣议论纷纷,小皇帝嫌吵,一挥手,持戟戍卫一同跺响兵器,轰地一声之后大家又都安静了。 “好了你说。”魔/蝎/小/说/m/o/x/i/e/x/s/.c/o/m 33、第 33 章 这长相平平的石乐志慷慨激昂地说:“臣冒死进谏,生死已不放在心上!但请陛下亲自阅此万言书!” 小皇帝摆摆手,丧丧地道:“宋爱卿。” 宋一可一步跨出来,“臣在。” “我听说宋爱卿当年考过状元,在翰林院里文章也是首屈一指的,太傅天天在我们面前夸赞宋御史的文采。” “臣不敢当。” “敢当敢当,太傅最识货了。” “太傅谬赞了。” 小皇帝道:“太傅还说过,文章贵精贵深,不若就由宋爱卿来看看,这篇文章究竟说了些什么。来人,赐笔墨。” 侍从们端来了笔墨纸砚和案几凳子,宋一可也不推辞,一抖裙摆坐了下来,手上一支笔勾勾画画,时而皱眉,时而摇头,时而叹气,弄得这长相平凡的石乐志心里七上八下,头越来越低,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夫子批改作业的时代。 末了宋一可长叹了口气,道:“大家都是同僚,有些话我就不说了,单说陛下要我说的部分吧……第一,陛下关谢迁不对,陛下肆意给谢迁加关押时间不对;第二,陛下关诸位同僚不对;第三,陛下让安丞相接管尚书台是儿戏;第四,陛下这样会让朝政不稳,给坏人有机可乘。结论:陛下不放人,陛下就是昏君。” 小皇帝嗤笑一声,走到案台前拿起比她个子还要长的长卷,瞟着宋一可道:“真是笑死朕了,居然还是血书?嗯……你不说我来说,写这东西的人非蠢即坏,蠢就是字面意思,坏就是把在座的各位都想得那么蠢。把昨天抓的四个人给我提上来。”她偷瞄了一眼丞相,丞相依旧笑眯眯地,看得她心里发毛,她走到丞相面前,把这个哈达交给她,道:“丞相评价评价,这篇万言血书写得如何?” 丞相夸张地点着头,道:“嗯--甚好甚好,笔走龙蛇,力透纸背,文采斐然,然而掩不住其中败絮,陛下说的半点不错。” 过了阵子,人带到了,禁卫军可不管三七二一,一脚踹在膝盖弯处,把这四个人都踹得跪倒在地,四人大呼冤枉,刘行雨一个转身,盯着其中一人道:“哪儿冤枉你们了?关你们是因为你们抗旨,你们抗旨没有?嗯,你来说说。” “虽然我们抗旨,但我们……” “可以了,”小皇帝一抬手,“知道抗旨就行。” “可我们……” 小皇帝又打断他,问:“那你们是为什么抗旨啊?” 那人忙道:“陛下不该抓谢大人,我等为谢大人抱不平!谢大人是个……” 小皇帝又打断他,“听起来谢爱卿对手下挺不错的啊?” “谢大人是个好官,忠君爱民……” “可以了,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叫你回答问题,你非要讲些没用的,这废话连篇的文章是你自己写的吧?”小皇帝不悦地皱起眉头,还没完全长开的小脸儿上一脸嫌弃,“所以你们是因为我下旨抓了谢迁所以抗旨咯?” “那是因为陛下不分……” “是不是?” “……是。” 小皇帝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转头问宋一可:“宋御史,抗旨不遵,该当何罪?” “罚没家产,流两千里,充军。” 小皇帝又晃了两步晃到石乐志面前,“石爱卿,你看,我抓错没有?” “可我们抗旨是因为陛下的错误决定!”他终于抓住了机会,把刚才憋着的话一股脑讲了出来,“这么多年来,尚书台因有谢大人才能运转自如,诸部协调。陛下知道尚书台有多重要吗?全国各地方政令需要请示陛下的,都要尚书台整理而呈给陛下,全国各地方需要陛下决断的问题,都由尚书台拟定措施给陛下批阅。可以说一丝一毫也耽误不得!陛下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谢大人下狱,使得尚书台一片惶恐,几乎瘫痪。如此置国事于不顾,没有证据而强行关押谢大人,对尚书台同僚的意愿置若罔闻,陛下置人情法理于不顾,这不就是昏君所为?”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小皇帝气得跺了跺脚,“那我们来说说哪里错了,来来来,宋御史,你弹劾谢迁什么来着?” “结党营私,受贿索贿。” “按律该当如何?” “罚没家产,流三千里充军,归为匠籍,永不得回京。” “可这罪名还没坐实呢!” 小皇帝一脸见到鬼的表情:“照啊,停职查办,有什么问题?” “这是诬告!” 小皇帝气得走来走去,小脸皱成一团,恨恨道:“宋爱卿,你来。” 宋一可呵呵两声,道:“我看诸君是官做得久了,有点飘飘然了,尊文皇帝遗训,满朝文武谁随便告你都可以是诬告,只有御史台告你,永远不会是诬告。你看看我背后是什么。”宋一可扭过身来,背后龙飞凤舞一个补子,写着“奉旨弹劾”,旁边还有一个红章。此乃文皇帝亲笔所书,赐给御史台御史中丞,以便宜行事。 “陛下想抓就抓,想关就关,一句儿戏般的\''''把她给我抓起来\'''',不知寒了多少人的心!” 小皇帝指着他,忽然问宋一可:“他叫什么来着?干嘛的?” 宋一可恭恭敬敬地说:“甫竹甫大人是尚书丞之一。” 小皇帝走到甫竹面前,戳了戳他的胸口,抬起头问:“儿戏?你看朕年纪小,就理所当然觉得朕说的话是儿戏?你好大的狗胆!宋爱卿,去讲道理。” 宋一可又作一揖,“御史台指犯刑律者,须停职查办。” “听到了?你觉得朕说话是儿戏,朕说的就一定是儿戏?满朝文武你排老几?便要朕去将就你的意愿?没有斩了你是朕脾气好!” 她忿忿地顺着胸口,好像真的很气一样,然后拎着另外一个尚书丞的领口,道:“你说,朕说错没有?” 那人显然在走神,听小皇帝问话,就愣愣地要点头,遭到另外两人的怒视,又想摇头,然而一见小皇帝瞪着他,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魔/蝎/小/说/m/o/x/i/e/x/s/.c/o/m 34、第 34 章 “他叫什么?” 宋一可小跑两步跟上来,道:“夫厨泉夫大人是尚书丞之一。” 小皇帝本来怒目而视,现在扑哧一声笑出来,问:“那剩下这个是姓付啰?夫福甫付,我才不信这么巧合能凑全套,故意而为之,还说没有结党营私!” 宋一可在旁边扑哧一声笑出来,接着赶紧憋住,一看就是故意的。 这位夫大人惭愧地低下头。 刘行雨没等到答案,小鼻子里轻哼一声,道:“反倒是尚书台的各位爱卿,稍有不如意就罢工示威,用国家大事来威胁朕,简直是挟器自重。这尚书台到底是我大良朝的尚书台,还是她谢家的尚书台?好了,朕说完了,宋爱卿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宋一可凉凉道:“一件错事还有这么多人出来替谢大人鸣冤,很难说这不是结党营私了。这事御史台记下了。” “丞相?” 安晴云显然也在走神,被点到名之后身躯一震,指了指自己,问:“我?” 小皇帝看到她脸上一闪即逝的呆,扑哧一声笑出来,“对呀,丞相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安晴云咳嗽两声,“这个么……臣当初中了进士之后回去探望父老乡亲,书院里的夫子特别嘱咐臣:不可因一己之私耽误公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还以为在这朝堂之上人人都跟臣一般的想法,不知道许大人怎么看?” 许多钱本来看着好戏,双手揣在一起,被安晴云点到名,也是一震,不过许多钱好歹是行走江湖多年,为人机灵油滑,呵呵一笑,摸着下巴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这本来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本分。对吧,林大人?” 林和三看戏被扰,也是一般的表情,摸了摸鼻子,当然只能同意,遂把这句话传给下一个人。 小皇帝走回龙椅上坐着,一边喝着水,一边听满朝文武被迫表态,有老谋深算哪边也不想得罪的,唯唯应两声便过;有急于在陛下面前表现者更慷慨陈词:“这种官僚作风平日里坑惨了我们这些品级低的小官!上帝京办事的地方官更是要送礼请客才能把事情办了,现在倒好,这种做派居然使到了陛下头上!真是岂有此理!”这话居然还引起了不少共鸣,除了小皇帝跟着忿忿点头,后排七品以下的更是不少心有戚戚状,让刘行雨看得舒心不少。 最后刘行雨做总结陈词:“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那这几个人我就继续关起来了,由丞相暂领三省平章事,暂代尚书仆射,尽快把尚书省耽误的事情补上来。还有人有事要奏吗?” 自有大良朝以来,皇帝亲身下场吵架的情况绝少发生,幼帝继位更是几乎没有。刘行雨一个奶娃娃,在一堆人高马大的重阳君中穿梭自如,侃侃而谈,嬉笑怒骂,居然还不落下风,大家都觉得稀奇,岂止稀奇,简直是没有看够。 然而小皇帝似乎要结束表演了,这一架也吵了约莫一个多时辰,个别老得不行的大臣必须要偷偷靠在柱子上歇一会儿,大厅里一片寂静,小皇帝见没人有意见,于是伸了个懒腰,道:“真是气死朕了,不好好干活,还恃宠而骄,还联名上书挤兑朕,朕要是傻一点就被人诓住了!拖下去拖下去。退朝退朝!” “臣有事要奏!” 小皇帝走了一半了,愕然回过头来,怒视着这个让她不能回去睡回笼觉的人,一看是一女子,约莫是个女重阳,只是与朝上各位争艳的重阳君相比,长得实在平淡无奇,不免让人怀疑这是个少阴君来的。小皇帝道:“快奏快奏。” “三省大权集一身,恐丞相权势太大,于皇权有损,请陛下三思。” 刘行雨瞟了她一眼,这人毫不畏惧地迎上来,两人互不相让地对视了一会儿,刘行雨道:“驳回,退朝!” 她走进屏风后面的门里,几乎是同时,背后轰然一声,喧哗声陡然变大,她跟云品说:“朕要回去好好睡个回笼觉,你快去准备一下。” 云品颇有些心不在焉,道:“不招丞相来了?” 小皇帝撇嘴道:“她哪里有空?睡觉睡觉,不想那些烦心事了。” 她回去还真的倒头就睡,醒来之后肚子饿了,又叫云品吩咐厨房做饭。吃饭的时间早就过了,中午做好的东西就差扔了重新做了,小皇帝饿得狠,特别吩咐赶紧弄点好吃的垫肚子,厨子只好把中午的剩菜剩饭热了热,开动脑筋组了个拼盘给她。 刘行雨端了个小碗,在小花园里吃得美滋滋的,却有不速之客打断了她独自享受的时光:刘耷来了。 这小子许久不见,小皇帝见了他虽然嘴角带笑,口中却不饶人,道:“好你小子,又去勾兑什么了,许久不见你来请安,一看就是心里已经没有我了。” “岂敢岂敢!我心中永远有陛下,只是最近来求见陛下,云公公都说陛下和丞相有要事相商,这个……” 小皇帝一想就知道云品觉得刘耷没有什么正经事,不分青红皂白就自主决定把他拦在外面了。并没料到是因为丞相吩咐云品这段时间不许任何人接近寝宫的缘故。 于是她还是决定好心地替云品打个掩护,便道:“你有正事找朕?” “啊……这个这个,没有什么太要紧的事情,我找你都是家长里短的小事,哪里耽误得起你和丞相商量国事?终于丞相忙了点,我就赶紧来找你了。” “正好,朕今天比较清闲一点,你有什么好玩的说给我?” 一说八卦,刘耷就来了精神,拉着刘行雨在榻前坐下,两人一人占着小桌一边,寒暄也没有就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刘耷确实是来八卦的,先前讲了一些原来宫中老人的沉沉浮浮,忽然画风一转,问:“你为什么把麦公公调走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35、第 35 章 “调走麦公公怎么了?” “你如今飞黄腾达,我还以为你没空管什么老仇人了呢,谁知道你就秋后算账了!” 刘行雨微微笑着说:“你有诚太妃撑腰,又不怕麦公公,你问这个干什么?” 刘耷打小就爱到处打听,麦公公有多可怕多半都是他根据道听途说的东西想象出来的,那可是比自己亲眼看见的还要可怕多了。 他心有余悸地形容自己是有多么恐惧麦满分,前几年只是被他看了一眼就被吓尿了裤子。 刘行雨笑骂道:“你就这么点出息。便如你说的蒙将军爱美人,麦满分就爱权势,这种各取所需的人际关系岂非再简单没有了?那些你摸不准他要什么的,才不好处理吧。” 刘耷冥思苦想一番,抬头问:“譬如说……譬如说丞相?” 刘行雨一愣,道:“怎么就说到丞相了?” 刘耷道:“你说的清丞相要什么吗?” “丞相……”这问题她倒是从来没有想过,“丞相想要……权势?想要钱?想……兼济天下?” 刘耷扑哧一声笑出来,道:“你还真信有人会兼济天下这种鬼话?” 刘行雨咕咕哝哝地回答:“你不想不代表没有,你没见过不代表不存在,万一就有呢?这种二愣子史书上可没有少写。什么理想不是理想啊。” 刘耷左右看了看,又压低了声音,道:“不说这个了,我可是都听说了,你今天在朝上艳压群阳,怼完这个怼那个,好不威风!” “你怎么连这个都听说了?谁告诉你的?” “我的线人你不要管。大家都当做奇谈呢!你说自古以来有哪个皇帝下场和臣子吵架的?谁不是端坐在皇位上说砍哪个的头就砍哪个的头的?” 小皇帝气不打一处来:“为什么就不能讲道理了!朕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吗!” 刘耷赶紧把她按住,道:“你不是你不是……但是我总觉得是有问题的,所以特别的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 刘耷又压低了声音,“你当然不能自己吵架,你得让别人去吵啊,平常不都是宋御史去吵架吗?这回是你要丞相去代尚书职,才出了这档子事吧?明明是丞相一党与尚书一党的党争,你却偏要去趟浑水,这倒好,这里面获利最大的是安丞相,大家却把仇都记在你头上。你这不是亏大了吗?有好名声都是丞相的,说她力挽狂澜,临危受命,把国家治理得妥妥帖帖。到你这里,你就成了昏君。” 小皇帝嗤之以鼻:“你这人,连史书怎么写的都不知道。只要丞相把国家治理好,我就是明君。我又不需要自己下场干活。” “可那些文化人的嘴,你堵得上吗?他们到处造谣,说你冒杀功臣,就为了给自己的亲信腾地方。丞相干得好还好说,丞相若是干不好呢?再说了,等丞相做出点成绩来,三五年也过去了,你昏君的名头可就坐实了。” “你也来说我昏君,我打死你。”小皇帝举起小拳头,一看就没有什么杀伤力。 “我知道你现在对丞相比对谁都上心,但是吧……你好好想想哥哥的话。你现在是皇帝,肩负着社稷……等等,你是肩负着社稷吧?不是就当我没说了,我只求亡国的时候能留一条狗命。” 小皇帝一万个不乐意:“我要是不肩负社稷,怎么就会亡国了?” “对国家有责任感才会好好带队嘛,要是你打定主意当个昏君说不定就会被人趁虚而入了,史书上不都这么写的吗?” “是归是……” 刘耷趁虚而入,万分急切地说:“所以丞相都跟你说什么了?你怎么会想着要自己去得罪谢迁,反而让丞相藏在你身后坐收渔利?自古以来哪有天子御驾亲征真的下场打仗的?是不是她暗示你什么了?你快回头是岸啊!” 小皇帝一下甩开他的手,说:“她什么也没跟我说!你怎么就觉得一定是丞相在背后捣乱呢?” 刘耷道:“哥哥姐姐们都说这三省平章事是要丞相独揽三省大权了,本来三省相互制约掣肘,这样挺好的,谁的权力也不会太大。现在丞相独揽大权了,下一步她又要做什么?” 刘行雨撅着嘴说:“才不是呢,是不是你也把我当小孩子?吧我做的事情都当做是别人授意的?才不是呢,才不是丞相让我做的呢,我自有考量,现在朝臣都不听话,想要让下面的人都听话,就得让丞相独掌大权,我只要拿住丞相就行了,这是父皇的遗训,我照着做就行了。” “可是……” “可是什么,没有可是。” 刘耷好声好气地劝:“好嘛,那你也听我说完嘛。你这么帮丞相打算,她只当做你傻,并不领情怎么办?你给她这么多好处,她只当是你应该的,又怎么办?” 小皇帝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她领情最好,她要是不领情,我也不叫她领情,只消好好给我干活就行。好了好了,难得的下午让你扰了,你快走快走。” 刘耷慌慌的:“这就赶我走了?” 刘行雨一脸凶地把刚才剩的个小碗给他:“那是当然!帮我把碗带出去。”刚才屏退左右,现在连个收碗的人都没了,中山王只好充一把小厮。 刘耷出去之后不多时,云品又进来侍候了,他进来的时候已经计划好怎么应付小皇帝问“丞相去哪了丞相什么时候来”之类的问题,然而刘行雨问他的问题是和丞相有那么点关系却不在他的准备列表里: “我这么急着给安丞相塞官职,还帮她挡暗箭,是不是太傻了?” 云品立刻想起的是床底下的真金白银,心道:我可得抓紧时间说说丞相的好话,不然真金白银真是太烫手了,不能白拿人家的东西啊。 于是他说:“此言差矣!陛下要看这事做得应当不应当!” “那你说,应当不应当?”魔/蝎/小/说/m/o/x/i/e/x/s/.c/o/m 36、第 36 章 “家国大事我不懂,但宫里的勾心斗角没少见,陛下现在说话没人当回事,可见权力不在手中,当然应该合纵连横,共同对付别人。陛下说的这些事情,等到以后把燃眉之急解决了再说也不迟。但现在,眼下对陛下来说,只有丞相是靠得住的,我以前去翰林院找人帮忙抄书的时候,听那些翰林们大谈局势,说外戚才是我大良朝心腹大患。陛下身后没有外戚,可谓身负天命;丞相又是有大才之人,你二人双剑合璧,定能让大良朝再次中兴。”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再回头回味,感觉自己的表现不能再棒了,不禁搓着手等小皇帝的答案。 “可大耳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咦,中山王说了什么?”云品刚刚其实是在外面偷听的,为了撇清关系,还要装傻问一句。 “大耳说我在吸引仇恨,让丞相躲在背后坐收渔利,她把事情办成了,反倒把骂名留给了我。” 云品早就想好了,道:“这话我只给陛下一个人说,陛下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我是陛下的大内总管,在宫外一个亲戚也没有,无依无靠的,在宫内,哪怕有几个人给我跑腿,那都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所以说我云品做事情,总是向着陛下的。” “嗯?知道你忠心耿耿,然后呢?” 云品也压低了声音,说:“中山王说的话或许是真的,但陛下想过他为什么要说这些吗?” “他是、他是……”刘行雨皱起了眉头。 “中山王是诚太妃的养子,叫琅琊郡主一声姐姐,和谢迁沾亲带故的,他是陛下的好朋友好兄弟没有错,可陛下就没有想过,他也有可能不想陛下好过吗?” “怎么?” 云品几乎已经是耳语的声音了:“陛下从前和他一样,都是不怎么受宠的小皇子,突然有朝一日陛下做了皇帝,他还是不怎么受宠的小皇子,你叫他心中如何能平静?” “你是说他嫉妒我?” “未必不可能。” 小皇帝睁大了眼睛盯着云品,云品严肃地点点头,道:“诚太妃、吴太妃,几位太妃不都想拉拢陛下,好继续高枕无忧?安丞相是新崛起的势力,当然让他们感觉到了威胁,挑拨陛下和丞相,简直不要太顺理成章。依我看,陛下就应该支持丞相,因为只有丞相想和陛下\''''合作\'''',而别人……都想要陛下听话。” 这话算是说到了刘行雨的心坎里,让她茅塞顿开,小孩子心思最是敏感,这几天在朝堂上吵架,让她不免感觉到谁都想糊弄她,只有丞相愿意为她拨开迷雾,就这一点来说,就算丞相这几天天天忙工作不肯来陪她玩,也是可以原谅的。 别人就是不能原谅的。 “陛下支持丞相,这当然没有什么不对,陛下自己这么觉得,先皇也这么觉得,就连宋大人许大人和林大人都没有明确表示反对,这不就明摆着可以嘛。” “有道理,云品,你的脑筋忽然这么清楚了,是不是收了丞相的黑钱才这么说的?” 云品心里咯噔一下,想到床底下的真金白银,赶紧跪地求饶:“绝无此事!但小奴自己也没法证明自己没收丞相的钱,要是陛下实在是觉得小奴可疑,大可斩了小奴。然而小奴说的这番话确乎是掏心掏肺,真的不能再真了,陛下仔细考量小奴的话就行,要砍就砍吧!”说完一脸大义凛然,仿佛马上就要英勇就义了。 “行了行了,随便演一演就行了,表情太浮夸了。” 云品又贼兮兮地凑过来,“虽然对陛下的名声略有损坏,但小奴觉得吧……这个一家人就该有分攻的,总不能黑锅也要丞相背,事情也要丞相做嘛……” “哦,这很有道理嘛,你是朕肚子里的蛔虫吗?你说说你还知道什么了?” “嘿嘿嘿嘿……”云品笑得贼兮兮地,“小奴还知道陛下并不想当个明君。” 小皇帝哼笑一声,道:“你去问问丞相什么时候有空来陪我玩。” “这个……只怕丞相还是那么忙。” 刘行雨一瞪眼,道:“你不去问问你怎么知道?” 云品道:“我早上去的时候,公文堆积如山,丞相府临时找了许多人手过去帮忙,案几都排到室外来了,丞相就坐在中间,等着别人把已经处理得差不多的奏章拿上来过目批改。整个院子里忙得像蜂巢一样,丞相根本不可能现在就处理完的。都怪尚书台的人太没用了,而且他们还想继续不干活呢,陛下这一招一点没错,急症就要用猛药。” 小皇帝颇不信任地瞥了他一眼,道:“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你收了丞相的黑钱,怎么总替她说话?不行,朕要去瞧一瞧,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 云品咕哝道:“陛下要是觉得丞相不好,怎么天天都要我去叫丞相来陪你玩?” 小皇帝一扭头,瞪着他说:“去把朕的行头拿过来。” “什、什么?陛下真的要去啊?”他刚才那一番话当然是添油加醋说的,然而丞相府中并没有借来的翰林,更没有摆到外面的桌椅,他慌了神想阻止刘行雨,然而小皇帝任性起来也是无人能及,他只好硬着头皮去拿小陛下平常溜出去玩时候穿的小内侍的衣服,一边走一边心想,陛下要是追问起来,我就说或许快接近尾声了,先把桌子撤掉了。 他胡思乱想的时间里,刘行雨已经穿好了衣服跑出来了,脸色粉嫩眼神天真,确乎是很像一个刚刚进宫的小内侍,还没受宫中尔虞我诈的污染。云品心想,要是陛下真是个小内侍官,没有哪位皇子的专宠,一般是活不过一年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37、第 37 章 丞相府在宫外,云品当然不敢一个人就带着陛下出宫,侍卫甲乙丙丁都跟在附近,几人前前后后地从宫中转移出来,七拐八绕绕开熟人,拐到了门下省附近。 云品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小跟班,再后面跟着四个护卫,真是好不威风,然而就算是这样,云品似乎还是能听见有人指指点点: “这不就是昨天宣旨失败结果狼狈逃跑的云公公吗?尚书省真厉害啊,敢和陛下面前的红人对着干。” “陛下?陛下不过是个小孩子,尚书台敢这么弄,还不就是欺负幼帝年少吗?” “尚书台为了自己的长官,不惜和陛下对立,真是太热血了,我好感动。你看他的背影,好像一条狗啊。” …… 云品假装没听见没看见,全都一个个记在心里,心想有朝一日要把你们全都丢到麦公公的锅里去。 到了门下省门口,里面果然吵吵嚷嚷,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门口侍卫看见云品,还要笑一笑打招呼。 “云公公又来了?今天太热闹了,这门槛都差点让人踩碎了!丞相还忙着在,您自己进去瞧瞧吧。” 云品努力做到和平常一样,懒懒散散地说:“那腰牌咱家就不拿出来了,你们招呼别人吧。” 说完领着人走了进去,小皇帝拉了他一把,说:“你等等,我们躲起来看看。” 这里地形云品熟悉,结果侍卫甲乙丙丁更熟悉,当下就带着小皇帝躲到了屋顶一角。 下面果如云品所瞎猜的一样,院子里向左右排开一列列的案几,许多青衣吏穿梭其中,把刚刚处理好的奏章搬到一处桌前,桌边坐着几个人,小声谈论着。 不多时这些人里便有人动笔开始写,不多时,另一人拿着处理完的公文交给安晴云本人。 “还挺不搭的。”小皇帝站在墙头,两只手交叠框成一个框,把安晴云框在里面,歪着头评价说,“都是重阳君,丞相好像要比别人小上一圈呢。但大家都围着她,把她当成圆心。” 过了一会儿,又说:“丞相自己看着就文文弱弱的,却站在蜘蛛网的中心,把大家都指挥得团团转,好了不起啊。” 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小脸都白了,云品心细,问:“陛下怎么了?” 小皇帝道:“我想想这流程,从中书省尚书省搬了奏章回来,小吏给分类发到各分组手中,分组里处理完之后写下票拟,丞相过目没有问题了之后……就要塞给我了!我要给这么多奏章打勾勾,我没有时间玩了!” 云品本来心想打勾勾能有多长时间,直到看见有人把丞相面前的奏章码放整齐用线捆了装上了一辆小板车。 “糟了!这个车马上就要推到我那里去了!啊啊啊我不想回去!”小皇帝嗷嗷大叫,侍卫甲这时候正色道:“陛下,想要皇权稳固,这是必须的,否则国家大事都不经陛下的手,那么谁才是一国之君?” 云品苦口婆心,道:“做好一国之君,陛下才能长长久久地做昏君,陛下三思啊,打道回府吧。” 小陛下哼道:“不,我不回去,除非有人背我,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之前几个人的讲话就引起了丞相的注意,她抬头往墙头上看的时候,小皇帝正好往后倒在侍卫乙身上,侍卫乙一脸苦相,背着小小一个小皇帝快速离开了这里,一路小跑地回了书房。 她刚换了衣服,丞相押运着小车就出现了,见她正在扶帽子,一脸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温温地道:“陛下,这些都需要陛下过目。” 小皇帝定定地吞了口口水,强做镇静,道:“好吧,放在这里。” “陛下,今日这些,必须要加快看了。” 刘行雨惊恐地抬头:“为、为什么?” 丞相上前两步,道:“这是尚书台连日来积压的各地方各部门上来的公文,倘若不加紧送走,恐出大乱。” “比、比如?” 丞相捏着袖口,望着远处,侃侃而谈:“比如说今年在水位低的时候没有来得及疏通河道加固堤坝,夏天说不定就会有洪水,到时候不但土地颗粒无收,还会多很多要吃饭的嘴,处理不好就会天下大乱的。” “还、还有呢?” “比如说来不及回复兵部增加冬装的奏章,等到士兵冻得失去战斗力了,边防就会形同虚设。” “那、那……怎么办?” 丞相又逼近一步,仍是温温地笑道:“陛下就要今天把这些全都看完。” 小皇帝撅着小嘴说:“不看,没有丞相陪我我不看!” “哦?和臣想的一样,臣要监督着陛下把这些看完,陛下,请吧。” 听她回答得这么干脆,小皇帝微微张着小嘴表示了一会儿惊讶,紧接着怒目而视,安晴云白白净净的脸上一点波澜都不起,只是伸手挠了挠脸颊。 “丞相是大坏蛋!” “陛下扬言要抓谢迁的那一天,就该料到有今天了。” 小皇帝不服,叫道:“我这是为了谁!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诚如陛下所说,陛下是为了臣,臣也是为了陛下和大良。” 小皇帝恨恨道:“那你过来,到朕身边来。” 安晴云一步步逼近,阴影笼罩了刘行雨全身,云品在一旁觉得渗人,但小皇帝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丝毫没有感觉到危险。 “陛下有何旨意?” “你搬个凳子坐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就陪着朕。” “咦,臣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刘行雨道:“我不管,不能我一个人受苦。这是圣旨,你要是敢逃跑就等着被流放吧!” 安晴云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笑,道:“可我那里还有下一批呢。” “我不管,反正今天你要陪我。有什么事情是一刻都等不了,非要今天给我画勾勾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38、第 38 章 云品连小凳子都拿好了,安晴云摸了摸鼻子,坐在小皇帝身边。因为凳子矮一些,现在看起来她的个头快和刘行雨持平了。 小皇帝倍感新鲜,画着小勾勾还不时扭过头来看看她。 云品在心底撇了撇嘴,他刚刚还觉得小皇帝和丞相气势上的差距来自于两人的身高差,然而现在丞相抱着小陛下,他还是觉得这个深沉的眼神可以摒弃身高差异,一样容易地把小陛下生吞活剥。 他转身出去,心想今日陛下多半又要留丞相夜宿宫中,不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是不是…… 看就罢了,小皇帝居然还有问题要问。云品在角落里心想:我要是陛下我就把勾勾火速画完,明明刚刚还鬼哭狼嚎听见要看奏章就立刻不想走路了…… 脑内话音未落,就听见小皇帝说:“你总这么站起来坐下太麻烦了,你坐这里算了。”说着把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偌大一个椅子上面她缩到角落里,让出好大一块空位给安晴云。 安晴云推辞道:“陛下,这样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快过来,今天看不完,你又要唧唧歪歪,让你有效率一点,你还要唧唧歪歪,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多事?” 安晴云温温地笑了笑,慢吞吞道:“既然陛下坚持,臣就不推辞了。”说着坐上了和龙椅差不多性质的椅子,还想着不要挤陛下太近,谁料小皇帝皱眉道:“你往这边再来点。”她只得从命,小皇帝挤到她双腿之间坐好,毫无心机地指着桌上摊开的小本子说:“你为什么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吏部的这些人员更替啊丁忧啊升降啊的事情?还有,这东西来的也太是时候了吧。” 安晴云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陛下。”她往高坐了坐,刘行雨就自觉地靠在她身上,一点也不显生分。“不论如何,百官考核总是要从吏部过的,有顶头上司谢迁压着,吏部许多事情没有办法正常地做。” “什么叫没有办法正常地做?” “唔……譬如说陛下是尚书仆射,我和云公公都是陛下的党羽,为了保证我们两个能好好地听话,陛下特地让沙寒月沙大人不管我们的年度考核成绩,而给我们一个好评价,这样俸禄就涨起来了,陛下也成功地向大家表示,只要听陛下的话,我们都能活得有滋有味,目无王法。” “那怎么行!” “故而这道谕令今天最好拿到尚书台盖章下发,赶在年终评审这段时间发出,如此一来,御史台就更有把柄弹劾尚书台长官结党营私了。” “哇,好计好计。不过我有一点点疑问。” “陛下请讲。” “谢迁掌管尚书省以来若都如此的话,沙寒月为何手中还会做真实的考核记录呢?” “因为沙大人是个好官,虽然一个人势单力薄,暂时蛰伏,但始终心怀大良,故而暗中留存证据,等到哪天可以公之于众。” “喔,沙爱卿真了不起。” 两人的对话殊为平常,云品缩在角落里,心中不知几百个不屑和害怕,不屑的是沙寒月分明是丞相一党,在政敌手下做间谍,暗中收集扳倒政敌的证据,却被丞相说得那么伟大;害怕的是,她二人坐得这么近,令得脑中不该想的画面已经全都闪了一遍了,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想她二人睡也睡过了,抱也抱过了,各自都当是十分自然的事,现在不过是陛下坐在丞相大腿上,被丞相半抱着,时而扭头耳语谈笑,且当着侍从的面,想来心中亦觉得光明正大。 然而云品实在是无法直视这一幕,“陛下是个太阴君”这个念头不知何时已经在他脑中扎下了根,这个时候突然地冒出土来,使得桌子仿佛挡住了丞相的佩剑收入陛下鞘中的场景,配上两人低声喁喁交头接耳的样子,仿佛就是交颈缠绵一般。 特别是陛下还笑得很满足很甜呢。 “陛下的朝臣中是有一些了不起的人,万望陛下委以重任。” “可我怎么知道谁了不起,而谁是平庸不堪之辈呢?” 安晴云信心满满地说:“臣会替陛下好生挖掘的。” “那我干什么?总不能光画小勾勾嘛。” 安晴云笑着摸摸小皇帝的头,道:“陛下现在就挺好的。陛下学着做个好皇帝,才能换来宋、许、林三位大人的鼎力支持。” 小皇帝抬头问:“其实我也没有很明白,为什么父皇要把我托付给三个不怎么顶事的,也好像不怎么支持我的人呢?数来数去,其实是谢迁更厉害啊。” 安晴云双手托在刘行雨肋下,揉面团似地左右搓了搓,笑道:“陛下多虑了,想要坐稳皇位,首先要有兵权,林大人外掌全国军马,许大人掌握帝京城防,是以先皇托付了他二人;其次要有裁劾百官的权力,是以又有了许大人。” “那他们不完全支持我,这又怎么说?不但不怎么支持我,好像也不怎么支持丞相你啊。” 安晴云扬扬眉毛,道:“他们是先皇最信任的人,为了报答先皇的信任,他们当然会首先观望陛下是不是一个值得效忠的人,顺便观望我是不是一个可以信赖的盟友。” “那要怎么才能达到他们的要求呢?” 安晴云又笑了笑,笑容从鼻梁上最先漾开,渐渐布满了整张脸,笑出了两条卧蚕,这一幕当然吸引了她的头号仰慕者刘行雨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脸上也露出傻傻的笑容。 丞相摸了摸她的头,说:“陛下做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他们就会认可陛下。” “他们如何认可丞相呢?” “我尽心尽力辅佐陛下,他们就会认可我。” “那很好办嘛,你很尽心尽力辅佐朕,朕很承你的情。等到他们认可朕的时候,朕就为你说说好话。”她小大人似地拍了拍丞相的手背,安晴云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