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前夫雪夜下跪求回头》 第131章 我太天真了。 “怎么说?今晚能把辞职信交了吗?” 我听着这理直气壮的语气,狠狠地掐了一下手心后,反问道:“如果我拒绝呢?” “呵,拒绝?”婆婆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冷笑一声道:“你跟阿州结婚三年,没有给纪家开枝散叶也就罢了,现在还害的他在工作上有了污点,你觉得我们纪家能容得下这样的儿媳嘛?” 我迎上婆婆的视线,问:“那您的意思是?” “不辞职,就离婚。” 婆婆说这话时斩钉截铁的,我知道,她不是再跟我开玩笑。 我捏了捏手机,按下扩音后,平静道:“纪医生都听到了吧?” 下一秒,听筒里冒出了纪云州低沉而磁性的嗓音:“我现在在路上,等我到家再说。” 他说完便掐了线。 婆婆见状整个人也懵了,她看看我,又看看手机,伸出的食指在我面前点了又点道:“好好好,居然偷偷打电话跟阿州告状,还真有你的!” 我看着婆婆气急败坏的模样,心平气和道:“妈,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咱们在这里辩论挺浪费口舌的,不如直接把当事人叫来,听听阿州怎么说。” 反正离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这种时刻我可不愿意再替任何人背锅。 婆婆闻言双手环抱在胸前,气呼呼的看向别处,露出了一副不愿再跟我多说一个字的模样。 十分钟后,事件的当事人终于出现在我跟婆婆的视野里,婆婆瞥了一眼纪云州,又看看我,冷着一张脸没说话。 但对我的不满已经快从眼眶里涌出来了。 纪云州看在眼里,步伐平稳的走到沙发前坐下,沉默片刻道:“妈,你误会了,这件事确实跟月月无关。” 听到这话的婆婆马上就炸了,指着我,不客气道:“事到如今你还要替她狡辩?” “报警抓陈近南,是我自己的主意,”纪云州声线平稳,解释道:“我知道这件事如果私下处理会更体面,但这无疑也给某些有心之人落了话柄,甚至可能会成为我之后升职评选时的一个绊脚石,与其如此,不如我自己爆出来,我就是让那些人知道,要在我这里实习,耍那些小手段是没用的,哪怕是我自己的实习生,我一样会一视同仁。” 纪云州的一席话噎的婆婆说不出话来,她恼火的看向纪云州,好一会才憋出一句话来:“你知不知道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多么不容易,整个纪家上下都在盯着你,你爷爷,你叔叔,他们……阿州啊,你错不得!” 男人漆黑的瞳仁也颤了颤,隔了两秒后回应道:“我知道,时间不早了,司机就在楼下,我送你下去。” 婆婆当然听出了纪云州下逐客令的意思,猛地从沙发弹起,不满道:“不必了,这景园的路我还认识!” 她说完这话后便怒气冲冲的冲到门口,“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室内只剩下我跟纪云州两人。 我盯着男人高大的背影,心一点一点的沉到海底。 如我所料,在婆婆面前,他一定会向着我。 因为我们都清楚,一旦他身上这个“污点”的责任被扣在我头上,就意味着郑欣然也逃不开这件事。 最好的办法,就是纪云州自己抗下所有,让婆婆无处攻击。 我赌他会为了保护郑欣然而顺带维护我,事实亦是如此。 这就是我爱了八年的男人啊,结婚三年,我没奢望过他的庇护,但近期有幸被守护了两次,还是承了郑欣然的情。 我想,或许这一切,真的该结束了。 吸了口气,我看着转过身来的纪云州,四目相撞时,我听见自己问道:“需要提前吗?” 男人拧眉,疑惑的看着我,问:“什么提前?” 我算着合同上的日子,冷静道:“距离契约到期也没剩多久了,如果纪医生等不了,我同意提前终结。” 第132章 我一度以为自己在舍弃自己对纪云州的八年追逐时应该是心如刀绞的,但话说出口后,我才发现自己连生气的立场都没有。 纪云州对郑欣然的宠,庄蔷能看到,护士长也能看到,连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婆婆,也嗅出了异常。 我想,如果这个时候我还不识相点,那我仅存的一点自尊,也会被他踩在脚底下践踏。 八年又如何,和那些追逐在纪云州周围的女人相比,我也没什么特别。 或许是没料到我会如此单枪直入,面前的男人直愣愣的看了我好几秒后,忽然轻笑一声道:“这么着急的把我叫回来,就这个目的?” 目的? 我咀嚼着这两个字,差点气笑了。 转念一想,也是,我这个电话可能打的确实不是时候,遂回讽道:“怎么,是耽误纪医生约会了吗?” 闻声,男人拉下脸来,深不见底的黑眸落在我的脸上,带着赤裸裸的审视:“之前沈医生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等到契约到期,这么快就等不及了?这是已经找到下家了?” 下家。 我掐了掐掌心,强忍着心口的不快道:“找好下家的难道不是纪医生你吗?” “沈弦月!”纪云州猝然间抬高嗓门,两步走到我面前,直勾勾的看着我,居高临下道:“我警告过你,别给我动那些歪心思,你当做耳旁风是吗?” 鼻尖是纪云州身上凛冽的雪松味,带有攻击性的气息包裹着我,我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可四目相交时,我还被男人眸中那股子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逼得败下阵来,避开他的视线后嘴硬道:“我不知道纪医生……” 我的话还没说完,已经被纪云州捏住了下巴。 我们的视线再一次在空气中交汇,我听到男人用着无比凉薄的语气道:“打这通电话,沈医生到底想试探什么?” 心弦一紧,我这才知道,自己的那点儿心思,早已经被纪云州看透。 就像我知道,他肯定会为了郑欣然回来一样。 “想提前终止契约?”见我没说话,纪云州再次开口,声音跟淬了冰一般道:“你也不想想,自己有这个资格吗?还是说,你们沈家,有能力给你承担违约金?” 男人捏着我下巴的手加重了力道,我看着男人咬牙说话的模样,哑声道:“终止契约,不正好遂了你的意?” “我说了,不要试图揣测我的心思,”纪云州气势汹汹的盯着我,“终止与否,我说了算。” 纪云州丢下这句话后也摔门而去,不过片刻的功夫,偌大的房子里便只剩下我一人。 四肢松软,我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里。 累,好累。 本以为今晚一切能做个终结,但事实证明我想错了,纪云州,他并不愿意就这么放过我。 就像当初,我爸软磨硬泡逼着他娶我一样。 他是恨我的,所以哪怕这段婚姻已经破败不堪,哪怕我们之间的婚前契约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他依旧不肯放过我。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桌上的手机居然突兀的响了起来。 是梁皓渺的电话。 因为我的事,他前前后后帮了不少忙,最后却也受到了处分,对此我深感愧疚。 也不知道他这个点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我马上调整情绪,深吸一口气后,这才按下接听。 “沈医生,抱歉,我……”梁皓渺说话吞吞吐吐的,“我刚看到你的来电。” 下班前我因为担心梁皓渺曾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但都无人接听,这会儿应该是看到通话记录给我回电了。 我顿时心下了然,带着歉意道:“该道歉的人是我,医院的申明我也看到了,梁医生,我欠你一个大人情。” “不是沈医生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们是朋友,”梁皓渺语气轻松,半开玩笑道,“再说了我那是为了正义而战,处分就是荣耀。” “但,今年没法评职称了,也会影响你晋升吧?” “我瞧着当个住院医生挺好,要是像阿州那样夜以继日,我估计还得胖十斤。” 我听着这滑稽的语气,不知为何,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 原来,在婆婆和纪云州眼中那么重要的前程问题,到了梁皓渺这,竟然这般微不足道。 “沈医生?” “我……我在,”我克制情绪,生怕梁皓渺听出我的哽咽声,故作轻松道,“那我可得想想怎么谢谢为了正义而战的梁医生了。” 两声傻笑透着听筒传过来,梁皓渺迟疑了两秒后道:“如果沈医生不介意,抽空给我再整一份糖醋排骨就好。” 一瞬间,我破涕为笑。 电话切断,我默默地擦掉眼泪,再看看墙上的日历表,强打起精神来。 一个多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我沈弦月,肯定能坚持。 但我也得提前为离婚后做打算。 比如换住处的事,已经能提上日程了。 翌日去科室,我便跟护士长打听住实习生宿舍的事。 “我记得小沈你是京港本地人,怎么突然要住宿舍了?” 我当然不能跟护士长说我现在住的是纪云州的房子,这不也快离婚了,提前给自己找个住处,只能含糊道:“总住家里也不合适,住宿舍的话,不是还能省点儿房租嘛。” 护士长表示理解,爽快道:“行,人事的小李我挺熟的,晚点我托他问问。” 护士长办起事情来雷厉风行,这不,下午查房后,她便拉着我说道:“女生宿舍一般两人一间,得先写申请,具体会被分配到哪一家,还得看人事部安排。” 我刚准备问细节,郑欣然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师姐,你这是要住实习生宿舍吗?” 我跟护士长同时转过身,这才发现站在一步之外的郑欣然和庄蔷,小姑娘笑眯眯地走过来,和善道:“蔷蔷就住在实习生宿舍,一个人,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她呀。” 第133章 庄蔷告诉我们郑欣然也在租房子,而且今天刚看中了一套,就在距离京协三站外的海棠小区。 “两室一厅,然然还担心不好找室友,这不沈医生也在找房子,”庄蔷说这话时先看看我,又瞅瞅郑欣然,提议道:“说不定你们可以合租呢。” 小姑娘怯懦的看了我一眼,客气道:“我没问题的,看师姐的意思。” 我有种被架着的感觉。 视线落在庄蔷脸上,只见小护士满脸堆着笑,看着挺和善的。 但如果他们听到我正在找房子,应该也听到了我说的是住女生宿舍,压根没提合租一事。 更何况郑欣然现在还是纪云州的掌心宠,跟她合租,难道是要看着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如何跟小姑娘在出租屋里你侬我侬吗? 我做不到。 正准备回绝时,护士长却拉住我的手道:“海棠小区我知道,整体居住环境还是很不错的,距离地铁口也不远,可以去看看。” 我诧异的看着护士长,只觉得被她握住的手微微紧了一下,遂点头道:“那行,约个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 “择日不如撞日,”庄蔷也在一旁拿主意,给郑欣然递了个眼神道:“一会咱们就跟中介约时间,下班后去?” 郑欣然马上看向我,问:“师姐觉得呢?” 我没有拒绝。 返回科室后,我左右觉得不舒服,护士长看出了端倪,解释道:“你还没看出来吗?两个小姑娘故意给咱们抛橄榄枝呢,这个时候你要是拒绝了,传出去,可就成了麻醉科的沈弦月自视甚高,不给小师妹面子呢。” 我惊讶道:“还上升到两个科室了?” “可不嘛,这次匿名举报的事儿闹那么大,全京协上下都知道是神外科和麻醉科起了冲突,沈弦月和郑欣然两名实习生俨然已经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话柄了,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这种时候谁先示好,谁就是有格局,咱们不得做做样子啊?” 被护士长这么一提点,我顿时恍然大悟。 再联想庄蔷极力促成我跟郑欣然合租一事,我琢磨着也不过是借着这个事件打破我跟郑欣然之间的尴尬,至于合租,我不想,我猜郑欣然应该更不想。 “所以说咯,你就陪他们走走过场,”护士长笑眯眯地看着我,安慰道:“一来证明咱们麻醉科有格局,二来也破一破医院上下的流言蜚语,可不是两全其美。” 我想着方才护士长急忙替我应下的样子,心里一片动容。 行,既然是走过场,那我就陪他们走一趟。 郑欣然比我想象中更积极,下班点刚到没一回,她人就来到了我们科室,当着同事的面给我打招呼:“师姐,中介人已经在路上了,我们现在过去吗?” 我点点头:“行。” 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两人并排上了电梯,小姑娘似乎心情不错,嘴里还哼着小曲儿,回复完信息后,还把中介发来的照片递到我面前,解释道:“坐北朝南,阳台上还可以种一些花花草草,师姐觉得怎么样?” 我本就是走过场,也没太放心上,只是浅浅的应了一句。 再抬头时,才发现电梯竟然到了负一层,我刚准备按回去,却被郑欣然拦住了:“师姐,没走错。” 我疑惑的看着她,只见小姑娘抬眼看向不远处,而后单手举国头顶,笑眯眯道:“云州师兄,我们在这。” 我顺着小姑娘的眼神看过去,顿时哭笑不得。 纪云州竟然也在。 “外面下雨了,云州师兄怕我不方便,说是要载我们过去……”小姑娘试探的看了我一眼,又晃了晃脚上那双尖跟的小皮靴,谨慎道:“师姐你不介意吧?” 我看着站在不远处的男人,心口隐隐泛着一抹酸,却还是应声道:“不用挤地铁,挺好。” 就是租房的事,只怕是瞒不了纪云州了。 不过也没事,早晚都要搬出景园,我不过是早做打算而已。 上车后,坐在副驾驶的郑欣然熟练的系上安全带,边系边说道:“师兄你刚下手术台,这会儿肯定很累吧,其实我跟师姐一起是能找到地方的,你也没必要一定要送我们。” “不是下雨了嘛,”纪云州低沉的嗓音从前排传来,“再说也没多远。” 小姑娘听到这话羞涩的低下头,用着软糯的语调说:“谢谢云州师兄,你对我也太好了。” 男人的轻笑声飘到我的耳中,我悄悄地瞄了一眼后视镜,恰巧看到了纪云州翘起的嘴角。 挺温柔的,也很刺眼。 我别扭的转过脸去,生怕露出异样的情绪来。 因为从刚才到现在,纪云州除了对我点了一下头简单的打个招呼外,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 好像我租不租房这件事,压根跟他没关系似的。 只是我自己想多了而已。 夜幕来临时,我们三个人来到了海棠小区,中介人已经等了了,看到纪云州的奔驰G,跟郑欣然说话的态度都软了几分。 房子在二十八楼,高层,后现代风格,从窗口望出去还能看到公园里闪烁的摩天轮,视野极佳。 “出门走十分钟就是地铁口,上下班相当方便,”中介瞄了一眼纪云州,“而且小区治安好,女孩子住也安全。” 郑欣然显然也看上了,应和道:“这儿我想放一架摇椅,下班之后躺在这看书,云州师兄觉得怎么样?” 纪云州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小姑娘突然一脸失落,漂亮的杏眸落在中介脸上,怯怯弱弱道:“能不能跟房东商量一下,价格可以再便宜一点吗?我现在刚实习,工资没那么多……” 她本就长得一副乖巧可爱的模样,这会儿又软言软语的,听得我都觉得舍不得拒绝。 但中介还是拒绝到:“小美女,房租已经是最低了,要不你跟男朋友在商量商量?” 提到“男朋友”三个字,郑欣然顿时脸上一愣,摆摆手道:“不是,他是我师兄,我……师姐,你快替我解释解释。” 突然被点了名的我落入了几人的视线,我看看中介,再看看纪云州,一句话卡在嗓子眼。 要我解释?我该怎么解释?一个是我名义上的丈夫,另一个是我丈夫的新欢,而我这个有名无实的纪太太还陪着两人一起看出租房,说出来让中介也看看笑话? 正当我沉默时,站在一旁的纪云州却率先开了口:“房子不错,我看就定这套吧。” 第134章 纪云州话音刚落,中介便激动的去翻合同,边翻边开口道:“小美女你看看,还是你男朋友知道心疼人。” 郑欣然懵懵的看向纪云州,迟疑了几秒钟后马上提出了反对意见:“云州师兄,先等等啊,这房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租,我还是要先问问师姐的意思。” 她说完尴尬的看向我这个背景板,紧张道:“师姐你觉得怎么样?” 挺有礼貌的。 但纪云州没给我说话的机会,马上补充道:“不用问沈医生的意思了,隔壁那个房间靠窗,要我看,就放你的钢琴吧。” 郑欣然惊讶的张了张嘴,拒绝道:“那怎么行啊师兄,我跟师姐说好的,我……” 她说话时偷偷地瞄了我两眼,眼神里满是歉意。 纪云州这才转过身来,视线落在我的脸上,问:“沈医生觉得我这个安排如何?” 他语气平静,态度诚恳,连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股子彬彬有礼味,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有一种被挑衅的错觉。 “师姐?” 郑欣然的呼唤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我定了定神,平静道:“我觉得纪医生这个安排挺好。” “这位美女真是善解人意,”中介在一旁松了口气,忙递上纸和笔,提醒道:“押一付三,请问怎么支付?” 小姑娘脸上露出了难色,小声道:“您看这样行吗,我们回去再商量一下,我……” “年付,”纪云州打断了郑欣然,将一张黑卡掏了出来,“麻烦了。” 中介小生懵了,怔怔的看了一眼纪云州递过去卡,小心翼翼的弯腰接过。 郑欣然却制止道:“云州师兄,这不合适吧,我有工资的,我……怎么能让您破费。” 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孔上难得的闪现出一抹温柔,旁若无人道:“跟我还这么客气?” 小姑娘羞涩的避开了纪云州的视线,将头压得很低,但脸上的红晕已经从脸颊烧到了耳根,将少女的娇憨和羞怯演绎到极致。 从付款到签字,郑欣然只用了五分钟。 我想着护士长口中说的房租,细算一下,纪云州这一笔应该出去了大几万。 这对他而言或许不算什么,可对于我们这样的实习生来说,还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想着自己还在为省一点房租住宿舍时的窘境,再看看纪云州给郑欣然租的房子,心口顿时苍凉一片。 原来有时候爱与不爱是这么明显。 电梯里,纪云州和郑欣然站在前方,我跟中介站在两人身后,小姑娘还因为纪云州的举动有些局促,小鹿似的眸子时不时的落在男人身上,眼底既有崇拜又有敬畏,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师兄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要不一会我请你吃饭吧?” 纪云州微微侧目,视线在郑欣然脸上掠过,漫不经心道:“今晚是有什么节目?” “不,不是的,”郑欣然慌张的开口,解释道:“就是吃饭。” 她说完这话后似想起了站在身后的我,马上转过身来,贴心道:“师姐也饿了吧?你想吃什么?” 我想着前一个小时的重头戏,委婉道:“我约了人,改天吧。” 郑欣然略感惊讶,挑了挑眉道:“该不会是梁医生吧?” 我不知道这小姑娘怎么又把我跟梁皓渺扯到一块儿,顿了顿,回应道:“不是。” 电梯刚好抵达一楼,我上前一步,快步走了出去。 雨还在下,刺骨的寒风迎面吹过来,一秒将我从方才的低迷.情绪中拉了出来,我转过身,看着已经关闭的电梯门,慢慢的摊开掌心,一看就看到了深深的指甲印。 我以为事到如今我是不会介意的,但当我亲眼目睹纪云州对郑欣然的宠爱时,我的心理还是失衡了。 明明他们只认识了一两个月,跟我的八年比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但你看,人生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公平。 我那样期待的,盼望的温柔,郑欣然就这么轻易地得到了。 所以我算什么呢? 就像现在,郑欣然或许已经坐在了纪云州的副驾驶座,而我,还要冒着雨走向地铁口。 一小时后我回到景园,脱掉湿漉漉的外套后我便走向浴室,正准备推门而入时,浴室门却蓦地开了,我慌张的后退一步,入眼的,是男人结实的胸肌和好看的肌肉线条。 纪云州竟然在家! 视线现状时,我看到了男人滚动的喉结,低头一看,顿时无地自容。 方才我以为家中无人,已经脱的所剩无几了。 意识到纪云州的赤裸的视线时,我忙转过身去,耳旁却是男人的轻笑声:“遮什么,你浑身上下,我哪一处没见过。” 羞赧和懊恼弥漫在我的心头,伴随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哗哗的水流声愈演愈烈,我看着玻璃门上晃动的身影,再看看这间曾经属于我们夫妻之间共同的生活空间,只觉得是莫大的讽刺。 床上,浴室,还有懒人椅上,只要多看一眼,跟纪云州那段缠绵的日子便会像老电影一样徘徊在脑海,可我知道,那都是过去式了。 想着在之前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里,我像个爱情守护者固执地躺在我们之间唯一一点有着亲密空间的大床默默等待时,是多么的滑稽与可笑。 我以为只要我等,他就会回,却不知道,他的心早已经飞到了另一个女孩身上。 或许,我该让位了。 想到这,我立即找出收纳箱,将属于我的东西收起来,拖到了客房。 最后一次进主卧时,刚好碰到了洗漱完毕的纪云州。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中的收纳箱,再看看有些空荡的梳妆台,眉头微皱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边拖收纳箱边说道:“房子没租好前,我先住客房。” 第135章 男人修长笔直的腿蓦地挡在了收纳箱前。 我疑惑的抬起头,对上了纪云州那双戏谑的眸子。 下一秒,我听到他说:“不是沈医生,大晚上的,玩欲擒故纵啊?” 我不自觉的皱眉,克制着心口的不快回应道:“纪医生误会了,只是提前给人挪位置而已。” 男人听到这话后神色一滞,漫不经心道:“沈医生是记性不好吗?这不还有一个多月呢,急什么?” 急什么。 我不知道纪云州这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他跟郑欣然已经发展到替小姑娘买房的地步,这间主卧,我继续躺着还有什么意义? 握着收纳箱的手稍稍收紧,我低垂着眼眸,平和道:“一个多月一晃就过去了,再说也不合适。” 说完我继续挪动着收纳箱,但纪云州却没有让开的意思,推搡了两下,男人蓦地弯下腰来,目光阴恻恻的望过来,嗓音低沉而凛冽:“这离婚证还没领呢,沈医生既要忙着租房子,又是要跟我分床睡,该不是有别的打算?” 我顿时一头雾水,反问道:“纪医生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纪云州的视线在我的身上上下打量,隔了片刻后开口道:“意思很简单,你只要还是一天纪太太,那就要尽一天纪太太的义务,嗯?” 四目相撞,我这才察觉到男人在说话时一直盯着我的领口处,忙伸手去扯外套遮挡,但却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挡什么?”纪云州看出了我的心思,盯着我的眼神愈发放肆起来,语气中夹杂着讥诮,“沈医生应该明白的,你不能只享受纪太太这个身份得来的便利,而不愿意付出点代价啊。” 心头一紧,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爬上心头,我静静地盯着面前这张像雕塑一般的面孔,脸,依旧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眸,也是那双如琉璃一般的眸,但为什么,我会觉得那么陌生呢? 明明在很多个日夜里,他会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默默地描摹着他的眉眼,明明这是我同床共枕过的丈夫啊。 陌生的疏离感让我本能的缩了缩手,而察觉到这一点的纪云州则捏紧了我的手腕,像是在向我发出了一种无声的警告。 论力道,我自然不是纪云州的对手,但这一刻我的也无法欺骗自己去迎合他。 所以当男人的唇跟我的唇近在咫尺时,我本能的别过脸。 “沈弦月,”男人的舌尖抵着腮帮子,像是在酝酿一场风暴,语气也沉了几分,“你确定要这样?” 我听出了男人话中的怒意。 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再回想他跟郑欣然在电梯里打情骂俏的场景,我只觉得胸口跟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的紧。 所以纪云州才这么迫不及待的回景园嘛? 因为舍不得碰他的小淘气? 我越想越不是滋味,倏忽间迎上男人的眸子,没好气道:“纪医生这么做,就不怕小姑娘发现蛛丝马迹?” 提到郑欣然,纪云州抓着我的手腕的力道明显松了几分,眼神也不似方才那般尖锐,明显流露出了几分迟疑。 他果然在意她。 一瞬的刺痛在心口闪烁,一刹那间,我只觉得手腕一紧,整个人竟被纪云州扯进了怀中。 我惊愕的看向他,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声线平稳道:“沈医生这么善解人意,应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骨节分明的手覆盖在我的腰间时,我第一时间按住它,再一次制止了纪云州的进一步行动。 男人拉下脸来,眉宇间已有薄怒,但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也没避开他的目光,于是两道视线在空气中交汇,像是两道剑气在无形中对峙,谁也没让着谁。 直到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是纪云州的电话。 他烦躁的瞄了我一眼,一把推开我,这才拿起手机。 “现在情况怎么样?”男人的声音陡然间变得严肃起来,“好,您先别着急,我们现在就过去。” 右眼皮突突的跳,我好奇地看向纪云州,他也转过脸来看向我,冷静道:“换衣服,去疗养院。” 我只觉得腿上一软,整个人像的泄了气的皮球,惶恐道:“我爸怎么了?” 纪云州瞥了我一眼道:“从病床上摔下来了,医生正在处理。” 半小时后,我跟纪云州出现在疗养院的病房里,只见病床上的我爸右腿被打了石膏高高挂着,整个人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 我慌忙走上前,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到了刘女士的责骂声:“你怎么现在才过来啊,打你电话也不打通,你知道我有多着急嘛!” “现在情况如何?” 问话的是纪云州。 刘女士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委屈道:“骨折,听医生的意思,估计要养上两三个月了……呜呜,我们老沈真的太命苦了,原本以为住进疗养院就能安享晚年,没想到……” 我听着刘女士的啜泣声也很不是滋味,又听纪云州问道:“护工不在吗?怎么会有这样的失误?” 这话像是在问刘女士,实际上是在问站在一旁的疗养院负责人。 “纪先生,护工确实是二十四小时服务的,只不过期间去了趟洗手间,也不知道沈先生怎么突然有了动静,等护工看到的时候他人已经摔倒在地了。” 刘女士听到这话后又嚎了两嗓子,边哭边说道:“也不能怪护工工作不负责,毕竟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个病房里也不止老沈一人,总不能让一个护工二十四小时只盯着他一个吧。” 她说完这话后瞥了一眼纪云州,又补充道:“毕竟不是顶级的服务。” 听到这话的我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想到之前在云城出差时,刘女士就跟我提过想请纪云州升级我爸在疗养院服务的建议,但是被我拒绝了,这会儿我爸出了状况,她特意提及“顶级服务”这几个字,想必没那么简单。 纪云州自然也听出了刘女士的言外之意,瞄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老沈,并没有任何表态。 也对,这家疗养院在整个京港已经算是中高档水准,虽说我爸住的不是一级病房,但服务水准并不差,以纪云州跟沈家的情分,能做到这一步已是不易。 但刘女士没看出这一点,见纪云州没表态,竟翻出了老黄历:“老沈啊老沈,你说你也太命苦了,当初要是没去挡那三刀,又怎么会受这种苦……” 说话间,刘女士已经趴到老沈身侧,扯着嗓门哭了起来。 纪云州见状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几分,像是乌云蔽日,随即淬了毒一般的视线便落在我的脸上:“月月,你的意思呢?” 第136章 一声月月叫我的有些猝不及防,乍一听上去,像是一名丈夫对自己妻子的亲昵的爱称,但只有我清楚,这声亲昵之下,其实带着纪云州的试探。 毕竟服务升级就意味着纪家要在我爸身上花更多的钱,所谓拿人手短,我跟纪云州就差一个多月就要离婚了,他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帮助沈家。 纪云州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再不济就是把问题丢给我,让我来做选择。 看着病床上摔断腿的老沈,看着他日渐衰老的面孔,我的心也跟针扎一样,悲痛欲绝。 我知道,服务升级,老沈肯定会比现在舒服,而且他在第一天送到这里的时候负责人就明确告诉我,以他的状况,能熬一年是一年,说不定哪一天人就没了。 指甲嵌入掌心,我的心像是被撕扯成两瓣,一半的心疼,心疼病床上的老沈,一半又是我微小却坚定的自尊。 怎么办?我该怎么选择? 见我没立即表态,正在哭泣的刘女士马上提醒我:“月月,纪女婿问你呢,你倒是表个态啊。” 我看着刘女士,再看一眼病床上的老沈,鼻头一酸,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又听到刘女士悲恸道:“老沈就是命苦,罢了,就让我留下来照顾他吧,万一老沈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去陪他,我陪着他一起……” 我知道,刘女士这是在逼我。 再看看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纪云州,我深吸一口气,诚恳道:“升级服务的费用我会写借条给你。” 我话音刚落,纪云州蓦地上前一步,拉住我的手,轻轻地摩挲了两下,像是在安慰道:“月月这么说就是把我当外人了,你爸就是我爸,说什么借条呢。” 我不可思议的望向纪云州,只见男人目光柔和,嘴角还挂着笑意,一副五好丈夫的模样。 刘女士俨然被纪云州的绝佳演技给骗到了,在一旁感叹道:“老沈你看看,你真是替我们月月找了个好丈夫,有阿州这样的好女婿,是我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也不知道刘女士说的哪个字刺到了纪云州,我只觉得男人握着我的手猛地一紧,只一瞬,又恢复到了先前的力道。 十分钟后,纪云州在负责人递来的合同上签了字,我认真的瞄了一眼,这才知道大几十万的费用又花了出去。 数额庞大到快把我的脊梁给压弯了。 但看着病床上的老沈,我默默地告诉自己,是值得的。 回去的路上我跟纪云州都没有说话,倒是包里的手机一阵震动不停。 除了工作信息外,竟有一条是梁皓渺发来的信息。 他问了我租房事宜。 彼时我心乱如麻,再联想他跟纪云州的关系,思索几秒钟后,我最终选择没有回复。 这时候刘女士的短信突然冒了出来,是一条长长的语音,我随手转了文字,瞄了一眼,顿时啼笑皆非。 “今晚好好表现一下,把妈妈送来的小药瓶用上,像擦香水那样……” 我没有再继续看下去,心更是疼到麻木。 或许在刘女士的眼里我的作用就是维系纪家和沈家的关系吧,所以我开不开心,有什么想法并不重要。 哪怕,是我拿自己跟纪云州做交易。 抵达景园已是深夜,看着走近卧室的纪云州,我在玄关处磨叽了片刻,这才下定决心跟了过去。 因为走的太急,忘了堆在卧室门口的收纳箱,竟一不小心绊了一跤。 靠在懒人沙发前的纪云州听到动静后抬起头来,黝黑的眸子落在我的脸上,玩味的看了两秒后,又瞅瞅我脚边的收纳箱,戏谑道:“怎么样纪太太,还要跟我分床睡吗?” 他明明知道的,可他还是选择用这么一种方式羞辱我。 因为他划了黑卡的钱,因为他在关键时刻用他的方式给老沈谋得了更好的服务,所以我们沈家上下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我动了动唇,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马上写借条。”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没等我转身,纪云州马上接了话,视线在我的身前停留了片刻,又开口道:“纪太太应该明白的。” 我当然清楚纪云州的意思,可这一秒,我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我试图说服自己,但太难了。 纪云州见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轻嗤一声后晃了晃手机,说:“咱妈刚才还给我发感谢信息呢,纪太太觉得,我应该怎么回复?” 我盯着纪云州,狠狠地掐了一下手心之后,几步走到了男人的身前。 他坐着,我站着,他抬眸看我,我低垂着眸子望着他,明明他是仰视,可我心里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处于低位的,一直是我。 手腕一紧,纪云州直接把我拉到了他腿上,一瞬间,清冽的气息萦绕在我的周围,闻的我心口狂跳。 隔着薄薄的面料,我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双腿的温度以及肌肉的硬度,一瞬间,那种压抑感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左右着我的情绪。 修长的手指落在我的肩头,轻轻地褪去了我的外套,落在了我颈部。 冰凉的触感刺激着我的感官,也把我内心的那种羞愤感在一瞬激发,我能感受到男人的视线一寸寸的将我锁住,但我的心头却感到愈发的窒息。 直到男人双手捧住我的脸吻上来时,我只觉得眼眶一热,两颗豆大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滚出眼眶,滑到了纪云州的指尖。 男人微微一愣,漆黑的瞳仁直勾勾的看着我,眉宇间皱成了个川字:“你这是做什么?做纪太太就要有纪太太的悟性,你这幅模样,谁吃得下?” 他说完这话后“腾”的一下起身,失去平衡的我瞬间栽倒在地,片刻后便听到了摔门声。 纪云州应该走了。 可我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或许我应该高兴的。 但没有。 眼泪砸在地板上时,我突然想到中介拟定的合同里那套两室一厅的报价,老沈的升级费用不过是这套房子的一个零头,纪云州付了费用后,还不忘折辱我,而在郑欣然那里,确实舍都舍不得碰。 第137章 翌日一早我顶着一双熊猫眼去科室,护士长见状马上凑了过来,关切道:“这是没休息好吗?出什么事了?” 我想着昨晚那兵荒马乱的场景,顿时有苦难言。 护士长到底是老辣,迟疑了两秒钟后问:“该不是昨天去租房时出戏了,惹的小姑娘不高兴了?” 我摇摇头,想着纪云州替郑欣然买房的事,含糊道:“郑医生已经租好了。” “一个人?”护士长也挺意外的,吐槽道,“海棠小区的租金可不低呢。” 租金,我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一片苦涩。 她哪里需要什么租金啊,有纪云州在,已经就地升级成房东了。 护士长见我没回应,话锋一转道:“那你呢?想好了是合租还是住宿舍了吗?” 我想着纪云州昨晚的态度,再联想刘女士歇斯底里的模样,无奈道:“抱歉啊黄老师,家里不同意,我估计还得暂住家中。” 护士长善解人意道:“确实啊,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住外面确实不安全。” 护士长这么一说,我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下一刻,又听到她换了话题:“对了小沈,你听说了嘛,明天科室可能要去紫云山团建,滑雪。” 我摇摇头,疑惑道:“整个麻醉科吗?” 护士长马上压低声音道:“这次还真不是,说是要跟神外科一起,还是院里安排的。” 听到院里安排几个字,我顿时心下了然,想着之前匿名举报的事在整个京协闹得人尽皆知的,同事们多少会觉得麻醉科和神外科之间有所龃龉,什现在创造出这么一个团建的机会,想必也是为了破那些谣言,顺便增进一下两个科室之间的感情。 就像郑欣然去租房也会特意带上我一样。 结果如何不重要,面子上总归是要过得去的。 想到这,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就意味着一旦团建的活动确定下来,我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可只要去了,就免不了要跟纪云州和郑欣然碰面。 院里让两个科室破冰的意愿那么明显,我要是在这种时候缺席,无疑会成为两个科室的罪人。 我只能祈祷这是谣传。 可午休后的一条群信息却敲碎了我的期待,原来是明天团建的负责人将两个科室的人拉到了一个群里,宣布了明早去紫云山两天一晚的团建的消息。 看着群里的纪云州和郑欣然,我默默地将手机息屏,心口像是堵了团棉花似的,喘不过气来。 没一会,小于过来找我,提醒道:“沈医生你没看群消息吗?梁医生问你话呢?” 我一头雾水,打开群一看,才知道群里正在讨论明早如何去紫云山的事儿,原来负责人考虑到大家住址不同,建议所有人到紫云山入口集合,而紫云山距离市郊又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所以同事之间可以结伴出行。 我看到信息时已经有不少同事组好了队,也是这种时候庄蔷在群里@我,礼貌地问了我一句明早如何前往。 方才我还在忙工作,自然也没看到她的提问,但紧接着,她又在群里@了梁皓渺。 “听说梁医生跟沈医生住在同一个小区,要不就给梁医生一个当护花使者的机会,明天一早护送沈医生安全抵达紫云山如何?” 末尾还加了两个龇牙笑的表情。 梁皓渺看到消息还挺及时的,所以便在群里询问道:“沈医生怎么安排?” 自家老公就在群里,还带着他的新欢一块儿,现在他的好友又在群里询问我要不要一块儿出行,这不等于把我放到火上烤。 想到纪云州的警告以及他跟梁皓渺的关系,我沉思片刻后回应道:“我已经叫了车,谢谢梁医生好意。” 梁皓渺回复很快,但只有一个数字“1”。 群消息大家也都能看得见,护士长表示不理解:“一个小区的,又都那么熟了,小沈你何必这么死心眼,多此一举呢?” 我看着护士长替我.操心的模样,心里愈发愧疚,只能回应道:“我总不能次次麻烦梁医生吧。” 闻声,护士长给了我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但这话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梁皓渺耳中,下班后他找到我们科室,无奈道:“沈医生你这可就不把我当朋友了啊,再说了张医生也在,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人。” 梁皓渺说到最后一句时露出了一副受伤的表情。 他是知道我在避嫌的。 这反而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解释说:“我没别的意思梁医生,就是……” “顺路的事,沈医生就别推辞了,就这样,明早南门见,然后我们一起去接张医生。” 梁皓渺丢下这句话之后便匆忙走开了,看着他坦坦荡荡的身影,我只觉得无地自容。 再说我们之间本就清清白白的,我又何必这么草木皆兵呢。 至于纪云州,群消息他也看到了,再说还有个张医生在,总不能因为这事儿再来挑我的刺儿吧? 一夜过后,我如约来到了梁皓渺住处的小区南门,刚准备给他发信息,就听到了男人的招呼声。 “沈医生,这边。” 梁皓渺给我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系好安全带之后,我瞥了一眼后座,好奇道:“张医生住哪个小区啊?” “张医生今天可玩不了咯,”梁皓渺边打方向盘边解释,“他家女儿突然高烧,这会儿在去医院的路上。” 我诧异的看向驾驶座,却听梁皓渺轻笑一声道:“怎么,沈医生听说这段路程当中只有我们两个人,怕了啊?” 我张了张嘴,顿了几秒后才回应道:“不是,就觉得挺突然的。” 梁皓渺但笑不语。 我嘴上没承认,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毕竟纪云州早就对我们之间的关系颇有微词,我可不想梁皓渺莫名被卷入我们的破旧关系里。 但也正因为梁皓渺这温润的性格,接下来的车程里我的情绪都挺稳定的,再加上沿途的风景还不错,没一会,我竟然上下眼皮打架,睡意来袭了。 直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我耳旁响起,我只觉得身体微微前倾,陡然间睁开眼后,这才发现驾驶座上的他神情警惕的看着前方,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 原来梁皓渺紧急踩了刹车。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辆庞然大物赫然在我们的斜对面,仔细一瞧,这不正是纪云州的座驾嘛? 恍惚时,两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中下来,静静地看着我们。 隔着一道挡风玻璃,我似乎看到了郑欣然歉疚的表情以及沉着一张脸的纪云州。 等等,郑欣然,好像是从驾驶座出来的? 第138章 四个人站在一处,小姑娘低垂着眸子看着我们,带着歉意道:“抱歉梁医生,抱歉啊师姐,我刚拿到驾照没多久,让你们受惊了。” 梁皓渺叹了口气,瞄了眼郑欣然,又看向纪云州,郑重道:“阿州,这不是胡闹吗?紫云山这段路你又不是没来过,你却让一个新手驾驶?” 郑欣然的头垂的更低了。 纪云州的瞄了一眼两车之间的缝隙,说:“刹车踩的不是挺好。” 他说完看向郑欣然,眼里非但没有一丝责备的意思,反而一股子宠溺的意味。 两人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我想着昨晚一宿未归的丈夫,再联想纪云州新替郑欣然买的公寓,顿时恍然大悟。 指尖嵌入掌心时,我又听到了小姑娘软糯的语调:“梁医生教训的是,我一定谨记在心,还好你跟师姐都没事,不然我真的要良心不安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郑欣然在提到“你跟师姐”几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 小姑娘都这么说了,梁皓渺自然也没再计较:“行了,先把车停好,他们人可能都已经到了。” 梁皓渺这么说,我自然也跟着准备上车,而手刚触碰到车门时,耳后便传来了小姑娘娇滴滴的声音:“不愧是梁医生啊,师姐都在群里婉拒了,一样把她安全送到这。” 紧接着就是纪云州的轻嗤声。 这声音我太熟悉了,讥诮的,嘲弄的。 出于本能的我瞅了一眼梁皓渺,只见那副平日里温润和善的眸子里闪过了一抹厌恶,但转瞬即逝,看向我时,又恢复成先前先前那副友善的模样,提醒道:“沈医生,上车了。” 好像前一秒的情绪是我的错觉一样。 抵达滑雪聚集地已经是半小时后,两个科室的同事们基本到齐了,教练人也在,在教我们做完热身后,让我们按照先按科室分组,再按有没有滑雪经验分组。 分组结束后,教练要求两个科室当中一名有滑雪经验的同事领着一名无经验的组队,然后最先抵达终点的将获得小组奖励。 我作为一名滑雪小白理所应当的被划在了无经验组,巧的是,护士长和郑欣然竟也都在。 分组开始,先是廖黑脸领着神外科的一名领导分在了一组,其次又是几名科室医生,然后就轮到了纪云州。 男人专注的眸子在我们小白组扫过,视线划过我脸颊时,短暂的停留了几秒钟后,缓缓开口道:“郑医生吧。” 此言一出,分好组的和未分组的同事们纷纷露出了惊讶地神色。 毕竟分组前教练曾明确表示小组成员需要是两个部门,这样也在无形中促进了麻醉科和神外科之间的亲密度,纪云州是选了小白组成员,可却没有选我们麻醉科同事。 算是不合规矩了。 教练也在查看资料后露出了惊讶的神色,提醒道:“纪医生对吧,因为你跟郑医生是同科室,所以建议你在剩下几位小白组成员里选搭档。” “不必了,”纪云州态度坚决,视线落在郑欣然脸上,缓缓道:“她还没碰过滑板,其他人怕是带不了。” 他话音刚落,小姑娘便羞涩的低下头,可眼底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得意。 庄蔷在一旁喝彩:“哇,纪医生也太帅了,支持你们奥!” 他身份和地位放在那,再加上他跟郑欣然的关系在整个京协也被大家默认了,所以在场的人都没反对。 两人如愿以偿的分到了一组。 然后便轮到了梁皓渺挑选。 在我们科他最熟悉的就是护士长,我还有小于,小于已经组好队,所以只剩下我跟护士长。 然而没等梁皓渺开口,护士长却先开腔道:“我一把年纪就算了,可不能拖你们小年轻的后腿,这样小梁,你带着小沈,一定把第一名拿回来。” 我摆摆手:“黄老师我不行的,还是您……” “行,你这么聪明,肯定行,”护士长堵住了我的话,笑眯眯道:“就这么定了,小梁,我们的麻花就交给你了奥。” 梁皓渺见状也没推辞,乐呵呵道:“坚决执行黄老师指令。” 我为难的瞄了眼梁皓渺,余光扫过站在他身侧不远处的纪云州和郑欣然,只见纪云州正耐心地跟郑欣然讲解滑雪技巧,压根就没在意这边的动静。 也是,在意的人就在眼前,他满心满眼自然都是他,又哪里会注意我这个名义上的纪太太。 换装结束后,教练又用了半小时跟我们讲了技巧和路线,说的好像我们今天选择的这条滑雪通道整体看上去并无多大难度,整的我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十分钟后,各个小组成员聚集在小山头,教练一声令下后,同事们纷纷拿出滑雪杖,开始了今天的滑雪之旅。 我在梁皓渺的指导之下矫正了姿势,慢慢的挪动着滑雪板后,向前移动了半米。 似乎并不难。 而另一边,郑欣然此起彼伏的求救声入耳,纪云州则寸步不离的护在他身侧,好不甜蜜。 甜到比着滑雪场漫天的白雪还要刺眼。 “专心,”梁皓渺察觉到了我出神,提醒道,“小心脚下。” 我尴尬地收回视线,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滑雪板和滑雪杖上。 因为坡度不高,不出一刻钟后我便掌握了技巧,胆子也慢慢的变大了,别说,这种驰骋冰雪面的感觉还真挺恣意。 我越滑越开心,完全没注意梁皓渺已经被我抛在身后,更没有注意到前方的分叉口。 但身体的平衡性还是让我控制住了滑板的速度。 正当我回想教练口中的路线图时,而后蓦地传来一声尖叫,而且尖叫声越来越近,直到“砰”的一声从我的脑后撞上来,将我整个人冲了出去。 “咔嚓”一声响,落地之后的我仿佛听到了自己脚踝处传来的断裂声,而滑雪板也因为重创后卡进了冰裂缝里。 剧烈的疼痛像电流一样窜上脊椎,我的脸也蹭在粗粒的冰渣上,更难受了。 我趴在雪地上,听着耳旁呼啸的山风,试图回顾自己被撞飞前的场景,半睡半醒时,像是听到了纪云州严厉的斥责声:“沈弦月,看你干的好事!” 第139章 我好像又听到了纪云州的呼唤声,而且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尖锐,跟他以往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大相径庭。 音色里满是惶恐和不安。 我勉强的睁开眼,入眼的是漫天的白雪,以及覆盖在白雪下隐约可见的岩石和砂砾,冰凉的气息迎面而来,也将我恍惚的思绪拉回现实。 我知道这不是梦。 滑雪,出事故了。 我试图撑着自己站起来,稍稍动了动,只觉得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疼的我倒吸一口凉气。 医生的职业素养告诉我自己受伤了,然而这不是最糟糕的,也就在下一秒,我惊愕的发现,自己竟处在雪道边缘处的陡坡上,身后五厘米是一个特殊的坡度,如果一不小心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我突然怕了,伸出手去摸手机,只听“咔嚓”一声响,护着我的围栏竟又松动了两分。 我吓得不敢在乱动,再瞥一眼身后跟小悬崖似的坡度,一瞬间心便提到了嗓子眼。 以我的判断,从这个高度摔下去,轻则骨折脑震荡,重则…… 我不敢再往下想。 我默默地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但看着逐渐松动的围栏,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席卷心头,想到还躺在疗养院的老沈,想到刘女士,还有纪云州,一瞬间,我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儿涌了出来。 “这里有人出事故了,马上叫救援队!快!” 熟悉的男声将我从恐惧中拉回,仔细一听,好像是纪云州的声音。 是有救了吗? 我定了定神,强行将眼泪逼会,对着空气开口呼救。 可因为不敢使劲的缘故,声音就像是细沙落入深井,溅不起一点水花。 我只能祈祷纪云州能找过来。 就在这时,一阵山风吹过,一条嫩粉色的围巾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后落在了我不远处,我盯着围巾上的调皮小兔子,只觉得有些眼熟,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郑欣然围着这条围巾滑雪的场景。 所以郑欣然也在附近吗? 我不敢多想,手指缓缓地移动到口袋处,指尖刚触碰到手机时,雪场呼啸而过风却送来了一阵委屈的大哭声。 仔细一听,不是郑欣然又是谁。 “呜呜呜,云州师兄,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小姑娘可怜兮兮的抽噎声落入我的耳中,“我真的好怕……” 这声音忽远忽近,好像郑欣然也就在距离我不远处。 再看看被风刮到护栏处的那条粉色围巾,一刹那,一个大胆的猜测在我脑海中浮现,再回想我被撞飞前的那一声尖叫,可不就跟郑欣然的声音类似吗? 与此同时,纪云州的声音也顺着风声飘到了我的耳中:“没事了,我在呢。” 明明只是简短的几句话,却像利刃一般刺向了我的胸膛。 也是,我在期待什么呢?即便纪云州是我名义上的丈夫,可那又如何,他真正关心的,是与他同行的郑欣然,并不是我。 是我太天真,还愚蠢的以为,这个男人是为了寻我而来。 闭上眼,伴着纪云州哄人的语调,两行眼泪轻轻地从脸颊滑下,我好像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就像是滑板碾过新雪时那样细微的,连绵不绝的碎裂声。 护栏松动的声音再一次卷入我的耳膜,我缩回手,任由意识陷入冰冷的黑暗里。 我想,就这样吧。 正当我坐好护栏坍塌后摔下陡坡的准备时,我感觉有人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一声提醒压在耳边:“沈医生别怕,快抓紧我。” 我蓦地睁开眼,一眼就看到了神色惶恐的梁皓渺。 他在我意识涣散时用尽全身力气把我从陡坡上拽了上来。 闭眼之前,我隐约听到了小姑娘的担忧声:“不好,师姐好像也受伤了!” 再醒来时,我人已经躺在雪场的救助站里。 入耳的,是梁皓渺的分析声:“这条跑道上就你们两个人,她出了事故,郑医生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 小姑娘怯怯弱弱道:“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滑道波浪雪道的时候我还滑的挺稳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被撞了下,等云州师兄找到我的时,我就躺在雪道上了……” 被撞了一下? 我听着这话,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明明被撞到的人是我吧? 我刚想反驳,却听纪云州插话道:“意外已经发生了,人也都送来了救治,梁医生纠结这些细节是什么意思?” 纪云州用的是质问的语气。 梁皓渺听完后陡然间抬高了语调,没好气道:“如果我没记错,沈医生应该一直在郑医生前,按你们之间的距离,就算真的出现撞击,也应该是郑医生撞到了沈医生的可能性更大吧?” 梁皓渺用事实分析出了我的猜测,但这句话无疑是拆穿了小姑娘刚刚讲的那套说辞,下一秒,我听到郑欣然带着哭腔委屈巴巴道:“所以梁医生的意思是我不小心撞到了师姐不敢承认吗?” 她说完这话后竟然当着大家的面小声的啜泣,好像最受委屈的人就是她一样。 我掀了掀沉重的眼皮,视线扫过去时,一眼就到了郑欣然通红的眼圈,以及站在她身旁的,沉着脸的纪云州。 男人的眸底藏着怒火,俨然已经生气了。 生梁皓渺的气。 我不想梁皓渺掺和其中,吸了口气道:“想要知道这次意外的原因,只要让负责人查一下监控就知道了。” 我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便都集中在我脸上,小姑娘更是错愕不已,惊的连眼泪都忘了擦了,隔了几秒钟后低声下气道:“所以师姐,你也觉得你的伤是我撞的吗?” 我盯着她,平静道:“我只是不想有人冤枉了你,所以查一查监控是最妥帖的方式。” 我话音未落,站在郑欣然身侧的纪云州绷着下半张脸线条,光影落在他脸上,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声音压得很低道:“沈医生这个要求,是不是忘了今天我们两个部门团建的初衷了?” 第140章 团建的初衷? 我瞄了一眼纪云州,顿时哭笑不得。 聪明如他,想必已经从我们几人先前的对话里对这场意外有了判断,但是他的心是偏的,要护着郑欣然,所以也就拿两个部门之间的这种关系来压力我。 是啊,团建的初衷是让神外和麻醉两个科室的关系更紧密,我脚上这点伤又算的了什么呢? 小姑娘的面子也比我这个名义上的纪太太重要啊。 我攥紧手心,心脏狠狠地缩了一下,窒息一般的疼,又听梁皓渺反驳道:“纪医生这话说的不对了,正因为两个科室关系紧密,才不能冤枉了郑医生,对吧?” 纪云州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又沉了几分。 这时候教练和雪场负责人匆匆赶到,看了眼我跟郑欣然的伤势后急忙道歉,提及雪场监控设备时,他带着歉意道:“实在不好意思啊几位医生,刚我已经让安保组查了监控,但因为雪场气温低,这些电子设备啊时不时的就会出故障,所以……” 梁皓渺马上接话:“什么都没拍到?” 负责人愧疚的点点头,马上圆场道:“但说到底两位医生是在我们雪场出的意外,所以我们讨论决定今晚大家的酒水全部由我们承担,几位医生觉得如何?” 没有监控就意味着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那意外的事就能盲人剥蒜,瞎扯皮了。 下一秒,一直小声啜泣的郑欣然忽然抬起头来,难过道:“所以梁医生还是觉得是我让师姐受伤的对吗?好,如果你们不信任我,那就报警吧。” 小姑娘话刚说完,两行眼泪便夺眶而出,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这时廖黑脸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开口道:“哎呀多大点事儿,再说了这只是个意外,大家都不想的,何况沈医生只是脚踝扭伤,好好养几天就好了,而且郑医生不也受伤了吗?何必弄得人尽皆知呢,你说是不是啊纪主任?” 廖黑脸说到最后时还不忘问一问纪云州的意思,俨然是要做他嘴替。 纪云州瞄了一眼郑欣然手臂上的擦伤,关切道:“等会先去酒店休息。” 明显是要把这场意外盖着盒子摇,直接糊弄过去。 眼看着梁皓渺还要开口,我马上开口道:“那就有劳廖老师跟大家说一声了。” 五分钟后,并不宽敞的病房里只剩下我跟梁皓渺两人,他盯着我红肿的脚踝,无奈道:“那可是七十七度的陡坡,要不是我赶到的及时,沈医生伤的可不止这只脚了。” “比赛还没结束呢,要不梁医生继续?” 梁皓渺递给我一个大白眼,无奈道:“我的队友躺在救助站我不管,去冲刺那个第一名,沈医生这是想让大伙儿嚼我舌根啊?” 我羞愧的接不上话。 想着梁皓渺现在跟纪云州之间的磁场,我自然是不肯麻烦他的,谁知他人这么热情,一句话就把我噎的无还嘴之力。 点滴还在打,可能是药水的缘故,也可能是那场濒临死亡的恐惧体验,没一会,我便上下眼皮打架,沉沉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我稍稍的动了动手臂,一抬眼,就看到了趴在一旁休息的梁皓渺。 还有他身侧精致的打包盒。 我心里自然是愧疚的。 这时一旁的手机响了,我忙伸手去拿,不料却吵醒了梁皓渺。 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嘴里念叨道:“这一瓶又打完了吗?” 我被他滑稽的样子给逗笑了,晃了晃手机,问:“梁医生这是做梦了?” 梁皓渺定睛一看,点点头又摇摇头,自责道:“看我,怎么睡着了。” 我刚准备道谢,郑欣然的声音却突兀的插了进来:“师姐好点了没?” 我跟梁皓渺同时看向入口,这才发现站在门口的纪云州和郑欣然。 四个人相互打量了对方一眼,谁都没有开口说话,隔了片刻后郑欣然又补充道:“对了,今晚在楼下餐厅吃火锅,廖医生让我过来问问师姐你方不方便参加。” 原来是帮忙请人的。 我瞄了一眼震动的手机,来电也是廖黑脸。 我猜也是为了这个事。 “沈医生刚打完点滴,脚踝还肿着了,今晚的聚会肯定没法参加了。”梁皓渺说的慵懒,算是替我拒绝,“想必廖医生也能理解。” 小姑娘怯怯的看了我一眼,小声道:“我也是这么跟廖医生说的,但是廖医生还是让我来问一声。” “谢谢郑医生,我这就给他回电话。” 片刻后电话接通了,廖黑脸的叮嘱声从听筒里传出来:“沈医生,神外的小郑应该去叫你了,大伙儿都等着你跟梁医生呢,怎么样,应该能来吧?” 这是压根没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背过身,刚准备回应,又听到廖黑脸提醒道:“你也知道这次团建的重要性,如果伤势不是很严重,可要为我们集体多做考虑啊。” 我看着红肿的脚踝,又听到廖黑脸补充道:“纪主任毕竟是领导,你五次三番的冲撞他,不利于集体大团结,今晚可要找个机会好好敬他一杯。” 看吧,我就知道今晚这场应酬是免不了了。 一刻钟后,我,纪云州,梁皓渺还有郑欣然一同出现在楼下餐厅包厢里。 对于我执意参加聚会一事,梁皓渺虽然没问,却一直细心地跟在我身侧,连选位时,他也刻意地坐在我身侧。 护士长并不知道我脚踝有伤,见到梁皓渺这幅样子,打趣道:“看来梁医生这是开窍了。” 梁皓渺晃了晃面前的酒杯,嘴角勾着笑,竟也没反驳。 聚会开始,雪场负责人派人送来了酒水,服务生热情的倒酒,但轮到我时,却被梁皓渺当众制止了:“沈医生今天不方便,麻烦给她换一杯鲜榨果汁吧。”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突然安静下来,斜对面的庄蔷笑着调侃道:“梁医生这是要把护花使者当到底咯?” 其他人也跟着开玩笑:“不让沈医生喝酒也行,但她的酒谁替啊?” 闻声,梁皓渺稍稍侧目,视线在我的脚踝处短暂的停留了两秒后道:“我替她。” 第141章 一句“我替她”让全场短暂的安静了两秒,随即同事们发出了此起彼伏是唏嘘声,站在斜对面的庄蔷继续起哄:“不是梁医生啊,想替酒也得有身份啊,怎么也得看看人家沈医生同意不同意哦。” 庄蔷这话问的暧昧,顿时勾起了大家的好奇心,但对我而言,却不好回答。 不同意梁皓渺替酒,那是拂了他的一片好意,可当众同意的话,又容易让大家误解我们的关系,更何况我名义上的丈夫纪云州就坐在斜对面。 我思忖片刻,只能搬出受伤一事搪塞:“上午滑雪时蹭了一下,救助站送来了消炎药,梁医生开玩笑呢,大家别放在心上。” 护士长听到这话马上投来了一个关切的目光,问:“哪里受伤了?严重吗?” 我轻描淡写道:“就蹭了点皮。” “小梁你这护花使者当的不称职啊,”护士长笑着调侃,“等会你自罚一杯。” 梁皓渺漫不经心的看了对面一眼,又看看我,无奈道:“行,听黄老师的。” 这个话题才算揭过去。 但毕竟是两部门的团建聚会,没一会,大伙儿便开始整节目,其中庄蔷提出的“随机抽取男女同事回答关于理想型”的游戏呼声最高,而游戏规则也很简单,就是每四人一组,抽空后回答主持人提出的问题,答案相同的两人获得积分,三局两胜。 我脚上有伤,再加上还得吃纪云州和郑欣然的狗粮,根本没参与游戏的心情,但有时候你越是不想做的事情,就偏偏会落在你头上。 这不,一组抽签之后,我,纪云州,梁皓渺还有郑欣然竟然非常巧合的抽到了一起。 作为游戏发起人的庄蔷也注意到了这一点,笑着说:“既然如此,就从纪医生这一组开始吧。” 我心里虽然不情愿,面上还是敷衍着。 而纪云州因为身份地位的缘故,又和郑欣然一起被拉到了这种假装情侣的游戏里,自然是满足了大家的八卦欲,这不,游戏刚开始,就吸引到了所有人的目光。 “第一个问题,请问你们最期待的第一次约会地点在哪里?”庄蔷耐着性子念题,说:“请四位用手机把答案写出来。”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纪云州,心里面顿时酸涩一片。 算起来,我跟纪云州领证已经整整三年了,但我们似乎还没有过一次正式的约会。 他对我最上头的那会,我也想过拉着他去医学院的人工湖走一走,但鉴于我们两人的保密关系,我最终没说出口。 后来,他忙,忙的没日没夜,我在想提约会时,我们之间早已经变了味。 我们是名义上的夫妻,但却一次正式的约会都没有。 挺可笑的。 “时间到,”庄蔷的大嗓门拉回了我的思绪,“请四位将写好答案的手机摆放好,我跟廖老师一起查看答案。” 写了答案的手机刚递过去没多久,庄蔷就发出了一声惊叹:“哇,这默契度,真是绝了啊。” 小于一脸好奇:“什么默契?” “郑医生最期待的第一次约会地点写的是住处,”庄蔷看着郑欣然,又看看纪云州,开心道:“而纪医生只写了两个字,家中。” 此言一出,郑欣然立马捂住嘴,惊讶地看向纪云州,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惊喜。 确实挺默契的,他们两。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又听到小于问:“那沈医生和梁医生的答案是什么?” 第142章 “小沈期待的是医学院的人工湖,”廖黑脸念着我的答案,又话锋一转道:“小梁是觉得,只要有她在哪里都行。” 小于马上打趣道:“看来梁医生要去医学院的人工湖咯。” 我马上制止:“别闹,玩游戏呢。” 这时庄蔷又开始了第二个问题:“对于另一半理想的求婚方式是?” 听到求婚二字,我顿时哭笑不得。 对我这种已婚却没有任何形式求婚的女人来说等于直接给了一巴掌。 好像在告诉我,我跟纪云州的开始,实在是太过潦草——婚前协议签过字后,他去学校附近的手工店随意选了一对对戒,就草草了事了。 只是当时我对他滤镜太重,到现在还宝贝似的收藏着那一枚戒指,却从来没正式的想一想真正的求婚是什么样的。 别的我不求,但我想,至少得在老沈,刘女士以及双方亲友的见证下才算合格吧? “好了,时间又到了,让我们先看看郑医生的答案,”庄蔷拿起手机,念叨道:“浪漫的旅行中求婚。” “那我来看看纪医生的答案吧,”廖黑脸也加入八卦行列,“阿那亚的神圣教堂里。” “哟,一个旅行,一个去阿那亚,看来两位可以结伴出行了。” 听到庄蔷调侃的郑欣然小脸通红:“不许开云州师兄的玩笑奥。” 虽说是替纪云州说话,但小姑娘的眼尾一片羞涩,把少女的纯真和羞怯演绎到了极致。 “廖医生,看看小沈和小梁都写了什么。” 问话的是护士长,在她的提醒下,大家才从纪云州和郑欣然的八卦里走出来,但紧接着,我们便听到了廖黑脸感叹声:“哇,小沈和小梁的答案一样耶。” 原来,梁皓渺也写的是在亲友的见证下。 护士长见状调侃道:“默契很足嘛。”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瞄了梁皓渺一眼,见他正勾着嘴角看向我,不知为何,心口突然乱了一拍。 “最后一个问题是,最不能接受的伴侣特质是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有点儿出乎我的意料。 如果说前面两个问题是关于两人之间的共同性,那么这一点将直接指出最不能接受的伴侣缺点。 我掀了掀眼皮,不自觉的看向对面,不料竟撞上了纪云州的那双黑眸,短暂的视线交换后,只见男人眉头微皱,露出了不易察觉的一抹厌烦。 我也迅速的收回视线,在手机上写下了“出轨”二字。 “三局两胜,方才第一局是纪医生和郑医生的默契度高,第二局则是梁医生和沈医生的答案一致,那么最后这一局将非常关键……”庄蔷故意卖起了关子,视线落在我们四人身上,拉长声音道:“下面,将由廖老师来公布结果。” 廖黑脸拿起手机,分别看了四个答案之后,眼睛瞪的圆圆的,大吃一惊道:“哇,这是怎么回事?” 护士长马上接话:“难道没一个相同的?” “不不不,”廖黑脸解释道,“小梁和小沈的答案都是出轨,而纪主任和郑医生的答案,竟都是说谎。” 等于打了个平手。 这确实挺让人始料未及的。 等于没有分出胜负。 庄蔷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挠了挠头,无奈道:“既然如此,我只能加试一题了,你们觉得,对方送什么礼物才能送到你的心坎上?” 礼物。 想到我们结婚这三年,关于纪云州的事,我事事放在第一位,事事亲力亲为,在我看来,这就是对一个人最上心的方式。 但我猜,纪云州应该不这么想,只是我也好奇,像他这样的人物,到底得送什么礼物,才能真正的送到他的心坎上? 一分钟后,庄蔷开始揭露答案,我写的是亲手制作,梁皓渺写的是一顿美味,而郑欣然写的是属于两个人的家,最后,大家把好奇心都放到了纪云州给的答案上。 廖黑脸拿起手机,激动道:“让我们来看看,纪医生写的是什么——哇,就一个字,家。” 家。 纪云州想要对方送的,居然是一个家。 呵,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不就跟郑欣然的答案一致了嘛。 再想想他在海棠花园里给她买的那套房子。 或许在他看来,那就是家吧。 而景园寸土寸金的大平层,不过是他短暂停留的旅馆罢了。 游戏结果显而易见。 纪云州和郑欣然赢了。 奖品是景区提供的情侣款滑雪手套,郑欣然激动拿到手时,当着大家的面第一时间让纪云州试了试。 火锅的热气氤氲在整个房间里,我只觉得有些闷,拖着红肿的脚踝,悄悄地退了出去。 走廊外,是紫云山漫天的白雪,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银白,在这样漆黑的深夜里,显得尤为刺眼。 刺的我眼睛疼。 鼻头也跟着酸了起来。 看我,明明只是一场游戏,但我偏偏较了真。 四道题啊,庄蔷只出了四道题,明明也只有四道题,可我跟纪云州,竟然没有一道题的答案是相似的。 八年,我跟在他身后八年,我自诩我们之间是存在一点默契的,但这四道题,却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巴掌扇在我脸上,告诉我我跟纪云州之间,还不如一个与他认识不足两个月的小姑娘默契度高。 实在是可笑。 “沈医生真是好雅兴。” 突兀的嗓音落在我耳边,我转过身,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步之外的纪云州。 男人半张脸掩藏在黑暗里,隐约间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条,以及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 “有事?” 纪云州上前一步,视线落在我脸上,奚落道:“沈医生跟梁医生的默契,真是越来越足了。” 我早该猜到他口中没有好话,便回讽道:“纪医生过奖,跟你和郑医生之间的默契度比,还差了一大截。” 男人轻嗤一声,抬了抬眼皮道:“当然,毕竟我们最接受不了的,就是撒谎精。” 第143章 撒谎精? 纪云州提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明显加重了语调。 跟他一贯云淡风轻的语气不同。 可是为什么,他要跟我强调这三个字? 回想我们婚后三年,我自诩事事以纪云州为中心,对纪家上下也是客客气气,也没瞒着他什么事,怎么就被扣上了撒谎精的帽子? 我莫名其妙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直截了当道:“纪医生好像话里有话?” 纪云州紧盯着我,嘴角微微下沉,露出了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得,我知道了,就是想来嘴我两句呗。 但凭什么?滑雪意外事故他站在郑欣然那一边,现在玩开心了还不忘讽刺我两句,就因为我们沈家欠他个人情,他就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 我心里虽然不快,但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我先失陪了。” 惹不起,我躲不起吗? 我拖着左脚往前走。 这时候送酒水的服务生扛着两箱酒水经过,被包装盒遮住视线的他没有注意我的存在,我慌忙往回缩,但脚踝的伤却没能支撑我身体的平衡。 倒下之前,我被扶住了。 扶住我的那只手我也认识,指节匀称,手指修长,不是纪云州又是谁。 距离太近,我敏锐的闻到了男人身上混合着酒精的雪松味,顿时一个激灵,马上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耳后却传来了郑欣然的软糯声:“师姐这是怎么了?” “崴脚,”纪云州言简意赅,又看向郑欣然,问:“外面冷,怎么还跟出来了?” 小姑娘踩着步子走近,嗓音里夹着一丝委屈:“云州师兄是嫌弃我了吗?” 纪云州微微一愣,解释道:“怕你冻着。” 语气挺温柔的,跟刚才那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判若两人。 小姑娘自然也是吃这一套的,又往纪云州身旁凑了凑,小声道:“我就是想着云州师兄你今晚也喝了不少酒,一个人出来不安全,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师姐也在啊。” 她说到我的时候简短的瞥了我一眼,语气里却带着一种看似惊讶却夹带着讥诮的调调。 面上说的是我在挺巧的,但潜台词就是觉得我不该在。 我想着自己才是先出包厢的一个,心里觉得挺晦气的,便开口道:“你们先聊。” 郑欣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听到我这句话后还是明显的松了口气,以至于连眼角的得意都没能藏得住。 看来是把我当假想敌了。 只是她多虑了,我这个名义上的纪太太,好听点还是受法律保护的纪太太,但在纪云州眼里,根本不如她这个小淘气啊。 这一场聚会一直闹到晚上十一点。 躺在床上时我已经精疲力尽了,擦了药的脚踝处隐隐作痛,一遍又一遍的提示我不被爱的事实。 我蒙上头,任凭自己躲在黑暗里,生怕被人瞧见那悄悄滑落的泪珠。 大约是太累的缘故,没一会我便沉沉睡去,直到一阵又一阵的手机震动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 我摸出手机,睁开朦胧的双眼,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闪烁的“婆婆”二字。 再看看时间,彼时不过凌晨六点半。 京港冬天的早晨来的特别晚,这会儿只怕天还没亮呢,婆婆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该不会是有什么事吧? 难道跟雪场意外有关? 但受伤的人是我啊。 带着迷惑,我战战兢兢的按了接听。 “阿州人呢?怎么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听着婆婆急促的语调,安慰道:“您先别着急,是有什么急事儿吗?” “你现在去找阿州,让他马上给我回电话,马上。” 我听着婆婆命令又焦灼的口吻,猜测应该是出了什么事,立即掀开被子道:“行,我现在就过去。” 纪云州住的是顶楼,听说这次行程当中只有个别几位领导才住这个楼层,为了避免被发现,我特意套了个鸭舌帽,鬼鬼祟祟的来到了他房间门口。 门铃按了几次之后无人应声,我想着婆婆在电话里焦灼的语气,也顾及不上其他,直接抬起双手,“咚咚咚”的敲起了门。 但依旧无人应声。 一时间我如热锅上的蚂蚁,思索片刻,拿出手机,给酒店前台去了电话。 “对,叫上保安,麻烦来开下门……” 我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叮咚”一声响,纪云州的房门开了。 男人身上披了件白色浴袍,睡眼惺忪的望着我,低沉着嗓音道:“怎么是你?” 我马上挂断电话,把纪云州往室内一推,快速钻到室内,随手关上了门。 一转头,人就撞在了纪云州的结实的胸膛上,他微微皱了下眉,没好气道:“沈弦月你一大早的发什么神经?” 我听着他着斥责的语气,顿时心如刀绞。 从我的房间到纪云州的房间电梯要爬五层,在这个天还麻麻亮的时刻我的小心翼翼的来找他,生怕他错过了婆婆给的重要信息,他倒好…… “说话。” 命令式的口吻压在耳边,我抬起头,迎上纪云州不耐烦的视线道:“你手机一直打不通,婆婆着急的给我打电话,说是有急事。” 闻声,男人微微一愣,睨了我一眼后道:“就为了这事?” 一副不知好歹的口吻。 连一句谢谢都不会说。 也对,在他看来,我作为名义上的纪太太,替婆婆跑个腿传个话什么的都是理所应当的。 也罢,毕竟他帮老沈升级了服务套餐,我就当是还他个人情。 “你知不知道这样跑上来很容易被人发现?”见我没吭声,纪云州又补充道,“他们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么急着当传话筒?” 我被纪云州给说懵了。 好歹我也是替他亲妈传话,他不知答谢也就罢了,居然还责备起我来了? “话我已经传到了,”我懒得跟他多言,快速转过身去,“下次还有这事,我就直接无视。” 发言完毕,我伸手去拉门把手,可下一秒,郑欣然娇滴滴的招呼声却猝然间从门外传了过来:“云州师兄,你起了吗?” 第144章 门铃声提醒我不是错觉,郑欣然就在门外。 但此时不过早上六点钟,小姑娘一大早的不请自来,该不会察觉到了风吹草动吧? 想到这,我心口骤然一紧,第一时间看向纪云州,把声音压到最低,问:“现在怎么办?” 纪云州淡淡的瞄了我一眼,脸上云淡风轻的,压根没有一点被抓包的慌乱。 门铃声再响,小姑娘的声音比先前焦灼了几分:“云州师兄你醒了没?云州师兄在不在?” 还配上了敲门声。 我听着这动静,有一种下一秒郑欣然就要破门而入的错觉,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纪云州也察觉到了异样,轻咳一声吼,问:“谁啊?” “是我啊云州师兄,”小姑娘的语气里夹在着四份欣喜六分委屈的,“昨晚你喝了不少酒,电话却一直打不通,我实在是担心呢。” 原来小姑娘也给纪云州去了电话。 纪云州闻声捏了捏眉心,还没做回应,站在门外的郑欣然又开了口:“对了云州师兄,我让后厨给你炖了醒酒汤,请问现在方便端进去吗?” 端进来? 我惊讶地看向纪云州,整个人已经懵了。 虽说我们是合法夫妻,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小姑娘要是推门进来,我跟纪云州又该如何解释? 纪云州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顿了两秒钟后,黑眸从我的身上移动到了卫生间,然后用眼神示意我过去。 他这是要我躲起来? 我盯着他,看着男人眼中那副不容置喙的模样,顿时心灰意冷。 但转念一想,或许这种时候让郑欣然进门是对的,万一小姑娘在哪里听到了什么动静,这时候又把人的晾在门外,岂不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想到这,我轻轻地舒了口气,缓缓地进了洗手间。 推拉门关上后没几秒,郑欣然甜糯的嗓音便从门缝里传进来:“对不起啊师兄,我只是太担心你了,会不会吵到你休息啊?” 男人声线平缓:“有心了。” “这就是我让厨房炖的醒酒汤,炖了三四十分钟呢,师兄你要不要尝一尝?” 三十四分钟。 这么说来,郑欣然应该比我们起的都早。 为了心爱的男人不惜一大早去酒店后厨炖汤,换做哪个男人都会被这份温柔打动吧? 更何况还是对郑欣然上头的纪云州。 “放着吧,”纪云州语气平常,“我等会喝。” 对话有几秒钟停顿,我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又听到小姑娘委屈巴巴道:“云州师兄是不是嫌我多事啊?” “没有,”纪云州回答的果断,“怎么会呢。” 小姑娘立即解释道:“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早过来的,只是刚刚路过前台时听到服务生说有人要撬门锁,还说是云州师兄这个楼层的,我担心你有事,这才打扰到你休息。” 心口“咯噔”一声,我紧张的吸了口气,谁知一不小心将洗漱台上的纸巾推到了地上。 下一刻,我听到郑欣然说:“云州师兄你听到了吗?洗手间里好像有动静,我去看看啊……” 我屏住呼吸,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却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男人熟悉的嗓音传到我耳中:“这么早过来,只是为了给我送醒酒汤?” 调侃又带着撩.拨的语气,让空旷的套房陷入了短暂的静谧之中,隔了几秒钟后,小姑娘羞涩的回应也冒了出来:“云州师兄就不要取笑我了,我……这样我会害羞的。” 虽然没有看到两人对话的场景,但空气中已经弥漫着孤男寡女之间浓厚的暧昧感。 好像我才是那个最多余的一个。 可笑吧?自己的丈夫在团建期间跟他心仪的小姑娘聊天,而我,却隔着一道墙细品他们之间的情趣。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现在毕竟是集体活动,若是被人瞧见了一二,他们会怎么想?” “云州师兄,我……我没想那么多,对不起啊,我不是有意……” “我不是担心我,”纪云州耐心地开口,语气也比平日里软了几分,“你现在毕竟还是实习生,我只是不想你在转正之前受到大家的非议而已。” 是啊,一个小小的实习生天还没亮就来敲纪云州这样大咖的门,传出去,可想而知话会有多难听,纪云州能替郑欣然着想,却没有想到替婆婆传话的我,同样也是实习生。 “我知道了云州师兄,我这就下楼,一会缆车入口处见。” “好。” 两人友好的对话落在我耳中,像是无形当中又给了我一巴掌。 “行了,人走了,出来吧。” 不咸不淡的语调压在我耳边,我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后,这才走出洗手间。 视线相撞时,没等纪云州开口,我马上启唇道:“消息我已经带到了,失陪。” 迈步,关门,上电梯,直到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时,我才意识到自己走的有多急。 八点钟,大伙儿在缆车入口处集合,我拖着受伤的脚走过去,在人群里默默地扫了一眼后,竟没有看到纪云州和郑欣然。 “纪医生有急事,就先回市区了,”廖黑脸跟我们解释,“今天我们的行程就是坐缆车,观雪景,出发!” 我跟着大部队走,却有些心不在焉,联想婆婆那一通电话,我猜纪云州应该是为了这事儿回,但是他为什么会跟郑欣然一起回?难道说他已经准备把小姑娘介绍给纪家上下了吗? “上缆车了。” 提醒声入耳,我看着身侧的梁皓渺,这才将思绪拉回。 上缆车后,梁皓渺扶着我坐在了右侧:“这里视野好,等会还能看到壮观的峭壁。” 我略感惊讶:“梁医生来过?” “嗯,”梁皓渺出神的望着远处,点点头道,“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应声道:“那一定是一段难忘的记忆。” 梁皓渺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道:“是,终生难忘。” 没一会,缆车行至最高处,梁皓渺指着远方的悬崖峭壁道:“沈医生你看,这就是紫云山最美之处。” 第145章 是团建时的高清照片。 几乎是怼脸拍。 我想着与我和梁皓渺一组的庄蔷和另外一位男同事,顿时恍然大悟。 庄蔷是团建中的活跃分子,又是郑欣然的好友。 而我当时只顾着跟梁皓渺说话,并没有在意其他人的举动,但从照片的角度来看,梁皓渺拍我,庄蔷又拍我们,颇有一副镜中镜的感觉。 镜头里的梁皓渺是盯着我的,单从照片来看,这种满心满眼的温柔,确实很容易让人滋生误会。 更何况我跟纪云州之间也不是第一次因为照片的事儿闹不愉快了。 上一次在游轮上,他也在现场,而这一次缆车之行,他人压根不在,也难怪会对我冷嘲热讽。 一时间我有种哑巴告状,有理也说不清的无奈感,只能解释道:“只是一张抓拍,我跟梁医生……” “只是一张抓拍吗?”纪云州打断我,眸光犀利道:“滑雪时嘻嘻哈哈,聚会上眉来眼去,沈弦月你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纪太太的身份了?如果是这样,那我现在可以立刻马上终止契约。” 终止契约? 我疑惑的看向纪云州,问:“什么意思?” 纪云州别过脸,露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道:“既然我三番两次提醒你都没用,那就别怪我跟大家提及婚前协议了,另外,违约金你是知道的,对吗?” 婚前协议?跟大家提议?还有违约金? 纪云州这一步一步的规划是什么意思? 正当我一头雾水时,耳旁忽然响起门锁打开的声音,抬眼一看,刘女士竟然拎着两大包东西走进来,看到我跟纪云州对峙的场景后她微微一愣道:“不是要准备家宴吗?你们两个怎么都站着?” 我惊讶地看向纪云州,在看看刘女士,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 他这是要告诉刘女士我们签了婚前协议一事。 协议自然不是重点,重点是一向钻在钱眼里的刘女士压根就听不了“违约金”几个字,更何况还是大几千万的违约金。 纪云州这是想跟我撕破脸啊。 “我去选一瓶好酒,”我给自己找了个托词,又看向纪云州,说:“阿州你更懂行,能帮我挑一挑吗?” 男人凛冽的眸光锁在我的身上,迟疑了两秒钟后,装模作样道:“当然。” 酒架前,我跟纪云州并排站着,看着男人倨傲的姿态,我无奈道:“我跟梁皓渺之间确实没什么,协议公开的事,能不能再谈谈?” “没必要,”纪云州态度坚决,“还是趁着刘女士在,我们把话说清楚。” 我蜷缩着十指又松开,视线落在男人脸上,说出了自己的推算:“纪医生这么着急,是不是想着早点儿离婚,早点儿给小姑娘一个交代?” 男人黑眸一凛,视线紧紧地锁着我,眼神相当不客气。 我紧接着又补充道:“如果是这样,我觉得也有必要把爸妈也请过来,顺便让他们去参观一下纪医生新购的房子,你说呢?” 他纪云州能拿团建照片当证据,我就能把他给郑欣然买的房子搬出来,反正没做的事情我是不会背锅的,更何况那还是大几千万的违约金。 纪云州似听懂了我的潜台词,舌尖抵了一下腮帮子,眼底似在酝酿一场风暴,嘲弄道:“行啊,人多热闹,无非就是看看我新投资的房产,我并不介意。” 投资的房产。 我听着纪云州这套说辞,真的是又气又恼,毕竟我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证明他跟郑欣然之间有什么,倘若房产证上写的是他纪云州的名字,无论在法律还是公婆面前,我都占不到一丁点便宜。 想到这,我如泄气的皮球,整个人有些焉巴了,那只在红酒架上装腔作势的手蓦地一滑,头顶的红酒犹如坠落的炸弹似的以迅雷不及掩耳朝我砸了过来。 “小心!” 一声提醒后,我整个人似小鸡一样被纪云州拎过去,下一秒,只听“哗啦”一声响后,冰凉的液体猝然间在我眼前溅起了水花。 “哎呀,怎么回事?”匆匆赶过来的刘女士神色惊慌的站在门口,视线落在我跟纪云州身上,惶恐道:“纪女婿受伤了!” 我这才从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中回过神来,一抬头,这才发现纪云州的肩头竟是通红一片。 这瓶酒,竟砸在了纪云州身上。 五分钟后,换上家居服的纪云州端坐在懒人沙发前,露出了左侧半边肩——被红酒瓶砸的破了皮的肌肤裸露在我的视线里,跟男人白皙的皮肤相比分外扎眼,加上半敞开的领口,和男人苍白的面孔,竟莫名其妙的带了一种破碎感。 “轻点。”烦躁的嗓音压在耳边,“去了一个月麻醉科,这是连最基本的伤口处理都不会了?” 我听着这嘲弄的语调,心底自然是不服气的,可一想到纪云州是因为护着我才受的伤,我咬咬牙,忍着了。 伤口不算深,但因为扎了六七个玻璃渣,处理起来倒也花费了点时间,等包扎结束后,刘女士的晚餐已经准备完毕了。 三个人坐在餐桌上,刘女士又殷勤的给纪云州夹菜,边夹边说道:“这居家过日子啊,还得找个有担当的男人,你看纪女婿,关键时刻也知道护着你。” 我瞄了眼纪云州,想着不久前我们两人争锋相对的样子,没接话。 “还有啊,病房升级后,老沈现在由两个护工轮流照顾,今天还替他染了一头黑发,”刘女士说到这里哽咽了两声,望着纪云州的眼神都和善了许多,“我听负责人说,是纪女婿你提醒了两句,你真是有心了。” 提醒护工?纪云州? 他一个即将跟我离婚的男人,按理说是没有必要再关心前老丈人的,他怎么…… 一顿饭吃的我食不知味,饭后,纪云州回卧室打电话,刘女士鬼鬼祟祟的把我拉到一旁,叮嘱道:“纪女婿是因为护着你才受伤的,这种时候男人最需要关心了,这两天你多上点心,多给他一点关爱。”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比如呢?” “身上有伤,吃穿住行肯定都不方便的啊,就比如一会儿洗澡,你不得在一旁伺候着?” 伺候,洗澡? 我想着我跟纪云州现在的关系,顿时嗤之以鼻。 半小时后刘女士离开,家中只剩下我跟纪云州两人,就在我琢磨着如何继续方才的话题时,纪云州忽然叫住我,说:“放点水,我要冲个澡。” 第146章 我以为是我听错了。 但纪云州去解扣字的动作告诉我这不是错觉。 老实说伺候受伤的丈夫洗澡这件事在寻常夫妻之间并不算什么,而新婚初期最浓情蜜意的时候纪云州也没少和我一起进浴室,但是以我们现在的关系,这么做就有些不合适了。 毕竟是要离婚的关系,更何况现在纪云州的身边还有个郑欣然。 见我站着一动未动,纪云州似嗅出了端倪,不悦道:“怎么,不乐意?” 我静静地看向纪云州,视线落在男人肩头的纱布上,态度有一瞬间动摇。 纪云州是因为我受的伤。 这种帮助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我都是无法忽视的,再说了也只是放个水,我就当是还他个人情好了。 没等纪云州再次开口,我闷着头进了浴室。 没一会,纪云州也跟着进来了——几乎坦诚相待的。 我尴尬地别过视线,直到确定男人已经进了浴缸,才慢慢的挪动步伐,下一秒,手腕蓦地潮湿一片,我惊愕的回过头,却见纪云州竟抓着我不放。 “沈医生这就走了?” 我看着被攥紧的手腕,坦言道:“我在这儿不方便。” “那我的伤呢?”纪云州睨着眼看着我,“沈医生是想让病患自己处理?” 我瞅着纪云州脖颈间的酒渍,再看看裹着纱布的伤口,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沉甸甸的。 纪云州的意思很明显了,他是因为我受的伤,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负责到底,我虽然非常变扭,但他一句“病患”又让我恢复了理智。 毕竟我也曾是神外科专业第一,基本的医生素养还是有的,只要把纪云州列在病患列表里,好像尴尬难堪的局面瞬间就被破解了。 想到这,我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拿起一旁的浴巾,开始替纪云州擦拭。 面部,脖子,我自诩对人体结构熟悉,动作也是干脆利落,直到擦拭到纪云州的锁骨处时,男人蓦地睁开眼,一只手覆盖在我的手背上,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看着男人青筋浮动指节分明的手,再对上纪云州那双幽深的眸子,四目交织时,男人眸色暗了些许,喉结上下滚动,连呼吸都乱了节奏。 我紧张的往回缩了缩,但手却被纪云州握的更紧,听他戏谑道:“怎么,能对其他男人笑,对自己的老公却苦大仇深?” 我迷惑的看向纪云州,氤氲的水雾里,看到了男人眼底的讥诮。 他到底还是瞧不起我。 五脏六腑一抽一抽的疼,我掀了掀眼皮,和声道:“纪医生这么计较,该不会是酸了吧?” 像是被人刺到了痛处,男人黑眸一凛,握着我手腕的力量顿时加大了几分,随即用力一甩,将我人推了出去。 一时间水花四溅,我盯着男人结实的背脊,顿时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一旁的手机响了,是很可爱的来电铃声,像是专属设置。 听到动静的纪云州神色温和了些许,而后当着我的面按了接听。 下一秒,小姑娘甜糯的嗓音便从听筒里冒出来:“云州师兄,这台斯坦博格收藏版钢琴是你托人送过来的吗?” 男人的手指在浴缸上点了又点:“怎么样,满意吗?” 小姑娘的惊叹声此起彼伏的,末了却又补充道:“这不好吧云州师兄,怎么能又让你破费呢。” “放次卧,”纪云州话锋一转,饶有兴致道,“调好音后,下次弹给我听。” 温柔的语调,跟方才对我冷嘲热讽时判若两人。 而斯坦博格钢琴的价格本就不低,纪云州还送的是收藏版,更是价格不菲。 原来,这就是纪云州动心时的样子。 “什么照片?” “就团建时蔷蔷替我们两儿拍的合照,”小姑娘的语气自豪,“刚私发给我的,晚一点,我也发给云州师兄看看好不好?” 乖巧的很。 再看看纪云州,俨然已经被小姑娘这幅乖顺的模样钓成了翘嘴儿。 视线稍移至男人肩头,方才被包扎严实的伤口此刻已经沾满了水,隐约间还能看到一丝血渍。 不自觉的,我就想到了红酒瓶从指尖滑落时的场景,那一刹那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纪云州揽入了怀中。 他搂的很紧,隔着衣服的面料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手臂的肌肉线条。 我们贴的很近,近到我甚至听到了男人粗犷的喘息声。 那会儿我就在想,纪云州其实有机会推开我的,或者狠心一点,让酒瓶子直接砸在我的身上,又何必多此一举,替我挡了这个伤。 让我在某种程度上误以为,我们之间,还是有一丝丝的情分在的。 可直到我听到他跟郑欣然的对话,直到他给了她专属铃声,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愚不可及。 周一一早,我如常来到科室,但刚进门,便看到几名同事着急忙慌的往手术室的方向走,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直到看到小于匆匆忙忙的跑进来,我立马上前拦住她,不解道:“这是出什么事了?” “月月姐你还不知道吗?出大事了,”小于神色紧张的看着我,说:“今早手术室进了一名神外科的患者,抢救无效,走了。” 这种事在京协每天都会发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动静。 “是纪主任的病人,奥对了,你们也认识,”小于压低声音,紧张道,“就是上次跟梁医生交手的那位唐先生的妻子,叫什么来着……” 我一听这话顿时懵了。 唐太太,那个举止优雅的女人,竟然走了? 再联想唐良翰那副老婆奴的样子,肯定接受不了唐太太离世的事实,难道说,他在手术室外闹起来了? “可不是嘛,好像情绪还挺激动的,”小于马上接话,惶恐道,“听说还搬来了汽油什么的,杨院士都过去了,但是没用,这位唐先生说什么只要见纪主任,双方僵持着呢。” 见纪云州?在这种时刻? 要知道唐太太的主治医生就是纪云州,几次手术也是由纪云州主刀,这会儿唐太太突然离世,只怕唐良翰是把愤怒的火苗点到了纪云州身上。 第147章 我赶到手术室的时候,门口已经被围的里一层外一层了。 隔着人群我隐约看到了一个混乱的身影,紧着着耳旁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声音,仔细一听,正是那位病房里给太太跳海藻舞的唐明翰。 “他不来我就叫人把医院给点了!把纪云州给我叫出来!” 杨院士人也在,上前安慰道:“纪医生现在人不在医院,我们已经找人通知他了,唐先生您别冲动,如果唐明翰太太在天有灵看到你这副模样也会十分伤心难过的。” “住嘴,你们没资格提我太太,要不是你们这些庸医,我早就可以和我太太去泰山看日出了,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你们!” 这一声怒吼后,人群里传出一阵惊吓声,紧接着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汽油味,我抬眼看去,只见手术室外的地板砖上多出了一片深色的油渍,仔细一瞧,竟是汽油。 我心里猛的一咯噔,这才意识到唐明翰很可能会走极端,杨院士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苦口婆心道:“唐明翰先生您先把打火机放下,有事情我们好好商量……” 唐明翰陡然抬高嗓门:“我太太现在人躺在里面,她人已经不在了,我们没有什么可聊的,我现在只想见到那个罪魁祸首季医生,马上!” 说完他便点燃打火机,只见那一簇火红的火苗,在人前左右的画了一条线,好像随时都准备跟大家同归于尽、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但围观者又没有谁敢妄自上前,我回顾在病房里看到的唐明翰先生和太太恩爱的模样,知道按目前的情况来看,唐明翰肯定不是说着玩玩,他是带着必死的决心的。 想到这,我心里也是沉甸甸的,正思索如何安慰唐明翰时,耳旁陡然想起了纪云州低沉而有力的嗓音,“找我是吗,我人在这儿呢。” 一声回应之后,大伙儿的视线齐刷刷的朝右侧望去,只见身穿白衣大褂,神色严肃却从容淡定的纪云州站在人群之外。 像是商量好了一样,所有人自动退到了一旁,给纪云州让了一条道,瞬间,纪云州与唐明翰之间,隔着空气对峙。 在紧张而凝重的氛围中,两人四目相对,仿佛有股无形中的电流在空气中激荡,每一丝呼吸都伴随着无形的较量。 而唐明翰的眼神,则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好像下一秒就会致纪云州于死地。 而纪云州也丝毫没做退让,反而沉稳上前,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在就此两人之间展开。 倏忽之间唐明翰反应过来,冷嗤一声后咬牙切齿道:“你终于敢出来了,是你口口声声说,只要按照你的要求,晴晴就会没问题,现在呢?我的晴晴没了!纪云州你他妈的也不过如此,你的医术也不过如此!” 说完他又晃了晃他手中的打火机,回头深深的望了一眼手术室,声音也有些哽咽,眼眶中竟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绝望又愤恨。 纪云州却没有被这种歇斯底里的情绪影响,反而冷静道:“所以呢,你是要去陪她吗,你敢吗?” 一句“你敢吗”,挑衅又傲慢的语气,让还处在痛失妻子的唐明翰惊呆了,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按道理说,病人家属出现这种情绪崩溃的时候,作为一名有工作经验且态度端正的医务人员应该知道先去安抚家属的情绪,但纪云州非但没有安抚唐明翰,反而还要去激怒他,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第148章 不,这不对劲。 这跟纪云州以往的处事风格大相径庭,他人虽然傲慢了些,但在工作场场合向来一是一二十二,绝不含糊的。 我猜这其中必有蹊跷。 带着疑惑,我默默地看向纪云州,却发现男人无意间朝我的身侧瞄了一眼。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这才意外的发现在我的左后方竟然站着两名安保人员。 穿着便服的。 因为之前打过照面,所以勉强能认出来。 如果我没猜错,纪云州方才那一段话应该是故意的。 他是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分散唐明翰的注意力。 毕竟打火机在唐明翰的手中晃动,只要稍不注意,以他脚边的汽油量,必然会对京协造成重大损失,后果不堪设想。 而唐明翰似乎也被这种挑衅的情绪所左右,恍惚道:“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对我们的感情指指点点!为了她我可以献上我的生命,但在此之前,我要你这个罪魁祸首给她偿命!” 说完唐明翰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了纪云州,安保人员见状也迅速冲上前去,可唐明翰毕竟是练家子,身手比一般人敏捷,轻而易举的就躲过了安保的偷袭,并挥着拳头冲向了纪云州。 唐明翰来势汹汹,看的大伙儿目瞪口呆的,我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但纪云州也不是吃素的,身体微微一侧,轻而易举的躲过了唐明翰的袭击。 没有得逞的唐明翰双眼发红,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再次挥拳向纪云州,抓在了他的左肩上。 一声闷哼后,豆大的汗滴从纪云州额头滑下,原本自信从容的男人突然被唐明翰钳住,并无还手之力的被拖拽到手术室前。 所有人见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看着唐明翰紧着纪云州的位置,再联想到他肩上的伤,顿时了然于心。 唐明翰是抓到了他被玻璃渣砸到的伤口上了。 眼看着打火机的火苗再一次在大家视线中燃烧,我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大喊道:“唐明翰,你先别冲动,我这里有唐太太生前留下的纸条,你要看看吗?” 闻声,唐明翰已经疯狂的面庞上微微一愣,狐疑的看了一眼我后讽刺道:“怎么可能!晴晴她给我留纸条,我怎么会不知道?” “我没理由骗你,”我佯装镇定,慢慢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废旧的病历单,认真道:“就在这。” “我不信,你一定是骗我,你跟他们是一丘之貉!” 唐明翰的情绪明显比先前更激动了。 我看着他声嘶力竭的模样,狠掐了下手心,继续劝说道:“这样唐先生,我给你一个提示——过敏。” 听到这两个字的唐明翰脸上的肌肉明显的抖了抖,眼神也有迟疑了些许,我知道属于我的机会来了,趁热打铁道:“唐先生,一把火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难道你不想知道唐太太给你留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嘛?” 说话间,我举起捏着病例条的右手,递向失控的唐明翰,又开口道:“我可以递给你。” 毕竟是唐太太生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以唐明翰对她的感情,即便此刻这跟维护老婆的男人已经丧失了理智,但依旧因为内心深处的那份爱,迟疑,挣扎。 而那双已经发红的眸子,正紧盯着我的手。 我知道,时机已经到了。 我的视线微微一动,跟被唐明翰钳制的纪云州交换了一个眼神,下一刻,我松动手指,故意将那纸张脱离之间…… 将它视若珍宝的唐明翰果然晃了神,纪云州抓住机会挣脱他的钳制,夺走了他手中的打火机。 但唐明翰顾不了那么多了,此刻他的眼中只有那张废旧的病历表。 只可惜,那只是一张普通的病历表。 “你们骗我……”暴怒中的唐明翰猛地抬起头来,蓦地抓住了我的手腕,“你个贱.人,你敢骗我!” 像老鹰抓小鸡一般,唐明翰轻而易举的拖拽住我,似扔橄榄球一样使尽力气把我朝手术室大门处甩了出去…… 第149章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整个人无力的躺在地上,微微睁开眼时,只觉得滚烫的液体顺着我的眉骨蜿蜒而下,在我的睫毛上凝成了红色的血珠。 我知道我受伤了。 “沈弦月!” 一声焦灼的呼唤之后,在我迷糊的视线里,一个高大的身影蓦地冲了上来,将我捞起后,慌张的推开了手术室的门。 白大褂的衣角拂过我的眼前,男人修长而有力的手捧着我的脸颊,血珠滴在了他的胸牌上,我这才看清楚“神外科纪云州”几个烫金小字。 原来,抱着我进手术室的,竟然是纪云州。 我能感觉到我们距离很近,手术室的顶灯在我的视线里碎成了光斑,我的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了唐明翰歇斯底里的模样,不安道:“唐明翰被制服了吗?” “现在还有闲心关心这些?”责问的语调压在耳边,纪云州没好气道:“那么多人围在手术室外,需要你站出来逞强?你以为你是谁?” 我回想唐明翰捏着纪云州肩膀的情形,心口不自觉的溢出一片苦涩,回应道:“我只是做了一个医务人员该做的事。” “那么多医务人员,还有保安也在,”纪云州的语气依旧是不客气的,“你应该庆幸唐明翰只是把你推出去,你知不知道他的口袋里还藏着一把匕首,做事情之前,就不能先动动脑子吗?” 我听着纪云州像机关枪一样一连串的责备之后,勉强的睁开眼,一眼望过去,竟是男人匆忙撕开无菌包的场景。 我刚准备反驳,只觉得额头清凉一片,原来,纪云州用镊子夹起了酒精棉球,贴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本能的后仰,后脑勺无意的撞进了他的掌心,浓重的酒精味里,我嗅到了男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气息,心跳不由得乱了半拍。 我这才意识到,纪云州竟然破天荒的替我处理伤口。 “别动,”命令式的口吻落在我耳中,男人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发顶,语气放缓了半分,“忍着点。” 持针器咬合羊肠线的声音告诉我这不是错觉,我抬了抬眼睫,视线落在近在咫尺的这张脸上,能够清晰地看到他镜片上凝结的细密雾气,也能看见纪云州吞咽时上下滑动的喉结。 我突然想到四年前在医学院的解剖课上,他也是用这双手亲自替我调整显微镜的焦距,而男人指节擦过我耳尖时的温度,和现在一模一样。 “三针,”纪云州的声音擦着我的耳廓落下,剪刀剪断缝合线时,尾指轻轻扫过我的太阳穴,他又补充道,“还好没伤到眼部。” 他说后一句时语气温柔的不像话,似还带着一种庆幸感。 替我庆幸。 给我的感觉亦真亦幻。 疑惑席卷心口,我不解的看向他,大概是眼神太过直白,引起了纪云州的注意,下一秒,男人也掀了掀眼皮,好奇地看向我。 手术间,四目交织,空旷的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还不是针锋相对的场景。 确实挺让人匪夷所思的。 “云州师兄!”甜糯的嗓音打断了我,疏忽之间,手术室门开,郑欣然着急忙慌的跑进来,紧张又惶恐的眸子在我身上流转了片刻,又落在了纪云州的身上,“云州师兄你怎么样?受伤了吗?疼不疼?” 小姑娘手忙脚乱的站在纪云州面前,盯着他白大褂上的血渍,眼圈蓦地红了,抽抽泣泣道:“怎么还流血了……” “不是我,”纪云州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无奈,指着我的额头解释道:“是沈医生。” 郑欣然顿时懵了,顶着梨花带雨的一张脸看着我,惊讶道:“师姐受伤了吗?” “没事儿,”我摆摆手,故作轻松道,“已经缝好了。” 小姑娘听到这话后杏眸一滞,默默地看了一眼纪云州手边的无菌包等工具,又瞄了眼我的额头上的伤,嘟囔道:“这么精湛的缝针技术,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云州师兄之手。” 最后几个字,小姑娘说的有气无力的,就差把“介意”两个字写在脸上了。 纪云州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回应道:“刚才情况紧急,也就随手处理了一下。” 随手处理。 这个话放在其他医生那里或许带了点装的成分,但从京协第一刀纪云州嘴里说出来是让人信服的。 郑欣然也接受了这个说辞,话锋一转道:“云州师兄你都不知道,当我听说那位唐先生闹事时,我都快担心死了,你说,这么一个极端的病人家属,就算一时被制服了,后面会不会再找机会报复你啊?” 担忧的语气,慌张的神色,看的出来郑欣然确实挺担心纪云州的。 “没事,”纪云州没放心上,“小事。” “但是我怕……”郑欣然蓦地抬高了语调,委屈道,“我宁愿今天受伤的人是我……” 此话一出,我跟纪云州皆是一愣。 我想着自己额上的三针,心里默默苦笑。 还有人上杆子受伤。 “别闹了,”男人温声安抚,“有我在,又怎么会让你受伤。” 小姑娘微微低下头,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我忽然觉得自己挺多余的,正准备起身离开时,却被纪云州制止:“沈医生有伤在身,等外面稍微平复些再出去吧。” 他说完跟郑欣然递了个眼色。 小姑娘乖巧的跟在纪云州身侧,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我,笑眯眯道:“师姐真的很勇敢哦,谢谢你帮了云州师兄。” 一句谢谢,噎的我说不出话来。 且不说我跟纪云州现在还是合法的夫妻关系,就说在京协,麻醉科跟神外科也算是铁搭档,怎么就轮到她郑欣然跟我说谢谢了? 原因只有一个,她这是在跟我示威呢。 罢了,今天的举动不过是随心而为,我无需跟任何人解释。 但有一点郑欣然没有说错,以唐明翰对唐太太的感情,只怕今天这场医闹,一时半会还无法了结。 果不其然,没一会,小于火急火燎的找过来,瞄了一眼我额头的伤,问:“沈医生,你现在还好吧?” 我点点头:“已经做了处理。” 小于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万一卫健委来的工作人员问到你,只怕你还得去一趟。” 我不可思议的看过去,问:“卫健委来人了?” 小于瞄了眼门外,小心翼翼道:“不仅来了,还把纪医生带走了。” 第150章 纪云州居然真的被卫健委带走了。 这一消息在京协内部炸开了锅,一时间流言四起,人人自危,连我们麻醉科上空也笼罩在一片阴云当中。 更有甚者传出唐家已经聘请了专业的律师团队,准备把京协和纪云州告上法庭。 医闹很常见,但是像唐明翰这样闹这么大的,还是第一个。 我想着被带走的纪云州,心里愈发不踏实。 片刻后,廖黑脸也紧急召开了部门会议,把我们几个曾经跟唐太太有过交集的医务人员叫到了会议室。 刚落座,他便严肃道:“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上面领导已经介入唐太太事件,这其中除了跟神外科有关系外,也干系到我们麻醉科,所以还请大家最近谨言慎行,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小于心直口快:“廖医生,我们也会被叫去配合调查吗?” “只是配合调查,但是在座各位的一言一行都关系到我们麻醉科的脸面,”廖黑脸说到这,顿了顿,“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大家心里应该有点数。” 他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蓦地看向我,又补充道:“特别是有些与患者多次接触的工作人员,更要三思而行,可别给我们科室脸上抹黑。” 等于是直接点我了。 可换个角度想,现在连京协的活招牌都被带走了,廖黑脸叮嘱几句倒也正常。 而我连唐太太的手术室都没进过,只是负责术后工作,就算领导也查,也查不到我头上。 想到这,我整个人也坦然了。 “另外,”廖黑脸加重了语气,说“唐太太这个事件大家要引以为戒,病人家属闹事有保安处理,个别同志不要自以为是掺合其中,万一闹出问题,只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嗡嗡嗡”的手机声打断了,我循声望去,这才发现震动不停的,竟是我的手机。 我忙息屏,却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婆婆”二字。 我猜她已经收到了纪云州被带走的消息了。 我琢磨着如何跟婆婆说明,却听到了廖黑脸陡然抬高的嗓门:“小沈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有叶主任给你撑腰,就不把我们这些前辈放眼里了?现在是开会知不知道?” 我马上解释道:“抱歉廖老师,家里突然来电话了,我……” “所以呢?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不知道吗?”廖黑脸依旧不依不饶,“什么重要的电话非要在开会时候打?” 我只能收起正在编辑的信息。 即便如此,廖黑脸依旧没消气,整整阴阳怪气了十分钟才结束会议。 出会议室后,我第一时间给婆婆去了电话,刚接通,便听到了她的责备声:“你到底搞什么事情嘛,这都火烧眉毛之际了,电话居然打不通?” “刚才在开……” “到医院后门,马上。” 一句命令后,婆婆又直接掐了线。 五分钟后,我在医院后门看到了那辆颜色低调的丰田阿尔法。 车身虽不起眼,但独一无二的车牌我在老宅的车库见过。 我人刚走到车前,司机便开了车门,下一秒,我便看到了板着一张脸坐在后座的婆婆。 我恭恭敬敬的上了车,人还没坐下,便听到婆婆质问道:“阿州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没跟家里通口气,要不是纪家的耳目多,我跟老纪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对不起,我在开会……” “开会比阿州重要?工作比自己的丈夫还重要?” 我听着婆婆的咄咄逼问声,回应道:“事情发生的很突然,我还在了解情况。” “所以了解到什么情况了吗?” 我想着那些流言蜚语,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听到了婆婆的讥诮声:“同一家医院,阿州出了事,你作为他的妻子却一问三不知,看来真是什么事都指望不上你。” 我微微蹙眉,伤口处传来的刺痛感像是一种无声的讽刺。 “行了,下去吧,”婆婆烦躁的打发我,小声嘀咕道:“看着心烦。” 我没再多说一个字,前脚刚落地,下一秒就听到了车子的启动声。 婆婆算是来去匆匆。 眼看着车子扬长而去,我顿时哭笑不得,所以婆婆大老远的赶过来,就是为了讽刺我两句? “师姐是来见朋友的吗?” 突然而来的提问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我转过身,这才发现站在身后的郑欣然。 小姑娘迷惑的眼神落在我脸上,又瞅了瞅远去的阿尔法,又加了一句:“这车牌号很特别,好像在哪里见过,是师姐的朋友嘛?” 心口微微一颤,我平静地看向郑欣然,有种被试探的错觉,反问道:“郑医生怎么会在这?” “我啊,”小姑娘瞪着那双小鹿似得大眼睛,委屈的看着我,说:“听说唐明翰请了专业的律师团队,准备告云州师兄,我来是想问问师姐你,有没有师兄家里的联系方式。” 纪云州家里的联系方式? 我默默地咀嚼着这句话,心口闪过一抹异样。 我跟纪云州平日里的熟悉程度,郑欣然最清楚不过,就算她想要找纪家的联系方式,怎么排,从京协这层同事关系来说,也都排不上我啊。 难道说,小姑娘已经察觉到我跟纪云州已婚的事实了? 想到这,我掀了掀眼皮,启齿道:“郑医生说笑了,你跟纪医生那么熟都没有纪家的联系方式,我又怎么会有呢。” “不瞒师姐,我们也没到那一步,”小姑娘露出了那副乖巧劲,认真道,“否则我也不会来求师姐了。” 一个“求”字,把我说尴尬了。 我自嘲道:“郑医生都拿不到的联系方式,我更不会有了。” 郑欣然小心翼翼的瞄了我一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提议道:“师姐,我听说梁医生跟云州师兄是初中同学,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帮忙问一问梁医生,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联系到云州师兄家里呢。” 我盯着面前的小姑娘,顿时恍然大悟。 原来前面说了这么多,是为了这一句做铺垫。 第151章 我被郑欣然的提议给惊住了。 纪云州是什么身份,纪家在京港又是什么地位,小姑娘就算不清楚,应该也是有所耳闻吧?那是什么人想联系就能联系上的? 还是找我这个名义上的纪太太帮忙。 在这京协当中,按跟纪云州的亲疏远近,怎么排,也排不上我吧? 小姑娘怎么偏偏就找上了我? 难道说,她已经察觉到了我与纪云州之间的不寻常之处,故意来试探我? 回想刚才小姑娘看着阿尔法远去的场景,我不答反问道:“郑医生说笑了,你都联系不上纪家,我一个小小的麻醉科实习生,又怎么能联系的上?” “不瞒师姐,我跟云州师兄也没到这一步,”小姑娘诚意满满,耐心道,“这一次要不是事发突然,我也不好意思跟师姐开这个口。” 我看着她,坦然道:“可惜这个忙我帮不上。” 小姑娘见我拒绝的果断,搓了搓衣角,小心翼翼道:“师姐,听说梁医生跟云州师兄是初中同学,你说,梁医生那边,会不会有纪家的联系方式啊?” 我听着这话,顿时恍然大悟,敢情小姑娘绕了那么大的圈子,是想让我去找梁皓渺帮忙啊。 但这种时候,我巴不得把梁皓渺摘出去,又怎么可能拉他下水,便婉拒道:“郑医生,你也知道卫健委正在调查,我觉得这种时候我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郑欣然听出了我拒绝的意思,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解释道:“是我考虑不周,让师姐见笑了。” 来电铃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是护士长打来的。 “马上来行政楼,”护士长语气严肃,“这边要例行问话。” 郑欣然也接到了通知短信。 于是我们两人一同来到了行政楼。 我人刚下电梯,远远地便看到梁皓渺迎了上来,距离近了,他不安地瞅了眼我的额头,紧张道:“是唐明翰做的?” 语气挺不客气的。 “当时情况比较紧急,”我温声解释,“不小心撞到了墙角。” “这个混蛋……”梁皓渺浓眉紧皱,双手不自觉的握拳,“真是无法无天了。” “梁医生你是不知道,当时唐明翰还带了汽油,”郑欣然接了话,语气里带着一丝庆幸,“但凡一个不小心,云州师兄和师姐只怕是要……” 梁皓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没好气道:“他就是个疯子,那么多保安在,你……” 我马上岔开话题,问:“领导那边怎么说?有没有什么小道消息?” 梁皓渺神色一滞,压低声音道:“听说已经把唐太太的手术监控视频调过去了,不过以我对阿州的了解,术前和术中应该挑不出什么毛病,所以我觉得调查重点应该放在术后。” 术后的范围就比较广了,大到主治医生的术后跟踪,小到病房里的看护技巧,甚至包括我一个小小的麻醉科查房医生。 “所以唐家真的请了最专业的律师团队要告云州师兄吗?” 梁皓渺瞥了一眼郑欣然,又看看我,说:“唐家这架势,估计是要追责到底。” 一句话,让我跟郑欣然都陷入了沉默。 说话间,神外科的工作人员被叫进了问询室,一问就是半小时。 半小时后,梁皓渺等人从问询室出来,又换成了我们麻醉科成员。 狭小的空间里,我,廖黑脸和小于等人做成一排,面前是三名穿着整齐的工作人员。 “请问麻醉科在唐太太查房期间有没有发现患者有任何异样?”问题抛出来时,问询人员又补充道,“麻醉剂量是否严格按照患者体质特征制定?” 廖黑脸笃定道:“医疗问诊单上写的一清二楚,我们每一步都是严格按照患者的身体特征制定,非常谨慎。” 围绕几个麻醉科相关问题之后,问询人员表示提问结束,却在我们准备起身离开时,单独叫住了我。 “有同事反应沈医生在查房期间曾与唐氏夫妇产生冲突,情况属实吗?” 我有猜到这件事会被提及,但是没想到会被拎出来单独提问,便实话实说道:“一开始确实有些误会,但之后我们跟唐氏夫妇已相处成为朋友。” “你觉得此次冲突是否会对患者的状态产生不积极的影响?” 我略感惊讶,坦然道:“当然不会,唐太太把我们当成朋友,还曾亲口跟我提及唐先生花生过敏一事。” 问询人员面色平静,隔了片刻后,又开口道:“站在一名麻醉医生的角度,你是否觉得纪医生在此次唐太太的治疗过程中有不妥之处?” 这等于是让我们对同事进行侧面评价。 我沉思片刻后实话实说道:“纪医生在京协是出了名的一丝不苟,兢兢业业,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他绝对是一名合格的神外科医生。” 谈话至此结束。 但从问询人员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当中,我却嗅出了一丝危险来。 总觉得前面藏着一个坑,一不小心就会栽进去。 而纪云州从上午被带问询室,一直到下午都没消息。 我想着婆婆的那一番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跟她通口气。 然而电话刚接通,我却从听筒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伯母你放心,卫健委这边已经调走了云州师兄的手术监控,连杨院士都说了,找不出一丝漏洞来,我相信云州师兄肯定会没事的。” 是郑欣然的声音。 所以,郑欣然是已经私底下联系上了婆婆了吗? 电话那头,郑欣然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乖巧软糯,让人听了发不起脾气来。 “你能跟我主动说这些我很感谢,”婆婆端着架子开口,“这件事我会尽快想办法。” 本以为话说到这两人的谈话就要结束了,但下一刻,郑欣然陡然抬高了语调,诚恳道:“伯母,我……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 电话这头的我一头雾水。 紧接着便听到小姑娘带着诚意道:“如果唐先生一定要追责,就让医院把责任都算到我头上吧。” 第152章 一句把“责任都算到我头上吧”使电话这头的我沉默了。 人人都知道这一次的医闹事件影响巨大,闹不好还会被定义成医疗事故,郑欣然这么做,等于要为了纪云州赔上前程。 我不知道郑欣然是怎么找到婆婆的,但我想,她的这一番话,一定会让纪家上下对她刮目相看。 还在问询室里的纪云州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也会备受感动吧。 只是有一点我搞不懂,婆婆既然私底下约见了郑欣然,又为何要当着她的面接我的电话呢? 我迷惑的看着手机——电话还未挂断,只是没再听到两人的谈话了。 我猜婆婆是闭了麦。 她没挂,我自然也不能随意掐了线,只能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 约莫五分钟过去后,听筒里便传出了婆婆不咸不淡的声音:“你现在来老宅一趟。” 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彼时距离下班还有一小时,我想着廖黑脸会议上的态度,用着商量的口吻道:“能不能晚一点,我先去找领导拿假条。” “不是沈弦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你那微不足道的实习生工作呢?”婆婆突然抬高了语调,大发雷霆道:“刚才你是没听到那个小郑说的话吗?人家一个外人为了阿州的事儿能想尽办法联系上我,你这个纪太太倒是好,丈夫出了事还能继续上这个破班呢?” 微不足道的实习生?破班? 我听着婆婆贬低的言辞,再联想纪云州对我和郑欣然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尽量控制着语气道:“我尽快赶回去。” 没给我多说一个字的机会,婆婆直接掐了线。 按程序,我还是写了个假条交上去,这才打车回老宅。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人刚进正厅,竟然看到了坐在沙发上是纪云州。 一句“我不同意”说的铿锵有力。 只是这话说完后,在场的所有人纷纷变了脸色,连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公公的脸上也是阴云密布,佣人们各个更是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气氛陡然间变得沉重无比。 见我进来,所有人的焦点纷纷落在我身上,纪云州随即目光一沉,原本不快的黑眸中更是凛然一片。 俨然是不乐意见到我。 我缓缓走近,视线掠过茶几,只见一份写着“土地转让协议”的内容映入眼帘,纸张很新,像是新打印出来的。 婆婆率先打破沉默,无奈道:“现在已经不是卫健委能否调查处漏洞不漏洞的事情了,是唐家就想抓着这件事大做文章,想以此要挟你爸,如果不按照我说的这个办法,你的前程怎么办?” 她说完瞄了我一眼,又补充道:“一名医生最重要的就是医德,一旦名声没了,再高超的医术也会被人置喙,阿州你应该明白的呀?” 纪云州没立即表态,一时间正厅里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当中。 但婆婆说的办法是什么?难道是接受了郑欣然的提议,让一个小小的实习生为此次的医闹事件背锅? “弦月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忽然被点名的我有些始料未及,联想婆婆方才对医德这一块的描述,我点点头道:“妈说的有道理,不过这件事卫健委已经介入调查,我觉得可以再等等看。” “来不及了,”婆婆语气有些急促,指了指桌上的土地转让协议道,“唐家已经找人跟老纪打过招呼,说如果明天我们不能给个说法,就找媒体爆料,京港的那些文娱人员你们应该知道的,给钱,什么乱七八糟都敢往外说,跟唐家关系紧密的那几位更是口无遮拦,不讲武德,到时候不知道又要扯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我听到这里大概明白了,唐家真正想要的,是跟纪家做生意,唐太太事件不过是一个说辞,到底是不是医疗事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唐家可以以此大做文章,从纪家手里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卫健委调查需要时间,短则三五天,长则半个月,而唐家是不会给纪云州这个时间,舆论发酵的速度有多快我在三年前我爸被刺伤的那场医闹中就见识过,更何况唐家还是有意为之。 情况确实很棘手。 “我会再想办法,”纪云州倒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不必急于一时。” 虽说我跟纪云州是要离婚的关系,但这种时刻我也明白夫妻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思索片刻后开口道:“还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试一试。”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视线再一次集中在我脸上,我想着唐明翰含着泪光望向手术室的情形,说:“我想去找唐先生聊一聊。” 我在赌,赌一个把妻子放在手心的男人,不会允许她意外离开这件事被家族拿出来大做文章,我赌唐明翰对唐太太是真心实意的。 我的话刚说完,婆婆便发出了一声嗤笑,嘲讽道:“唐家是靠什么什么起家的你应该有所了解吧?像这种家庭出身的孩子,能讲什么真心实意,要我说唐明翰这一次之所以把事情闹这么大,无非就是家里人授意,没得谈的。” 婆婆说的也不是没道理,如果唐明翰是被家族授意为之,即便卫健委最后能还纪云州一个清白,这过程中他也会惹得一身腥。 “要我说,还是我方才的提议更可取,”婆婆说到这,顿了顿,视线莫名地落在我脸上,紧接道:“正好弦月人也在这,不如问一问她的意思。”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被点名。 看着婆婆期待的眼神,我心口那一丝不安更盛了,询问道:“您的提议是?” 婆婆扯了扯嘴角,看着我,声音也温和了半分:“事情既然发生了,总要有个人站出来承担责任,你跟阿州是夫妻,现在他出了事,你这个做太太的总不能坐视不理吧?” 我惊讶的看着婆婆,又看看纪云州,霎时间恍然大悟,四肢不由得颤了颤,心脏更是骤然一紧,难受到我喘不过气来。 好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勉强道:“所以,你们是想我来承担这场事故的责任吗?” 第153章 话说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颤抖的,虽说一直以来我都清楚自己在纪家的地位,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在纪云州出事之后,公婆为了挽救自己儿子的形象和事业,竟然选择牺牲我。 毫不犹豫的。 只因为我是纪云州名义上的妻子,要知道替自己的丈夫分忧。 公婆能这么想,在某种程度上我也能理解,毕竟我跟纪云州签的婚前协议他们也不知情,觉得我是占便宜的一方,但纪云州呢? 把所有偏爱和坚定都给了郑欣然的纪云州,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机械的转移视线,目光落在纪云州脸上,询问道:“纪医生也是这个意思吗?” 一句“纪医生”,把婆婆给气笑了,她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指责道:“你这是什么态度?让你去担这个责还委屈你了?那会儿打电话的时候你难道没听到,人家郑医生都能在这种危机关头站出来说要替阿州担责,你作为他的妻子为他做点牺牲怎么了?” 提到郑欣然,我顿时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视线再一次落在纪云州身上,反问道:“对啊,有人上杆子要替纪医生担责,那纪医生为什么不选她,而选我呢?” 婆婆忙在一旁补充:“原因很简单,郑医生是神外科的实习生,如果这个责任她认了,最后还得追究到她的带教老师阿州的身上,而你不同,你在麻醉科。” 所以他们神外科上下一条心,干脆把责任推到我身上了? 我想着今早在会上,廖黑脸对这次医闹三令五申的模样,回应道:“那我呢?我的前途就不重要了吗?担了这个责,以后我在麻醉科还能抬得起头来?不,连卫健委都介入了,只怕我在京协根本就待不下去了,甚至还得背负法律责任,这一切,你们有替我考虑过吗?” “纪家的法律团队是吃素的吗?”婆婆白了我一眼,烦躁道:“再说这个担责只是一时的,等风头过去了,让老纪找一家医院把你塞进去,到时候你不还是能够欢欢喜喜的当你的麻醉科医生。” 找一家医院? 这么说来,公婆他们是料定了唐太太事件没有那么好了结,已经做好了我被京协开除的准备。 连法律团队都给准备上了。 可笑的是,这是我嫁入纪家三年来第一次享有这般特殊的照料。 “可是,”我深吸一口气,望着坐在正对面的公婆,严肃道:“纪医生的医德是医德,那我的呢?我的名声如果坏了,又有哪一个患者愿意找一个曾经出人命的麻醉科医生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嫁进我们纪家三年多了,纪家上下有亏待过你吗?”婆婆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生气道,“不止是你,你爸,刘美玲,还有你那正在巴黎求学的妹妹,哪一个没有受到我们纪家的庇护,现在让你担个责,你推三又阻四的,享受荣华富贵的时候怎么不拒绝?” 荣华富贵。 我咀嚼着这几个字,狠狠地掐了下手心后,才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哽咽着追问道:“所以,纪医生也同意这个提议?” 男人平静地看了我一眼,没有立即表态。 我知道,这就是答案。 这就是我爱了八年的男人啊,在今天这样的生死存亡之际,选择把我推出去挡枪子。 多么的嘲讽。 我后退一步,望着面前的三个人,公公,婆婆,还有纪云州,我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愚蠢。 在过往的三年里,我那么努力的想要融入这个大家庭,却不知道,从一开始,人家就没把我当做是一家人。 想到这,我扯了扯嘴角,苦笑道:“这不合适吧纪医生,让一个要跟你离婚的女人替你背锅,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听到“离婚”二字,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纪云州更是坐不住了,打断道:“沈弦月,你发什么疯?” “我有吗?”我盯着纪云州,又看看公婆,冷静道,“我只是想跟在座的各位说一句,纪医生出了事我也很担心,但是作为他即将离婚的妻子,我没那么伟大,也担不了这个责,还请你们另想办法,我先告辞了。” 说完这话之后我果断的转过身去,人出正厅时,隐约间听到了婆婆的咆哮声:“了不起啊了不起,拿了纪家那么多好处,现在翅膀硬了……” 出老宅时我才发现变天了,不久前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飘着细细的小雨,裹着冬日的寒意,钻进脖子里时,顿时寒冷刺骨。 还打不到车。 这时候包里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竟是廖黑脸打来的电话。 一种不祥的预感席卷心口,我定了定神,这才按下接听。 “沈弦月你怎么回事?上班期间无故旷工,你当麻醉科是菜市场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听着这声咆哮,解释道:“廖老师,我有写假条……” “你的假条谁签字了?生效了吗?”责问声又抬高了两个音调,廖黑脸怒气冲冲道:“二十分钟内回科室,否则你明天自己跟叶主任解释!” 他说完便掐了线。 我看着被雨水打湿的屏幕,再也克制不住汹涌的眼泪,情不自禁哭了出来。 紧赶慢赶,我终于在最后五分钟内抵达了医院,正准备上楼时,侧面突然窜出来一个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慌张的抬起头,对上了刘女士那张怒不可遏的一张脸。 如果我没猜错,婆婆应该已经把担责的事跟刘女士说了。 我看着她,说:“我先回科室,有什么事晚点再说。” 毕竟廖黑脸给我规定了时间。 但刘女士不让,反而握住了我的手道:“沈弦月你是不是糊涂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你的实习呢?” 刘女士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而这一次,我竟然没觉得心痛,反而十分冷静道:“你不用劝了,我不会替纪云州担这个责。” 说完我便绕开刘女士,还没走两步,就听到了她的哀嚎声:“沈弦月,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全家啊。” 我刚准备回应,一抬眼,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梁皓渺。 他,他该不会听到我跟刘女士的对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