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挂她又拖累我》 1、第 1 章 “快点快点,马上集合,车在楼下等。” “大家把组委会发的衣服穿好,今天要统一服装,小旗子在车上发,证件再检查一遍!” “小鹿呢?她是不是还没醒,行舶赶紧把她叫起——” 鹿朝也猛然睁开眼睛,刚才还隐约能听见的从楼道里传来的嘈杂声消失殆尽,于导穿透奥运村不隔音墙壁的大嗓门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在外,尾声戛然而止。 鹿朝也要鱼跃起来的动作也跟着戛然而止。 睡前映入眼中的最后一幅画面还回荡在她脑子里,双人间的里约奥运村,新刷的墙壁油漆白,床板拿纸糊的一样搁腰,行舶姐和江照姐在卫生间里安装半掉不掉的浴帘,一边冲她摆摆手说:“小鹿没事,你继续睡,半小时后叫你。” 如果不出意外,半小时后她应该被阮行舶叫醒,跟着大部队上国家代表团的大巴,作为国家乒乓球队成员,前往里约马拉卡纳体育场参加第31届夏季奥运会的开幕式。 但是现在,鹿朝也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腰下是舒适柔软的床,房间角落里留一盏立式夜灯,那一盏昏黄的灯光,让她仿佛看见自己在不远的将来也跟着黄掉的职业生涯。 鹿朝也长到这么大,自认为自己也算得上是经历过大风大雨,见过世间险恶的选手。也知道虽然整天喊着“更高更快更强”的口号,真实的竞技体育肯定还是存在阴影。 然而这阴影来的也太真实了,自己人才刚到里约,体育馆的门朝哪面开都没记住,就被绑架了? 你们巴西黑.帮.也太猖狂了吧!放着世界排名第一、第二不去绑,非得来绑她一个排名第四的团体球员,就是仗着团体赛少一人拿不了金牌呗。 当务之急,还是得赶紧找找线索。 鹿朝也一边对房间里不存在的摄像头念叨着“勿怪勿怪,我总得出去,麻烦行个方便”,一边毫不犹豫掀开身上的被子,赤脚下床。 下一秒,脚和床下的拖鞋来了个擦肩而过。 鹿朝也:“?” 她眨了一下眼睛,迟钝地发现床下的拖鞋在自己眼中变得有点模糊,好像是被谁用劣质p图技术一顿乱搞,企图消水印却消出了扭曲。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眼屎糊眼,她还拿手使劲揉了一下。这次再看,从拖鞋移到床头柜,世界变得更加模糊。 这种情况,鹿朝也当然知道是因为这双眼睛近视又没戴眼镜所导致。 但问题是,身为动态视力一级棒的乒乓球运动员,鹿朝也选手并不近视。 瞎子还怎么打乒乓球,摸着打吗? 视线转移到床头柜后,鹿朝也看见那上面端端正正摆了一副眼镜。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觉醒来忽然近视了,不过既然一觉醒来忽然跑到一个陌生房间在前,近视这件事本身也就变得不是那么不科学了。 鹿朝也先给自己戴上眼镜。 视野变得清晰的同时,那条象征着大满贯的职业线在她眼中却变得原来越糊。 她已经不敢想自己戴着眼镜跑到球场上去是怎样的一副惨状了。 在此之前,她先看见的是同样摆在床头柜上充电的黑色全新款苹果手机,是鹿朝也攒了一场公开赛奖金,打开官网又关掉,眼巴巴看着自己还能用的上上代小苹果也没敢买的价位。 他们巴西.黑.帮.好像过于有钱。 鹿朝也拿起手机,正在充电的界面上显示电量:百分之四十八,这个不是那么友好的数字仿佛也代表着在她身上所发生的不友好。 鹿朝也刚想按亮屏保,看看手机里会不会有线索,半掩着的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咔哒——” 鹿朝也下意识紧盯那扇木色房间门,攥紧手中的东西,紧张地吞咽一下。 “吧嗒——”是什么东西踩在木地板上。 鹿朝也凭借自己多年上拍的良好听力迅速判断出来,是什么东西朝着这边走过来了! ——下一秒,一颗硕大的狗头顶开门。 “嘤——”大黑狗对着她哼哼唧唧,在门口撅着屁股冲她摇尾巴。 鹿朝也:“……” 怎么,黑.帮.大佬的德牧也会撒娇? 鹿朝也站在卧室里与大黑狗面面相觑,她不怕狗,相反是喜欢狗的,甚至梦想着等自己退役后,就领养一只大型犬。然而现在忽然在别人的领地,和一只别人的德牧狭路相逢,鹿朝也第一反应是后退一步,第二反应是思考自己给这只黄金左手上了多少保险。 第三反应还没出来,鹿朝也先察觉到当前气氛。她并没有感觉到一人一狗的剑拔弩张,相反,德牧坐在卧室门口,还偶尔发出“嘤嘤”声,它对鹿朝也所传递的全是善意。 鹿朝也试探性地半蹲,冲着德牧“嘬嘬嘬”,德牧回她“嘤嘤嘤”。 鹿朝也飘了,她开始乱叫:“旺财?富贵?汪汪?” 狗子歪着脑袋,半分回应都不给她。鹿朝也和狗子玩了一会儿你画我猜,还是一撮滑下来挡着眼睛的头发把她拉回现实。 她观察着这撮不知道什么时候变长还染色的长发,第一反应是想找个镜子。 事到如今,也由不得鹿朝也再冷静了。 她能够冷静面对自己被巴西.黑.帮.绑架搞不好就得去打黑球的威胁,但面对这种一夜之间长发及肩,左手茧子没了的见鬼事件,就不是单单一个冷静能控场的了。 鹿朝也站起来,环顾一周,在房间里找到一扇暗门,她以为会是套间所带的卫生间,就直接推门。 狗子在后面有些着急地“吱嘤”一声,鹿朝也回过头,看见德牧还乖乖待在门口,就安抚地做个手势,没想到它居然明白了,瞬间乖巧。 “乖狗。”鹿朝也说,然后进入那个小房间—— 差点被闪瞎。 这居然是个套房自带的换衣间,顶灯感应到人进来后自动打开,半拉开的衣柜里挂地满满当当,旁边还有不输衣柜的鞋柜和配饰,仿佛是打劫了商场。 鹿朝也已经顾不上自己发出没见过世面的“哇哦”了,因为就在左手边,她看见一面全身镜。 里面的人面无表情又带着距离感地盯着她,下颌紧致地绷着。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鹿朝也也还是被镜子里映出来的现实吓了一跳。 她早就说一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还以为巴西.黑.帮.副业按摩,怎么一觉醒来腰伤也不疼了,肌肉也不酸了,手法精到到国家队队医见了都要当场辞职。 感情这具身体压根就不是她自己的呗。 鹿朝也盯着镜子,镜子里的人也盯着她。 还是个英气大美女! 她有点庸俗地想,这种长相放在体坛浪费了,搁在自己这种一年四季一排运动装的套马妹子身上更浪费。 鹿朝也冲着镜子笑了一下,于是镜子里的人也弯起那双葡萄眼。很奇怪的是竟然会给人一种温柔的亲近感,跟她不笑时完全是两个人。 大概也是因为鹿朝也自己冲自己笑,心中有爱吧。 其实这样的长相,更应该放在娱乐圈里,造福全人类。 这样想着,鹿朝也又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了一番,把她平时觉得太羞耻的姿势全拿出来用了一遍,最后发现,人长得好看,真的怎样都好看。 前一天还有导演嫌弃她拍摄奥运小短片时肢体太僵硬,今天鹿朝也就平白无故得了一具天生的明星身体,各种角度都好看。她甚至想立刻冲回奥运村,对着导演即兴表演一段,吓死他! 但是,“清醒一点吧鹿朝也,明天就是奥运会啊!” 她四岁开始打球,辛苦学艺十二年,好不容易才过五关斩六将拿到奥运资格,怎么可以因为换了一具身体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就结束才刚刚开启的职业生涯! 别说是有钱有颜的明星大姐姐了,就算这具身体是人间富贵花,她也得换回来! 鹿朝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亮屏幕,屏保是门口那只黑脸大兔子和另一只暂时没见到的农村大黄在公园的撒欢照,拍的还挺艺术的。她本来以为像她们这样的名人,一般都不会用人脸识别,所以刚打算一个一个试密码,没想到黑脸大兔子和黄脸大兔子的照片一闪,摄像头对上她的脸,自己识别了。 鹿朝也静默半晌,心想说这个人也过于心大了,身为明星,一点明星的自我修养都没有。但是她自认为自己很有修养,所以尽管对于通讯录好奇地要死,她也没有打开。 鹿朝也径直按下拨号键。魔/蝎/小/说/m/o/x/i/e/x/s/.c/o/m 2、第 2 章 井樾偶尔有睡前喝一杯红酒的习惯,幸好这一天没有,要不然浪费一杯好酒还根本没得睡,那她整个人一定崩大溃。 晚上十一点,她给一格电都不剩的手机充好电,在床上很快睡着。大概就是她刚合住眼,还没有进入深度睡眠时,外面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 一开始井樾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迷迷糊糊间还在想自己家的房子是不是倒了哪一面墙,要不然就是花大价钱装的隔音措施过了保质期,要不然大晚上的,她怎么听见外边有很多人在说话。 下一秒,一个人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快一点小……你怎么还没起?!赶快赶快,于导在催!” 井樾没听清楚对方叫的是什么,总之绝不可能是小井或是小樾——她也绝对不可能认识一个拥有这样声音的主人。 井樾一把扯下眼罩,白天的光线刺激地她留下生理性眼泪。这时候她才察觉到身下的床不太对劲,映入眼中的白色墙壁更加不对劲。 那个中气十足却又年轻的陌生女声还在催促:“鹿朝也,你又在发什么呆?!” 三个字的称呼无论哪一个发音,都绝不可能与“井樾”二字有关。而此刻她的处境,也绝不可能称得上稀松如常。 试问,睡前还是在午夜的自己家中,醒后就变成白天的陌生环境,这种情况应该怎样理解? 井樾观察着那个把桌上的东西迅速倒进包里,并且抄起一件和她所穿一样的运动外套的利落女人。 反正绝对不是绑架问题。 对方把外套甩给坐在床上的井樾:“快点吧祖宗,别磨蹭了,于导等等骂的是我。” 井樾慢吞吞“哦”一声,下床穿好一双陌生的运动鞋,抄好外套,默不作声地跟在女子身后。 对方看起来真的很急,出门风风火火的,在不时有人进出的楼道里也风风火火的,就连赶电梯,都拿上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一把攥住井樾的手腕,把她拽进去。 直到电梯关好,对方才松了口气,有时间关心一下从睡起来就没说话的小师妹:“睡懵了啊?” 电梯里的人不多,年轻人为主,穿着都是和女子一样的运动服,井樾刚才还注意到,自己也是这样一套衣服。 “嗯。”井樾把外套穿好,拉链学着对方的拉到一半,“没睡太好。”她含糊地说。 “等会儿上车再睡,村里离场馆好大一截呢。”对方说着,习惯性地抬手要往井樾头上呼噜。 井樾下意识一躲。 下一秒,她心中一跳。 穿帮了! 她抬眼盯着对方。 让井樾意外的是,虽然对方是一个顺手的动作,但“我”却没有乖乖受着的习惯,因为对方说:“啧,头发乱了。” “哦。”井樾这回没再乱动,任由对方再她头上拨弄几下,从而也感觉到,“我”是短发。 好像就是因为这个念头,她残存的朦胧睡意终于被打碎,大脑开始缓缓运转,她第一反应是因为自己的犯傻而笑出声。 何必从那些旁枝末节的举止里猜测呢?眼前不久有个现成的吗。 井樾抬起头,看向合住的电梯门,那上面映出电梯里面的人。 看起来年轻又干净,一双鹿眼黑白分明,里面装着热情无限。这样澄澈的眼睛与从身体中散发出的无限青春活力,应该还是一个和花和月、不苟世俗的少年人。 少年人剪着短发,额前的凌乱刘海像是刚刚被狗啃过。 五官看起来还有点眼熟,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井樾心想现在的娱乐圈已经开始吃这一套了吗,看这长相,也还没有优越到能够当偶像派的水平。虽说还有实力派这一选项,但井樾压根就没考虑。 她自己就是以学生歌手身份出道,当然知道这种年龄优势放在如今会是一个多大的噱头。没有一家公司会放弃打着新生代实力派这一标签来宣传艺人,一旦有通稿发出,那么同在娱乐圈混的井樾就不可能不得到风声。 其实这时候她也隐隐约约起了第三种猜测。最近正是奥运热,这具身体所穿的又是运动服,井樾在套外套的时候还看见背后写有china字样。那么整合一下信息,轻易得出这具身体的身份是运动员这一结论也不是不可能。 虽说有些奇幻,但从她一觉醒来到现在的每一件事,还都挺奇幻的。 外加先前在房间里,她听见过喊她的称呼。井樾隐隐有种念头,这具身体的身份即将呼之欲出——可惜她天生运动白痴,中学时跑八百从来没有及格,偏科偏到艺术技能点满,体育知识为负。 于是只能被迫在关键时刻偃旗息鼓,关于身份问题,她实在是没有相关概念。 就在井樾漫天神游时,电梯终于到达一层。她身边的女人这次倒是不急了,步伐正常地走出去,一边勾住井樾的脖子,一边冲玻璃门外,站在大巴底下的人招手。 “于导,圆满完成任务!” 被她隔空敬了个飞礼的人看上去面目和蔼,虽然上了年纪,身材却保持地很好,意外地精神,让井樾想到自己的经纪人廖齐——希望齐哥再过十年后也能保持这个身材。 于导对此的回应是故意不耐烦:“赶紧上去,整天贫嘴,小朋友都被你带坏了!”转头对着井樾,又和颜悦色,“小鹿休息地还好吗?” 井樾看了看刚刚被凶后还嬉皮笑脸上车去的人,对于导恭恭敬敬地回复:“休息地很好,”想了一下,补充道,“状态也很好。” 果不其然,她得到一个“于导表示很满意”的亲昵揉头。 看样子好像又判断失误了呢。 井樾一路走到靠后排,视线里终于出现一个她知晓姓名的人,但同时出现的还有与对方隔了一个过道的女人。 她默默地为自己捏一把汗。 是国家乒乓球女队的主力队员裴江照,和她看起来十分难缠、井樾也深有体会的队友。 一开始在房间内照面就风风火火的队友震惊地盯着她:“鹿朝也,你今天怎么这么乖!” 那一头,井樾只隔着屏幕看过对方与自己好友同上综艺节目的裴江照也很震惊:“小鹿,你被阮行舶附身就直说。” 啊。井樾反应过来,阮行舶这个名字她也很耳熟,那一期节目,好友周台逸提到钟忱溪十五次,与裴江照口中念出的这个名字不相上下。 可惜的是一整期节目,井樾也只耳熟了这两个名字。关于她目前所在的这具身体,依旧没有头绪。 这也意味着井樾无法根据这具身体与裴江照、阮行舶二人的相熟程度给出相应反应,如果是朝夕相处的熟人,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就会知道对方在想什么。这一点,井樾早就在四位好友身上体会的淋漓尽致。 就在井樾打算以傻笑装傻糊弄过去时,先前被阮行舶像扫垃圾一样全从桌子上扫下来塞进她手里的小包拯救了她。那里面传出来手机铃声——感谢阮行舶,没有忘记带这具身体的手机! 井樾光明正大地掏出手机,对她们笑了一下:“有电话——” 这时候刚好看见来电显示,是一串没有备注的手机号。 很巧。井樾挑了一下眉,这是她的号码。 她不动声色地接通。 “喂”字的尾声还未结束,那头先传来的是井樾早于认识这个世界前就已经熟悉的声音。 是属于她自己原本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鹿朝也吗?”那边的语速放得很慢,提到三个字的名字时,还生怕另一头听不清楚,刻意地一字一顿。 在判断出对方话语中的信息前,井樾先意识到的是自己那副身体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哑意,像是刚睡起来后说出口的第一句话。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是巴西时间下午1点27分,对应的北京时间不太清楚,判断从自己入睡后到现在到底过了多久也就无从得知。 相当于看了个寂寞。 她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回答地很简短:“我是。” 因为阮行舶、裴江照还有一车人都在,井樾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也不能在明知电话号的情况下反问对方是谁,因为可能会被身边的热心队友当做是骚扰电话。 况且现在也还不知道占据了她那具身体的人是谁,与之对话时就更要斟酌再三。 井樾一边思考该怎样套话,一边忍不住分神想在这种一觉醒来发现身体不是自己的情况下,她是怎么没当场疯掉,还保持冷静的。 或许是因为在演艺圈指染多年,什么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过了。又或许是出于对经纪人廖齐的同事情谊——原定下个月发行新专辑,如果她现在忽然爆出什么一夜间横跨半个地球之类的新闻,估计他会当场崩溃并求她给他一个痛快。 电话那边却不等她。在井樾回答完后,对方说:“很好,现在我有一个问题,你认识井樾吗?” 井樾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魔/蝎/小/说/m/o/x/i/e/x/s/.c/o/m 3、第 3 章 还挺荒谬的。 ——“请问你认识井樾吗?” 你听听这说的是什么人话? 当着井樾的面,用着井樾的身体,问井樾你认不认识井樾。 井樾笑了一声,差不多是被无语笑的:“认识,有事?” 一直支楞起耳朵听小师妹打电话的阮行舶悄悄撞了一下裴江照,在裴江照朝她看过来时,悄然指向靠窗的人:“你有没有觉得,小鹿好像不太高兴?” 裴江照看了一眼在打电话的女孩,尤其是注意到她空空如也的右手腕,和持电话的右手:“是起床气吧?”她猜测道。 阮行舶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诡异之处:“起床气还能换只手?” 她没有说明白,但裴江照懂她的意思,这一点她们都有共识:鹿朝也的惯用手是左手,而且她有右手戴表的习惯。 裴江照沉默了一会儿:“你又惹她了?” 按照阮行舶那个鸡飞狗跳的手欠性格,小鹿又被惹炸毛后默默生气也很有可能。 她话音刚落,阮行舶差点没跳起来:“你别冤枉好人,我跟她亲的跟亲姐妹一样好不好,她怎么忍心生我的气?” 阮行舶说得自己要多无辜有多无辜,那张脸皮要多厚有多厚,给自己贴起金来一如既往。裴江照对此冷笑一声,又一次觉得自己身边这玩意是个弱智。 裴江照一退出这场你画我猜的弱智游戏,阮行舶少了一个能逗弄的人,也就立刻安静下来。 行程漫漫,大家聊天的聊天,补眠的补眠,大巴后排唯有一个人单独占了一排座位,打电话却没说过几句话。 井樾回答完之后,那边就沉默了,她也一声不吭。但双方都安静之后,井樾听见那头的呼吸声慢慢沉重。 井樾依旧不声不响,在敌我情况不明中等待见招拆招。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终于出声了。 “是这样的,鹿、小姐……”对方在念到称呼时不自然地卡顿了一下,井樾完全能理解,毕竟现在在这具身体中鸠占鹊巢的人是自己。 但同时她也捕捉到一件事,现在冒名顶替“鹿小姐”的人是井樾,这件事井樾作为当事人非常清楚,可是对方是怎么意识到的呢? 下一秒,对方继续说:“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请你务必照做。” 听见自己身体的声音发出这种犹豫慌张的语气还确实挺奇怪的。 井樾:“你说。” “我想问一下,你手机屏保的壁纸是不是一张蹲在水滴兽上的老爷……蝙蝠侠剪影,上面写着‘brucewayneiswatchingyou’?” 井樾按下“home”键,不太能认得出屏保上那团黑漆漆的玩意是个啥,不过认识上边的英文:“是。” 她的答案好像一记定心丸,那头瞬间松了一口气,声音大到连井樾在电话这头都能听得见。 随后那边又说:“你说你认识井樾,那么请问,井樾的手机屏保是不是一只在草地上奔跑的德牧和一只黄色的大土狗,耳朵上有白毛?这都是……她的狗对吧?” 井樾养着一只两岁的德牧和一只收养来的土狗,这则信息歌迷们都知道,甚至有心人随便翻一翻她的社交号就能看见几十条内容都与爱犬有关。 但是井樾的手机屏保这种隐私却是歌迷们不知道的,甚至连好友们都不清楚。因为这一张图片是她在最后一晚睡前刚换上的。 对方从一开始到现在,透露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井樾在电光火石间想通很多东西,又在下一秒钟闪出一个念头: 对方在打通这通电话前,到底有没有考虑过敌我不明这个问题? 井樾没有问出来,她自己已经在心里帮对方回答了。 对方全然没有考虑过,不然不会如此直白,全然不设防,就差把灵魂互换这种有违科学的逆天脑洞挂在嘴边。 大概是因为这一次井樾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对方紧张了,结巴地确认:“不、不是这两只吗……?” 好像她在这一刻才忽然想到,或许还有认错人这种可能性发生。 井樾没有再迟疑,也没有给对方怀疑人生的时间。她给出肯定回答:“是。” 对方瞬间松了一大口气,井樾还隐隐听见对面传来一声又想克制又克制不住的“yes”声——没办法,她原身体的声音实在是太有辨别性了。 “现在重新认识一下吧。”欢呼完后,那边就连说话时都带着喜悦的上扬感,“我是鹿朝也,就是现在你待的那一个……” 她完全对井樾挑明了。 那么井樾也就不再客气:“哪三个字?” “啊?哦,鹿、朝、也,小鹿乱撞的那个鹿,朝气蓬勃的朝,也行也好也可以的那个也。你上网就能查得到,我有词条的……” 在井樾的余光里,坐在右前方隔了两个座位的阮行舶倏地站起来。井樾也下意识跟着抬头,和阮行舶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上。 电话那头,真正的鹿朝也还在继续:“我是运动员你知道吧?代表国家队去参加奥运会的那种,现在应该是在里约奥运村里——对了!等等要集合然后去体育馆参加奥运会开幕式,你现在在哪里……!” 阮行舶往这边来了,看起来像是要找“鹿朝也”说什么话。 井樾头疼地打断电话那边:“没有误车,现在在路上,你……我——那谁,”她不知道鹿朝也怎么称呼阮行舶,于是只好用“那谁”代替,“反正她把我叫醒了。” “哦,那就好。”鹿朝也放心了,又很上道地主动帮忙,“那个她是阮行舶吗?我叫她小舶姐,另一个队友裴江照,是江照姐。我们仨都是一个省队的,我从小跟着她们长大。” 阮行舶在旁边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井樾看了一眼,故意对鹿朝也说:“嗯,行,我知道了。小舶姐现在在我旁边,我晚上再打给你。” “啊,好。”鹿朝也或许是听懂了井樾的暗示,没有过多纠缠。井樾以为对方会挂断电话,就没有再管。 同是天涯沦落人,倒霉是各自倒霉,不幸是一起不幸。她们两人在把话挑明的那一刻就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条路—— 好好扮演对方。 鹿朝也。井樾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以此来刻意提醒自己。 阮行舶在边上故意咳嗽一声,井樾偏过头去,努力让自己表现地不那么不熟:“小舶姐,有事么?” 阮行舶看着她,表情十分严肃:“有个问题。” 她一开口,井樾就想笑,不愧是从小跟着长大的,连说话都内容语气都和鹿朝也一模一样。 井樾憋着笑:“说?” 阮行舶:“我今天是不是惹到你了?” 井樾:“没有。” 阮行舶:“硬拉你起床?” 阮行舶看上去执意要问个清楚,井樾知道她可能对自己的某些不符合往常鹿朝也的行为举止产生了疑惑,但脑洞没大到这具身体里已经换了个灵魂这种程度,所以就只好将这些反常归纳于鹿朝也今天不高兴。 于是井樾随便找了个借口企图把她打发走:“其实是因为,我午睡时做噩梦了。” 井樾一脸沉重,同时还很真诚:“梦见我们决胜局被日本翻盘,金牌没了。” 阮行舶倒吸一口凉气,井樾知道自己赌对了。虽然不太清楚她们乒乓球是怎么判输赢的,不过赢家往日本队上撇总归是噩梦一场。 下一秒,井樾被一把按住脑袋,额头贴到座椅边的木制扶手上,整个人呈一种犯罪团伙被当场擒拿的姿势。 井樾:“???” 阮行舶:“太不吉利了!你快呸呸呸!” 井樾:“……” 不是,国家队也敢玩迷信? 井樾不敢置信地强行挣扎开,抬头看向裴江照,她们曾在综艺录制中打过照面,当时对方冷静的头脑和矫健的身手给井樾留下深刻影响,以至于在井樾的概念中,职业运动员的职业素养就是应该像裴江照这样冷静专注敏锐。 但裴江照的表情充满了震惊离谱与崩溃,看井樾的目光和阮行舶一模一样,不愧是同一个省队出来的。 “你把那句话收回去,我就当作没听见。”裴江照深吸一口气,“现在你重新说一遍,你做梦梦到什么?” 井樾觉得自己要是原封不动再说一遍决胜局被日本翻盘,裴江照可能会过来把自己的脑袋直接按在地上。 虽然这具身体和这颗脑袋都不属于井樾,但她还是立刻改口:“我梦见我们打日本队……”她脑子里下意识蹦出来一个三比零,不过因为完全不了解乒乓球规则,怕这句三比零出来会露馅,所以立刻急刹车。 “打日本队怎么了?”阮行舶在边上阴测测开口。 井樾:“全胜!” 阮行舶满意了:“孺子可教也。”她顺手摸了把井樾的头毛。 井樾:?!魔/蝎/小/说/m/o/x/i/e/x/s/.c/o/m 4、第 4 章 凌晨4点48,又是一个不怎么吉利的数字,距离鹿朝也一觉睡醒发现自己的灵魂跑去别人身体里已经过去半个小时。 这半小时内鹿朝也和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井樾通过一次电话互通姓名,并且她还逛完了井樾的卧室。 此刻她正盘腿坐在卧室门和外边的交界处,跟那条一看就被教地很好、没有口令就不进卧室的德牧黑脸大兔子面对面。 鹿朝也不太追星,虽然喜欢听歌看电影但其实不怎么关注明星本人,用现在流行的话来形容属于墙头遍地跑,一颗真心分成了一百零八片。她也对井樾没什么了解,只是因为阮行舶潮流追星一周换一个墙头的缘故,间接从屏幕中眼熟过井樾。 但现代社会,网络搞定一切。 鹿朝也看着百科上属于井樾的词条和附上的爱犬照片,又看一眼面前坐得端正,吐着舌头像在冲她笑的黑脸大兔子:“原来你叫蹦蹦啊。”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十分像兔子。 德牧听见自己的名字,又从嗓子眼里“嘤嘤”了一声,脑袋低下来想往鹿朝也怀里拱。 “好了好了哈哈哈好痒。”鹿朝也毫不设防被德牧的大脑袋拱倒,又坐起来继续盘腿rua狗,胳膊也被舔得湿湿的。 狗子很热情,又舔她又嘤嘤撒娇,鹿朝也一上手摸就碰瓷卧倒翻身露肚皮一条龙,看得出来它不仅被井樾教得很好,也被养得很好。 井樾的信息就是这时候传进来的: -先加我微信,jybz2806,有事问你。 手机号是鹿朝也自己的手机号,鹿朝也回复“好”,点开微信界面,扫脸进入后,忽略那一堆消息小红点和一些熟悉的名字,把井樾的微信退出掉,登上自己的。 然后添加。 井樾那边很快同意好友。 鹿朝也发过去一张鬼迷日眼小八嘎柴犬的打招呼表情包,几秒后得到井樾的回复: -你也好.jpg 表情包是蹦蹦和另一只两边耳尖上都有白毛的土狗双双举起一只爪子,好像在sayhi。 鹿朝也记得另一只狗,她叫子弹,百科上写是被井樾在片场收养的一只农村大黄。 但她丝毫没想到井樾这种站在舞台中央,被万千欢呼和聚光灯沐浴着的大明星,私底下也会保存这种老母亲炫耀孩子表情包。 她没憋住,乐了一下。 自从发现自己一觉醒来换了具身体的紧张感和惶惶不安也随之消散不少。 她心中觉得自己和井樾之间的距离似乎拉近了一些,最初的剑拔弩张也逐渐缓和。 鹿朝也:-你的狗狗好可爱! 虽然确实是有正事,不过提到自己的小狗们,井樾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你已经和她们见过面了? 鹿朝也看着已经把大脑袋拱进自己怀里的蹦蹦:-她……们? 鹿朝也:-我只看见了蹦蹦 她顺手拍了张蹦蹦的大脑袋过去,卧室内光线昏暗,很适合睡觉,照片中蹦蹦和鹿朝也盘起的腿被黑暗晕染掉一半,只能勉强看出来这里还有一只狗。 发送消息不到两秒,鹿朝也心里忽然一沉。 -你家没有别的狗,至少我现在还没有见过子弹 她判断至少在井樾的灵魂进入鹿朝也的身体之前,小狗子弹还在井樾家里。 鹿朝也:-要我出去找吗? 这位……井樾忽然忘了她的名字,鹿什么世界冠军小姐,似乎还挺热心的,也不知道是只对小动物热心,还是天性如此。 井樾十分感动,打字毫不犹豫:-不用,她没丢。子弹以前是流浪狗,领地意识比较强,她晚上都在她自己的窝里睡,你去隔壁房间应该能找到她。 隔、壁、房、间。 鹿朝也瞳孔地震,大明星家的狗居然还有属于她自己的房间! 在好奇心和主要是想看看大明星家的狗到底住什么单人间的驱使下,鹿朝也想也不想就把怀里的狗头推开,一骨碌站起来打算去隔壁房间看看……当然暂时没看成。 腿麻了。 疼得她龇牙咧嘴,重心没掌握好,差点原地摔回去。 就在这时候,被鹿朝也握在手中的手机又叮一声:-对了,你怕狗吗? 在鹿朝也已经跟站起来有半人高的德牧蹦蹦已经相处了半个多小时后,井樾才记起要问这件事。大概是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未等鹿朝也回复,下一秒她又发送过来一句: -蹦蹦和子弹都不咬人,她们很乖的,尤其是你还用着我的身体……如果可以的话,早上能不能帮我喂一下她们?只给狗粮就行。 显然井樾家的狗子们并不只是吃狗粮而已,鹿朝也敏锐感知到井樾不愿意麻烦她。 虽然大人之间常常为了一些熟与不熟、麻烦和不麻烦、欠不欠人情、还不还得起这类问题而违背心意,做出迫不得已的决定和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但小狗狗是无辜的。 鹿朝也主动发问:-还需要帮她们做点什么吗? 例如遛狗。 几秒后井樾回复:-早上九点钟之前,或者晚上九点之后,可以麻烦你帮忙遛狗吗? 鹿朝也虽然喜欢小狗,但对养狗实在没什么研究,她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非要在这两个时间段内遛狗,但看在可爱德牧大兔子的份上,还是应下了。 鹿朝也:-好。如果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你可以直接发给我,能做的我尽量做,但我没有养过狗,很多东西都不太清楚 不仅没有养过狗,连花都没养过。 四岁打球,九岁进入省一队,十二岁进入国家队的鹿朝也选手过惯了有教练、前辈、省队与国家队后勤阿姨叔叔们爱心呵护的团宠日子,自理能力稍微偏差,和她的球技完全成反比。 但她依旧自信开麦告诉井樾:-放心吧,我对待蹦蹦和子弹肯定会像对自己亲女儿亲一样的 不太关注体育竞技的井樾根本不清楚鹿朝也几斤几两,也没想到对方的行动那么快,她才刚说完家里还有一条狗,下一秒钟鹿朝也就推开了隔壁房间虚虚开着一条小缝,能钻进狗但钻不进人的门。 井樾还在绞尽脑汁斟酌措辞想表达谢意,字没打完,鹿朝也的消息跟着进来三条: -哇子弹也好可爱! -但她这个点还没睡是正常的吗? 最后一条消息是图片,鹿朝也蹲在子弹的窝前面,呲着个大牙,和那只看起来有点迷迷糊糊、眼睛里没什么光的大黄狗自拍。 如果镜头里那个呲着大牙的脸不属于井樾本人就更好了。 井樾把刚打了一半的感谢全部删掉,木着脸重新打字威胁:-不准传出去。 最好现在就删掉。井樾想再补充一句,抬眼看见对方正在打字中。 鹿朝也:-呃,抱歉,忘了这是你的身体。现在已经把照片删掉了 照片发出来的时间还不到三分钟,下一秒,图片被鹿朝也撤回。 井樾眨眨眼,忽然觉得这位世界冠军小朋友还挺乖的,教养挺好的啊,一点都没有她刻板印象中冠军们的飞扬跋扈。魔/蝎/小/说/m/o/x/i/e/x/s/.c/o/m 5、第 5 章 大巴车比以往还要安静,主要是平日里那个跟着阮行舶一起骚扰裴江照、三个人一起把整个国家女队搅得不得安宁的鹿崽子今天异常安静。 车身晃了一下,阮行舶枕着的那张肩膀也跟着一颠,坚硬的骨头隔着一层皮肉与药膏贴磕到她太阳穴上。 阮行舶“嘶”一声,本来就没睡安稳,这下干脆被疼醒。 裴江照在看纪录片,察觉到肩膀一轻,侧眼扫了扫,看见阮行舶刚睡醒人懵懵的样子,和她因为睡觉不老实乱动乱蹭导致乱掉的头发。 裴江照:“醒了就离我远点。”她转过头,光明正大直视着阮行舶,“肩膀被你压麻了。” “……那谢谢你哦。”阮行舶习惯了她两之间时不时的阴阳怪气,屁股主动往走道那个方向蹭了蹭。 就是这一蹭,增加了眼角可视距离,竟然让她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哎。”阮行舶头也没回地下意识抬手去拍裴江照,“小鹿今天这么安静吗?” 裴江照抬手还击,无视了阮行舶装模作样吃痛和小声骂她“小心眼”,随后顺着阮行舶的话看向走道另一边。 鹿朝也捧着手机在发消息,看上去心情不错,在裴江照看她的这五秒钟内,鹿朝也笑了两次。 裴江照沉默了一下,听见阮行舶说:“谈恋爱了?” 声音不算小,她们附近的人都能听到。 国家队女乒主教练于尔柳在和旁边坐着的男乒主教练仲同低声商量事情,本来后面年轻队员们的打打闹闹声会被他们当做耳旁风忽视过去,但阮行舶触发了关键词。 于指导倏的一下转过头:“谁?谁谈恋爱了?!”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目光如炬,尤其重点盯着男队员们,仿佛自家刚种好的水灵灵的小白菜们被隔壁不修边幅的猪拱了。 裴江照:“……” 饶是专注和鹿朝也发消息的井樾也不免得抬头看前面的于导,但她不太清楚对方的职位,只能隐约判断出是教练。于是井樾又转头去看这辆大巴上她唯二叫得上名字的人。 裴江照正恼火地低声骂阮行舶,阮行舶垂着个脑袋在挨训,井樾觉得阮行舶这一刻和蹦蹦有点像,脑袋上仿佛挂着一串大大的弹幕:我错了,下次还敢。 下一秒,训人的和挨训的都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非常默契地同步转头看过来。 六目相对,现在心虚的是鸠占鹊巢一问三不知的井樾了。 关键时刻,被井樾攥在手里还亮屏的手机发出“叮”一声响,仿佛打破了附近的沉浸。 裴江照回过神,还记得应付一下苦苦等回应等不到,正要走过来现场逼问的于导:“于导,我跟行舶看剧呢。” 阮行舶非常有默契地接上:“导儿,我的cp在一起了,你要不要一起来看?” 其实裴江照手里拿的ipad早熄屏了。 不过身为教练们最喜欢的队员,于导十分信任裴江照,她连来都没来。 裴江照自己也不知道何由来的心虚,点开屏幕后是被她暂停的纪录片,军舰鸟正在乌燕鸥雌鸟的层层保护下想办法捕食幼鸟。 裴江照:“你cp还挺特别的。” 阮行舶凑上来看了一眼:“是啊,相爱相杀,很好嗑的。” 围观两个世界冠军的幼稚拌嘴也挺有意思的,井樾能看出来她们两个并没有在吵架,所以安心地低下头查看消息。 是鹿朝也为了那张忘记身份的照片,又一次表达歉意。 鹿朝也:-下次会注意的 下次。 井樾愣了一下。 两个人互通身份后,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都双双没有选择提到更现实一点的身份问题,这次互换只是个意外,睡一觉后明天就能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还是说她们这辈子就这样了? 大巴慢慢停下,男队主教练仲导先下去,于导堵在大巴车门口,每下一个运动员就给发一面小国旗。 井樾看着手中的国旗,和面前巨大的体育场,心里慢慢升起一点恐慌。 直到此刻,她才对鹿朝也的运动员身份开始有了一点明确认知。 周边除了和井樾身穿同一队服的中国队成员外,还有别国运动员,人一多就显得乱哄哄,站在人群里一动不动,仰头看着马拉卡纳体育场的井樾也变成最显眼的目标之一。 “我们现在已经站在马拉卡纳体育馆之外,在当地时间5号晚上20点整,第31届夏季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将会在这里如期举行。” “大家现在也可以通过镜头看到,今晚参加里约奥运会开幕式的运动员们已经开始集结,待会儿也会从我身后的这条路直接进入马拉卡纳体育场候场——” 央视的记者正在做现场报道,镜头跟着她的介绍一一移动,最后忽然捕捉到人群中,独自一人拿着小国旗,仰头看向体育场的一名年轻运动员。 前线记者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好的采访机会,她招呼镜头跟随自己往那名运动员身边移动。 前线记者隶属于体育频道,因此很快就认出来这名年轻运动员是今年参加乒乓球团体赛的女乒主力之一鹿朝也,她在去年的女乒世界杯半决赛中先以4:0横扫当年的世乒赛冠军阮行舶进入决赛,又在决赛中和裴江照大战七回合,最终夺冠,成为女乒史上最年轻的世界杯单打冠军。 托了井樾顺利完成的义务教育和她大二那年拿到出去交换名额的福,井樾的英语还算不错,比如现在她就知道刚才从他们国乒队大部队边上路过,又刻意绕回来的洋妞在讲什么。 对方说她在去年的世界杯上见过鹿朝也。 井樾犹豫了一下,鹿朝也不是打乒乓球的吗,怎么又跑去踢足球? 而且2015年,足球举行世界杯了吗? 无奈井樾只能微笑点头,假装鹿朝也听不懂英语。 对方又说:“我很期待你今年再拿冠军。” 这句话不涉及行业术语,井樾能替鹿朝也回答:“谢谢,我也很期待即将到来的这场比赛。” 两个人友好握手,对方指着井樾脖子上挎的运动员证件牌,问能不能交换pin。 pin?啥pin? 井樾一脸懵逼,但顺着对方的手指低下头看,鹿朝也的证件牌绳子上别着三个徽章。 所以对方不是在讲什么乒乓球术语,而是在问真正意义上的徽章? 井樾继续微笑:“当然可以,喜欢哪个你可以自己拿。” 她得到一连串谢谢和你真可爱的夸奖。 随后对方取下鹿朝也证件牌的绳子上别的那枚乒乓球徽章,把自己衣服上的游泳徽章送给井樾。 井樾顺手拍了张照,打算发给鹿朝也,现在才后知后觉有了一点自作主张的后怕感。 但洋妞当成井樾要发社交平台,还主动凑过来合照。 井樾只好赶鸭子上架地微笑。 洋妞走后没几秒,记者和她身后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走过来。 井樾本来职业反应察觉到周围有镜头,一抬头就跟记者打了个照眼,记者冲她微笑,叫她的名字:“鹿朝也,小鹿。” 确认过眼神,她是要被采访的人。 井樾转头去找唯二认识的两位乒乓球行业大佬:裴江照,阮行舶,救命啊! 命没救到,记者比两位行业大佬先来。 井樾再转头去找大佬们时,那两位已经钻进人群中看不见一点衣袖了。 井樾:…… 她现在找鹿朝也本鹿告状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 话筒被记者怼到井樾嘴边:“你好小鹿,可以先来跟我们全国的球迷朋友们打个招呼吗?” 井樾条件反射微笑营业:“哈喽大家好……” 她叫啥来着?鹿什么? 好在记者没太过在意,而是走下一个流程:“小鹿应该是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吧?怎么样,感觉紧张吗?” 井樾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体育馆,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只是开幕式吧? 她想了想:“感觉还好吧,今天只是开幕式,现在应该只有激动的心情,倒还说不上紧张。” 井樾不知道自己又一次回头看主场馆的画面被镜头如实记录下来,而记者一开始过来,就是因为满场运动员来来往往,只有鹿朝也一个人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马拉卡纳体育场,像是在透过时光安静地查看自己的命运。魔/蝎/小/说/m/o/x/i/e/x/s/.c/o/m 6、第 6 章 好在记者只是短暂采访几句就走,还没有问到会让井樾彻底露馅的话题。 记者走后,阮行舶这才姗姗来迟,从后面搂上井樾的脖子:“诶,小林记者刚刚问什么呢? 井樾面无表情:“问我能不能杀穿比赛。” 阮行舶乐了:“你怎么回答?” 井樾忽然向下蹲,敏捷地将自己的脑袋从阮行舶的套圈里钻出来,她跟阮行舶擦肩而过:“我说我杀穿你就够了。” 身后的阮行舶愣了两秒钟,发出狂笑声,引得于导来拿手拍她。 井樾走了几步,见离国乒远一点了,才放心又给鹿朝也发消息: -刚刚下车,到体育馆门口。 -碰见了记者,我觉得我的回答应该没露馅。 -还碰见洋妞,她问我能不能交换徽章,就是你证件牌绳子上挂的那些 井樾现在才后知后觉,自己处置世界冠军的东西太过于理所当然了,好像这具身体和身上的物品真属于她自己。 鹿朝也一时半会儿没回复,井樾就开始害怕起来,揣测着对方是不是在生气。 井樾开始上滑聊天记录,一直滑到最上面,世界冠军添加她时留了备注。 17:55 -井樾,我是鹿朝也 【以上是打招呼的内容】 鹿朝也。 井樾在心底将这个名字刻意重复了一遍,提醒自己这次要记住。然后她开始思索等等该怎样对鹿朝也道歉。 她并不是做错事后死不承认还甩锅的烂性格,诚然刚才换徽章的举动多多少少有点被洋妞赶鸭子上架,但主动将物品交换出去,和搞不清楚状况将物品交换出去,对最终结果而言都没有区别。 事实就是等井樾冷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属于鹿朝也的其中一个徽章被自己交换出去了。 井樾犹豫半晌,还是交待了结果: -我用你其中一个乒乓球徽章换了对方一个游泳徽章。 她把新换的游泳徽章拍了张照,也跟着发过去。 接下来就开始漫长而煎熬地等待鹿朝也的回复。 · 鹿朝也正在遛狗。 她长到16岁,参加过乒乓球世界杯、世锦赛和即将要参加的奥运会,也跟随团体一起拿到过三大赛的世界冠军。 但现在却在遛狗时,被狗拉着跑。 鹿朝也一边冲疯狂拖着她跑,犹如一匹脱缰野狗的蹦蹦大呼小叫宝贝慢点,一边在庆幸还好现在时间很早,小区里都没什么人……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拐过这个绿化区,蹦蹦毫不犹豫地冲向正在干活的保洁员。 “蹦蹦,no!”情急之下,鹿朝也发出阻止口令。 大黑狗悬崖勒狗下意识一个急刹车,狗头刚刚好撞进保洁员怀里。 鹿朝也绝望地想自己要怎么告诉井樾,她的狗在外面扑了人。 但道歉还没出口,保洁员已经一副和大黑狗关系很好的样子,放下手中的工具,腾出手来rua蹦蹦的脑袋,还抬起头笑着对鹿朝也打招呼:“早啊井小姐,今天这么早出来遛狗?” “啊对啊……最近不是奥运会吗,打算遛完狗去看开幕式。”鹿朝也松了口气,说话的时候也习惯性低下头去看蹲在地上的保洁员,恰好先跟慢悠悠走过来,把嘴筒子努力塞进保洁员怀里的子弹打了个照眼。 鹿朝也:……? 你不是慢热小狗吗? 保洁员看起来很喜欢两只小狗,鹿朝也见她甚至还知道这两只的名字,就明白井樾平时遛狗时比较平易近人,小狗们至少还有一个人类朋友。 于是她放心让小狗们陪难得放松休息的保洁员玩,自己则抽空看一下从刚才开始就一直丁零当啷响个不停的手机。 井樾发了一大堆消息,详细汇报了她用鹿朝也的身体都做了些什么。 鹿朝也的目光聚焦在最后一条。 徽章……是pin? 井樾特意跟她说交换了pin,但语气不像是在邀功。 鹿朝也敏锐地察觉到,井樾是在感到愧疚。 或许是因为她不知道pin本来就是运动员在奥运村用来相互交换收集的,而是把那三个代表了鹿朝也本体项目的pin,错当作是鹿朝也私人收藏的东西。 鹿朝也斟酌着要怎么回复,顺便用余光扫一下狗子们,她们还玩得正欢,那就先暂时不用管。 鹿朝也:-哇太棒了!你怎么知道我想换个游泳pin但一直遇不到泳队的运动员。 鹿朝也:-谢谢你嗷!有机会的话可以再帮我换几个别的吗? 井樾几乎秒回:-好。 回复速度快到鹿朝也甚至在怀疑她是不是一直亮着手机在等回复。 鹿朝也:-你们现在进馆了吗? 开幕式在当地时间晚上八点,运动员们要提前进场,鹿朝也估摸着时间应该也差不多快到。 井樾:-还没有,但在集结了。 她发了张照片过来,后面是红压压一片中国队队服。 第二张照片是阮行舶勾着鹿朝也的脖子来了张自拍,阮行舶笑的狗狗祟祟,鹿朝也却笑不太出来,表情非常无奈。背景是已经亮起灯的马拉卡纳体育场。 井樾:你的亲队友好姐姐非要拉着你自拍留念,给你看一眼,之后要被她发微博。 鹿朝也被那句“亲队友好姐姐”逗得哈哈大笑,阮行舶确实是这种闲不下来的飞扬性格。 她:-发吧发吧,阮行舶是这样的。 井樾这次没有再第一时间回复,鹿朝也的视线随之久久定格在那张属于鹿朝也又不属于她的合照上。 如果是鹿朝也站在那里,她现在会做什么呢? 鹿朝也想起来几天前她们入住奥运村,本来在人手两个箱子往宿舍走,阮行舶忽然从后面跑来勾住她的脖子,问她:“激不激动啊小鹿选手?” 鹿朝也再一看,裴江照像个大冤种一样一个人拖着三个箱子,其中一个被贴纸贴的花里胡哨,不是阮行舶的又是谁的。 阮行舶“哎”一声,空闲搭着鹿朝也脖子的那只手还特意托着鹿朝也的下巴转过来:“别看她,看我。” 鹿朝也哭笑不得,指指随行记者:“舶姐,拍着呢。” 阮行舶转头顺势冲镜头招手:“刚好,来来来。” 她让镜头给鹿朝也特写,但没注意到实际上还给她留了半张脸和肩膀:“让镜头给你记录一下,这可是你的第一届奥运会——” 阮行舶单手握拳,装作是话筒,递到鹿朝也嘴边:“鹿朝也选手,对于你参加的第一届奥运会,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鹿朝也当时觉得阮行舶是在开玩笑故意逗弄她,就像是阮行舶老爱这样逗弄裴江照一样。 她没怎么细想,大庭广众下还有点不好意思,眼珠一个劲儿地转,就是不好好回答。 最后还是裴江照过来解救她,一把把箱子转进阮行舶怀里:“你减负就是要给小鹿增重啊。” 阮行舶哈哈大笑,终于放过可怜又社死的鹿朝也,自己拖着两个行李箱和裴江照玩去了。 这是十六岁的鹿朝也选手第一次参加奥运会,也是她职业生涯里的第一届奥运会。 现在鹿朝也忽然想要好好回答当时阮行舶提出的那个问题了。 ——对于你参加的第一届奥运会,有什么想说的话吗? “我想从开始走到最后。” 可惜没有机会了。 鹿朝也带着两只狗回到家,按照井樾的叮嘱给她们擦脚。小狗们都很乖,无论是擦脚还是吃饭都很自觉,照顾她们似乎比鹿朝也在陌生环境中照顾自己要简单。 做完这一切后,鹿朝也才坐到沙发上,摸索了一阵顺利打开电视。 现在是国内时间早上七点,里约奥运会开幕式要开始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7、第 7 章 井樾在和不同的人合照。 国乒队要在马拉卡纳体育馆门前大合照,女乒也要大合照,代表团不单单只有参赛队员,还有教练陪练与后勤保障们。等教练们指挥着一堆人占好位置,后而又一个人一个人挨个拍好后,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于导抓住最后时机叮嘱大家进去之后要听话,全球十几亿人看着呢,别在镜头下跟一匹撒欢的野马似的。 于导说这个例子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井樾这边,井樾刚开始还在纳闷鹿朝也好像也没那么不靠谱,还是说只是短短几个小时聊天,并不足以让她看清楚人心本质? 但很快井樾就发现,于导说的人实际上是阮行舶。 ……似乎合理了。 这个小插曲没被井樾放在心上,也没被阮行舶放在心上,队伍随着志愿者的指引往场馆里面走时,阮行舶还在上蹿下跳试图诱惑裴江照配合她一起拍照。 井樾看了眼阮行舶的一顿手脚脑袋联合比划,直觉反应这个合照姿势应该不是什么正常东西。 她忽然有点同情鹿朝也。 进入场馆后还需要继续在通道内候场,趁着这个时间点,井樾给鹿朝也发消息:-现在进来了。 她拍了几张照片一并发过去:-在场馆内候场,大家又开始合照,需要帮你拍几张吗? 这次鹿朝也秒回:好 一秒钟不到,又被她撤回。 这次换成一句截然相反的话:不用啦 但井樾看见了。 一瞬间她想跟鹿朝也说点什么,例如告诉鹿朝也自己会尽量满足她的心愿也好要求也罢,就像鹿朝也当时毫不犹豫答应自己要照顾两只狗一样,但下一秒还是将手底下已经打了一半的字全部删除。 井樾: -好。 -等你想拍照的时候告诉我,我的职业技能点的还挺全的。 鹿朝也破涕为笑,又rua一把因为见她哭了,所以主动跳上来蜷缩进她怀里安慰她的大黄狗头,也没忘记雨露均沾摸摸因为身体太大所以只能蹲地上的大黑狗头。 “我没事,不用担心。” 她吸吸鼻子,用手背把眼泪擦掉,一边默念着一边打字: -那你会拍那种头疼胃疼胸也疼的杂志封面吗,我上次拍奥运宣传片被导演嫌弃死 井樾: 下次我帮你拍,绝对让你成为全场最靓的运动员。 聊天气氛似乎又慢慢好起来,鹿朝也被这么一打岔,心情也慢慢从谷底往上爬了几米。 她并不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想法悲观的人也做不了运动员。鹿朝也选手在赛场上以球风乐观球路灵动闻名,她十四岁时以灵敏巧妙的打法和乐观坚韧的态度在世界杯横空出世,那是她职业生涯中第一次闯进乒乓球世界三大赛,最后3:4惜败队友齐新月止步八强。 十四岁在大赛中就已经懂得的道理,没理由在十六岁经历又一次磨砺时就轻言放弃,只是这次的磨砺实在太过不合常理。 在央视直播的里约奥运会开幕式之前,电视上播了一则她们乒乓球队要出征里约前在国内拍摄的宣传片,最后成片只截取了几个镜头,在短短一分钟内几十张运动员面孔中,鹿朝也精确地捕捉到自己。 其实只有一个侧脸,背景是她熟悉的乒乓球场地,灯光聚焦在中央的那张球桌上,她现在还记得当时导演的要求,要她正常发球就好。 于是穿着出征里约时的黑色战袍,金龙在她左肩盘旋,鹿朝也选手高抛正手发球,张开的双手像林海之鹿自由生长的角。 她那时候以为高抛的发球好像象征着自己的未来,她能在里约跟随是姐姐、队友、前辈的裴江照与阮行舶斩获团体一金。 但刚才打开电视,在离里约奥运会开幕式不到一分钟的此刻,电视上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和挂钟上显示的北京时间却无一不在提醒着鹿朝也,几个月后的里约,她不在那里。 听起来有点人生无常、宿命不可违的讽刺感。 鹿朝也选手也不太算是宿命主义者,超燃又狗血的动漫命运论虽然单纯嗑起来很带感,却不足以真的让鹿朝也低头,在某一场比赛或某一颗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宿命感,她的输赢早已注定。 诚然赛场的输赢与场下的训练不无关系,但选手本人的意志力与想要赢的决心,在世界级的大赛中也占有毫不起眼却非常重要的一环。 鹿朝也在赛场上绝对不会任由什么莫名其妙的宿命论来决定自己的输赢,但这一次面对这种不科学灵魂互换论,她却好像真的有点束手无措。 里约却不会等鹿朝也是否参加。 转播镜头已经聚焦于里约,从上空俯瞰着马拉卡纳体育场。 里约已经准备好了。 · 尽管从通道内悬挂的小电视上能看到体育馆内开幕式已经开始,但距离运动员入场却还有一段时间。 等待的时间太长,井樾也慢慢开始有点无聊。 她知道如果换成鹿朝也在这里的话绝不会是这个心态,正如如果现在在家里的是她,那么今天的开幕式直播也不会被她关注,更不会将目光聚焦在鹿朝也这位此前她毫无印象的运动员身上。 井樾有点犹豫地拿出手机,一边偷偷摸摸看了看四周。 总感觉那位于教练管得很严,如果放在公司的话,跟她的经纪人廖齐说不定会是对好搭档。 因此虽然打算摸鱼,但井樾还是不希望顶着鹿朝也的脸,给鹿朝也本人惹来麻烦。 视线中她没看见于教练,倒是看见几个金发洋妞跑来找中国队员嘀嘀咕咕。 运动员们之间的氛围都还挺好的,各项目之间似乎也有交流,井樾看见阮行舶在人群中窜来窜去,似乎所有人都是她的好朋友。 裴江照倒是老老实实待在原地,但手里也拿着手机在看视频。 察觉到井樾投过来的视线,她稍稍抬眼,用挑起的一边眉无声询问。 井樾凭借鹿朝也本人良好的视力,非常清楚地看到裴江照在那一刻稍微倾斜的手机上面,播放的是去年一部小成本内港联合警匪片。 她之所以只用一眼就辨认出来,是因为那部电影是自己主演的。 井樾产生了点被人当面认出来的社死感,更多的是一些大写加粗的感叹。 原来这种场合中,裴江照也摸鱼啊。 于是她放心用指纹识别打开鹿朝也的手机,熟练点开b站。 上面的账号还属于鹿朝也本人,井樾没有犹豫,径直退出账号,换上自己的。 首页的推荐内容还是一些音乐和电影相关视频,零星夹杂着几条娱乐圈新八卦。 井樾的手指悬停在搜索栏上方,开始思考世界冠军小姐的名字是哪三个字来着? 她输入:luzhaoye 好在是名人的名字,输入法第一栏自动联想“鹿朝也”。 第一条视频是一条正经新闻,说鹿朝也获得最后一个参加奥运会乒乓球团体项目名额。 第二条视频是粉丝做的剪辑,题目叫:愿你如林中之鹿,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下 井樾看不太出来是要讲什么。 第三条视频是鹿朝也和阮行舶拼接封面,题目叫:【阮行舶/鹿朝也‖行鹿】真相是真‖可我只看向她眼底,而千万人欢呼什么,我不关心 井樾:? 井樾:啊? 井樾:??? 第四条视频又是乱七八糟向,封面上的三个人非常熟悉,不是阮行舶裴江照鹿朝也又是谁? 【奥运女队群像‖如果我们不曾相遇】“那一天那一刻那个场景,你出现在我生命” 井樾继续往下翻,努力想找到一些能让她了解鹿朝也的正经采访或者记录,有一条的发布时间在今年稍早一些,简介上写是直通里约的采访。 井樾也不太懂直通里约是个什么术语,点开之后背景还是有人在打球的室内乒乓球场地,鹿朝也站在镜头前,短发刘海被汗打地湿漉漉的,一撮一撮粘在额头上,看着有点狼狈,站姿却很直,背着手整个人都很板正,眼睛即使在非4k画质的采访中也非常有神。 记者问她赢了这场比赛进入决赛之后,是不是意味着她有资格角逐里约奥运会的单打名额。 鹿朝也想了一秒钟:“我觉得里约的名额教练心中应该有数吧,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自己能决定的就是努力拿下每一场比赛,咬住每一分。” “那你想参加里约奥运会吗?” 鹿朝也笑了一下,这种问题已经不在正式采访的范围内了,但她还是点头:“肯定想啊,每个运动员都想参加奥运会吧。” “有多想?”记者顿了顿,“我之前采访江照,她说她可以为了这块金牌放弃生命——你也会吗?” 鹿朝也:“奥运会四年一届,一个运动员的职业生涯里能有几个四年呢?大家都说我是横空出世的小天才,但其实中国那么大,能进国家队的都是天才,可能今天我还站在赛场上,明天就被更年轻的小将挡在奖牌之外,后天干脆因为伤病退役。赛场之下的变数太多了,我只能说我会努力抓住每一个机会,只要给我一点上场的希望,我就会拼尽全力。”魔/蝎/小/说/m/o/x/i/e/x/s/.c/o/m 8、第 8 章 采访结束,还没来得及点返回,井樾先被人从后面搭上肩膀。 “哎,看啥呢?” 身体的自然反应对于忽然被搭肩膀这件事接受异常顺从,丝毫没有反射条件,好像被搭了无数次已经脱敏。 井樾压下自己的反射条件,僵硬着脖子稍稍偏头。 是阮行舶。 阮行舶似乎意识不到井樾几乎没有存在感的反抗,反倒是把自己的头又往这边凑:“啊,在看混剪啊。” 井樾这才反应过来视频已经在自动播放下一条了。 黑屏中弹出字幕,随着耳机里有点熟悉的声音传开:“这是我第一次夺冠,很开心,但希望今后还会有无数个上场机会,无数次高高站在领奖台上。” 第一个画面是年纪看起来很小的鹿朝也,头发比现在还短,脸也没长开,站在颁奖台上看着比旁边两人都要小,背后的展板上写着2010年全国少年锦标赛。 前奏随着这句话落下而响起,井樾下意识一个激灵,旁边还搂着她脖子的阮行舶说:“哇,10年的全锦赛啊,都过去好久了。” 下一个镜头中的鹿朝也换了一身长袖运动外套,颁奖台上的人也从她一个,变成许多个。 井樾从正中间找到裴江照和阮行舶的脸,也比现在稚嫩太多。 阮行舶显然还记得这场比赛,感叹道:“这应该是你拿的第一个成人赛全国冠军吧,那时候我们还在说你下半年一次拿了少年全锦赛单打团体,又跟我们一起拿了全锦赛团体冠军,国家队会不会破例收你进去,没想到前脚我们还在调侃,后脚你就真的进国家队。” 她明明是在以怀念的口吻说话,嘴角却笑开,勾住井樾脖子的也越用力,似乎很激动:“现在想想你可真了不得,那时候谁又能想到进国家队六年你就来参加奥运会了呢。” 井樾不太清楚阮行舶说的了不得是指鹿朝也的年龄还是技术,但她记得以前上综艺有遇到过跳水梦之队的队员,她们十几岁拿金牌,二十多岁已经退役了。 阮行舶把井樾的沉默当做是她也在怀念过去,于是揉了一把井樾的头:“哎小鹿。” 井樾点击暂停,偏头看阮行舶。 阮行舶:“……没事,你继续看,我没有在跟你严肃谈话。” 但是下一秒,她又改口:“这句话你听听就好,我没有在拿大队员的身份压你。” 得到井樾点头回应后,阮行舶才继续说:“我知道你一直以来自己都心里有数,你这样的年龄站在这个场地可能是女队唯一一个,之后的团体赛我和你江照姐都会毫无保留,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再警醒一些,不要沉浸在过去的辉煌里,也不要沉溺在一时的输赢间,你的天赋和你的能力远不及此。” 这句话太长,阮行舶给的叮嘱也太沉重,井樾背得很困难,但她还是点点头,帮鹿朝也应下来。 阮行舶又笑,她真的很喜欢笑:“好啦,今天是开幕式,开心点吧。” 她揉了一把井樾的头,没等井樾的这个视频播放完毕就又窜去隔壁跳水队社交去了。 井樾低下头,把刚刚阮行舶的一番话原封不动凭借瞬时记忆全部打字发给鹿朝也。 然后她继续点开视频。 作者这个视频的简介中说,这是给鹿朝也参加里约的奥运贺频。 她说:“你裹挟朝晖,擦碎火花细数命运熔点。” 这是井樾的歌。 早于2016年8月6日井樾与鹿朝也互换灵魂的两个月前,她们两人就在某位粉丝的视频中有过一次交集。 井樾努力不受到bgm是自己的歌而产生的尴尬感,继续把这个视频看完。 在2010年的全国锦标赛后,还有很多一闪而过的比赛瞬间。在短短四分钟内,鹿朝也从10岁开始每一天每一年都在长大,镜头的小姑娘个子一点点长高,身形一点一点抽条。 然后她在采访中闪回到小时候,画面中是非常不清楚的照片,仿佛是哪张陈年报纸的剪影,更小的、井樾根本认不出来的幼年鹿朝也握着球拍,还没有乒乓球桌高。 鹿朝也在画面外笑着说:“我从四岁开始打球,那时候还没球台高,教练就给我在脚底下放个木板。” 然后又回到赛场上,鹿朝也和队友站在领奖台上,鹿朝也在赛后采访时带着哭腔说自己很遗憾,鹿朝也站在观众席边看着远处,她的视野尽头是阮行舶举着金牌。 最后又是一些比赛画面,随着解说员接近破音的声嘶力竭,井樾捕捉到这样一句话: “鹿朝也反手变直线!这球有了!鹿朝也!!!” “恭喜鹿朝也!在和队友裴江照打赢七局之后,她夺得了本届世界杯冠军!这是我国小将鹿朝也获得的第一块世界杯单打金牌,同时,她也成为世界杯史上最年轻的冠军得主,年仅十五岁,刷新了日本选手宇田千代在2012年保持的16岁夺冠世界记录。” 无数个比赛与训练交替的镜头,无数次颁奖与入场转换的过程。 ——“鹿朝也,燕市。” ——“luzhaoye,china.” 这是鹿朝也从四岁到十六岁的人生。 最后又是一小段采访,不知道记者问了什么。 鹿朝也穿着胸前有国旗的运动服,站在乒乓球球桌前,手里还握着球拍在擦拭,仿佛接受采访的前一秒她还在训练。 十六岁的小将鹿朝也对着镜头笑:“我觉得我可以继续打下去,打一辈子。” 视频到这里结束,井樾觉得自己好像在短短四分钟内快速看了一遍鹿朝也的人生。 恰好鹿朝也在这时候回消息,井樾看了看时间,中间隔了三分钟。 井樾无从得知在这三分钟内,鹿朝也在想什么。 而鹿朝也的回复也很简单: -啊,这种人生大道理感觉不太像阮行舶能说出来的。 第二条更简单: -她不会也和我跟你一样,现在身体的灵魂是另一个人吧? 井樾哭笑不得,还有点幻灭感。 怎么都觉得,现在跟她互发消息的鹿朝也,和视频中那个站在赛场上流血流汗流泪的鹿朝也选手完全是两个人。 但她又清晰地从那条视频中认识到,无论是从她们一开始对话就不太着调的鹿朝也,还是站在赛场的鹿朝也选手,都是同一个人。 在灵魂互换不到十小时内,井樾对鹿朝也的认知又增加了一点。 大概是见井樾迟迟未回复,鹿朝也又试探性地发来一条: -现在进场了吗? 井樾抬头看看四周,隔壁跳水梦之队的队员们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过来的,大概率是跟阮行舶一起来的,现在正在和裴江照他们说话,前面丝毫没有动静,反倒是在井樾视线扫过去时,对视上的不认识的运动员都一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打招呼。 井樾不知道鹿朝也认不认识他们,但她不想再穿帮了。 井樾低下头以此逃避可能由视线对视而引来的社交。 井樾:-没有。 她想了想,感觉鹿朝也的情绪似乎慢慢在缓和过来,于是试探性问:-等等开幕式,你还会看吗? 鹿朝也:-看 一个字的回复看不太出来什么情绪,井樾继续:-我需要帮你做什么? 鹿朝也:-镜头扫过来的时候用左手比个零吧 井樾自己想了想那个动作,有点猥琐。 她准备拒绝,但是鹿朝也又发来一条:那是我的庆祝动作之一,我在15年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赢了后也比过。 似乎是知道井樾在想什么,她把比赛时间说得很清楚,好像就是在隐隐催促井樾去搜索。 井樾有点犹豫地想对方到底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这是在隐晦求夸吗? 但井樾又想到那条视频,中间似乎也剪辑了一个鹿朝也提到的比零画面。 穿着中国队比赛服的鹿朝也选手非常暴力地将最后一颗球扣过去,对方没有接到。 然后鹿朝也拎着球拍气势汹汹地走到裁判员前面,背对着裁判员用不持球拍的左手握拳比了个零。 动作和身后裁判员的一模一样。 井樾的表情微妙起来,她原先以为比零是空心比零,但如果是鹿朝也提到的那个画面的话,那好像还挺帅气的。 井樾默默压下要夸奖的想法,感觉场上那么霸气自信的鹿朝也选手似乎也不需要她一个连球都不懂的来夸赞。 她应下来:-好。 这时候余光看见前面队伍在骚动,刚好阮行舶也不知道从哪个队伍里窜回来了,重新站到井樾旁边。 本着对鹿朝也负责的态度,井樾问:“开……小舶姐,开始了吗?” “嗯嗯嗯。”阮行舶猛点头,心思却不在这里,她应付完鹿朝也就冲另一个方向招手,“裴江照,这呢!” 井樾尽责尽力给鹿朝也传达:-她们说开始了。 还没等鹿朝也再说话,井樾忽然觉得眼前一花,脑子里一阵天旋地转,好像是有人把她的灵魂强行从身体里抽出来。 井樾干呕一声,手机从手中掉下去。 周围的声音与骚动如潮水一般从耳边褪去,先是完全听不清外界声音的耳鸣,紧接着脑中“嗡”一声——魔/蝎/小/说/m/o/x/i/e/x/s/.c/o/m 9、第 9 章 五感中听力和触觉最先恢复。 她能感觉到怀里有个毛绒绒的东西,耳边听到的也不再是叽哩哇啦吵成一团的各国语言。 她听见一个说中文的女声:“现在入场的是……” 井樾睁开眼睛,室内灯光明亮,上一个人似乎把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了。 电视也被谁提前打开,右上角标着奥运五环的标识,镜头聚焦在一群人中,是金发碧眼的老外方阵。 她回家了。 井樾低下头,子弹乖乖窝在她怀里缩成一团在补眠,蹦蹦的大脑袋搭在她膝盖上,身体则趴在沙发上。 手机掉在地下,但还好客厅铺了地毯。 井樾捡起来,屏幕没破还能用用。 骤然回到自己家,使用着自己的身体,井樾一时半会儿还有点茫然。脑中的余声明明还是阮行舶在边上叽哩哇啦,眼前最后看到的也是中国红的队服。 但她却从参加里约奥运会开幕式的中国乒乓球运动员鹿朝也选手,变成了刚刚开完巡演,目前在家里蹲修生养息暂时没通告的井樾。 短短四个多小时,是在中国刚刚看见初升的太阳,而在地球另一端,里约的烟火即将点燃。 不等井樾迟钝地对此产生什么积极消极的想法,刚捡起来还在黑屏的手机先“叮”一声。 锁屏自动亮起,鹿朝也的微信:-井樾? 井樾解锁手机,微信上面登录的账号还属于鹿朝也。 井樾:-是我。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发出这条消息时,心底也跟着松了口气。 · 鹿朝也焦急地等待着回复。 一分钟前她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就像是五小时前她一觉醒来在井樾的身体中一样,不清楚为什么会过去的理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回来的原因。 在短暂的几秒耳鸣后,鹿朝也重新适应了眼前的画面。 她正站在运动员通道中,前面的队伍已经落了她一大截。 阮行舶正揽着她的腰,拖着她往前走,嘴上碎碎念:“你又做梦呢?鹿朝也你醒醒啊这是奥运会。” 几秒后她和阮行舶都被人从后面各拍一下头。 是于导:“你们两个,镜头拍着呢,别拉拉扯扯的!” 于导的力度不重,可以说是完全没用力,但鹿朝也却仿佛被这一脑瓜子扇醒,如缺氧的鱼猛然吸了一大口气。 于导:“?!” 她警觉地看着鹿朝也:“小鹿是不是不舒服,水土不服?吃坏了?不会是感冒吧?” 她的手往鹿朝也额头上探,被鹿朝也躲掉:“我有点紧张。” 参加世界杯的小将鹿朝也在决赛那天晚上紧张到手抖,如今参加里约奥运会开幕式的女团第三人鹿朝也在走出运动员通道入场前紧张到深呼吸。 挺好的,天才少年归来仍会紧张。 阮行舶乐了一下,又被于导教训:“出场前有个正行哈,别回头把小鹿也带坏。” 有阮行舶帮忙吸引火力,鹿朝也自然能抽出手机摸个鱼。 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还属于井樾以鹿朝也身份发的那句“她们说要开始了”。 鹿朝也抿着嘴,不知道应不应该将新消息发出。 她忽然有种自己好像真的在做梦的既视感,梦里的自己穿越到大明星身上,给两条狗做了一宿的妈。 但鹿朝也不是犹豫的性格,犹犹豫豫赢不了比赛也当不成冠军。 她试探性地发出两个字:-井樾? 幸运的是,鹿朝也在这四个小时内给狗当妈的经历不是梦,不幸的是,她确实短暂地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四个小时,十分不科学,但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再来一遍。 然而不能否认,当鹿朝也真的得到对方的回复,由此判断井樾也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时,鹿朝也在此前四小时内一直悬挂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本的地方。 前面的各国方阵一个接一个走出去,于导也回到了后方。鹿朝也和阮行舶被排到的位置在第一排,几乎就跟在旗手的屁股后面,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已经能看见运动员通道出口处洒进来的场馆余光。 抓紧最后一刻时间,鹿朝也将井樾的微信退出去,重新登录上自己的。 然后她快速打字:-我回来了,要入场了 出口的那道光离她更近了。 鹿朝也:-你知道的吧,我就站在第一排,你会看吗? 井樾似乎这时候才缓慢登录上自己的号。 她简短回复:-会。 尽管非常清楚在家里开着电视的情况下,正常人怎么也会扫一眼,尤其是前一秒钟的井樾本来能够亲自踏上电视中转播的地方,但得到预料之中的答案,鹿朝也还是开心了一些。 她不自觉地眯着眼睛笑起来。 鹿朝也:-我会对你招手的! · 尽管身处国外,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看起来似乎也一票难求,但中国人还是充分发扬了人海战术。 当镜头尽头出现了一抹中国红时,井樾便下意识地将目光聚焦于此。 最先露出全貌的是举着国旗的旗手,是井樾感觉很面熟应该在哪见过、但叫不上名字的运动员,而后随着解说员响起的“中国队”,和电视背景中,现场响起的“china”声,第一排的运动员们最先进入镜头中。 井樾看见了鹿朝也。 很奇怪,她明明在鹿朝也的身体中待了好几个小时,都快习惯了学着扮演对方然后再将外界的事情传达给鹿朝也本人,但其实真论起来,这才是她和鹿朝也第一次见面。 隔着一堵屏幕,相隔十一个小时时差和大半个地球。 而鹿朝也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笑意,不知道是她在捕捉镜头还是镜头在捕捉她。 这一刻,身处中国的井樾完整接受到了鹿朝也从巴西传来的笑意。 下一秒钟鹿朝也冲镜头举起左手比了个零,阮行舶在她身边大笑。 连解说员都停住原本的稿子,在这时笑着解说:“可能我们很多观众不了解现在镜头前的这位小将,这是我们中国乒乓球女队年仅十六岁的小将鹿朝也,她将参加之后的乒乓球女团比赛,而她刚刚举起左手比的这个动作,是乒乓球比赛的常用手势,意味着靠近左手边的选手得分。” 原来是这样啊。 井樾也被科普到了。 这个鲜活的小插曲一闪而过,解说厅的大人们都很能理解小孩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激动心情,他们很快就将解说重新引入正题,而镜头也给到了后面的队员们。 鹿朝也一手拿着同一发的小国旗左右摇摆,一边笑着配合阮行舶各种自拍合影。 阮行舶说这也是她第一次以主力身份参加奥运会,她也好激动啊,她拉着鹿朝也的手,让后者看向灯光闪烁的观众席,她说:“小鹿你快看那边,好多人啊,你记不记得08年的时候我和你也坐在观众席上,看滢姐站在第一排从台下经过。” 鹿朝也当然记得。 08年她刚刚进入燕二队,当时队里有几张开幕式的门票,给了一队的未来之星裴江照和阮行舶,最后还剩下一张门票,奖励给上半年进入二队后成绩一直排第一的鹿朝也。 其实八岁的小屁孩能懂什么啊,但燕队的教练们都认为鹿朝也会很快升入一队、再进入国家队,然后像是前辈章婧滢一样扛起国乒大旗,在奥运会上争金夺冠为国争光。 时至今日鹿朝也都很感谢当时燕队的教练们,那一晚确实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章婧滢行走在运动员的最高殿堂内,两侧皆是欢呼和掌声。 十五岁的阮行舶感叹:“好羡慕啊草。” 十六岁的裴江照在自家主场一片红的氛围中偷偷流泪。 八岁的鹿朝也看着场中走过的人数众多的方阵,与第一排几乎代表着中国乒乓球队的章婧滢,偷偷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站在那里,开启自己的大满贯之路呢。 八年之后十六岁的鹿朝也走在里约奥运会开幕式的中国代表团中,同样抬头将目光投向观众席,犹如间隔时间与空间,和08年站在鸟巢的鹿朝也对视。 她说:“我记得。” 她拽拽阮行舶的手:“小舶姐,你那时候不是说很羡慕滢姐吗。现在不用羡慕了,因为现在是我们的时代,你和我,还有江照姐,现在都站在这里。”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四个小时的冷静期后,又一次从空气中感受到里约的热情。四小时的冷静期并未浇灭鹿朝也沸腾的血液,相反,它像是一把暗燃的火将内芯烧地更旺盛。 对于接下来的比赛,她已经迫不及待。 阮行舶也跟着深吸一口气,转过半张身子朝后看。 透过人潮涌动和挥舞的国旗间隙,她看见裴江照那双冷静的眼。 她们对视了一秒,或者两秒。 阮行舶却觉得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在她们很小的时候,像八岁就站在鸟巢的鹿朝也那么大时,也像小尾巴一样跟在滢姐身后,缠着她讲参加奥运会或者世界大赛的故事,然后在一次一次描述中,为自己和对方勾勒出未来的足迹。 十一岁的阮行舶曾拉着裴江照在燕队的宿舍里偷偷看雅典奥运会,滢姐在场上赢球,她和裴江照在电视前欢呼。 滢姐在决赛中战胜绮姐拿到大满贯,阮行舶在电视前哭的比输了比赛的人还大声。 而后她拉着裴江照的手,说小裴同志我们也做个约定吧,以后在奥运赛场相见时,不要成为敌人。 那是她们幼年时罕见地没有吵架的一天。 如今二十三岁的阮行舶回过头,用力捏了捏鹿朝也的手,像是在回应小时候的自己和裴江照。 “我们都会拿到冠军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第 10 章 当鹿朝也跟随队伍一路走到场地内为运动员设置的等候区时,远处其他国家的运动员们还在陆续入场,但无论是镜头还是全场关注点都不再聚焦于这片等候区。 阮行舶又窜去后面找隔壁跳水队的好姬友们自拍去了,鹿朝也也趁着这个功夫掏出手机,发消息给刚刚她们入场后就再没动静的井樾: -你有看到我刚刚在镜头前面招手吗? 井樾的回复很快,几乎算得上秒回:-有看到。 又过了几秒,下一条回复紧跟着来:-电视一直开着,你比零我也看到了。 鹿朝也:我是专门冲你招手的 井樾愣了一下。 鹿朝也:?我前面不是说了吗,我会对你招手的 井樾当然记得那条消息,毕竟这中间只间隔了十来分钟,她记性还没那么差。 只是有点意外,为什么鹿朝也能够轻易将所有情绪都表达出来。 从她们最开始发现身体互换后开始算起,明明身处于兵荒马乱草木皆兵的陌生环境与陌生身体中,但鹿朝也却能在第一次交流时就明确表达身份,毫不设防,好像她从未担心过这背后还有更多阴谋阳谋。 井樾惊讶于鹿朝也的坦率,震惊于鹿朝也轻易交付的信任。 她也因此产生了些许负担。 她真的已经准备好接住对方伸出的手了吗? 还是说最终会因为各种原因,只能愧疚辜负这位明媚坦诚的年轻选手。 井樾不知道未来的事会如何发展,也不清楚她们两人的命运会被现在这次意外扭拐到哪个偏僻方向。 她呼出一口气,努力不在这种重回身体的大喜日子充当悲观小丑。 井樾:-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会特意在开幕式的镜头前比你的庆祝手势? 她岔开话题的手法十分敷衍,看起来压根没打算隐瞒自己想要换话题的心思。 但鹿朝也有问必答: -其实这个手势的原本意思是靠近主裁判举手握拳这方的选手赢球,我去年打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的时候,最后一颗球本来要判我得分,但是主裁判举手太慢了,外加我太激动,那是我第一次闯入三大赛的半决赛,有拿牌的希望,所以我就自己去给自己判得分了 井樾:-那为什么是左手? 鹿朝也:呃……因为我左手才是正手? 从这个反问号中,不难看出鹿朝也对井樾那个问题的疑惑迷茫以及不解,她甚至怀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还忽视了什么用左手的寓意。 但井樾却沉默了几秒钟。 带着震惊与懊恼,井樾甚至还有点崩溃:-你是左撇子?你怎么不早说! 鹿朝也:呃,我的词条上有写…… 井樾:-现在看看你的左手。 她清楚地记得,当自己代替鹿朝也坐上国家队的大巴前往开幕式场馆时,非常顺手地把阮行舶一股脑塞进自己怀里的手表戴在了左手上。 鹿朝也:!!! 这三个感叹号似乎意味着这次聊天的结束和鹿朝也本人的破防。 井樾盯着聊天记录,慢慢地被鹿朝也的反应逗得笑了一声。 同时她也如释重负,虽然表面上没说出口,但心里却隐隐一直在牵挂和内疚。 现在好了,鹿朝也。她小声说,还好没害你错过。 “错过什么?” 空阔的家里只有井樾自己一个人和两条狗,但她分明听见第二个声音。 井樾:“!!!” · 大概是因为鹿朝也重回自己的身体后还没来得及观察身上多了什么少了什么就一直被外界环境推搡着走,此刻井樾一提醒,她才发现自己身上有那么多和自己平时习惯冲突的地方。 习惯戴在右手的手表被井樾戴在了左手,年初妈妈帮忙求的平安符也被井樾随手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怪不得她总觉得怪怪的。 鹿朝也开始整理自己身上的小细节,给手表重新换只手时刚好碰见阮行舶再窜回来,她跟裴江照勾肩搭背的手在对上鹿朝也抬起的右手和半挂在手腕上系了一半的表时都双双怔在半空中。 阮行舶眨眨眼,想说什么,但被裴江照打断:“小鹿你睡醒了?” 噗,什么鬼。阮行舶顿时喷笑,刚才想说的话也忘得一干二净,现在就只剩下满脑子的吐槽:“鹿朝也你清醒点,这里是奥运会啊!” 鹿朝也表面尴尬地笑,不好反驳两位姐姐,只能低头咬牙切齿呼唤井樾的大名,在内心里把井樾揪出来骂了一千遍。 然后她听见一个声音回响在自己耳边:“鹿朝也,还好没害你错过。” 鹿朝也:? 她以为是阮行舶在说话,下意识问:“错过什么?” 鹿朝也是看着阮行舶问的,阮行舶也愣了一下,迟疑地指着自己:“……错过聪明机智又天才的我?” 裴江照在边上直接甩开她勾在自己腰上的手。 丢不起这人。 眼看两位姐姐又开始小学生式菜鸡互啄,鹿朝也这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场馆里这么吵闹,就连她和阮行舶对话都需要扯着嗓子呼喊,但如果刚才不是阮行舶在她耳边讲话,那么会是谁呢? 鹿朝也一个激灵,全身的汗毛都炸起来,后背也瞬间凉了一片。 她下意识回头看过去,身后没有人贴着她,离她最近的运动员是间隔了一米多的游泳队。 没有人在她耳边讲话,也没有除了阮行舶裴江照之外的第三个人紧挨着她站。 鹿朝也紧张地不住吞咽口水,脑子里把里约惊魂和深夜走路有人叫你名字千万别回头想了个遍。 最后还是那个声音再次出现,才打破僵持:“……鹿朝也?” 鹿朝也没敢吭声,过了两秒,那个声音又说:“左手比零?” 像是想到什么,鹿朝也的呼吸瞬间加快,小声又迷茫地问:“井樾?”她害怕有人在关注着这边,无意间看见她的嘴型,还特意用手将嘴捂住,“井樾,是你吗?” 她立刻得到对面的回复:“是我。” 井樾说:“看手机。” 鹿朝也立刻拿出手机,同一时间微信传来一条消息,是井樾的: -虽然很迷惑,但是我现在真的在家里。 鹿朝也接收到一张图片,里面拍到了井樾家的电视,上面正在直播里约奥运会开幕式。 鹿朝也放下手机,下一秒又举起来给自己来了张自拍,还特意调整角度将后面的运动员方阵也拍进去。 鹿朝也:-虽然很震惊,但是我现在真的在奥运会开幕式现场 她把自拍图也发过去。 顿了顿,鹿朝也忽然笑开,小声对井樾吐槽:“好扯啊。” 她俩怎么一天天的老遇到这种根本不科学的玄幻设定,先是灵魂互换,然后是隔空对话? 鹿朝也小声问:“井樾,你觉得我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在身上植入了监听器,然后有个什么装置能让我们互相听到彼此说话的概率有多少?” 井樾无力吐槽:“你以为你在拍007还是谍影重重?” 鹿朝也咧开嘴笑了一下,发现当对方是井樾时,她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又或许是因为她跟井樾已经经历过四小时互换身体这种更不科学还更恐怖的事,没有对比就没有差异,只是能听到对方说话而已,又不是在奥运会上被外协零封。 这种设定也不是不能接受。 眼见井樾那边对这个新设定竟然毫无看法,甚至连话都不说,鹿朝也只好自己主动一点:“井樾?” “井樾井樾井樾井樾井樾……” “我还没死。”井樾无力地向后倒在沙发背上,怀里抱的狗子一惊,从她腿上跳下去。 井樾目送子弹自己跑回房间睡觉,再看看脚底下已经睡得很沉的大黑兔子,不免有一点怀疑人生。 这样一人两狗家里蹲的生活没错啊,那她的人生到底是哪一步走错,才会引来这些离谱到她自爆出去都会被当做是不是在上综艺恶搞的无语意外? 鹿朝也倒是听起来对此接受良好,声音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响亮。 前面的各国代表团们还在继续入场,后面的运动员等候区内视野不太好,除了偶尔抬头看一眼大屏外,剩下的时间大家都在趁机交际。 鹿朝也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抬头看着大屏上正在入场的代表团,小声问井樾:“你那边的电视直播到哪国了?” “拉脱维亚。” 鹿朝也抬头看上面的国家名:“一样诶!” 她惊喜地总结:“说明我们俩个的时间是同步的。” 井樾揉揉头,有气无力地问:“这算是好消息吗?” 鹿朝也想了想,想到自己最痛苦的训练总结大会:“这表示我开会的时候可以找你聊天,你忘词的时候可以找我提词。” 井樾的回应是冷笑。 鹿朝也自己也觉得离谱,说完后自个儿乐了一下。 但她毕竟还在开幕式现场,处于人群之中,四周的人都在动,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原地看起来不知道在傻乐什么。 阮行舶带着隔壁游泳队的好姬友回来时就看见鹿朝也在捂着嘴偷笑。 “有点丢脸。”阮行舶对朋友说,然后喊了一声鹿朝也的名字,“小鹿同志,介绍个姐姐给你认识呀。” 鹿朝也隐约听到井樾好像说了句什么话,但被耳边阮行舶的一声吼盖过,她只好匆匆捂嘴跟井樾告别:“我等等再找你……” 但井樾似乎没有意识到她的单方面断线,还在用半死不活的语调问:“我说,现在事情变成这种鬼样子,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魔/蝎/小/说/m/o/x/i/e/x/s/.c/o/m 11、第 11 章 鹿朝也要过去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刚好避开阮行舶笑得灿烂的脸。 这里是奥运会开幕式,在项目还未展开,比赛还未开始前,选手们不必背负责任和希望,也不必被一场比赛反复折磨午夜梦回。 今天是她们最开心的一天。 本应该也属于第一次参加奥运会的鹿朝也选手。 “那我有什么办法呢。”她下意识对井樾回复。 再抬头时嘴边已经熟练地挂上笑意,小跑两步上去,重新变成阮行舶最喜欢的妹妹。 “小叶姐姐好呀!”脆生生的声音,对面的两个成年人都感觉瞬间被集中。 阮行舶对边上的人炫耀:“看吧,我就说我们队的小鹿天下第一可爱。” “嗯嗯嗯。”边上的人显然很熟悉阮行舶那副德行,敷衍起来简直不要太轻车熟路。然后她又微笑着冲鹿朝也伸出手,“你好呀小鹿,我是游泳队的叶泫。” 叶泫是来找鹿朝也换pin的,她刚开口时鹿朝也和阮行舶都一怔,还是阮行舶先反应过来,嘴一张就开始叭叭:“好啊你我就说大家都在总局住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能见到几面,干嘛还非要在开幕式上跑来跟我们小鹿打招呼,原来是看中小鹿的pin!” 叶泫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胖球的pin很受欢迎,要不是你和江照的都没了,我也不至于把主意打到小朋友身上……你总不能让我莫名其妙去找你们男队换吧?” 那倒也是。 阮行舶瞬间熄火。 她跟裴江照的pin在入住奥运村的第一天就被她拿去找别队集邮,现在全身上下挂满不同的pin,愣是找不到一个乒乓球的。 让叶泫去找国乒男队也不太现实,毕竟完全是两个毫不沾边的项目,如果不是有阮行舶这朵国乒交际花在,两队可能还要等一个好契机才会结识。 阮行舶挠挠头,去看鹿朝也的意思,生怕对方觉得自己胳膊肘往外拐,还对鹿朝也比划口型:你不愿意我就帮你回绝。 鹿朝也愣的那一下倒也不是不愿意,她只是瞬间又想到井樾当时换的那个pin。 三枚pin现在还被挂在鹿朝也脖子上挂的运动员证件绳上,重新回来后她也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 这一瞬间她其实觉得好像那枚和洋妞换的游泳pin会变成井樾版的“鹿朝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第一个痕迹。 鹿朝也点点头,把自己的证件绳拎起来:“小叶姐姐你喜欢哪个随便挑。” 叶泫也不出意外地看见那枚游泳pin:“诶,是澳大利亚游泳队的pin啊!她们队的也抢手,小鹿你竟然已经换到了。” 阮行舶对此也很惊讶:“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勾搭的洋妞?” 鹿朝也没理阮行舶,叶泫也没理她。 两个想交换pin的人非常顺利地将自己队伍的pin换给对方,都开始合影留念了,阮行舶才反应过来:“?你们竟然不带我这个中间介绍人一起玩!” 总之大家在运动员等候区都把自己照顾地很好,接下来一堆宣誓流程也让鹿朝也无暇再顾及一直没有吭声的井樾。 等开幕式已经快要进行到尾声,奥运圣火燃起时,井樾才恍然从沉思中回过神。 “鹿朝也?”家里没有第二个人,井樾还是小声地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空气中十分安静,只有电视机响的声音还在提醒着井樾,她还没聋。 是对方不愿意再回话,还是已经听不到自己讲话了呢? 井樾有点懊恼,在脑中回顾了一遍又一遍她们刚才的对话。 语气确实有点冲了。当井樾意识到她们灵魂互换再归位的结果并不是这场闹剧的结束,而是新一轮问题的开始的,她不仅产生了对未来的浓厚恐慌感。 恐惧让她下意识将最坏也最恶意的一面暴露给鹿朝也,如果说隔着聊天记录还能稍加掩盖的话,那么完全由心底产生的第一反应就丝毫无法遮蔽。 很显然,鹿朝也听见了她心里的话。 意识到这一点后,井樾更加害怕。 但鹿朝也不知是感受到冒犯所以单方面切断了她们之间的对话,还是感受到井樾的恐惧,所以体贴地不再做出回答。总之等井樾将自己乱七八糟的思路整理好,在被人从内心看透的恐惧中决定找鹿朝也谈谈时,电视上的开幕式已经进行到尾声。 镜头扫过了运动员等候区,拍进每一个国家的国旗,要是井樾视力再好一些,或者直播放出来的画质再高一些,那么她就会看见站在中国代表团第一排的鹿朝也。 但井樾已经从新鲜出炉的路透图中找到了鹿朝也。 背景还是那个井樾在两小时前差一点就亲自踏上去的里约马拉卡纳体育场,在中国红和一群世界级的运动员中,鹿朝也站在人群深处,抬头看烟火时眼睛里印有闪烁的碎光。 她身上穿的中国代表队制服与手中拿的小国旗同时也让井樾意识到一件被她忽略已久的事,她们一个是运动员,一个是歌手,一个天生该站在赛场上,一个则完完全全属于舞台。 如果不是这次意外,那么她们本该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在纠结、犹豫、和举棋不定近半小时后,才刚刚把草稿打得差不多的井樾小声叫鹿朝也的名字。 都说名字是最短的咒,三个字的名字出口后还会带上一个从喉咙开始拖长的尾音。 井樾在等待审判,她清清喉咙,小声道歉:“对不起。” 接近十秒都无人回话,井樾的声音就像是林中落叶缓缓跌落在被苔藓和蕨类植物覆盖的地面上,安静无声。 里约奥运会开幕式早就结束了,最后一个进入井樾眼底的画面是直升机盘旋在上空,拍摄下马拉卡纳体育场之外的烟火。 她们的结识从开始到结束,都属于这座体育场。 家里安静而又空阔,电视中的下一个节目是奥运特别节目,和鹿朝也无关,和鹿朝也所属的乒乓球项目更无关。 井樾关掉电视,隐隐冒出一个不怎么好的想法: 鹿朝也不会是嫌她太低气压吧? · 回奥运村里的国家队大巴上不同于来时那样沉闷,有了热闹的开幕式在前,运动员骨子里爱热闹的血性被点燃起来,一路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也就不再是阮行舶祸害全队的锅了。 不同于后排的热闹,前排除了教练员之外就只剩下看起来有点心事的鹿朝也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 阮行舶在又一轮自拍之后用胳膊肘捣捣裴江照,冲她使眼色。 裴江照回捣回去,但下一秒却有点绝望地再一次发现,自己又双叒叕地一眼就读懂阮行舶的意思。 她们这让人无语让裴江照丝毫不想要的默契到底是第几次了? 抱着想试探的心思,裴江照皱着眉推脱:“你怎么不去?” “我不是不适合做知心姐姐吗。要我带她出去吃喝玩乐还行,但安慰人还得你来。”阮行舶眨眨眼,还真就对上了裴江照的频率,“辛苦啦,江照姐姐。” 阮行舶那句江照姐姐像一声尖锐的猫叫钻进裴江照的耳膜中,激地她一个激灵。 裴江照比阮行舶大一岁,两个人很小的时候在燕队相遇,后来又在国家队相遇。 她们从十多岁一路厮杀到二十多岁,做过敌人、队友、搭档、室友,漫长的十多年里两个人的关系总在变。 阮行舶叫过滢姐、叫过绮姐,现在的p卡比她大两个月她偶尔开玩笑也叫新月姐,元瑶教练曾经是她们的队友、前辈,也被她叫瑶姐。 出了乒乓球队还有跳水队、游泳队、羽毛球队,在乒羽中心的大楼和天坛公寓里随便遇到一个人都是她的好姐姐。 但阮行舶不怎么叫裴江照为姐姐。 她觉得“江照姐姐”听起来像是在调情。 裴江照的脸一瞬间绿了又青,额角的青筋也爆起来一根。 看在齐新月和一堆男队大兄弟都在的份上,裴江照忍了又忍没有发作。 齐新月眼睁睁看着裴江照愤然离席,一脸无辜地问:“江照怎么了?” 阮行舶满嘴跑火车:“哦,被你们赢太惨,现在打算去找于导告状说你们赌牌。” 大家:…… 男团的第三人梁家瑞岁数跟阮行舶几人差不多,属于平常训练就能玩到一起的好兄弟,闻言非常鄙夷地吐槽阮行舶:“我看输球会告状的人是你吧!” 大家都哈哈笑,刚好阮行舶放在边上的手机亮屏,来自裴江照的信息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裴江照:-你能不能正经点? 阮行舶一缩脖子:“完蛋,裴江照说于导让我们正经点别打牌了。” 后面乱哄哄一片,吵得要死,裴江照木着脸坐到鹿朝也旁边,侧头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表情,这才抿抿嘴把自己拉着的脸调整出一丝笑意。 “刚才点燃圣火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阮行舶打趣归打趣,其实裴江照自己比她还敏锐周围人的情绪变化。鹿朝也毕竟是她和阮行舶一手带出来的小孩,八九岁就跟在她们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姐姐地喊。 虽然鹿朝也没有阮行舶那么疯疯癫癫一天有二十三小时都精力充沛,但安静下来的小鹿怎样都会获得鹿群的特别关注。 正如此前点燃圣火时,裴江照在前一刻刚刚被阮行舶从后面硬拽过来,她左边是勾着她腰的阮行舶,右侧面是看似在看圣火,实则眼睛里有点茫然的鹿朝也。 那一瞬间裴江照忽然想起2012年伦敦奥运会时的自己。 她在迷茫,还是在痛苦呢?魔/蝎/小/说/m/o/x/i/e/x/s/.c/o/m 12、第 12 章 伦敦奥运会是裴江照第一次作为单打二号种子选手参加奥运会,与她并肩作战的人不是整天勾着她的腰和脖子叭叭叭个不停的阮行舶,而是还没有退役的章婧滢。 开幕式的那天晚上身为中国代表团旗手的章婧滢在最后圣火被点燃之前,也站在和裴江照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问裴江照心里在想什么。 章婧滢知道裴江照的家世,知道她从小生长的环境与赛场上的苦苦挣扎,知道她的不甘、痛苦和对母亲去世的心结。 裴江照十一岁打一二队升降得了第一名,进入燕一队第一次见到近乎是传说中的前辈章婧滢,章婧滢当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呦,咱们队又来一个小天才”,第二句话是“走啊江照,今天我请客吃雪糕,虽然最近都出不去给你摆一桌接风洗尘,但是今天雪糕管满”。 这么多年来章婧滢在裴江照和阮行舶面前像姐姐像前辈,像一直屹立在她们输球丢掉冠军那条被吐沫星子淹掉的泥泞路上替她们遮风挡雨的大树。 但那天章婧滢却问她心里在想什么。 刚刚满二十岁的裴江照当时抬头看着熊熊燃起的奥运圣火在想什么呢? 她想起来与之相对的,刮在幼时经年不断的大雪,想起她穿着破旧的棉衣兜里揣着五十块钱从东北坐绿皮火车来燕队试训,过山海关时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流。她想起自己从十岁到二十岁消磨在训练馆的时间,许教练在那年公开赛回来后拉着情绪崩溃的她在操场上跑一万米,那么长的操场,以前要和阮行舶一起斗嘴几圈才够数,可是边跑边哭却轻易跑完几个圈。 她在眼泪已经流干的那晚对许教练说自己还想拿大满贯。 而后在2012年的伦敦,当章婧滢也像那晚的许教练一样注视着自己时,裴江照在回忆的折磨煎熬与痛疚中,还看见了滢姐指给自己的第二条路。 章婧滢在那晚的奥运圣火下对她说:“裴江照,别忘了你要追逐的大满贯梦想,和你最初打乒乓球时的快乐。” 而现在裴江照在无意间,似乎将四年前那晚的疑问抛给了鹿朝也。 她在静静等待着鹿朝也的回答。 时间倒回到半小时前,当奥运圣火被点燃的那一霎,鹿朝也似乎从跳跃的火焰间看见一些自己小时候的影子。 她并不太是追求虚名的人,虽然年轻人有时候确实会想要显摆一下,鹿朝也也自问自己绝对分得清场合。但就在那一瞬间,她却想到刚进入燕二队时,某次电视台记者的随机采访。 她问你长大之后想要做什么呢? 鹿朝也用还未进入发育期的稚嫩童声回答:“我想要参加奥运会,为国争光。” 在成为职业运动员的这八年里,她一直都记得这个梦想,也为此而努力奋斗、刻苦训练着。 如今梦想即将成真,一些偶然的因素却成为现实或是命运玩笑笼罩在她头顶之上的阴影。 她从燃起的火焰中,在自己的双眼倒影间,看见逐渐取代幼时自己的、属于井樾的身体和脸。 鹿朝也曾经听过井樾的名字,不止是从阮行舶那里,还从自己的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中。在今年稍早一些,里约奥运会单打名额相继被确认而团体第三人还未定下来时,鹿朝也曾无数次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独自戴着耳机缩在阳台一隅,听里面的那位歌手唱“你裹挟朝晖,擦碎火花细数命运熔点”,唱“我降生在火与飓风中,伤口长出蝴蝶的翅膀”,唱“那命运辇车舞动翅膀,撑破捆住旅人的山岩”。【注1】 鹿朝也并不是一位强大的运动员,滢姐说强大并不是在球场上以身体对抗千军万马,而是发自内心坚信自己会赢得每一场比赛。鹿朝也从音乐中看见那位歌手的斗争、反抗和不驯,也看见对方想要摧毁的、打破的不公束缚。 但命运未曾告诉鹿朝也她们会以这种方式相识,也没给她们任何准备的时间,去安排下一个节点走向。 奥运圣火在鹿朝也的眼中燃烧,本该被同时点燃的血液却黯淡下去,她轻声呼唤井樾的名字,那两个字被现场万千人的欢呼声掩盖,犹如她和井樾的人生轨迹被这场意外轻易抹去剩下的痕迹。 井樾没有回答,是拒绝再沟通,还是又出现什么新的意外? 鹿朝也头疼地看向裴江照,问:“江照姐,你一定要得到一个确切答案吗?” 裴江照也看着她:“如果我交不出满意答案给阮行舶的话,那么下一个来的人就是她。” 于是鹿朝也更头疼了。如果说裴江照因为性格原因不会太强势逼迫别人的话,那么阮行舶跟她就是完全相反的性格,死缠烂打像只知了一样叭叭叭一整天完全是阮行舶本人的特性。 相比阮行舶,还是裴江照更好应付些。 鹿朝也选择说一半实话:“我有点迷茫,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更害怕会出现什么意外……可能我有点杞人忧天……” 裴江照忽然打断鹿朝也并不流利的回答:“你知道我第一次参加奥运单打的时候,滢姐当时对我说什么吗?” 在鹿朝也睁大眼睛半是好奇半是迷惑她为什么忽然提到滢姐时,裴江照面不改色地将四年前在伦敦的那个夜晚,她和章婧滢之间的对话重复了一遍。 鹿朝也十分阮行舶地夸张“哇”一声表达自己的感叹:“滢姐也太敏锐了吧!” 裴江照却忽然抬手揉揉鹿朝也柔软的短发,在对方整个人都愣住的肢体语言中,直视着她的眼睛:“你现在会害怕的、产生忧虑的、让你踟蹰不前的东西,也曾经发生在我和你行舶姐身上。小鹿,你为这场比赛,这个名额已经努力很久了,不要让还未发生的将来影响到你现在的表现。” “在比赛还未结束前,我们都不知道输赢,你还能掌握每一颗球的轨迹。” “怎么样怎么样?”一看见裴江照折返回来,阮行舶就迫不及待地询问起来。 裴江照脸上的表情看不太出来好坏,她居高临下直视着坐在座位上的阮行舶,半晌忽然皱起眉。 阮行舶心里一沉:“坏消息?” 裴江照却摇摇头,犹豫了几秒钟才有点纠结地开口:“阮行舶,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有当哲学家的潜质。” 阮行舶:“……” 求助,女单决赛前自己最大的竞争对手忽然疯了,她是1放着不管2找教练求助把裴江照弄下去放p卡上场,还是3悄咪咪暗喜夺金有望? 阮行舶选择4,一把勾住裴江照的腰往下拖,把她的脸按在座位上摩擦:“裴江照你还是清醒点吧!马上就要奥运会了你cos什么卡夫卡变大蟑螂!” 裴江照走后,前排这个座位区又只剩下鹿朝也一个人。教练们不会在没事的情况下像阮行舶一样忽然跑过来找事,因此鹿朝也短暂地获得了非常宝贵的个人空间。 这让她今天一直乱哄哄的脑子得到了休息时间。 最后在临下车前,鹿朝也叫了一声井樾的名字,不出意外,又没有得到回应。 她没再犹豫,而是点开微信给井樾发消息: -还在生气吗,为什么不理我? 井樾看着忽然蹦出来的消息简直要被气笑,这个人到底讲不讲理啊,虽然自己最后不理智的话可能确实点燃了火药,但单方面切断联系,任她怎样呼唤都毫不吭声的人难道不是那位正在被电视直播的鹿朝也选手吗? 她立刻打字: -? -我以为是你在单方面切断联系? 鹿朝也瞬间瞳孔瞪大: -我不是啊我没有啊我一直在叫你,当时还想问你有没有看见圣火点燃呢 这句消息发出去后,聊天框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回复。 大巴晃晃悠悠驶进村里停下,往后还有一截路需要她们自己走回运动员宿舍里。 鹿朝也心不在焉地边走路边看手机,听见后面下来的阮行舶发出一声巨大又拉长尾音的“嘶——”,引得大家都回头看她。 阮行舶却对自己无意间引起关注度毫不知情,甚至慌乱地拉住离她几步之遥的翻译:“陈哥你那边还有电话卡没,我没注意到我流量消耗那么大给我整自动停机了啊!” 鹿朝也忽然像是被这句话点醒,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赶紧按亮手中一直攥着的手机,发现井樾早已经给她发出一条未读消息: -我刚才又试着叫了一下你,但你没有回应。所以你说有没有可能,我们已经听不到对方在讲什么了? 这种猜测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无疑是一件喜事,意味着她们离回到正常生活又进了一步,甚至是已经回到正常生活。 但鹿朝也却从阮行舶提到的“电话”中有了更多猜测。 鹿朝也:-或者是第二种可能,这玩意就像是打电话一样,要一个愿打一个接通,不然光是一个劲地拨打电话,对方选择挂机也接听不到 井樾:-? 井樾:-你开玩笑的吧! 井樾:-命运真的打算踹死你和我吗?魔/蝎/小/说/m/o/x/i/e/x/s/.c/o/m 13、第 13 章 这一刻,井樾的崩溃和绝望就像是鹿朝也在比赛中大比分3比0拿到赛点,却被对手翻盘,然后眼睁睁看着对手从大比分0一分一分追到3,再在第七局逆转比赛胜利。 鹿朝也到目前为止还是第一次从文字中就窥见井樾有多失态,但此刻鹿朝也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逃避是没有结果的,场上输球就不能在场下也做鸵鸟,把脑袋埋在怀里当然可以躲避一时的失败,但下场比赛又碰见同一个对手该怎么办? 不反复复盘只会重蹈覆辙,这是鹿朝也的打球信条。 她抬头看一眼,教练和队友离她的距离都不足以看见她手机上的文字,应该也听不清楚她的小声说话——反正如果被抓包的话,就解释自己是在唱歌词好了。 鹿朝也戴上耳机,给井樾发消息: -来试试吧,看看到底会是好消息,还是需要双向对话 井樾过了十几秒之后才回复,像是她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怎么试? 鹿朝也:-在这条消息发出的五秒后,我会小声叫你的名字 点击发送,她小声默数五个数,随后轻声叫:“井樾?” 耳边没有声音,透过什么都没播放只起到摆设作用的耳机还能听见不远处阮行舶在吱哇乱叫。 鹿朝也:-有听到吗? 井樾:-没有。 井樾:现在来验证第二种。在这条消息发出去五秒后,你和我同时叫对方的名字。 鹿朝也停下脚步,五秒后,她轻声叫:“井樾?” 无人回应,但又好像有什么响动,似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又似乎没有。 鹿朝也抿起嘴,压下开始缓慢跳动的心跳,又小声叫一声:“井樾?” “别喊了。”那边有气无力,“第一声我就听到了。” 鹿朝也想继续的声音戛然而止,最后化成一句抱怨:“真遗憾。” “是啊,真遗憾。”井樾叹了口气,给两只狗碗各铲两勺狗粮,说出一句十分诗意的感慨,“看起来命运还没有放过你我。” 并且似乎开了一个更大的玩笑。鹿朝也在心底默默叹口气,一脚把挡在前面的小石子踢开。 “瞧瞧,”目睹一切的阮行舶拿手挡着嘴,悄声对跟她们一路的隔壁国羽队员说,“这就是练不好连路过的石头都要踢一脚的典型代表。” 对方意会地笑起来,天坛公寓和体育中心的石子没有哪颗是无辜的。 狗粮之后还要加各种营养品和开一个罐罐,井樾弄好一切并没有起身,而是干脆蹲在一边看两只狗炫饭。 “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她问。 鹿朝也有问必答:“明天开始我们会正式进入奥运会赛程,我只参加女团,所以在女单比赛的这两天,我是两个单打选手的陪练。”她踏上公寓楼大厅的最后一层,抢在其他人进入之前先跑进去按电梯,“所以之后我会很忙。” 一本正经强调时间的样子像个没长大的小孩。井樾不屑一顾,心想难道自己还会在她比赛的时候强迫她听自己唱歌吗? “知道了,我不会打扰你。”井樾说,“但我的问题不是在问你时间表。” 鹿朝也迟迟没有回答。 就在井樾以为连线是不是又断开时,鹿朝也轻声咳嗽一声,已显示自己还在。 电梯里站着同层一电梯的国乒代表队,鹿朝也被夹在其中完全像被物理意义上架空。 井樾的问题她听见了,但这时候也没办法回答,在电梯里面还自言自语也太奇怪了,说不定会让于导觉得自己脑子坏掉,继而安排p卡上场。 无奈她只能轻轻咳嗽一声,期望井樾能听到。 但在井樾出声之前,于导先低下头:“小鹿是不是感冒了?” 电梯内顿时所有目光都聚集在鹿朝也身上。 鹿朝也的主管教练元瑶第一个将手探过来,不由分说按在她的额头上:“这时候感冒很麻烦的……”额头温度正常,元瑶的话也戛然而止。 鹿朝也抬头迎向元瑶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有说服力一点:“元指我没感冒,这时候怎么敢感冒啊。我就是冷气吹多了嗓子有点干。” 元瑶和于导对视一眼,接收到于导的眼神示意,探在鹿朝也额头的那只手也顺势落在大徒弟肩上:“等等你直接来我房间,我这有润喉糖给你拿点。” 电梯门一开,没给鹿朝也反抗的时间和机会,元瑶直接推着她去走廊另一边的自己房间。 鹿朝也只好乖乖听话做教练心中的乖宝宝。 元瑶进房间后先盯着鹿朝也喝了一杯温开水,然后找到润喉糖盯着她吃下去。鹿朝也感觉她似乎有话要对自己说,所以没急着走,而是自己找了个舒服一点的位置窝在沙发上坐好。 果然元瑶要叮嘱她明天的陪练事项和之后的女团比赛。 陪练不要倾尽全力,要给女团留力气。但也不要藏着掖着,让她做陪练是因为信任她。 “你要把握好这之间的度,责任和责任是不一样的,今后你扛起一单责任时,也要像今天一样平衡单打和团体。所以这次无论是陪练与团体,还是两位单打主力之间怎样平衡单打和团体,都要好好看好好学,这是一次很宝贵的学习经验。” 鹿朝也听得云里雾里,说元瑶是让她着重女团吧,她又知道自己的教练不是那种自私且会教弟子自私的人,说元瑶是让她着重陪练吧,但又絮絮叨叨讲一大堆。 “所以我说你要学着平衡啊,把责任平摊在各个方向,你来当这把尺,懂不懂?”元瑶恨铁不成钢地呼啦一把鹿朝也软乎乎的头毛。 鹿朝也:“好吧,懂了。” 其实还是没怎么懂。 元瑶叹口气,看出来鹿朝也脑子在宕机。不懂就不懂吧,她心想,反正自己还年轻还能执教很多年,阮行舶和裴江照那两个目前也不太像是说不打就不打的主,鹿朝也还能有至少三年的成长时间,慢慢来也好,省得拔苗助长。 那一瞬间她想到自己不完美的职业生涯,心里沉了一下。 鹿朝也等了片刻见元瑶没再开口的意思,于是试探着问:“瑶姐你还有别的话要叮嘱我吗?” “有事元指,没事瑶姐?”元瑶白她一眼,把剩下的润喉糖塞给鹿朝也,“没事了,滚吧。” “欸好嘞,那我麻溜滚去睡觉了!”鹿朝也站起来就要走,临出门了又忽然探头进来,“我要解释一下哈瑶姐,那在外边当着人的面叫你教练是尊敬,现在只有我们俩了,那我俩亲得谁跟谁啊你说是吧,叫你瑶姐不是显得你年轻漂亮大方不计较跟我亲姐姐一样吗。” 元瑶抄起玩偶:“滚滚滚!” 这孩子怎么跟阮行舶一样嘴皮了啊,回国得找个机会把和阮行舶调俩屋,再一起同屋住下去孩子指定要被带坏。 鹿朝也没立即回房间,她们房间是双人间,目前由她跟阮行舶一起住。阮行舶跳脱又大嘴巴,万一自己跟井樾讲话的时候被听到,到时候会很麻烦。 她去电梯间把耳机戴好,找了个能眼观四路的角落,给井樾发消息说自己现在有时间了,这才开始小声呼唤井樾。 “井樾井樾井樾井樾井樾——” ——“鹿朝也。” “叫魂呢?我听见了。”井樾揉揉耳朵,对这一连串叫法非常无奈。 鹿朝也嘿嘿笑一声:“刚才有点事,周围都是人,没办法回复你,现在有时间了。” 她还没忘记井樾问出的最后一个问题,没等井樾提醒,便像是在接受记者采访一样很配合地主动说:“我说我之后没什么打算你相信吗?没再考虑后面会发生什么,也没想过这样会怎样影响到我的生活……就,一步一步来呗,就跟打球一样,我不是个很会算球的人,通常都更习惯等球,对手怎么打我就怎么接,反正一板又一板,总能等到对手露出破绽。” 在元瑶被调入国家队接手鹿朝也之前,鹿朝也曾经的教练也常常担心鹿朝也这种打球方式总有一天会跟不上时代,但因为那时候她还小,在同龄人之间的胜率很大,所以没有轻易让她改打法。 元瑶接手鹿朝也成为她的主管教练后也常常在忧虑这个问题,鹿朝也年龄确实很小,可是她已经进入竞争更激烈的成人比赛,她即将面对的都是世界顶尖的运动员,在赛场上对手不会因为她年纪小就放过她,十六岁的未成年女生和二十六岁的成年女性在力量与身体对抗方面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技改是把双刃剑,技改之前鹿朝也有机会冲刺奥运女团第三人名额,一旦开始技改,少则丢掉近在眼前的机会与名额,多则就此泯然众人,黯然淡出主力层的竞争。 这也是元瑶和前一任教练一直没让鹿朝也修改打法的原因。 鹿朝也自己也知道这项短板,她为未来前途渺茫叹了口气,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却听见井樾问她: “所以,你打算认命是吗?”井樾的声音有点冷,不知道是先天这样,还是此刻真的带了一些情绪在里面。 但却像是戳到鹿朝也的笑点一样。 鹿朝也忽然笑起来,连语气里都带着笑:“井樾,我以为我唯独能掌握的只有比赛输赢。”魔/蝎/小/说/m/o/x/i/e/x/s/.c/o/m 14、第 14 章 开幕式结束后的第二天早上,鹿朝也被派去给当天喜提中国队首场比赛的阮行舶当陪练。 按照里约奥运乒乓球单打规则,世界排名前1到16位的种子选手们会直接晋级第三轮比赛,且同一协会的选手将分布在不同半区。【注1】 因此目前现任世界排名第一的裴江照和世界排名第二的阮行舶刚刚好完美避开彼此,且不用参加开幕式当日就开始的预选赛和第一二轮比赛。 “你首场比赛的对手是葡萄牙的ne……这谁啊没给译名不会念……”阮行舶在边上单脚跳热身,鹿朝也就捧着ipad查看笔记,“她最近一次比赛记录是今年斯洛文尼亚公开赛铜牌——在四分之一决赛战胜了董佩珍?!” 鹿朝也从记录表中抬起头,最后那个熟悉的名字出口时一下子被震惊到,念笔记的语气不由得收掉了散漫。 满场馆“咚咚咚”的重声停下,阮行舶有一瞬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谁?!” 阮行舶下意识转头去问她今天的场上指导许流慧教练,半带点崩溃的语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许指,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讲纳尔森今年打赢过董佩珍?” 许流慧目前是裴江照的主管教练,这次名额有限,阮行舶的教练没跟着一起来。不过阮行舶进国家队时年龄小,当时许流慧还在带没退役的章婧滢,阮行舶经常粘在章婧滢后面,后来又有裴江照这个老熟人在,一来二去阮行舶在许流慧组也跟她亲弟子没什么区别。 许流慧原本抱着双臂监督阮行舶热身,现在被问到就顺势耸肩:“你也没问我啊。况且难道对手没有对战记录,你就打算掉以轻心了吗?” 一记提问把阮行舶问哑,她敢打赌,要是自己真的口吐狂言说第三轮就是奥运热身赛,那么肯定会被于导打包塞给鹿朝也她们陪练组当啦啦队,然后p卡当场成功上位入主中宫。 董佩珍是她们的老熟人,曾经也是中国选手,目前担任新加坡女单主力,属于外协中的绝对劲敌,甚至一度在世乒团体赛中力克裴江照阮行舶夺冠。 这次奥运会董佩珍也将代表新加坡出战团体和单打两项,如果比赛顺利,那么阮行舶将会在半决赛上与董佩珍相遇。 阮行舶的签位表不算太好,她在八分之一决赛可能遇见韩国的削球手崔廷敏,四分之一决赛可能碰见日本头号单打选手宇田千代,半决赛则可能会碰见新加坡的董佩珍或香港的卢思美,几乎在国家队外协劲敌名单上的选手都被她碰个遍。 结果现在又横空杀出一个葡萄牙的纳尔森。 国家队的日子不好混啊。 阮行舶摇摇头又装出一副故作坚强的样子对许流慧教练说:“那倒不会掉以轻心,我肯定时刻准备着每一场比赛。就是替董佩珍有点可惜,这次不能亲手报仇。” 许流慧深知阮行舶嬉皮笑脸的性格,这孩子脸上出现的表情和被表达出的意思十有八九都是装的,根本不能信。明明也是和江照一起从小跟在李绮章婧滢后面长大的,怎么姐姐们的稳重平定没跟着学到,江照的踏实稳练也一点被被影响到啊。 许流慧现在忽然有点怀念起自己的好徒弟了,她带章婧滢和裴江照的时候,耳根子是真清净。 阮行舶那边应付完许指,又继续单脚跳着靠近鹿朝也去骚扰她:“再多说点。” 鹿朝也“嗷”一声,点开ipad继续念笔记:“六月份的斯洛文尼亚公开赛我们都在厦门打里约热身赛,数据不太够,还是于导找香港队友情借的,纳尔森是左手直拍,打法有点特殊,正手正胶,反手长胶,卢思美在半决赛就是吃了她长胶压板收弧线的亏……不对啊阮行舶。” 开始分析技战术打法时鹿朝也才反应过来:“你签位表出来的那天不是被于导拉去开会了吗,于导没给你分析?香港队给的录像你没看?前天新月姐还跟你对练呢,没给你模拟? 鹿朝也把ipad按灭,嘴一抿:“阮行舶,你耍我呢?” 见诡计败露,阮行舶脚底一顿下意识一个交叉步朝鹿朝也的反方向跳走,跟只脚底抹油的兔子一样跑的飞快。 离她们远一点的球台被齐新月和裴江照使用,隔着老远就听见齐新月一口东北话问:“啥情况啊,行舶你又被谁追杀?” 鹿朝也再一看,阮行舶窜过去都快跟裴江照面贴面打双打了。 “又嘴贱遭天谴了吧。”裴江照冷笑一声,往前撤两步,给鹿朝也让出位置。 鹿朝也会意,顺手从球桌上拿起阮行舶落下的球拍和乒乓球,抬手高抛发球,在用胳膊故意遮挡阮行舶的视线中加了旋转—— 一记大力抽球连球桌都没上,直径被抽到阮行舶肚子上。 阮行舶:“嗷!” 乒乓球被弹到地下还在簌簌旋转。 阮行舶掀开衣摆露出肚脐眼,几乎没见过阳光被捂得很白的腹部旁边有个小红印。 阮行舶跺脚瘪嘴,夹着嗓子故作娇意:“红了!” 鹿朝也不吱声,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继续抬手遮挡将球高抛…… 阮行舶立刻滑跪告饶:“朝也姐姐我错了!” 哒、哒、哒。 高抛后的球并未被击出,乒乓球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被一只手抄起。 鹿朝也把球拍放下:“过来热身。” 阮行舶立刻眉开眼笑,答应地十分干脆:“好嘞。” 看着自家徒弟一招就制服国乒恶霸阮行舶,在边上旁观的元瑶也默默在心里给小鹿同志点了个赞。裴江照今天比赛的场外指导是于导,但于导暂时不在,所以裴江照今天的训练由她管。 虽然大赛在即,本来不该在训练时嘻嘻哈哈。但元瑶毕竟年纪不大,调入国家队做教练的时间也不长,甚至一开始在她运动员的职业生涯末期,还跟阮行舶裴江照齐新月这些现在的老队员们是队友。 她很理解现在年轻人的心态,也知道她们在大赛之前需要把一直紧绷着的弦松一松而不是一昧拉弓满弦,一直紧绷着神经除了让队员们草木皆兵外没有任何好处。 因此元瑶没有阻止大家简单的嬉闹,有时候队伍里出现一个阮行舶这样的乐子人也不是坏事,至少在场的裴江照齐新月有一个算一个都年少老城,就连鹿朝也有时候都会展现出超出她年纪的成熟感。有阮行舶在,至少大家都不用操心如何活跃气氛。 阮行舶和鹿朝也两个人用各自熟悉的方式练了几下熟悉好球感后,许流惠便要求鹿朝也模仿纳尔森的技战打法给阮行舶喂球。 鹿朝也的打法和大部分主力层一样都用两面反胶弧圈结合快攻,只不过她的惯用持拍手特殊些,用左手横板。 而纳尔森的胶皮特殊,打法也特殊,从胶皮到打法和鹿朝也一点边都沾不上,两个人唯一相似的只有左手持拍,持的还不是同一个板。 鹿朝也换上教练组给提前准备的直握拍,心想到底是哪个大聪明教练想的这出,拿左手队员当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但毕竟是顶尖国家队一员,如今能拿到奥运会团体第三人资格的鹿朝也也算是跻身进国家队主力层。 主力层身兼数职怎么可能不会特殊打法呢?只不过术业有专攻,她不是很精通。 鹿朝也适应了一下正手的正胶和反手的长胶,摆好姿势跟阮行舶对练。 阮行舶的第一场比赛在当天中午十一点,除去从副馆到主球馆的路程以及赛前检录等手续时间外,她们大概还有两个小时热身时间。 因此赛前训练主打的还是热身以及熟悉手感,属于考试突击,并不会出现平常训练那种大角度调动、中远台对拉等类似考前多模,不然也太浪费体力和球员在赛场上的信念了。 鹿朝也也战战兢兢当称职陪练一个半小时,帮阮行舶在她熟悉的打法中模拟了一下对手。至于教练组们预判场上会出现的几种情况模拟以及对手会做出的反应,那不在今天鹿朝也陪练的范围内,那些都属于前两天对阮行舶的专项练习。 一个半小时后,许流惠看了看手表,忽然对拿直握拍给鹿朝也喂球喂得虎口都要磨出茧子的鹿朝也发话:“小鹿再模拟一下倒板。” 话音一落,场地上的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异口同声:“啊?” “啊什么。”许流惠双手交叉抱着,从挡板外迈进来,离球桌与场上两人更近,“直拍长胶倒板目前欧洲这边的小将里,纳尔森算是典型。这可不是考前换试卷,题都快喂你俩嘴里了还不练?” 题确实快喂嘴里了,但鹿朝也目前打不过阮行舶裴江照,是因为她没把这俩人研究透吗?同理可得:阮行舶没研究透纳尔森,她就会跌倒在小组赛第三轮吗? 她的大赛经验和能力信念都告诉她俩,必然不会。 鹿朝也小声嘀咕:“题确实喂嘴里了,但题目看不懂怎么办。” 她被许流惠瞪一眼:“嘀嘀咕咕念什么呢?” 鹿朝也只好赶紧灰溜溜去模拟倒板。 长胶倒板其实很好理解,就是在击球之前将球拍快速翻转,让面对击球面的一面胶皮快速换成另一面胶皮。长胶的特性在倒板时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又能反旋转,又能压弧线,在节奏快速变换时就能充分打破对手的节奏。 鹿朝也在心里过了一遍要领,默默对阮行舶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好像下一个要上场打单的球员是她一样。魔/蝎/小/说/m/o/x/i/e/x/s/.c/o/m 15、第 15 章 阮行舶发球,乒乓球被手心挡着,跟随习惯在球桌上弹两三下,接着握起,摊开手心,高高抛球。 正手主板偏下击球,是个侧下旋发球。 换做平常接这种发球,鹿朝也会直接一板拉起来轻轻松松,但她现在是个倒大霉的直板长胶倒板选手。 所以她只能按照要求,先小心翼翼用长胶面拱过去,再在第二板时衔接一个长胶选手最喜欢的拱短正手位。 正常这个打法的职业选手还会在判断清楚形式的一瞬间直接压弧线再拱短,但鹿朝也不会,并且她还得按照要求,选择合适的时机倒板…… 就是现在! 意识反应过来时身体也跟着动起来,当阮行舶在这一板拉了一个出台球后,鹿朝也手中倒板,原本应该在正手位回击的正胶要在她的指尖翻转中变成反手位的长胶,且侧推一板借力打力—— 阮行舶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鹿朝也的球拍。 砰! 一声巨响让全馆的人都下意识朝声音发源地看去。 裴江照紧绷着脸与身体第一时间看过去,连下一个接球都没顾上。她在内心下意识祈祷着摔倒的人可千万别是阮行舶,下一瞬间却看见隔壁场地的两个人加上教练都好好站在那里,不像是发生什么意外的表现。 一只乒乓球拍落在地上。 所以刚才不是乒乓球与球拍接触的声音,也不是裴江照所担忧的那样,而是球拍与地板碰撞的声音。 鹿朝也尴尬地捂脸:“不好意思啊第一次倒直板,手小没握住。” 想她鹿朝也顶着天才少年的头衔从燕队快速晋级到国家队横冲直撞称王称霸,结果竟然在今天滑跪在区区倒板下。 鹿朝也不死心地捡起球拍打算再试一遍。 大拇指下压球板,中指无名指小指跟着往上抬,虎口转—— 砰! 又摔了。 鹿朝也:“……” 这瞬间她既无语又无语还无语,自暴自弃地想井樾呢,这时候不是应该由外行人跑来上个身互换一下灵魂,以后有机会她就甩锅说这次倒板是井樾倒的。 但下一秒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既被这个足以翻转她人生的意外pua,又被它同化。 如果人生有攻略的话,或许这次意外的原本目的是让两个人作弊也说不定。试想一下如果井樾也是乒乓球运动员,那么无论是赛场上还是赛场下,她们在互换身体的同时也会将自己的优势带过去。 但只能说幸好没有如果。 鹿朝也根本不敢想如果现在跟自己交换的人是章婧滢或者李绮,那自己会不会真的认真考虑在赛场上呲着个大牙笑着把身体交给对方使用。 她打了个冷颤,不能细想下去。 同时也庆幸幸好和自己互换身体的是对这个项目一窍不通的外行人井樾,又庆幸自己刚才的乌鸦嘴没有成真,身体到目前为止还掌握在自己手里。 阮行舶对鹿朝也的后怕毫不知情,丝毫没有意识到,也压根没想过刚才一瞬间鹿朝也脑子里的九曲回肠。 她见鹿朝也摔拍的第一反应是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边笑边跟扯着嗓子目睹一切的元瑶告状不嫌事大:“元指导你看她,她就是不想跟我对练才摔拍的。” 回应她的是元瑶的无奈开口:“你们两个怎么还是跟小学生一样幼稚?学学人家江照好不好。” 裴江照并不知道自己又被当典型对比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词: 幸好。 看见没有人受伤后,裴江照松了口气,随后她才迟缓地意识到,在声音发出的这一霎那间,她第一个想到的和第一个担心的人竟然都是阮行舶。 应该是因为即将到来的比赛太过重要,她和阮行舶一起肩负着两个半区,和两块单打奖牌。如果这时候阮行舶出现什么问题,那么换上来的p卡齐新月和团体第三人鹿朝也势必会产生一些心理波动,到时候阮行舶那边的单打半区不知道能不能守住,团体金牌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更何况在去年的世乒赛中自己4:3惜败阮行舶,单打的仇还未报,阮行舶也不能在跟她会师决赛前倒下。 短短几秒钟裴江照为自己找好理由并且迅速点点头,犹如在比赛场上想到一个绝妙战术自己说服自己。 但她没注意到忽然停顿的动作和被吊高但未接住的球有多明显。 齐新月在球桌对面眼睁睁看着裴江照愣在原地任由球飞过去。她顺着裴江照的视线看过去,隔壁组的气氛非常欢乐,毕竟阮行舶在那边一个人就顶得上一整支气氛组。 所以是因为阮行舶不在身边感到寂寞了?还是觉得那边声音太吵影响她训练? 齐新月晃晃脑袋不打算作取舍,当队友那么多年,这两人不是在相爱就是在相杀,反正也不会有第三种原因。 她又从兜里掏出乒乓球,瞄准裴江照的后脑勺抽一板过去。 正中靶心! 裴江照嗷一声捂着后脑勺转过来,试图用眼神控诉她。 齐新月都还没说话,就又听见阮行舶的声音飘过来:“哈哈哈让你不好好训练,受到小齐姐的制裁了叭!” 齐新月在女队素有小钢炮称号,她打球力量感非常大,算是目前现役乒乓球女运动员中少数将女子技术男子化结合地很好的主力。那一球虽然收着力道,但猛然打过去还是会有点痛感。 不过其实也没那么痛。 齐新月眼睁睁看着事发已经快一分钟后裴江照还捂着脑袋不撒手,就知道这人肯定是装的。 裴江照捂着后脑勺才看了一眼自己的好陪练齐新月,又被阮行舶的嘲笑给引得转回去,瞪着对方说:“到底是谁不好好训练整天在场上嘻嘻哈哈还影响别人的?” 阮行舶:“反正不是我。” 裴江照:“小学生人菜嘴还爱叭叭。” 阮行舶:“谁菜谁被球砸。” “你……!” 阮行舶:“略略略。”她做了个鬼脸作为斗嘴结束的信号,小跑两步跑到挡板边上,长腿随着惯性顺势一个跨栏。 鹿朝也已经帮她收拾好了东西。 阮行舶接过自己的比赛背包,呼噜一把鹿朝也的头:“嘿嘿我们小鹿真乖,一看就没被球砸过。” 鹿朝也实在不愿意掺和到两位姐姐又一次斗嘴比赛中,如果她手边也有球拍和乒乓球的话,那她现在一定学齐新月一样给阮行舶后脑勺也来一下。 但她的球拍在一开始就被她收回去,刚刚也上交了被她砸过两次的那把倒霉直拍。 真可惜不能雨露均沾。 鹿朝也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把阮行舶往前推:“快走吧你,等等赶不上检录了。” 没心没肺跟看不懂脸色似的,没看见再多留一秒,裴江照就要冲上来揍人了吗。 阮行舶要去比赛,鹿朝也的任务也就完成了,她要去看台观赛,因此和阮行舶一起走。 临转身前她朝隔壁场地看了一眼,和微笑着对她们拜拜并且比加油手势的齐新月对上视线,两个人都仿佛从彼此眼中看出带孩子的悲催。 齐新月靠近裴江照,看似不经意地问:“你不跟行舶加油吗?” 裴江照用鼻子喷气:“她爱干嘛干嘛去,我才不给她加油呢。” 小学生。 齐新月感叹了一句,拍拍裴江照的肩膀示意她继续训练——于导可开完会回来了。 鹿朝也在主球馆外和阮行舶一行人分开,她们该比赛的比赛该做场外的做场外,都从运动员通道进,而鹿朝也要走观众通道直接去看台。 巴西时间中午十一点,女单第三轮小组赛开始。阮行舶作为二号种子被分到一号球台,这是架好直播设备的场地。 鹿朝也跟随队里同行的人一起坐下,周边不是志愿者就是国家队的人,对她的人身和隐私来说都很安全。 比赛刚开始鹿朝也就收到信息,于导叮嘱她,让她好好观赛,感受奥运会的现场气氛,积攒经验。 鹿朝也回了句好,乖乖认真充当啦啦队,在直播镜头扫过来时还弯着眼睛对镜头摇摇手里志愿者给的小国旗。 · 晚上十点,井樾揉揉肩膀,短达两小时的练琴时间还是让她的身体产生了一点疲惫。 去年到今年整整一年半的巡演差不多掏空她的老底,以前仗着年轻能连续工作一个通告接一个通告,但巡演过后腰也在疼眼也在花整个人都像是生了场大病刚出院的状态。 看起来还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这阵子就不接工作了吧。 井樾默默又给自己多放了一个长假,压根没考虑经纪人和公司那边的反应。 她边活动着身体边走到客厅打算给自己倒杯酒再玩玩手机,坐在窗户边稍微酝酿一下睡意就能早早睡个美容觉。 但她忽然在电视边的玻璃立柜前停住,里面原本摆放着她获得的奖项纪念以及发行的专辑,但现在在最外面的玻璃上还被人贴上了便利签。 那是她的字迹,也是她一回到自己身体里后就查阅资料写下的。 第一行写着女单小组赛直播,晚上10点cctv5。 日期是今天。 此刻,现在,有鹿朝也的比赛? 井樾懊恼地飞奔过去打开电视,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16、第 16 章 电视打开后的频道并不是央五,而是井樾昨天看的音乐相关频道。她手忙脚乱把台调回去,画面一闪,进入比赛直播中。 球台两侧的选手一个穿紫一个穿红,井樾理所当然地认为穿红色球衣的选手就是鹿朝也。 她回到沙发上开始观看比赛,虽然什么都看不懂但至少能在心理上支持一下鹿朝也这个熟人。 但越看越不对劲。 红色球衣的背后标着ruan,而不是lu,解说提到的名字也是阮行舶而不是鹿朝也。 直到这个回合结束,镜头切进近景,给了红色球衣选手一个特写。 这位黑色头发的运动员确实是阮行舶。 那鹿朝也呢? 井樾怀疑地把视线放在阮行舶对面那个金发洋妞身上…… 她虽然不懂球,但也没有弱智到把对面洋妞认成鹿朝也。 所以鹿朝也的比赛已经结束了? 井樾又怀疑地看一眼时间,晚上22:10分,鹿朝也打比赛这么快吗? 因为完全不懂乒乓球的规则,井樾一时间也有点拿不准十分钟到底能不能打完一场比赛,万一这对她们那种级别的球员来说很正常呢。 犹豫再三,她还是小声地、试探性地叫了一声鹿朝也的名字。 家里十分安静,除了电视声响外完全听不到其它声音。 井樾当然没有收到回复。 但既然鹿朝也不在场上,阮行舶她又不是很熟悉,犹豫再三,井樾还是决定关掉这场她除了场上两个人外有时候一晃神连球都找不到在哪的比赛。狗看星星是一点都看不懂的,强行观看只会让井樾和被她强行抱在怀里陪她的大黄狗子弹一人一狗一起痛苦。 她决定去睡美容觉。 但刚刚起身,准备要迈开的步子却又突然停住。 井樾犹豫地看向她起身后就霸占整张沙发的子弹,又看看电视上直播镜头对准的两位不熟悉的选手,再看看子弹。 子弹歪着脑袋不懂她的意思。 井樾:“我刚刚是眼花吗?应该没有吧?” 鹿朝也为什么会在看台上,还被现场直播给了镜头? 井樾:“鹿朝也?” “鹿朝也鹿朝也鹿朝也鹿朝也鹿朝也……听到回话?” · 暂不提和鹿朝也一起儿戏般打打闹闹的副馆热身,对于佩拉·纳尔森,阮行舶和教练组在赛前做的准备非常充分,并且提前预演了几种场上可能会出现的意外。 鹿朝也自己本人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坐在看台上看别人打球,就不免产生了一些命运无法被自己亲手掌握的中二无力感。 但好在阮行舶可以亲手掌握自己的命运。 赛前阮行舶和纳尔森热身熟悉球的时候,鹿朝也还有点紧张,一张脸紧紧绷起,看上去比场上两位选手的状态更加紧绷。等到阮行舶十分钟拿下第一局并且还是大比分领先时,鹿朝也听见旁边坐的元瑶指导长长舒了口气。 原来替阮行舶紧张的还不止自己一个人。 鹿朝也有点好笑地眯了眯眼,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舒服地靠在后面,开始真正意义上按照教练组的期望感受体验起现场气氛。 阮行舶的第二局也打得比较轻松,纳尔森的长胶打法大差不差拱正手直线切长线,第二板在对手别扭的情况下衔接切短,随后倒板用正手拍死。这种打法的基础在于球员对旋转的精确控制和给出的质量,但纳尔森今天的手感显然不太好。 相较于裴江照和齐新月那种暴力打法,阮行舶的球风则更接近于鹿朝也这样偏灵巧全面型。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即使阮行舶在接发球时习惯性地保守一搓,衔接的第二板也能够稳定给出非常有质量的正手旋转。 但纳尔森却无法与阮行舶进行长时间的相持较量,也无法在被阮行舶刻意拖入相持时找到有力反击的机会。 当她的战术与旋转被看清的一瞬间,在阮行舶这种级别的球员面前就只意味着防守被打成筛子。 阮行舶上劈下切左抽右拉,完全大幅度调动纳尔森。而她自己本身就是更偏向防守型的选手,胳膊长腿长护台能力很强,在面对纳尔森的长胶出台和倒板正手侧身时一点都不怯。 第二局很快结束。 看台上,元瑶这才有空戳戳鹿朝也,示意对方的裤子口袋:“手机刚才亮了好几次。”估计是有消息进来。 像这种大型比赛其实放在以前来讲队里都会提前收手机,拒绝外界环境干扰到运动员的心理状态。现在鹿朝也这个时代虽然不用上交手机,但比赛之前还是被教练组耳提面命最好不要在全部赛事结束前过多通过网上接触外界,因为谁都不知道自己会被大数据推送哪些内容,万一受到影响在比赛上发挥失常呢。 大队员们大赛经验丰富,思想也更成熟,分得清轻重。鹿朝也对自己在这方面的自控力不是很自信,她现在其实正是贪玩的年纪,有时候也想摆烂在网上冲浪一整天,所以她很有自知之明地提前把大部分娱乐app都卸载掉,只留下几个能跟熟人交流的聊天app。 拿出手机前鹿朝也还在想这种关头是哪个不知死活的朋友给她发消息,不知道她上奥运会吗。 但屏锁界面,几条消息的备注人是井樾,那个跟她一样倒了大霉的天选扫把星。 井樾说:-看见消息后回一下,五秒后叫我名字。 鹿朝也犹豫几秒,抬头看看场上刚刚开始的第三局比赛,又看看边上的元瑶。 元瑶这时候也正好看向她,朝她比了个手势让她往大屏上看。 不知道为什么镜头又精确捕捉到鹿朝也。 鹿朝也于是抬手挥一挥,在镜头里营业笑了笑。她听见一些哇哇啊啊尖叫声,和很多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镜头又切去场上,阮行舶发球,观众席重新安静下来。 鹿朝也快速回复:-现在不太方便,等等比赛结束后找你 之后她一直沉浸式观观看比赛,时不时趁着场上选手擦汗擦拍擦桌这类间隙时间和现场观众一起大喊阮行舶加油。 阮行舶没让鹿朝也在台上看太长时间,鹿朝也也就没让井樾等待太长时间。 比赛在十五分钟后结束,阮行舶以4:0干脆利落拿下比赛。 此刻离裴江照的比赛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鹿朝也跟元瑶说了一声,借口自己要上厕所,跑去人员较少的过道里找了个里角,戴上耳机后给井樾发消息。 鹿朝也:-井樾,你还在吗? 井樾:-我又在电视上看见你了。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鹿朝也直觉反应井樾的意思应该不是单纯在电视上偶遇。 下一秒井樾引用前面五秒后叫她名字的那条消息,问她现在方便吗 鹿朝也:好 发这条的同时,鹿朝也在心里默念五下,然后小声又小声开口:“井樾?” 与此同时,在安静的走道内,她听见远在天边又近在耳边的另一个声音在叫她的名字:“鹿朝也?” 恭喜嘉宾连线成功。 鹿朝也的脑子里莫名其妙蹦出来这句话,她觉得自己最近跟阮行舶混太久了,从明天起应该找裴江照一起训练。 下一秒,井樾的话又让她愣了一下。 井樾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观众席上,今天不是有比赛吗?” 鹿朝也呲着个大牙还没收回去,闻言猝不及防地发出一个懵了的单字音节:“啊?” 井樾又重复一遍:“我查了资料,今晚十点是女单小组赛,我十点十分打开电视,看见你在观众席上。” 原来那句“我又在观众席上看见你”是这个意思。 鹿朝也懵了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呃,既然你查了资料,为什么不多查点?” 她能听出来井樾从开始到现在的一系列问题都不带任何恶意,这样类似的朋友闲扯她在其它比赛和其她人身上也遇到过,例如国内比赛或者参加项目众多的比赛时,全队的比赛时间都不集中,经常会有打混双的队友来关心她这个打女双的比赛时间表,又或者是她们外省的国家队队友来好奇她这个燕队的签表。 关心比赛时间没有问题,好奇比赛项目也没有问题,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拿着单打的时间表,问她这个参加团体的人为什么不上场。 奥运会女单比赛正打得火热,鹿朝也选手不在场上,是因为她不想吗? 此刻鹿朝也对于井樾百科资料上那句运动白痴终于有了如实体会。 鹿朝也:“你猜女单小组赛的全称为什么叫乒乓球女子单打小组赛,而不是乒乓球女子团体小组赛?”魔/蝎/小/说/m/o/x/i/e/x/s/.c/o/m 17、第 17 章 不带任何恶意,井樾是真的分不太清楚赛制。她有心要为自己争辩,却又觉得这会让自己显得更傻。 平心而论,能让井樾这种完全对体育运动关心不起来的人主动查比赛时间表,并且在对应时间打开电视观看比赛,对于鹿朝也她已经仁至义尽。 但话又说回来,让鹿朝也这种世界级别的运动员去给一个运动白痴科普什么是女单什么是女团比赛,就算国乒在第三次创业要推广乒乓球号召大家热爱这项运动,那也是要手把手教拿起球拍走入球场,而不是从比赛概念开始科普。 这跟让李斯特帕格尼尼去教学童doremi七音符有什么区别? 明明不是她们的错,现在却要被迫承担来自对方的无语。 二人双双沉默了几秒钟,一致决定错不在她们,而是这挨千刀的破命运意外。 当井樾在道歉和不道歉中来回犹豫,在顾及自己面子和坐实运动白痴中来回纠结时,还是鹿朝也最先打破沉默,给了她心安理得逃避的借口。 “但还是谢谢你啊井樾。”鹿朝也说,“至少我知道你那一刻打开电视是想给我加油。” 其实也是想凑个热闹,看看鹿朝也本人自称的所谓世界级选手在赛场上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已经被发了好人卡,井樾便没有开口,阴差阳错地接下来。 鹿朝也又问:“接下来你还会看我们比赛吗?” 井樾想说不会,她对体育是真的感兴趣不起来,强行观看也只是狗看星星。 但不知道为什么,在拒绝的一瞬间,井樾脑子里忽然没头没尾蹦出来一个那日她在视频中看见的画面,十六岁的小将鹿朝也在采访时对着镜头很乖地笑,说我觉得我会继续打下去,打一辈子。 或许是因为那一日她使用的是鹿朝也的身体,又或许是因为她和鹿朝也在那一瞬间五感共同。井樾当时从那个很乖的笑底下,看见被鹿朝也隐藏在眼底很深处的野心。 她的心脏在快速跳动,井樾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是自己被感染,还是鹿朝也的心脏在自发回应。 “……不会吗?”或许是井樾犹豫的时间太长,鹿朝也又试探性地问。语气很平淡,听不出来有倾向很重的失落感还是真的不在意。 井樾把酝酿好的拒绝吞下去,重新换上另一句:“会看。” “看乒乓球比赛,还是只看我?” 井樾没什么犹豫:“有区别吗,反正都看不懂。” 鹿朝也哈哈笑两声,她终于觉得她们好像有点像朋友关系了。 井樾也跟着笑一下,她的视线落在写满比赛时间的便利贴上:“虽然多我一个伪球迷不多,感觉你们也不会太在意收视率问题。但我会都看的,你的队友们也很有意思。”特别是阮行舶和裴江照联起手把她按在大巴座位的扶手上摩擦更有意思。 她看一眼时间,虽然国内时间和巴西时间不相同,但时差不会影响到分钟:“十分钟后还有一场女单小组赛……” “啊,是江照姐的。”鹿朝也打断她的话,很快补上参赛选手的名字。 很难说鹿朝也是不是故意打断的,毕竟她们都知道井樾并不知道哪场比赛对应哪个选手。 井樾默认鹿朝也的体贴让她自己在赛事方面不用尴尬第二次,继续说:“我也会看的,说不定还能在看台上又看到你呲着牙傻乐。” 鹿朝也:“喂喂喂我明明是在跟现场观众打招呼好吗!” 但井樾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 笑声让鹿朝也瞬间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幼稚,就像是裴江照和阮行舶的每一次小学生式斗嘴和炸毛。 鹿朝也挠挠后脑勺,试图给自己凹出一个比她们更沉稳的人设:“那就这么说定了井樾,我就当做是从此刻起,我们又多了一个球迷。” · 鹿朝也重新回到座位上时,发现旁边还多了一个人。元瑶正低头发短信,左边的位置属于鹿朝也,右边的位置上却摊开了一个阮行舶。 鹿朝也震惊:“你怎么在这?!” 刚打完比赛不回去休息或者准备下一轮,跑来观众席上开摆是什么意思? “他们尿检超慢,回村的班车没赶上。”尽管比赛消耗不大甚至还让她剩下近三分之二的体力,但秉持能躺着就不坐着的懒人守则,阮行舶还是在椅子上给自己摆了个舒适的葛优瘫造型。 反正现在大屏摄像也扫不过来,旁边的元瑶指导没那么封建大家长,于导不在、许流慧指导也不在,再隔壁的鹿朝也跟她好得同穿一条裤子就更不会说什么。 阮行舶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来看看江照打得怎么样,说不定她知道我在这么紧张的时间里还能跑来看她比赛,她直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当场给我滑跪。” 鹿朝也:“……” 人无语的时候只想找吃瓜群众一起笑。 鹿朝也问元瑶:“您当年跟她当队友的时候,她也这么幼稚吗?” 元瑶也是被无语到的那个人,闻言干巴巴地回答:“她两进国家队的第一天因为比赛吃雪糕双双吃进医务室算吗?” 鹿朝也叹口气,大逆不道地拍拍自己老师的肩膀:“你们真的辛苦了。” 当时章婧滢李绮和元瑶她们看见国家队要继承冠军血统之二的未来就是这俩玩意,该有多绝望啊。 或许章婧滢三旬老人还在伦敦奥运拿第三轮大满贯,就是因为害怕自己也跟着退役后,国家队的名声会毁在这俩玩意身上。 反正换做鹿朝也本人,一定连夜爬起来练球再续一轮奥运。 阮行舶不知道是没听见元瑶揭短,还是在想别的事情让耳朵当个摆件,总之她一改往常没有第一时间跳起来撒泼打滚给自己年幼无知做下天真烂漫的傻事辩解。 别说元瑶,就连鹿朝也都忽然有点不习惯。 鹿朝也挑衅:“舶姐,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小鹿同志在省队和国家队向来以年纪很小天真烂漫的小天才名号行走,偶尔没藏住本性,大队员和教练们也裹着粉丝滤镜为她辩解这是童言无忌。 但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鹿朝也其实蔫坏,从小就和阮行舶住一屋,一肚子坏水跟阮行舶一模一样。 她正经时叫行舶姐,不正经时操着不知道从哪学来的山东口音叫舶姐,听起来很好笑,“感觉自己像卖鱼的。”阮行舶曾经自己吐槽过。 “倒也没说卖鱼有什么不好。”裴江照还特意解释一句。 阮行舶就搁那演起来:“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鲫鱼鲤鱼沙丁鱼大甩卖。” 但其实阮行舶并不爱吃鱼,她嫌挑刺麻烦。喜欢吃鱼的是裴江照。 “解释什么?”阮行舶这才像是从哪个思维的犄角旮旯里回过神,显然没注意元瑶的吐槽,也没听到鹿朝也调侃叫她的那一声山东口音的“舶姐”。 她忽然抬眼看场上:“江照出场了。” 刚才还调笑的师徒俩一起看过去,裴江照站在一号台的位置叠毛巾,看样子才刚刚进场。 “打赌不?”阮行舶又探过头问鹿朝也,“输了的那个在比赛结束后大喊裴江照我爱你你是宇宙第一球员。” 鹿朝也:“……” 人果然会在同一个人身上无语两次。 她现在开始怀疑阮行舶跑来观众席是不是想故意恶心裴江照。 这得多恨裴江照才能想到这种馊主意啊。 鹿朝也点头:“赌!还是跟以前一样猜比分?大比分还是小比分?” “大比分太好猜了。小比分吧,赌最后一局,比分最接近的那个赢。” “行。”鹿朝也思考了一下,“11比9,江照姐11。” “11比4,裴江照11。”阮行舶说。 这么猜的话阮行舶不是输定了吗?鹿朝也犹豫了一下,该不会打赌是假,阮行舶想亲自恶心裴江照才是真吧? 小鹿同志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把窗户纸捅破为好。 两个人达成共识,又忽然想到隔壁还有别人。 犹豫了一下,鹿朝也试探性地问元瑶:“元指导,您……?” “队内赌博,罚款五百。”元瑶面无表情。 鹿朝也立马闭上嘴转过头,假装自己在好好观看比赛,什么都没听到。 场上的比赛就要开始了。 相比阮行舶那过五关闯六将的签表,裴江照的签位表就要好很多。 她的第一个对手是来自南非的选手,训练条件本来就不太好,世界排名在一百开外,还是从资格赛一轮一轮打过来的。 赛前她就知道这一轮比赛对她来说是热身赛,就和此前所有国家队主力前辈们一样,这将是她感受场馆风速温度湿度地皮球台的第一站。 但主力和裴江照本人的谨慎却又不允许她这样想。 因此教练组在赛前给她做充足准备时,她本人也做好了思想打算。 全世界的选手都在研究主力队员,对于世界来说,裴江照本人的技战术与打法风格完全是透明的。 在被研究透彻的情况下阴沟翻船不是稀奇事,中国队主力选手败给某位不知名小将也不是没有先例。 裴江照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也不允许自己跌倒在决赛之前。 她的眼神中带着杀气,将嘴抿起,再一次告诫自己,这是一场意义普通,但对手不普通的比赛。 无论是4比1或是4比3,都不影响她的发挥。 裁判发令,比赛开始。魔/蝎/小/说/m/o/x/i/e/x/s/.c/o/m 18、第 18 章 和赛前裴江照的预想一样,完成这场比赛不是什么难事,她甚至用了比阮行舶更快的时间结束比赛,最后将大比分定格在4比0,总丢球数16颗。 拿下最后一分后,她习惯性握拳给自己庆祝一下,倒也没喊出来,这场比赛赢得轻松还没到需要喊叫释放情绪的时候。 裴江照在完成握手、签字确认信息这些必备流程后,走到场外指导面前。 今天给她做场外的是国家队女乒主教练于尔柳指导,见到裴江照后,她的第一个动作是拍拍裴江照的肩膀:“打得漂亮。” 裴江照笑一笑,被于导拉近怀中来了拥抱,随后她抬头看向观众席,上面黑压压一片,看不太清楚自家人到底来了没有,来了话坐哪。 但观众席上,阮行舶一抬眼就看见裴江照的脸和她在寻找的眼神。 照理来说,身为裴江照在省队、国家队的双料室友,也身为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好青梅,阮行舶这时候应该主动站起身让裴江照找到自己在哪里,然后她们两个来个世纪对视。 但阮行舶的第一反应是半张身子都越过元瑶去抓鹿朝也:“哎她们都要走了,你快点儿啊!” 她揪着鹿朝也的衣服试图把人从座位上弄起来:“愿赌服输啊鹿朝也同志。” 从比赛结束到现在,鹿朝也整张脸都泛着死期已到的青灰色,要不是元瑶从头到尾旁观全程,她肯定又要抓鹿朝也去看队医了。 此刻鹿朝也本人十分崩溃,她觉得自己好像变成死鹿一条,甚至有那么近一分钟时间都在仔细思考是不是这时候跟井樾互换身体的利会大于弊? 谁知道裴江照这个浓眉大眼的会在场上控分啊,四四四四到底是跟谁学的,她的亲师姐章婧滢当年都没这么秀过。 而且谁又知道阮行舶真的就这么了解裴江照,她俩不是整天都在吵架吗? 所以有句老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往往是敌人。 古人诚不欺鹿也! 鹿朝也整个人都被阮行舶拿捏,上半身在她的摇晃下不断晃呀晃。 阮行舶:“耍赖的人拿不了大满贯。” 原本在装死的鹿瞬间像是被按了什么开关,一个弹跳起身:“说谁装死呢?咒谁拿不了大满贯呢?我跟你讲我最后拿大满贯肯定是从你手上亲手拿的。” “切。”阮行舶根本不吃鹿朝也幼稚挑衅那一套,她继续激将,“那你愿赌服输。” “服就服。”在大满贯面前鹿朝也也不怂了,怂就更拿不了大满贯。她蹭地一下一个向右转面向场地,深吸一口气,双手搭在嘴边当扩音: “裴江照,我爱你!你是宇宙第一球员!阮行舶都打不过你!” 声音非常大,让本来就注意着观众席动向的裴江照立刻看向这里。 与此同时镜头也准确捕捉到了鹿朝也,大屏上立刻投出她还没放下来的手。 阮行舶:“哈哈哈哈哈!” 元瑶:“……”她低下脑袋,准备蹲着走。 于导也蹭地一下看向这边,又看看大屏,又看看这边,然后跟裴江照说了句什么话。 阮行舶活灵活现地现场解说:“于导说,江照你看观众席上,什么b动静。” 她说完之后又开始爆笑。 鹿朝也觉得自己晚上回去可能要被罚五十万字的检讨,但比起这个,她更关注自己刚才那一吼带来的后果。 “真的太丢脸了舶姐。” 不光是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观众在笑,就连出了场馆后一个班车上的人都在笑。 鹿朝也苦哈哈地捂着脸躲在阮行舶身后:“你让我躲会儿吧。” “现在才知道丢脸?早干嘛去了。”裴江照在一边凉凉补刀,“你知道刚才赛后混采,记者问我什么吗?” “晋级的感受,之后要做的准备,于导许指的敲打。”乒乓球的专项记者已经和她们混得很熟,鹿朝也虽然采访经验没有其他主力那么多,但问题大差不大想也知道。 裴江照沉默了两秒,不知道是在默认这些问题确实被问,还是在提前为鹿朝也默哀:“陈姐问我,你有没有听见鹿朝也在看台上给你加油?” 这还是为了上央视而问出的很委婉的话,实际上鹿朝也在赛后那一嗓子喊得人尽皆知。 裴江照拍拍鹿朝也的肩膀,是哀其不幸也是怒其不争:“早说了让你离阮行舶那傻子远点,现在好了,你明天指定要上头条。” 阮行舶:“?” 她不可思议地抬头:“你有病吧,骂我干嘛?你才傻,你宇宙第一傻!” 坐后排的元瑶长叹一口气,觉得国家队的现在和未来都完蛋了。 于导给的时间安排是大家回房间休息一会,中午在食堂吃饭,下午的训练从三点开始。 阮行舶和裴江照和比赛都在明天,而鹿朝也要参加的女团比赛还在遥远的下一周。 下车前元瑶问她等等吃完饭想不想去村里逛逛。 鹿朝也想了一下,其实也没想太久,只是假装犹豫了一秒钟,就疯狂点头:“想!” 于导在比赛期间对他们向来严厉,外加鹿朝也本来就有陪练任务,因此进村这么多天也没逛过,每天都在宿舍食堂训练馆三点一线,行程赶得像是她要参加单打。 但现在元瑶提出邀请,有元指导做背书,背锅付款都轮不到鹿朝也来,她当然欣然同意。 元瑶笑了一下:“那爱江照还是爱我?” 鹿朝也毫不犹豫:“爱你爱你,最爱元指导!” 裴江照和阮行舶那两个小学生怎么比得过自己又当妈又当姐的亲亲教练。 她得到一个亲亲教练摸头奖励。 回房间后鹿朝也迫不及待把自己放箱子里的几个pin都拿出来塞口袋里,又去掏钱包,因为好久没用过拿不太准哪张卡里有多少钱,干脆就把所有卡和钱包里来时换的所有当地现金都揣兜里了。 做完这些后元瑶也刚好过来敲门:“小鹿,收拾好了吗?” “好了好了。”鹿朝也回答,对着镜子把自己国家队外套的衣领仔细翻平,一溜烟跑出去。 里约奥运村食堂的饭还是一言难尽,不知道白人和阮行舶到底怎么做到一日三餐顿顿不落的。 鹿朝也艰难下咽把盘子里的东西扫光,又维持了一天生命之后,迫不及待放下刀叉等元瑶吃完。 元瑶嚼着干巴巴的草,觉得自己当运动员时像牛羊,现在退役当教练了还得跟着运动员们当牛羊实在太过悲催,也不知道是因为大徒弟在旁边赤裸裸等她的视线太过灼热,还是手机上自动刷到别国运动员在村里的生活不要太快乐。 她忽然受刺激一样三两下把难以下咽的白人饭吃完,蹭地站起来:“我们走。” 鹿朝也:“好耶!” 第一站是村里的纪念品商店,里面一堆文创让鹿朝也挑花眼。 但翻译不在,元瑶也跟她分头扫货,鹿朝也看着标签上的一串英文,实在不知道手里这个是啥玩意。 “井樾在吗?”她小声问。 井樾当然是不在线的。 鹿朝也只好搬出网络大法,拍照过去问: -这是啥? 井樾还没睡,几乎秒回:“钥匙扣。” 鹿朝也:-哦,我不太会英语 鹿朝也:-你想要吗? 似乎这句话才是重点。 钥匙扣是里约奥运会的吉祥物,一个丑萌丑萌的黄绿蓝橘色猫猴子,手中拿着一副乒乓球拍,猴子一样修长卷曲的尾巴上还卷着一颗乒乓球。 很难不怀疑鹿朝也是故意想送代表自己的项目和参加的一届奥运会纪念品。 井樾看着上面的图片,有点嫌弃,又觉得有点可爱。 她勾着嘴角打字:-好啊,那我从现在开始期待咯。 鹿朝也没回答,井樾也没太在意。 几分钟后,井樾又收到鹿朝也发来的一张图片: -这个呢,也送你? 是同样丑萌的猫脸猴尾巴吉祥物,左手拿乒乓球,右手拿球拍,被做成了pin的形状。 这孩子今天的分享欲有点爆棚,也不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还是单纯想当霸总给井樾买买买。 井樾见状也不睡了,干脆爬起来靠在床头,半坐着回复:“聊一下?” 鹿朝也很快回复:-就这样聊吧 在井樾挑眉想要询问时,鹿朝也又发过来一条:-我得装得让自己忙一点 井樾:-今天不用训练? 她得到的回复是鹿朝也说是元教练主动要带她出来玩的,还给她买美特斯邦威好幸福的。 井樾抓住重点:-所以你教练是因为怕你觉得自己太丢脸抬不起头,才带你出来散心。 这条发出去后,迟迟没有得到回复,让井樾不免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重了点。 老半天,鹿朝也才发来一句:-唉,你怎么老瞎说大实话呢 井樾大笑,又打了个哈欠,在结束聊天前对鹿朝也捅刀:-我会帮你留意明天的头条。 鹿朝也给她发来一张蹦蹦拿刀的抽象表情包:-我谢谢你啊 鹿朝也没和井樾聊太久,她们时间受限,主要还是来扫货散心的。 最后她拿了一筐各种纪念品去前台结账,早就买完东西等在那里的元瑶指导吓一跳:“你怎么买这么多?” 鹿朝也:“这几个给小舶姐,这几个给江照姐,这几个给新月姐……”还有国家队的队友,省队的队友,国家队和省队各种带过没带过她的教练,体总食堂的厨子们,天坛公寓楼下的门房叔叔阿姨们…… 和她没说出口的井樾。 元瑶:“……看不出来啊小鹿,嘴还挺甜的。” 鹿朝也:“嘻嘻。”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嘴甜的孩子谁都喜欢,更别提鹿朝也这样他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鹿朝也估摸着她这礼物送出去,于导拿人手软高低都不会再有事没事罚她跑一万米了,食堂三号窗口做红烧排骨的周师傅给她打饭时高低都得多加两勺。魔/蝎/小/说/m/o/x/i/e/x/s/.c/o/m 19、第 19 章 出来后再去村里的著名地标——里约奥运会那块展板前拍照打卡,国外运动员出的攻略上说,这边是整个村里能够在随机时间遇到各国运动员换pin成功概率最高的地方之一。 鹿朝也和元瑶到的时候,这里果然聚集了五六个老外在拍照,往后一看,还有十多个老外正三三两两往这边悠闲地走。 鹿朝也立刻从兜里取出一把多余拿来交换的pin,拉拉元瑶的衣角:“瑶姐瑶姐,帮我翻译一下,问她们换不换pin。” 她这架势明显早就有预谋。元瑶哭笑不得:“如果今天跟你来的不是我呢?” 队内三位主力阮行舶裴江照齐新月哪个都不是会英语的主,其他教练们受时代影响也不太会英语。 鹿朝也毫不犹豫:“用翻译app。” 元瑶叹口气:“等奥运比完之后,回去每天抽点时间学英语吧,对你以后都会有帮助的。” “嗯嗯嗯。”鹿朝也头点如蒜捣,一秒钟的缓冲时间都没有。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换点pin好去阮行舶那里炫耀。 元瑶最后还是帮忙友好翻译了,让鹿朝也最后拿到跳水、网球和一些欧美国家元素的pin。 惊喜的是后面来的一拨人里竟然有人认出她们,隔老远就指着她们惊喜喊:“中国乒乓球队!” 鹿朝也:“哇,认识我耶,我的外国球迷吗?” 对方开始一路小跑,过来后的第一句话是对元瑶打招呼,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叫她的名字:“噢元瑶!我在北京奥运会时见过你!没想到这次竟然能再看见你。” 鹿朝也听不太懂她在讲什么,但从反应来看肯定不是自己的球迷。 但好像又没有多失落,她甚至喜滋滋地有点意外,自己教练退役这么多年竟然还有死忠粉。 果然她们师门是一脉相传的受欢迎。 元瑶和对方两个非母语国家的人用英语简单交流,鹿朝也站在旁边就更在听不懂她们在讲什么,只能礼貌微笑着站在元瑶边上等待。 几句话后,元瑶冲着鹿朝也做了一个介绍的手势:“她是鹿朝也,是我成为教练后,带的最出色的球员。” “哦,我认识她,去年乒乓球世界杯我看了转播,她很优秀,但是球风不如你当年。” 鹿朝也压根听不懂,元瑶笑笑,没反驳,像是默认,却也没肯定。 她没有解释鹿朝也去年世界杯夺冠的时候才十五岁,这个年纪的自己当时刚进国家一队。而当自己拿到第一个世界单打冠军时已经二十岁,比鹿朝也多活了五年,中间也多了五年的比赛经验与训练。 对方也是运动员,这些解释的话她们都心知肚明只是客观因素。 一个运动员要让另一个运动员服输的最好方式就是打败她、超越她,不同项目之间能够证明的方法唯有在赛场上永不言弃,以及最直接的方法——夺冠。 “再给她四年时间吧。”最后元瑶说,“四年之后或许她能做到我以前没有做到的事。” 对方点点头,不置可否。 两个人结束一轮交锋,终于注意到边上百无聊赖拿脚尖撵石子也不肯自己去玩的鹿朝也。 “帮我翻译一下,元。”对方又说,勾着嘴角像是在对鹿朝也友好地笑。 元瑶照做:“她说,她认识你。” “哇。”鹿朝也抬起头,仗着对方听不懂,夸张地问元瑶,“她是被我去年世界杯上的表现迷住了吗?” 对方接下来的一句话跟着鹿朝也的话尾,元瑶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鹿朝也观察着:“不会吧,真被我迷住了?我的魅力也这么大?” 忍住笑,元瑶冲对方点点头,两个人迅速交换一个眼神。 “她说——”元瑶故意拉长尾调给足悬疑感,随后才一鼓作气,“她知道你独爱裴江照,表白的你很让人震撼。” 对方:“hahahaha!” 显然鹿朝也今天在观众席上这股社死的风已经传了很远。 鹿朝也捂住脸:“让我找个坑钻回国内吧元指导。” 巴西是待不下去了,或者来个黑.帮.大.佬绑架自己去打黑球也行。 元瑶显然是故意的,不然两边语言不通,她随便翻译一下都不会让鹿朝也当场社死。 “这回长记性了吧。”她语重心长乘机教导,“队内赌博不可取,好好打球,别一天天跟着大队员瞎玩。回国跑个一万米吧,这事就算过去了。” 元瑶随口说出来的一万米,对于十六岁体力跟不上成年运动员的鹿朝也完全属于毁灭性打击。 鹿朝也:“小舶姐也赌了,得带上她。江照姐在赛场上控分,也得带上她。” 元瑶无所谓,反正自家徒弟跑了,把体能练了就行:“行,我去跟于导说。” 人家都是打一巴掌还要给个甜枣,到了鹿朝也这脑子不灵光的小傻瓜身上就是自己可以跑,姐姐们也得被她拉下水。 元瑶又一次觉得国家队的现在和未来都要完蛋。 告别那个喜欢元瑶的洋妞运动员,两个人见时间差不多了没办法去下一个地方,就准备回去休息一会,刚好和大部队一起训练。 哪知一转身,鹿朝也眼尖,看见边上的邮局。 “瑶姐瑶姐,可以再去一趟邮局吗?” 元瑶环顾四周:“哪呢?哟,眼睛还挺尖——可以啊,现在认识邮局的英文了。” 鹿朝也看着那上面大大的几个字母,沉默了一小会:“元指,我是不太懂英语,不是阮行舶那种文盲。” 元瑶被逗得直笑。 来邮局肯定又是一通买,纪念票要买,纪念信封要买。有过奥运会经验的元瑶忽然想起来:“我们应该到比完赛再来的。到时候这边能打印纪念封,照片就是你在赛场上的夺冠照,这边可以同步印。” 鹿朝也感觉很有意思:“那我们打完女团后再来一次?到时候带上小舶姐和江照姐。” 在再来一次之前,鹿朝也在明信片区域挑挑拣拣,还是先抽下一张画了她喜欢的乒乓球元素和里约当地美景结合的明信片。 她去前台抽了支笔。 元瑶八卦:“要给谁寄呢?” 鹿朝也:“先保密。” 她在背后写下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鹿朝也,尽管意外徒增,但不管在哪里,都不要放弃你的梦想和你自己。明天和意外当然都会来,但你不是一个人,所以不要轻易忘记你是谁。 你们总会结束不美好的旅途,一起回家的。 地址写的是体总天坛公寓,收件人:鹿朝也 她写字的时候,元瑶出于尊重把头偏过去没有看。 但鹿朝也从头到尾都没避着,还主动问元瑶,自己的地址格式对不对。 “不能光写中国,要加p.r.china,不然老外看不懂要送去哪个国家。” 地址和内容都在同一面,元瑶不小心扫到旁边的内容,顿了顿,没再继续八卦。 她把这些话当做是年轻人中二期对自己美好的祝福。 她就说嘛,她们小鹿这么乖,怎么可能谈恋爱。 之后师徒两个没再耽搁,直接往宿舍走,回去的路上还又帮鹿朝也换了三个pin。 “现在我有澳洲跳水pin游泳pin和澳大利亚袋鼠pin,还有里约基督像pin和巴西足球队pin,我想换我们梦之队跳水pin。” 去往训练馆的大巴上,以鹿朝也为首,国乒男女队在后排围了一圈。 于导五旬老人原本在闭目养神,听见后面的声音就往后看一眼:“他们在后面嘀嘀咕咕什么呢?” 元瑶当然知道年轻人在做什么:“换pin呢,小鹿前面遇到不少人,现在估计逐一给队友们分呢。” 于导点点头,没管。她又不是封建大家长,不至于让孩子们在班车上也看比赛录像研究对手。 后排的鹿朝也:“澳洲游泳pin换梦之队跳水和国羽队和伦敦塔一次,两次,还有没有加?那我数咯?——三次!恭喜王思磊选手竞拍成功!” 她喜滋滋把换到的三枚pin放到口袋里拍拍好,又拿出来一个今天刚换的加拿大冬奥吉祥物pin,就是那个鹿朝也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元瑶迷妹洋妞白送的——这也是运动员之间的抢手货。 然后她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一把,在里面仔细筛选后拿出一枚文莱国旗纪念pin。 “加拿大冬奥和文莱国旗两个捆绑,换另一枚跳水梦之队pin。” 阮行舶大骂她奸商,裴江照叹了口气,齐新月面露难色:“你怎么知道我有……?” 下车的时候鹿朝也溜得比谁都快,几乎是男女队主教练于导仲导前脚一下车,她后脚就跟兔子一样超越元瑶指导,挤过许流慧指导,一溜烟窜下车往训练馆跑。 于导:“?” 后面才跟着大部队下来的阮行舶解释:“哦,小鹿闹肚子。” 奸商搞饥饿营销,换了他们那么多pin,不赶紧跑才有鬼吧。 今日份的国乒也很团结和谐呢。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第 20 章 下午训练还是老样子,阮行舶和鹿朝也一组,裴江照和齐新月一组。这次于导没再去开会,而是站在场边看两队人训练。 阮行舶也就不太再敢嘻嘻哈哈快乐乒乓,于导怎么说她就怎么练。 正手? 快带! 晃撇! 拉! 反手? 快拨! 撕! 再拧一板。 变换? 摆短! 劈长! 打她小三角! 她倒是又变成于导最满意的球员,教练们最喜欢的学生。 只是苦了鹿朝也这个倒霉鬼,一套陪练下来连自己的套路都快忘了。 不过陪练就是这样,一切以主力为主。打法特殊的要教主力怎么应对,要亲手把所有弱点、特点、诀窍、秘籍都摊开给主力翻阅。 打法和主力一样的,就要变成一块主力的砖,砖是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和技战术的,赛场上的那些意识都要忘记,主力的需求才是最重要的。 记者来采访时也得这么说,问就是小鹿同志年纪不大,但很有思想觉悟。 结束之后元瑶问鹿朝也那你本人的想法是什么。 女团决赛之前安排鹿朝也当陪练是队里的命令,当然没有拒绝的份。但现在只有她们师徒两个,抛开队里和于导,跟亲亲教练说句心里话应该不过分吧。 鹿朝也大咧咧在挡板后面一屁股坐到地下,两只腿怎么舒服怎么岔开,抬头看着元瑶说:“教练,你这是在挑拨离间我和小舶姐之间的革命情谊。” 元瑶笑了一下,看着像冷笑,说:“拉倒吧,我还能不知道你吗。” 鹿朝也保持着她仰头看元瑶的姿势,这个角度下让她略微有点圆的眼睛看起来更像一双清澈的鹿眼。 小鹿怎么会有坏心思呢。 鹿朝也说:“元指导,既然你那么了解我,为什么还要这么问呢?” 她叹了口气:“我是真的没有别的心思。给小舶姐陪练也好,给江照姐陪练也罢,甚至是给新月姐当陪练,只要能确保我们包揽金牌,当陪练算什么,当厨子都行。” “厨子就算了,你敢当于导也不敢吃,别回头大家都食物中毒集体去医院看小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元瑶也满意了,她伸手摸摸鹿朝也的头,“还有想跟我说的吗?” 鹿朝也其实有在怀疑过是不是以于导为首的教练组和乒羽中心的官员们派元瑶来探口风,毕竟她去年刚刚成为最年轻的世界单打冠军,也算是国家队的小天才。刚拿冠军就被派来奥运会上当陪练,教练组担心自己年纪小有情绪,会影响到后面的女团比赛也是正常的。 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再继续往这方面想。既然元瑶说是只有她们师徒两个在休息时间瞎聊,那她就选择相信教练。 毕竟据裴江照讲,上一个不相信自己教练的人已经被退回省队从乒超降级到乒甲。 鹿朝也实话实话:“其实我一直都觉得,给绝对主力当陪练不是苦差事,也不会影响我自己的发展,而且换个角度想,给绝对主力当陪练,何尝又不是让绝对主力给我当陪练呢。” 她保持着仰头姿势眯眼笑:“元指您忘了吗,在我刚进国家队时,也是小舶姐的陪练。” 她虽然在眯着眼睛看似乖巧地笑,却给元瑶一种年少但狡黠的感觉,这时候的鹿朝也似乎并不是她一直标榜的单纯小鹿人设,而更像只野心勃勃又懂得等待时机的狼。 元瑶放心了。 最终能拿大满贯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是单纯无野心的鹿。 鹿朝也的陪练短期工还得持续到第二天才能结束。 女单八分之一决赛,按照签位表又是阮行舶先打,还是那个熟悉的一号台,阮行舶对战韩国削球手崔廷敏。 · 井樾定的闹钟在国内时间凌晨四点响起,她在床上赖了三分钟,顶着一头乱发醒来,看看窗帘没拉严实的窗外,又看看挂钟上显示的时间,感觉这辈子都要完蛋了。 所以说到底是哪张破嘴和哪个被狗啃过的脑子,能让她对鹿朝也轻易许诺会看完每一场比赛? 她对自己的熬夜坏习惯是真的没有一点数吗? 在床上纠结了五分钟,最后井樾还是气急败坏地拿上框架眼镜,去客厅开电视。 蹦蹦今晚没有回房间睡,而是大咧咧肚皮朝上倒在客厅的地毯上,估计是晚上又在她自己房间里撒欢,被子弹撵出来。 德牧是种很警觉同时也很护主的犬种,或许在井樾闹钟响起被她按灭时,蹦蹦就已经从睡眠中醒来,静静待在原地看看主人还想做什么。 此刻听到井樾的脚步声,她又困但又妈宝地翻个身,黑脸面朝井樾,摇起尾巴。 井樾没过去,她不想打扰蹦蹦休息,一旦现在她摸了蹦蹦,或者有朝蹦蹦那边走过去的倾向的话,那么狗子就会立刻翻起来迎接她,情绪价值简直给满。 井樾直接从沙发另一侧绕过去,打开电视时已经离四点整开始的比赛过去十分钟。还是熟悉的红色球衣,和电视左下角姓名与比分栏打出来的ruan。 井樾现在觉得好像比起鹿朝也,似乎她更熟悉阮行舶那张脸。 她朝电视拍了张照,打开微信给鹿朝也发过去。 鹿朝也还是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这也正常,毕竟鹿朝也并不是普通观众,场下正在比赛的人对她来说也并不是普通运动员那么简单。 现在看电影听音乐会都在提倡不要玩手机或者与同行人说话,观看比赛时不分心就更是文明观众所要遵守的观赛礼仪。更何况鹿朝也是国家队的一员,又是场上正在比赛的选手队友,这时候就更需要成为选手背后为她挥舞国旗加油鼓劲的后盾。 井樾打了个哈欠,晃晃脑袋,想要专注在比赛上。虽然还是体育白痴,但经过昨天鹿朝也对于一些基础比赛规则的科普,以及她自己努力查阅资料后,至少现在她能大概知道为什么这个选手会得一分。 蹦蹦在地毯上看看电视,又看看井樾,她低头嗅嗅地毯,或许是在犹豫要不要放弃这个自己好不容易刨舒服的窝,但最后还是站起来,吧嗒吧嗒小跑过来跳到沙发上,最后将下巴搭在井樾的腿上。 她打了个哈欠,主人的气息包裹着她。 蹦蹦闭上眼睛,几秒后又睡着了。 · 鹿朝也在看台上看得心梗。 教练也没跟她说过看阮行舶比赛比自己上去打更累啊。 对方选手是来自韩国的削球手崔廷敏,今年24岁,赛前鹿朝也大概看了一点资料,对方世界排名第15,和阮行舶、裴江照一样也是直接保送进第三轮的。 实际上鹿朝也也跟她有过几次交锋,最早一次是在2013年的科威特公开赛上,鹿朝也作为刚进入国家队的小选手,第一次去国际比赛上打支线积累经验。 才刚刚进入国家队的小选手、甚至连小将都算不上的鹿朝也自然在这次比赛里死得很惨,前有以阮行舶为首的国家队成年主力们争金夺银,后有一种外协盯着冒头的中国队选手往死里打。 鹿朝也就是那个倒霉鬼,刚到科威特,连场馆的门朝哪边开都没记住,就在第一轮被韩国的主力选手打了4比0。 那位选手就是崔廷敏,当时21岁,已经在韩国队主力圈站稳脚跟。 削球手不好打,崔廷敏更不好打。这是当时的鹿朝也灰头土脸下场后对教练说的第一句话。 崔廷敏是右手横拍选手,下肢力量非常强,旋转也比普通削球手的球更转,因此在转与不转间都非常难辨识,更别提她命中极高也极具质量的高吊弧圈。 阮行舶在台下打得十分吃力,她并不算是力量感很强的女性球员,在速度方面也没有裴江照那种能快速多次正手暴冲反手撇的命中率。 她只能在和崔廷敏不断的消耗中寻找机会,然后在下旋球中猛然侧身抢拉,连续拉两个球,逼得崔廷敏变上旋。 阮行舶忽然反手变线! 乒乓球被她打去另一边半台,以非常刁钻的角度和反应过来想要防守的崔廷敏的球拍擦过。 “看见了吧。”元瑶还是坐在鹿朝也旁边,在鹿朝也随着观众一起情不自禁为这颗球起身欢呼完再坐好后,慢悠悠对鹿朝也说,“打削球就应该是这样,你自己不能一成不变,她削你就拉,两个人跟永动机似的拉个三十几板还在拉,你觉得那样好看不?” 鹿朝也下意识点头:“那观众应该挺爽的,没白来。” 下一秒脑袋上被元瑶呼了一下:“观众都要看睡着了,换我我就大喊退票。” 元瑶拿下巴示意场上又得分的阮行舶,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好学生都被隔壁班主任挑走的遗憾:“你也多跟行舶学学打球,别一天天学她贫嘴。打削球首先你自己要有变化,手上要敢打,心里不能怯,她打旋转,你就要敢进攻。你看行舶,这么大的赛场上都敢打中路爆冲反手位,你有什么不敢打的?” 当观众轻松看球还要被现场教育,前排穿着国乒队联名文化衫的观众转过头,用一种“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懂王又在我考考你”的眼神看过来,在看见元瑶那张脸的一瞬间,又默默转回去。 行吧,这个人是真的懂乒乓球。 她在心里做足了心理建设,终于没忍住,又重新转过来:“那个,元瑶姐,您能给我签个名吗,我是你的球迷,喜欢你好久了呜呜呜……”魔/蝎/小/说/m/o/x/i/e/x/s/.c/o/m 21、第 21 章 井樾从睡梦中醒来,屁股底下摇摇晃晃,带动地她全身都不稳,呼吸间能闻到皮革味,她本来会认为这种味道很难闻,继而胃里都跟着犯恶心,但很奇怪,此刻她丝毫没有要晕车的不适感。 井樾睁开眼睛,自己正坐在一辆行驶的大巴车上,耳边很安静,井樾保持着脑袋不动脖子动的防晕车姿势往另一边看。 阮行舶脑袋枕着裴江照睡到不省人事,裴江照皱着眉嫌弃地微微低头看她,又看一眼井樾,不知道是碍于面子还是有目击证人在的原因,最终留了点队友情,没把阮行舶的脑袋推到地上去。 井樾又缓缓把脑袋转回来,盯着窗外极具南美风情的街景,深呼吸了一口,安详地闭上眼。 她是因为在看阮行舶比赛时睡得太过安稳所以遭天谴了么?以至于睁眼闭眼第一眼都是阮行舶,并且阮行舶睡得香甜,而她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应该没心情再合眼。 几秒后井樾再次睁开眼,依旧在晃动的大巴车上。 到了此刻井樾已经开始接受她和鹿朝也再次互换这一倒霉事。 不过已经有过第一次互换的经验,尽管现在井樾的内心依旧非常慌乱,但她还是尽量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从口袋里翻出鹿朝也的手机。 解锁之前井樾特别注意了一下手机,握住手机腾空时,手并未抖动,也不知道是因为运动员的身体素质本来就很好,还是因为这具身体在逐渐适应自己这个陌生的灵魂,就如同井樾两次睁眼都在大巴车上一眼,两次她都没有晕车。 鹿朝也的手机内页设置并未更改过,井樾熟练地翻出微信忽略下面的小红点,找到自己的名字,发了条信息过去: -鹿朝也? 鹿朝也并未回复,井樾盯着聊天框看了几秒钟,忽然控制不住地想笑。 使用鹿朝也的微信,给名为鹿朝也的人发微信,这个过程还挺好笑的。这和发现朋友没带手机,试图给朋友打电话让她回来取手机但发现电话没人接有什么区别? 井樾在心里笑了两声,越笑越觉得她们两人好像都是命运的小丑。 鹿朝也是在井樾刚下车时回复的。 彼时井樾看着面前这栋运动员宿舍有些发怵,心想虽然以鹿朝也的视角出来过一次,但当时兵荒马乱,她完全没注意自己是从几层哪个房间出来的。 她本来打算默不作声跟在睡迷糊了边走边打哈欠的阮行舶身后,到时候以自己也睡迷糊为借口蹭在她们房间,或者让她们送自己回房间。但鹿朝也的信息挽救了井樾的穿帮、以及属于鹿朝也这具身体的面子。 鹿朝也:-抱歉,刚醒。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困 鹿朝也:-现在方便说话吗? 可方便了。 井樾回头看了看四周的人,第一次缓过来时见过的国乒教练在她两步开外,阮行舶和裴江照跟着另外几个人已经上了电梯,对上视线后招呼她赶紧来。 正好方便井樾找借口独处:“你们先上去吧,我坐下一趟。” 目送大部队离开后,井樾才给鹿朝也发消息:-你回复之后五秒钟,叫名字。 井樾没意识到自己这条消息读起来有点别扭,也没意识到对方可能存在读不懂的情况。但好在鹿朝也完全明白井樾的意思。 鹿朝也:-好 五秒后,井樾小声叫了一声鹿朝也,同时她听见另一个声音也在叫她:“井樾?井樾井樾?” “听到了。”井樾赶紧回复,免得对方拖长声音叫个没完。 “那先汇报一下情况。”鹿朝也的声音中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点点不为人察觉的笑意,如果是别人可能会忽略过去,但井樾对自己的声音非常熟悉,她很确定鹿朝也在那边控制着自己的身体绝对是想笑的。 井樾暂且压下这一疑点,先讲正事:“现在应该在你们运动员宿舍楼下,你队友她们刚上楼。我不知道你的楼层和房间号以及其它细节?” 鹿朝也迅速汇报:“405,是个大套房,我在靠窗户最左边那间,床位也靠窗,枕头边上有只小熊猫玩偶的床就是我的。另外右边的那张床是小舶姐的,还有一个房间里住新月姐和江照姐,教练们有她们的套房,一般不用管。” “……你们去打奥运会还住双人间啊?”井樾以为这种级别的世界大赛,每个运动员不说住总统套房,至少也应该有单间。 提到这个鹿朝也就控制不住吐槽欲:“是啊,巴西政府抠门鬼,楼建的超小,设备也假冒伪劣产品,洗澡时那浴帘kuku往下掉……但国乒还好,人不算多,像他们小项目多的游泳啊国羽啊才叫惨,得六七个人住一间。我们刚进奥运村的时候,同层的国羽队据说就有个倒霉鬼,洗澡时帘子掉了,几个队友还好死不死都在外面等。” 井樾觉得与其让这种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还是早点死了算了吧。 鹿朝也那边还没汇报完:“还有关于比赛的事,今晚没有我的事了,江照姐和小舶姐可能要被叫去开会。但明天的四分之一决赛我得……你得去。” 井樾心一沉:“我得上场?” 就凭她这刚刚一天速成乒乓球基础知识,连入门都算不上的水平,让她去奥运会,她不如死了算了。 “明天四分之一决赛的前缀是女单——算了没事。”鹿朝也深呼吸一口,就当作是自己在科普乒乓球进入民间大功一件了,“明天正式比赛我还是不用上场,但我得当陪练。” 鹿朝也说完后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脑中设想明天陪练的情况。 她的心也跟着一沉,最坏的打算只能是让井樾装出伤病复发,逃避陪练任务,但这样以来可能会让教练组对自己失去信任,从而直接在女团时换p卡齐新月上场。 “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 井樾能听出来鹿朝也的语气不知道何时变得沮丧,或许是因为即将被自己搞砸的陪练任务,又或许是属于鹿朝也的整个人生。 井樾对此束手无策,不仅帮不了一点忙,可能还要火上添点油:“关于我的事你可能要提前做好准备,大概在国内时间早上十点左右,我的经纪人会来家里一趟,我们本来约好今天谈新剧本的事情。” “……我不太懂剧本。”鹿朝也闷闷地回答。 “我知道。”井樾说,“那是个人情剧本,导演算是我家长辈的一位朋友,不管怎样都得接,你只需要帮我看看大概剧情,之后转述给我就好。” 鹿朝也不太懂既然必须要接,那为什么还要提前跟经纪人讨论。但可能就像是她们国乒内部爱开会一样吧,大小事都开个会,领导安心,教练安心,可能井樾的公司领导和经纪人也能同等安心。 鹿朝也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上七点:“还有三个小时,需要我做什么准备吗?” “帮忙遛狗,喂饭,然后去睡一觉,我的身体可能只睡了四个小时。”井樾说话好像在先抑后抑抑,讲完这些后又补充,“讨论剧本这件事不是最重要的,你们结束之后,下午还要去一趟我的经纪公司,一起商谈今年下半年的行程,以及新专辑问题。” 鹿朝也:“现在装病来得及吗?” 井樾把这当作是童言稚语不懂事,笑了一声。 两个人交换完各自的情报,话题也跟着一冷,鹿朝也低下眼摸着抱在怀里的子弹的狗头,沉默半晌没把那句从醒来后就藏在心中的“我们还能回去吗”问出口。 她知道现在井樾肯定也有同样的想法,但她们谁都不能捅破这层摇摇欲破的窗户纸。 有些问题一旦问出口就不能回头,面对这种糟糕的意外,她们都很需要那份对未来虚无缥缈的希望 “那暂时就这样吧,我去遛狗。”鹿朝也说,打算切断对话,却被井樾拦住。 “等等。”井樾说,“我从一开始就想问了,你是不是睁眼的第一瞬间以及跟我说话的现在,一直在玩我的狗?” 鹿朝也看看怀里被她rua醒来又睡过去又rua醒来如此反复的子弹,以及边上睡得四仰八叉时不时被她rua一下肚皮的蹦蹦,罕见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狗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忍不住不想摸的啊! · 结束对话之后,井樾又在楼下站了十分钟,独自一人消化了一下情绪后才上楼的。 405宿舍,一进门后是个不太大的小客厅,配备了沙发和地毯,竟然还有台不太大的液晶电视。除此之外大部分地方都被大堆小堆杂物占满。 阮行舶正靠在沙发里看ipad,见到井樾版的鹿朝也后抬眼打个招呼:“嗨小鹿,在楼下吃独食去了?” 井樾:“?” 阮行舶一本正经:“不然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不上来?” 井樾想老实说在打电话,但她不确定阮行舶会不会追问她是打给谁,更不确定她们运动员在这种比赛期间能不能联系外界,所以她选择了一个很安全的话题:“你吃了吗?” “没呢,等江照呢,一上来就被于导叫去房间,估计今天比赛发挥不好,正挨批呢。”果然,阮行舶的注意力被转移,“你也回房间休息一下吧,等等一起去吃饭。” 阮行舶点点头,准备去靠窗户那间房间,行动轨迹刚好能让她看到阮行舶ipad上播放的内容,是比赛录像,但镜头给的视角很奇怪,不像是她这两天看乒乓球比赛时给的那种上帝视角。 她谨慎地没有多问。魔/蝎/小/说/m/o/x/i/e/x/s/.c/o/m 22、第 22 章 鹿朝也用了一早上时间给狗当妈,又遛狗又喂饭,中途本来打算给自己弄着吃一点以防在回去前先饿死井樾的身体,却在翻冰箱时无意间发现一块鸡胸肉。 征得井樾同意后,她给狗子们也各弄了一点。 但只有一块肉,一人两狗分,鹿朝也对于厨艺一窍不通,她嘴里还在跟白水煮肉做斗争,一转头发现蹦蹦已经一口吞完了,再一转头看见子弹也愁眉苦脸地看着她。 白水煮肉真没什么好吃劲,她还不如回里约奥运村去吃白人菜。鹿朝也都不用思索,转头就把自己盘子里吃剩的肉都给狗子们。 今天也是非常和谐的一家三口。 早上十点,井樾家的门准时被敲响。 鹿朝也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该来的总是要来,逃避是没有好下场的,不勇敢直面人生挫折磨砺的小鹿选手拿不了大满贯! 她深呼吸一口气,打开门。 廖齐觉得今天的井樾有点奇怪。 从一进门开始,先是给了自己一个看上去朝气蓬勃的微笑,随后主动问他要不要水,接着从橱柜最上一层准确无误地略过那个属于他的马克杯,从旁边抽了个纸杯出来。 装满温水的纸杯被一双手放在自己面前,廖齐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井樾一只手握纸杯,另一只手的五指在纸杯被递过来的同时也随之虚虚搭在上面。 她什么时候对自己这么恭敬了?! 从那一刻起,廖齐全身紧绷,疯狂在脑中狂想自己有没有什么地方得罪她,又或者是她最近有没有什么能闯下弥天大祸需要他帮忙收拾的机会。 前者的结果是这一杯由井樾亲手接下并且双手递给他的水最后会以水流形式出现在他的头上或脸上。 后者的后果浅则他能处理,重则他们双方都伤筋动骨。 廖齐不知道以井樾这种对自己艺人身份非常谨慎的性格到底能闯下怎样的弥天大祸,如果有的选,他还是情愿自己得罪她,也不想她去外面得罪人。 但一直到他们开始商讨剧本,井樾都没做出拿水泼他这一报复举动。 廖齐又有点搞不懂了。 他尽职尽责当个合格传话人,将公司、制片方、导演三方的要求意见浓缩后传达给井樾,随后在井樾慢慢翻着两页的剧本简介时,静静地观察着对方。 说她是起床气又犯了吧,进门却先给自己一个笑。说她和平时一样吧,一些小细节又很奇怪。 还有剧本简介,只有两页而已,一目十行挑着看个重点不就行了吗,又不是现在让她确定剧本。 自诩成熟的经纪人在心中对这位自诩成熟的艺人满心腹诽,狐疑地看她将短短两页纸翻来覆去地看,最后廖齐终于没忍住出声:“你是在拖延时间吗?” 还沉溺于剧本中,刚刚知道原来他们影视剧本是这样写的鹿朝也:“啊?” “还是说你真的闯了什么祸自己收拾不了,又不好意思跟我开口?” 鹿朝也更懵了:“啊??” “要不然为什么今天这么反常?”廖齐缓缓眯起眼睛,像极了电影中眯眯眼的大反派。 大反派一一细数:“忽然对我毕恭毕敬,一进门就给我个大微笑,又是倒水又是添水的,我坐下来都喝第四杯水了……” 鹿朝也听得满头虚汗,她都已经尽量装成正常人了,怎么还是露出这么多马脚,井樾平时在她经纪人面前到底是什么形象啊? 鹿朝也只好随口乱编:“因为昨天破天荒睡得早,没失眠,睡眠充足的情况下心情自然好。” 廖齐当然不信,但井樾这么大一人了,行业上的分寸应该不用他再教。他又确认一遍:“真没捅娄子?” 鹿朝也果断摇头:“没捅。” 得到保证,廖齐也就没再追问,忽然改变的小细节无伤大雅,又不是什么大事,或许井樾真的被他这么多年辛苦付出无私奉献给感动了,心血来潮决定做个好人呢。 剧本也给了井樾,水也喝了,廖齐打算走人:“那我先告辞了,下午公司四点整的会议你别忘记。” 鹿朝也:“?!”就这么走了?不是说好要带她去吃饭然后送她去公司的吗?! 廖齐起身的动作停住,注意到对方眼中的震惊:“怎么了?”不会是现在才决定要把那个天大的篓子说出口吧! 鹿朝也憋了半晌,在问和不问中来回犹豫抉择,最终还是不想饿死自己,也不想一个人去井樾公司再发生一些迷路或者其它意外:“不是说好要带我去吃饭的吗?” 廖齐:“?” 鹿朝也:“??” 可能是鹿朝也说得太过于肯定,让廖齐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一些怀疑,或许昨天通话的时候自己真的有说过? 带自家艺人出去吃饭也是小问题,一顿饭而已,就算自己没说过,现在也能请。 廖齐当即点头:“行啊,你去收拾,我看看这个点还能定到哪家……你有特别想吃的吗?” 鹿朝也想吃火锅烤肉小蛋糕,因为备战奥运,她已经好久没在外面吃过饭了。 另外还想吃点平时因为注意尿检,在外面不太敢吃的东西。 但井樾会吃这些吗? 鹿朝也悄悄吞吞口水,最后还是谨慎地摇头:“你来定吧。” 回头要跟井樾合计一下能吃什么,大不了吃完她就去健身房,井樾需要的运动量应该没有她平时的训练量大的吧?实在不行就加练一下。 “那孩子们呢,是放在家里还是我找张阿姨过来?” 鹿朝也脑子卡壳两秒才反应过来那个“孩子们”指的是蹦蹦和子弹两只狗子,她一下子不知道该感动井樾身边的人也在尊重她养的小动物,还是该酸一下大明星家就连狗狗的待遇都不一样。 这两只狗不仅在大平层里拥有自己的房间,还有自己的私人保姆! 鹿朝也心想这待遇真好,等自己退役后如果混得不好,就拉上小舶姐来井樾家一起当狗。 “找张阿姨过来吧。”不然留小狗两只在家,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她自裁都对不起井樾。 “行。”廖齐还是答应,在话不多的时候他看上去还挺像个合格经纪人兼私人保姆的。 鹿朝也推开狗子们的房间门,蹦蹦在补觉,子弹在自己玩玩具,两狗都把自己照顾地很好,比教练们管运动员轻松多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23、第 23 章 廖齐带鹿朝也去的是一家做私家菜的私厨,鹿朝也自从到里约之后就没怎么吃过中餐,此刻看见全是中餐的菜单就差两眼冒绿光。 廖齐不知道为什么也没阻止她多吃,甚至在鹿朝也夸夸点了四个菜后,还又加了两个菜问她够不够。 运动员训练消耗大,乒乓球又是考验脑子和手上技巧的运动,并不太限制运动员的身材,要是换做鹿朝也本体,六个菜两个人吃完全不够,但现在她用的是井樾的身体,纯属馋,并没有饿到能吃一头牛的程度。 点菜结束后,鹿朝也一颗蠢蠢欲动的心也跟着撤走的菜单一起慢慢冷静下来,她开始有点心虚地给井樾发消息汇报。 井樾的回复很快,看样子还没睡:-吃呗,四个菜还怕吃穷我吗? 鹿朝也:-你的经纪人还点了两个菜。而且你们明星不是也要保持身材吗? 鹿朝也跟着阮行舶蹭看的那些电视剧和小说上都写,明星的身材管理甚至比她们乒乓球运动员还内卷。 井樾:-没关系,我不靠脸吃饭,不是偶像歌手。 不靠脸吃饭。 鹿朝也暗灭屏幕,对着黑屏后上面反光出的脸仔细观摩,长成这样还不靠脸吃饭,她们娱乐圈是有多卷啊。 她把这句话当做是井樾看出来自己的窘迫与害羞,特意来安慰自己,但还没来得及多感动,熄灭的屏幕就又亮起来。 井樾:-而且我完全理解你,下午我和阮行舶她们一起去奥运村食堂吃饭了…… 鹿朝也:!!! 她从井樾话尾那六个点重看出来极度的无语和无语,来奥运村这么久,此刻鹿朝也第一次找到知音。 鹿朝也:-!!!对吧!你也觉得很难吃吧!我吃过的白人饭里面就数这家最难吃! 屏幕上接着发来的是一系列难吃、yue了的表情包,井樾缩在被子里看手机,仿佛能看见鹿朝也在那头使用着自己的身体张牙舞爪狠狠吐槽。 她笑了一下,忽然有种好像孤独的生活中平添一份乐趣的既视感。在现实的未来和明天到来之前,在她和鹿朝也二人双双穿帮,或者因为自己的不专业导致对方的专业被捅了个篓子之前,似乎这样的晚上睡前聊天也是一种解压。 阮行舶也没睡着,她闭着眼想东想西,忽然觉得眼前的灰暗里发出一片幽幽的光。 她一睁眼就看见鹿朝也躺在床上玩手机,屏幕发出的光投在脸上显得有点扭曲。 “哎。”阮行舶声音不大不小地喊一声,满意地看见对方被吓得手一抖,“大晚上不睡觉干嘛呢?” “回个消息。”井樾被吓一跳后下意识回答,下一秒钟迟缓地想到或许她们运动员有宵禁,她又补道,“我马上就睡。” 但出乎意料,阮行舶并没有强制她关手机:“睡不着的话别刷那种短视频或者社交平台,都会刺激大脑,到时候更睡不着。” 井樾害怕说多错多,乖乖应了声好——天知道她对她经纪人都没这么听话过。 阮行舶用脸蹭了蹭枕头,像是在点头,在井樾以为她即将睡着时,又开口:“还要继续玩手机的话,把台灯打开,摸黑玩手机对眼睛不好,你变成瞎子怎么打球?历史上可没瞎子拿大满贯的啊。”停了一秒,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点歧义,她又补充了一句,“此处不针对残奥会的姐妹们。” 近视四百多度,业余爱好是躺着在床上玩手机的井樾感觉自己膝盖上中了一箭。 为了鹿朝也的视力和大满贯着想,井樾打开台灯,想了想又坐起来。 进会议室之前,鹿朝也又给井樾发了个消息:-睡了吗? 井樾秒回:-还没。 鹿朝也调出世界时间看一眼,里约那边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鹿朝也:-怎么还没睡啊!? 虽然比赛期间不用上早操,但她白天也是有陪练任务的,也要跟着主力队员们一起早起。 井樾:-? 井樾:-往上翻聊天记录,不知道是谁说应付不来这种场合,要我也跟着听的。 鹿朝也要打字的手一顿,没往上翻记录,但想起来好像早上聊天时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她能屈能伸:-嘿嘿,辛苦啦,我要进会议室了,你准备好了吗? 井樾:-稍等。 她动作轻缓小心地从被子里爬出来,看了一眼睡着的阮行舶,蹑手蹑脚地出去。 房间门被她轻轻地虚掩上,她一直走到电梯间才停下。 井樾:-现在可以了。 井樾戴上耳机,五秒后,视频电话打进来,她接通,与此同时轻声喊鹿朝也的名字。 “井樾井樾井樾?” 从耳中和窗外里约的风中传来鹿朝也精力充沛的声音。 井樾抬眼看着里约繁星灿烂的天空,回答来自北半球的呼唤:“我在。” · 开会很无聊,和鹿朝也参加过的所有大大小小会议一样,台上能做主的大人们争执不休,而她必须被迫乖乖巧巧坐在台下,等待她们通知自己一个最终结果。 没想到大明星开会也是这样。 鹿朝也听着一个人说下个月的新专辑档期,另一个人就接上下下个月新电影要开拍,廖齐在边上对着一张纸勾勾画画,会议室里传来一种令人困倦的氛围。 鹿朝也打了个哈欠,低下头小声问:“你们开会都这样吗?” “大部分情况下都是我拿主意,也有特殊情况,像今天这样,唱片公司和经纪人之间沟通没到位,两边接到的档期相冲突,双方就会爆发一次争吵……也不能算是争吵吧,只能说是一些工作上的意见不合。” 鹿朝也的手机倒扣放在桌子上,传给井樾的画面只有公司会议室万年不变的天花板,但好在传来的声音足够清晰。 井樾本来没想多说,只是考虑到鹿朝也运动员的身份,外加年龄小,应该被保护地很好,她害怕对方第一次接触社会就看见会议室里的争吵会留下心理阴影,这才多解释了几句。 “为什么唱片公司和经纪人会沟通不到位?”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多聊两句,鹿朝也继续好奇,“他们不都是公司吗?” “你可以笼统为我的合同一分为二,唱片公司只管我音乐方面,我的其他工作像是代言、商务这类则由经纪人管。” 鹿朝也想到早上看的剧本:“那电影呢?” “也是经纪人管。” 合同其实是个很复杂的东西,框架在井樾整个艺人身份之上的是一条条法律条文,那并不是现在井樾倚着窗户看着星空三言两语就解释得清的。 但鹿朝也不需要知道地那么详细。联想到前不久进村前裴江照和另一个人人气高的男队友签的经纪公司,她恍然大悟:“噢噢,就像江照姐那样对吧,训练和比赛还是归体总管,但是代言商务这些就由经纪公司去沟通?” 井樾准确捕捉到话中的信息:裴江照也签了经纪公司? 运动员商业化不算是罕见事,甚至发展的很好的运动项目,背后肯定也有相应的商业资源在支持,体育竞技当然也跟商业息息相关,运动员的训练资金、器械购买、后勤补充都需要赞助商的支持。 但那都是一整个项目或者一整支队伍来建设,而运动员个人的商业价值一般最受青睐的是网球篮球足球这类商业发展相对更高的项目。 裴江照个人签下经纪公司,和她在领导的要求下签经纪公司,绝对是两个概念。 饶是井樾不太想多管闲事,此刻也不免多问一句:“你们教练知道这件事吗?” “好像就是于导和乒羽中心的领导们提的吧。”鹿朝也有点不确定,她其实是在入驻奥运村前,偷听了阮行舶和裴江照的谈话。 察觉到鹿朝也不太愿意再说,井樾也就没多问。 潜意识告诉井樾这里面的水估计够深,但鹿朝也看样子还没参与进去,井樾本人也暂时跟裴江照没太多交流,她也就没再继续追问的资格。 这件事到此为止,两个人没再继续下去。 会议室中在争吵的内容似乎也有了结果,鹿朝也迷迷糊糊被要求在纸上签字,她看看唯一认识的廖齐,又小声蠕动一下嘴唇:“井樾?” “嗯,没问题,签吧,只是内部走流程,没有法律效益。” 鹿朝也这才放心往上面签字,刻意用右手龙飞凤舞画下井樾的大名。 廖齐却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嘶——你这字怎么回事?” 边上一个人也痛苦面具:“小井,你这字怎么跟狗啃一样?” 另一个人很默契地接上:“我记得你以前的字不是这样的啊,你得练练字了啊。” 鹿朝也看着这俩人有点眼熟,再一想,他们不是刚刚还争吵地面红耳赤吗,怎么这么快就对她的字批判上了?! 但鹿朝也也知道自己一笔狗屎字,为了井樾的声誉着想,她只好现编借口:“我前两天抱狗的时候手腕有点脱力,现在还没好。” 嫌弃与不解顿时变成关心,全会议室的人围着她七嘴八舌:“伤的严不严重啊?” “需不需要去看看,中医西医都安排上。” “下个月就要开始上通告了,要把身体调理好……” …… 鹿朝也最后颇为狼狈地逃离会议室,但麻烦还没结束。 井樾问她:“你写了什么字让他们这么嫌弃?” 鹿朝也看看手里一式好几份的通告表,犹犹豫豫给她拍了个照过去。 两秒后,井樾骂她:“鹿朝也!你这写的什么狗屎字!”魔/蝎/小/说/m/o/x/i/e/x/s/.c/o/m 24、第 24 章 再来重复一下鹿朝也选手的履历表: 鹿朝也,16岁,四岁打球,八岁进入燕队二队,九岁升入燕一队,十岁进入国青队,十二岁进入国家队,十四岁闯入世界杯八强,十五岁开年拿下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公开赛冠军,同年夺得世界杯单打冠军,成为史上最年轻的世界杯冠军得主,十六岁取得直通里约冠军,拿到里约奥运会团体第三人名额。 她从小顶着天才头衔,一路从省队曲速升级进入国家队,到了国家队后又被大队员们叫小天才,寄予她能继承冠军血统的期望。 “所以我这样的天才,有一两项短板也是正常的嘛。”纵使对面的人只能听见她的声音,看不见她的表情,鹿朝也也故意抬着下巴,以示自己也是有点天才骄傲的。 “但我字不丑。”井樾没被那一大堆名号头衔绕过去,冷静地说,“我从小学书法。” “呃……”鹿朝也继续现找借口,“而且我从小就泡在球馆里,除了小学义务教育外,剩余时间都在训练,哪有时间练字啊。” “所以你连初中文凭都没有。”井樾抓住重点。 “我有文化课老师的!” “但你字丑。” “……好吧,我老师教练和队友都嘲笑过我。”刚才还高昂着下巴的小天才现在深深底下自己骄傲的头颅,像只斗败的小孔雀把头藏进尾羽中,“等我打完奥运会就去练字。” 这句话就像是现今当代青年随口立下的flag,例如“从明天开始就早睡早起”,“从明天开始就努力学习”……这样的flag永远不用怕自己像电影配角一样立完就be,但也意味着说出来的话就像是随口喝的水一样简单,不会成真更不会被执行,明天复明天,总有更多个明天。 井樾听后一笑,没再说话。 她没有当真,也没有在催鹿朝也用短暂的休息时间去练字,运动员们总是要把自己的项目与专业放在第一位,打到鹿朝也这个层次,想都知道肯定没多少时间用于文化学习。 要是鹿朝也真的因为井樾今天这番话放下训练去练字,那才是傻帽一个,同时还把井樾也钉在历史耻辱柱上鞭挞,第二天的热搜妥妥变成明星嘲笑奥运冠军字丑。 凉风吹多了确实会打冷颤,井樾离窗户远了点:“下次别理会那些嘲笑你字丑的人。”想到就要开始的女团比赛,井樾还是试图给这位年轻的世界冠军打气,别回头孩子被笑抑郁了,在赛场上发挥不好。 “术业有专攻,他们再嘲笑你字丑,你就让他们去打比赛。” 鹿朝也很诚实:“小舶姐笑最大声,元指导也说让我多练字,江照姐委婉地跟我说我的字还没小舶姐好看。她们三个我都打不过。” 井樾:“……” 当她没说,人家亲教练队友师姐妹之间打指导赛,她一个场外观众瞎指挥啥啊。 井樾:“那就听你教练的,好好练字,字好看的人才能成为大满贯。” 鹿朝也:“好!” 某个瞬间,井樾又觉得好像天才的脑子都不太灵光,哪天被人打着拿大满贯的名号卖了都还在那傻乐。 挂掉电话,属于井樾的事情告一段落。她原路返回房间,或许是换了身体的缘故,今晚的困意来得特别快。 鹿朝也本来想直接回家,却在进入电梯的前一刻被人拦下。 “诶井樾?”后面有个陌生的女声叫住鹿朝也。 鹿朝也心里边祈祷可千万别又抓她回去开会,回头却发现对方有点眼熟。她绝对在哪见过这个人……这个漂亮姐姐,但出处已经想不起来了。 鹿朝也的大脑有点宕机,现在迟缓的意识到对方应该不是来抓她开会的,而是井樾的旧相识,来找她叙旧的。 更容易穿帮了! 鹿朝也整个人都快紧绷住,警觉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今天怎么会来公司,你最近不是休假吗?” “过来开会,有点行程上的安排要处理。”鹿朝也斟酌着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措辞都更成熟一点。 “哦。”对方意味深长地点头,“现在结束了?” “嗯。”鹿朝也也跟着点了下头,觉得无论是从气氛还是从话题来说,这都标志着这次对话结束,她可以正常回家。 但对方却像没事人一样过来如常搂住鹿朝也的腰。 鹿朝也:!!! 不是结束了吗,怎么还带动手的! “刚好碰见了,那一起坐坐呗。肖在和齐哥他们谈剧本,估计快结束了,小溪今天开车来的,等等我们送你回去。”对方顿了顿,补充一句,“来都来了。” 鹿朝也无力反抗,主要是她顶着井樾的身份不敢随意拒绝。但齐哥这个名字听起来很耳熟,感情会议一结束廖齐跑地比兔子都快,是赶着去下一场啊。 鹿朝也在心里大喊井樾你的亲亲经纪人要被别人拐跑啦! 可惜地处里约进入香甜梦乡的井樾丝毫听不见。而鹿朝也却被对方带着她穿过那条电梯前很短的走道,拐了两个弯,来到一扇紧闭的门前面。 鹿朝也看见门边上的铭牌上写着一串英文字母,和休息室三个字。 那串英文又有点眼熟。 “欸,奇怪了,里面没人吗,帘子怎么拉住了。”边上的人自言自语,鹿朝也也跟着注意到这个休息室和走道之间还隔着几扇窗户,但现在完全被落下的百叶窗帘挡住,里面看不见一点。 “算了,估计那俩又去哪蹭吃蹭喝——”随着对方推开门的瞬间,尾音戛然而止。 鹿朝也更靠近门框一点,她的视野很清楚。 里面有两个女人在接吻。 鹿朝也:!!! 鹿朝也:卧槽卧槽卧槽! 尽管元瑶和裴江照再三耳提面命让她不要整天跟着阮行舶学那些不三不四的话,以防以后讲成口头禅改不过来,但鹿朝也此刻内心唯一的想法只有一连串国粹c语言。 原来钟忱溪和周台逸真的是一对! 鹿朝也在心里吱哇乱叫,阮行舶你上奥运单打的福报来了,你嗑的cp是真的! 边上的人哐一下又把门关上,劲大到门框都抖三抖。 鹿朝也也跟着抖了抖,刚才被眼前一幕冲击到糊成一团的脑子在关键时刻慢慢开始冷静,像是自动将她现在剧烈的心跳和身体反应当做了在赛场上拿到赛点,越是激动的时刻就越要有清晰冷静的头脑。 “钟忱溪周台逸。”那个人深吸一口气,好像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却又几乎是在咬着牙往外挤字,“给你们一分钟,马上收拾好给我滚出来!” 随即她看见目睹一切呆若木鸡的井樾——或者说是此刻的鹿朝也。 “咳,”她战术性地咳嗽了一声。 鹿朝也的脑子随着这声响动又清楚了一点,现在足够让她想起来在出征里约之前队内给她们放的短暂三天小长假中,阮行舶拉着她和裴江照一起去看演唱会。 应该是那种商业性质的拼盘演唱会,根据阮行舶整晚都在尖叫的程度来看,现场她的墙头们应该不少。 最后一个出场的是一个四人女团,按照阮行舶三天换一个墙头的频率来讲,这个女团和井樾一起,也算是她这么多年来始终坚持的真爱墙头之一。 因此鹿朝也记得她们的名字和阮行舶在嗑的那两队。 主要是她也忘不掉当时场上歌手在互动,场下阮行舶掐着她的胳膊尖叫,后来元指导还关切地暗示她有心理压力可以发泄出来,但别自残。 “最大的那个叫张雅徵,之后是肖梦舒,我cp是两个忙内钟忱溪和周台逸——但其实我都能嗑一口,四个人十对cp十倍快乐。”这是阮行舶当时跟她介绍。 鹿朝也虽然年纪轻轻就辍学打球,但她数学还没差到那种程度,当场就提出疑问:“四个人为什么是十对cp?” 阮行舶大言不惭:“哦,还能3p和4p一下。” 她说完就被裴江照隔着鹿朝也揍,骂她教坏未成年。 尽管阮行舶也在解释不是那个字面意义上的p,嗑cp可以将所有感情都包含过去,但那句介绍还是深深留在鹿朝也心中。 现在鹿朝也终于和正主面对面。 肖梦舒在开会,钟忱溪和周台逸在里面,那面前这个应该就是张雅徵。 鹿朝也努力忘记刚才那一幕和刚刚记起来的阮行舶的一系列惊天发言,还在尽量揣摩井樾遇到这件事时的反应,和纠结要用怎样的反应来对待时,张雅徵忽然冲她伸出手,手心向上伸开。 “我又赢了,打钱。” 鹿朝也:“?” “别以为装出这副样子就能耍赖哦。”面前的这位女团成员此刻一点都不太像是鹿朝也在观众席上看见的光芒四射的明星样子,对方挑起眉,嘴脸看着有点像阮行舶上门讨债,“当初打赌说她两不会在公司有亲密举动的人可是你。” 鹿朝也:“?” 她似乎从这句话中听出了一些明星间不为人知的秘密,但门被拉开,有人救了她。 张雅徵的注意力立刻被拉过去:“你们两个能再过分点吗,拜托在公司里好歹也忍住点吧。” 周台逸和钟忱溪:“对不起,但我们能解释!” 张雅徵冷笑:“好啊,你们说啊,我倒要听听看你们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 女团的内部之间似乎有一些她们独特的沟通方式,鹿朝也不方便插足,也插足不进去。 尽管休息室超吵吵闹闹,她的思绪在“好啊原来井樾这个浓眉大眼的早就知情”和女团的内部八卦中来回飘荡,但此时此刻,以井樾的身躯来面对属于井樾的热闹时,鹿朝也还是感受到了孤独。 她有点想家了。 想念国家队男女一起在训练场里吵吵闹闹,背景音是从小到大都很熟悉的乒乒乓乓声,男队那边幼稚互殴,女队这边有阮行舶和裴江照万年不变的小学生斗嘴与见招拆招,还有元瑶指导抄着毛巾和球拍站在场地边看她训练,哄着她让她再来一个。 鹿朝也现在觉得只要能让自己回去,哪怕做三十组侧推扑都愿意。魔/蝎/小/说/m/o/x/i/e/x/s/.c/o/m 25、第 25 章 张雅徵在休息室一侧训团员,被拘束在井樾这个躯壳中每分钟都活得战战兢兢还想家的鹿朝也坐在另一侧打量这个空间。 墙上贴着一些四人合体或单人拿奖的、偏生活上的、在剧组的海报,靠墙处摆着展示柜,里面摆放着奖杯奖章和cd黑胶,还有一些相框签名之类的。 鹿朝也的视力很好,得亏小时候燕队教练们和国家队的元瑶指导天天耳提面命不准她过多接触电子产品,因为她年纪小要上文化课,还特意给她在宿舍买了护眼台灯。 原本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完完全全能看清楚展柜里的大部分字迹。但她现在用着井樾的眼睛。 井樾大近视眼一个,看远处的小字根本看不清楚,哪怕是鹿朝也已经尽量把眼睛眯成一条细长的缝,也才刚刚好能看清楚离她最近的那些。 有几块是陆续几年的金曲奖,最佳团体、最佳专辑、最佳女歌手,似乎能拿到的奖项都被她们集齐。 阮行舶以前安利起来也挺自豪,说我粉的团在金曲奖拿到大满贯。 她尾音没落下就被章婧滢从后面敲了一下脑袋,那时候章婧滢虽然已经退役但偶尔也会回燕队,又嫌弃又恨铁不成钢地问:“两位姑娘,追星追够了吗,你粉的团都拿大满贯了你还没拿,还不加练?是等着江照替你拿吗?” 当时裴江照在不在场鹿朝也已经忘记了,但想也知道,她和阮行舶同时在场肯定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不过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当时加练还要被迫听阮行舶讲垃圾话的鹿朝也估计没想过自己拿不了大满贯,也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坐在阮行舶所说的那个女团的休息室里,通过一柜子的奖杯奖牌海报照片,去回溯属于她们的音乐大满贯。 似乎过去被丢弃到记忆角落的平淡日常不只是往后充当笑资提起的背景板,而是通往未来某个意外片段的康庄大道,只是这样却让鹿朝也更加想念充斥自己记忆里的训练馆和那方球台。 张雅徵刚刚训完两个不省心的妹妹,从她们口中勉强得到一个二人最近各自活动很久没见的借口,扭头就看见“井樾”坐在另一边呆呆看着陈列柜发呆。 柜子连同这个休息室都是她们四个一手布置的,柜子里面摆了些什么,张雅徵再清楚不过。 井樾年纪比她们四个里最小的钟忱溪还要小一些,出道年纪小,又是小师妹,还算得上是钟忱溪小时候玩得很好的妹妹,于情于理都要照顾一点。 去年金曲奖井樾第三次提名最佳女歌手,却又倒在揭奖时刻,金曲奖那些快进棺材的评委们就差把不喜欢井樾这五个大字刻在脑门上。颁奖结束之后谁都联系不上这个小师妹,只能从新闻上看到两天之后她继续自己巡演的下一场,表现出色,感染力依旧。 只是腐烂的伤口没办法一直埋藏在结痂底下,总有一天要重新挑破伤口挖出腐肉。 纵使重生一遍的钟忱溪外挂开得再厉害也没法面面俱到,她不知道重生之后被她这只蝴蝶刮过的现实会出现什么改变,也不知道重生之前因为自我封闭所以没太关注过的井樾,从何时起已经变成与记忆中儿时活泼快乐完全相反的样子。 家庭变故与职场不顺似乎将这个年轻人打磨成与当年未重生之前的钟忱溪如出一辙的模样,或许等她再大一些,经历更多时才会学会与自我和解,又或许她也被命运垂怜,遭受与钟忱溪如出一辙的头破血流折磨后,能够在另一段生命中找到自我出路。 但命运哪里那么好掌控呢,否则还要前人踏平崎岖用双脚走出一条路,再栽树给后人做什么。 张雅徵叹口气,和钟忱溪周台逸对视一眼。三人前后围着井樾坐下。 “乐乐。”钟忱溪先开口,“你还记不记得你姑姑为什么叫你乐乐?” 鹿朝也眨眨眼,她还真不知道,百科词条上也没写井樾还有小名啊!而且还叫乐乐,她们隔壁那一堆梦之队里随便扔一颗乒乓球过去能砸出一堆乐乐来。 钟忱溪没管鹿朝也的沉默,而是继续说:“她希望你能健康快乐地长大。” 张雅徵坐在鹿朝也另一边,拍拍她的肩膀:“可能你会觉得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已经拿过金曲奖的人也无法切身体会你遭受的那些,这些话我去年也跟你说过。不要太过在意奖项和那些快进棺材的评委们说的话,奖项并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你的音乐是由你自己来做主的,歌迷们喜欢的是你和你的音乐,而不是获得所谓各种成就头衔的井樾。” “不要让奖项束缚你,也别在自己头顶和名字前面加上各种无意义的头衔。” 是知心姐姐在开导妹妹,只是找错了对象。 鹿朝也一遍努力强迫自己速记,一边下意识在心里反驳那句奖项不重要。运动员的身份让她无法认可这句话,作为国家乒乓球队队员,从她进入国家队,穿上那身在胸前印有国旗的国家队队服起,拿牌夺冠、先团体后个人就成为她身上义不容辞的责任和担当,正如同阮行舶裴江照、章婧滢李绮,以及更多的前辈们所肩负的一样。 而对于她本人,乃至所有运动员来说,夺冠,完成大满贯是实现梦想的唯一途径,她的整个职业生涯甚至整个人生价值都由那块金牌来决定。 很残酷,但这是事实。 或许是鹿朝也的短暂沉默让张雅徵三人意识到对方心有所想,这种时候趁热打铁继续讲点鸡汤没什么用,能让她把听进去的话好好消化才有帮助。 张雅徵和钟忱溪对视一眼,最后双双看向周台逸。 多年默契让周台逸秒回她们一个眼神:我不会搞气氛啊。 要你何用。 张雅徵又甩过去一个眼神,接着去看话题中心那个沉默的人,刚想要努力憋出点什么缓和气氛,休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个大嗓门传过来。 “呦大家我回来啦,快快快收拾东西去吃饭,刚刚齐哥在那激情开麦,我听得低血糖都快犯了他也还没唠叨完——欸,小樾你怎么在这?” 鹿朝也抬头时刚好和推门而入的人隔空撞上视线,又是鹿朝也不太认识但却是井樾的熟人,不过没关系,鹿朝也脑子里下意识蹦出那晚的拼盘演唱会上阮行舶跟她介绍的名字。 一共四个人,现在出场的应该就是肖梦舒。 作为刚到的人,肖梦舒既没撞破自己队友在休息室接吻的惊天画面,又不知道自己队友刚刚才围着“井樾”来了一发亲切交流。 她对“井樾”的出现很懵,对现在的气氛更懵,在大眼对小眼几秒后,她懵懵地问:“那小樾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吗?” 气氛骤然一松。 鹿朝也想拒绝的话还没出口,张雅徵先一巴掌拍到她背上,差点给鹿朝也拍吐。 “吃。”张雅徵抢先一步说,“今天井樾请客,餐费一千。” 鹿朝也:? 她想拒绝的话也忘了,闻言立刻转向张雅徵:“怎么又我请客了?!” 井樾的钱也是钱啊! 更何况现在井樾不在,吃饭的人是她,那不合着是她来付款吗! 她跟阮行舶赌球玩,元瑶也才罚款五百的。 张雅徵却一脸理所当然:“你打赌输了啊,一次一千,不然你把钱打给我,今天我请客呗。” 鹿朝也:“……” “行。”她咬牙切齿,“我请。” 井樾的钱确实是大风刮来的,她自己打的赌,自己掏钱,没毛病,和鹿朝也选手半点关系都没有。 bluehour这个团来公司时四个人,出公司时却多了一个人。五个人就意味着有一个要坐后排中间,鹿朝也对这个位置不陌生,她在国家队年纪最小个子最矮,以前李绮和章婧滢开车带她们出去玩时,都是鹿朝也挤在这个位置。 她看张雅徵拉开后门先坐进去后,也打算跟着进,却被肖梦舒一把拉住。 “你坐后面干嘛,不晕车了?”对方一脸你傻的表情,“坐前面啊。” 鹿朝也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大事不妙。 井樾晕车啊!这么重要的情报她竟然又没跟自己讲。 鹿朝也内心只想冲回井樾家放子弹和蹦蹦出来拆了井樾的家,表面却还得装得若无其事。 好在四人组没有怀疑,一路上都很平静。 鹿朝也紧绷着身体等了近半小时进一步质问,最后透过后视镜才发现张雅徵和肖梦舒一左一右呼呼呼大睡,坐在中间的周台逸无奈地抬眼,无意间在后视镜中与鹿朝也对视。 “乐乐你困了的话也睡一会吧,我陪小溪就行。” 鹿朝也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周台逸是在叫自己。 她倒是不太困,就是挺想家的。 周台逸也好钟忱溪也好,她们叫自己乐乐的时候,语气和表情都让鹿朝也想到自己那素未谋面的亲表姐……开玩笑的,其实是阮行舶和元瑶。魔/蝎/小/说/m/o/x/i/e/x/s/.c/o/m 26、第 26 章 鹿朝也九岁进入燕一队,搬完宿舍的当晚室友才姗姗来迟,是刚刚和大满贯章婧滢一起在全运会上横刀立马斩断各队夺冠希望的阮行舶和裴江照。 鹿朝也看着两位队里的大队员不知所措,教练也没跟她讲新室友是哪一个。 反倒是阮行舶先开口:“噢,你就是郭教练说的那个新上一队的小天才啊。” 她上下打量鹿朝也一番,拿胳膊肘捣捣边上的裴江照,用自以为小的声音说:“这豆丁这么小啊,营养不良吗?” 她被裴江照在背后揍了一下:“别瞎说,人孩子才九岁。” “我靠,这么小啊。” 然后阮行舶就又被裴江照揍了一下:“你嘴上能不能把个门?人家孩子才九岁!” 阮行舶翻着白眼说了sorry,也不知道是给在场哪位说的。之后看向已经看傻了的鹿朝也,硬是挤出个笑:“小鹿是吧?我们刚才不是在骂脏话哦,别跟教练说。” 裴江照在边上快不耐烦了,咬牙切齿警告:“说重点。” “哦,重点。”阮行舶摸了下鼻子,在鹿朝也接近惊恐的表情中上前一步,蹲下来,以一个半仰视的视角抬头看着鹿朝也的眼睛说,“小鹿你好啊,我是阮行舶,相信你肯定从郭教练那里听说过我,让你和我一起住也是因为我会照顾人。” 她还特意扭头看后面的裴江照:“是吧,江照?” 裴江照都快把白眼翻上天了。 总之她们的初见不是很韩剧浪漫,甚至差点朝喜剧方向发展。但阮行舶自夸的那句她会照顾人确实没错,尽管大部分时间阮行舶都常驻国家队的天坛公寓,但从鹿朝也九岁相识一直到十六岁,她确实在生活和打球方面都给予鹿朝也无微不至的照顾。 后来熟了之后再提起来,阮行舶十分疑惑:“你当时见我时表情怎么那么扭曲?” 鹿朝也实话实话:“我觉得你挺不靠谱的,当时就想到了我悲催的未来同居生活。” 她差点在训练馆众目睽睽之下被阮行舶按着揍,最后还是元瑶登场救她鹿命。 鹿朝也进入燕一队真正能作为职业运动员登场打比赛时,已经错过了当年的全运会,好巧不巧,元瑶也是在那届全运会之后彻底退役。 鹿朝也和元瑶从职业生涯的开始到结束都没在任何一个赛场上相遇过,多年以后师徒两再回忆起来,元瑶也感叹过:“要是我当时能在省队再坚持坚持,说不定我们就会在第二年的全锦赛相遇。” 她耸耸肩,又说:“或者干脆再坚持一年呢,等你进了二队,年底队内大循环我们肯定能对上吧。” 2010年底的队内大循环鹿朝也打得一团糟,她刚进国家队都还没来得及适应,就被丢进这个号称国家队大型绞肉机的队内大循环赛中不断受挫。 鹿朝也想了一下自己当时倒数第一差点被退回省队的烂成绩,尴尬地笑笑说:“但您要是再坚持一年的话,说不定等我进入一队时,您就因为资历不够调不进国家队执教呢。” 元瑶点头:“说的也是。” 她教鹿朝也是个巧合。 2012年鹿朝也进入国家一队,还没来得及适应新教练,下半年就因为教练退休,全组打散,她被调进刚进国家队开始执教的元瑶组。 元瑶接手鹿朝也的第一天什么都没教,她拎着球拍和鹿朝也打比赛,从第一场还不太适应被鹿朝也拿下一局开始打起,一直打到四场零封鹿朝也。 最后鹿朝也腿软跪在地上说元指导我不行了真没力气了,她居高临下看着鹿朝也和对方手中始终没有松开的球拍,问:“我不是大满贯,也没拿过奥运冠军。现在队里让我来教你,你服吗?” 鹿朝也点头,燕队里除了阮行舶外最爱哭的孩子这次一滴眼泪都没掉,她抬起头直视元瑶,说:“元指导,我服您。” 她们在训练馆冲完澡后休息了一会,结束训练时没直接回宿舍,元瑶把方向盘一拐,带着鹿朝也去加餐。 后来阮行舶知道后还挺吃醋,缠着元瑶说瑶姐姐不厚道。 元瑶在鹿朝也的目瞪口呆下甩开阮行舶的手,笑得很温柔,话却冷酷无情:“小鹿是我徒弟,我们组内聚餐,你是我们组的吗?” 阮行舶:“我是你的亲亲师妹哇!” 元瑶:“你撒不撒手,再不撒手我喊章婧滢了。” 过了这么多年,鹿朝也还是能清楚地记得那一晚元瑶的神情和话语,就好像自此在国家队她有了一个能全身心依赖依靠依仗的长辈。 只可惜这位在球场上无所不能的长辈对于鹿朝也的现状帮不上任何忙。鹿朝也想了一下自己现在冲去找元瑶告知一切的结果,元瑶是1叫保安2报警3顾全大局找于导换下井樾牌鹿朝也让p卡上位,还是4叫来裴江照阮行舶一起嘲笑她压力太大在乱讲话? 一想到那副混乱的局面,鹿朝也就忍不住揉太阳穴。 钟忱溪抽空用余光往旁边瞥一眼,压低声音问:“不舒服了?” “没有,还没晕车。”意识到自己的举动让对方造成误解,鹿朝也赶紧放下手,板正地坐着目视前方。 但她其实有点好奇,井樾到底是晕车晕成啥样才让这些人无微不至细微照顾啊,该不会是跟喷喷泉一样吐了一车吧? 鹿朝也看向后视镜,里面照出井樾的脸,眉眼轮廓英气又冷峻,跟香港电影里出场就意味着票房保证的港姐一眼。 她实在想不通这张脸晕车之后的惨状。 “前面就到了,等等乐乐你先下车。”钟忱溪对晕车人士的关照十分到位,到地方后没急着找车位,而是先让刚被叫醒的张雅徵带鹿朝也下车。 鹿朝也没当明星的经验,戴上口罩墨镜帽子要下车时眼前一晃,差点头撞车顶。她连忙把头又低一下,心有余悸地下车,脚踩在地上而看见周围路过的正常人时,只感觉自己好像要去做贼。 钟忱溪带她们来的地方是一家火锅店,鹿朝也以前跟元瑶来过几次,好吃是好吃,只可惜她是现役,不能在外面吃肉。再看张雅徵,表现得熟门熟路,明显她们也常来。 临进去前,鹿朝也忽然记起来一件事。 “要不你先上去?”她征寻张雅徵的态度,“我想出去买个东西。” 鹿朝也上次来这里吃饭是过年的时候,当时坐在元瑶的车里,依稀记得前面不远处有家乒羽器材店,她跟元瑶提起的时候,元瑶还在感叹,现在乒乓球的推广力度还是不够大,线下器材不好买,运动本身也普及不开。 张雅徵没理解鹿朝也委婉询问的意思,她非常直球:“一起呗。” 鹿朝也在她身上看见一点点阮行舶的影子,有时候怎么就不会写含蓄这俩字呢。 但一起就一起,鹿朝也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井樾跑去配个球拍打算入门一下乒乓球,开始锻炼身体为祖国多唱五十年,这件事应该不算稀奇吧。 “你说你想买个球拍?!” 鹿朝也和张雅徵出去的时候,迎面碰上另外三个人。张雅徵解释了一句,钟忱溪整张脸上一瞬间出现震惊疑惑不可思议的表情。 她五官扭曲地盯着鹿朝也:“你撞破脑袋了?” 好吧。好像确实挺稀奇的。 鹿朝也一边自问自己是不是又在崩人设,一边想方设法圆:“最近不是奥运会吗,我宅在家也看了点直播,体育确实会让人热血沸腾。” 她忽然灵机一动,认真地说:“我觉得我有了一些新歌的灵感。” 这句话确实很管用,同是歌手,四个人一下子便不再多说什么。 至于新歌写不写,鸽没鸽,创作者的灵感谁能说得清呢,或许就中道崩殂见不得光了。 五个人走了几步就看见那家器材店,店内确实不太大,乒乓球器材与元素也比羽毛球要少很多。里面还有一家三口在选羽毛球拍,老板在更里面一点,鹿朝也挤过去时听见那家女儿在跟她妈妈大谈特谈羽毛球国手的器材和球员,爸爸时不时插一句话,一家三口好像都打羽毛球。 鹿朝也再次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元瑶指导说得对,乒乓球的推广力度确实不太行。 “羽毛球啊。”旁边的周台逸也跟着重复了一声,顺手问她们,“说起来我们好像也好久没打过了,今晚要不要玩一下?” 钟忱溪第一个响应:“好啊,乐乐要不要一起?” 鹿朝也:不了,谢邀,本选手还没退役呢。 事关她们乒乓球人的尊严与前景,鹿朝也顾不得会不会崩人设,毕竟推广乒乓球是她们每一个国家队队员的职责所在。 因此鹿朝也微笑:“其实我更喜欢乒乓球,不如今晚大家一起去打乒乓球?” 刚好好像认识的乒乓球专项记者里有几个没跟着去里约,她顺便再找记者过来拍个照,四个……啊不,五个当红大明星齐齐相约乒乓球,今年的推广流量不就有了吗! 但理想很美丽,现实却很骨感。肖梦舒一口拒绝:“不了,我们的乒乓球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去那干嘛,菜鸡互啄吗?” 鹿朝也从中听出一点不太对劲的语气,她瞬间后脊发凉。 穿帮了! 钟忱溪已经看过来,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乐乐……”魔/蝎/小/说/m/o/x/i/e/x/s/.c/o/m 27、第 27 章 钟忱溪探过来的视线过于恐怖,好像下一秒就能从这张她熟悉的面孔底下揪出一个陌生的灵魂,然后将鹿朝也这个不速之客切成十八片逐一研究。 鹿朝也打了个冷颤,俗话说赛场如战场,她在赛场上浸染多年的本能让她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她在心里狂喊井樾的名字,但井樾毫无回应。 所以说乒乓球是项孤独的运动,赛场上只能靠自己,因为说不准什么时候她那不靠谱需要她拖一带一的女双搭档就跑去退赛了。 鹿朝也只好干笑:“哈哈哈菜有菜的打法嘛,又不是职业球员,打球快乐就好。” 就在鹿朝也实在编不出来,准备来个咬死不承认自己不是井樾时,关键时刻,店内老板终于给一家三口结完账,热情又好客地转过来招呼她们。 “你们是买乒乓球球拍?” 鹿朝也迅速点头:“对对对!” 她一个小跳步越过钟忱溪,就差跟老板来个同志你好的友好握手。 老板刚才也听到鹿朝也她们的对话,将鹿朝也带到另一面挂着乒乓球球拍的墙前面介绍:“是第一次打球吗,初学者的话可以拿个便宜一点的入门球拍……你是打直拍还是横拍?” 五个人里只有鹿朝也一个人开口:“横拍。” “那这几款你可以看看。”老板将最下层的几块球板拿下来,并没有在意这五个人奇奇怪怪好像见不得人的装扮,等离她最近的钟忱溪接过那一摞球板后,她就一个一个介绍起来。 钟忱溪没有出声打断,虽然她根本听不懂这些球板的不同之处,什么加了三层碳,什么纯木制造……听上去像是她们几个明天就要入学霍格沃茨,今天正临时抱佛脚去奥利凡德魔杖店买自己的魔杖。 钟忱溪和自己的三个团员对视一眼,发现彼此眼中都充满懵逼但不渴求知识,唯独“井樾”一个人,明明是她要来买球拍,怎么现在最不认真听讲的也是她? “哦对了,你们是什么打法?” 钟忱溪眨眨眼,抬头就碰到老板直视她的视线。 这题非得她来回答? 就在钟忱溪准备回答随机应变打法时,一直抬头用眼睛对墙上球板挑挑拣拣的“井樾”开口:“两面反胶,左手弧圈结合快攻。” 鹿朝也将视线撤回来,刚才她扫了一圈墙上的球板,井樾的视力不太够,最上面球板的细节看不太清楚,不过她心里也有了些底。 “姐,这里挂的是你家所有球板吗?” 从这里挂出来的球板来看,这家店的主客户应该属于基础到中等水平,高端球板很少。但其实想也是,像她们这种职业球员都有器材赞助商,哪怕是省队球员,只要打出一点成绩,队内签的赞助商就会帮忙测量数据定制球拍。像这种街边小店,专业球拍的受众不多,进的球板自然也不多。 “对。”听到鹿朝也的回答,老板多问一句,“你是左撇子吗,还是准备左手打球?” “两个有区别吗?”肖梦舒好奇。 “左撇子打球的话,先天条件会比右手球员要好一点,对手可能一上来吃不透你的旋转和落点。但是本身是右撇子,后天打球用左手的话,刚开始肯定会不习惯,这个必须要有教练带才行。” “哦。”肖梦舒点头表示自己了解,又忽然看向鹿朝也,“你有教练教你?”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鹿朝也身上。 鹿朝也吞咽了一下,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她尽量绷着表情,寄希望于井樾那张优越又冷峻的脸:“我从网上查的,我喜欢的球员是左撇子。” 肖梦舒:“你喜欢的球员?” 老板笑了一下,没有完全否决:“其实左右手不同,也不太影响球板选择,只是初学者又只想随便打打,没有教练教的话,还是尽量选择自己的习惯用手比较好。” “哦,这样啊。”不想要再节外生枝,鹿朝也这次克制住自己没有再多说。 好像是从此刻起,她那因为久违看见乒乓球器材而发热的脑子才逐渐冷静下来,理智重新回归之后,她记起来自己只是想买个能用的球拍,利用井樾的身体来保持一下球感,而不是以职业球员的身份,跑来这里挑自己的本命球拍。 和绝大部分主力队员一样,鹿朝也的球拍也是器材赞助商量身定制,从拍柄形状、左手虎口与持握处的贴合,到底板选择,重量、木材、碳素、芯材,以及胶皮,全部都是在一一测量她的打法习惯与发力点后制造。 通俗一点讲,对于乒乓球职业球员来说,一把量身定做的球拍就像是剑修手中的本命剑,巫师手中独一无二的魔杖。只是球拍毕竟属于消耗品,如果一个球员的职业生涯中只能有一把本命球拍,那她的职业生涯应该会很悲催,指不定哪天球板嗑了、胶皮死了、胶水泡发了,然后职业生涯跟着一起完蛋。 因此副板或者副拍的存在就有了意义,同样是量身定制,几块球板中的数据在一个数值内飘忽不定,球员选择最顺手的那块当主板,剩下的就是副板。 副板的数据理论上也能让球员发挥最大潜力,如果忽略球员心里因素与刷胶层数,对于职业运动员来说,主板与副板没有别的差异。 只可惜鹿朝也的主板副板连同她的身体一起都留在里约奥运村,堂堂职业运动员,燕队的天才,国乒队的下一代冠军血脉,现在手边连一瓶粘胶皮的胶水都拿不出来。 眼下跟鹿朝也原本底板同款的发行版她是买不到了,因为鹿朝也本人还不出名,球拍自然也跟着不出名的缘故,老板根本没有进货,无奈,她只好退而求次,指着最上面阮行舶的签约拍:“底板要那个。” “狂飚舶啊,这个拍属于高端拍,在控制方面比较强,初学者很难驾驭……”讲完劝退点,老板顿了顿又补充现实点,“而且价格比较贵。” 身为朝夕相处的中国好队友与燕队亲亲好师妹,鹿朝也当然知道这支测量过阮行舶数据并以阮行舶命名的球拍特点,纤维内置,手感更接近纯木板,拖板速度相对偏慢,更倾向于球员自己的控制。 刚好能碰瓷鹿朝也使用惯的纯木底板,虽然速度偏慢,但也意味着发力可以自己控制。 这是这家店里最能适应自己打法的底板,只是这些正当理由放在井樾身上就显得十分不正当。井樾说不出这种稍显专业又大白话的话,当着钟忱溪她们的面,鹿朝也也无法说出口。 最后鹿朝也只好使用追星大法:“没关系,我用不惯的话拿来收藏也行。” 毕竟身为乒乓球球迷,收藏自己喜欢球员的代言球拍,也算是一种周边。 老板了然,能赚钱她当然不会拒绝:“行,那胶皮是你选还是我给你配一套?” “正手狂三,反手蝴蝶吧……有国狂吗?” 高端拍就得配好胶皮,老板眼睛都不眨:“有。” “再拿瓶胶水。” 老板转身去取球板库存,鹿朝也掏出手机准备支付,好在现在是数字时代,网上支付十分方便,不然她都不敢想自己拿着井樾银行卡刷卡的模样会有多狼狈。 原本在选完牌子之后,还应该对底板称重,但鉴于井樾本人属于初学者,底板多两克少两克都不影响她菜,鹿朝也就没有再节外生枝。 她跟着老板去付钱,余光瞥到钟忱溪四人离自己有点距离,她便低声说:“姐,胶皮不用刷了,我自己来。您给我包好就行。” 虽然这种时刻为了保持井樾初学者人设,应该让老板把胶皮粘好的,但用阮行舶的话来讲,球拍就是球员的老婆,老婆的衣服怎么能让别人穿呢? 有时候胶水多刷一层少刷一层的也会影响手感,在专业方面,鹿朝也显然更信任自己一点。 结束买球拍小插曲,五个人在十分钟之后坐进火锅店提前订好的包厢内。 张雅徵手拿菜单:“那就还是要鸳鸯锅,微辣,小樾要菌汤还是番茄?” 鹿朝也毫不犹豫:“菌汤!”然后她犹豫了一下,想到这四个人包括井樾都是歌手,估计要保护嗓子不太能吃辣,但她因为在里约备战奥运,已经吃了快一个多月的白人饭,嘴里寡淡到不行。 “……我们就不能要个中辣吗?” 四双眼睛齐齐看向她,肖梦舒惊奇地拔高音量:“小樾,你能吃辣啦?!” 又穿帮了! 井樾这浓眉大眼的,不吃辣也不提前说。 鹿朝也觉得再一再二,再来一次她就真的要被切片了。 她为自己找了个当代年轻人的借口:“那可能不太能吃,但还是想吃一点。” 俗称又菜又爱吃辣。 张雅徵没有怀疑,点点头改成中辣。 她们继续点菜,鹿朝也探头凑过去,看着上面一排排牛肉实在没忍住:“能再点盘肉吗?” 这些女明星一个个的为什么光点菜不吃肉啊,她要不是因为职业运动员不能在外面吃肉的缘故,高低能把菜单上的肉全炫一遍。魔/蝎/小/说/m/o/x/i/e/x/s/.c/o/m 28、第 28 章 出乎意料,对于鹿朝也说要加盘肉的提议,钟忱溪等人并未感到意外。原本鹿朝也还准备了一肚子借口来表明自己虽然是个女明星但今天真的很需要补充肉类,然而负责点单的张雅徵头都没抬,手已经移到肉类那栏。 “小樾不吃羊肉对吧?那要肥牛卷还是雪花牛肉?” 鹿朝也没想到女明星吃肉这么顺利,她眨眨眼,想说自己也吃羊肉,又想吐槽怎么井樾这么挑食,最后出口时变成:“各来一盘。” 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当然全都要。 “那就三盘牛肉,一盘羊肉。”张雅徵终于抬起头,眼睛看向的却是鹿朝也,“够吗?” 鹿朝也敏锐地察觉到她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可是在座明明还有她的三个团员。 鹿朝也没有多问,面色如常地回答:“够了。” 顶着井樾的身份就是这点不好,多说多错,好奇心害死鹿。 肉类上齐之后鹿朝也才明白刚才为什么只问自己一个人,因为她面前这个团的四个人只吃一盘羊肉。 鹿朝也瞳孔地震,不是,四个人吃一盘肉真的够吗?平均下来一人分到几片肉真的不是重在参与吗? 原来女明星的吃饭日常这么艰苦。 再想想她们国乒因为人住村里备战奥运不敢随便吃外面买的肉,就算带了厨子来也只能在宿舍里拿小锅锅涮点菜煮泡面吃。鹿朝也沉默了几秒,忽然就觉得这日子好过了起来,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大概是因为鹿朝也正在地震风暴的眼神太过明显,本来正认真盯着张雅徵周台逸往锅里下菜的钟忱溪忽然偏头,将自己的视线投过来。 “……乐乐?”钟忱溪歪了一点脑袋,动作有点像蹦蹦歪着脑袋疑惑脸,鹿朝也正在感叹自己现在也开始恋狗脑时,钟忱溪又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锅里。 “啊。”钟忱溪看上去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对鹿朝也笑了一下,“忘记跟你说了,鸭鸭下个月要进组,太医和我前段时间胡吃海喝体重超标,正在被齐哥勒令减肥。” 她很敏锐,又带着一点点的善解人意,似乎知道鹿朝也满肚子的疑问又不好意思问,所以主动开口解释。 这样温柔敏锐的性格让鹿朝也想到裴江照,但裴江照的出现对她来讲代表着安心,钟忱溪却犹如恐怖谷效应,让鹿朝也后脊发凉。 敏锐意味着更能从日常相处细节中捕捉到鹿朝也这个冒牌货与井樾的不同之处,叫小名的亲昵感也仿佛在不断暗示鹿朝也,这个人和井樾之间非比寻常的关系。 鹿朝也仔细回忆了一遍井樾的百科……没回忆起来。 趁着锅没开,鹿朝也装模作样要回消息,实则点开井樾的百科又翻一遍。上面写了职业写了年龄还写了狗,只字不提家庭细节,只是在圈中好友里标注了面前这四人是同公司师姐。 但仅仅是同公司前后辈的关系,足够让钟忱溪和周台逸叫出小名吗。 原本是轻松享受的一顿火锅让鹿朝也吃得凝重,生怕哪里没做对就揭穿身份。 井樾不吃羊肉、惯用右手、不太能吃辣,鹿朝也全程注意着这些细节,甚至在心底感谢自己的父母老师教练当年强制纠正自己生活惯用手,虽然对此还是能够感受到隐秘不宣之于口的偏见,但至少此刻的境遇让鹿朝也觉得自己所经历的改手遭遇也并不完全都是痛苦。 幼年被强制改手的记忆让现在的鹿朝也化悲痛为食欲狂炫三盘肉,辣锅那边素菜都吃了第二盘,鹿朝也被迫吃的菌汤锅里最后一小块雪花肉才被她费力捞起。 张雅徵适时出声:“够吗?不够再点。” 鹿朝也其实还想再炫一盘的,奥运村的白人饭要多寡淡有多寡淡,自从成为职业运动员的那天起,她就再也没在外面吃过非体育总局出品的肉。 但井樾好歹是女明星,吃火锅狂炫四盘肉还要吃素菜的人设即使是在同公司朋友面前也显得过于离谱。鹿朝也摸摸肚子,强迫自己收回对肉食的渴望:“够了够了。”再吃下去今晚得通宵运动才能消耗完,更何况还有半桌子素菜没有吃。 鹿朝也不用招呼就主动给自己下素菜,藕要来一点,粉要来一点,金针菇多来点。对于素菜她其实不是很挑食,十六岁正是嘴馋的年纪,正常人能吃的东西她都吃。 阮行舶以前也打趣过,什么吃藕丑,seeyoutomorrow之类的烂俗破梗,可惜她在饭桌上永远都读不懂气氛,每次吃火锅必点藕粉菇的鹿朝也还没听懂也未产生阴影时,阮行舶已经被黑着脸的裴江照按在地上摩擦。 鹿朝也现在倒是懂了,只可惜距离她们上一次一起吃火锅已经过去大半年,也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 物是人非四个大字由此跳进她的脑袋里,这家她们从前全队一起吃过的火锅店还开着,人却不是同一批人。 而她大好前程年纪轻轻,在十六岁的花季时期从热闹中独自emo,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鹿朝也自认成熟且看透人生地叹了口气,耳边突然安静下来。 “……所以说,你果然没在听我说话吧。”肖梦舒幽幽问。 鹿朝也诚实点头,逗笑了除肖梦舒外的其她三人。 肖梦舒深吸一口气:“我说,你明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来公司喝个下午茶?” 明天啊。鹿朝也认真想了想,如果是鹿朝也本人,早上继续当陪练,下午休息一会也当陪练,晚上坐在观众席上准时观看里约奥运会女单四分之一决赛。但如果是井樾,那就变成遛狗和在家摆烂等生等死。 鹿朝也:“要运动一下,顺便看个比赛。” “哦对,比赛。”被一提醒,肖梦舒忽然想起来,“你居然还有喜欢的球员?你可从不追星!”声音到后面意见拔高了八个度,充分展现女歌手的职业水准。 在穿帮的边缘反复横跳,鹿朝也面不改色地补救:“开始学打乒乓球的时候顺便喜欢一下球员,怎么能说追星呢?同样是女性,把眼界放宽点,欣赏一些其它行业的优秀女性,这种事情应该很正常吧。”不知道是不是被元瑶耳濡目染,又在井樾的身体里待久了,这句灵光一现的话一出口,她瞬间对自己佩服地五体投地,也太有文化含量了吧! 肖梦舒非常赞同地点头:“确实。”就在大家以为她要发表什么见解时,肖梦舒话音一转,“所以你喜欢谁?” “你喜欢谁”和“你喜欢哪个球员”,这两句话在相同语境中听起来意思差不多,细究却大有不同。好在鹿朝也不是那种会在这类问题上深思熟虑斟酌措辞的性格,顶着井樾的脸,脑中闪过诸如章婧滢李绮裴江照阮行舶元瑶等一众退役现役优秀运动员后,她张口就来:“哦,鹿朝也啊。” “……谁?”四个人四脸懵。 “鹿、朝、也。”鹿朝也放慢语速,对此展现出人生前十六年加起来的耐心度,“去年的乒乓球世界杯单打冠军,今年的乒乓球世锦赛团体冠军,最近还在参加里约奥运会。” 四个人又沉默了一下,非常有一个团的团魂默契,同时拿出手机开始搜索。 “我去,孩子才十六岁啊!”张雅徵发出一声感叹。 鹿朝也跟着点头,是呀是呀,十六岁的天才捏。 “都还没成年。”肖梦舒欲言又止。 鹿朝也继续点头,没成年就能拿这么好的成绩捏。 钟忱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选择对自家团员出手:“你们两个又开始了是吧!适可而止吧,那孩子都还没成年!” “圈地自萌嗑一口又不影响正主,况且这还是井樾第一次提到别人。”张雅徵无辜脸,“况且我们都知道井樾不是那种人……吧?” 四个人四张脸忽然同时看向鹿朝也。 鹿朝也:“嗯?” 什么情况,刚刚不是还在夸她吗,怎么不接着夸了? 钟忱溪谨慎地确认:“乐乐,你应该不是那种人吧?” 她脸上的表情像是但凡鹿朝也点一下头,就立刻把人扭送去警察局。 鹿朝也这点气氛还是读得懂的:“呃,不是。” 四个人如释重负的表情让鹿朝也知道自己回答正确。 暗自紧绷的气氛骤然一松,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张雅徵挑眉,语气轻松:“看吧,我就说我们小樾是正经人。” 正经人鹿朝也正伸长筷子在锅里捞菜。其实几个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只不过锅里还剩点下进去没吃完的菜,在村里连吃一周白人饭的鹿朝也实在不忍心浪费。 “不过这孩子确实很优秀。”肖梦舒草草刷完乱七八糟的网页新闻八卦之后作出结论,“她今年竟然能参加奥运会欸!”似乎完全没有认真听鹿朝也刚才的介绍。 周台逸到还没看到这一栏,她虽然不打球,但因为和裴江照上过同一个综艺的缘故,对于我国的乒乓球发展还是多少了解一些。 “p卡吗?”她感叹道,“好像章婧滢当年也是未成年就拿p卡参加奥运会的。” 另外三个人很给面子地哇一声,附和井樾眼光好。 鹿朝也忍了又忍,在她们就p卡少年鹿朝也的未来职业生涯展开激烈讨论时,她终于没忍住反驳: “什么p卡!” “明明是奥运第三人,打团体的那种!主力!”魔/蝎/小/说/m/o/x/i/e/x/s/.c/o/m 29、第 29 章 能打奥运第三人的主力嘴上很硬,等下车之后却望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小区叹气。要不是命运作弄,她堂堂国家队球员何尝会沦落到在这个鸟不拉……鸟拉屎都要被物业罚款的金贵小区里独自练发球和基本功。 鹿朝也拎着刚买的球拍,沿着小区的绿化带往深处走,上次遛狗时她就发现了,这个小区还有个活动中心,里面有单独的乒乓球球桌。在被蹦蹦拽着狂奔而路过的那几秒钟,隔着玻璃门惊鸿一瞥,鹿朝也甚至还看见有一张球桌上摆着发球机和拦网。 尽管这些较专业的器材出现只是因为这个小区物业管理得好,但在当今这种乒乓球基层建设缺失,三步一个篮球场五步一个羽毛球场,大部分小区内的乒乓球球桌都沦为大爷大妈晒玉米辣椒拖鞋的情况下,这座小区内出现的室内乒乓球球台与配套的基础器材,简直就像是让鹿朝也重新回到了省队。 更别提鹿朝也进去后竟然发现三张球台的两张都在被人好好使用。要不是现在她的身份是和国家队毫不相干的大明星井樾,鹿朝也简直想掏出手机录个视频,证明她们国家乒乓球队的基础推广没白推。 占用球桌的两队分别是两男两女,可惜是中年叔叔阿姨,真论起推广功劳也算不到鹿朝也头上。 鹿朝也等了一个停球间隙,迈开腿嗖地一下从他们身后窜过去。 第三张球桌就是摆着发球机和拦网的那张,鹿朝也没有急着上桌开打,而是先在原地做手操和脚操,刚才她过来的路上已经大致活动了一下身体,让肌肉热起来。职业运动员凡是训练必要先热身,球可以打不好,但身体绝不可以因为热身不到位而受伤,这几乎是每个球员从小开始必须养成的习惯。 尽管鹿朝也今天只是打算用井樾这具初学者的身体简单摸一下球,让井樾这辈子从来没摸过球拍的手能熟悉一下球感,她也还是一丝不苟地花费近一半时间热身。 热身完毕,隔壁的两位阿姨也刚刚打完一局,她们擦汗的时候顺势就将目光放在新来的鹿朝也身上,或许是因为五六十岁的年纪已经不太会看二十几岁的明星,她们并不认识井樾这张脸,反而笑了一下,非常友善又社牛地问:“小姑娘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一个人来打球吗?” 鹿朝也点点头:“嗯,我第一次来。” “你之前也打过球吗?” 鹿朝也本来想点头,可想到井樾的人设,又摇摇头:“之前只是跟着朋友瞎打。” 她走到发球机前面开始调试。来之前原本打算的是练练发球就好,但现在发球机能用,旁边还有一盆球,那就可以做一下正反手的基础训练。 井樾这具身体是第一次打球,鹿朝也先设定一组五个球,免得她自己意识到位了手脚却跟不上。 看着鹿朝也熟练地调整设备,旁边的阿姨更加疑惑了,这样子可不像第一次打球。但眼看着小姑娘已经站在球桌前,腰脊随着微微下蹲的腿也压低,她也不好再打扰。 鹿朝也左手握拍,重心下沉,右手习惯性地张开五指搭在拍头上,眼睛紧紧盯着发球机,像是在赛场上等待对手先发球。 三秒后,发球机吐出第一颗球。 左边半出台,下旋! 一瞬间判断出球路和旋转后,鹿朝也左手引拍,腰在同时用力,在挥拍的同时,利用腰部动作将球拉出去。 两秒后,发球机吐出下一颗球。 还是左边半出台,下旋。 角度、旋转、速度和上一颗球一模一样。 在没有好教练喂球的情况下,发球机这种出错率非常低的机器能够带给球员稳定的训练度。 鹿朝也接发球的动作也和上一拍一样,引拍时腰身微侧,挥拍时用腰部力量带动手腕力量。 通常来说初学者或基本功没扎到位的人,在吃喂球时不应该拉球,而是老老实实将每一个引拍挥拍的正反手基础动作做到位,但鹿朝也毕竟已经是有着乒乓球球龄十二年的专业球员,在这种基础训练中,她完全能够精准控制每一次击球的动作,就算偶尔有几个球的落点、旋转出现变化,那也是因为井樾的身体没有肌肉记忆,导致鹿朝也的意识和手部动作不同步。 在连续打了几组球之后,鹿朝也大概已经摸清楚了井樾的身体与肌肉控制。 慢慢地,每次回球的落点位置与速度也开始重合,直到每颗球都落在相同的位置。 鹿朝也大口喘着气,汗流浃背,眼前睫毛已经被汗水浸透。 她步伐不稳地过去将发球机关掉,在席地而坐和井樾的脸面之间选择了后者。 打球不到一小时,鹿朝也已经彻彻底底地切身体会了井樾运动白痴这一人设。 站桩歌手是真的不打球啊! 鹿朝也甚至开始怀疑井樾大臂上那二两肌肉是抱狗抱出来的。 · 早上六点整,井樾的手机铃声无比欢快又青春洋溢地在她头顶响起来,井樾皱起眉,闭着眼半梦半醒地伸手摸索到手机,将它关掉后的下一秒,意识便又进入梦中。 但她没睡多久闹钟就又突兀地叫起来,这次还伴随着一个喊她起床的人声。 “小鹿,鹿朝也!快起床别睡啦,这可是奥运会啊,再赖床拿不了大满贯!” 困到麻木的意识逐渐回来,大概也是因为这具身体已经习惯了这个生物钟,在井樾挣扎睁开眼的一瞬间,脑内的沉沉睡意便被驱散了大部分。 视野回来后看见的第一个画面是阮行舶从外面扒拉着门框探进来半张身体,看见她睁眼,阮行舶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一些。 “赶快起床,不要睡啦,元指导等等就来掀你被子啦。”阮行舶拖长尾音怪里怪气地模仿着不知道哪里的口音。 井樾把自己翻个身,看着映入眼中的白色天花板,深深又无力地叹了口气。 天杀的奥运会,天杀的鹿朝也。 最后井樾还是赶在元瑶冲进来掀她被子之前,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 去食堂的班车上,井樾顺便给鹿朝也发了个消息。 鹿朝也秒回:-连接频道吗? 井樾思考了几秒才意识到鹿朝也是在问她要不要叫名字。 坐在摇摇晃晃的班车上,尽管使用的是鹿朝也这副身体素质非常好的运动员身体,井樾对于晕车也还是心有余悸。 她没怎么犹豫:-好。 在心里默数五秒钟,井樾小声地说:“鹿朝也。” 与此同时,她听见半开的窗户边吹来的风中也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井樾。” “连接成功。”鹿朝也在那头意味不明地“呜呼”了一声,十分地青春洋溢,让井樾不禁感叹原来一直以来死气沉沉快要猝死的是自己的灵魂,而不是那具身体。 害怕鹿朝也再用自己的身体做出什么中二傻事,井樾主动打招呼:“早上好。” “早……”鹿朝也抬头看看天上那轮明月,“……上好?” 她非常流利地改口:“国内已经是晚上啦,我在你们小区里稍微锻炼了一下,现在正要回去。你呢,睡得好吗?” 井樾其实稍微有点失眠困扰,尤其是闲下来给自己充电或者写歌时,压力和对于未来的不确定性会让她的大脑整晚运作。但出乎意料,昨晚在鹿朝也的身体里,她的意识消散地意外地快。 几乎可以说是整夜无梦,完全深度睡眠。 井樾轻微点点头,想起来对方看不见,又赶紧小声开口:“托你的福,睡得很好。” 鹿朝也笑了一下:“那希望今晚我也能睡个好觉。” 井樾不知道再如何开口,她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自己深夜打开的落地灯和洒落在床头的纸笔,最后消极情绪被堵在嗓子里,出口的是祝福:“那祝你能睡个好觉。” 她没在这个话题上多待,与此同时班车慢慢悠悠地停下,元瑶招呼她下车。 “你呢,今天有什么活动安排?” 井樾发出来的声音被掩盖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下,但却被另一个半球的鹿朝也很好地接收到。 或许这就是鹿朝也说的,所谓链接吧。 鹿朝也没有立刻回答,井樾也没在意,她忙着跟在元瑶后边去食堂吃饭。 早饭还行,井樾早上要么不吃,要么喜欢清淡的,刚好食堂里除了各种菜叶就是各种面包,她给自己弄了一盘沙拉,烤了两片面包,又挖上一块奶酪。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察觉到鹿朝也到现在都没讲话。 链接不知道还在不在,井樾看看坐在自己对面小口喝粥的元瑶,犹豫片刻,还是发微信过去。 井樾:-鹿朝也,还在吗? 对面秒回:-暂时活着 井樾皱了下眉,既然发消息秒回,那么刚才为什么没有声响?没等她再继续问,鹿朝也很快叮叮当当连着发来两条信息。 鹿朝也:-但可能半小时后就要死了 鹿朝也:你现在在哪?食堂? 井樾见缝插针回复她食堂那一条:-嗯,跟元瑶一起。 鹿朝也:-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奥运会女单四分之一决赛的日子 她看起来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 鹿朝也:也就是说,半小时后你的灵魂和我的身体,要给女单选手做陪练 井樾:!魔/蝎/小/说/m/o/x/i/e/x/s/.c/o/m 30、第 30 章 井樾抬头环顾四周,里约时间早上七点不到,食堂中穿着各国代表团队服的人两两三三端着盘子走过去。她再看向对面,元瑶那一碗粥喝得还剩下碗底。 察觉到井樾的目光,元瑶抬起头,先将嘴里的粥咽下去:“看我干嘛?” 她的语气和表情都透露着一丝警惕,像是在此之前鹿朝也那些古灵精怪天马行空的想法给她留下浓重心理阴影。 井樾重新低下头给鹿朝也发信息:-我不会打乒乓球。 鹿朝也:-我知道,所以我不是说再过半个小时就死定了吗 她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太对劲,井樾面色浓重地打字:-你是不是受刺激太大? 这句话发出去,好半天都没有再收到回复。 井樾继续慢吞吞吃饭,以此来拖延时间。或许是因为时间还充裕,又或许是因为早就熟知鹿朝也的磨蹭行为,吃完饭的元瑶竟然没催促,而是从包里取出平板,继续写上周的训练报告。 井樾吃完最后一口时给鹿朝也发了条消息:-我吃完饭了,现在应该要去训练馆。 元瑶也将平板收起来,重新背好包,还帮井樾拿了一部分餐盘。 两个人还完餐盘后去外面等开去训练馆的班车,元瑶顺便安排:“于导让你今天江照做陪练。” 井樾“嗯”了一声,元瑶转头来看她,意外地问:“有意见?” 井樾赶紧摇头:“没意见,我都可以。” 大概是这次井樾的乖巧不贫嘴真的出乎元瑶意料,她看着鹿朝也这张安静下来后意外沉稳的脸,忽然之间就有了种孩子不知道何时长这么大的恍惚感。 元瑶欲言又止。 井樾却满脑子都是她和鹿朝也死定了悲观念头。 在前两天的私下补课中,现在井樾已经差不多掌握了乒乓球比赛规则,也在刻苦对比中认识了大部分现役乒乓球国家队主力队员。 但这些犹如追星一般的小知识完全不足以让她握拍在球场上和主力队员们互搏。 别说陪练,她连发球都发不出去。 井樾在心中狂叫鹿朝也的名字,心想对方再不想办法,天才球员鹿朝也的名号就会被她毁于一旦。 下一秒,手机“叮”一声响。 鹿朝也:-怎么办啊啊啊马上就要打女团了这时候出问题我会被换下去的 在独自一人冷静了十几分钟后,她的精神看起来终于正常了些许。 井樾心里一沉再沉。她下意识想问鹿朝也有什么主意,目光扫过最新一条消息后,又不知道要怎样开口。 班车上充斥着各国语言的交谈声,边上元瑶忽然拍拍井樾的胳膊,让她别在车上玩手机。井樾不做声地看看元瑶手中的手机,又看元瑶。 元瑶振振有词:“我已经退役了,但你还在长身体,要注意保护眼睛。” 乒乓球运动员很看重视力,井樾又默默记下一条,快速给鹿朝也发个消息:-元瑶让我别看手机,五秒后见? 以防元瑶继续教育,井樾没再等鹿朝也的回复,直接锁屏把手机放兜里。 五秒后,她尝试着用气声叫:“鹿朝也?” 元瑶没发现,在嘈杂的车里也没听见井樾的气声。 正当井樾疑惑用气声不算数时,她的耳边传来一个声音:“井樾。” 还是成功连接上了,井樾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两人的沉默。 鹿朝也深深叹了口气,问井樾她们到哪里了。 井樾看向窗外使劲找地标,班车车速不快,外面一排排店铺与高低错落的一栋栋建筑上挂的全是当地语。 但还好里约毕竟是个现代化大城市,英文的使用频率也很高,井樾眯着眼睛看那些标签,努力给鹿朝也翻译。 鹿朝也:“一个都没听过啊。” 井樾本来还在继续看外面,听完这句话后愣了几秒,街道上一排排字母从她眼前掠过,井樾笑了一声,问:“你知道我想起什么吗?” “想到啥?” “总感觉现在的你像是就剩一口气吊着,只等我到场馆后就咽气。” 鹿朝也在那边笑起来,笑着笑着就变成苦笑。 “唉,井樾。”鹿朝也像是下定决心,郑重其事说,“实在不行,你就跟元指导说我腰疼吧。” 井樾微微错愣:“嗯?” “很惊讶吗?我是职业运动员啊,有点伤病也是应该吧。”鹿朝也的语气里听起来有笑意,“话说回来职业运动员没伤病才不正常呢,平常训练时那得偷懒成啥样啊。” 井樾倒真没想到这层,可鹿朝也的年纪明明不大:“可你才十六岁。” “俗话说得好,伤病是职业运动员的无名勋章。”鹿朝也的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谁,“我十六岁就有伤病,说明我训练认真刻苦不偷懒啊。” 她又笑了一下,这次井樾觉得她像是在安慰自己。 “好了,你不是偶尔也兼职演员吗,那捂着腰表情狰狞一点,上半身僵直不要动,先小声吸气,然后跟元指导说你腰疼。” 听上去鹿朝也对此很有经验,井樾将左手放在腰上,隔着薄薄一层t恤,能摸到鹿朝也坚硬的骨头。 她很瘦,腰腹上却很有力量,井樾也能摸到那层被频繁用到的肌肉。 乒乓球运动员靠腰腹发力,每一次引拍挥拍都要用到腰部力量。 井樾知道鹿朝也的借口不是凭空来穴,她是真的有腰伤。就算现在掌控这具身体的人是井樾,在偶尔弯腰或是坐姿不对时,她也能感觉到腰上传来的不舒服感。 但鹿朝也真的太年轻了,职业运动员的伤病几乎会伴随整个职业生涯甚至一辈子,有时候整个职业生涯也会因为伤病原因而提前结束。鹿朝也才十六岁,甚至还没有成年,那她的二十六岁、三十六岁,会不会也被腰伤所困? 井樾的沉默让鹿朝也有点不安,她试探性地问:“井樾,还在吗?” 井樾呼出一口气,知道现在还不是探讨鹿朝也腰伤的时候,况且现在的她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对着一个职业运动员的伤病指手画脚。 她“嗯”一声,将短短一瞬间想到的关于未来与推荐治疗的心思全部压下去,小声对鹿朝也说:“我现在照做。” 她并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举动会给鹿朝也造成何种影响,但元瑶应该十分清楚。 井樾皱起眉,小幅度地吸了两口气,成功引起元瑶的注意力。 “怎么了?” 还没等井樾开口,元瑶的视线已经落在井樾的腰间,“腰疼?!” “不会吧,怎么这个时候犯腰伤?!” 元瑶的表情瞬间变得比井樾还狰狞,她近乎扑过来的姿态像是打算在大庭广众之下掀开井樾的衣服看她的腰。 这让井樾意识到鹿朝也现在腰伤犯了的话,会给她自己和元瑶都带来很恐怖的后果。 但井樾别无他法,她紧咬着唇,在元瑶的紧盯中沉重地点一下头。 下一秒天旋地转,井樾听见狗叫声。 换回来了。 她紧紧闭着双眼克服眩晕感,却抑制不住地笑起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31、第 31 章 鹿朝也闭上眼睛晃晃脑袋。忽然切换的视野让她有点晕,就像是玩大型3d游戏还必须不断切换视野,上一秒她还在井樾家边拉伸边撸狗,下一秒就被迫来个幻影移形,好像有谁将她的灵魂抽出来又强行塞回这个身体里。 屁股底下的班车大巴摇摇晃晃,鹿朝也克服一瞬间袭来又逐渐消失的眩晕感,慢慢睁开眼睛。 元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鹿朝也下意识把眼睛重新闭上。 这下惹怒元瑶:“鹿朝也!”她加重语气,“腰到底怎么了?!” 如果再给鹿朝也一次机会,让她提前知道自己能在班车抵达训练馆前就换回来,那么她一定不会再乱出馊主意让井樾装腰伤复发。 可惜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做出的决定就像是比赛分数一样收不回来。 鹿朝也倏一下把捂在腰后的手抽回来,若无其事地说:“刚才有点难受,但现在想到原因了。我昨天晚上睡觉蹬被子。” 这烂借口连鹿朝也本人都不相信,元瑶自然没那么好糊弄,但她看着鹿朝也白里透红的脸色,也觉得自家徒弟应该不是在逞强。 “真没事?”元瑶又确认一遍。 鹿朝也把头摇成拨浪鼓:“真没事。” 班车上也不好动手检查,考虑到后面的女团赛,元瑶面上多了一分凝重,她有点拿不准要不要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主教练,但又担心女团开赛在即,大家草木皆兵。 最后元瑶还是慎重指示:“等等到场馆后你先去找一趟队医。” 伤病情况交给专业队医来判断,在队员本人有上场的意愿、伤病检查结果没有下来之前,元瑶不想做那个剥夺鹿朝也上场机会的推手。 深知自己现在完全没毛病的鹿朝也:“好的元指。” 到场馆后,鹿朝也都不用元瑶提醒就主动去找队医检查。 “昨天睡觉蹬被子?”队医的表情一言难尽,“你多大人了?” 她示意鹿朝也翻个身把腰背露出来。 鹿朝也咸鱼翻身,大字型把自己摊开,感受着队医在自己后边捏捏按按。 “这里疼吗?” “不疼。” “这里呢?” “没感觉。” …… 运动员自己都说没感觉,队医初步检查时肯定也抱着乐观态度。她给鹿朝也粘了几片肌贴,叮嘱今天不要过多用腰部力量,最后不放心,又亲自上手给鹿朝也揉捏肌肉。 队里有自己的康复师,下手重得像是在练胸口碎大石,每次去她那边做康复训练,队员们都痛不欲生。 相对而言,队医现在在鹿朝也腰上捏捏揉揉简直像是在做马杀鸡。 按摩按得太舒服,瞌睡就慢慢袭来。虽然两具身体都正常作息,但鹿朝也本人先是在临近起床东八区起床时间和井樾互换,又在西三区清晨重新换回来,算一算时间其实她快有二十四小时没合眼。 晨练时间,休息室只有队医和鹿朝也两个人。听见鹿朝也发出的绵长呼吸声时,队医的手一顿,却什么话都没说。 十五分钟后,她朝鹿朝也的屁股上来了一巴掌。 “嗷!”鹿朝也顿时惊醒,差点跳起来。 “醒了就去拉伸。”队医收拾着东西,淡淡瞥她一眼,“于导刚刚来找你。” 鹿朝也瞬间顾不得说话,一蹦子跳下来就往外跑:“张队医谢谢你我先走啦要不然等会又要挨骂。” 出了休息室,鹿朝也一路小跑进场馆里。今天早上国家队和香港队共用一个场馆,主力们已经结束热身开始训练。 鹿朝也的跑出通道的时候差点跟港队的卢思美撞个正着,还在她年纪小反应快身手敏捷,一个单脚小碎步跳到反方向,和卢思美擦肩而过。 “哇哦。”卢思美赞叹,“好劲啊。” 翻译成普通话意思是牛逼啊。 乒乓球这个领域华人最多,中国队又属于行业尖端,各国家队和地区的选手们从小就来中国进修,大家从小不是在哪个比赛上见,就是在哪家俱乐部见,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到最后同一批选手多多少少都相熟。 鹿朝也被漂亮大姐姐夸了后就直接分不清东南西北,前面有挡板围着,她加速过去一个跨栏。 元瑶在挡板里看着阮行舶练发球,鹿朝也跑到她跟前去报道。 元瑶话还没开口,鹿朝也脸上笑嘻嘻的,有点小嘚瑟地小声跟元瑶汇报:“卢思美刚刚说我好帅。” 元瑶:“……” 得亏鹿朝也也知道这话传出去丢人,压低了声音,也得亏阮行舶投入训练的时候就收心,不然这俩凑一起指不定还要怎么大放厥词。 做教练这么多年,元瑶深知在鹿朝也臭屁时一定不能顺着她走,这位小同志跟着阮行舶长大深受其教,这时候还要顺着她的话继续下去,就相当于在草原上点了把火,一发不可收拾。 元瑶就当自己没听见,表情如常地拍拍鹿朝也的肩膀:“去热身,然后过来陪行舶做两组摆短练习。” “哦。”鹿朝也过分活跃的脑子被破了一盆冷水,瞬间降下温度。 再次热身,动作对于鹿朝也来说完全轻车熟路,她几个小时前才用井樾的身体热完身并且做了一组基础训练,运动后马不停蹄回到井樾家里拉伸,别说眼睛都没合,她连狗都来不及多摸两把,就又被抛回自己的身体里。 穿越半个地球、十一个时区,归来后仍然要从热身开始。 鹿朝也觉得自己的灵魂累得要死,但睡饱觉的身体却依然保持着最佳运动状态。 热身结束,鹿朝也重新拿出自己的球拍。明明只是相隔一天不见,她却觉得自己好像离开这个好搭档已经很久了。 在元瑶的注视下,鹿朝也站在阮行舶对面。 元瑶在边上抱着胳膊指挥:“先摆短再拉半出台,行舶注意自己的小三角区。” 鹿朝也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尽管现在她的任务是陪练喂球,但只要握住球拍站在球场上,她就会全力以赴。 阮行舶示意可以开始。 鹿朝也给球,先发台内球摆短,在阮行舶上前一步搓短球后,跟着正手快带瞬间发力打半出台球,阮行舶后撤一小步,正手拉弧圈。 这种基础训练属于长短结合,目的在于训练阮行舶在节奏方面的适应度,以及长短球衔接问题。 她在四分之一决赛的对手是日本队的头号单打选手宇田千代,两面反胶打法,最擅长利用长短球或左右调动打乱对手的节奏。 赛前训练这个,属于是基本押题操作。魔/蝎/小/说/m/o/x/i/e/x/s/.c/o/m 32、第 32 章 两组摆短训练做完,于导那边给裴江照开的小灶也快结束了。 元瑶见状便叫停:“行舶擦擦汗喝点水去休息一会,小鹿你到江照那边去。” 裴江照今天在四分之一决赛的对手是瑞典的伊迪丝·库克,左手横拍弧圈结合快攻型打法,刚好和鹿朝也的打法一样。 元瑶早上就说过于导今天主要安排鹿朝也给裴江照当陪练,做一些赛前训练,对此鹿朝也当然无异议。 阮行舶先一步取毛巾,把两个人的都取了,站在原地擦汗等鹿朝也过来。 鹿朝也接过毛巾后又去场边取水杯,挡板有她膝盖高,她没跨过去,仗着自己柔韧性好,就直接弯腰取。 接着又从场地里迈过围在两个场地之间的挡板,中途步伐不停,又是喝水又是擦汗,等到了裴江照跟前时,又是一条能挥拍就上的好鹿。 期间裴江照的视线一直追随着鹿朝也,看见鹿朝也蹦蹦跳跳跑过来,她难得在训练时露出笑意:“又学阮行舶耍帅呢?” “怎么能说我耍帅呢。”鹿朝也不满意,“我明明本来就帅,刚刚卢思美也说我靓女。” 鹿朝也臭屁起来跟阮行舶一个样,不过在裴江照看来,倒没有阮行舶那么讨人烦。她对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很有容忍度,既然鹿朝也非要耍帅一下,那她就捧场地鼓掌:“嗯嗯嗯,确实靓女。” 鹿朝也自己也知道此番举动有点太过自恋,非让裴江照夸自己简直强人所难。但真的被夸了,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后颈笑:“嘿嘿,江照姐姐你果然是我最好的姐。” “咦,肉麻死了。”裴江照搓搓胳膊,“所以现在可以陪我训练了吗?” “嗯嗯嗯。”鹿朝也狂点头,收掉嬉皮笑脸。 两个人同时看向场边从鹿朝也过来后就没开口的许流惠。 裴江照平日里训练时刻苦努力,本身性格也是做事认真的人,许流惠并不担心她会在这么重要的赛前训练上偷奸耍滑。 至于鹿朝也,于理讲元瑶就在隔壁场地,要管也是元瑶开口,于情讲这孩子进国家队时年纪最小,天赋很高,当初打上一队后各个教练们抢着要,许流惠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有时候淘气了点,但总体来讲还是个对待训练认真刻苦的孩子。 一大一小两个队员玩闹起来都很知道分寸,许流惠就没有多管,紧张训练时不能一昧绷紧弦,就像是高三生不可能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停地看书。弦崩地太紧人会疯,一直压着练习而没有喘气的时间,也是在做无用功感动自己。 许流惠并不是那种一成不变不懂变通的教练,同样她也不希望自己教的运动员成为呆板着脸的老古板。 因此两人玩闹的时候她没有阻止,裴江照很快又投入训练中时她也没有过多意外。 “现在开始攻防训练,小鹿先攻,江照防守。”许流惠来到裁判席的位置,看向裴江照,“注意攻防转换时的发力,和你手腕灵活度。” 裴江照看看自己持拍的手腕,“嗯”了一声应下。 许流惠又看向鹿朝也:“还有小鹿,攻球的时候尽量在发力和旋转上多给江照一点变化,多冲她。” “好。” 攻防训练顾名思义,一个人进攻,一个人防守,进攻方训练拉球旋转、力量、落点和脚下步伐调整,更注重进攻连续性。防守方则训练自己的防守能力,如何在不同力量进攻与落点旋转中将球有质量地回击过去。 站在球网对面的是裴江照,是鹿朝也从小跟随长大的姐姐,也是这次女单决赛的热门夺冠选手,升起的两面国旗有一面需要由她扛起。 鹿朝也在进攻时自然毫无保留,她不算是力量型选手,相较于一板打穿的暴力破解法,她更注重落点灵活飘逸、回击想法天马行空。但既然许流惠教练的要求是多给力量,那么鹿朝也从第一板开始就持续发力。 训练持续四十分钟,鹿朝也累得气喘吁吁,背后湿了一片。她给裴江照一个眼神示意自己要去喝点水擦擦汗,转过身的时候才发现许流惠已经帮她拿好水杯和毛巾。 “还撑得住吗?”许流惠把毛巾递给鹿朝也。 鹿朝也随着她下落的视线,看向自己微微发抖的左手。 她持续发力四十分钟,胳膊和手腕已经有点顶不住了。 “你的耐力体力和力量训练是一大问题,相信元瑶也跟你说过。” 鹿朝也沉默着点点头,体力和力量一直是她的短板,成年运动员和未成年运动员在体力与力量上有着绝对悬殊,年纪太小的劣势就是身体营养供给的第一选择是身高而不是肌肉,这一年她个子又蹿了一截,肌肉却没跟着练上去,整个人看起来瘦高瘦高,和成年运动员完全没法比。 “这不是你平时的训练度,如果撑不住的话,我去找新月过来。” 许流惠看向旁边场地,齐新月在和阮行舶练前三板衔接,元瑶注意到她的目光后遥遥看过来,随后又看向鹿朝也。 鹿朝也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去年世界杯夺冠后,元瑶和她就注意到了力量和体力问题,但那时候比起力量与体力,更加迫切需要解决的还是技术问题,元瑶想要她在里约之前将技术和球场上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更好地结合在一起,降低容错率。 毕竟年纪和身体先天条件摆在这里,让鹿朝也无法成为力量型选手。 身为国家队教练,许流惠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不只是参与制定训练计划的许流惠,连最后拍板决定的于尔柳教练也知道。但她们还是让鹿朝也与齐新月调换,要求鹿朝也在进攻时全力给力气。 为什么? 鹿朝也想不明白,但这么多年的运动生涯让她学会听教练的话,也学会完全信任教练。 在比赛结果之前,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集体荣誉。 鹿朝也决定再坚持一下:“许指导,我可以继续。” 许流惠好像并不意外,她甚至没什么表情地收回和元瑶隔空对视的目光,重新转过头把水杯递给鹿朝也:“那喝点水,休息一分钟,之后你来防守。” “江照。”许流惠又喊坐在地上休息的裴江照,“喝完这口水后,换你来进攻。” 语气非常公事公办,完全拿捏一些冰山教练人设,和经常在训练场上哄着鹿朝也再来一个的元瑶一点都不一样。 鹿朝也又看向元瑶,她正笑着对齐新月比划动作。 鹿朝也忽然有一种自己家的教练被人拐跑了的即视感。魔/蝎/小/说/m/o/x/i/e/x/s/.c/o/m 33、第 33 章 “元指导,我要严肃批评你一下。” 好不容易熬完今天的赛前训练,鹿朝也头上顶着毛巾,拉着自己被汗打湿的球衣衣领透气,一副要找人算账的表情绕过大半个训练馆,气势汹汹冲到元瑶跟前。 元瑶在帮阮行舶收拾器械,参赛选手的体力能省一点是一点。 闻言元瑶抬头短暂地看看自己徒弟,又低下头专注手上的动作:“嗯?怎么了?” 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态严重性。 鹿朝也现在觉得自己头上绿油油一片,自家教练真的要跟着漂亮姐姐飞走了。 “作为你的首席开山大弟子,刚才我受苦受累的时候,你怎么可以对着别的漂亮姐姐笑。”鹿朝也控诉。 刚才对着别的漂亮姐姐笑?元瑶被问得愣了几秒钟,隐约觉得鹿朝也应该是说自己训练的时候对着齐新月笑。 那是因为齐新月当时那一板动作变形后没接到球直接扑空,场面很滑稽,齐新月和阮行舶当场就笑了,元瑶自己也被带着笑,边笑边跟齐新月讲刚才那板球应该怎么处理。 总体来说,还是在认真训练,没有摸鱼划水笑别的事情。 不过这些就不用告诉鹿朝也了。 元瑶挑起眉,直起身后慢条斯理地双手环胸:“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是个醋包?” 鹿朝也呲牙警告。 元瑶大笑,拎起阮行舶的背包塞给鹿朝也:“把包给你行舶姐去。” 鹿朝也磨磨蹭蹭不肯走,还是固执地抬头看着元瑶,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元瑶就叹了口气,伸手摸摸鹿朝也的头,当然被鹿朝也躲开了。 元瑶的手顿在半空中,又非常自然地收回来,好像这些年她和鹿朝也师徒两个乐此不疲斗智斗勇的缩影。 “今天许指导跟你说什么了?” “让我加强体力和力量训练。” “你是怎么想的?” 这一问一答的目的性太过于明显,鹿朝也就算是傻子也意识到了她们的意图。 鹿朝也掀起眼皮盯着元瑶:“我们回国后开始练?” 元瑶笑了一下,在鹿朝也试探的眼神中缓缓点点头,算是确认了鹿朝也的猜测。 中午吃过饭,一行人收拾东西往副馆走,开始准备晚上的比赛。 鹿朝也慢吞吞跟在队伍后面,精神上的疲惫和早上的脱力感在被碳水催化后,形成生理上的困顿,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哪怕能眯半个小时都行,但下午的热身是于导亲自带队,她不敢开口,除了她和井樾外其她人也不知道她精神上超过二十四小时没睡,她也没理由在四分之一决赛前去补觉。 好在班车上还能小眯一会儿。 一上车鹿朝也就找了张靠窗户的位置坐下,迅速合上眼酝酿睡眠。 中途阮行舶经过,本来想在比赛前找鹿朝也聊会儿天,话都到嘴边了,从高高的椅背后一探头才看见鹿朝也已经缩在椅子中睡着。 阮行舶愣了两秒,扭头继续往后面走,问已经坐好的裴江照:“她有那么困吗?” “你以为谁都像你整天上蹿下跳跟只猴子一样——喂你干嘛?”裴江照不满地推开试图挤进来的阮行舶,但无果,阮行舶底盘很稳不说,还抱着前排靠背不撒手。 “我想坐里面啊。”阮行舶边往里面挤边转头回答,她一说话,脚底下就跟着停下,现在只拿个屁股对着裴江照,“你让让呗。” “你有病吧?”裴江照要被这人气死,“那么多空座不坐,你非要跟我挤,走开啊。” “那么多人,就只有你和我晚上有比赛。就挤一下嘛。”在裴江照紧紧撑着双腿占满腿部空间不配合的情况下,阮行舶还是成功地把自己挤进里面。 她一屁股坐在座位上,把窗户打开,风糊了她一脸:“啊,舒服了。” 坐好没两秒,阮行舶又转头看裴江照:“嗯?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真的一刻都不闲着,也不让裴江照闲着。 她俩从小一起长大,十来岁出头时在燕队遇见,后来前后进入国家,尽管裴江照再嫌弃再不想承认,此刻她也不得不悲哀地接受其实她们彼此真的熟到只要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就像现在,从阮行舶絮絮叨叨近乎话唠的碎碎念中,她感受到了阮行舶的情绪。 “你在害怕。”裴江照说。 阮行舶:“?” 阮行舶:“你有病吧?” “在怕什么?今晚你的对手不是董佩珍。”面对挑衅,裴江照不为所动。 阮行舶一脸怪相:“我为什么要怕董佩珍,你在搞笑吗?” “阮行舶。”裴江照忽然叫她的全名,也转过脸,认真地和阮行舶对视。 外面的阳光很好,让裴江照的眼睛颜色有点浅显,阮行舶从对方眼中看见自己的脸。 多稀奇,上一次她和裴江照面对面这么近,能从眼中看见彼此的倒影时,还是在去年年底裴江照确认拿到里约奥运会第二个单打名额的当晚,第二天不用训练,她们吃过宵夜后回国家队宿舍,相互搀扶着跌倒在阮行舶的床上。 裴江照踹她去洗澡,骂她满身酒味。 阮行舶反手就把人按住,说:“屁,我就喝了一瓶,还是姜啤,哪来酒味?” 窗帘早上出门时就没有拉开,宿舍的大灯开着,满屋亮堂。 阮行舶张牙舞爪和裴江照在床上练擒拿与反擒拿,最后腿被裴江照死死按在床上,但她自己的脖子也被阮行舶掐住。 “认输吗?”裴江照问。 “谁认输谁是狗。”阮行舶咬牙切齿。 裴江照不说话,却加重力度撇阮行舶的腿。 “嗷嗷疼!”裴江照犯规,阮行舶却不能下狠手掐她。主要她们还在国家队公寓里,明天被教练们撞见不好交代,国家队禁止打架,违反要被送去养猪,裴江照养不养的无所谓,但阮行舶不太想去。 “那你认输。” 阮行舶快气死了,但腿是真的疼,无法她只好屈尊开口:“汪。” 裴江照很守信地松开手。 下一秒被一个翻滚滚到她身上的阮行舶整个欺身压住:“嘿嘿我赢……哎裴江照。”阮行舶得瑟到一半的话停住,忽然改口。 她从裴江照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还挺好看的?在灯光底下像个浅色的玻璃珠。” 裴江照拉着脸,准备下一秒就掀翻她:“从我身上滚下去。” “接吻吗?”没头没脑,阮行舶又忽然蹦出来一句。 裴江照不说话,两秒之后,她揪着阮行舶的衣领,把人拉下来。 那个吻真的挺美妙的,可能是常吻常新,阮行舶觉得那个吻比当年她们在鹿特丹的那一晚还美妙。 眼见阮行舶表情变得奇奇怪怪还咂巴了一下嘴,裴江照顿感不妙:“阮行舶,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阮行舶从回忆里抽出来,眼皮子一掀又轻易对上裴江照的眼。 她耸耸肩:“没什么,说了你又不爱听。” 裴江照面色铁青,一个字近乎从牙关里挤出来:“说。” 阮行舶想了想:“你的眼睛很好看?” 她看见裴江照果不其然地愣住,随后表情变得更加难看。 “看吧。”阮行舶撇撇嘴,一脸你玩不起的表情,“我就说你会生气吧。” 成功惹毛裴江照,阮行舶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开心。她心里沉沉地压着即将到来的比赛和国旗的压力,根本无法被这样的小打小闹轻易平息。 虽然不想承认,但裴江照确实字字句句戳中她的心。 阮行舶现在在害怕。 阮行舶吐出一口气,不断暗示自己。 这种大赛面前会害怕是对的,有紧张情绪才能在比赛中调动自己。她是第一次参加奥运单打,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比赛都是这辈子第一次。 但她会克服恐惧,征服比赛,就像是前两轮比赛,就像是所有的世乒赛与世界杯一样,阮行舶会带着国旗杀进决赛,将自己的名字刻在金牌上。 而后她听见身边的人轻轻说了一句话,声音真的很轻,轻到她差点以为是因为自己太紧张从而产生的幻觉。 裴江照说:“下车后先别管小鹿,直接来休息室找我。”魔/蝎/小/说/m/o/x/i/e/x/s/.c/o/m 34、第 34 章 班车还没停稳,裴江照已经起身,径直越过一行人走到车门口。 下车的时候裴江照扭头给后排一个眼神,阮行舶坐着,头被椅背挡在后面,她寻不到阮行舶的视线,但她知道阮行舶接收到了。 阮行舶当然明白裴江照的意思,那个回眸是在催促她。 她看一眼睡得半梦半醒的鹿朝也,又看看裴江照已经下车的背影,最后还是决定放弃鹿朝也,跟上裴江照。 小鹿只是失去了一个鹿搭子,但裴江照那边可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走道上原本许流惠指导和于尔柳指导已经在往前挪了,阮行舶一个健步冲上去,大逆不道地侧身挤开两位教练:“抱一丝教练,让让,我憋不住了。” 阮行舶成功第二个下车,一路小跑去休息室。 国家队的其她人都还在后面,此刻中国队的休息室内只有裴江照一个人。 阮行舶小喘着气,反手把门关上,问坐在沙发上气定神闲的人:“干嘛?” “把门锁上。” 阮行舶不知道她想整什么幺蛾子,不过还是照做,转过身去锁门。 “现在呢——我去,裴江照你走路能不能发点声?”阮行舶一转头就和裴江照打了个照面,这人刚才明明还坐在沙发上的。 裴江照的脸色不太好,像是在生谁的气,拉着张脸,眉也往中间蹙起。 谁又惹她了?阮行舶心想,反正不是我。 阮行舶不说话,裴江照也就没有开口。她们两个待在一起时实际上气氛全靠阮行舶撑,但再e的人也有累的时候,阮行舶偶尔在裴江照面前也有安安静静享受私人世界的时候。 但临近训练,裴江照非要打个时间差把阮行舶先叫来休息室,难道就是为了两人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阮行舶“哎”一声,把聚焦有点虚的裴江照拉回来:“有事就说呗,跟我在这还扭扭捏捏的?我连你光屁股都见过还有啥不好意思的唔唔唔……!” 阮行舶这人嘴里真的狗吐不出象牙,裴江照忍无可忍用手堵住她的嘴。 “嘴上把个门行不行?”裴江照的表情看起来更差,现在像是来讨债的。 阮行舶嘴被捂住说不出话,睁圆了眼睛扮无辜,忙不迭地点头。 “我松手,你……”裴江照觉得不对劲。 她俩现在这气氛到底啥跟啥啊,阮行舶被她堵在门口,嘴也被她捂着,搞得像是她裴江照在强人所难一样。 她原本以为两分钟就能解决完,结果在阮行舶进门时情势开始完全超出她的预料。阮行舶就是这样一个人,是无法被控制的变数,是总是会扰乱别人人生的搅局者,她九岁出现在裴江照的人生中,这么多年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在裴江照非自愿的情况下强行插手她的选择。 但裴江照却无力反抗。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像是从小被人圈养的小象,等长大时早就失去反抗的心思。 她也不想反抗。 裴江照深深地、无力地叹了口气,松开手。 那只手心里被阮行舶的呼吸喷上潮意的手最后轻轻地落在阮行舶的手腕上。 少年时期阮行舶中二地称呼自己这只手为黄金右腕。 现在裴江照的指腹感受到跳动的脉搏。 裴江照轻声问:“接吻吗?” 阮行舶:“?” 她:“啥?” 她有点不太明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她俩不是在斗智斗勇互扯头花吗,为什么又忽然走温情路线? 阮行舶看着裴江照:“你要退赛了?” “少废话。”裴江照拉着阮行舶的手用了点力,像是想把人往自己怀里拽,却被理智劝阻住,“到底来不来?” “来。”阮行舶向来勇往直前面对困难绝不放弃,就算下一秒裴江照真的要退赛,她也先得占个便宜再说。 几乎就是在阮行舶话音落下的同时,她往前走了一步,把自己送进裴江照的怀里。 门外已经能听见脚步声,疑似大部队到来。 但阮行舶的吻已经落在裴江照的唇边,她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看,裴江照紧紧闭着眼睛,呼吸乱七八糟,一看就是这么多年没有丝毫进步。 于是阮行舶轻咬裴江照的下唇,伸出手勾住她的脖子。 裴江照很配合地打开牙关让她长驱直入,阮行舶如愿尝到她嘴里的甜味,是哈密瓜味的。 这家伙还偷偷吃糖了! 在清晰可闻的脚步声落在门边时,裴江照偏过头,避开阮行舶的追吻。 “好了。”她小声阻止,抱着阮行舶的手却没撒开,“行舶,她们来了。” 阮行舶“嗯”了一声,把脸埋进裴江照的锁骨里。 她们上一次接吻还是去年,十几分钟前在班车上时阮行舶还些许有点怀念那一晚的裴江照。这人好像真的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瞌睡了就送枕头过来,说她眼睛好看就提前跑来送吻。 “裴江照,”阮行舶的头没抬起来,刚刚接完吻后呼吸也有点潮乎乎的,带着声音又黏糊又发笑,“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闭嘴,撒手。”裴江照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只有上下翻飞的锁骨才能让阮行舶窥见到,原来她也和自己一样激动。 “阮行舶,现在听我讲。”阮行舶不撒手,还软软地赖在她怀里,裴江照也没有硬把人推开。 她维持着环抱阮行舶的姿势,低下头想去寻阮行舶的眼,最后只看见阮行舶颈侧的小痣。 裴江照语气认真:“四分之一决赛不是你的终点,董佩珍也不是。我在决赛等你,别让我失望。” 她说完之后兀自将阮行舶推开,自己走到门边去开门,刚才的难得温情气氛瞬间荡然无存,阮行舶跟在她后边咂嘴:“你现在可一点都不可爱了啊。” 门开了,露出外边歪着脑袋的鹿朝也:“嗨江照姐。” 鹿朝也看着像是睡得迷迷糊糊被元瑶硬拽下车的,人虽然醒了,魂还留在车上,脑袋上翘起了一头呆毛都没发现。 阮行舶立刻改口:“我们小鹿比你可爱多了。” 鹿朝也笑嘻嘻地越过裴江照,黏到阮行舶身边去,双手抱着她的胳膊,整个人都半挂着姐姐:“小舶姐你怎么不等啊,我还拉着元指导找你找半天,以为你丢了……” 两个智障儿童慢慢往里面走,寻个位置去换衣服。裴江照一抬头和后边陆续进来的元瑶打个照面,元瑶指导身边是许流惠指导,两个人眼中带着些许探究一起看着她。 裴江照的喉咙动了动,想要开口解释,又不知道如何撒谎,她静静地回望两位指导,像是在无形抗争。 最终元瑶什么都没说,表现得好像是打了一下招呼后就走人。 许流惠指导开口想要说点什么,却只是拍拍裴江照的肩膀。 裴江照以为她会劝自己好自为之,亦或别的话。 但这些都没有。 阮行舶在里间揪着鹿朝也说悄悄话:“说,你们到门口多久了?” “那倒也没多久,这门隔音还挺好的,我什么都没听见。”鹿朝也笑眯眯的,“我甩下教练们先跑过来的,等她们到这的时候,江照姐已经开门了。” 阮行舶松了一口气:“干得漂亮。” 鹿朝也却继续凑过来,眼睛里有点狡诈:“元指导说你俩在车上吵架。所以你俩真的打架了?谁赢了?” 阮行舶:“?” 她面色古怪地抬头看了一样刚刚进来,面色有点苍白的裴江照,然后乐了,这人表面上算得天衣无缝,结果哪哪都是漏洞,关键时刻还是小鹿同志最靠谱。 “这事问你江照姐去。” 阮行舶心情大好,抄着手出去热身。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