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每天都想被我强求(快穿)》 1、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 “交出蔺安之,否则我宗十万妖兽就将长驱直入,踏平你凌霄山!” 山门大阵外,修真界中声名显赫的一众老祖无不聚集在此,目标有且仅有一个。 其中,喊话的那修士放出威胁后便袖手站在一旁,显出有恃无恐的模样。 的确,即便凌霄山是天下第一大宗,其弟子蔺安之又有一个举世无双的剑尊师尊,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断然插翅难飞。 身边透着焦躁的细碎声响,成片地钻入耳际: “怎么办?如果他们攻进来,我们就完了。” “反正事由皆因蔺师兄而起,快点将他交给那群人得了,左右就是当个炉鼎罢了。” “……不太好吧,那岂不是从今往后任人采补?” “那又如何?“说话那人嗤笑着说道,浑不在意,“除了那位,还有谁会在乎他?” 稍顷,这些闲言碎语都不见了。 唯有震天雷鸣听得分明,无休无止,仿佛要击碎脑壳,劈得人神魂俱灭! 嘭—— 蔺安之骤然惊醒。 他睁开了眼,入目的仍是自己卧房的景象。 清凌凌的月辉投进窗格,映得山水屏风宛若有薄雾流泻。 系统知晓是宿主又梦见了前世之事,思索片刻,毫无感情地劝道:“都过去了,完成当前世界任务收集神魂碎片才是首要。” “友情提示,当前任务已完成进度为百分之五。” 蔺安之沉默了下:“你能说点我喜欢听的吗?” “当前任务未完成进度为百分之九十五。” “……” 蔺安之冷笑一声,懒得掰扯有时候不是数字越大才越好这种问题,随意披了件外袍下床,径直推门而出:“剧情当前进行到哪里了?” 这是自他被系统后绑定执行的第一个任务。 为了方便适应,世界观选取的依旧是仙侠修真,至于围绕着气运之子展开的世界线剧情则是狗血异常。 那人名讳谢暄,生来天赋极佳,十岁练气,二十金丹。 在这个不同于上古时代般灵气浓郁的小世界,不到三百岁修为已然臻至化神,且凭此成为了万众敬仰的仙君,也是最有可能飞升的修真者。 没有之一。 然而他的人生并不顺遂。 此方小世界分为修真界与魔界两大势力派别,两者不共戴天。数百年前,修真界的大能更胜一筹,集力把魔界割裂置于另一处空间。 近些年来,两界联结出的缝隙越来越大,于是有宗门提议修补,这便迎来了谢暄命运的转折。 他有一出自同脉的师弟,现下已然坐到了本宗掌门之位。平日两人和和睦睦,暗地里,师弟却是性情极度扭曲,嫉妒谢暄嫉妒到了发狂的地步。 他设计让修补裂缝的行动失败,又揭出谢暄体内有魔修血脉一事,指责他早已以特殊的联络手段与魔界勾结。 谢暄就此跌落谷底,不仅被暂时关押在地牢当中修为被禁,名声更是臭到人人唾弃。 同时,师弟落井下石,将他强行掳作炉鼎日日双修,巫山云雨之时还常常出言羞辱,用完又把毫无灵力的谢暄转手赠与他人。 昔日清冷出尘的仙君被折磨了个够呛,好在心性坚毅,又有始终信任他的师姑及时救援,回宗后直接闭了关。 再出来后先是一剑将师弟杀死,而后在现场修士或艳羡或惊愕的眼神中留下一道孤高的身影,飞升上界。 最重要的一点。 那谢暄,便是师尊神魂碎片的化身。 看完后,蔺安之合上那本标题为《当清冷仙君身在花市文》的小说,又瞥了眼作者栏的“天下第一嬷嬷”,随即陷入久久无言的沉思。 下一刻,他便穿成了刚拜入宗门的著名反派,也就是那个用人渣中的人渣形容也不为过的师弟。 按部就班地度过百年,终是迎来了书中的开篇。 “午时和子夜回来复命了,你现在应该去主峰前厅。” 系统提醒。 那是他手底下豢养的两名死士,在修补失败事发后被蔺安之遣了出去,负责大范围传播罪魁祸首是谢暄这一谣言。 蔺安之自是应好。 主峰前厅。 身着玄衣的一男一女半跪在地,待低垂的视野中飘然浮现出一抹绣有枝蔓纹路的青色衣角,这才胆敢抬起头来。 天殊阁的掌门少时即有天才之称,走到如今更是名声在外,世人道他温雅清正,在一干恃才傲物的高阶修士里再难得不过。 唯有在他手下做事的死士清楚,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残忍、扭曲,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可以不择手段。 几瞬的功夫,蔺安之已然步至近前。 他生了幅绝佳的皮相,眉如远山,乌发由玉冠简单束起,琥珀似的眼眸更是清透。衬着挺拔而并不瘦削的身形,整个人有如水墨般清远,将一颗蛇蝎心肠完美地隐没在内。 习惯是会成自然的,就算是同下属对话,温和带笑的面具依然牢牢贴在脸上。 “事情还顺利吗?” 两人点头,女修子夜率先答复:“是,愚民易控,我们不过是找了些说书人加以渲染,隔了些时日,仙君有魔修血脉且勾结魔界毁坏缝隙修补一事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午时补充道:“天殊阁下辖城镇中,除曾受仙君除妖恩惠的陵溪城以外,其余地方的舆论已然颠倒。” “偶而路过巷口,就能看到孩童向书铺中还未来得及收起的仙君画像砸泥巴。” 蔺安之坐上太师椅,斜斜地以手支颐,另一只手的指尖在靠搭的沿边点了点,不置可否。 寂静之中,两人心惊胆战,死死盯住脚尖。 系统也很紧张,然而是为另一缘故:“书中那个蔺安之的性格既扭曲又复杂,这一面在今天的剧情里才要真正展露,希望你能不出错地演好,ooc是要扣钱的。” 蔺安之在脑内与它对话:“扣谁的钱?” 系统冰冷的语调中难得露出一丝社畜的人味:“我的工资。” “你不知道,我们系统都是上界穿书局的打工人,做的是维护三千小世界和平的事,拿的是三千一月不含五险一金的薪资,简直比牛马还牛马。” 那是挺惨的。 蔺安之礼貌性地同情一秒,声线于平静中显出迟疑:“那就有点麻烦了,水太深,我可能把握不住。” 话音落下。 一柄开刃的匕首被丢在地面,发出响声。 两人视线几乎同时扫过,随即就听主上戏谑般地说道,语调漫不经心:“兹事重大,断不能有太多人知道,你们中间,只能留一个。” 闻言,午时身影一闪,地上的匕首出现在了他手中,手腕一转就向子夜的心口刺去。 忽有白光掠过,倒下的却是前者。 ——就在他抢夺武器的那会儿,子夜催动灵力幻化出灵剑,毫不犹豫把好搭档捅了个对穿。 当她松了口气正准备告退,骤然瞪大了眼。 一位放在外头能被尊称句真人的金丹修士,此时的脖颈竟是脆弱无比。 只消五指向内收拢,便轻易折成了可怖的弧度。 “谁说,我留下的会是生路?” 蔺安之唇边温和笑意不改,低喃一声,又一个用力,女修破体而出的金丹也被捏了个粉碎。 全程围观了声称自己把握不住复杂人设的宿主娴熟地毁尸灭迹,并用传讯符联络他人,要求给陵溪城一点颜色看看的精彩表现后,系统无比沉默。 再度回神,耳边是蔺安之忧心忡忡的疑问:“刚才的演技还可以吗?是不是稍稍欠缺了点,没能体现出内里精髓。” “……”系统委婉道,“你太谦虚了。” 好家伙,要不是知道他的底细,还真以为自己绑定了个连环杀人犯回来。 “说起来,你让人在陵溪江的水中下毒真的没问题吗?” 那是流经陵溪城的一支江水,也是城中人平日的生活用水,一旦污染全城遭殃。 不知怎地,系统总觉得这位宿主不会做出那么阴毒的事情来,即便是为了贴合人设。 蔺安之足下步伐一顿:“放心,我只是要‘不经意‘留下把柄,不会真这么做。毕竟就算杀死我是气运之子必然通向的结局,前边也总要有点铺垫吧。” 相处了好歹有百年,系统知道他思维缜密,不再多说。 蔺安之却是仰面朝向天空。 今夜月色不定,轻云挪移,掩得流光渐稀,落在他脸上勾勒出莫名的阴翳:“不过,如今倒是时候去会一会我的好师兄了。” 谢暄。 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 半晌,才含着极为繁复的情绪一字一顿地道出。 另一边。 系统:“你别演了。” 系统:“我现在真的有点害怕。” ...... 地牢。 守卫弟子看到来的是掌门,二话不说就放行了。 谢暄被关押在最深处,甬道幽暗曲折,不时又有机关需要避开,蔺安之步行了好一会儿才到尽头。 隔着水面平铺的沟槽,不远处便能望见熟悉的身影。 只是双手被锁链束缚在墙面,整个人全然笼罩在阴影之下。 听见声响,那人睫羽轻轻颤动,半垂的头也偏转过来,显出张俊美到极致的面容。 宛若山间新雪的气质恰好中和了五官中裹挟的过分凌厉,衬得愈发有种难言的清冷。 就是这一别样的特质,让他蝉联了数届天殊阁必吃榜的榜首。 顺带一提,青竹般隽秀的掌门排名紧随其后。 谢暄的眸光并无波动,只是在看到来者是自家师弟时,流露出了几丝错愕。 “师兄。” 还是蔺安之先出声,上前两步,低低唤道。 说起来,两人关系应是很不错才对,毕竟既是师出同门,又有师尊早年飞升,于是一同扶持着长大的情谊在,然而他们并未有多么亲近。 或者说,谢暄待谁都是那样,保持若即若离的态度,好似遗世独立。 这也是书中的蔺安之厌恶的方面之一,原因很简单,就是单纯觉得这人死装。 “安之,你怎么来了?”谢暄垂下眼帘,“地牢森冷潮湿,最易煞气入体,还是早些回去罢。” “我不来你还能怎么办,坚持清者自清的那套,想着待真相查清,自会有人将你放出来吗?” 谢暄蹙了眉,凝视说话之人。 他敏锐地察觉到,师弟的语气同往常不大一样。 蔺安之只手撑墙,俯下身,低头望他,吐息打在了谢暄的额前。 他清楚眼前这位师兄最是不喜旁人接近,有意采用这种法子恶心他。 果不其然,立马感受到身下那人身躯微微一僵。 手指慢慢抚过谢暄腕间冰冷的锁链,蔺安之喟叹,带着不易察觉的、扭曲的笑意:“这条缚仙绳还是我千辛万苦寻来的至宝,否则,又怎能第一时间困住声名赫赫的谢仙君。” 这话说的,就是傻子也看清里头有鬼了。 然后谢暄就听他的师弟毫不掩饰,一点点诉说那份隐藏已久的心思。 不论是陷害的全程,还是背后出于嫉妒的缘由。 一边声情并茂地棒读台词,蔺安之一边面无表情地想,这操作还真是蠢得难以言喻。 现实里,哪个反派会在主角面前即兴演讲三分钟的心理活动小作文? 就是想给人送把柄,也不必如此迫不及待。 但是没办法,剧情需要。 他忍。 语罢,他的目光随即扫了过去,想到可能出现在那张淡漠面容上的神情,下意识地,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几分。 却见谢暄神色不变,摇了摇头:“真的吗?我不信。” 蔺安之:“?” 等等,这和剧本里说好的不一样啊?!魔/蝎/小/说/m/o/x/i/e/x/s/.c/o/m 2、双子仙君有话要说(2)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地牢。 蔺安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你为何不信?” 谢暄平静陈述:“你是我师弟,多年情谊,断没有加害我的理由。” 现在倒是想到多年情谊了? 以前究竟是谁冷漠得不行,碰上面了连招呼都不愿意打一声,扭头就走。 他冷笑一声:“师弟怎么了?这世上的人间险恶多了去了,你以为光是凭着这样的身份就能建立起保障吗?” 怕人不信,又举了真实案例:“隔壁归一剑宗知道吧?上个月刚出了事。专修无情道的那座峰,徒弟先是被合欢宗女修拐跑了,师父闻言去追,却被囚禁了起来。” “原来那徒弟爱慕师父以至于生出心魔,许了合欢宗女修好处,联手起来要将师父强取豪夺。” 谢暄默然不语。 蔺安之以为他态度终于转变,微微挑起嘴角,不料听他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我没记错,那对师徒皆为男子,这也能结为道侣吗?” “???” 蔺安之被他抓重点的能力气笑了。 顿时不再废话,将诀一掐,白皙手掌立时攀上一条通体漆黑的长虫,因被两指快且准地捏住了颈部,才未能瞬间钻入体内。 系统赞同:“没错没错,你要让他心灰意冷,从此对人性产生失望的心绪。” “按照剧本的做法,自然就是给不可一世的仙君强行喂下□□蛊,迫使他成为你的炉鼎。” 蔺安之没搭理它。 系统后知后觉地住嘴,想起宿主最忌讳的就是末尾二字。 因为在原世界,他原本就被当作炉鼎看待。 “师兄,你倒不如把旁的心思收回来,改放在当下的处境里。” 水汽拂来,寒气刺骨。 角落支着的短筚灯受其侵扰,烛火渐渐息了下去。 残余的光亮隐绰勾出两人骤然交缠作一团的影子,多少平添了些暧昧不明。 蔺安之捏住谢暄的下颔,迫使他直视自己。 虽是做着这样具有强迫性质的动作,不论是神情还是声音,照旧同往日般温柔和煦:“你不是向来目空一切,瞧不上任何人吗?那好,我便要让你主动做我的炉鼎。” 掐住蛊虫的那只手移至近前,顺着迫使张开的口,附有神魂禁咒的长虫唰地一下不见了踪影。 只要胆敢向旁人说出今日之事,就会顷刻化为血水。 蔺安之这才松开手,直起了身,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这是情蛊,非大乘修士不能逼出。” “吞服此蛊者,起先需得每周与栽蛊人交合,且不得伤害对方,到了后来,则日日离不了床榻。” 语至末尾,更是轻柔得可怖:“你会亲眼看着自己恳求要与我云雨的丑态,看着自己的修为一点点被我吸干。” 谢暄是被禁锢了灵力,不是成为了废人,感受到体内多出的存在,古井无波的脸色蓦然有了变化。 他抿了抿唇,白皙的面皮上飞上丝丝缕缕的红晕,分不清是愠怒还是气恼。 赶在被骂之前,蔺安之非常识趣地撤离了现场,留给狱中囚平复心情的时间。 他没能看到的是,在自己走后,谢暄凝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沉沉,难以抑制地微叹了口气。 ...... 翌日大早,掌门洞府就被登门造访。 见蔺安之正在批宗内事务,来人凑到旁边,也不说话,只是专心致志地望他侧颜。 不一会儿前者就受不了了,转过脸温和问道:“叶师侄,你来是有何事?” “倒也没什么要紧的问题,就是想来看看您,怎么,师叔不允许吗?” 叶承钧委屈道。 他生了副俊朗的相貌,此时有意耷拉下眉眼的模样显得尤为可怜。 见状,蔺安之莫名想到幼时在山门外捡到的一只小狗。 他叹道:“不必遮掩,我知道你是想问谢暄在地牢里呆得如何,毕竟,那可是我们二人共同缔造的成果。” 叶承钧笑容不变,好似就是这么回事:“被发现了啊,我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 “只是,您对我的称呼能不能再亲近些,连姓带师侄未免生疏了些。”他嘟囔着抱怨。 同时,蔺安之感觉后颈蹭过了什么,像是温热的呼吸,他本能对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产生抗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道声音响在耳边,含着乞求的意味:“不如唤我承钧,就像友人那样。” 说完,就见坐着的师叔回过头,动作又轻又缓,尚未束起的发丝有几绺随之拂过面颊。 叶承钧一错不错地望着,怔愣了下,回过神来才听蔺安之轻笑一声:“是我平日待你太过纵容,以致于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叶承钧立时噤了声。 他是清楚掌门师叔的真实脾性的,哪里不知道这是不满自己没大没小,立时低头认了错。 蔺安之神色稍霁,沿着最初的话题说下去,嗤道:“谢暄现在好得很,有这身肮脏的高阶魔修血脉在,待裂缝完全扩开,魔修现世,这辈子也就再也翻不了身,只能乖乖做我的炉鼎。” 小师侄自动提取关键词:“炉鼎?” 兴许是意外的词语让他太过惊讶,脚步打了个趔趄,不小心撞上了身后的博古架。 顶上的木盒跌落下来,盒盖碎裂,内容物也打翻在地。 那是几枚大小、长短、粗细都不一的条状物,看起来像是玉摆件,又似乎有别样的用途。 两人同时看了过去。 蔺安之的视线有一瞬凝滞。 ……这死孩子做什么不好,怎么偏偏把他为剧情需要而特地准备的玉势给撞下来了。 “这是什么?”叶承钧好奇发问。 蔺安之面不改色,脸都没红一下:“一些辅佐行事的工具罢了。” 他也不觉得自己在撒谎,行事确实是行事,至于是哪门子事就不方便说了。 紧接着将其拾起顺手放入乾坤囊,又道:“怎么了,你有意见?” “不敢。” 叶承钧笑了笑,不知是否有被糊弄过去,却也没继续追问。 他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这也是除却借机见面外,真正要道明的要事: “妙玉师姑不久前远游回宗,听闻仙君处境,甚是痛心。她这会儿正在主峰前厅等候,点名要见掌门师叔您。” 蔺安之听得扬了扬眉,想着有意思的地方可算是要到了。 妙玉师姑是他们师兄弟的直系长辈,算起来就是那位飞升师父的师妹,修为出了名的高强,性情也是出了名的桀骜。 她不像寻常世人极度憎恶魔修,光是看见战后遗孤掺有魔族血脉就喊打喊杀,反倒认为魔修之恶究其根本在于其嗜杀成性的秉性,与血统无关。 只可惜站在这个观点的人不多,不然蔺安之也不能轻易地一忽悠就是一大片。 长辈有令,莫能不从。 两人一齐赶到地方,入眼的不仅有师姑,还有乌泱泱的一堆人头,皆是各大门派德高望重的尊者。 显然,这是来施压的。 蔺安之暗自提起了警惕,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先是做足了小辈的礼节,继而温声道:“齐宗主,薛掌门,李山长......各位聚集在此,是为何事?” 被问的人还未说什么,妙玉随即摆摆手,单刀直入:“他们都是我请来的,为的只有一件事。” 她身量颀长,通身气韵玄妙难言,一双眸子更是邃如寒星,使得目视之人只觉有极强的压迫感袭来。 “听闻我不在宗中的那会儿发生了很多事,就连谢师侄都被关进了地牢?” 蔺安之微笑,适时流露出了难色:“师兄受难也并非晚辈本意,但局势尚且不明,种种证据又指向谢师兄,且暂无凭据驳斥,为安抚人心,也只得出此下策。” 他说完就有了准备。 下一段剧情就是这么写的,说妙玉师姑坚信从小看到大的师侄不可能当人奸,也不忍心看谢暄在地牢受苦,打算凭借强权放他出来。 这招放在平日或许管用,如今可就是打错算盘了。 魔修血脉就像是某种不可触碰的底线,在它面前,一众大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脑内,系统提示:“敌方还有三秒钟抵达战场,辅助功能启动,无可辩驳光环已开启,舌战群儒buff已叠加——” “3、2——” 它卡壳了。 没人想到,妙玉师姑一改往日作风,非常丝滑地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你说得对。” 蔺安之:“?” 妙玉师姑思考了下,点点头,二度强调:“我觉得你说的,很对。” 蔺安之:“???” 他唇边的笑容开始变得有点勉强,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出了差错,并且正拉着后续的剧情一路狂奔到了未知的境地。 系统跟着想了想,恍然大悟:“剧本里呈现的是智能模拟出来的世界线剧情,真实发生的情景会因为人物性格或者突发事件而产生微小变化。” 妙玉师姑与它同时开口,这时也差不多讲到了正题:“......所谓疑罪从无,魔族破开裂缝出世在即,修真界能多出任何一份有生力量都是好的。若将谢师侄的恶魂与善念相分离,就能获取一大助力。” 好微小的变化。 蔺安之微微一笑,懒得喷。 心知没有理由反对,他并未吭声。 妙玉师姑又环视了一圈,无人提出相左的意见。 默认之下,仙君本人被带了上来,仍是雪衣青袍,敛眉阖目。 待知晓了概况,眉心渐渐拧起。 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抚过自家师弟的眉眼,定了定神,却是道:“我不同意。”魔/蝎/小/说/m/o/x/i/e/x/s/.c/o/m 3、双子仙君有话要说(3) 这么好的形势,就差当事人一个点头就能顺理成章地把人捞出来了,怎么还能来个三百六十度大转折。 妙玉师姑定定地看着他:“你是在地牢里把脑子关坏了,还是智商连同修为一齐关了禁闭?” 谢暄:“......” 蔺安之:“......” 虽然话糙理不糙,但这话未免也太糙了。 后者不清楚内里缘由,思索了片刻,觉得问题应该是出在方式上。 别看他们现在嘴皮子一磕一碰,自劈神魂比喝水都要简单,实际操作起来难如登天,需要修为奠基也要毅力支撑,稍有不慎即会身死道消。 谢暄一个化神期大能,不过是因条缚仙绳和出其不意的突袭才落入这般困境,不愿也属正常。 但事主比他想得格局更大: “善念暂且不论,恶魂行事难测,他有化神境修为,万一做出恶事,后果恐难设想。” 身陷囹圄仍能心系他人,妙玉师姑欣慰之余只想捞人:“不要紧,这方面我早有预料,只要在神魂分离的那刻以缚仙绳束住,在场又有诸位在,哪能任由恶魂逃掉。” 蔺安之私心是想让谢暄离开地牢的。 系统任务归系统任务,私人情感归私人情感。 事实上,他还挺喜欢这位谢师兄。 不仅因为对方是师尊残魂所化,还因为师父在两人刚拜入师门不久就飞了升,之后便是相依为命。 想罢,附和着说了些场面话:“自是如此,师兄不用担心,清白暂且不能还你,自由还是可以的。” 话音落下,就察觉到谢暄看了自己一眼,迟疑半晌,终是应允了。 又是无人提出异议。 大家不仅认同妙玉师姑的话,而且都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 当今修真界中,欠缺的唯有大乘修者,化神不是大白菜,但每个门派零零散散还是有几个的,单拎出来数目也不算少。 由万法楼楼主先行起阵,他是阵修,咬破指尖于宽敞的厅堂地面洒上点点鲜血,其中蕴含的庞大灵力顿时织就错综的纹路。 与此同时,喝道:“仙君入阵,其余人循三震四巽六艮的方位站好,输送灵力!” 众人知不能耽搁,依言照做。 蔺安之距巽位最近,顺势挤到了前排。 在他前边还有个人,动作是懒散拖沓的,话是又多又爱抱怨的:“这谢暄真是麻烦透顶了,因为他的事,我都不知道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他还不如现下就死这算了,反正也没几个人能挺住自分神魂。” 旁边的修士道:“你少说两句吧,别人也就罢了,眼前的,你看看那是谁?” 自知失言,先前那人闭了嘴。 听着声音,蔺安之瞥去一眼,不动声色地记下那人的脸,打算等会趁乱使点小动作,比方说踹他几脚什么的。 就算是注定坎坷的气运之子,谢暄也只能由他一人使绊子好吗? 就是把他羁押在地牢时,自己都不忍心施加原著的那些刑罚。这不知道来了个什么东西,竟还敢仗着长了张嘴大放厥词。 稀薄的白光渐趋浓厚,淹没了中间那道挺拔的身影。 依照常人视角定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可他虽不及化神,到底也是堂堂元婴真君,里头的景象仍是清晰可观。 亲手将自身神魂撕裂为两半的痛苦,是寻常修士所难以设想的。 平静仅持续了短暂的一小会儿,紧接着,谢暄猛然颤抖了起来,脊背抖动的幅度很小,看得出是在依靠着强大的自制力竭力表现出平静。 然而,外表暴露了他正在忍受的苦楚。 分明没有伤痕,血液却能自体表皮肤的每一个毛孔汩汩淌出,掠过青色法袍,于雪白前襟绽出星点血色。 谢暄站立的那块地方,也被黏腻刺目的液体覆盖了薄薄一层,反衬得他犹如雪中红梅,兀自开得昳丽。 “师兄。” 无意识地,蔺安之在心中默念了一声。 不知为何,他的心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骤然缩起,细微的刺痛蔓延开来,使得没能发觉自己咬住了下唇,浅淡的唇色转为殷红。 阵心的光芒转瞬黯淡下来,依稀能见到两道相仿的影子并肩而立。 关键时刻,妙玉师姑厉声催促:“都还愣着作甚,快制住恶魂!” 语罢翻袖扯出缚仙绳,仿佛笃定了什么,径直就向左边那侧的青年兜头套去。 蔺安之回过神来,打算做做样子。 他唤出本命剑假模假式地上前,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看清了那两人的面孔。 说实话,毫无分别,也不知妙玉师姑是怎样分辨出来的。 左侧那人抬了抬眼,挥手竖起结界,五花八门的攻势一概被拦在外头。 包括那条由自己千辛万苦搜寻来的,据说能锁住下界任何生物的圣级法器缚仙绳。 再然后,他又动了动手指,这下出现在手中的是一只熟悉的木盒。 “......” 顾不上哀悼那盒逝去的玉势,蔺安之不着痕迹地后退几步,任由后边冲上来的热情修士将自己挡住。 他是反派没错,但还不想过早地成为一具冰冷的反派。 同时,心中疑窦丛生。 谢暄这时能打回绳击,彼时怎又会被轻易束缚,莫非只是单纯因为对他毫不设防? 蔺安之到底没能深思太久。 或许是下蛊的行为太拉仇恨,身处人群中心的谢暄,准确来说是其恶魂,宛若不经意般蓦然扫过他的脸。 一道熟悉的声音随之划过耳际,牵缠着微微的笑意:“我名唤为谢璟,等我。” 到了后一句转为传音: “我还会再来寻你的。” 恶魂身法古怪,说完化作黑雾顷刻弥散。 满堂修真界的翘楚愣是一个也没能逮住,眼睁睁地目送谢璟远去。 留下的善念方才转醒,睁眼不过两三秒,又昏了过去。 两人距离近,谢暄坠下的那刻,蔺安之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做到视而不见。 他不得不顺手搀住谢暄的胳臂,另一只手环住他的肩往里带了带。 在步来的叶承钧此等外人看来,就是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谢暄整个人都陷在了蔺安之怀中,他比后者高出一个头,两相对比下显得大鸟依人。 “叶师侄,替我扶住另一侧。” 蔺安之低头,避开师兄垂落的发丝,只觉头痛。 不用他说,叶承钧就已经上手了,并且热情似火地劝道:“师叔您放手吧,我一个人就够了。” 俨然一副叔慈侄孝的感人景象。 要说谢暄出事,最担心的还要数妙玉师姑。 谢璟的逃脱被暂时抛之脑后,她唤来医修代为诊断。 那医修搭腕探脉,眉头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没松开过。 妙玉师姑自然瞧见了,声音愈冷:“情况很严重吗?” 医修惊诧地看她一眼,摇摇头:“怎么会,就是普通的灵气枯竭罢了,以仙君的境界,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了。” “......”妙玉师姑忍了忍,到底没按捺住好奇心,“那你为何露出这样的神情?” 医修沉默,眼神飘向那些所谓强者,欲言又止。 循着视线看去,蔺安之也沉默了下,大致能猜到他的心路历程。 平日里一个个牛皮吹上天,说是排山倒海不在话下,到了真枪实弹的场合,群策群力都捉不住一个虚弱的化神期。 幻灭还在其次,首要的问题则为高层素质如此堪忧,等魔界打进来了,难道要原地跪下磕仨响头? 他在旁兀自当了会儿人形立牌,然后就被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姓蔺的师侄的妙玉师姑摆摆手打发了去。 叶承钧自告奋勇,与蔺安之一道把谢暄送回洞府。 把人安顿好后,依照小师侄的个性定然是要再黏他少说半个时辰的,不料突如其来一通传讯,只得含着委屈的泪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室内一空,蔺安之站在床边,低头望向静静躺在榻上的男人,见其面色苍白,忽然忧心起这人是不是还活着。 超强行动力让他几乎是立刻做出了一个自己回过头再看,会觉得愚蠢无比的动作。 蔺安之伸出指尖,放在了谢暄鼻下。 同一时刻,后者睫羽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 对上他清明的目光,蔺安之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思及两人已然撕破脸皮,痛快承认自己的险恶用心:“没什么,就是看看你死了没。” 谢暄半倚枕靠,侧过脸看着他,没说话。 敌不动我不动,蔺安之后退半步,拿出反派的气势冷眼瞧他:“门中有事,我就先走一步了,师兄你自便。” 原本还想再撂下些符合人设的狠话,诸如待伤势好了就来乖乖当他的炉鼎此类。 但转念一想,神色陡然凝重了起来。 面朝紧闭的大门,蔺安之立于台阶,并无转身的意思。 今日种种不断于眼前闪现,他艰涩地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谢暄如今是分作了两具躯壳——一副寄托受正面情绪支配的善念,一副承载由全部负面意识凝聚的恶魂,对吧?” 系统:“嗯。” “在此之前,我在他的心脉中栽种了情蛊,也没错吧?” 系统想了想:“嗯。” “......那我要拿来当作炉鼎的对象,究竟是谢暄还是谢璟,亦或他们两人皆是?” 这真是个好问题。 料峭的寒风在衣间发隙徘徊,一人一统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又半晌,蔺安之缓缓道:“其实还有一件更恐怖的事,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谢璟为何偏偏挑中了那盒玉势带走?” 可能的原因不少。 喜欢形状、欣赏工艺,或者是看上价值。 当然,到底是外在价值还是使用价值就不好说了。 那一瞬间,系统想了很多。 但最终皆化作了一声冗长的叹息:“你能提出点能过审的问题吗?这未免也太不符合我们系统的核心价值观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4、双子仙君有话要说(4) 男人心,海底针。 蔺安之微微蹙起眉,细思极恐了足足五秒,而后打了个寒颤,果断放弃。 谢暄的洞府是座雅致的小院,出了院门即为一片竹林。 有一座下童子正在附近洒扫,听闻掌门传唤,立时抬起头来。 “真君有何吩咐?” 蔺安之递给他一只白净的瓷瓶,笑意和煦:“里头是有助于灵气恢复的伤药,待会拿去与谢仙君服用。” 见那童子点头,又嘱咐:“那是妙玉师姑寻来的天材地宝,记得在他跟前提一声。” 蔺安之也不让人白干,随手给出枚品级不低的丹药,而后在小童子惊喜的眼神下微微一笑。 一个合格的反派怎么能不会来事,他往往就是凭借时不时的小恩小惠收拢人心的。 系统从他开口的那刻就觉察出不对,耐心撑到宿主回了同在一峰的自家洞府,才放出稍带激动的声响。 “不动声色地替换伤药,从容自若地推卸责任,好一出李代桃僵、借刀杀人!” “什么叫反派,这才叫真正的反派啊!” 蔺安之沉默了片刻,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系统:“……莫非你给出的真是伤药,可我亲眼看见那是从你乾坤囊中取出的。” “到底也有百年的师兄弟交情,更何况壳子里的神魂是我师尊,人前坏事做尽也就算了,人后还不能帮他一把吗?” 蔺安之仰头四十五度角望天,唇角浮起一丝凄凉的笑:“以我如今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呢?” 系统:“......” 系统已经摸透了这厮间接性发癫的性格,无比冷漠道:“少装。” 蔺安之尊重合作伙伴的意见,神色变回正常,然后又开始思考起谢璟走前留下的话。 他说,会来找自己。 结合当下语境,内容大抵不离寻仇的范畴。 那句让自己等着,也可以解读为届时要给蔺安之一点颜色看看,以报囚禁羞辱之恨。 问题就在于,谢璟会挑个什么时候来。 讲道理,蔺安之暂时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妙玉师姑办事效率极高,短短时间内通缉令已传遍了四面八方,那人八成还在逃亡当中,自顾不暇。 只是修真界有句古话,择日不如撞日。 当晚,蔺安之照常修炼,只着里衣盘腿坐于床榻。 素色的外袍对半叠好搭在椅背上,他闭眼内视,在体内以灵气接连运转了三个小周天。 到了第四回,经脉中流转的灵力奇异地滞涩了起来。 蔺安之一惊,正欲从入定的状态中脱离,却发觉四肢像是灌了铅般沉重,就连抬动手臂这样轻微的动作都难以做出。 莫不是谢璟真来报仇了吧?! 他当机立断,催动通身修为就要强行冲破阻碍。 一只手按在了肩上,隔着轻薄的衣料,来者肌肤的温度清晰可察。 “别动。” 青年声音暗哑,闻言,蔺安之也的确停下了挣扎的举动,刚结成的灵蕴嘭然消散。 主要是两人境界差别太大,毫无作用的可劲蹦跶特别有损自己阴暗挂幕后大反派的颜面。 蔺安之要脸。 谢璟显然很满意他的态度,随后他便听见了一声轻轻的笑。 眼前本就是看不见的,睁开是一片灰蒙蒙的阴翳,但触感还存留着。 下一刻,像是有什么长条的锦缎罩在了眼周,带来微微的凉意。 袖口两侧微硬的布料不时划过脸颊两侧,窸窸窣窣的声音伴着末端打上结宣告终止。 蔺安之本以为谢璟是超出控制的世界线派来提前捅死他的,这会儿不大确定了。 “他这是几个意思?” 系统合理推测:“毕竟是普渡济世的仙君之魂,可能是本着人道主义的原则,想让你在失去感知的情境下死得不那么痛苦。” 蔺安之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反问道:“我现在可以下线了吗?” 系统也轻轻反问道:“你说呢,百分之九十五?” 蔺安之:“既然如此,你有办法解开我身上的禁制吗?” 系统:“......” 它不说话了。 一时无人开口。 场面顿时陷入了令人害怕的胶着。 “等等,”蔺安之忽然出声,“好像有哪里不大正常。” 确实如此。 随着谢璟的靠近,场面旋即陷入了更加令人害怕的胶着。 再然后,自有生以来,前者第一次听到系统放出直冲天灵盖的惊声尖叫。 他沉默了片刻,调出合作伙伴的资料看了又看,赫然发现—— 系统恐同。 “……” 任何词语都无法形容蔺安之此时的心情。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思索起了方才唇上那点柔软的按压是什么用意。 以及后知后觉地怀疑,谢璟觊觎的物事或许不是自己的性命。 色欲属于负面情绪的一部分,被完全分离到了恶魂体内,又被那只情蛊彻底激发了出来。 连环反应之下会做出这种事,逻辑链似乎还挺顺畅? “不许分心。” 谢璟近乎呢喃地低声说道。 与此对应的,是重重碾过唇瓣的修长手指。 感知告诉他下颔被掐住往上抬了抬,里衣的襟口也因此小幅敞开,夜间寒凉的风顺势抚上锁骨。 放大到极致的听觉很快捕捉到了对方又一次的耳语,不同于以往,挟带了几丝阴霾。 “是在走神吗?安之,现在你究竟在想谁?是叶承钧,你的好师侄吗?” 他与叶承钧暗中联络居多,摆在明面上的就是普通师叔侄关系。真要猜的话,难道不应该选谢暄吗? 蔺安之被动保持沉默。 心里则忍无可忍,很想给这戏多的哥们俩大耳刮子。 而谢璟不问则已,问了后不知脑补了些什么,反倒把自己气了个够呛。 他又急又促地冷哼一声,手下力道也不觉加重。 蔺安之下意识紧闭了眼,在心中微微抽了口凉气,眼角沁出的点点水花在锦缎上洇开了一抹深色。 出乎意料地,谢璟腾开那只握住手腕的手,勾住他的下颔摩挲片刻,末了也只是在唇上印下一个轻鸿点水般的吻。 一触即离。 再度恢复意识已是天光大作,蔺安之一睁眼听到的就是系统亲切的问候:“宿主,你还好吗?” 他没说话,先是动用灵气在体内运转了个来回。 确认身体正常无碍,方才回味了下,沉思道:“技术一般,尚且生涩,看得出谢璟人还挺纯情,一晚上就单纯在嘴上贴了贴,其余的什么也没做。” “很好,”系统温声道,“既然你能接受的话,我为你规划了新的任务路线——对了,你听说过兄弟盖饭吗?” “…….?” 蔺安之被系统的无情无耻无下限震惊了:“你不是恐同吗?” 系统:“无所谓,上床的又不是我。” 蔺安之冷静地说道:“但我还可以投诉你。” 系统:“是吗?你去找找投诉入口在哪里。” 蔺安之笑了声,决定成全它,只是找到最后,反倒是自己嘴边的笑意愈发淡了下去。 系统:“我们快穿局一向信奉的主旨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蔺安之的笑容彻底阴沉了下去。 一只纸鹤穿过门前设下的阵法,和昨晚的谢璟一样如入无人之境般径自飞进窗内,收翅落到桌上。 妙玉师姑的声线在信纸中响起,简略有力:“蔺师侄,速来主峰。” 待蔺安之赶到,只见人山人海,基本上修真界有点实力的都在这块地界上。 上一批抵御魔界的顶尖强者大多死的死,飞升的飞升,现如今最有资历主持大局的除却妙玉师姑,就是药宗的太上老祖。 而小辈里仅有谢暄够格,再无他人足以比肩。 那位药宗的太上老祖说起来还算熟人。 他是一个坚定的主战派,向来鄙夷千方百计想要修复空间缝隙的同僚,主张能打就打,坚决不给子孙留后患。 不仅思路与蔺安之异曲同工,两人私交同样甚好。 他是蔺安之那飞升师父的友人,时常照拂好兄弟座下的一对师兄弟。再进一步,他们亦师亦友,也是同谋,在当初修补缝隙失败一事中功不可没。 既有能人主导,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临时的应对之策便被制定周全。 各个宗门的修士领了任务,匆匆四散离去。 蔺安之因内务能力突出,被分到个执掌后勤的席位。 他混在其中正欲走人,余光瞥见上首仙君目光落向这里,更是不着痕迹地加快速度。 岂料一人渐近,着实难以忽视,只得停住步伐扭身,礼行未半就被止住。 那道服郎君略一颔首,好看的眉眼紧了紧而后展开,眸光淡淡扫过他身上。 “你我之间,何须多此一举。” “礼不可废。”蔺安之随口搪塞,又道,“尊者,听闻您要与妙玉师姑一同前去黑水邑,山迢水远,还望保重。” 黑水邑是最接近缝隙的地点,换算一下就是目前最危险的地方。 看得出来,小辈的关切让颜霈颇为受用,神色柔和不少,有如春日暖风:“嗯。” 论真·温柔大美人,还是得看药宗太上长老,蔺安之平日那些伪装的微表情正是取材于此。 他掩下心虚,满目真诚地笑笑,这会儿倒是没再去琢磨怎样模仿到精髓,一心盘算的全是赶紧敷衍过去把人送走。 毕竟那蛊虫是背着颜霈从他屋里偷的,陷害谢暄也是背着颜霈伪造其手谕。 等这人反应过来,顺着原著剧情线来一出痴情男二惊悟真爱竟是谢暄的追妻火葬场,蔺安之自个儿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不远处,妙玉师姑唤出疾行灵舟,已在冷冷催促:“我们若是再不启程,攻进黑水邑的魔修兴许都要生二胎了。” 另一道视线如影随形,同样无声注视。 蔺安之也暗暗加了把劲,恭敬道:“诸位尊者不在的期间,修真界及宗内事务自有晚辈处理,不必操心。” 颜霈默然,却未拂袖离去。 只见衣袂轻掀,五指扣住纤细手腕,一块带着清浅药香的玉佩随后滑入蔺安之掌中:“安之,你幼时体弱多病,由此耽搁了修行,放在往日仅是延误道途,现今却有可能招来祸患。” 他垂下眼,搭住子侄的手掌并未移开,指尖微动,顺着那截腕骨攀上,虚虚包住蔺安之半拢的手。 在外人,比方说那道未知的视线看来,就像是两人的手亲密无间地纠缠在了一起。 而主角二人感情相当之深,竟到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地步。 “这枚玉佩中寄托了我的一抹完整剑意,”颜霈轻声道,“即便长时间来习惯了炼药,从前到底也是个化神境剑修......留在身边,关键时刻它会为你以一当千。” 蔺安之攥紧玉佩,郑重其事地说了声“好”。 感动之余不免生出了点付出不对等的内疚,还感觉有哪里不大对。 同为相熟的小辈,谢师兄还在高台上好端端地坐着,没有温声嘱咐,更无法器相赠,这待遇原来不是旁的熟人都有。 而且说话就说话,摸他手做什么? 思忖间,隐约的被盯视感愈发明显,从如芒在背转移到了如芒在手。 蔺安之也不隐瞒发觉的事实,耐心静待几瞬,而后倏地侧头回看过去—— 谢暄已然痊愈,只是唇色仍缺了血色,半束墨发倾泻直下,任由丹衣鹤裘拥了满身。 纵使有系统不断在耳边提示,谢暄比他高,体格也比他健壮,蔺安之还是本能地觉得他瞧上去细弱伶仃,犹溪涧柳木般易折。 视线交错,谢暄就像偷看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一样,平静地移开了眼。 蔺安之转回脸,眉心一跳,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现在感觉更不对劲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5、双子仙君有话要说(5) 【九月转瞬而逝,修真界境况急转直下。】 原著中是那么写的。 实际上,才过去两天,有魔修生而高阶且嗜杀成性的天赋加成,整个修真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 燃起狼烟的城池俯拾皆是,掩埋于断壁颓垣之下的凡人不计其数,各大宗门调出的一队队精英弟子的死讯同样接二连三地传来。 午后,蔺安之坐在堂前,指腹揩过密报尚未干透的墨迹,停住,忽然不确定自己的做法是对是错。 倘若那时缝隙能修补成功,修真界好歹也能再支撑一段时日。 即便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大部分的修士和普通人还是死的死,伤的伤,但少数人的命运或许会发生变化。 系统被他的大慈大悲所超度,不由感动地安慰道:“不要有太大心理负担,魔修迟早会破界而出,这是此界避不开的宿命。” “快刀斩乱麻,道理我懂。” 蔺安之回道,一边眼尖地瞥见密报下压着的笺纸。 那是数天前一个门中弟子递上来的,其上表露了他在陵溪城陵溪江中干出的恶事。 虽还只停留在发现下毒那一步,但蔺安之还是当即非常符合人设地把它抽出来,指尖蹿起的火苗点燃了其中一角。 “就是闲来无事,单纯感慨一下。” 他注视着幽幽焰火,瞳仁里映明的光是冷的,语气也是意有所指的:“我的人生准则实则是,要是有人挡了我的路,那就可以收拾收拾去死了。” 系统:“......” 报复,这绝对就是报复。 然后蔺安之一手撑着脸颊,盯着密报又看了一小会儿,抬手给两天没联系的谢师兄发了传讯,邀他过来就要事一叙。 先前提出的方案被回拒了,眼下系统知道宿主大抵有了新的想法:“你打算怎么做?” 蔺安之微微一笑:“妙玉师姑留谢暄在中心坐镇,正好便宜了我。” “方才那封密报是陵溪城城主死前以秘法传出的求救,言明有强大魔修暗地里在全城设下幻境,有以生魂祭阵之意。” “情况危急,又是如此局势,必须由仙君出面。” 他想得很好:“届时我诡计多端,百般加害于他,多次陷其于死地——垫脚石的作用达到了。然后再偷摸给出我坏事做尽的证据,为最后他能顺利掰倒我铺路,功成身退的未来也有了。” 系统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说不出来。 它沉默了下,真诚道:“祝你成功。” ...... 截至目前,计划进展得很顺利。 谢暄听罢未有丝毫犹豫,拨了另一做派稳健的宗内长老代为坐镇大局,冷静地安排好了后续事务。 蔺安之自己肯定是要去的,除此之外还要带上个修士做帮手。 一排待命的年轻弟子在旁恭敬侍立,他扫了眼,点了几个印象里对谢暄声音最大,且最没脑子的。 那些个修士里头,没被指到的耷拉着嘴角,两个出列的修士则是显出截然不同的神气,洋洋得意道:“还是掌门师叔有眼光,一眼就瞧中了我俩的非凡才智。” 说是非凡才智,倒也没什么问题。 蔺安之沉吟不语,目光转向前者,见他们仍是一副沮丧的模样,好笑道:“救城池又不是入秘境,可能会送命的事,一个个都积极成这样做什么?” 有人小声道:“虽万人,吾往矣。” 循声看去,一圆脸杏眼的女修也正巧看了过来。她坦荡道:“掌门师叔,我们也想为修真界出力。” “会有机会的。” 蔺安之不自觉牵了牵嘴角,语气又柔又轻缓。 那份赤诚着实教人难以自持,他动了动指尖,仿佛心有灵犀,谢暄沉静的眸光掠过他的胳臂,存在感有如实质。 蔺安之不由迟疑了下,加上边上还有喇叭成精似的新晋队友不停追问任务内容,刚抬起的手臂又垂了下去。 那两个弟子都是金丹后期的修为,又是剑修,还被蔺安之塞了一兜子法器以防万一,不说别的,单纯自保大抵没问题。 弟子甲的睫毛很长,看人的眼神清澈而愚蠢,时常带着动容:“掌门师叔,你放心,我会永远追随你的。” 壮汉外表的弟子乙撇撇嘴,偷偷觑了眼谢暄,大声道:“区区魔修,我见一个杀一个!一群血脉肮脏的杂种罢了,还能拿我怎么样?” 身负一半魔族血统的谢仙君神色未变,只简单投去一眼,却让弟子乙后退几步,感受到什么叫后背发凉毛骨悚然。 他闭口不言,扭过头,掩饰心虚般地吹起了口哨。 帮手们都在第一时刻体现了自我价值,证明眼光没错,这让蔺安之的心暖暖的。 他带着明晃晃的笑意,站出来虚伪地劝了劝:“谢师兄,孩子还小不懂事,况且我们还要一起出任务,你就宽容些吧。” 谢暄:“好。” 还欲再言的蔺安顿时一怔。 这人有那么好说话吗? 在他的设想里,以谢暄的性格,是会做出那种既然你说孩子还小,那我就坐实了你的说法,让人重新投胎的事的。 ……说起来谢暄最近是挺怪的。 明明自己都这样不可饶恕地作践了他,怎么态度还是如此平淡而寻常,就算有情蛊限制不能弑主,但也不是不能做些别的。 传送阵法就在这时启动了,蔺安之却看到谢暄有了动作。 他退后半步,便被高大的男人攥住手腕遏制了行动。 一道冷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张嘴。” 蔺安之条件反射地张开嘴。 谢暄垂眸看他,抵在唇齿间的丹丸不容拒绝地按了进去。 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甚至还做了解释: “你一直有晕传送阵法的病症,这是缓解的药。” “……” 蔺安之觉得自己更看不懂他了。 看在是对方好心的份上,他勉为其难地道了声谢,紧接着思绪飘了到别处。 陵溪城受制于那位布下幻境的魔修,而消息是城主以秘法传递出去的。 也就是说,那位至少有化神修为的魔修尚不清楚外界已经知道此事,他们的行动必须谨而慎之,否则就有可能打草惊蛇。 城主在求救时也考虑过这点,还将想出的法子写在了密报当中,还藏了对应的信物进去—— 魔修严格监控着幻境之内城池中人的生死,但凡生魂对不上数目就会出问题。 于是他将濒临消散的神魂分为四抹碎片,顶替的角色分别为自己、不日成婚的未嫁娘、借住府内的远房表弟,以及身边的亲信。 第三、第四被分配给了弟子甲和弟子乙,鉴于前两个人物较为重要,便由蔺安之与谢暄担任。 当时谢暄表示让他先选,蔺安之没谦让,理直气壮地占据了有利地形。 像他这种剧本里说一不二的攻,怎么可能去当别人的未婚妻。 传送阵法的终点直接设置为了陵溪城,像这种高阶的法阵运作起来毫无灵力波动,能够遮蔽城中魔修的感知。 时空渐次扭曲,隔着一层衣料,属于城主的护心镜在心口微微发烫。 蔺安之再度回神,看见的便是比起掌门洞府还要富丽的厅室。 是城主府。 视线方才在周遭陈设上打个转,屋外就响起侍从的声音。 他立于门外,恭敬问道:“城主,时辰已到,您看,是不是要请夫人过来了?” 这不还没大婚吗,就已经叫上夫人了? 蔺安之没懂,但并不妨碍他顺着原城主的人设“嗯”了一声,矜持道:“可以。” 侍从应下走了,哒哒的脚步声远离了耳际。 蔺安之暂时得了清静,想着夫人来得不会那么快,走到了堆满文书的书案前,拣起最上边的帖子一看,挑了下眉。 不错,第一句话就是近来发现有人意图在陵溪江上游下毒,所幸得到及时制止,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随后一目十行地看去,发现这位城主的办事效率委实高超。 不仅毫无遗漏地收集了他刻意遗留的端倪,还在末尾写上了怀疑的名单,“蔺安之”三字赫然在列,并被重重圈以红笔。 这么好的证据怎能束之高阁? 被怀疑对象本人略一沉吟,直接塞进了乾坤囊,打算在之后‘不经意’错交给敌对势力。 城主这样的人才也成功引起了他的兴致,在角色扮演需求的加持下,蔺安之在脑海中搜刮出对方的资料: 陵溪城城主,姓沈名渊,元婴境后期修士,七阶器修,年方三百余岁,为人轻佻浪荡,最喜花红柳绿。 看到后半段,那种心中狂呼不对劲的感觉卷土重来。 蔺安之皱了皱眉,蓦然发现角落写着一小行字—— 前为合欢宗大师兄,后叛宗。 “......” 突突乱跳的预感忽然停止,归于平稳。 恰逢门扇轻动,于沉沉静夜中曳出一道纤长人影。 谢暄手持烛台,身着一席清透的水色罗裙,发间也缀了素净的珠花,都是简单的样式,也明显都是女子的衣饰。 若是让旁的成年男人来穿,很大可能会显得不伦不类。 但他五官精致,面部轮廓线在向青年转化的同时,留有少年的柔和,望去除却高得有些突兀外,只觉雌雄莫辨。骨架挺阔较大却不违和,反倒为这幅衣装平添了几分英气。 窗格斜欹,溶溶月色入户,浸得谢暄眉眼笼上一层冷寂之色:“听闻夫君深夜唤我而来,是为双修?” “............” “怎么,你不行?” 蔺安之下意识摆出恶毒反派脸与其对视,眉梢与声调俱向上一扬。 其实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快要骤停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6、双子仙君有话要说(6) 当意识到话中的歧义,一切已为时过晚。 谢暄抬了眼皮,没说话,颇具压迫感地看了过来。 而心理素质良好的好处,就在此时尽数体现。 蔺安之临危不惧,泰山崩于前而丝毫不乱。 甚至还有心情大大方方地扫视谢暄,轻笑一声:“夫人今夜真美。” 顺着他轻慢而调笑的语气,谢暄并未发怒,眉眼沉静地回看了过来,眸光一寸接着一寸描摹眼前那人的面容。 先是额前、眉心,再流连到了鼻梁、唇珠。 直到蔺安之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听他道:“嗯,你也是。” 蔺安之笑容微凝。 是什么是,这到底是夫妻调情还是宿敌相杀? 系统提醒:“任务,任务。” 蔺安之精神振了振,锲而不舍地扯出一丝有损温和面具的冷笑:“闻名九州的谢仙君。” 他逼近,直抵帘后那张室内唯一的榻前:“你好像还未彻底认识到自己的处境——我在你心脉上栽了情蛊。” 谢暄:“我知道。” 蔺安之又说:“情蛊一周发作一回,如若不能与身载母蛊的宿主,也就是我交合,你就会疼痛难耐如万箭穿心。” 谢暄:“我也知道。” 蔺安之:“?” 知道知道都知道,那怎么看不出半点怕,这就叫做无知者无畏吗? 可他分明记得,从前谢暄在人间历练被人下药时可不是这个态度。 蔺安之强行停止了更深入的思考。 主要是,这种回忆大概率会在明天的午膳上让他在看到肉酱时吐出来。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身形置换。 改为谢暄微微低下头望着他,只手撑在壁侧,形成了一方了困住两人的狭小空间,忽地勾起一抹极浅,但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弧度:“这些道理我都明白,不必再提,倒是夫君,不是你让侍从唤我过来一同双修?” “我看夜色渐沉,也可以开始了。” 蔺安之反应很快地拒绝了,还没做好当攻的心理准备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谢暄反常的行为让他着实心慌。 可方才吐出半个“不”字,便又被发自口中的骤然惊呼顶了回去。 那道声音同样戛然而止。 因为谢暄覆手盖住了他的嘴,另一只手则勾着他的脖颈,缠绕着他的发丝,随着腰身下倾,慢慢把人压在了身后的榻上。 “不要喊叫,会被看出破绽。” 谢暄冷淡的声音同呼吸一道轻柔地打在耳廓。 但蔺安之听不进去。 他只感觉两颊阵阵在烧,抿了抿唇,略带羞恼地压低声音道:“你现在是要做什么?” 谢暄的回答言简意赅:“睡觉。” 蔺安之:“都说了我是不会跟你双修的!” 系统还在旁边提醒,这次多了点恨铁不成钢:“任务,任务,你们是不是角色互换了?” 对哦,他才是那个要强取豪夺的。 蔺安之想着补了一句:“至少不是现在。“ 谢暄静静注视了他一会儿,直起身,稍稍拉远了距离:“你以为我是什么意思,我指的是我们该休息了。在旁人面前,做做样子也是要的。” 蔺安之:“……可以。” 他非常勉强地事后挽尊:“其实我是为你着想,毕竟也有百年师兄弟情在。” 谢暄短促地笑了声,手掌抚上蔺安之的胸前,心口紧贴着手心的位置隐隐发烫。 他垂下眼睫,语调平静,却近似于一种嘲弄的控诉: “是你给我下蛊,是你要我同你交合,是你口口声声要我做你的炉鼎。事到临头,也是你不愿。很奇怪,不是吗?” 奇怪,真的很奇怪。 但最应该感觉奇怪的人也不会是这位。 蔺安之:“???” 这尼玛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或许是为紧密联结夫妻关系,床榻并不大,即便如此也分作了两半。 他在靠墙那侧辗转反侧了半晌,眼刚闭上,突然又目光炯炯地睁了开来。 “我知道了,”蔺安之细细想来其中每一关节,不禁为谢暄的谋略惊叹,“原来这就叫做以退为进,好犀利的手段!” 系统没说话。 它对此持保留并怀疑的意见。 这一下翻动惊动了谢暄。 他也尚未入睡,灯盏熄了,黑暗中的一切都被扩大,由此传来的声音紧紧伏在耳边,仿佛两人正处于一个亲密得不能再亲密的姿态。 “怎么睡不着,是在想陵溪城的事吗?” 不是,但蔺安之敷衍地“嗯嗯”了两声。 停顿了片刻,谢暄的声音直线钻入: “不必太过放在心上,他不值得你费心。” “一个魔修罢了,杀了便是。” 蔺安之稍有震撼,委婉道:“好歹也是个化神境大能……” 谢暄:“那又如何?” 可以,非常狂。 差点忘了这位是有那个实力在身的。 蔺安之又翻了下身:“现在要睡了。” 他听到谢暄放缓了语调说了声“好”,像是怕惊扰到他,这类想法一闪而过随即被否决,困意上涌,再深层次的原因也再无力思索。 再度睁开眼的瞬间,蔺安之就知道自己没醒。 与其说仍身处梦境,倒不如说被动进入了幻境。 还是原先的房间、原先的布局,只不过身边之人由谢暄变作了谢璟。 “你想做什么?” 蔺安之不认为对方半夜造访只是为了和他彻夜长谈,第一反应就是往腰间摸乾坤囊,想从里边取出剑来,结果自然是落了空。 谢璟瞥见他脸上的警惕之色,轻轻笑了笑,这人生了幅与谢暄一样的面容,气质却是大相径庭。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蔺安之,道:“我不喜欢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蔺安之露出了一个假笑。 说的好像他就喜欢随随便便被拉进幻境一样。 随后一只手轻柔地覆上了双眼。 谢璟说到做到,不仅遮住视线,还俯身倾来,挤压了他的生存空间,榻上本来也就这么大点地,如此一来,后背几乎抵上了墙面。 看不见谢璟的动作,但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打在颈窝,蔺安之不知道他的意图,只觉得他和谢暄一样莫名其妙,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你想做什么?” 话音落下,一丝痛感传来。 蔺安之反应过来,不可置信。 ——谢璟竟然咬了他一口,而且咬完还埋在他怀里,指腹摩挲着锁骨处的牙印,低低笑道:“没什么,只是想你了,很想。” “标上了我的印记,你就一直会是我的了,对吗?” ......真是有病,从一开始就在自说自话。 蔺安之发自真心地说了句“滚”,牙关紧咬,每个音节都带着怒气。 但他没有推动钳制住自己的胳臂,谢璟也并没有放开他,交拢的双臂反倒紧了紧,低下头,亲昵地搭在蔺安之肩上。 尽管后者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他们什么时候把关系做到了那么近。 “两天之后,我会再来找你。” 那是和谢暄同样的音色,只不过一个清冷如霜,眼下这个徘徊在耳边,像是缠绕得很紧的蛇,在耳边冰凉的吐息。 蔺安之低声道:“你已经被整个修真界通缉了,还敢再来,就不怕被捉住投入地牢?” 谢璟:“就凭他们?” 可以,这位也很狂。 不愧是一个根子里出来的。 蔺安之:“那凭谢暄?” 谢璟一时没有开口,半晌方才意味不明地说道:“我们是一体的,是双生的存在,他桎梏不了我。“ 说着,他忽然拧了眉,就像是看到纯白的纸张落上了异常显眼的灰尘,显出毫不掩饰的不悦,与并非针对蔺安之的嫌恶。 “不过,除去他以外,你身上怎还有旁人的气息?” 尾音刚落,眼前的场景宛若褪色般迅速抽离。 蔺安之又一次睁开眼,这回是真真切切地醒了。 他斜过眼看向系在袖带的佩玉,乳白的成色清透了些,如同有什么抽离而去。 这便是颜霈赠与的那块,联系到后来异样的拉拽感,想来就是它助自己脱身了幻境。 可谢璟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系统忽然出声:“其实,按照如今的趋势,我还是建议你走兄弟盖饭的路线。” 蔺安之想都不想直接冷笑:“不可能,我的自尊不允许我这么做。” 系统重复他的话,一字一顿:“你、的、自、尊?” 蔺安之:“?” “最新的数据分析显示,原著结局的发生概率是百分之零点一,你们相爱相杀的概率是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蔺安之继续冷笑。 还未说出心中所想,就听系统幽幽道:“别急着解释,就先说你自己——谢璟屡次轻薄于你,你什么反应?” 思考片刻,蔺安之颇为自得地祭出了他的兵法:“按兵不动,静待其变。” “原世界里,别人说想采补你,你是什么反应?”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两厢对比,态度立见。 系统:“呵。” “但那都是师尊先下的手。”蔺安之可疑地停顿了一瞬,试图垂死挣扎,“我以我的人格保证,这就是纯洁的师兄弟情谊!” 系统:“真的吗?我不信。” “……” 有谢暄连喊数声“师弟”,蔺安之不得不停止了无意义的争论,回过神来。 两人很有默契地避开了谢璟都做了些什么的话题。 谢暄斜倚床沿,沉黑目光紧紧锁住了蔺安之的面容,伸出手,食指落到唇角不轻不重地揉过。 整个过程状若自然,就是收回手时,也是同行云流水般: “此前谢璟应还找过你一回,彼时他在你身上种下的印记,我替你祛除了。” 空落落的内室里,蔺安之听到自己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若有如无,好似刹那的错觉。 分不清是为脱离幻境掌控而欣喜,还是别的什么。 他忽略了那点异样,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烦请师兄了,只不过即便是下回也不需要你再多管闲事。” 谢暄颔首,还是那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嘴脸:“随便你。” 蔺安之哼了声,掀起被子背过身继续睡。 这次再无事打扰,一觉到天明。 第二日早上,侍从鱼贯而入,服侍两人洗漱更衣。 沈渊有早食的习惯,府上管家在前院布置好了餐食,遣了小厮引他们前去。 路上闲着没事,蔺安之随手翻了翻刚找到的城主笔记,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他委婉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老实说,他们玩得有点大了。” 系统:“说得对,某位绝望的直男最讨厌的应该就是在吃饭时坐在谢暄腿上。” 蔺安之自动忽略它的冷嘲热讽。 谁能想得到呢?风流城主和他的未嫁娘会是男弱女强的相处模式。 后者是他在远游时结识的强大剑修,活脱脱就是一枝高岭之花。 两人在一起后,这段关系总是以未嫁娘为主导,当然,城主也会常常使出些增进感情的新奇手段,这便是其中之一。 城主府管家是个中年男人,在他慈爱的眼神下,蔺安之在心中连念了三遍“人设要紧”,方才面不改色地跨坐到了谢暄腿上。 身下绷紧的肌理线条隔着外衫,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为了贴合人设,谢仙君也是很配合,虚虚环住他的腰,神情毫不违和,演技堪称天衣无缝。 蔺安之觉得他也不能拖后腿。 想了想,夹了一筷子菜,巧笑嫣然地递到谢暄嘴边:“来,夫人,快趁热吃。” 谢暄看着那截大葱,陷入了沉默。 蔺安之微笑着催促,温柔道:“怎么?不喜欢补充微量元素?” 调味料还没送入口中,管家蓦地凑过来,小声道:“城主,沈少爷要来了,您看要不先收收,从夫人身上下来?” 蔺安之不大满意管家的话,因为这会把本就明确的事实凸显出来,衬得自己很不正经。 他没急着动作,寻思着这沈少爷八成就是他那远房表弟,如今的壳子里已经是弟子甲的那位。 只是为何他堂堂一城之主,还要在表弟面前顾忌这个? 也许是尺度太大。 蔺安之猜想到,即便脸皮够厚,这会儿也不由攀上几分颜色。 毕竟看起来也是挺伤风败俗的,影响不好。 管家又道:“等沈少爷推门进来看到您这样,他会生气的。” 奇怪,为什么要生气? 另一种想法蹿入脑中,蔺安之趋向现实地猜测,或许是那位表弟暗恋自己的嫂子,也就是谢暄谢夫人,求而不得,因而恼怒。 耳听脚步声已然到了门前,管家长叹一声,公布真正答案:“谁让您昨日双修找的不是沈少爷,再看到您这样,他会吃夫人的醋也很正常。” 小众词语的垒砌成句让蔺安之的表情空白了足足三秒,然后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对不起,这个是真猜不出来。 他八辈子的人际关系加起来都没那么复杂。魔/蝎/小/说/m/o/x/i/e/x/s/.c/o/m 7、双子仙君有话要说(7) 院门打开,进来的不止有沈少爷,还有亲信。 以蔺安之的视角,看到的还是两人原来的身形面容,沈少爷是弟子甲,城主亲信是弟子乙。 目光相撞,沈少爷向他颔首,神色淡淡。 他的长相原本就相当俊美,但如今看来就如同抹去蒙尘的明珠,露出被遮掩的熠熠光华来,乍然看去竟是令人挪不开眼。 沈渊偏好的类型还真是单一,蔺安之心想,他不觉得弟子甲能在短时间内气质大变,很自然地起了疑心,不由再度瞥去一眼。 又一次的四目相对。 这回,沈少爷定定地看着他,视线再未从他身上挪开。 一瞬间的福至心灵让蔺安之低下头,忽然找到了症结所在。 管家的忠告犹在耳际,振聋发聩。 片刻过后,蔺城主若无其事地抬起腿,从谢夫人身上滚了下来。 早膳环节的进行并不安稳。 ——地位稳固的正头娘子与人尽皆知的地下情人就差没大打出手。 谢夫人抬了下眼皮,不咸不淡道:“你怎么来了?这里有我足矣。” 沈少爷扯出抹漠然的冷笑:“不错,最让人忧心的的确就是你。” 赶在斗争进入白热化阶段前,蔺安之使了个眼色,屏退了管家。 院落里只剩下自己人,无需再演。 他转向本该是弟子甲的沈少爷,试探着唤道:“颜尊者?” 颜霈“嗯”了声,眉目舒展,眼尾微微挑起,少有地流露出了形于外表的雀跃之意:“你能认出我,我很高兴。” 蔺安之不免也扬了扬唇,问:“那这幅躯壳里的弟子去哪了?您如今不是该在黑水邑吗?” 颜霈很有耐心,一一做了解释: “当初赠你的玉上还附有我的分神,也就是现在出现的我,我和仍在黑水邑的本体感知相通。” “至于那弟子你也无需担心,他被我压制在了灵台内。此间种种,过后于他仅是一梦。” 语罢,颜霈看着他,微微拧了眉,唇瓣翕张几下,像是想说什么,可最后也只是道:“留你一人,我不放心。” 不大的落水声将两人拉回现实。 池塘边,谢暄倚树而立。 他随手掷开手中的另一颗石子,声线平静,但两人都能感受到某种若有若无的阴阳怪气:“抱歉,手滑。有打扰到你们对话吗?真是不好意思。” 宗门学堂里弟子迟到编造的理由都比他有诚意。 蔺安之微笑:“那还真是太不小心了,下次注意。” 颜霈淡淡扫了眼谢暄,轻嗤一声,并不理会这样低劣的把戏。 然而尽管一切都解释了开,某种名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的诡异氛围仍横亘在两人之间。 管家的先见之明就此体现了出来。 为了缓和气氛,他明知是个借口,但愣是把厨娘找来了。 女人局促地站在院落中,手指不住绞着衣摆,她看起来有些憔悴,素净的面容挤不出完整的笑容。 这座被魔修掌控的城池里,每个人各有各的怪异之处。 管家也发现了,手肘轻轻撞了下她,有意提点:“城主欣赏你做的那道玫瑰鸭脯,还不快叩谢。” “没事。” 蔺安之笑了笑,夸赞了几句,又给了赏赐。 能在府中做事的自然也不会是凡人,他看得出来这年轻厨娘是个炼气期修士,特地赠了一瓶增进修为的灵露。 这样的做法原本没什么毛病。 问题就在于,待那只巴掌大的瓷瓶被厨娘握在了手中,蔺安之才想起来,它的外包装和上回给谢暄送温暖的灵药是同款。 他脸上笑意不改,快速瞥了下谢暄的神情,见其并无变化,才略微放下心来。 而后管家告退,说是要送人回东边庖屋: “自打您把那只金丹境的凶兽白蛟养在了东湖,住在东边伙房里的下人没几个再敢渡湖,要来这边只能依托我做中介。” 凶兽白蛟吗? 蔺安之若有所思。 巧的是,就在今日,自己也得去一趟那地方。 沈渊曾有过的一段情缘是阵法师,因而他也略懂一二,推断出那魔修把阵法就设在城主府的某处位置,东湖正是其中之一。 那人自身估计也伪装成了城主府的一员,藏于暗处伺机而动。 想罢,蔺安之便道:“尊者,您先回去吧,东湖那边有我与谢仙君就够了。” 颜霈的语调骤然高了一个度:“只有你与他?” 亲信弟子乙也忙不迭道:“那我呢?我要干啥?” 蔺安之点头,表示对前一问题的回答,谢暄也插入其中,不阴不阳道:“那尊者又有何高见?” 弟子乙继续挣扎,以不屈的灵魂嘶声力竭地呐喊:“那我呢?我要干啥?” 颜霈眼里的谢暄等同于空气。 他轻嗤一声,眸光落在蔺安之脸上:“连由自己分离出的恶魂都能任由着脱逃,真是与废物无异,他唯一能做的事,恐怕也只有拖你后腿了。” 弟子乙的声音在背景中无限缩小,仿佛独自彳亍于雨巷,哀怨而又彷徨:“那我呢?我要干啥?” 谢暄没有正面辩驳,但有从正面进行尖锐的攻击:“颜尊者,你如今最该全神贯注的应是黑水邑之事,如今心烦虑乱,不知所从,究竟是出自何种私心?” “......” 颜霈默然几瞬,随后冷笑一声,不说话了。 一场无形的风暴似乎伴随妥协而消弭。 这就是暗恋气运之子的男二吗?所谓的痴心原来就是这么个表现形式吗? 蔺安之叹为观止。 他知道两人有分寸,期间压根没有动过劝一下的念头。 待看足了热闹,心满意足地回过头来,映入眼帘就是弟子乙怒气冲冲的鼻孔。 再仔细看,他的瞳孔已然失去了焦距,只有口中还在锲而不舍地喃喃自语:“那我呢?我要干啥?” 蔺安之:“......” 出于同情,也是为了让弟子乙在这场四个人的故事里拥有姓名,他趁颜霈与谢暄还在以眼神交锋时,偷摸招呼来小弟子,把在城主桌上找到的帖子和先前递送到掌门桌案前的笺纸塞给了他。 又叮嘱道:“这是极为重要的密报,回宗后务必第一时刻交给主事长老,倘若你妙玉师姑祖回来了,那就改交给她。” 弟子乙拿着东西兴高采烈地走了。 总爱操心的长辈也被蔺安之软磨硬泡着,好说歹说地劝离了。 于是只剩下了谢暄。 走到东湖湖畔,蔺安之借口让谢暄先去桥对岸的亭子里探路。 自己则略后一步,借着拂袖的动作,暗暗把会吸引灵兽并使其发狂的药粉洒在了他衣服上。 见状,系统纳了闷了:“你不是喜欢他吗?” 蔺安之也很诧异:“但这也不妨碍我工作啊。” 他表现得就像个渣男:“谢暄是谢暄,师尊是师尊,孰轻孰重我分得清,玩得转。” 系统:“……你还喜欢你师尊,真不像个修无情道的。” “怎么可能?”蔺安之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要是对师尊有想法,那不就相当于是乱了伦理吗?这是大忌!” 系统仍然怀疑。 它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蔺安之时的场景 ——四周散落着焦黑的尸体,废墟之中,他跪坐在地,脸贴着脸紧紧抱着一具已然失去温度的躯壳,目光空洞,如同失了七魂六魄。 蔺安之的目光转移到了正在接近湖心亭的那抹身影,系统也不再言语。 东湖是一片偌大的水域,平日渌水澹澹,影湛波平,若光看表象,任谁也想不到底下竟潜藏了一只蛟龙。 受药粉影响,桥面那侧的湖面已然荡起縠纹,雪白的触须伸入空气,底下的庞然大物显然正在苏醒。 即便是自己下的手,蔺安之的心不由紧了紧,那只白蛟仅有金丹境,但有凶兽的种族特性加成,跨境界作战并非难事。 谢暄是化神大能没错,只是万一呢? 万一伤到他了呢? 蔺安之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 同一时刻。 谢暄似有所感地转过脸,正对上全然挣脱了水面束缚、巍峨若山的白蛟。 它自上而下俯视着眼前渺小的修士,极富气势地厉喝道:“何人敢在吾东湖走动?!” 谢暄掀了眼皮,扫去一眼。 白蛟的声音一下就小了:“......错了哥,我这就走。” 饶是谢暄毫发无伤也在预料之内,这样的场面仍让蔺安之眉心一跳。 这蛟龙到底是何等的废物,人连威压都没放出来一点,立马就怂了。 待那双鼓出的眼瞳看向了自己,里头盛着凛然杀意,他随即转变了想法,原来不是怂,是单纯地看菜下碟。 寻常修士识人依靠气息,兽类凭借神魂感应,白蛟会对自己这个明面上的主人动杀意很正常。 蔺安之也不打怵,剑柄于右手紧握,准备一战。 他下意识把谢暄排除在外,以为他能瞧出方才那点拙劣的陷害把戏,选择冷眼旁观。 可是并没有。 谢仙君的剑尖先一步指向白蛟,冷冷吐出一个字:“滚。”魔/蝎/小/说/m/o/x/i/e/x/s/.c/o/m 8、双子仙君有话要说(8) 白蛟不明白这俩玩什么情趣。 它只知道单凭直觉,眼前的修士惹不起。 与其放手一搏,不如颜面扫地。 斟酌了足足半秒钟,悍猛的凶兽最后选择丢下句“抱歉打扰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回了来时的去处。 作为被救下的人,蔺安之眉头一挑,嘴角一勾,熟门熟路地化身阴阳大师:“多谢,师兄真是修为高强,要是当初能体现一半的实力,也不至于被条缚仙绳轻而易举地困住。” 谢暄颔首:“是这样的道理,所以你能放开我了吗?” 蔺安之低下头,猛地后退两步,泰然自若地松开攥住他衣角的手,从他身后大大方方站了出来。 看着蔺安之这样的变化,谢暄唇边泄出了一丝细微的笑,稍纵即逝,很快又回到了原先冷淡疏离的神情。 事态的发展有时总是出乎意料。 蔺安之自个放了手,但他没想到的是,谢暄却不愿意放过他。 坠地的那刻,他感到背后传来一阵力道,使得抱住的两人在翻滚了几个来回后才停下。 从惊愕中清醒过来,蔺安之注视着那双幽寒的黑眸,发觉他正压在谢暄身上,后者则陷在菖蒲丛中。 自己的手紧紧勾住了谢暄的脖颈,谢暄亦如是。 就算是脸皮再厚,蔺安之这会也尴尬得不得了。他急于摆脱当下的处境,绕开谢暄的头抽回手,改为支在地上。 可谢暄却紧了紧收在后腰的臂弯,扶住他的后脑强行按下在自己肩头。 还是熟悉的祈使句。 “别动,有人来了。” 同时还有系统若有若无的叹息:“珍惜眼下时光,这将会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上位。” “???” 蔺安之的脸色不是一般地阴沉。 他相当明确地清楚,自己受到了人格以及生理上的羞辱。 只是现在不是可以与系统大战三百回合的时候。 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点,来者有九成可能性是伪装后的魔修。 蔺安之静下心来,须臾听到两道声音在离这边还有不近不远一段距离的位置响起,竟还都是不久前才分别的熟人。 “你怎么在这,若是备不好午时的菜色,到时候城主问起来可有你受的。” 管家的责备过后,厨娘低低的女声传来:“我的孩子在这附近丢了,让我再找找好吗?” 沉默几瞬,管家叹息一声,说:“你啊你……行了,我们一起找,只是要小声点,免得惊动湖底下的白蛟大人。” 此后再无声音,只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愈发靠近。 好消息,蔺安之有隐匿身形的符咒。 坏消息,它是独一无二的。 他低头看向谢暄,咬了咬牙,往自己身上一贴,重心向下倾斜,先前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的肩颈,此时尽数压了下来。 鼻尖,发丝,脖颈,到处都充盈着谢暄的气息。 清冽,如松间新落下的雪。 蔺安之出神地想,还怪好闻的。 却听谢暄也低声道:“你身上,怎么有种香露的气味?” 是吗? 蔺安之反过来轻轻嗅了下自己,没有闻到,随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完全被带偏了,眼下哪是做这些的时候。 当周围的草丛也被拨开,空气仿佛都要静止了。 插入其中的那只手,动作忽然停住。 “囝囝?” 管家惊讶了下,随后转头冲厨娘惊喜道:“这孩子怎么跑这来了,还睡在地上,不过可总算是找到了!” 厨娘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真好。” 听得出来,她的情绪波动不大,像是不甚在意。 如果让蔺安之在这三个人里选一个最可能的魔修人选,他会首先选择那孩子。 东湖地界大,草丛又密又高,没能看到人倒也正常。但白蛟方才出水的动静很大,若是平常的孩子,不仅没有心思睡,大抵也早该被吓哭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特地守在这里看顾阵眼,而白蛟又又又欺软怕硬了。 只不过,厨娘隐约显出的怪异,让她也荣幸跻身了怀疑名单。 正当他冥思苦想时,谢暄的传音不期而至:“魔修身份已能确认,祭城大阵的阵眼也找到了。” 蔺安之沉默了。 这种情景,就像是学堂考试,先生同时下发了两份一模一样的卷子,铃声才刚打响一分钟,隔壁桌的优等生就举起手来说自己要写完了交卷。 “阵法有限制,”谢暄又道,“再过一日方才可解。” 同样的时间期限好像不止听过一遍。 再过一日正是沈渊原定要迎娶新夫人的日期,当天全城百姓都可来城主府左右观礼。而且昨晚,谢璟也提到了这一时间节点。 蔺安之花了些许功夫回忆,而后想起—— 一周之期已到,情蛊要头回发作了。 当他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系统,良久的沉默过后,冷静平板的机械音响起:“谢谢提醒,那天我会向本部申请因公休假。” “不扣工资?” “由于我的病情,这算紧急避险。” 蔺安之:“……” 这时再听声音,那三人也走远了。 两人慢慢站了起来。 蔺安之拍了拍袖袍上沾着的草叶,露出一截小臂,恰好被谢暄收入眼中,低头再抬头,就见眼前多出一罐药膏。 “客气了,师兄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他意有所指道:“也不需要等太久,相信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谢暄并未言语,视线向下移去。 蔺安之正奇怪,顺着视线发现是自己的手腕处有一圈淤青。 这是还在宗门内,谢璟来找他的那晚留下的。 那次谢璟初来乍到,下手没个轻重,蔺安之自身又是有点磕磕碰碰都容易留下痕迹的体质,加上皮肤很白,那抹乌青便被衬托得特别显眼。 他又细细看了眼,发现这还是药铺子里最受修士欢迎的一款祛疤膏,效果和价格成正比。 关键是,贵,且有价无市。 蔺安之停顿一瞬,转卖的念头微动,他也可耻地心动了。 鉴于两人谜一样的关系,和对未来客户负责的态度,还多问了句:“对了,没在里面下毒吧?” 说着,他倒是真怀疑起来了。 下不下毒不好说,就说这药膏的来源,谢暄不是容易受伤,也不是会在意外貌的人,怎会提前备着,莫不是旁人相赠? “是谁给我下的情蛊,如今已经忘了吗?还是说,你就从未把我放在过心上?” 谢暄瞥他一眼,理由无可挑剔:“母蛊在你身上,我若是弑主,会被反噬。” 蔺安之:“......也对。” 无法反驳,虽然他很惊诧谢暄用了“主”来形容自己。 但想一想在逻辑上的确是没有错的。 谢暄的表现太过淡然,以至于自己忘记了在某种程度上,他们也可以是主仆关系。 谢暄看着他接了过去,忽地垂下眼,说道:“抱歉。” 蔺安之一怔。 他扭头询问系统:“我没听错吧?是那个目下无尘、不识好歹、冷酷无情的谢暄向我道歉了?” 系统:“对,就是那个你心怀愧疚、爱而不得、相爱相杀的谢暄向你道歉了。” 蔺安之:“?你说话能不能再好听一点?” 系统:“谢邀,不能。” “……”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而道歉? 背后的原因足够令人深思。 毕竟扪心自问,他比谢暄更有资格向对方说出这句话。 虽然这也不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哈。 再想追问时,谢暄带他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地方,拨开湖边生长的植物,看到了一处小小的墓葬。 说是如此,其实就是个简陋的衣冠冢,包括无名的碑石,以及躺在湿润泥土中的拨浪鼓。 这是厨娘为自己的孩子立下的坟茔? 蔺安之扭头看向谢暄:“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东西?” 他这人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阴谋论:“如今尚是发现座坟,更深入的我想都不敢想,难道你早与魔界勾连在一块,不止于此,就连献祭陵溪城生灵的大阵都有你参与的一环......” 再继续说下去,魔尊的位置都要让给谢暄坐了。 后者打断道:“我以为但凡动动脑,发现这一点就不算难事。” 蔺安之嘴角抽搐几下,面上浮现了近似于咬牙切齿的神情,只不过随即又被压了下来。 目光在他脸上停驻片刻,这时,谢暄方才“好心”说出真相:“实则是仙胎禀赋,更易感受到某些特殊的气息。” 比起智商上的否定,相较而言,蔺安之更愿接受后一个理由。 在此方世界里,每隔千百年便有上界天神以转世之法降生下界,既是渡劫,也为普渡济世,斩除灾厄。 在最近的一次星象预测中,谢暄即为那位转世仙君。 原著中,原主妒忌大爆发的源头也在这里。 在此之前,两人天赋相近,但谢暄更胜一筹,蔺安之就已经开始不满。 考虑到前者是个失怙失恃的乞儿,自己则是世家出身的高门子弟,自觉有血统上的优势,还算能忍。 后来发现谢暄竟是上界仙君转世,向来引作精神支柱的事物轰然倒塌,整个人心态也就崩了。 蔺安之想罢,终于体会到了原主的心酸。 见他回过神,谢暄点头:“走吧。” 两人携胜而归。 时间转眼就到了晚上,风水轮流转,侍寝的牌子翻到了“沈少爷”。 跟颜霈相处,蔺安之终于能用正常人的模式进行,但在他的坚持要求下,这位固执的长辈怎么都不松口他去打地铺。 “更深露重,你会受凉的。” 颜霈温和地凝视他,不容拒绝地坚持自我。 见蔺安之依旧执着,垂下眼帘不语几瞬,倏然问他:“昨日谢暄在时,他也同意了吗?” 蔺安之犹豫了一秒。 颜霈道:“你们同睡了一张床?” 蔺安之悚然一惊。 他莫名生出了错觉,此情此景不像是教导主任抓包了早恋的坏学生,倒像是丈夫背着妻子私会了外室。 但是怎么可能呢? 算起来,他们可是正经叔侄关系。 撇开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蔺安之乖乖答道:“是。” 颜霈蓦然笑了:“那为何不愿与我同榻?” 原因很简单,他就喜欢一个人睡。 当然这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蔺安之挑了种万能模版:“因为您是长辈。” “......长辈啊。”颜霈低低道。 他的声音很轻,随即淹没在了叹息之中:“那么,谢暄呢?” 蔺安之想了想,自觉对方应该还未发现自己偷拿蛊虫的事,中规中矩地答:“是师兄。” “比起需要敬重的长辈,师兄的确是要亲近许多。” 颜霈道:“只是你拿他当师兄,他可未必。” 不等蔺安之思考其中意味,话音落下,那双好看的眼眸盯住他,念了他的名字:“安之。” “嗯?” “善念和恶魂出自一体,修为相同,感知自然也是互通的。”颜霈慢慢地说,“你以为,谢璟是怎么逃走的?又为何一直毫无下落?” 他的话如同平地炸开一道惊雷。 蔺安之这下是真的怔住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9、双子仙君有话要说(9) 随着话语落下,蔺安之眼中适时出现了一个扇形统计图,三分错愕三分不解三分无措,余下一分怒火滔天。 表演成分占一半,真情实感占了另一半。 按理来说,谢暄算计了自己,看不懂行为动机是一回事,回想起来恨不得给他两巴掌也是一回事。 但是:“舍不得,实在舍不得。” 系统:“是,非礼你的同时有两个人,同时亲吻,同时在你锁骨留下咬痕,这时候你就舍得了。” 蔺安之:“…….对我好一点,好吗?” “好的。” 蔺安之不信,他非常怀疑,系统奇佳的精神状态是上班上出来的。 知晓颜霈是在有意点拨自己,蔺安之很配合地顺着他的心意问,尾音不自觉地打了颤:“那师兄为何要这么做?” 为了真实,眼角还挤出了滴泪水。 烛火将息未息,昏暗的暖光映得那个平日寡言少语的药宗长老神色温柔如水,水波不兴之下却仿佛多了点别的意味。 他迟疑几瞬,伸手将泪揩去,指腹抹过眼角之际又轻又缓。 却不欲多说:“你只需知道,谢暄心思不纯,并不值得付出信任。” “睡吧。”他五指向内收拢,把指尖的水渍拢进了掌中紧握住,连着又挑灭了烛芯。 漆黑夜色中,蔺安之只听到颜霈温和的声音:“无论发生什么,都不需要害怕,我一直都在。” 久违的温暖缓缓流淌在蔺安之心间。 鉴于那慈祥的关怀,这一刻,他愿称颜霈一声“义父”。 系统沉默不语。 不敢想象,这一幕要是真的发生了,颜霈的表情会是如何的精彩。 嘎吱—— 窗扇微敞,有风飘了进来。 蔺安之下了床,走到窗前,也仅限于停在原地。 睡前的窗户分明是关好了的,其材质又是厚重坚硬的紫檀,哪有那么容易被风吹开。 就怕是人为设下的陷阱,比如城主府里的那魔修。 蔺安之又看了眼,果断转身就走。 即便没有任何接触,夜晚还是做了堪称匪夷所思的梦。 梦境之中,他推门而出。 在院中的海棠树下,月影笼上簇拥的花团,宛若凝了甘露,照得瞳孔一片冷光。 有人从背后将他揽住,在他的侧脸亲昵地蹭了蹭,又低声诉说:“有想我吗?” 蔺安之干脆利落道:“不想。” “可我很想你,不管你想不想见到我,我都会来找你的。” 蔺安之:“……” 神经病,那你还来问我? 他呵呵笑了声,反攥住那人的手就要来个过肩摔,可就在这时梦醒了。 醒来后,隐约觉得这道声线都很熟悉,但死活想不起来,更是把大致的内容忘了个全。 直至坐在堂屋喝茶听曲的时候,门房来报,说外面来了个极为貌美的女子,自称是府上夫人的亲妹妹。 “不得不说,长的和夫人几乎是一模一样。” 除了师姑,蔺安之再没有任何熟识的异性,下意识想到莫不是真就是原来那位夫人的亲戚。 可陵溪城自打被魔修布了阵,就不能进也不能出,如果说是到城里有了段时间才来找姐姐,听起来更是古怪。 他略一沉吟,让吹奏的乐修下去,摆摆手:“带她过来吧。” 待见到了真人,模糊的声线连带着昨晚的梦,一切的所有都想起来了。 谢璟弯了弯眼,眸中止不住的全是笑意,清亮唤道:“姐夫。” 看得出来他做了很大的牺牲,当真穿着女子服饰,挽了简易的发髻,耳上还像模像样吊着赤金镶珠的流苏坠子。 同样的面孔,但大相径庭。 蔺安之不觉把两人拿来做了比较。 如果说谢暄是静夜里的皎皎清光,谢璟便是院落中那株靡丽的海棠。 敷衍地“嗯”了声,他又转而思索要怎样处理送上门的这人。 也不知道谢璟来这里有何目的,再者突然多出一抹生魂,那魔修不会发现吗? 他一顿,指尖落在扶手上久久未抬,想到了来时看到的景象。 距堂屋不远处有条双面空廊,左右两边都是花苑,景致很好,彼时管家正带着那个厨娘的孩子在檐下读书。 蔺安之听了几耳朵,只觉得这小孩聪明得不像话,面对管家提出的问题总能对答如流。 在这方面,系统更为敏锐:“他绝对就是那个化神境魔修。” 蔺安之:“怎么说?” “类比一下那些问题就是,”系统道,“如果问水是一种怎样的物质,你见过哪个幼儿园小孩会答h2o?” 两人的知识库相通,蔺安之大致听懂了。 确实在理。 究竟是旷世奇才横空出世,还是魔修老黄瓜刷绿漆? 眼下会是很好的试探时机。 蔺安之心里打着盘算,面上温声笑道:“已经让人去请夫人过来了,妹妹若是无事,不妨同姐夫一同在园中闲逛片刻,也算是熟悉下府上情况,消磨时间了。” 谢璟唇边弧度扩大,几乎是立马应了下来:“好。” 蔺安之又问:“对了,不知该如何称呼?” “谢璟。” 蔺安之继续微笑。 很好,真是连装都懒得装一下。 两人身后缀着一群仆妇,浩浩荡荡游起了园。 蔺安之走一步停一处,充分展现东道主之谊。 当他介绍完曲水旁屹立的山石,再回过头,差点没撞上谢璟的鼻尖。 于是猛地向后退去,却险些栽进水里。 谢璟扶住他的脊背往里带了带,低下头,附到耳旁说话时还带着笑音:“姐夫小心,多大的人了还能走路摔跤,要是没我在,刚才可怎么办?” 要不是你,也不会有刚才。蔺安之虚伪地笑了声,客气道:“那我真是谢谢你……能劳烦你把放在我腰上的手移开了吗?” 谢璟神情自若地收回了手。 蔺安之这才发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安静。 他看向随从们,随从们眼观口口观鼻鼻观心,没一个敢与他对视,分明一字未言,但又彼此心领神会。 管家正领着那小孩走来,见状更是加快了步伐。 他左看看右看看,谢璟与谢暄相似的脸无言道出了二者的关系,最后转向了蔺安之。 凑到他耳边,假装很小声实则很大声地说出所有人的心声:“不行啊,您这是畸形的爱啊!” 蔺安之很想澄清,也很想跟他说你月例没了。 但最后保持了缄默。 因为沈渊真的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管家仍在痛心疾首:“您这样做,等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 “别急,到时候我帮你问问。” 耐心安抚了求知欲旺盛的管家,蔺安之转眼看向他身边亦步亦趋的孩童:“这孩子看着倒是冰雪可爱,如今几岁了,可有读什么书,练什么功法?” 闻言,那孩子抬起头来。 他揪着管家的衣角,圆溜溜的眼睛睁大,瞧着怯生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管家被转移了话题,摸摸他的头,代为回道:“这是后厨厨娘的孩子,还没到启蒙的年纪,也尚未开始修习,不过平日倒是聪明得很,基础的心法都已经会背了。” 然而蔺安之并不关心,单刀直入主题:“我观他于我有几分眼缘,只可惜我早计划与夫人孕育一子,养子也会占据子女宫的位置。” 再然后回看谢璟,勾了勾唇:“不若改为让谢小姐收他作义子,也算是圆我一个心愿。” 谢璟答应得很迅速,毫不过脑,如同满足蔺安之的需求是他唯一服从的指令。 “当然可以。” 那小孩猛地仰面看去,眼神一瞬间变化很大,如同要噬人般死死盯住了他。 这般激烈的反应不出蔺安之的意料。 魔界中人尤为重视血脉与传承的派系,这是他们不可触碰的逆鳞。换言之,找出魔修最好的办法就是自称为其直系血亲。 真是一石二鸟的好事。 既试探出了结果,又算计到了谢璟,四舍五入就是报了谢暄的仇。 蔺安之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微微地笑着,柔声道:“好孩子,还不快唤你谢姨娘一声。” 厨娘的孩子面目狰狞,一声不吭。 并不像要在沉默中灭亡,倒像要似火山般爆发。 自见面以来,谢璟终于分出一抹正眼给他。 随即,蔺安之听到了一声清脆无比、欢天喜地的“娘”。 “......” 太现实了,不论是白蛟还是魔修,一个赛一个欺软怕硬。 他还在思考世态炎凉呢,突然就有传音钻入耳际:“我帮了你,你要怎样报答我?” 大脑还未回应,呼吸已然交错。 几不可闻的喟叹消融在相交的唇齿间,伴随着某种啮咬带来的轻微痛意传来。 “这是利息。” 蔺安之推开他,视线直直望去,恰与一道冷淡的、并无情绪的眼眸对上。 ——就在这时,正室来了,沈少爷也来了。看两人肩并肩的模样,还是携同出游。 一切的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管家的嘴巴不自觉张开,忧心忡忡得像是能塞进两个鸡蛋。 半晌才艰难地冒出一句:“都是意外,什么脚绊脚撞进对方怀里,嘴一不小心磕到嘴都是常有的事,您千万别误会了。” 正常人显然都不会信。 颜霈一字一顿,咬音极重:“表哥?” 谢暄似笑非笑道:“是吗?夫君?” 蔺安之假装没听到,更无解释。 他旁若无人地宣布:“既然大家都来了,那我说个事。” “夫人入府许久未有子嗣,可见难孕;谢小姐一来就喜得麟儿,足见旺夫。他们又是亲姐妹,算起来再是互补不过。” “现在传下去,把仪式办得再隆重些,明日我要同时迎娶这两位夫人过门。” “对了,有人有意见吗?” 底下鸦雀无声,包括管家。 系统倒是有:“你中午毒蘑菇吃中毒了?” 蔺安之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绝佳的点子,想试验一下。反正谁也不觉得这夫妻关系是真的,多娶一个能怎么样?” 系统沉默了片刻,真诚道:“别玩脱了。” 难得的好心没被听进去。 蔺安之满不在乎地转过脸,发现谢暄也正在看着他,下颔似乎有一瞬绷紧,他的心倏地跳了一下。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0) 次日,大婚顺利推进。 府上布置周全,赤色彩线与大红灯笼交织,高堂之中薄绸拂动。 方才清晨,外边也响起了喧嚣的人声,一波一波涌进了墙内。可想而知,前来观礼的凡人修士会聚成怎样一副人头攒动的景象。 婚礼即昏礼,真正举行是在黄昏日落之际,在此之前,男女双方不可见面。 蔺安之一人待在房中,等着亲信把婚服取来。 他也没闲着,每每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都要忍不住夸耀那绝妙的计策:“你知道这招叫什么吗?——驱狼吞虎,兄弟阋墙。” 系统:“双龙戏珠,被翻红浪。” 蔺安之沉默了一秒:“你是在说一种传统的刺绣纹样吗?” 系统:“不是。” “……这话我不爱听,闭嘴。” 一道叩门声后,弟子乙熟悉的大嗓门传来:“城主,婚服我给您取来了。” 蔺安之道:“抱进来吧。” 门开了,人进来了。 只是不止弟子乙,还有颜霈。 蔺安之不知道他来是想做什么,兴许是作为亲友想要见证自家孩子大婚的人生时刻? 礼节性打完招呼,便不再管,提起婚服在铜镜前照着自己的身形对比了一下。 这是提前制好的,该说不说原城主与他有缘,竟是意外地合身。 颜霈站在他身后,借着等身竖立的镜面仔仔细细瞧了一遍,自上而下都没放过,颔首称赞:“很好看。” “就是形制复杂,不大好穿。” 或者说是,他根本不会穿。 蔺安之按了按太阳穴,颇为犯难。 抬头正想支使弟子乙,然后就发现他倒退几步,面带惊惧,而后道:“有事,先走一步了,您们继续。” 蔺安之甚至还没开口问是什么事,人已经没影了。 正缓缓打出问号,就见颜霈自觉从他手上接过婚服:“我来帮你。” 蔺安之很需要帮助,没有推辞而是笑着说了声“谢谢”,手都碰到腰带了,想了想还是不大好意思在有人的情况下脱衣。 他转到了后面。 相隔一扇纱质屏风,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一件件衣物搭在了插屏上,颜霈敛目看着其上隐绰的影子。 气氛一时沉凝。 “尊者?” 不久,屏风内有人轻轻唤道。 颜霈抬步走了进去。 只见蔺安之仅穿着件最贴身的衣物,为了方便更衣,发冠也摘了下来。 他的眸光停驻了片刻,而后就听前者说:“您有经验,在旁边指点就好,婚服由我自己来穿便可。” 颜霈摇头:“我未曾同人结契,也不算有经验。” 蔺安之一愣,想了想这位的确是大龄未婚。 但,那你还主动说要帮忙,怎么?就喜欢两个一无所知的人对着婚服一起想破脑袋? 他不打算自力更生,也不好拂了长辈的面子,干脆彩衣娱亲一回,把自己当成牵线木偶,颜霈说抬手就抬手,颜霈说放下就放下。 时间好像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流逝了短暂几瞬。 蔺安之回过神,便听颜霈说道:“好了。” 站到铜镜前,他定睛一看,确实是穿戴整齐谨严,毫无疏漏差错。 再回忆了番颜霈的手法,只觉娴熟得有些出乎意料,一步紧接着另一步,平稳沉静,宛若事前演练过无数遍。 “等等,先别动。” 颜霈的声音响起。 蔺安之习惯性依言照做。 随即就见他捏着一枚被解下的佩玉,弯下身来,视线与面前之人的腰齐平。 蔺安之低头望去,竟生出了自己在俯视着颜霈的错觉。他惭愧地扭过头,再看向原先的外袍,果然少了点什么。 颜霈系得很慢。 过分的安静总会让人觉得有哪里不自在。 蔺安之试着排解这份感受,随意扯道:“话说,尊者您就没有找道侣的打算吗?” 他没有料到会真的获取回应,或者是即便颜霈应了声,依照他的性情,也只会是否定。 所以,当那句“有”徘徊在耳边,蔺安之急忙吞回预设的话语,为此差点咬到舌头。 “那您为什么?”还单着? 颜霈顿了下,说:“他......还不知道。” 原来是求而不得的戏码。 顿时,蔺安之有些后悔轻率地提起情感事宜了。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话说,您好像不是很好奇谢璟的突然到来,也不惊讶我会这么做。” 其实更想问的是,谢璟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被封锁的城池都进得去,魔修见了他反而像老鼠见了猫。 只是由于颜霈素来落落穆穆,不敢直言。 ——说实话,他总觉得那人对自己好就是单纯因为答应了那位飞升师父,足够信守承诺,实则两人并不大熟。 这时颜霈终于系好了,直起挺拔的脊背,换做蔺安之得用微微仰视的视角看他。 这本该是稍有压迫感的站位,从颜霈口中道出的话却是温和的:“只要是你的选择,我都会尊重。” 他垂眼笑了笑,语至尾声,愈发放低。 “更何况,身份是假的,成婚也是假的……对吗?” 成婚是假,洞房花烛确实是真。 但颜霈想必也不会在意? 蔺安之顺着说了声“是”,并未否认。 婚服穿好了,头发仍是散乱的,不过都到这一步也不再需要辅助了。桌上放着枚木梳,蔺安之拿来对着镜子梳了起来。 镜面透亮,清晰映出除去他的旁人。 颜霈依旧站在他身后,安静地垂着眼,满目都是自己。 蔺安之一顿,回过头笑道:“尊者如若无事要忙,可否帮个小忙?” 颜霈:“你说。” “这是留影石,您能去催妆然后顺便录下来吗?”蔺安之眨了下眼,调侃道,“梳起新娘妆容的仙君还没有人见过,我们能做头回的见证者也算值了。” 不知为何,随后他能感受到颜霈的心情差了很多,虽然语气还是那般柔和:“你很想看?” “嗯。” 颜霈攥在手中的石头应声而碎。 蔺安之试着自己握了握看,体感坚硬无比,不由震撼的同时打了个圆场:“......在山门市集随便买的,质量看来有点差了哈。” 带着新的一块留影石,颜霈最终还是走了。 恰与他错开,亲信弟子乙来了:“您传讯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蔺安之把老早盘算好的计划吩咐了下去:“今日阵法将启,你不用管,待阵法破开后立刻回宗,将密报交给主事长老,那是谢仙君给我的,届时你只用说消息来源是他即可。” “在此之前,你先去城东新设的铺子那边,对外宣传新店开业大酬宾,前万名到店的,凡人送粮油,修士赠法器。” “东西从府库中出,务必要把府外的百姓全部引走。” 语罢,他不大放心,又问:“你听明白了吗?” 弟子乙点头,但没有动。 蔺安之略带不解地看他,几瞬过后,听他犹豫着期期艾艾地说:“掌门师叔,法器我能也拿一个吗?” “......” 这边的计划暂时没有问题。 因为蔺安之着实太懂得拿捏人性的弱点了。 另一边则不一定——他还没开始。 设计调开颜霈也正是为此。 蔺安之自觉自身最突出的特质就是不忘初心。 既然追求反派,就要贯彻到底。 再度来到东湖,白蛟有了教训不敢再轻易现身,风平浪静,水波无痕。 他有了目标,径直往那处走去,伏下身拨开蓬蒿。 水泥交错的沼地上,流动的纹路隐约可见。 那是阵纹。 一直以来,蔺安之都在按照剧情线演绎那个妒贤嫉能的庸才。 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其实他大小也是个全才,对于阵法不能说不会,至少也可以说是精通。 找到隐藏其中的阵心,蔺安之蘸了饱含灵蕴的朱砂添了几笔,而后站了起来,低头欣赏自己的杰作。 “系统?” 系统没有出声。 蔺安之:“这就走了?” 下一刻,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脑中:“请尊重我的职业道德,离休假开始还有四个小时三十六分钟,在此之前,我会一直坚守岗位。” 语罢,系统的视线随着宿主的目光移动,讶异道:“你都做了什么?” 蔺安之说得轻描淡写:“也没什么,就是增大了解阵的难度。” “如果说之前死在阵法里的概率是百分之二十,现在就是必须献祭一人才可以。但没事,我相信谢暄能行,反正不论最后活下来的是谢璟还是谢暄,我都不亏。” “......” “被你喜欢上真可谓是洪福齐天。” 系统恭维道。 风刮过,吹来周遭的动静。 蔺安之警觉抬头,就怕是魔修感知到阵法被修改而赶来。 然而看到的,却是疑似名单上的厨娘。 她没察觉到自己的接近,蹲在地上兀自拨弄火盆。 蔺安之慢慢踱了过去,余光扫到附近残留的灰烬。 通常而言,这是哀悼已死之人的做法。 他又走近了数步。 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桩木雕的孩童遗像。魔/蝎/小/说/m/o/x/i/e/x/s/.c/o/m 11、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1) 真相在厨娘的沉默中水落石出。 她远比经常带孩子的管家敏锐,早早察觉了异常。 “你是怎么发现的?” 蔺安之问。 “他太聪明了,”厨娘摇摇头,有条不紊地反驳管家那些毫不遮掩的夸奖,“我知道的,他只是个平庸的孩子。” “我曾偷偷给他测过灵根,是五灵根,也曾教过他吐纳的方法,没念两句,他就要去捉窗外的蝴蝶。” 一开始她也失望过,想着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能是万里挑一的天才,可转念想到孩子的父母都是个什么样,随即也就释然了。 她不求这孩子多有出息,三年练气,五年筑基,只愿他能够平安顺遂。 蔺安之静默了片刻,低声道:“那为何不早些同我说?否则……” 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厨娘没说话。 蔺安之随后也明白了。 哪怕厨娘作为修者,清楚性情大变最可能的原因就是被夺舍,她也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夺舍之人只是短暂地用一下,用完以后能让原本的魂魄重回肉身。 至于那人为何要夺舍,又为何夺舍一个天赋寻常的幼童,却从来没想过。 亦或者是,不敢想。 平心而论,蔺安之能体会厨娘的心情,但间接导致的结果着实太过恶劣,让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厨娘的神色忽地变得错愕,直直射向前方,也就是蔺安之的身后。 他陡然意识到什么。 回过头,就见正式确诊为化神境魔修的半人高小孩从容踱步近前。 面容仍旧稚嫩,量其神态,却绝不会教人错认身份。 同时。 地动山摇,阵法随之启动。 黑烟自阵眼冒出,变化作一只只魔物的形态。 蔺安之将厨娘护在身后,慢慢地往后退去。 那魔修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们细微的挪动,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而是戏谑道:“小老鼠,你们想往哪里逃?” 化神威压之下,厨娘能做到不腿软就很不错了,哪还开得了口。 相较之下,蔺安之镇定自若,但也只是握紧了剑柄,一语不发。 心里则想着就算阵法被他缩小了范围,也大到能囊括整座城主府,他们还能逃到哪去? 当然是要坐等别人来救。 好似能看出面前之人心中所想,魔修满带恶意地笑了下,抬起手,掌中是一摊黑灰:“是在想着等别人来救你吗?可惜啊,过来的时候一不小心捉住了几只传讯用的纸鹤呢。” “不过如今,他们应该也是自身难保了吧。” 说完,魔修蓦然变了身形,人皮褪落。 在厨娘呲目欲裂的注视下,那副她所珍视的皮囊轻飘飘地坠在泥地里,再看向半空,赫然多出了蛇麟狐首的庞然大物。 蔺安之面色微变。 他想过许多种可能,策划过无数种方案,没成想挂一漏万,这魔修竟是一只极为罕见的梦兽。 有它超群的致幻能力在,虽然制不住同为化神的其余几人,困住他们一阵子却是可以的,想要从中挣脱,就得看个人素质与反应能力。 数息,一炷香,甚至是几个时辰? 若是后边两个,以蔺安之的血条肯定熬不起。 他手头有张传送符,那是前师父那个穷剑修留下的遗产,关键时刻保命用的。 薄薄的纸符捏在指间,蔺安之转头看了眼厨娘。 她是练气修士,未曾驻颜,年轻的面容反应出的正是真实的年岁,飞旋的魔物掀起罡风,刮得她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既然做错了事,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 但厨娘愕然低头,看到那张传送符被拍到了她的肩头。 只剩下蔺安之独自面对成群的魔物,以及化作真身的化神魔修。 系统:“你又心软了。” “又?” “每次都是这样。”系统道,“不论是用地牢里的邪修来代替原本要替你做事的收养孤儿作为午时、子夜存在,还是对谢暄的欺辱回回轻拿轻放。” “按理来说,这属于违规操作,但我替你摆平了。” “谢谢,”蔺安之万万没想到,每桩看似寻常的旧事背后,还有一统在默默付出,不由动容道,“原来你还残存了一丝人性,以前是我误会了。” “......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四分钟,姑且再忍你一下。 天殊阁是修真界最大的宗门,各脉亲传弟子合计众多。蔺安之能坐上掌门的位置不是剧情线强行推人上位,而是凭借真切的实力和手腕。 他有自信。 然后很快发现,自己自信得有点早了。 一刻钟后。 面对四面包抄的魔物,以及鸣泣不止的本命剑,蔺安之开始思考当初为什么会把传送符毫不犹豫地拍给厨娘。 又提剑砍杀了一只扑上来的魔物,脚步声自身后哒哒哒地传来。 蔺安之用余光瞥去,就见那只梦兽魔修又披上了小男孩的皮,摸着下巴意兴盎然地盯着他看。 察觉到看来的目光,笑道:“不用担心,我不会出手。” 蔺安之不觉得能做出相当于屠城之事的魔修能有好心肠,果不其然,随即就听他轻轻地说,每个字都饱含了恶意:“猫捉老鼠的游戏才有意思,不是吗?” “况且你生得那么好看,处处都符合我的心意......我最喜欢的,就是看好看的人被一点点折磨到丧失希望,然后剥下你的皮,再套上我的肉身。” 这就有点人身攻击了哈。 蔺安之听得脾气上来了,微微一笑:“我理解你,丑东西会有以形补形的想法很正常,比我丑也很正常,总的来说你无需自卑。” 魔修立马拉下脸,怨毒的视线和身形一同飞窜近前。 “?” 说好的不出手呢? 蔺安之竖剑抵挡在前,心一横,打算往里面注入所有灵力,就算把自己抽成人干也要拼死一搏。 自脖颈后方环来一只手,摁住了他绷紧的手背。 随之落入的,是一个带有好闻药香的怀抱。 那人的下颔抵在耳边,上方则传来了颜霈令人安心的声音: “别怕。” 紧贴颜霈的胸膛,对这位可靠长辈的信任和从后背传递过来的温度,的确让蔺安之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 紧接着,腰间玉佩光芒闪动,来自化神大能的澎湃剑意释放而出,顷刻吞没了成百上千的魔物与魔修迎面袭来的身影。 白光遮掩了目之所及的一切。 待它散去,显现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一幕。 遍地的魔物尸骨中,谢璟扼住魔修的脖子,略加收紧,听着骨骼碎裂的声音,面上带着极尽讽刺的微微的笑:“不过是个幻境,还以为能困住我吗?” 然后又是一个用力:“你怎么敢捏造出那样拙劣的假货。” 魔修受了颜霈一剑本就虚弱,看着魔气四溢的谢璟,他毫不怀疑自己会死在这人手上,竭力从喉间挤出夹杂恐惧的语句:“你、不能杀我,只有我才知道解阵的办法。” 谢璟却是笑得愈发温柔:“真的吗?” 魔修一开始面露迷惑,待他反应过来,便是不可置信。 再想开口,已经晚了。 蔺安之对谢璟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认知。 都是化神境,他杀这个魔修竟是如此轻易。 随手抛开断气的尸身,谢璟看了过来,见颜霈拥着蔺安之,神色阴霾了一瞬,随即又笑道:“过来,别待在不相干的人身边。” 颜霈以剑尖对准了他,难得露出讥嘲的神情:“一个在逃的邪魔,又不讨他喜欢,究竟谁才是那个不相干的人。” 蔺安之:“......” 其实他哪边都不想呆,就想一个人在旁边站着,尽可能远离这处战场。 但现实总会逼人做出抉择。 蔺安之看向谢璟,很是无情:“滚。” 一旁,垂眼不语的谢暄微微抬首,闻声望了过来。 两人对视,蔺安之没有厚此薄彼。 他微微一笑:“你也滚。” 谢璟不是会认命的人。 他冷笑一声,和颜霈扭打在了一起。 蔺安之在战场外跟没事人似的旁观,寻思这阵法都启动有一时半会了,再不解开就会慢慢侵吞阵法范围内生灵的魂魄,怎么谢璟还能镇定到先和别人打一架助助兴。 他看了会儿,忽然琢磨出点不对劲来。 谢璟的步伐变换好像有一定的规律,他像是在.....引诱颜霈逐渐深入一个陷阱。 至于那是什么,在场之人很快就知道了。 当颜霈踩上某处,阵法纹路倏地亮起,有如实质般在地面流动,于四面竖起结界。 前者面色一变,想要出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代表阵眼的那部分纹路渐渐淡去,颜霈逐渐变为透明,几乎是风一吹便会即刻消散。 蔺安之终于明白了魔修未尽的疑问。 能够无伤亡解阵的方法只在他手上,而谢璟分明可以逼问,却选了种要献祭生魂的。而他也打错了算盘,不论是谢璟还是不知为何并未动作的谢暄,没一个如他所愿。 他闭了闭眼。 极其不妙的预感在胸腔中横冲直撞,想要挣脱而出,却只连带着呼吸愈发急促了起来。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仅仅是颜霈的分神。 然而,眼下再兴起的另一桩事态不容再作思考。 谢璟抬眸看了眼天空。 恰在这时,日色西沉,夕阳黄昏。 他望着蔺安之伸出了手,语气再轻柔不过:“夫君,该入洞房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12、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2) 说着,谢璟向他步来,然而有谢暄横亘在两人之间。 前者足下微顿,饶有兴致地笑了笑。 说出的话却是掺杂着讥讽:“我应该称呼你为哥哥吗?谢暄。别装了,为什么会有我的出现,旁人能瞒,你难道不清楚?” 谢暄未置一词,只是回身轻抚蔺安之发顶,低声承诺:“你不愿意的事,我不会让他勉强你。” 历史再度重演。 这回打在一起的是谢暄与谢璟。 可两人原本就是一体,既是旗鼓相当,又是知己知彼。虽然以蔺安之的视角来看,他们对彼此都下了死手,一招一式皆凌厉至极,然而迟迟未能分出胜负。 天色彻底暗下来了。 蔺安之心中警铃大作,犹豫着是现在就跑,还是看完热闹了再跑。 □□蛊的能效他再清楚不过,其常发作于夜晚,彼时还会不断放大人心中的欲望,就是再冷静自持的修者都会受其控制。 唯一可以称道的是,修为越高,欲望越小,受到的影响就会越小。 蔺安之十分相信谢暄,这人清心寡欲得很,绝不会轻易沦陷。 随即深深看了信任对象一眼,毫不犹豫地唤出灵剑,踩在剑身上就要把兄弟俩抛之脑后。 一股气流袭来使刚升起的灵剑侧翻,蔺安之随之坠下,被下方的那人接住,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与其说接,不如说搂,且是那种非常紧密的,情欲浓重的搂抱,仿佛要把两人严丝合缝地牢牢嵌合在一起。 “你想跑?” 轻轻的声音徘徊在耳边,蔺安之听出声线的主人,浑身一僵。 ……这竟是谢暄! 谢璟也在这时来了。 腰上没空位了,他索性勾住蔺安之的脖颈,覆面躬身倾下。像是吃什么佳肴一样含住了他的唇瓣。接着一点点撬开紧闭的蚌壳,钻研起了更深处。 蔺安之还想挣扎,呜呜地发不出声音,正想有所动作,双手却被轻柔而强硬地反剪到了后背。 缚仙绳不知怎地到了谢暄手中,教他一圈又一圈缠住了蔺安之的手,彻底卸去了反抗的最后一丝能力,而后又伏到他白皙的颈边,落下了一连串的啄吻。 两面夹击,蔺安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身体像是继承了前世的炉鼎体质般极为敏感,但凡受到一点轻微的刺激就会产生生理性的反应,更别说是这般。 暂且餍足,谢璟挪开脑袋,在锁骨前毛绒小狗似地蹭了蹭,蔺安之也终于腾出空来维持人设,冷声怒道:“滚,肮脏的魔修没资格碰我。” 谢璟没反应。 蔺安之思索了片刻,改为直击痛点:“你吻技差得离谱。” 说完,他只感到下颔被钳制住了。 谢璟低头迫近了那张染了薄红的面孔,忽地阴郁的双眸直直注视着他,很莫名地问:“那你觉得谁更好,颜霈吗?” 蔺安之不知道他怎么会扯到无关人员,但这不妨碍他逆反心理间接性发作,冷笑一声; “对,没错,那又如何?” 下一刻,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回谢璟抛却了仅有的那点伪装似的温柔,完全就是一副自己怎么爽就怎么来的阵势。 唇齿分离时,下唇已经被啃咬得红肿。 蔺安之面露羞恼,微微喘着气,攥取刚才被剥夺的空气,突然察觉到有人靠近,转眼便见谢暄伸手摘下了腰间悬挂的那枚玉佩。 不得不说,作为剑意的载体,玉佩的质量是真的好,一道裂缝也没出现。 谢暄没急着动作,垂眸把玩了片刻,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左右翻动,视线落在上面,像是在辨认什么。 他说:“这是颜霈给你的那块。” 语气相当笃定。 蔺安之无可否认,转念一想,承认了又能怎样,谢暄还能砍了他不成。 于是大大方方地点了头。 他先前的教训没吃够,又忽略了一点。 如今的谢暄是失去任何理智束缚的,无论做出怎样过分的事,都不无可能。 谢暄轻笑一声,不大,但蔺安之听着莫名怕了一下。 他看着谢暄蓦然捏着那块玉佩垂下的流苏坠子,和玉本身一道握在了手心里,五指向内收拢,几瞬后又松开。 再度显现在眼前的,赫然是一支纤巧的玉铃铛。 风抚过,掀起一连串脆声,宛若玉落珠盘般清越。 蔺安之没心思欣赏。 他眼皮一跳,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喜欢吗?” 谢暄问。 这话里应该没什么陷阱。 蔺安之看了眼,不得不承认谢暄的审美是在线的,也是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的。 不论是纹路还是样式,都无一不合心意。 伴着忐忑,他又一次轻轻点了点头。 谢暄笑了,这是蔺安之最后看到的画面,而后他的双眼被红绸覆住,一个吻随之落到了唇的正中间。 空间在刹那发生了挪移,重心不稳使得身体也在那一瞬间往后坠去。 不想先行传来的不是疼痛,而是身下绵软的触感。 蔺安之睁开眼,轻薄的布料隐约照进了外界的景象,朦胧而模糊的昏红之中,龙凤花烛和喜字贴纸尤为分明。 窸窸窣窣。 手腕上缠绕的绳索被解开了一半,另一半与另一只手紧紧缚在了一起。 那人做完,停顿几瞬,而后才低低地说道。 以往那些被竭力压抑在清冷的表象之下许久,自认为是卑劣不堪的、满含情欲的,也的确浓重而病态的心思,终于找到了时机尽数展露。 “我想被你锁在身边。” “被你占有,或者是占有你,其实都是一样的,但我不想让你难过。” “一开始我选了前者,那日地牢里发生的事让我很开心,可是自那以后,你仍是从未再看过我一眼。我能感受的出来,你并不喜欢我,但也不讨厌我,你接近我、陷害我、想要使我堕落,更像是为了完成某项所谓的……..任务?” “既然如此……” 那道低声絮语的声音停住,蔺安之的脚踝被握住,冰凉的细链沿着脚背一路向上。 肌肤相贴带来痒意,还有辨识出声主与话语内容所带来的震惊,皆让他忍不住动了动。 叮铃铃——叮铃铃—— 红绸滑落在旁,蔺安之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他转过脸,正对上谢暄黑沉沉的眼睛,眼底泛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 铃铛响了很久,很久。 很长一段时间,蔺安之的世界里单调得好像就只有一种声音。 也许其中还间杂着来源他自己的细碎的呜咽,和一些急不暇择时恳求的话语。 由于太过羞耻,蔺安之拒绝承认这是他亲口说出来的。 虽然长相相同,姓谢的两兄弟在某些时刻还是很好辨认的。 谢璟喜欢逗弄,他会有意控制频率,仔细去听铃铛伴随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而发出的晃动。 更喜欢的,是听蔺安之因受不住而软声求他。 那时的谢璟会支着手肘望着他的侧颜,反反复复要求他再说一遍,做出承诺但始终不停下,而是恶趣味地看蔺安之最终力竭,声音转小且带上哭腔。 相较而言,谢暄则是极尽温柔,以至于到了另一种极端。 他会轻柔吻去蔺安之在情潮中眼角沁出的泪水,且如平常般严谨周密,不偏不倚地在他身上每一处留下满意的痕迹,动作也是慢条斯理,不时还会停下,轻声询问共赴巫山的伴侣感受如何。 见蔺安之失神并不回答,便扶着他的面庞,低下头,半强迫地让他在一回又一回的潮生潮涨中直视自己的眼睛。 不过他们在一些方面又是一模一样——不知疲惫,仿佛永远索求不尽。 桌上的红烛不一小心被撞翻了,滚烫的蜡油滴在了谢璟侧腰,顺着弧度优美的腰线蜿蜒淌下。 蔺安之看见了,下意识地伸出手就想帮忙揩去,手腕却被那人顺势捉来箍住。 谢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问:“如今是谁更好?你更偏爱谁?” 蔺安之的腿正紧紧缠在谢暄腰上,两只手也勾着他伏下的脖颈。 见谢暄的视线随着话音落下,状似不在意地看了过来,他浆糊一片的大脑勉强转动了一下,潜意识里选了种最有利的答案,吐出两个字,也就是面前的谢暄。 谢璟听罢却并不气恼,略微凑近了些,不折不挠地又问:“那若是再加上颜霈呢?” 颜霈。 蔺安之的头脑忽然清明了起来。 他想到了自己与颜尊者之间清清白白,想到了这姓谢的莫名其妙就吃起了醋折腾自己。 他气得要死,怒火一瞬间压倒了神智,嗤笑道:“自然是颜霈,器大活好,不知比你们好出多少。” 两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阴沉了下来。魔/蝎/小/说/m/o/x/i/e/x/s/.c/o/m 13、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3) 在此之前,蔺安之绝不会想到,那盒玉势的失而复得会是在这种场合。 理智回笼,他沉默了一下,艰难道:“有没有人相信我是开玩笑的。” 在场的其余两位显然都欠缺了一点幽默感。 回答他的只有轻笑。 接下来的感受有如暴风骤雨,迅疾而猛烈,却如细密的网般于不知不觉间包裹住了他,诱使身处情欲旋涡的主体一步步沉沦其中。 按理来说,谢暄萧然尘外,谢璟是他的部分灵魂,原原本本继承了他一切,两者都不该有过多的杂念。 但他们偏生无师自通了百般花样与技巧。 蔺安之实在受不了了,呜咽着说了句“我恨你”,谢暄却竟是停了下来。 “为什么?” “…….除却先前在地牢所说的那些以外,我最痛恨的就是你这幅冷冰冰的模样。” 蔺安之回过神,一边说着,一边冷静了下来。 他的目光在已然坐起的谢暄身上流连。 后者衣衫半褪,红烛暖光映了半边身,暧昧惑人的景象里,神情却一如往常,兼之眸色平静,情动的他与之相比,更显狼狈异常。 “你总是谁都不关注,也谁都不在乎,就好像你的眼中只有你自己。” 谢暄没有回答,忽略掉边上好整以暇抱臂看戏的谢璟,也无人开口说话。 气氛一点点冷却,直至濒临沉寂。 而后,谢暄打破沉默。 他那自从听到这话便垂落下去的视线终于转了回来,看向了眼前之人。 再然后,蔺安之听他语调微顿,如同下了某种莫大的决心般轻声说道:“我也有在乎的人。” “我在乎的只有你。” 蔺安之一怔,很想说他也是,他在乎谢暄,很在乎,但他不能,也没有立场。 只能由另一人继续言语。 “所以不要靠近别人好不好,不要和他那样亲密地说笑,每次看到,你知道我都是怎样的心情吗?” “只喜欢我,只喜欢我,你只能喜欢我。” 谢暄喃喃着低声说道,欺身压住了蔺安之,一只手温柔而又不容抗拒地扶着他的脊背,亲吻着肩窝,又一次地侵入,带他抵达极乐之巅。 ...... 再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日光透过窗格的罅隙倾泻而入。 洞房花烛的后遗症在此时体现了出来。 蔺安之一手撑在软枕上,按着昏沉的脑袋勉强直起了身,好在已经被帮忙清理过,绳铃褪了去,衣物也都穿戴整齐。 他环顾四周,想找不见踪影的两位夫人去了哪里,小心下了床,腰一扭差点摔了,所幸门没关,被恰好走进的那人环抱着搀住。 抬头一看,是谢暄。 蔺安之把到嘴边的“谢谢”重新咽了回去。 直到他站稳了,谢暄才松开了手,垂眼望他。 四目相对。 新鲜出炉的阴影尚未消退,蔺安之被看得一颤,却听谢暄扔出条重磅消息,是搁宗门能连上十天头条版面的那种:“昨日的事我会负责,待我们回去,我想与你结契。” 倒也不必。 下蛊的是自己,整件事完全属于自作自受。 蔺安之甩开他的手,后退几步,戒备地看着谢暄,眼角眉梢全是讥诮的冷意: “与你?仙君想得不错,但还是算了。至于昨夜也不必放在心上,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谢暄点头,可能是担心他受到的刺激太大,声音甚至带上了抚慰:“好,你想怎样都可以。” 蔺安之冷笑,撇下他径直走了出去,刚踏过门槛又转回头强调:“你若是识趣,就少把这事往外说。哦抱歉,想必我的嘱咐也是多余的,仙君一生清白,怎么会甘心被我这样的小人以卑劣的手段玷污清誉。” 谢暄应下了,只针对末尾稍稍做出反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昨天我是不是说过,我喜欢你?” 蔺安之:“......” 回不了,这个真的回不了。 他跟什么也没听见似的,扭头就走。 陵溪城危机解除,但化神境魔修出世的消息需要尽快上报。 谢璟一大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蔺安之也没问,两人心有灵犀地忽视了他的存在,紧接着,谢暄取了一只灵舟出来。 一路无话,除了系统。 “恭喜恭喜!” 它说得喜气洋洋,蔺安之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进度条。 涨了,百年不动的进度条终于涨了,蹭地一下就从百分之五窜到了百分之三十五! 他竭力压了压嘴角,还是没忍住喜形于色,开口道:“希望昨天的事情还能再多发生几次。” “又能爽到,又能涨进度条,还有比这更一石二鸟的好事吗!” “……”系统轻轻反问,“当初不是说不下海吗?” 蔺安之假装没有听到。 他们一致认可了新赛道的诞生——起点大男主改拿虐恋情深剧本。 任务要求谢暄达成飞升结局,要求谢暄在此期间饱受磨难,但谁能否认精神折磨不算折磨? 情伤也是伤,对吧? 而现实也在为新剧本铺路。 待两人回到宗门,首先面临的不是询问,更非褒扬,而是铺天盖地的指控。 蔺安之下毒之事东窗事发。 证据确凿,无可驳斥。 舆论一时哗然。 任谁也想不到,那个温雅谦和、声望极高,总能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天殊阁内大小事务的掌门,会做出此等祸事。 妙玉师姑早已自黑水邑回来,这时正在主峰等候。 谢暄才到山门台阶下便被传唤了去,只剩蔺安之一人直面惨痛的人生。 前来缉拿的弟子手里拿着拘束拷,踟蹰着不敢上前。 左右拷上也不是,不拷也不是,一咬牙,道:“掌门师叔,我是不相信您会在陵溪江中下毒的,如果是旁人污蔑,我一定会帮您的。” 蔺安之:“是我。” 那弟子听罢热泪盈眶:“您一定有苦衷。” 蔺安之很坚持:“没有,真的是我。” 那弟子:“不,您一定有,只是不好意思说。” 蔺安之陷入沉默。 在被另一位执法堂弟子带走前,他回头深深看了那位缉拿弟子一眼,用尽了所有的良苦用心劝诫。 “以后若是有人与你推销有保健效果的灵丹妙药,千万不要相信。” 新的执法堂来人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情,很是寡言。 直至将蔺安之押入地牢都谨守沉默是金的准则,只在关上隔离闸门时说了声:“多有得罪,勿怪。” 据此,蔺安之稍稍推测了下,觉得情况也许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糟,而后环视了四周。 因果轮回,这和当初囚禁谢暄的是同一间牢房。 墙角的玄铁锁链于微弱的光线下折射出坚硬的冷凝之色,而沦为阶下囚的,如今却成了自己。 乾坤囊被收走了,他闲着也是闲着,倚在墙根一边数着石砖上的裂缝数,一边算计着时间。 咔嗒—— 闻声,蔺安之看了过去,就见谢暄立于牢房外,闸门自动向上升起,人也随之步了进来。 蔺安之转眼移开了视线。 但谢暄径直来到了面前。 “我是来带你走的。” “走什么,我待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 蔺安之转过身背对着他,以谢暄的视角只能听到夹枪带棒的语调:“这里各个都是难得一见的人才,说话又好听,我就喜欢待在这里。” 话音落下,同条长廊的某间牢房飘来一道粗犷的声音:“呦呵,我看到有个小美人进了最里面那间屋子,可惜那门上有禁制,晚上不能和我们一起快活了。” 接着是一道夹着嗓子的尖细男声: “听说是这天殊阁的掌门犯了事,被关进来了,嘿嘿,好期待那时候他脸上的表情,这瞧上去弱不禁风的正道修士会不会被吓到直哭呢?” 然后两人又开始调起情来: “死鬼,有奴家还不够么~” “怎么了,你不是最喜欢人多的场合?。” 剩下的部分由于过分聚众银乱,被开启自我保护机制的双耳自动屏蔽。 蔺安之:“......” 谢暄:“说话好听?” 蔺安之:“............” 够厚的脸皮支撑住他没有立马找条砖缝钻进去,而是沉默片刻,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 “离开可以,去哪里?妙玉师姑没有意见吗?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召见我,大概是已经认定我罪不可恕了。” 谢暄避开了后半段,简略道:“回峰幽居,我向师姑承诺会好好管教你。” “管教?” 蔺安之咀嚼着这两个字,看着俯下身半蹲在他身前的男人,任由雪白衣摆毫不在意地垂落在积满灰尘的地上,忽然玩味地勾了勾唇角。 措不及防地,他支起身,双臂堪堪环住那人脖颈,仰面在下颔处亲了亲,蜻蜓点水般掠过。 蔺安之垂下眼睫轻笑,咬字清晰,声音既轻又暧昧不明,仅有两人能够听见: “师兄指的,是这种管教吗?”魔/蝎/小/说/m/o/x/i/e/x/s/.c/o/m 14、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4) 谢暄的神色隐没在阴影面,眼睫向下,轻轻扫过了蔺安之的脸。 那点被撩拨起的情绪波动一闪而逝,随即杳无痕迹,就像是他看错了。 “回去吧。” 看模样,蔺安之知道那大概就是正经管教了。 他有点失望,但好歹是脱离了条件艰苦的地牢,回到了自己那脉的峰峦,不能再要求更多。 在此期间的生活质量有所保证,耳边也够清静,唯一失去的是自由。 ——谢暄撤去了全峰上下的传送阵法,又专门下了禁制,既为防他出去,又为防旁人进来。 但他偶尔会带来一些外界的新消息。 所以蔺安之听说了小师侄叶承钧想要来寻他,但是进不来,只得讪讪而归。 还有颜霈听闻自己下狱,匆匆自边邑赶回,想要见他,同样被禁制拦在了外头。 后者不是会遵守规则的人,当即就要强行破除,被谢暄拦下,两人打在了一起。 最后还是妙玉师姑出面调和,两人各退一步。 以谢暄的性格,蔺安之当然不可能直接从他口中听到,会知道这件事有赖于斡旋得来的结果。 颜霈无法入峰,但寄托他话语的纸鹤可以。 将信纸展开,常常是些简短的问候,问他在这里生活如何,谢暄有无苛待。 每逢此刻,蔺安之总是想了想,提起笔实话实说:“一切皆好。” 准确来说,是谢暄把他照顾得很好。 平日有洞府的侍童处理大小杂事,又是全心全意扑在宗门事务上,他还是头回发现自己的动手能力为零。 入住第一天,闲来无事的蔺安之决定发展一下兴趣爱好。 他削了根长得很不规则的青竹钓竿,搬了张椅子,到了寒潭边上就是一坐。 一个时辰过去,无事发生。 蔺安之不声不响地站起来,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是恼羞成怒,一道雷咒下去把整个寒潭的鱼都给炸得翻了白肚皮。 他捞了一条上来,又开始构思起银鱼的一百种做法。 虽然已经辟谷,口腹之欲仍然是有的,甚至还挺重,就是先前为了人淡如菊的人设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整座峰峦就俩人,一个谢暄跟仙人似的,人间烟火与他无关,还有一个自己,洞府中自然也是没有庖厨的。 蔺安之再度做了决定,他要回归最原始的烹饪手法。 看着升起的火堆,想到银鱼鲜嫩细腻的肉质,不觉期待了起来,口舌也开始生津。 半晌,面对碳化鱼漆黑的眼中闪过的那抹诡异的光,蔺安之勉强承认自己大概略微缺少一点厨艺上的天赋。 枯枝被踩的声音响起,细微,却不容忽视。 他下意识弹起身回过了头,看到谢暄正站在边上,不知怎么出现在了这,又看到了多少。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蔺安之侧身挡住火堆,暗暗一踢,把有损形象的杰作踹进了湖里。 看了眼地上尚有火星迸发的黑灰,谢暄道:“就在刚才。” “你想吃吗?” 蔺安之移开了视线:“先明确一点,不是我逼你的,完全是你自愿的。” 谢暄说了声“好”。 事情是这样拍板定下了,但说实话,蔺安之并不抱有期待。 他缀在谢暄后边跟了一路,最后尾随着进了后者的住处。 这地方是以前师兄弟俩的共同居所,后来蔺安之年岁渐长了闹着要独立,然后另造一处洞府搬了出去,余下谢暄留了下来。 自那以后,他还是第一次回到这里。 蔺安之打量着四周,生出片刻恍惚,屋内的陈设随了屋主的愿,竟还一如当年,没有丝毫变动。 院落里有间偏房是庖厨,虽然说出来显得对自家漠不关心,但这件事他还是第一次知道。 房中各样厨具调料齐全,灶台上的锅碗瓢盆也是个个锃光瓦亮,擦洗得相当干净。 谢暄立于其间,行云流水地起锅烧油。 他的表情很是平静淡然,无奈气质冲突,不管怎样看都很不对劲。 袖手旁观半晌,待那条煎得两面焦黄的银鱼顺着锅沿滑入瓷盘,随即又被淋浇上了色泽鲜亮的糖醋汁,蔺安之忍不住了: “你还会做菜?什么时候学的?学起来是想给谁做,莫不是在外面有了人,可惜啊,师兄最终还是落到了我手中,真是抱歉。” “是有一人,那人曾经说最喜欢的就是我。” 谢暄瞧他一眼,递来一双玉箸。 根据提示,蔺安之首先排除了自己。 他唇边的笑意淡了些,筷子一转,准而狠地往鱼身上扎去,戳出深深的孔洞。 接着尝了一块,滋味无可挑剔。 怎么能有人十全十美,连做饭都尽善尽美。 就是这味道委实有点熟悉。 还没想起来熟悉在哪,就听谢暄慢条斯理地说: “至于为什么会学?所谓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要抓住一个人的胃。” “咳咳!” 鱼肉尚未完全咽下去,蔺安之呛住了。 谢暄帮着轻轻拍背顺下那口气,冷不防又道:“味道如何?应该还未手生。记得你以前很喜欢我做的这道糖醋鱼。” 蔺安之:“......你做的?不是说是在学堂练完剑回来路过膳堂自己吃完以后不经意想到家里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师弟为了不因为饿死师弟而被常来关照我们的颜尊者责骂所以顺手打包的吗?” 多么缜密而无懈可击的理由,结合各种复杂因素,他从来没有起过疑心。 谢暄:“那时你总是同我发火发脾气,倘若我直言这是我自己所做,恐怕你连碰都不会碰。” 蔺安之回想了一下,难以否认。 即便心有不舍,他还是冷着脸撂了筷子。 正好有人同谢暄传讯,内容大抵与在魔修作乱下近来愈发严峻的修真界形势有关。 他出去了一趟,时间很短,回来便见蔺安之若无其事地背对着他看窗外风景。 注意到盘中的菜肴已经不见了踪影,谢暄问:“鱼呢?” 蔺安之非常自然地开口,就像是事先预演过无数遍:“不知道打哪蹿出来一只野猫,我怕你在鱼里下毒,所以拿去喂猫了。” “是吗?” 谢暄轻轻地说,柔软的指腹揩过他唇边星点的深色汁液:“以后我每日都会做,随你拿去喂猫还是怎样都可以。” 被揭穿了蔺安之也不尴尬,顺着杆子往上爬:“你有伺候我的觉悟就好。” 谢暄说到做到,每日坚持履行承诺,偶尔蔺安之还会提出些别的要求,也会一一满足,甚至因担心他无聊,又不时带来些新鲜事物。 在外界兵荒马乱的时候,此处俨然就是一处只有他们二人的桃花源。 谢暄显然是静静享受其中的。 每回蔺安之看见他,都会发现他面上自外面带进来的些许倦怠消融殆尽,眉眼笼着淡淡的宁色。 这一切,都如同人间的一个再平淡普通不过的小家庭。 ——辛苦一天的丈夫回到了家,在看到妻子的刹那终于能够卸下冰冷的外壳,流露出柔软的神色。 问题在于,蔺安之不大满意。 虽然才过去了几天,但这日子过得过分平淡了,导致任务进度条还停留在可怜的百分之三十五,不论他怎样挑刺阴阳甩冷脸都没用。 似乎对于谢暄来说,只要他能陪在自己身边就已经足够。 他有自信,谢暄是有能力一直困住自己的。 所以把握住那人回峰的规律后,蔺安之在谢暄不在时,光明正大地私闯民宅。 他知道禁制的设立需要以实体法器为中心布下,甫一进门就开始找破除禁制的关键所在。 系统突然出声:“等等,你进卧房看看,床头有只巫蛊娃娃,形容可怖,看起来很有问题。” 蔺安之依言照做,视线扫去,顿时一阵沉默。 “那不是巫蛊娃娃,那是我亲手缝制的。”他强调,“你不觉得它长得和我很像吗?” 系统:“脸上都有俩窟窿一鼻子一嘴巴,确实很像。” 蔺安之用一声冷笑表露了不满,但那么一打岔,倒是想起来谢暄所说的“曾经说最喜欢他”的那人是谁了。 原来就是他自己。 系统:“自作孽不可活。” “某些人还好意思歪曲事实,”蔺安之道,“要不是刚进入这个世界时,传送出问题导致我暂时失忆,我怎么会认不出任务对象,而是天天黏在谢暄身边,一口一个师兄。” 这只玩偶也是那个时期的历史遗留问题之一。 谢暄是他们师父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刚入门那会儿除了基本不和任何人说话,表面上还算正常。 蔺安之对这个很厉害的师兄抱有好感,整日地缠着他,很快发现他在雷雨天格外自闭。 彼时两人虽住在一个地方,但各处一室。 蔺安之想了想,动用超强动手能力,一针一线缝出了它。 送的时候,他说“我最喜欢的就是师兄,它就是我,会永远陪伴在你身边”,而谢暄“嗯”了声,说“好”。 然后那只玩偶就再也没离开过后者床榻。 系统自知不占理,闭上了嘴,蔺安之则是看着那只丑到能辟邪的娃娃,支着下颔若有所思。 他能感受到里头微弱的灵力波动,也许系统真的没有说错。 只是刚想拿起来仔细检查,脑内的声音又出来了:“谢暄回来了。” 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了这时候? 蔺安之来不及思索,屋内没有窗户,原路返回也一定会碰上人。 他环视四下,往身上拍了张隐匿气息的符咒就藏进了一人高的柜子中。 下一刻,谢暄推门而入。 单耳紧贴柜门,蔺安之屏气凝神,注意去听外界的动静。 谢暄的情况明显不正常,气息紊乱,呼吸愈发沉重,好似在忍耐什么,这八成就是他提早回峰的原因。 沉闷的声音响起,那是刀刃刺入血肉的响动。 一下,又一下。 与此同时,血腥味飘进鼻尖,而谢暄轻哼一声,竟然在笑。 随着时间推移,铁锈般的气味不但没有消退,相反的是越来越浓。 蔺安之不由担心了起来。 他不再迟疑,掌心微微用力,推开了柜门。魔/蝎/小/说/m/o/x/i/e/x/s/.c/o/m 15、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5) 映入眼帘的是四下流淌的血。 视线上移,只见谢暄斜倚软榻,衣袖向上掀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转着匕首,漫不经心地划过手臂。 留下直而细的刀痕不够,还要尖头一转,深深没入皮肉,然后再拔出来。 依托强大的体质,几乎是在抽离的瞬间肌肤就已经复原,只可惜它的主人锲而不舍,致使需得屡次三番经受苦楚。 殷红粘稠的血沿着刀身的弧线蜿蜒而下,滴滴答答聚了一滩。 他就这样自虐般地重复着动作,抬眼见蔺安之来了也不曾停下,更不讶异于他出现的方式,只是机械重复着,声线维持着冷淡: “你怎么在这?” 蔺安之并不说话,看着他手上的伤口,心疼得要命。 若非亲眼目睹,他绝对想不到谢暄竟会为了在情蛊发作时不伤害自己而自\残。 毕竟以谢暄的相貌气质性格等等各个方面,看起来更像是倘若喜欢的人不愿意,就会强取豪夺关进小黑屋狠狠do的。 随即又冷着脸夺下那柄匕首,丢到了一边: “没错,就是专程来寻你的,来看看你死了没。” “只是没想到会看到堂堂仙君皮痒了开始玩自残那一套,怎么?是受不了我了想要求得解脱吗?” “是吗?”谢暄轻轻地反问,他的手中多了一只玩偶,“究竟是来找我,还是找它?” 蔺安之:“......” 被发现了哈。 一瞬间,他有那么一丝尴尬,然而很快烟消云散,甚至想到之后再找个合适时机把可以明确了就设置在玩偶上的禁制破除掉。 行动胜于言语,蔺安之伸手环住了谢暄的脖颈,屈身将他压在身后的幔帐上。 呼吸交错,彼此之间仅有方寸距离。 还找了个很合理的借口:“不是同情你,只是想拿你当作双修的器具罢了。” 他低头,下唇抵着喉结,声音自齿边溢出:“......我的炉鼎。” 这真是再直白不过的羞辱,蔺安之觉得身下那人应该是会生气的,可正像他每次的预判失误一样,这回也不例外。 不知道是哪个字取悦到了谢暄,他笑了声,声音中透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系统对此发表了重要讲话:“说实话我觉得你有些欲盖弥彰了。” 有吗? 蔺安之还想再问,再次响起的却是代班系统的机械音。 系统那厮一到关键时分跑得比谁都快,他暗骂一声,却毫无办法。 在这方面,他的经验可以说是相当匮乏,而蔺安之有个习惯,那就是一遇到不熟悉的事物,就以谨小慎微的态度对待。 他微微启唇,含住了那近在咫尺的喉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能更清楚地感受它的颤动,和滚烫的温度。 先是如此,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探出了舌尖。 与此同时。 上方,谢暄的呼吸急促了片刻,但还是推开了蔺安之,转而伸手去够边上的匕首。 “别动。” 蔺安之小声喝令,按住他的手腕,又侧转了身把东西踢得远了些。 他的脸逼近了谢暄,手下力道加重了几分,咄咄道:“宁愿继续对自己下狠手也不愿和我一起?也对,像我这样给你下蛊的恶人怎么能比得上冷冰冰的匕首。” 谢暄没有说话,沉沉的目光望了来,用行动做了回应。 “我给过你机会了......”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地传来,伴随一直压抑着的渴求的弛禁,蔺安之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方位倒置,再然后便是意识昏沉、人事不知。 屋外响起的声音于迷雾中拨开了一片清明。 “仙君,妙玉师姑祖遣我而来是有要事相报。” “兹事重大,其余门派的大能已经收到了消息,恐不日就要于主峰集议。” 那人恭敬地说,声线很是熟悉,然而蔺安之就跟脑子糊了一样半点也听不出来。 不论是视野、气味,还是感知,他能感受到的全部都是谢暄,仅此而已。 然后又忽然想起来,谢暄进来的时候没关好门,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如果外面那人有心,一推开就会发现他们在做何事。 脸皮厚是一码事,要脸又是另一码事,蔺安之以气音要求,不是他想这样,主要是只剩下了这点力气:“谢暄,把门关上。” 这不是件难事,甚至不需要起身走过去。 但谢暄无动于衷,安抚道:“没事。” 然后一只手搂着蔺安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他纤瘦的脊背,接下来的话明显就是对外面那人说的了,恢复了往日的镇静冷淡:“何事,说。” “......魔修作乱如常,即使派去了大宗弟子,远方有些边邑的情况还是越发地差了下来,渐渐支架不住向我们求援。” “最要紧的是,原本群龙无首的魔界出了一位魔尊,统领兼并了割据已久的十一州,据说那位就是——” 蔺安之也在听,到了末尾,眉心逐渐蹙起,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在心里成形。 他想向谢暄求证,却忘了中途打断的就是对方,还未吐出第一个音节就被手指抵住了唇,对上了那双情绪不定的眼眸。 “不要提别人的名字。” “你是我的,至少是在现在。” 蔺安之沉默了几瞬,逆反心理发作,也是为了报复谢暄有意不关门的举动,张了张嘴偏偏就要说。 后者好像能预判似的,低头堵回了下一步举动,随之而来的是长驱直入。 他几乎就要沉溺在其中,耳边却仍不断传来外头的弟子换话题播报的声音。 同样地,那一道狭小的门缝也如同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剑般悬在头顶。 某种羞耻感阵阵涌上心头,蔺安之气得想破口大骂。 断断续续的字音拼凑出一句咬牙切齿的话,还利用坐在身上的有利地形,在扶在腰间的那只手臂上掐了一把。 “还有人在,你有病是不是?!” “他不会知道的,”谢暄低声蛊惑道,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再者,即便是听到了又能怎样?” 蔺安之直觉不对劲,残余的理智驱使了思考。 受蛊虫控制期间的谢暄往往会格外直白地表露欲望,他这状态不像是不怕别人发现,倒像是就怕别人不发现。 外头那人究竟是谁? 再度回过神来,人已经走了,谢暄也是。 蔺安之摸了摸床榻,已经凉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过也一如上次,他无需再做些什么,只用下个床就完事了。 接着,第一反应就是去看那只玩偶还在不在。 说实话,确实贴合巫蛊的评价。 蔺安之自己乍一看过去,心都陡然跳了跳,反应过来,两颊直烧。 能丑到辟邪的娃娃,谢暄到底是怎么做到一放就放百来年的? 换做自己,收到的瞬间就会思考藏在哪里比较合适,在不糟践他人心意的同时以免被旁人看到,从而被质疑审美的正常性。 他担心里面有陷阱,谨慎起见没有触碰,打算等系统回来了再做鉴定。 一时兴起散步下山,却见一人徘徊在山脚,在禁制外边来回踱步。 隔的远时看不清,离的近了,那人也抬起头看了过来。 满溢的焦急从脸上褪去,转而浮现的希冀像是终于抓住一线生机。 这不小师侄叶承钧吗? 就像是颜霈带大了蔺安之一样,叶承钧的师父整日在外云游不着家,能拉扯大也有勤恳掌门蔺安之的大半功劳。 他对这个师侄还是很有感情的,没有视而不见地避开,径直迎了上去。 两人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对起了话。 “师叔,我等了你很久,我每天都会来这里转一圈碰碰运气,好在今日替师姑祖传话时终于遇上了你。你——” 叶承钧迫不及待地开了口。 他看起来想说很多,可话到嘴边又咽下,欲言又止地看着蔺安之:“你......” 蔺安之轻轻蹙眉:“我?” 叶承钧迟疑着把话说全了:“您脖颈上为什么......?” 从开始到现在,小师侄拢共就提了两回问题,每回都能做到让人下不来台。 蔺安之很佩服这种本事,他不需要低头看就知道这是在指自己脖颈处的点点斑驳红痕,顿时呼吸一滞,若无其事地说道:“山间蚊虫多,兴许是被叮咬得厉害了。” 在他的预期中,两人本该心照不宣地就此揭过。 可叶承钧偏是不肯了。 没揪住这个蹩脚的理由不放,却沉默几瞬,骤然问道:“师叔,您在这里过得怎么样,谢......暄待你好吗?” 蔺安之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在明知师侄就是门外之人的情况下也不会展现分毫弱势。 兼之面具带久了,即便这时也能揉出温和的笑:“那是我的亲师兄,我们关系很好,他对我自然也会很好,你无需担心。” “不,不是这样的,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叶承钧摇摇头,颇为神经质地喃喃道。 在透过门缝,意外看到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后,听到那声显然并非自愿的怒骂后,他就变得意外地固执。 叶承钧怔怔望着蔺安之,伸出指尖想要触碰他脖颈上的痕迹。 但就在那一瞬间,像是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猛地抽回手后退数步,低头道:“抱歉,是我失言了。” 蔺安之这时的笑容已经很淡了。 他懒得搁这陪演纠结复杂的内心戏,更主要的是,从叶承钧不正常言行里察觉到的真相,让他就算有再厚的脸皮也无地自容。 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用尽最后一分耐心道:“还有什么事吗?没有的话,我就先回了。” 叶承钧敛了神色,还真应下了:“有。” “您知道吗?魔界新即位的魔尊正是那天逃走的仙君恶魂。据前线弟子密报,他专门吩咐了麾下各大魔主一个任务,那些个魔主又把任务传达给了手下的魔修。” “什么?” “不清楚,但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叶承钧说着只觉得奇怪。 在旁人眼中,恶魂除却现世那日,即就此销声匿迹,再也没出现在大众面前,他能认识谁,又有什么人可找? 蔺安之却是听得心头微动。 “是吗?” 他弯了弯嘴角,弧度很小,意识到机会很快要来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16、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6) 妙玉最近很烦恼。 作为是天殊阁辈分最大的长老,论起来,下边的小辈都该唤她一声“师姑祖”,偏偏近来频频生出事故,致使自己怎样也无法颐养天年。 比方说,那姓蔺的师侄掌门当得好好的,突然就被指控意图屠戮城池。 所有证据都指向他,妙玉也没有办法,只得借由内部管教之名暂且保下人。 前线战事同样也不容乐观。 她正拧着眉翻阅战报,就听钟声忽扬,掠过门前布下的隔音阵法,直往耳中钻。 同一时刻,极具穿透力的雄浑钟声在高低错落的峰峦间回荡。 乌云聚顶,后山和灵兽园中的鸟兽被惊动,也都扯着嗓子四处乱飞。 ——这是最高等级的警戒,有魔界大能破碎虚空而来。 见到仙门混乱一片,那人笑得都快直不起腰,但还是履行职责,道:“你们天殊阁的掌门何在?” 无人回答他。 待妙玉出来,那魔修已不见踪影,唯余他留下的两件物事。 一只锦盒,以及一封烫金红印的聘书。 · 蔺安之万万没想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会那么早到来。 更没能想到,解禁的缘由是魔尊下聘,意图迎娶他为魔后。 对于此事,修真界的舆论分为了两派。 保守党支持把蔺安之交出去: “一个禁足的罪人,能发挥价值到这份上已经很好了。” “还犹豫什么?古往今来不都是如此,魔界那么强,打又打不过,只有联姻方能保一方平安。” 而革新派则是强烈反对: “丧权辱国!这是何等的丧权辱国!” “蔺掌门此事只不过是魔界的一次试探,你们真以为联姻以后,魔界就会放弃吞并修真界的念头,若是真把人交出去,不仅蔺掌门在那边会受到糟糕的对待,修真界更是岌岌可危。” 总而言之,就是没有人问蔺安之自己怎么想。 所有人都希望能把他的去处安排得明明白白。 此情此景激起了蔺安之许久以前的不妙回忆,他微笑且和善地看着这一幕,伸手抚上一旁的立柱,又向内侧用力一握。 轰—— 失去中间的支撑,伴随一声巨响,柱石轰然坍塌。 全场安静了下来。 妙玉师姑目带赞赏地看了他一眼,冰冷的视线警告性地向座上各人扫去,随即将那只锦盒递了过去:“这应该是那位魔尊想要给你的,蔺师侄,那就由你自己打开吧。” 它的外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也没有丝毫灵力波动。 蔺安之毫无防备地打开,视线向内不经意投去,面色微变,下一刻砰地又合上了。 “没什么,”他对上颜霈探寻的目光,慢慢道,“就是一样不值一提的小物件。” 颜霈不明所以,温声问道:“是什么?” 谢暄大致猜到了,但没说话。 蔺安之避而不谈,向妙玉师姑要来那枚聘书仔仔细细地看,颜霈在边上恨不得撕了它,但还是任由他逐字看过去。 旁边又有人凑过来,是保守党的,嘴里说着什么天下大义,总归都是那些劝说的话。 从最后一行中抬起头,蔺安之刚瞥向那人,谢暄的剑已经横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与此同时还有他冷淡的声音:“我不介意让你横尸当场。” 那人是隔壁道宗的宗主,感受到威胁,顿时僵硬地扭过脖子。 正想与颜霈求救,却也听他说道:“可惜了,那就让给你吧。” “不,不行,”道宗宗主艰难道,“我也是为整个修真界,为天下苍生着想,仙君您不能这样对我,您难道就不在意这世间万物吗?” 谢暄:“对。” 他笑了声,白刃迫近,相较于道宗宗主亲眼见血以后的瞳孔骤缩,无论神情还是语调皆从容不迫:“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在意那些与我无关的东西?” 道宗宗主:“可你是仙君!” “所以呢?你们要将这个名头强加给我,我也配合了你们,做了许多你们要我去做的事,事到如今,为何还不知餍足?” 谢暄的逻辑清晰到冷漠:“我从未因为这个名头获得过好处,现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夺来的,我不欠你们什么。” 语罢,侧转了眼看向蔺安之:“安之。” 这是他头回用了这样的称呼。 “你的未来应该由你自己选择。” 蔺安之不觉怔然,有意试探:“那若是我说我要去呢。” “不论怎样都可以,”谢暄朝他微微牵动嘴角,“没有人能决定你的去留,包括......我自己。” 看着蔺安之目露动容,但仍然在被剑威胁生命安全,甚至连妙玉师姑都视若无睹的道宗宗主:“......” 密码的,所以是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对吗? 唯一在意的是颜霈。 只不过在意的,却是蔺安之的选择。 他本来还在冷眼瞧着谢暄自我剖白,直至真的听到蔺安之在原先的基础上重复了一遍要去,终于是笑不出来了。 颜霈是做不到像谢暄那般豁达的,他温声细语,劝了又劝,无奈蔺安之心意已定。 这魔界他是非去不可,魔后的身份反而还有利于任务的开展和他自己的一点私心。 依照当下的形势,谢暄绝不可能动手杀他,可他在结尾必死不可,那就只能另寻他法。 再者原剧情线也没有交代过,谢暄飞升后的修真界会变成怎样。只是想也知道,魔界的问题一天没有解决,修真界就一天不会过得很好。 蔺安之在此间生活了百余年,又怎能轻易略过其中之人的生死。 在洞府侍弄的道童、平日路遇都会点头致意的门中弟子,还有昔日云游时结识的诸多友人,那些都是他过往的一部分。 魔界接取魔后的日子就定在隔日。 当晚,蔺安之自然是回了峰,没成想刚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小师侄。 而叶承钧扯住他的衣袖,第一句话就是:“师叔,我会帮你逃走的。” “......” 蔺安之拍开他的手:“可我是自愿的。” “自愿放弃第一大宗掌门的地位,嫁到魔界那种荒僻的穷地方,和长相估计是如狼似虎、五大三粗的魔尊成婚,后者后院八成还有几百房小妾?” 叶承钧不信:“怎么可能?正常人都不会愿意的。” 蔺安之无法反驳。 确实,要是真按这个形容来的话,谢璟就毫无疑问地要打八辈子光棍了。 他道:“但,单是相貌那点你就说错了,那是谢璟,是谢暄的恶念,同样也会是仙姿佚貌。” 叶承钧垂下眼帘,默然不语。 看在往日的师叔侄情分上,蔺安之不想让他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不仅一事无成,反倒惹祸上身。 于是再接再励道:“我都做了些什么,你也都很清楚,可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吗?” 他顿了顿,才道:“因为我喜欢谢暄,想将他占为己有。如今终于实现了心愿,我应该高兴才是。” 似乎是被如此大胆而意料不到的回答所震慑,叶承钧只是惊愕地看着他,并未开口。 蔺安之:“所以你听懂了吗?” 叶承钧很是缓慢地点了点头。 蔺安之也仿佛懂了什么,一点点扭过脸。 他一直背对着正门并不清楚,原来谢暄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就站在他身后。 那些或真或假的、表明心迹的话语,想必全都收入耳中。 尴尬是免不了的,而蔺安之心理素质良好。 本着既然如此还不如物尽其用的想法走到了谢暄身边,当着叶承钧的面,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谢暄没有抗拒,也没有否定蔺安之此前所说的话语。 他只是淡淡扫了眼旁边攥紧拳头,快要气疯的小师侄,点明事实:“无关人员可以走了。” 室内一空,蔺安之马上拉远距离,警惕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对了,事后别对叶承钧下手,他什么也没做。” “和颜霈刚打完,看看他有没有不死心又来找你,”谢暄意味不明地说道,“没想到,你倒是意外地关心你的师侄。” “也是你的。” 蔺安之强调。 谢暄不作辩解,目光在空荡的屋中环视一圈,随即也离开了。 蔺安之最担心的就是被直接质疑为什么扯谎,这样的行为会被系统判定为ooc,所幸并无发生。 他没有感到多么宽慰,随着深入思考,却是拧了眉。 针对是否喜欢这个问题,此前谢暄分明很想从自己口中获得答案,怎么临到关头又闭耳不问。 还有那时情蛊发作时,他说的: ——你接近我、陷害我、想要使我堕落,更像是为了完成某项所谓的......任务? 但醒来以后,同样也当作无事发生。 对于自己身上的诸多疑点,谢暄从不触碰,即便它们已经有如实质。 ……为什么?他到底是怎么想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17、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7) 魔界的接亲队伍声势浩大,绵延如龙。 几乎整个修真界都能听到那仙乐阵阵的动静,仰面遥望见漫天的红花赤绸。 蔺安之被送上了喜轿。 临行前,妙玉师姑特意找上了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再三/反复地问:“你真的是自愿的吗?” “我们不必害怕魔界,更没必要勉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蔺安之轻轻摇头:“不是的。” 他从桌上的杂物底下抽出本古旧的书,低头翻到指定页数,递过去示意她看:“师姑,这是我在藏经阁三楼的古籍库中找到的。” “据记载,魔界原为天外来物,当年凭借上界流落的仙器才在此方世界扎根,而那件仙器被奉为至宝,置于魔宫禁地。” “如果说.......” 妙玉师姑听懂了未尽的话语,眉心仍是紧锁的,半晌才应许道:“要是没能弄到仙器的线索就算了,你的安危在前,万事须得注意。” 停下片刻,又难得开了个玩笑,颇为耐人寻味地说:“否则,你谢师兄大抵会对我有意见,药宗的那位颜长老也是,我可禁受不住两个人的怒火。” 蔺安之:“......” 他假装什么也没听出来,讪笑两声揭过。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从房中出来后,妙玉师姑看着蔺安之蹬着伏地妖兽的背入了轿厢,说道:“祝好。” 两人都想不到,这会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其余人也没有她的这份平静。 他们不知谢璟和蔺安之之间的内情,只以为区区一个接亲仪式弄得那么隆重是在有意羞辱,个个气得直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蔺安之对此一概不知。 有别于外景,车内另有洞天。 装修低调奢华,如同天材地宝垒砌而成,光是横梁前垂下的珠缀就是一样能够蕴养灵力的珍稀矿石。 蔺安之向后倚上柔软的毛毯,随手执起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灵液,入口的刹那只觉神清气爽。 他点评:“不错,看在这样的待遇上,等会我可以给谢璟好脸色。” 系统:“坐的是凤鸾春恩车,自然会受到礼遇。” 蔺安之:“.......” 系统:“一即入宫,身不由己,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蔺安之:“......” 系统:“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仿佛被系统在休假期间看的那些宫斗剧所感染,蔺安之面露凄茫之色,眼底盛着的满是对未来命运的无措。 若有若无的啜泣传来,候在车架外的侍女听到了,不由叹了口气,心中很是怜悯这位大宗掌门的遭遇。 好歹也是元婴真君,地位卓然,却还是因魔尊的一句话被强抢而来,可想而知内心会是如何地屈辱。 只是她人微言轻,无力改变大局。 但在一些小事上给与对方便利,到底还是能做到的。 “到了,还请真君下车。” 车帘掀起,侍女的声音随之响起。 蔺安之慢慢地挪动着想下来,动作极缓,不情愿的意味都要溢了出来。 毕竟任谁都知道,在两界势不两立的情形下,所谓的联姻背后究竟有什么意图,而被弱势一方送来的人会遭受怎样的羞辱。 刚向外探出一只手,随即就被摁着手心转过来,连着手背一齐笼住。 感知到苗头不对,蔺安之蹙了眉,想要抽回手。 然而对方力气意外地大,大到不像个普通的侍女。 不仅没有顺势松开,反倒沿着指骨逐渐攀上,以至于最终握住了他纤细的手腕。 “夫人,我在寝宫等着你。” 那道嗓音含着熟悉的、微微的笑意。 谢璟随后离开,留下满面惊惶的侍女,还有轿外跪了一地的魔宫众人。 一半的面庞隐在阴影之下。 蔺安之面无表情。 系统先他一步开口,思路不谋而合:“报复,这就是报复。” 确实,如今两人身份与陵溪城时两极颠倒,还当众唤他“夫人”,不正契合了自己当时所作所为,不是报复又是什么? 有了魔尊隐含催逼的那句话,仆从们近乎殷勤地把这位远道而来的仙门真君拥进了殿内。 然后在洗沐的环节,被忍无可忍的蔺安之统统轰了出去。 偌大浴池氤氲,雾气蒸腾。 侍女站在间隔的屏风外,注意到内里有所动静,恭敬道:“魔后殿下,婚服就放在浴池左侧的柜中,还请您自己换上。” 这个称呼让蔺安之眼皮不住地跳,险些出戏,他按照提示找到了婚服,仔细一看,又是眉心一皱。 于是转到外间,询问侍女:“衣服给的是正确的形制吗?” 侍女定睛看去,也觉得奇怪。 她出了门,不久后回来,给予肯定的回答:“是的,就是女子式样的婚服。” 蔺安之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再怎样不情愿,说来说去他也并无选择的权力。 半晌过去,步伐声在耳边响起。 侍女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觑向来人,不想就在目光接触的那瞬怔住。 但见蔺安之缓步而出,艳色裙裾曳地。 他垂着眼,纤长睫羽在眼睑打下小片扇形的阴影,薄唇紧紧抿着,瓷白的肌肤染上薄红,日光下似乎藏着丝羞怯,和被逼着穿上女子婚服的愠怒。 就是这样的表露于外的心绪,反而让瞧着的人更为触动。 有如此姿色,难怪尊上就是强取豪夺还要指名道姓。 “真君貌若好女,这一颜色很衬您,剪裁也很合身。” 侍女由衷地赞叹。 蔺安之勉强挑了挑嘴角,没有因为夸赞生出分毫的喜悦。 侍女将他一路引到寝宫门口,仁至义尽地最后做了嘱咐:“事已至此,您最好乖乖顺从尊上,他能这么大阵势地自修真界将您迎娶到魔界,定然是很喜欢您。” 蔺安之:“所以我是自愿站在这里的吗?” 侍女哑口无言。 系统帮她接了下去:“是的,当然是。” 蔺安之:“你闭嘴。” “既然来了,那就进来吧。” 不同的声线插入其中,分明清越悦耳,却教侍女脸色微变,默然告退。 显然而见,此话针对的对象是魔后。 蔺安之叩门三声而入。 宫殿极大,整体以玄黑一色为基调,冷寂森然之气愈显,看起来着实不像住人的地方,更不像成婚的洞房。 他立于门口,一边打量着一边一步步走进。 内室之人尤嫌太慢,蔺安之只听一声轻笑,再回神已经被勾住了腰,半跪在榻上,被水汽打湿的发丝软软搭在谢璟的颈上。 许久未见,即便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以至被奉为魔界之主,他仍是原先那副模样,看向蔺安之的视线里仿佛带着摄魂的蛊惑。 “你想我了吗?” 不等蔺安之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起了另一件事:“前日蛊毒发作,你知道我是怎么做的吗?” “我和起初的谢暄一样,他是怎样的做法,我就是怎样的做法,只是到了后来,你帮他纾解了,对吗?” 蔺安之的头被按在他胸前,被迫直视着谢璟。 他没有否认,反问道:“你们之间能够通感,问题的答案,你应该是知道的。” “没错,”谢璟笑了起来,“你知道那是怎样的感受吗?” “——方才以疼痛把蛊毒强行压下,随之而来的、从身体中涌起的极致欢愉又将其唤醒。” 他说着,柔软的指腹徐徐划过蔺安之唇角,像是要揉搓掉旁人烙下的痕迹,冰冷的触感激起阵阵颤栗: “我的脑中全是想象里你与他交缠的样子,到了今日也忘不掉。” “既然那么好心,那你帮帮我好不好?就像那天对待谢暄一样,同样的事再做一次。” 蔺安之冷淡开口,讥嘲谢璟的惺惺作态:“你知道的,除了顺从你的意思,我别无选择。” “我可以给你选择的机会。” “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谢璟低声道,“取悦我,我就给你。”魔/蝎/小/说/m/o/x/i/e/x/s/.c/o/m 18、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8) 所谓有所选择,实则正是别无选择。 蔺安之会主动来到魔宫,按着正常人的料想,必定是欲在其中有所得。 听罢,他并不说话,只是轻轻地将嘴唇贴了上去,如一片白羽轻柔掠过。谢璟的唇是温软的,下唇有点干燥。 他扶着蔺安之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红烛裁出两人交缠的剪影,伴着口舌交错的暧昧水声。 许久,蔺安之才被放开。 看着他略带羞恼地微微喘着气,谢璟抬手拭掉唇边的那些银丝,在他耳边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以为,既然我和他是一个人,那就算了,没想到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嫉妒。” 蔺安之置之不理,他清楚接话反而会适得其反:“你还想让我怎么做,说。” “取悦我,就像是上回我对你做的那样。” 上回是哪回,两人皆心知肚明。 蔺安之沉默片刻:“我上你?” 谢璟笑了笑,意味不明道:“你大可以试试。” “在此之前.......”他有意说到半途而后停下,打开一旁的暗格,白皙修长的手从中取出一只雕镂精致的玉铃铛。 蔺安之看得眼皮一跳。 那天在锦盒里看到的物事,揭开谜底后的惊愕手抖,所有的回忆尽数唤起。 唯一想不通的,是谢璟分明把铃铛给了自己,而自己将其留在了宗门。 那这只,又是从何而来? 谢璟却并不会对此做出解释,他低头,和着绳索一起勾到了蔺安之身上。 如今后者双手并起负于身后,衣裙散乱地跪坐在榻上,当真是任人宰割了。 谢璟又开了口,声音放得极其柔缓,如同诱哄:“坐到我身上,好吗?” 到了这个地步,基本上他说什么,蔺安之就听什么。 他不言不语地照做,又闭上眼,俯身凑过去。 两人一时挨得极近,细密的吻也随之落下,自额前流连到眼睑,再宛转到脸颊。 蔺安之的每一处动作都是轻轻的,近乎于小动物似的试探,带着些许小心翼翼的胆怯。 谢璟的神情一直保持不变,直至那个吻在擦过唇珠后还有一路向下的趋势,终是忍不住了。扣住蔺安之的手腕陡然覆身压下,怜爱地舐掉他眼角的泪水,彻底笼住了他。 新婚之夜,自然就是要在洞房花烛中度过的。 极尽缱绻的铃声于梦中延续,醒后,室内已空无一人。 蔺安之扶着床柱慢慢坐起身,脑中仿佛还有情到深处时谢璟那些不依不饶的问话。 诸如: ——这个你和谢暄做过吗? ——比起他,我怎么样? ——你更喜欢我,还是喜欢他? 再然后又面无表情,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亏了,一晚上除了腰酸背痛,其余的什么也没得到。 谢璟根本没问他想要的是什么,只顾着自己爽。 殿门倏开,宫娥鱼贯而入,又是洗沐又是备餐。 领头的是昨日那个侍女,她是谢璟拨到蔺安之身边最贴身的一员,心思向来细腻。 一日下来,见他始终默不作声,虽然饭也没少吃,但还是显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为了讨魔后开心,晚饭后主动提出可以去花苑看看。 蔺安之:“那出宫呢?” 侍女欲言又止:“尊上的意思,是他不大放心让您一人出去,外边还有尚未肃清的前朝余孽,唯恐伤到您。” “行吧。”蔺安之垂了眼帘,说道,“既然不能出宫,那么去花苑转转也不错。” 侍女说“好”。 两人步至花苑,但见幽葩细萼,满目芳菲争妍。 此番风景放在修真界里或许不算什么,但在冷僻荒凉的魔界中着实可以称得上是惊艳了。 侍女观察着蔺安之的神色,见他勾了勾唇,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紧接着,又随同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提了起来。 “魔界中有好几大势力,这位是主掌其中之一的魔主。”侍女指着不远处的阴柔男人,小声道,“他之前还对尊上表露过心迹,然后被拒绝了。” 蔺安之:“哦?” 他刚起了点兴致,那个兀自赏花的男人随即就转过头来,目光直直射向自己,随手掐下朵花,向这里步来。 “你就是尊上不远千里,特意自修真界迎娶的魔后?” 阴柔男人问道。 无聊久了,就算是对上这种情敌相遇的俗套剧情,蔺安之也难免有些心潮澎湃。 他颔首,回道:“是。” 语罢已经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不料却听对方咂咂嘴,遗憾道:“他配不上你,我说真的,像他那种残虐的暴君,怎么能拥有如此美人。” 蔺安之:“?” 阴柔男人转而又真心实意地说:“你就像一朵纯白的花,绽开在魔界这片淤泥当中。” 蔺安之:“??” 系统:“破案了,他是你的嬷嬷。” 蔺安之没听懂,但直觉不是一个好词。 他被这位魔主突如其来的诗人般的气质震撼了一下,按捺住被夸赞的尴尬,同样真心实意地问:“谬赞了,那你觉得谁配得上我?” 阴柔男人指了指自己。 蔺安之:“???” 他微微一笑,刚想说那你脸真大,下一刻阴柔男人就当着他的面被劈糊了,显出蛇身原形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一时间焦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谢璟自他身后缓步而出,仍如往常般笑着,从细碎部分拼凑起来的神态来看,整体的情感却是冷得惊人。 “你们方才聊的,好像很开心?” 蔺安之避开他伸来的手,宛若瑟缩般后退几步,嘴还是硬的:“没有,是他先来找我搭话。” 谢璟:“那为什么在我杀了他以后,你还愣了愣?是有一点喜欢吗?” 蔺安之:“......” 这就是企业级理解吗? 他愣住是因为这个吗?分明就是惊骇于谢璟轻轻松松劈死一个少说是化神期的大能的实力。 ......谢暄与谢璟修为一致,可想而知,当初他得是放水放得跟开闸泄洪似地,才能任由着落到自己手中。 见蔺安之并未说话,谢璟执起他的手腕,摩挲着拢住他的手背,让手心贴上自己的脸颊。 他的睫毛很长,扫过肌肤的时候略有点痒。 蔺安之注视着他幽深的眼眸,听他轻声说道: “别看别人,只勾引我好不好?” “只有我才能给你想要的。” 蔺安之心中一动,总觉得他意有所指,话到嘴边却成了:“如果我说不呢?” 谢璟轻轻笑了笑,这样的回答显然正中下怀:“那我就要惩罚你。” 不过转瞬之间,两人所处的方位骤然发生变化。 蔺安之再睁眼,已然被困在了冰冷的王座之间。 恍然意识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阵阵袭来的羞耻感让他垂死挣扎。 原本冷淡的声音也软了下来,转为小声恳求:“你想怎样惩罚都可以,但至少不要在这里。” “我听说了,你想要出宫看看是吗?” 谢璟避而不答,一条跪在其上的腿卡在蔺安之散开的衣摆之间,又俯下身,不容拒绝地垂首抵住他的发旋,一点点消融身下之人的抗拒。 他说:“明天我会和你一起。” 至于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沉沦吧。魔/蝎/小/说/m/o/x/i/e/x/s/.c/o/m 19、双子仙君有话要说(19) 谢璟果然说到做到。 事后蔺安之也是经由侍女之口,才知晓他为何会应许得那么爽快。 ——翌日正是魔界的元日,届时王都将会迎来一年中最热闹的时节。普通魔修会纳庆祈福,道侣间也会趁此结誓赠物。 侍女道:“尊上一定是很喜欢您,才会特意从繁重的政务中抽出时间,陪您一同漫游集会。” 蔺安之:“......平日少看点话本子,真的。” 谢璟何时为案牍所劳心费力过,几案上摆放的文书向来尘封。 自短暂相处的期间可见,他通常所做的,便是怀中搂着自己,随机传唤魔主入殿。 然后再随机抽取一位幸运儿,以左脚先行跨过台阶的由头,降下天雷将其劈糊。 蔺安之有时都怀疑,所谓的魔尊,分明就是他们修真界遣来潜伏的细作。 这人到底是站哪边的? 而自蔺安之来了以后,冰冷的寝宫也增添了人气,地龙烧暖,其上平铺软毯,博山炉里点着熏香,嗅来教人昏昏欲睡。 胸膛前忽地一沉,谢璟低下头,只看得细软的鸦发,远山似地微蹙的眉,以及阖上的眼。 他的睫羽颤了颤,手指宛若细蛇般无声地绞上蔺安之的面庞,一寸寸徐徐蚹过,仿佛在确认怀中之人是否为真实的存在。 待蔺安之再度醒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谢璟眼眸幽深地盯住了他,那种感觉就像是被不似人的竖瞳锁定了,令人不觉脊背发凉。 前者的手也并不老实,察觉到他睁开眼,也只是轻声说道:“你醒了?” 指尖仍在摩挲着颈部那块细嫩的皮肉。 蔺安之被他摸得不自在......倒不如说谁能镇定自若地面对那么诡异的场景。 他拂开谢璟的手,转移话题道:“如今是几时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宫感受节日氛围,也该履行承诺了。” 蔺安之的要求,谢璟就没有不百依百顺的,除却某些时刻。 他说要出宫,自然也是同往常一样,无时无刻不黏附在他身边。 市井桥头,游人如织,树身枝头缠绕的彩线无疑诉说了此界中人的愿景。 夜色欲阑,蔺安之转头便见附近的溪水旁,青年男女结伴成对,一边调笑着一边燃放明灯。 不似魔界,却像是修真界。 “娘子。” 耳边响起的含着笑意的声音,将他从怔然的状态中唤出。 两人皆做过伪装,如今的谢璟长身玉立,驻足在团簇花灯之下,微微的光影参差于那袭莲纹青衫,整个人挺拔清隽得有如摇曳的竹枝。 一时间,蔺安之还以为是谢暄立于自己眼前。 直至谢璟展露出那颇具欺骗性的笑容,才将两人重合的身影彻底划分开来。 他虚虚环着谢璟的胳臂,在外人面前充作和睦道侣。 随着那声呼喊笑了笑,暗地里则是压低声音:“没事别叫我,我们各看各的也不错。” 谢璟会答应就有鬼了,佯装没听到,带着微微的笑说道:“今天是元日,旁的人都会给自己的道侣赠物以结下誓言,祈求良缘永世。” 蔺安之:“别人有的,你就一定要有吗?你就那么喜欢同别人攀比吗?” 谢璟:“对。” 回想起谢璟和谢暄间的暗暗较量,蔺安之沉默了下,终究是无话可说。 他转身向集市中绵延的铺子走去,准备用行动换取耳边清静,也是真想借机送点东西给谢璟。 谢璟从不用各式发饰,只是简单以发带或是发冠将其束起。 蔺安之微微垂首,目光游移了几瞬,而后定在了其中一条绣以流云样暗纹的绀色发带上。 拿起端详片刻,眼中已然浮现了谢璟系上后墨发倾泻的景象,心里很是满意。 不料却被轻轻扯了扯袖口。 谢璟站在一旁,执起一枚玉锁,向他笑道:“我想要这个。” 他有想法,蔺安之当然没意见,瞧了眼,问道:“我买下,然后赠与你?” 谢璟:“这是我为你挑选的。” 蔺安之也扬了扬手中发带,示意:“那这便是我的回礼,除非你还想要些别的。” 那枚玉锁最终串以丝线,戴在了蔺安之腕间,发带也由他抿着唇亲手为谢璟系上。 除此之外,还附赠了后者讨要的别的物件——一只玄色皮质的项圈,且隐没在他衣襟之下的颈侧。 其附有唯有施受双方才能看见的一根细细的红线,尾端勾在蔺安之的无名指上。 看起来像给灵兽用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当时,将这项圈售卖给他们的魔修摊主看着道侣两人打情骂俏,笑呵呵地问:“是给二位养的狗使用的吗?集会热闹,可要牵好了,千万不要让它走丢了。” 蔺安之垂眼笑了笑,不置一词,接过东西刚背过身就捶了谢璟一拳。 “脑子有问题就趁早去看医修,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和狗扯上关系。” 扶着他的手半哄着给自己带上,谢璟慢慢道:“可若是这样,我就是完全属于你的了。” “记得牵好我,不要走丢了。” 蔺安之不语,只道:“那你该叫我什么?” 本意只是调侃,不想谢璟却含笑念道,字字清晰:“主人。” 蔺安之:“......” 好厚颜无耻的脸皮,好自甘堕落的人格。 这一刻,他不得不承认,就算是自己竟也略输一筹,但是细细想来,能在这方面压谢璟一头也不错。 回宫后,蔺安之很快为这声称呼付出了代价。 谢璟一边声称“好主人不应该奖励自己的小狗吗”,一边咄咄逼人地讨要,意欲明显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这样的日子转眼又过去数天,蔺安之开始有些焦躁了。 身赴魔界的目的始终未曾达成,不说仙器下落,就是魔界禁地在哪里也毫无线索。 每回打算主动询问,以作为那天的交换条件之时,谢璟也只会岔开疑问,要不就是平静地看着他,勾起一抹看似温和的笑:“你就那么想要离开我吗?” “多陪陪我,好不好?” 再然后发生的事情,蔺安之拒绝回忆。 他只感觉自己被深深地欺骗了。 一日,蔺安之难得独自地坐在庭院的石亭中,不是钓鱼,却是在翻阅一些话本子。 其中主角唯有他与谢璟两人,是后者雇请而来的枪手撰写的,中心主题只有一个,即专门讴歌两人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谢璟恰巧不在,毕竟大小也是个魔尊,前线战事如火如荼,偶尔也需要他出面坐镇。 那会儿的场面一般都十足地血腥,谢璟也就不会带上据说与其鹣鲽情深、难舍难分,以及后面还连缀着少说十个形容词的魔后。 只是他不惹事,并不意味着事情不会主动找上门。 一日之内,王都骤然大乱,前些时日营造的静谧彻底破碎。 一切只因一个修士。 蔺安之匆匆赶到时,但见尸山血海,白骨垒砌成山。 不远处立着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是颜霈。 他提着把剑尖垂地的淌血长剑,袍衫皎洁如雪,宛若一轮与赤色地狱格格不入的新月。 闻声侧转了头望来,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仍是笑意温柔,就是过分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就在蔺安之几乎就要因那份陌生而愈发毛骨悚然之际,随即听他轻声道:“安之,过来。” “来到我身边。”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世界一:结局与番外 颜霈的状态明显不对。 注意到眸底跃动的那点晦色,蔺安之蓦然一惊,知道这是生出了心魔的预兆。 于是后撤几步,隔开一段安全距离,以避免颜霈杀心过重而殃及池鱼。 又尽量放缓语气,从此行的目的说到修真界的未来,从修真界的未来又谈至天下苍生。 陈词无比恳切,可称得上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就是竞选感动修真界十大人物也没问题。 然而最后只换来一句。 “和我有什么关系?” 蔺安之:“......”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有没有人管管? “别人怎样,我全不在乎,”颜霈伸手,帮他将乱了的发丝撂到耳后,冰冷的指尖沾染了他的温度,于是也徐徐勾了唇角,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只有你是最重要的。” 那种脊背发凉的感受越发明显了。 而且这话说的,多少也有点暧昧了。 蔺安之宁愿相信是自己曲解了颜霈的意思,徒劳做着最后的挣扎:“可我们需要那件仙器。” “听话,同我回去。”颜霈却道,“你的想法不会实现,除非谢璟不想活了。” 这是什么意思? 蔺安之的思考能力并不迟钝,闻言顿时生出种不妙的预感。 他皱了皱眉,紧接着有风席卷而来,勾住腰身向后拂去,随即陷入了熟悉的怀抱。 颜霈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与此同时,一团黑气向他迅疾打去,避过后砸在了地面上,生生腐蚀出深深的坑洞来。 谢璟不知何时回来了,低头,温热的吐息使得颈部略有痒意: “你的想法当然会实现。” “你的所有要求都会被满足,只要那是你想要的。” 下一刻,齿关被撬开。 不同于以往的温柔缱绻,这次的亲吻来势汹汹,就像是要一次性攫取余生的所有温存,淡淡的铁锈味在舌尖漫开,愈发浓重。 但蔺安之没有察觉到自己哪处多了伤口,由此可推断,是谢璟咬破了自己的唇面。 他想借由血腥的气味,让蔺安之从此记住自己。 短暂的接触,而后分离。 谢璟餍足地笑了笑,道:“所谓的魔界禁地从来都不存在,你想要的仙器,就在我身上。” 蔺安之却并不意外,他早有猜测,到了现在也算终于落实了。 “那是每任魔尊的本命法器吧?你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摸了摸谢璟的脸颊,鼻尖抵着鼻尖,轻声说道,“可我不想让你有事。” 随着仙器启动,天幕大开。 它要将整个魔界剥离出去,逐出此方小世界。 眼前的空间一寸寸坍缩,于光怪陆离中碎裂成片。 无数源于不同声线的声音在叫嚣,拧成一条锐利的铁线,从左至右贯穿了双耳,刺得大脑生疼。 能效如此强大,担负的代价自然也是巨大的。 蔺安之半跪在地,全身灵力近乎被抽干,一手勉力撑着柄端,剑尖深深扎入地中。 他什么也看不到了,所有的感知皆被猩红洗刷。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不断有粘稠的液体滑落到身下,浸湿散开的后襟。 多亏系统及时屏蔽了痛觉,否则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天人五衰,药石罔医。” 一句评语轻轻地落到耳边,不知是系统,还是谁在说。 纯然失去意识前,蔺安之不受抑制地斜了斜身形,却好像没有摔在地上。 到底是怎样,他也分不清了,只觉鼻尖似乎萦绕着某种气息。 松间新雪的气息?好闻的药香? 亦或是像是方才在口中弥漫的一样,那抹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动了动唇,还想说些什么。 可惜再无力气。 那句“喜欢”,到底是永远也无法被一直想要听到的那人,所亲自耳闻了。 —— 番外: 直至破碎的虚空重新愈合,回到此前时间的临界点,气氛仍然与冰点持平,宛若凝结为了霜雪。 事情发生得突然,无人有所反应。 直至一道衣料的摩挲声响起。 谢暄气息平稳,无喜亦无怒,只是抱起那具温度已然消褪的尸身,说道:“他走了。” 颜霈回眸看去,嘴角抿起,不理解他怎么能做到那么平静。 明明谢暄与蔺安之的关系最为密切,为什么如今他死了,却不感到丝毫的悲伤。 仿佛能感知到颜霈的想法,谢暄心平气和地陈述,态度就像是对待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他只是离开了这里,仅此而已。” 此时,谢璟才像恍然回过神。 他低垂着头,令人辨不清神色,只能看到唇边常有的笑意已是荡然无存, 那些字词咬着牙慢慢挤出,到了尾音却是放得极轻:“为什么?不应该......是我吗?” 谢璟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于他而言,就算是一晌贪欢也无所谓。 然而,实际与预料中的全然大相径庭。 “这就是情蛊最大的作用,情之至深,可置换彼此的死生。” 静默片刻,颜霈替蔺安之言明了那个几乎要摆在明面的事实,即便相当不愿承认:“......他爱你。” 他并不埋怨谢璟,既然已到这个地步,说再多也没有意义。 他只懊悔自己那一次次的纵容。 比如,明知道蔺安之潜入自己修炼的地方偷去了蛊虫,却视若无睹。 倘若早知道一切会导向这样的结局,当初就该阻止,更应坦诚地表明心意。 只可惜那句“喜欢”,碍于某种不敢跨出的界限,再也无法诉诸于口。 恍惚中,颜霈又想起了许久前的一日。 那时他还是一名剑修,无门无派,昔年因施手救下一名闻名九州的卦师,而让后者欠下一份人情。 无聊中,他去寻了那位卦师,本是偶一为之,不想却被告知: “你的命理线中,有一人与你羁绊深刻,其人体格极差,易年少早夭。” 在颜霈朴素的认知中,体格差就是容易生病,而生病了就要去找医修。 或许是闲云野鹤的日子过久了也会孤独,他莫名就相信了那句不明真伪的论断。 为此尘封了自练气期就伴随自身的本命剑,减去一身的杀伐之气,开始潜心研究药理,而后又入了药宗,做了它的太上长老。 再然后,等到了蔺安之。 乍一见面,颜霈就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只是临到关头,我却救不了任何人。” 颜霈闭了闭眼。 他从卦师那里也习得了些技艺,手抚上胸口,攥起,指骨捏得发白:“但是我算得出来,命理线中,我们仍在交缠,缘分还未尽。” 话音落下。 又是四下沉寂。 细濛濛的雨开始下了,打湿在衣襟,也洗尽远处山峦翠色。 谢暄骤然想起来,今天应该正是春分。 ...... 自那天后,谢暄再未见过那位颜长老,只听闻他深陷心魔劫,只身远游。 魔界的事刚过去不久,修真界百废待兴。 他伴着妙玉师姑以强力手段安定下各项事宜,随后也离开了宗门。 名为历练,实则就是故地重游。 在站上高位之前,谢暄和他的师弟也是门内普通的弟子。 故地夕影,却是昨是今非。 谢璟与他同享一样的记忆,打着的大抵也是同样的打算。 自那次魔界一别后,那人再无消息。后来,谢暄偶然在花朝节路边的集市碰到过谢璟一回。 间隔层叠的伞面与游人,两人对视一眼,谢璟随后就不见了踪影。 梧桐更兼细雨,泛黄的叶缘映出微凉的秋。 待谢暄游到人流最盛的庙宇,但见后院那株繁茂苍天的树上,挂满了各色用以祈愿的红布条,受风吹拂,微微曳动。 其中一则,显然是谢璟遗留下的物事。 那是一枚与绀色发带纠缠的玉锁,其上也绑着红布条,使二者环环相扣。 谢暄走去,摁住了布条,翻到正面看去,却发现未着一字。 游历不过月余,却像是大半的人生随之流逝。 趁着天气尚未转寒,谢暄回到了天殊阁,以及那座山峰。 蔺安之在这世间留下的痕迹太少,洞府整洁干净,一眼看去,私人物品竟是没几件。 如今想来,他当掌门的那些年,虽说做了无数少男少女春闺梦里人,可待谁都是一样,温和、熨帖,兼有疏离。 为数不多与其亲近的—— 颜霈不知所踪,谢璟飘忽不定,叶承钧大受刺激,于是潜心闭关,妙玉师姑则是在遗憾中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得登仙阶。 他们都走了,千年之后,除了大宗掌门舍身救世的传说不朽于世,还会有谁记得他这个人本身? 其余人只看得到浮于表面的蔺安之,承认他执掌门派的功绩,抹去毒害陵溪城的污点,再让他背负上盛名。 可谢暄隐隐知道,他并不在意这些。 蔺安之是为自己而来。 如果此前都是一场梦,那么如今,便是彻底醒了。 但,梦中之情,何必非真? 飞升需断尽所有尘缘,谢暄垂眸,看见那只丑萌的娃娃在掌心碎裂,齑粉自指缝流泻而下。 不要紧,过去总是需要离别。 他想,因为岁时轮转,往后还会有无数新的四季,我们还会再见的。 ……对,我们一定还会再次相见的。魔/蝎/小/说/m/o/x/i/e/x/s/.c/o/m 21、被阴湿男鬼缠上了(1) 蔺安之是被人喊醒的。 对方的声音放得很轻,夹杂了几丝小心,就像是担心惊扰了什么,亦或是害怕他本身:“小少爷,您该出发去老宅了,今天是季少爷认祖归宗的日子。” 揉着太阳穴,蔺安之从床上坐起身。 略微缓解了宿醉带来的头痛后,他开了口,这才发现嗓音哑得不成样子:“可以,先让我洗漱一番。” 那位帮佣随即噤若寒蝉,悄声转到了门外等候。 这是一间极大的卧房,陈设华贵低调,处处彰显出其主人的身份不凡。 蔺安之环视四周,轻易摘取这一特征。 他慢悠悠地穿好衣服,并没有急着如话中所说的一般去洗漱。 而是唤出系统,问道:“每次进入新的世界,不都是需要我从零开始走剧情吗?为什么会出现如今的情况?” “出了一点意外。” 系统停顿片刻,只给出简短的回答:“你失忆了,我也是,现在我将这个世界的基础信息再度传送给你。” 蔺安之的眉心渐渐蹙起。 “系统商城中,有能够恢复记忆的药物,”系统继续道,“但拜你所赐,我的大部分工资最终都给了心理辅导师。” “所以,我们买不起。” 自知理亏,蔺安之平静的腔调中带上了哽咽:“所以,你是在怪我对吗?” 系统:“对。” 蔺安之:“......” 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可以,还是原来的系统。 洗手间就在房间左侧,他掬起一捧水打在了脸上,再抬头,镜中清晰地映出此中人的模样。 柔软的发梢凝着尚未拭去的水珠,眉骨投下的淡影拢着琥珀似的浅淡瞳孔。 整体与蔺安之原本的相貌有八/九重相似,只是稚嫩些许,兼之眼尾微微上挑外扩,平添几分骄矜之感。 任谁看见此张面容也不会料想到,这竟然会是一个性格糟糕、极其自我任性,而且总是仗着马上就要不属于自己的家世颐指气使的高中生。 尾句的形容词,与方才帮佣所说的“季少爷”有关。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名唤季青霁,身世一如既往地悲惨。 分明是蔺家真正的独子,却从来没有借过h市首富的东风,十几年来,不仅未能享受过一日的锦衣玉食,反倒常常遭受原生家庭的拖累。 他的养父是无业酒鬼,终年酗酒度日,养母则是做皮肉生意的街道工作者。 两人脾气都不大好,日常行为也都为周边人,诸如季青霁的邻居、老师,还有同学所清楚,他的境况也可想而知。 白眼和冷暴力都是家常便饭,就怕还有直接动手的,季青霁每次都忍了过去,身上的伤从来没好过。 坎坷长到十八岁,终于被亲生父母意外认回,由此遇到蔺安之,这时他才明白,前边的所有苦难全都是开胃菜。 假少爷不仅鸠占鹊巢,为人还相当恶劣,他捉住季青霁的把柄强迫了他,之后再用来威胁的工具,就成了那些被拍下的私密照片。 如此,季青霁便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白天正常学习,充作同窗眼中的优异贫困生,晚上随叫随到,被逼着试遍各种玩法。 好在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多久,他就出车祸死了。 “......” 全部接收完毕,蔺安之慢慢道:“我发现一件事,我要扮演的角色总是能变/态到突破人类底线。系统,你有什么头绪吗?” 脑中,那道机械音始终保持平稳,恍若什么也没听见:“准备一下,你要完成的任务就是努力给季青霁使绊子,让他最终成为万鬼之上的鬼王。” 蔺安之不语。 待推开门,再次出现在帮佣面前的时候,已经换作了一副傲慢且张扬的面孔。 只是因为他生得好看,所以并不惹人生厌,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系统:“......” 它最佩服的就是宿主这点,随时能够最快进入演戏状态。 蔺安之也不知道自己前一夜究竟做了什么,到底为了满足那个骄奢淫逸的人设喝了多少酒,头疼得实在厉害,又在车上补了会儿觉。 抵达老宅并不需要很久。 他被叫起来,勉强睁开眼,颇为不满地扫了那随从一眼,冷笑道:“不过就是一个穷酸的废物,脸也真是够大,看我见到人以后,会不会给他点教训。” 那人自知是被迁怒,缄默不言,更不敢劝。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蔺安之虽说不是蔺家血脉,且私生活极为混乱,但能力突出,也是雇主从小娇惯到大的,感情颇为深厚。 相较而言,那新来的季少爷显然处于弱势,见风使舵也是人之常情。 见他下车,守在门外的蔺母笑着招呼:“安之。” 接着又是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儿。 蔺安之也不傻,欺软怕硬那一套运用了个十成十,语气谦逊中带着点撒娇。 气氛一时间其乐融融。 主厅中早已聚满了各色亲戚,还有蔺父在此主持局面,交谈声不绝于耳。 蔺安之第一个留意到的就是季青霁,他的存在着实太过惹眼。 与此同时,蔺母也拉过后者,向他介绍:“安之,这是你的哥哥,季青霁。我看过医院记录,你们出生就差几分钟。” “哥哥。” 蔺安之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之人,低低研磨那两个字。 季青霁遗传了蔺家父母的好相貌,过分精致的五官趋向艳丽,低垂的睫羽在眼睑映下阴翳,闻声掀了眼皮看来,眸中的光却是极为冷淡的。 他并不言语。 而蔺安之最厌恶的就是旁人的忽视,掩了那抹轻视,视线向下游弋。 在新的哥哥单薄瘦削的腰身上转了圈,随后凝在了那截小臂上,冷白的肤色衬得手腕处的淤青分外明显。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表情变得尤为微妙,唇边的笑也和善许多。 甚至主动勾住季青霁的脖颈,依偎到他身边,哥俩好似地对蔺母说道:“妈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和哥哥和睦相处的。” 察觉到蔺安之另一只手的指腹在自己手心摩挲,季青霁敛了神色,没有吭声。 蔺母信以为真,或者说在平日忙于公司事务,无暇顾及琐碎事务的她眼里,蔺安之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孩子。 “你们还是一个高中的,以后也会住在一处,从今往后更是要好好相处才是。” 得到两人的承诺,尤其是季青霁低低应了声,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边结束,蔺父那边又让亲戚们参与其中。他们基本上都受蔺家压制,一声又一声的恭维接连砸来。 蔺家父母都有许多其余事务要忙,听得不耐,带着温和的笑,站起身直接结束了这场身份确认。 于是蔺安之再度回到了住所,这次是与季青霁一起。 回去的路上,他的本性不再掩饰,也不再装兄弟情深,掐住他的手腕,脸则是倏地凑近了,轻笑中难掩恶劣:“季青霁是吧?你不会以为我喊你一声哥,你就真的能当我哥?” 温热的气息洒在下颔,季青霁蹙了下眉,扯了扯想要挣脱,没能成功。 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继而又被以食指抵住,蔺安之轻抚着他的脸,在他耳边低语道:“不过,有这张脸在,当些别的倒可以。” “别的什么?” 季青霁终于说话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润如潺潺溪水。 正想回答,蔺安之忽然感觉不大对劲。 与外界因素无关,纯粹源于内部。 “为什么我的身体热热的,很渴望与季青霁的肢体接触,最好还是整个人覆在他身上的那种。” 系统沉默了下,缓缓道:“其实有个事,我担心你接受不了,就一直没跟你说。” “你有皮肤饥渴症。” 蔺安之:“?” 不是,那现在说他就接受得了吗?!魔/蝎/小/说/m/o/x/i/e/x/s/.c/o/m 22、被阴湿男鬼缠上了(2) 默然几瞬,蔺安之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我以前是怎么解决发作的病情的?” 比起眼下之急,保卫贞操更是刻不容缓。 他沉默着坐回原来的位置,忽略一旁投来视线的季青霁。 无需系统提示,继而遵循生活经验打开了手机。 当真正见识到通讯录中庞大的后宫,蔺安之的手,微微颤抖。 高三一班,一位。 备注:【颜好腿长成绩优异】 高三二班,一位。 备注:【爆发力强体育好】 高三三班,一位。 备注:【钢琴十级破碎感艺术生】 ...... 高三十五班,一位。 备注:【项圈耳钉高冷酷哥】 再然后下滑到最底端,赫然出现一个标注为“正宫”的联系人。 点开来,只见空白的头像和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 虽说不知其人姓名,不过可以确定的是,那大抵又是一桩风流情史的罪证。 蔺安之陷入了沉默。 他自己所处的学校,所在的年级段,总共也就十五个班。 系统客观评价:“别人上学是学习,你上学是选妃。” 蔺安之艰难道:“我还能解释——” 一向平静的系统却是忽然激动了起来:“别说了,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禽兽!” 蔺安之:“......” 系统恐同,说到底还情有可原,倒是自己,看完过后万分郁卒。 他深吸一口气,一时间只想喝些中药稍作调理。 季青霁由此免去了骚扰,安安静静地坐在后座右侧,双手置于膝上,微微偏过头,沉静的眸光在窗外不断掠过的景色流转。 看着他这幅乖顺的样子,蔺安之顿时计上心头,眼珠转了转,又是一声短促的哼笑。 两人的住所离学校很近,但出于某种原因,蔺安之平日更乐意呆在宿舍,只有周末才会偶尔一住。 即便如此,裴家父母仍是安排了大平层,保姆与钟点工,各种配置一应俱全。 “哥哥,”蔺安之垂眸笑道,语调很是轻快,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的意味,“房间都满了,看来只能委屈你和我住一间了。” 季青霁未置可否,只是平稳地陈述他看到的事实:“除了书房一类的功能性房间,这里总共有五间房。” “都满了,”蔺安之强调,“一间是我睡觉的地方,一间拿来放我的东西,一间拿来放五三,一间拿来放过往收到的所有荣誉,一间是我男朋友来时用以款待的客房,刚刚好。” 季青霁低垂着眼,唯有听到末尾时,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睫羽微微颤动。 蔺安之的话在这个家里无疑就是圣旨,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季青霁没有丝毫拒绝的权利。 前者允许他把私人物品摆放在陈设五三的那件屋子,但硬性要求晚上必须和自己一起睡。 转眼就到了要入睡的时候,玻璃门推开之际,蒸腾的雾气漫过门槛,蔺安之坐在床沿,手中捧着书,抬眼看到季青霁正从浴室中走出。 只是一个擦发的动作,发梢悬着的水珠便坠入冷白的颈窝,沿着锁骨滚向衣领深处。 衬着被水汽蒸红的耳尖和微抿的嘴角,显得格外欲拒还迎。 当然,蔺安之有充分的自觉,自知在他这种人渣看来,季青霁就是只说了一个“嗯”字,都存在勾引自己的嫌疑。 他向季青霁勾了勾手指,然后就在对方接近的一刻扯住他的手腕,并着那另一只手,将其压在柔软的床上,悬过头顶,膝盖顶进他双腿之间。 蔺安之俯下身,贴着那人的脸侧深深嗅闻一口,痴迷道:“你身上好香。” 季青霁偏过头试图避开,却被摁着下颔掰了回去,于是眼帘半敛,根本不愿直视蔺安之,眼底翻涌着的似是厌恶。 无奈之下,仍是回答了他,只是声音冷得像是掺了冰屑:“沐浴露的味道而已,就是你房间里的那款。” “是吗?”蔺安之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可是我觉得不大像呢,可能是嗅觉出了问题。” “要不哥哥等会睡觉的时候,靠得与我近些,让我再多感受一下。” 语罢,清楚地感受到身下季青霁微微僵住,玩味道:“你有选择的权力......但丑话说在前面,我随时有能力掌控你养父母的生死。” “不在乎是吗?那你的学业和你的生活呢?” 季青霁闭了闭眼,许久方才挤出了一个“好”字,仿佛承受了莫大的屈辱。 将一切看在眼里,蔺安之却是不在意,更是不急。 他要一点点强迫性地软化这个气质有着与艳丽容貌并不相符的、极为冷淡的哥哥。 不论其心甘情愿与否,只要能将他变作笼罩在自己阴影下的所有物,那就已然足够。 搂抱着那截弧度纤细的腰身,感受到肌肤相贴所带来的莫大满足,蔺安之满意地睡去了。 第二天,他是从季青霁的怀中醒来的。 发现这一点时,蔺安之略有失语。 系统:“就算是在梦里也不放过人家,你这个出生!” 沉吟半晌,蔺安之坦诚道:“其实我比较关注的是,我好像还没有季青霁高。” 没错,他的好胜心就是如此之强,就连身高方面也要与旁人一较高下。 这是周一,是要上学的日子,两人吃过了早饭便赶去了学校。 高三的校园生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压力很大,主要是,他们所在的是所升学率很高的国际学校,好学生的去向大多是国内顶级学府,差学生也有向国外院校投递简历的道路可走。 翻开书页,蔺安之并不意外自己能看懂。 他只是不知为何失去了记忆,又不是丧失了现已掌握的所有技能。 以手支颐看向讲台上的老师,随即目光逐渐变得涣散,指尖开始无意识地点点画画。 距离剧情线中,那场导致季青霁死亡的车祸越来越近,蔺安之不得不思考,其中的背后会有何许深意。 意外?亦或是人为? 目前的线索太少,而这个世界对季青霁的恶意太深,还未得出什么结论,一堂课已然结束。 蔺安之站起身,刚走到教室门口,就被一个短发的女生叫住了。 她绞着手,不敢抬头。 旁边立着的一个男生是蔺安之的跟班,别的不知道,看眼色的技能一绝,顿时吆三喝四道:“干什么呢?没事做别挡路,要表白就赶紧的,以为谁都那么有空吗?” 又一个穿着卫衣的娃娃脸男生笑嘻嘻地开口了:“是这样的,倘若你是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我们蔺少爷或许还会怜香惜玉一把,否则也只能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了。” 蔺少爷本人:“......” 想到了通讯录里的那十六个男朋友,他无话可说。 淡淡扫了眼短发女生,蔺安之正准备转身就走,随即就听她放大了声音,否认道:“不是表白,是有事要找你。” 蔺安之转过了脸,定定看着她。 短发女生大着胆子道:“同学你好,抱歉打扰你了,事情是这样的,季青霁一直在被同班的陆攸宁霸凌。” “刚才我看到陆攸宁把季青霁喊出来,和一群他的朋友一起去了后山仓库的方向。” 浑然不知两人间的关系,卫衣娃娃脸还在笑嘻嘻:“哟,陆攸宁,这不是安之你的男朋友之一吗?就七班那个,家里开商行的,性格特别娇纵,但脸特别好看的那个。” 他在“之一”上加了重音,颇有调侃的意思,继而又道:“季青霁,这名字也不陌生,当年因为成绩很好而特招进来,之后每年都是段一。” 短发女生的声音带上了恳求:“早上我看到你是和他一起来的,所以......” 权贵子弟欺凌普通学生,这样的事件在这所学校发生过许多遍,老师是不会管的,也管不了。 她也是后者那个群体的一份子,明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也只是抱有一丝希望去找蔺安之,心里近乎要陷入绝望。 听到这里,卫衣娃娃脸和跟班都不说话了。 蔺安之立于原地,像是能读出他们的想法,似笑非笑道:“那是我哥,刚认回来的。” 具体的经过却是未提一字。 你哥?看你的表情倒像是又盯上了谁,不择手段也想搞到手的那种。 两人腹诽。 正这么想,就见蔺安之已然走远了。 方向正是后山仓库。 注视着他的背影,短发女生一边祈祷着后桌能安全无事,另一边,丝缕疑惑不觉慢慢滋生。 她分明记得,以往季青霁每回都有法子避过陆攸宁的挑事。 为何这次的反应忽然慢了半拍,就那么被轻而易举地骗了出去,走的时候还异常平静。 ......真是奇怪。魔/蝎/小/说/m/o/x/i/e/x/s/.c/o/m 23、被阴湿男鬼缠上了(3) 后山仓库。 这里偏僻而人迹罕至,多是堆放废弃的运动器材,四面垒砌的墙上只有高处开了一道狭小的气窗,使得密不通风。 每逢阴雨天,潮湿的霉味便会随同细细的雨水弥散开来,浸泡其中的人似乎也像是要随之腐烂。 眼下就是这样的一个雨天。 铁门被关上,却未全然合拢,留下了一道细小的缝隙。 然而陆攸宁并不在意。 他的行事一向蛮横,看到不爽的拖出去就是一顿打,三年下来无事发生。 专挑软柿子捏是一方面,无人敢管也是一方面,反正不论发生什么,都有溺爱至极的父母替自己摆平。 踢了踢半跪在地的少年的膝盖,陆攸宁转眼看向正蹲在他身后在打绳结的同伴,微微仰起脸,下巴点了点:“怎么?人捆好了吗?” 那同伴站起身,细声细气道:“老大,手脚都绑好了,确定是就这样丢在仓库里不管了?也不像往常对那些人一样,赏他几耳光?” 陆攸宁撇撇嘴,没好气地说: “别看这小子表面上比谁都冷淡孤高,一副看着就虚伪的模样,背地里指定阴得很,每回想弄他都没好事发生。” “但好不容易逮到那么一个机会,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听说他有幽闭恐惧症,这破地方又脏又黑,想必关上一天就老实了。” 说着,他勾了勾嘴角,眸中跃动的却尽是冷意:“只是明天我再来开门的时候,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就有意思了。” 同伴“哦”了声。 见陆攸宁这洁癖娇蛮小少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外加手已经开始嫌弃地拍落衣服上自房梁坠下的灰,顿时识趣地招呼边上坐着的几人一起走。 铁门被砰地关上了。 咔嗒一声,同时传来的还有钥匙串晃动的声响。 全程,季青霁都没有开过口,唯有低头不语。 不过也是,他的唇被胶带封住了,就是呼救也做不到,更别说是为自己伸张正义。 双眼也被覆盖其上的布条遮住,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得到那些步伐渐渐远去。 浓稠的黑暗无尽绵延,由此生发的恐惧如沥青般黏腻,伸出触须攀上少年人尚在发育中的单薄身躯,恍若要将他一寸寸绞碎吞噬。 “......真可怜。” 不知过去多久,一道清透的、宛若含着戏谑的男声轻轻地落到耳边,似是怜悯。 下一刻的行动,却和话语截然相反。 季青霁的下颔被钳住,他被迫抬起头,首先恢复的不是视力,而是语言能力。 嘴上的胶带被撕去,随即感受到的是微凉的触感。 那人的拇指按在下唇,徐徐往中心挪去,继而像是恶作剧般重重碾过唇珠。 如此下来,竟仍是不知餍足,他的手指一点点破开抿起的两片唇瓣,撬开牙关侵入口腔,在殷红的舌上游弋。 季青霁的呼吸逐渐急促起来,修长白皙的脖颈微微扬起,宛若引颈受戮的天鹅,这也让正在捉弄他的那人看得眸色愈深。 就在前者的理智彻底被漫溢的欲望所消解的那刻,柔软的唇代替了作乱的手指,径自吻了下去。 “是我救了你,你明白吗?” 短暂的交缠之后,蔺安之伏在季青霁怀中,伸手拭掉自眼角滑落到唇边的泪水。 又解下蒙在季青霁眼上的布条,让他看到方才那人的真容。 察觉到对方睁眼那一瞬的僵滞,更是笑了笑,语气和缓:“哥哥,你要怎样报答我?” 季青霁的长睫上垂着泪,仍旧轻轻地喘息着,却还在平静地反问:“你想要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蔺安之不答,反倒是直起身,居高临下地垂眸,挑起季青霁的下颔。 真正触碰到的瞬间,指尖不自觉地颤栗蜷起,他忍着被激起来的、想要不断的亲吻搂抱的冲动,慢慢道:“没考虑好,但是我想先收点利息。” 利息为何,两人心知肚明。 体操垫被搬了过来,在身下拼凑成简易的床,淡淡的霉味钻进鼻腔,然而无人在乎。 季青霁似乎是在刚才的亲吻中力竭,任由蔺安之扯开绳结,又转而摘下校服上衣的领带,在并起的手腕处慢条斯理地缠上,随即压着他的胸膛倾身覆下。 手指灵活地解开衬衫的第二颗纽扣,蔺安之按住他微微颤动的肩,恶劣地笑道: “别怪我,谁让你长成这幅看着就活该被亵玩的样子?倘若胆敢私下告诉爸妈,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一刻钟后。 铁门重新被关上。 再度呼吸到外界的新鲜空气,蔺安之勉强压抑住那种肌肤相贴的兴奋,两颊攀上的绯色迅速褪去。 他闭了闭眼,一句话总结了事情经过:“在废弃仓库中挟恩图报,强/制猥/亵了需要称呼为‘哥哥’的病弱少年,最后还抛下有幽闭恐惧症的他,任由病情继续发作。” 最后得出结论:“这应该就是我道德的低谷。” 系统鼓励道:“你的人生还很长,而未来远不止于此。” 没人会喜欢被夸赞为未来可期的绝世渣攻。 蔺安之假笑着让系统闭嘴,随即向不远处走来的跟班挑了下眉,视线掠过后方,示意:“进去,送季青霁去医务室,但别在他面前提我的名字。” 本意是营造渣攻形象,于是补了一句:“他现在应该不想看到我。” 效果也很成功。 当跟班从仓库中搀扶着季青霁走出时,后者的面色近乎于惨白,眼睑低垂,额前全是冷汗。 上衣纽扣没扣回去,露出好看的锁骨,还有点点斑驳的红痕。 方才他经历了什么,简直昭然若揭。 视线相接,蔺安之清楚地从平时屁也不敢放一个的跟班眼中看到了同情,还有对他禽兽行为的控诉。 但蔺安之想要告诉两人的是,虽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他的渣会是一座永远无法被后人逾越的高峰。 除了他自己。 卫衣娃娃脸喜欢看好戏,这时已经跟了过来,目光在季青霁和蔺安之间打转,暧昧地啧了一声:“这是你哥?你们就是这样表达兄弟感情的?” “说起来你哥还挺好看,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有这样的美人?” 说着还想上手去捏季青霁的脸,被蔺安之拍了回去。 他一边吞咽着因刚才短暂触碰而不自觉分泌的唾液,想着自己是真的有病,决不能再随意接触他人了,一边笑了笑,神色难掩冰冷:“以前是以前,现在和你也没有多大关系。” “还挺护食。” 卫衣娃娃脸小声嘀咕,又道:“莫非我们蔺少爷要转性了?打算放弃十五个班的后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蔺安之转头吩咐跟班,“等你把人送完,就去把我的男朋友理出一本花名册,我要开始调配侍寝的排期了。” 跟班应了声:“好。” 过去片刻,却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可是您之前不是说,为了追到崔云衢,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都要渐渐淡掉吗?” 此前听到花名册没反应,听到侍寝也没动静,“崔云衢”这三个字落到耳际,季青霁却是蓦然睁眼看了过来,神情竟有几分难言的凌厉。 蔺安之一怔,也想起了这个名字。 昨晚他翻遍微信聊天记录,崔云衢就是为数不多的置顶之一,备注是“室友/暗恋对象”。 莫非他就是通讯录中,那位不知姓名的正宫?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