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娇奴》 第六十五章 画中人 “你在这府中,你怎么做帮厨?” “这个不用婶婶担心,我已经想好了法子,绝不会连累婶婶,婶婶要是帮我,我也不会亏待婶婶?除了让公子和你续约,我还私下会给婶婶分佣金,婶婶认识其他府的下人,只需要提供路子给我,没人会知道你做的事。”霜月看着齐婶的眼睛认真地说道。 齐婶站起来问,“你每月不是都有月钱,你要那么多银子干什么?” “婶婶,谁还会嫌钱少呢?婶婶不也是吗?” 齐婶急得团团转,许久她突然一拍手,“那事先说好,要是成了,这佣金怎么分?” “二八分。” “不行,最少三七分。” 霜月也不想和她再讨价还价,爽快道:“行,三七就三七。这件事婶婶可千万要保密。” “秋闱放榜就在这几天了,路子我多的很,就怕你出不去,接不过来!关键你没有公子举荐,就算我把你吹出花,怕是佣金也不会太高。” “这个也不用婶婶担心,我也已经想好了对策。”霜月神神秘秘的说。 两人说着话,天色已经不知不觉的暗了下来。 暮色西沉,转眼间,一日又过去了,霜月看着西斜的落日怔怔地发呆,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府中待了两月有余,眼看着年关将近,自己更要加把劲了。 她在漫长的等待中时而重燃希望,时而接近绝望,她不知道如果她失败了,等待着自己的又该是什么,她不想去想,却不得不想。 她在偏房的那张小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梦里又是子卿哥哥的脸,梦里的她因为重新找到了子卿哥哥哭的说不出话。 梦醒时她看到湿透了的软枕一阵发呆,睡着后梦里又是在宁州和沈子卿走散的一幕幕,梦里兵荒马乱,流民遍地,到处都是死人,此后再也没有睡着,到了次日清晨,她困极了,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玄风前几日晨起上朝前让她过去伺候更衣,她一次也没有去过,她日日睡不好,晨间压根起不来,只要提早起来,常常头晕目眩,一天都无精打采。 见到那个人,自己又要装出另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来。 梦里的那个看不清的人影又动不动在她眼前晃悠,可等她睁开眼才发现怎么也记不清,记忆像是缺失了一块,怎么也拼凑不完整。 巨大的恐惧感仿佛要将她瞬间吞没,每当这时,她就一直枯坐着不说话,知道听到自己粗重的喘气声,她才能慢慢恢复过来。 顾玄风不会知道的是,她是多么讨厌写字。 沈子卿之前就教过她很多遍,她不愿意去学,沈子卿就逼着她写,他越逼,她就越不想写,沈子卿气得厉害,霜月由此也讨厌上了习字。 子卿哥哥虽大部分是极好的,可是一执拗起来,霜月也怕的厉害。 连霜月自己也纳闷,自己怎么在数十日将顾玄风的一手好字学会了七八分。 这一日顾玄风回来得比平时早。霜月依旧是借着送药的功夫过去他书房习字。 霜月练了还不过片刻,就听到陈兴在外面扣门,“公子,正辉堂那边的钱嬷嬷过来了请公子过去。” 霜月听到钱嬷嬷三个字,脑中的弦马上绷紧住了,下意识地看了看顾玄风。 那人神色微动,冲外面的陈兴道:“告诉人,我这就过来。” 霜月在一旁着急的问,“公子你过去了,我怎么办?” 顾玄风安慰道,“是母亲找我有些事,你先待着不要走,等我回来。” 霜月点点头,顾玄风望着她,眼中不舍,轻轻地凑过来在她额际上亲了一下,“等我。” 那人说着将书房门从里面拉开了,又小心翼翼的关了起来。 顾玄风一走。 书房里就只剩霜月一个人。 霜月立马将笔放了下来,捶了捶腰,在案桌前的椅子上放松地坐了下来,目光注视着这桌上放置的一应物品。 左上角放着碑帖,面前是刚写完字的纸张,桌子上还放着笔筒,砚台和笔架,桌子的右侧还放着他的官印。 霜月百无聊赖的在他的书房四处查看。 靠窗是一个罗汉床加案几,侧面有万历柜和架格。架格上摆着几个样子精美雕着花纹的方匣,角落里还有花案和香案,花案上没有摆任何花卉,香几上孤零零地摆放着一个香炉,她平时习字用的案几就摆在书房的正中间。 霜月在万历柜旁边停住了脚步,上面大多数是各种古籍,还有少数的书画卷轴,那些古籍有的已经被翻的泛黄。 霜月的视线又落在一旁的多宝架上。 霜月由下往上看。中间的格子也大多是各种丛书,靠上面是一些陶瓷和文房四宝。 最上面还有一个形状奇异的六角鎏金木匣。木匣的一侧是一个陶瓷画瓶,能看出画瓶插着一个画轴。 霜月很是好奇,他书案边已经有一个画缸,为何将画瓶放置在那么高的地方? 霜月好奇端来凳子,鬼使神差地扒过那个画瓶看,见里面果真只有一个画轴。 她取下画,走到明亮处,想也不想的打开了画。 画中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 那女子模样出挑,身穿青蓝色的衣裳拎着提篮,笑意盈盈。 女子的脚下似一湾碧潭,拿远些看,那女子宛若从画中走出的碧波仙子。 一笔一画,可见作画者画工深厚。 霜月竟有些看呆了。 又见那右侧有一行密密麻麻用行楷写的小字,霜月无意识地念了起来,“绍和十七年仲夏远致绘于庆芳斋。” 远致是顾玄风的字,说明这幅画是顾玄风所画,现如今是绍和十八年,那便是去年,庆芳斋是他书房的斋号,说明是顾玄风在去年夏天在这书房所作。 霜月又看右下角还有两个小字,她仔细去辨认,才看出是“清漓”两个字。 是说这女子名叫清漓。 巧合的是,顾玄风送她的名字中也要一个“漓”字。 清漓,霜月连着念了好几遍,觉得这名字似曾相识。 再仔细看,那女子盘着龙蕊髻,上身穿着窄袖青色的短襦,下身着青蓝色的襦裙,杏眼鹅蛋脸,樱桃小嘴,一张脸像极了初春正盛的花蕊。 霜月惊叹画中人美貌的同时又觉得在哪见过,又看了一会儿,终于看明白这画中的人竟和自己神似。 第六十六章 替身 霜月没有看走眼,就是和自己很像,极为相像。 可这画中人分明不是自己,她在两个月前根本没有见过顾玄风。 这女子年轻貌美,无非是他喜欢这画中的女子。 她心头一紧,突然想明白顾玄风为什么将自己取名叫漓儿,也知道顾玄风为什么独独青睐于她了。 原来他只是将她当成这女子的替身。 一切都有迹可循。 至于这画中人现在在哪,霜月无从知晓。 她的心头翻着微酸,她原本以为顾玄风是这世上继沈子卿之后唯一一个对自己如此用心的人。 自己由此也对他生出颇多好感,以至于一想到她要卖掉进他送的金簪,还有点于心不忍,现在想来大可不必。 那些不忍的情绪悉数转变成愤怒和自嘲,那些对他数不清的感激此刻也化为乌有。 想到顾玄风心里的人根本不是她,一种从云间坠向尘埃的失落感,让她整个人心里空落落的。 没有谁不喜欢被人喜欢,她当然也不例外。 愤怒、不甘、低落。 原来他从未对她倾注过真心,他表现出的所有爱意,都是因为她长得像这个叫清漓的女子罢了。 她握着画轴的手微微发力,有几分想将其撕了的冲动。 理性迅速占据了上风。 她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将画轴重新卷起来,再用挂绳缠上再系好,又踩着凳子,将其重新小心翼翼地放在多宝柜上头的画瓶中,使之和之前的模样一般无二,像是不曾被人动过。 霜月放好后坐回了凳子上发呆。 这叫清漓的女子到底是谁?值得顾玄风一颗心都在她身上。 她想起了前两日她醉酒后,顾玄风情到浓时都没有碰她,他这般守身如玉谁说不是为了清漓那个女子呢? 他千不该万不该将自己当作是别人的替身,她是卑贱,可是她是她自己,不是什么漓儿。 她问自己,为什么要气愤,既然都是假的,又何必要耿耿于怀? 想到这儿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心里终于是好受了一点。 她一人在屋里失神,不知道院子外已经来了人。 苏紫珠和她的丫头兰馨在松风斋的门口张望,苏紫珠看着一旁的芭蕉叶微微有些出神。 “小姐,就是这儿了。” 苏紫珠扫了兰馨一眼,眼神有些锐利,“走,进去看看。” 走过一截长长的青石板铺成的过道,已然在院子中,可看不见一个人。 一旁的兰馨道:“小姐,顾公子的院子里怎么也不见人?” “看来都是帮生懒的。”苏紫珠道。 诗韵刚好拿着扫帚在扫着过道上的落叶,见到有人进了院子,疑惑地开口问,“你们是什么人?” “看,也还有不偷懒的。”苏紫珠笑着悄声和兰馨道。 “顾公子院子里的还有这样没有眼力见的,敢这样质问我们小姐。”兰馨低声气呼呼道。 “馨儿,你冷静些,这可是远致哥哥院子里的人,别忘了我们此次来的目的。”苏紫珠低声说道,脸上挤出了深不可测的笑意。 诗韵拿着扫帚已经上前来。 躲起来偷懒的画屏和齐婶这时候也过来了,“出了什么事?” 苏紫珠丝毫没有架子,恭恭敬敬道:“我是府上四姑娘若如妹妹的客人,四姑娘的人刚回去取东西,我和我的丫头两人绕着园子闲逛,一时间迷了路,走过来看这院子雅致,就过来看了看。” 苏紫珠没说自己身份,齐婶也没仔细问。 四姑娘性子活泼,平时和京中几家府上的小姐都多有来往,时常将人请到家中来做客,齐婶听人说是四姑娘的朋友,也没往深处想。 苏紫珠边说边打量着他们三人,一个年龄大,另外两个中等身材,中等身高,长相一般朝上。 她要找的人不是她们。 “原来是四姑娘的客人。既然姑娘是迷路了,不妨我们送小姐回四姑娘的住处。”齐婶试探问道。 画屏生怕让她去,忙推出霜月来,“霜月不知道跑哪儿了?让霜月去。” 齐婶也正有此意,当即扯着嗓子喊道:“霜月……” 苏紫珠故意明知故问,“你们院子里还有其他下人?” 画屏脱口而出,“还有个厨娘,叫霜月的。” 霜月适才在屋里出神好一阵子,又抬眼看了看一旁醒目的六角鎏金盒,同样放在这个位置,是不是这里面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心头狂跳,迫不及待想一探究竟。 她端来椅子伸着手刚够着盒子,此时却听到院子中有人在喊自己。 听着声音倒像是齐婶,她怕是顾玄风回来,忙从凳子上下来,又将凳子擦干净放回在原处。 “霜月……”齐婶又喊了一声。 霜月听罢只得从书房出去,绕到了院子中, 站在人群中的苏紫珠一眼就看到了走过来的霜月,她和旁边的兰馨快速地对视了一眼,继而打量着从未谋面的少女。 五官精巧,面庞白净,身材袅袅,这女子果真有如此美貌,难怪远致哥哥一颗心都在她身上,她的一只手攥得手帕发紧。 苏紫珠前些日子就听她父亲苏文进说起顾玄风的一些事,说他因为自己的贴身婢女被霸占,不惜将自己母家的长辈殴打致伤。 苏紫珠乍一听到不敢相信,他的未来夫婿是何等风流玉立、风光霁月的人物。年纪轻轻便已位及中书重臣,才华横溢,十多岁就进士及第,从殿中丞一路高升,期间多次得当今官家破格提升,震惊朝野,三十不到就官至中书侍郎,制科所作的一篇策论,深得官家赏识。当今圣上都赞曰有“经世之谋略”。 如今会为了这等小事动手,若不是那婢女使手段勾引于他,也不会让他的清誉受损。 京中人都知晓顾苏两家定下了姻亲,远致哥哥这样是置自己于何地,置他们苏家于何地?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给自己一个解释。 她这些天在在闺房中心中憋屈,越想越觉得恼火,恨不得立马过来揪出那个婢女。 正巧着顾玄风的妹妹相邀她过来顾家,她想着怎么着也要会一会这婢女。 她一见到这个叫霜月的,就知道是自己所找的人无疑了,说是厨娘,哪有这么年轻的厨娘,不过是借厨娘身份行勾引之事。 “霜月,这位是四姑娘的朋友,你走一趟将这位小姐护送到枕月庐。” 第六十七章 落水 霜月看道人群中有两个不曾见过的女子,看衣裳打扮像是主仆,主子身长比霜月稍微矮一些,身量上要比她稍稍圆润,一双柳叶眉,两只眼睛亮闪闪的,粉色的长褙子,素色的抹胸,下身是藕粉色的百迭裙,脸庞上自带一丝笑意,看起来温婉动人,让人觉得容易亲近。 既然是四姑娘的朋友,那总之和顾玄风也算有些瓜葛,她去护送也说的过去。 “婶婶,我不知道枕月庐怎么走。”霜月才想起来。 苏紫叶笑着道:“无妨,你只需要将我们送出去一截路,等四姑娘身边人过来,你自行回来就好。” 霜月听道人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看齐婶她们几个也有要送的意思,没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那小姐请。”霜月说着作出了请的手势。 “如此就有劳了。” 霜月敏锐地发现这位小姐虽是有礼有节,可她身边的那个丫鬟好像一直没好气地盯着自己,她有些看不明白,也没往心里去。 霜月领着她们出了院门,一路上想的都是顾玄风书房那画上的人,还有那盒子里的东西。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身后的小姐问起了她话。 霜月回过头道:“回小姐,奴婢叫霜月。” 那女子望着她又问,似乎对她很有兴趣,眉眼中有几分迫切,“今年几岁了?” “不足十六。”霜月边走边说。 “那我和你年龄相仿,我才不足十六。” “请问小姐贵姓?”霜月看那女子热络,也随便找了个话题问道。 “我姓苏,苏杭的苏。” “原来是苏小姐。” 霜月心情不佳,没太多心思说话,几人绕过假山,走过鹅卵石路,来到镜天池,再来了水廊边。 池塘边的垂柳叶子黄了近半,日光从稀疏的树枝缝隙里打过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霜月往周边看了看,还不见四姑娘的人过来,那位苏小姐看上去倒是不着急,走着走着一会儿捏着手帕绕着池塘边转悠。 她身上不知道放了什么奇特的香丸,微风拂过,香气袭人。 “霜月,这池塘深不深?”苏紫珠问。 霜月一愣,见人问得奇怪,当她是随口一问,答道:“听说水榭那边最深。” “大概有多深?” “起码两人深!” 苏小姐又指着水榭的方向道:“那你便带我去水榭处那看看,我记得四姑娘的住处是往那个方向走。你带我穿过这水廊就回去吧。” 霜月点点头。 苏紫珠上了水廊,又问,“那阁楼是什么?” 霜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她指的是镜天阁,“小姐,是镜天阁。” “做何用?” “是大公子藏书的地方。” “那顾大公子平时可过来看书?”苏紫珠问。 “不常过来。”霜月答道。 “为何?” “因为他书房有很多藏书。”霜月如实答。 她是见识过,他书房柜子和架子上多是各种书籍,那人爱书,也喜欢待在书房。 “不知道顾公子喜欢看什么书?”苏紫珠问。 “苏小姐说笑了,我一个厨娘怎么会知道?”霜月讪笑道。 苏紫珠缓缓地走着,不经意地瞥过她,笑着说,“刚刚听你是大公子身边的厨娘,你年轻貌美,顾大公子是不是对你极好?” 霜月闪过一丝警惕,不明白那苏小姐为什么问这个,直觉告诉她,这苏小姐有些古怪。 “大公子良善,对下人都不差。”霜月含糊其辞道。 她只想把人早些送走,可奈何那苏姑娘走得慢。到了水廊上面也走走停停。 霜月心里叫苦不迭,心里想着四姑娘的人怎么还不见人影,自己怎么就答应齐婶揽下这个活呢?说起来,还不知道她是哪户人家的小姐。 想到这儿,于是霜月便问道:“不知苏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那苏小姐随行的丫鬟像听到了什么,马上气得上前对霜月大声斥道:“我们小姐哪是你一个小小的厨娘能打听的?” 霜月也有些生气,这苏小姐温柔知礼,这跟着的丫鬟却如此鲁莽无礼,当场被气得怔怔地说不出话。 “兰儿,不得无礼!”苏紫珠斥道。 苏紫珠走到霜月面前,微微仰起头挑眉道:“我父亲乃是当朝的郑国公,你可听说过?” 霜月从她眼中捕捉到一丝隐藏得极好的傲慢,摇摇头,“原来是国公府的小姐。” “她那样低贱的厨娘,能知道什么?”兰馨不满苏紫珠的呵斥,又在开口挤兑霜月。 苏紫珠一记冷眼望过去,唇边还带着笑意。 “我瞧着和你说得投机,你就当陪我在这府里逛逛。等会见了四小姐,我不会落了你的好处。” 霜月低声道:“不敢!” 几人上了望月阁,苏紫珠望向远处的山峦,又望了望霜月,语意不明,“你有没有心仪之人?” 霜月想了想,“没有!” “可许了人家?” 霜月摇头。 “我看你有眼缘,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 霜月一脸震惊,难以想象这苏小姐竟当面给自己说起了媒。 “我府里有个小厮长相俊美,我瞧着和你就很配。”苏紫珠笑着说道,她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牙,看起来皎洁无暇,倒有几分看不透。 霜月不自在地拒绝道:“苏小姐说笑了!” 苏紫珠深深望过来一眼,忽而掩唇发笑,“看看你,我不过说笑罢了!” 霜月浑身有些说不出来的不适感。 两人说着话已经下了望月阁,来到水榭中。 苏紫珠双手倚靠在栏杆上,低头看向池塘,趁霜月不注意之时,随手将自己的帕子扔向池塘中。 “哎呀,我的帕子掉下去了!” 霜月连忙过来探头去看。那帕子飘在水中,即将有沉下去的态势。 苏紫珠也假模假样地探头去看,在霜月探过去大半身子时,苏紫珠向同在一旁的兰馨使了使眼神,就在兰馨要下手的千钧一发之际,苏紫珠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顾玄风正朝着这边来了,一瞬间马上改变了主意。 她迅速拿开了兰馨的手,冲兰馨摇摇头,示意顾玄风已经往这边来了, 兰馨立马会意。 苏紫珠见状往前探出去大半个身子,人已经失去平衡,向下栽去。 一旁的霜月发现下坠的人,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臂,大喊道:“苏小姐!” 可那苏姑娘身子并不轻,须臾的功夫,霜月就眼睁睁地看到人从自己手中“扑通”一声掉到了池塘里。 第六十八章 陷害 苏紫珠在水中使劲扑通。 “小姐,小姐!”兰馨急得大喊。 “苏小姐。”霜月也同样着急大喊。 “就是你害得我们小姐落水了!”兰馨拧着眉怒视着霜月。 霜月无语至极,“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好心……” 顾玄风在不远处听到两人的喊叫声,人已经疾步走了过来。 霜月看见来人,心里一松。 “顾大公子,你来得正好!我们小姐落水了。你赶紧救人!”兰馨望着过来的顾玄风快哭出来。 “怎么回事?”顾玄风沉声问。 “是她,是她把我们小姐推下去的。”兰馨指着霜月振振有词。 霜月望向顾玄风刚想分辨,却见顾玄风漆黑的眸子快速地扫了她一眼,“先救人要紧。” 说完话人已经翻身跳进了水里。 “公子。”紧随其后的陈兴连拍脑门。 这时候,董夫人和四姑娘顾若如在一行人在一群婆子婢女跟随下也赶了过来。 霜月心里一咯噔,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她告诉自己,不要怕,那丫头要朝她泼脏水,她怎么也不能认。 “哥哥,紫珠。”顾若如看见水里的人急得大喊。 “这是怎么回事?我儿啊!”董夫人捏着帕子紧趴在栏杆处张望。 霜月站得位置看不清水中的人到底有没有上岸。 顾玄风能捡回上次的药,想来是会水的。只看到一从衣摆快朝岸边荡过去了,想着是没什么事了。 “都愣着干什么?看好戏呢!还不快去给主子拿衣裳披上。”董夫人没心气地催着。 陈兴和四姑娘身边的丫头忙四下去了。 董夫人准备往岸边走,又看了看一旁的陈兴问,“这是怎么回事?” “夫人,是她!是她将小姐推到水里去的。顾公子又跳下去救小姐了。”兰馨又跳出来指着诬陷霜月。 霜月见众人的目光齐唰唰地看向她,忙急得辩白,“夫人,四姑娘,我没有。” 可哪有人听她说。董夫人脸色突变,厉声命令左右道:“还不快拿下。” 很快,顾若如身后的两个丫头上来按住了霜月。 霜月一颗心渐沉,顾若如望向她,“我哥哥和未过门的嫂嫂要是有什么闪失!你吃不了兜着走。” 霜月听得脑袋嗡地一响,未过门的嫂嫂? 苏紫珠是那人的未婚妻子?霜月呼吸急促,一时间难以置信。 她如今才知道他已经有了婚配? 难怪适才苏紫珠试探问顾玄风对自己好不好?原来是出自这个目的。 董夫人已经和顾若如一行人疾步往不远处的岸边走了过去。 霜月也被押着过去,透过枯萎的荷叶堆的缝隙里,她看顾玄风已经抱着人到了岸上。 “致儿,致儿,你有没有事?”那身着深蓝色长褙子,打扮雍容华贵的妇人急得扑过去。 他冠玉一般的脸冻的发白,嘴唇也是没有任何血色。墨黑发丝上的水珠还在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个不停。 他应该是冷极了! 回想上次他跳下去给她捡药,是不是也和今日一般狼狈。 她的一颗心发酸,那时,她不记得他的好,只觉得东西是他自己扔的,并没有想太多。 他身子还没有彻底好,现在又着了凉,只怕更不好。 霜月莫名觉得有些心疼。 他的怀里抱着是另外的人,两人粉白色的衣裳交缠在一起,分外惹眼。 众人围了过来,又有人递过来了衣裳。 霜月眼睁睁地见那人将自己的狐毛大氅给一旁躺在地上没有什么动静的苏紫珠围上。 也看到那浑身湿漉漉的人不顾自己的不适,拍着地上人的脸试图让人醒来,过了好一阵子,躺在的人始终一动不动。 霜月害怕地心头突突跳。 “哥哥,紫珠姐姐会不会有事啊?”顾若如问那人。 “若儿,胡说什么?”董夫人斥道。 “哥哥,先将人抬进屋里吧!”顾若如提议。 那人一脸镇定,眉眼冷峻,不曾回答,又剧烈地给人按压胸口,按了好一会儿,又给人渡气。 渡气时,围着的下人逗都避开了目光。霜月没有。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动不动, 虽是救人,她的心还是仿佛被什么狠狠刺了一下。 她想,现在的他肯定万分着急,她的一颗心也跟在提着,今天这国公小姐,要是有什么好歹,这府里的人相信了那丫头的一面之词,那肯定又都会归结在她头上。 她也巴不得人早点苏醒过来,为了那人,也为了还自己一个清白。 霜月也想着,那个人会不会选择站在她这边。 要是没有看到他书房中的那幅画,她还有一两分把握,现在她不敢说。 毕竟那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又是有实职在身的郑国公的嫡女,而自己只不过是那个叫清漓女子的替身而已,一个身份卑微不堪没有任何依仗的厨娘。 想到这里,霜月心头微冷。 就在阵阵失神之际,不知道谁在喊,“苏姑娘醒了。” 恰巧这时府医也一同小跑过来了。 “江郎中,你可真是来得时候啊!”董夫人没有好脸色地看向那个肩背药箱的小个子郎中。 江郎中看见地上湿漉漉的两人也是一愣,连连俯身作揖,“董夫人,大公子,在下来晚了。” “还好人没事,不然要你好看。”董夫人猛地转身将衣袖甩到人脸上。 “夫人说的是!”那江郎中连连赔罪。 就在这时,霜月听见苏紫珠的声音喊,“顾郎……顾郎。” 霜月忙急迫地望过去,原来是顾玄风倒了下去。 “致儿,我的致儿……” “大哥哥……” “公子……” 众人围成一团,霜月也挣扎着想要过去,可身后的两个人将她抓得牢牢的。 江郎中道:“大公子这是体力不支晕厥,快将大公子扶到屋里去。” 他在水中托着那苏姑娘好久,上岸吹了风还在给人全力救治,必定是已经力竭。 霜月看着那张脸如今更是惨白得没有半点血色。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快,快将人背进屋里。” 几人又将人放在陈兴背上,由人背着往松风斋的方向狂奔过去。 董夫人本来由顾若如搀着已经往松风斋的方向去了,可望见霜月人还在被押着,调转了反向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那沉沉的怒气铺天盖地而来,霜月的一颗心拼命地跳着,她强按心头的紧张,张嘴刚准备解释,左边脸颊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 第六十九章 罚跪 打得并不是被谢德育伤过的那张脸。 她的全身血液仿佛涌入头顶,脸上轰地一片火热,董夫人的力度不算很大,可震慑力十足。 霜月余光瞥见面前的一行人已经走了,而已经走远的兰馨扶着苏紫珠瞥见这一幕很快就扭头往前走。 霜月捂着脸很快也被推着往前走。 到松风斋,齐婶见这个阵仗是一脸懵,再看着霜月被押在过来,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 一行人端着个热水来来回回忙个不停。 顾玄风被安置在自己的卧房,苏紫珠被安置在临时打扫出来一间厢房中。 霜月被罚着跪着正厅外。 走来走去的人都盯着她看,她浑身僵硬,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从外面听见那人熟悉的咳嗽声,知道是人醒了,一颗心也放下了些。 感受到了自己对他的紧张,想到叫清漓那个女子,她的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接着就是姜汤左一碗右一碗往屋里端。 等江郎中离开了院子,厨房又传来了一阵阵药味,霜月知道,是齐婶又在给顾玄风煎起了药。 顾玄风醒来后董夫人才从他人的卧房里出来,当发现隔壁偏房里还有被褥时,立即叫人喊来了齐婶,指着床铺问,“这是什么?” 齐婶哆哆嗦嗦地不敢回答,也不敢隐瞒。 一旁的钱嬷嬷马上在董夫人面前附上耳说了好几句。 董夫人听得眉头慢慢拧紧。 齐婶听钱嬷嬷低声在说:“夫人再生气也要忍着点,如今下人都在,夫人不能拂了大公子的面子。再者,苏家姑娘也在。她要是知道了,到时候不好看。”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了她为什么推人下水了,原来这厨娘如此胆大包天,心思歹毒。” 齐婶听完汗涔涔,才知道刚刚的女子就是他家公子的未婚妻,国公府的苏小姐,还是霜月将人推下去的? “我当是那狐媚子是被他送走了,原来是被他藏在自己院子里,看他平时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也学会了这副派头,如此不洁身自好,这样的货色哪里配得上他?” 董夫人气得捶胸顿足。 “他要是想,什么如花美眷我找不来给他?何必和这种人搅和在一起,坏了自己的声誉?” 董夫人说着又指了指齐婶,“你,赶紧把这屋里的东西给撤了。 齐婶敛声闭气地站在一旁听着听董夫人这意思,怕是已经知道了霜月过去在翡翠院的那些事,担忧霜月这下怕是完了,又想着自己和霜月约定的事估计也泡汤了。 齐婶赶紧过去收拾了起来,又怕董夫人看见那只金簪,好在董夫人和钱嬷嬷看了一会儿立马就出去了。 董夫人出来见到霜月,心里的怒火一下腾地窜起来。叫人搬来靠背椅,坐在了正厅的廊下。 霜月看到这个场景就想到之前在翡翠院的一幕幕,心不由得收紧了。 “跪过来些。”董夫人沉声道。 霜月挪着得发麻的膝盖往台阶处挪动了几步。 天色阴沉,干燥无风,天穹像一张无形的阴暗的大网,将这整个翡翠院笼罩得密不透风,周遭气氛压抑。 那厅前一左一右的两颗青松,枝繁叶茂,树干挺立。 还有几只小麻雀挺着胸脯站在檐角观看着这院子里的一举一动。 那穿着深蓝色长褙子的妇人在椅上端坐,她的皮肤白皙,保养得当,脸上只有眼角出有很浅的细纹。 头上珠翠满头,胸前带着圆润的珍珠项链,耳上也佩戴着珍珠耳环,华贵又不失端庄。 “听说你原是柳姨娘的院子里的?”董夫人掀开眼皮望着人。 “是的,夫人。” “先前听说你勾搭三公子,被柳姨娘卖给了谢老太爷?” “夫人,那都是误会,奴婢没有做这些事。” “大公子因为你打伤谢老太爷这事你总不能赖吧!”董夫人盯着她。 霜月当然不能认,“谢老太爷囚了那盐商之妻,大公子动怒才打伤了人。” “真是只是这样吗?那你最终怎么留在了这松风斋,”董夫人的语气重了些。,她根本就不信,一想到因为这个奴婢断送了自己的财路,她就尤为恼火。 “大公子宅心仁厚,将我卖来准备送给程大人,可程大人遭了殃,便作罢,将我留了下来。” 宅心仁厚?他这个儿子她还不清楚他的为人吗?只怕一切都在他的算计里呢! 可刚听钱嬷嬷说她之前又被送去给郎一舟,又开口问,“大公子把你送去给郎公子,你是怎么回来了?致儿若是早看重你怎么会将你送走,莫不是你使了什么手段要回来?” “奴婢不敢,大公子芝兰玉树,对我们下人是百般照顾,我一个厨娘怎么入得了大公子的眼。” “那你说你怎么住在偏房里?” “大公子前些日子受了寒?我日日熬药,为了方便照顾,便住了下来。” “就像送给二公子糕点一样送到人的床上了是吧!”董夫人怒不可遏,低声拍桌而起, 霜月被吓得一激灵,抬头见那妇人眼中的怒火下一刻仿佛就要喷涌过来。 钱嬷嬷马上提醒道:“夫人,苏姑娘还在厢房呢!”又望向霜月身后的俩婢女,“夫人说的话你们要是敢吐露半个字,看不打断你们的腿。” 两个婢女躬身恭敬地应着。 “你是什么货色我是知晓的,之前的事先不提,还有今日之事。”董夫人情绪平复了些。 霜月知道苏紫珠落水之事她也万万不能认。 她两手抵地,“夫人,苏姑娘是自己落水的,此事真的和奴婢无关。” “先不说紫珠的事,这院子里也是难容你,况且你还胆敢害人,你该庆幸我儿和珠儿没事,不然我要抽了你的皮!” 霜月之前问齐婶,董夫人是什么样性格的,齐婶当时没有直接回来,说她见着了就知道了。 现在她真的知道了,也是如此不好相处的人。 正在想着,一道白色的身影已经由走廊那头走过来。 霜月的眼神紧跟着他。跟着顾玄凤一道走来的还有苏紫珠和顾若如。 那苏小姐由她身边的丫鬟兰馨搀着过来的,已经换上了衣裳,头发还是湿的,像是受了惊,人蔫蔫的。 “哥哥,你还没好,你再去榻上歇会吧。”顾若如在身后快步追着。 那人脚步匆匆,对身后的声音置若罔闻。来到董夫人面前先躬身行礼,而后又一眼扫过跪在地上的霜月。 眼神中带着几分心疼。 霜月看他脸色已不似刚刚的苍白,精神也看起来好很多。没有刚刚在河边的羸弱。 下人又搬出了几张椅子。几人都坐着唯有顾玄风不落坐。 苏紫珠见到董夫人行礼,“夫人。” 董夫人马上起身将人扶住,语气和缓,“珠儿受苦了,瞧着脸色还不是很好。” “夫人,紫珠也没想到一过来府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现在我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苏紫珠看了一眼霜月,眼神晦暗不明。 “你在这顾府出的事,我怎么着都要给你讨回公道。”董夫人说完眸色深沉地望了望霜月。 董夫人看向苏紫珠,“适才听你身边伺候的丫头说是大公子院子里的厨娘将你推下去了水,可是真的?” 第七十章 离远些 霜月看了看顾玄风,求助地摇了摇头。 苏紫珠眼珠微转,还未说话,她的丫鬟兰馨就急着开了口,“夫人,我亲眼所见就是这厨娘将我们小姐推下水的!” 顾玄风眼神凌厉,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院里的人什么样,我自然心中有数。你可想好了再说,若我发现你所言有虚,我自会让你知道我的手段!” 霜月听顾玄风这样说,不由得心中一暖。 兰馨眼神闪躲,往苏紫珠的怀中紧靠。 “兰馨,不得胡说。”苏紫珠推开了怀中的兰馨。 “是我自己帕子掉水里了,是霜月想抓没抓住我,兰馨这才误以为霜月推的我。说起来我还要向霜月道声谢。” 一旁的兰馨不可思议地看着苏紫珠。 苏紫珠一把捏紧了兰馨的胳膊,示意她别再说。 “这么说,并不是这厨娘推的你。”董夫人满脸失望地问。 “夫人,并不是,是珠儿不小心,还得感谢远致哥哥及时救我,不然我命休矣。”苏紫珠说到最后已经掉起了眼泪。 她原是身着粉衣,换上了顾若如的淡橘色襦裙,整个人看上去温柔淡雅,捏着手绢啜泣,倒显得十分可怜。 可霜月清楚,这苏姑娘远不是表面看着楚楚可怜。 看苏紫珠和董夫人如此亲热,根本不像是初来府里的样子,她没有透露身份过来松风斋,又让自己带路而落水,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图谋,霜月说不清。 “苏姑娘没事就好,漓儿,你起来。” 一旁的苏紫珠听到这句叫得亲昵的“漓儿,”人气得浑身一震,捏着手帕的手当场顿住。 霜月听顾玄风发话,慢慢地站起来。 院子里的石板硬的厉害,跪得久了,膝盖骨处又酸又痛,可霜月没有显露出任何不适的神情。 她起来欠身道:“多谢苏姑娘还奴婢清白。” “都怪丫鬟眼拙,你别放在心上。还要多谢你情急之中救我之心,我没有什么可以表示,愿将此玉镯送给你,以后我们同在一个院子,大家便情同姐妹。”苏紫珠带着笑意说完,便褪下手腕上一个透亮的玉镯走过来拉着霜月的手塞到霜月的手中。 “这玉镯原是我母亲给我的,我见你投缘,特地送给你。” 那白玉手镯,晶莹剔透,触手生凉,没有一丝杂质,当真是上好的东西。 霜月微微一愣,“苏姑娘,使不得。” 这样贵重的东西她实在不敢收,霜月无措地看了一眼顾玄风。 “苏姑娘给你的,你便收下吧!”顾玄风道。 霜月再不好再推脱,怕别人说她小家子气,双手向上稳稳地接住,生怕掉下去碎了。 也是,国公府豪奢程度想必不亚于顾府,这区区手镯在他们这些世家大族眼里可能只算不值钱的小玩意。 她曾经在宁州街头卖饼时就亲眼所见有大户人家将一大筐名贵的石首鱼喂外面的野猫。 那是严冬时节,街上人少,她一上午都没卖几个饼,饥肠辘辘,又冷又饿。 那石首鱼她从来没吃过,也没见过,之所以认得还是沈子卿的一本画册中见过。 那筐中的鱼比书中要大得多,她难以想象这要是用来烹煮该是多么鲜美。 “既如此,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以后也无需再提。”顾玄风沉声道。 随后,众人四下散去, 顾玄风朝她母亲拱了拱手也准备抬脚进屋去。 他的发丝还未干透,在风里站得久了,额头周遭已经隐隐地有些发疼。。 “致儿。”董夫人喊住他。 顾玄风顿住脚步。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为母说吗?” 董夫人依旧坐着,缓缓地说出口,“我已经将她在偏房的床铺给收走了。” 顾玄风神色一动,回过头,“母亲何故如此?” “你没有将人送走,留她在自己的院子里是准备给个什么身份?”董夫人质问道。 顾玄风依旧没有回过头,迟迟不言语。 这个问题他也想过,但思来想去也没有答案。通房是委屈她,通房也不过是个下人,要说是妾室,她的身份又够不着。 “你到底喜欢她哪点,要家世没有家世,要长相也不过如此。她之前在翡翠院还和英杰搅和在一起,荒淫下流,你怎么还当个宝?这样的人我坚决不会同意留在你身边。” 董夫人气得突然站了起来。 钱嬷嬷没说话,过来拉住董夫人。 “母亲不必浪费心力到我的身上,我的事情我自有主张。”顾玄风脸色也是异常难看。 董夫人听他这样说又气又无奈,他这个儿子自小就有主张,就是这样的性子才会让人觉得难以亲近。 董夫人冷静了半分,明白不能操之过急,便转移了话题道:“紫珠今天受了惊,我已经遣人告知郑国公,先让她在你这院子中待上几日,你陪着人有空多说说话,她虽说比你小不少,倒也是个懂事知礼的。” “母亲不必挂心。过几日就要放榜了,母亲还是挂念挂念元修吧!” 听说起放榜,董夫人的眉头皱起来,果然没过一会儿就离开了。 后日就是放榜的日子了,顾玄风作为中书重臣,不出后日他就能提前知晓。 顾玄风收回深思,又想到了自己母亲说将霜月的床铺从偏房挪走的事。 一旁站在的陈兴催:“公子,快些回去再歇歇吧!” “走,去看看漓儿。”顾玄风说完已经抬脚走了。 自上次顾玄风叫霜月漓儿他就明白了,他家主子是将霜月当做是那位清漓姑娘的替身了,他之前偶尔也觉得霜月长得像在哪儿看过,听道主子叫她漓儿,是彻底想起来了,也就想明白自己主子这段时间以来的不寻常举动了。 陈兴在心中叹,这个叫清漓的,是害公子得了相思病。 等到他回过神,看顾玄风人早已经走远了。 顾玄风找过去的时候,霜月正在和齐婶说着话,霜月见顾玄风来了马上出来,在厨房的外面站着。 “公子怎么来了?”霜月虽想往常一样笑着说话,她的心已经离他远了,自从她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就远了,在她知道他有未婚妻的时候就远了,在他奋不顾身跳下河的时候就远了。 她也想明白了,他们一个是世家贵女,一个是朝中大臣,本就是天造地设地一对,而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下人。 她虽笑着说话,可笑意不达眼底,根本没有真正在看他。 她也根本不敢再看他了,她怕自己真的沦陷了。 “我就不能来吗?”面前的人声音低低的、 “公子快回吧!让苏小姐看到了不好。”霜月依旧笑着。 她说着话,想的却是岸上他给人渡气的一幕。 “你要说这样的话吗?”顾玄风问,眸中尽是落寞神色。 “漓儿说得是实话,漓儿之前不知道公子有婚约,现在知道了,当离公子远些才好。”霜月挤出一丝微笑。 第七十一章 添油加醋 厨房的门口是半张大空地,并没有什么树木遮掩,她站在此处心里不安,并没有什么心思听他在说话,一直在注意周遭有无人来。 她虽是笑着可心中苦涩,只希望人快些走,走得越远越好。 可一旁的人没有走,反而离她更近了一步,眉眼中是说不清的情愫,“倘若我不愿呢!” 霜月躲开目光,垂着头,“漓儿出身卑微,一路坎坷,幸得公子垂怜,漓儿对公子感激不尽。苏姑娘和公子男才女貌,是天作之合。” “谁敢嫌你?”那人拉过她的手。 他的指尖微微发凉,握在手里很不舒服。 霜月很快就抽开了手,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继而就跑开了。 留下顾玄风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公子,回去吧!”陈兴在一旁催。 这一幕全部落在了准备过来厨房放食盘的兰馨眼里,她早在树后看了两人许久了。 待顾玄风离开了,她又忙不迭地跑到房间去找她的主子苏紫珠。 苏紫珠当时正在桌前坐着,慢悠悠地用面巾擦拭着半干的乌发,见到来人慌慌忙忙的,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那个厨娘就是个妖精!小姐怎么能留她?”兰馨气得将手上的食盘重重地往桌上一摔,托盘中的碗都险些滚出来摔了。 苏紫珠见状并不特别生气,语气略重了些,“我平时是太惯着你了,你倒是要翻天了。” 兰馨气着开了口,“小姐,你不知道,我刚去厨房看到顾大公子和那个厨娘在院子里手拉着手,卿卿我我的,小姐,我真是替你生气!” 苏紫珠闻言停住手中梳头的动作,望过去,“众目睽睽之下?” “是啊!没有一点避讳,亲近得我都不好意思说。” “岂有此理。”苏紫珠气得一下扔了手中的木梳。 兰馨走了两步捡起地上的木梳,将她递给苏紫珠,“我说小姐就应该将落水的事扣死在她头上,让她翻不了身。” 苏紫珠接过来,又对着镜子梳起来她那一头过肩的乌发,“你懂什么?远致哥哥那样精明的人你莫不要拿人当傻子,他将她看得重,信她还是信我,我倒心里没谱,千万不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搭了进去,不过一个小小的厨娘,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们所图为大,不能看着眼前这点得失,今天我吃了亏,让她捡了一命又何妨?” “小姐顾虑得是,好在小姐今天看出了选顾大公子对小姐多么在意,水那么深,那么冷。顾大公子也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去救小姐,还给小姐渡气,小姐不知道,那顾大公子看见小姐没有苏醒过来,都急成什么样了!” “小姐装得太逼真了,连我也差点被小姐骗了。”兰馨走到了苏紫珠的身边,笑着说。 苏紫珠丝毫没有展露笑意,透着镜中略有几分严肃地看向兰馨,“你以为他跳下去是为了我?我若在他府上出事,父亲可会善罢甘休?他不是救我是救他自己和整个顾府,他心里清楚着呢!要是他心里有我,我也不必使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小姐别灰心,你原先过来顾府次数不多,现如今不同了,四姑娘邀请小姐一同听那老先生讲课,以后就可以有由头常过来了。 “所谓日久生情,这两人处在一块久了,就有感情了。那厨娘今天得意,怎么能每天得意呢?”兰馨拿过苏紫珠手里的梳子,一下一下给人梳着头。 “快了,不出几日,我就能让她偃旗息鼓,她要是没了远致哥哥的宠爱,到时候她就是我手心的蚂蚱,我随时捏死。”苏紫珠轻蔑地望向镜中,做出了一个握手的姿势。 “小姐已经有了打算?”兰馨激动地俯身问。 “那是自然,你就等着看好戏吧!且看她怎么栽在我手上。”苏紫珠一脸神秘地轻笑。 两人说着话,天色已经暗了。 傍晚时分,钱嬷嬷又过来了,过来请顾玄风和苏紫珠去正辉堂那边和董夫人一道用饭。 顾玄风并不愿去,后来想了想还有苏紫珠在也只得去了。 白日里,霜月跑开后又故意躲着不见他,顾玄风过去让齐婶把霜月的床铺又抱去了偏房重新铺好。 齐婶有些为难,也不得不照做,她还是知道自己主子是谁的。 顾玄风和苏紫珠过去正辉堂后,齐婶就过去偏厅找霜月,霜月正在屋子里坐在凳子上发呆。 董夫人不让她住偏房,可顾玄风偏要让她住偏房,她左右为难。 齐婶过来一屁股坐在霜月旁边的圆凳上。 “要我说你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你就先安心住着,等夫人发现了你就甩到公子头上,让夫人怪公子去。” “他们总归是母子,气也气不到哪里去,最终董夫人气得还是我,还有苏小姐。”霜月一针见血道。 董夫人在审她的时候,苏紫珠走过来明明已经看见她跪在院子里,在明知她被诬陷时,苏紫珠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来为她澄清,而是在顾玄风站出来后,才故意说是兰馨看错了,怕就怕不是兰馨看错,而是这苏小姐主仆二人根本就是有备而来故意要栽赃陷害她。 她和这位苏小姐素未谋面,并没有什么仇怨,她唯一能想到了的就是这位苏小姐肯能是知道了她和顾玄风的关系不一般,才会这样做。 刀枪易躲,暗箭难防,这苏小姐这次目的没达到,下次还会不会使出其他的手段也未可知。 苏紫珠想要害她,董夫人又对她诸多不满,容不下她,不管怎么说,顾府她要尽早离开才好。 她要争取早些做帮厨,拿到佣金早些赎身,早些去宁州找沈子卿。 “不住进去难道夫人就不气你?我原以为你今天是完了,没想到你还能毫发无伤。真是让我意外!”齐婶叹道。 “我死不了,我还要等着婶婶帮我介绍帮厨呢!” “我要说的正是这个,后天就要放榜了,我都打听好了,这次参加考试的有哪些人家,比如说这李员外家的儿子,还有吏部员外郎覃大人家的公子……” “我相信婶婶的人脉。”霜月委婉地打断了齐婶。 “到时候我只需要去城门处去看,记在哪些家中榜就好。我是介绍给你了,剩下的可就交给你自己了。” 霜月把玩着桌上的茶杯,点了点头。 齐婶突然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低声问,“你实话告诉我,你为什么急着攒钱?” 第七十二章 靠近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霜月想,绝不能告诉齐婶,情感上她很想告诉,理智上一直忍着。 “我孤身一人,总该多攒着银子傍身才好。婶婶,我和你不一样,你夫家儿子再不好,也是有家的,可我连家都没有,今天主子喜欢我,喊我过去逗个乐,今天在这府里,哪知道明日什么情形。婶婶可明白我的处境?”霜月侧目注视着齐婶。 齐婶望着她叹道:“要我说你攒点钱早点赎身出去,再寻个好人家嫁了,也别想留在公子身边了,人心易变,谁能知道明天啊?只是你现在年龄还小,这些事还不急。” 除了嫁人,齐婶说的正是霜月心里所想。 现在其他的都可以缓缓,眼下是到底要不要在这偏房住下的问题,霜月万分头疼,准备等顾玄风回来再和他说住到下人房里。 顾玄风从正辉堂回来时是戌时一刻。 陈兴和兰馨在前面提着灯笼,到了院中,顾玄风看向苏紫珠,“苏姑娘先回去早些歇下吧!” “远致哥哥,你忘了刚刚夫人怎么说的了?”苏紫珠娇声说。 刚刚用饭时,董夫人让顾玄风改口叫苏紫珠名字更亲近些。 夜色中,昏黄的光线里,顾玄风这一刻觉得苏紫珠和漓儿竟有两分相似,不过只有鼻子和脸蛋有有些像,其他都是相差甚远,远不如漓儿长得标致。 “那珠儿就回去了。”苏紫珠福了福身子走远了。 顾玄风没说话。 苏紫珠和他的胞妹顾若如关系走得近,自己只在枕月庐见过人几次。 他对她没有对多的关注,印象中这位苏小姐知书达理,温柔娴静,说过几回话也的确如外面所见,算是作为妻室的不二人选,自己的母亲董夫人也是特别尤为中意她。 可顾玄风对她丝毫无感,他想过要不是他喜欢的,谁成为这个正妻都无关紧要。 顾玄风刚回卧房没一会儿,听到门口齐婶在门口和陈兴在说话,说是晌午的药已经熬好了。 陈兴仔细地端着药过来,“公子,该喝药了!今天江郎中也说慕容姑娘这个方子好,说让你一定要连着喝呢!” 顾玄风盯了一眼那碗褐色的冒着热气的汤药,将脸别开了。 他的头痛要比午后严重了些,两边太阳穴又在隐隐疼起来,望见这药,头两边又在跳着一下一下疼起来。 他知道是因为着凉加剧了头疼,又在想着明天解试的事,心中忐忑难安。 若他二弟此次不中,那又要再等三年,三年之遥,他不敢去想。 还有霜月一直在躲着他的事,也让他心里很不自在。 “公子,快喝吧!不然待会就凉了。”陈兴提醒说。 大半天,她都不肯见他,知道他回来了要饮药了也不上前来伺候,她难不成还能一直这样躲着他。 他越想越气,一直在桌边坐着,直到那碗药彻底凉了。 陈兴知道他心里所想,也是连连叹气。 “公子,偏房就在隔壁,没几步路就能到。”陈兴讪笑着指了指隔壁。 顾玄风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没一会儿,他“腾”地一下站起来,疾步往偏房去了。 屋里的灯亮着,顾玄风走到了门口站住脚步,停了下来。 “公子怎么不进去?”陈兴故意高声问。 顾玄风心中轻跳,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人,又怕见到人。 苏紫珠的出现,他总觉得心里于她有所亏欠,他想要补偿她,可并不明白到底怎么做。 正在他犹豫之际,门从里面打开了。 突然灌进去的冷风将面前的人吹得眯上了眼。 面前的人像是不知道的到来,有些失措地看向他,“公子!” 顾玄风怔怔地站着,瞬间竟有几分想要逃离的冲动。 她大半天都在有意地躲着故意不见他,所以他便故意让齐婶让她被褥东西又搬回了偏房,他想着若是他不来找她,她是不是一直要躲着他,不见他。 霜月早在外面听到了门口是陈兴在说话,就猜到了是顾玄风来了。 她也早在窗台处偷看院中的动静了,也早就知道顾玄风和苏紫珠回来了。她看到他们二人在夜色中一前一后地走着,真是无比般配的一对。 去找他的想法一瞬间又打消了,让她没想到的是他会来找自己。 月色如水,倾泻满地。 他的身影打进屋里,腰上束紧的腰带显得他的腰肢纤细。 他腰上拢共挂着两样,一枚红绳云纹玉佩,玉佩上的流苏长长地垂着,还有就是她送的那个香囊。 看面前的人脸色不对,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进屋的意思。霜月拿不定主意,试探问道:“公子要不进来说话。” 听她开口,顾玄风终于抬步进去,回头盯了眼门口的陈兴,陈兴立马会意,从外面关上门,在外面站着等候。 偏房布置简陋,两边角落处有各有香案,侧面还有一个梳妆台,中间是一个圆桌,屏风后面就是床铺。 唯一能坐下说话的地方只有圆桌边。 顾玄风进了屋,依旧站着,眼睛也不看她。 霜月有些尴尬,“公子你坐,我再去给你沏壶茶来。” 在霜月准备拉门的功夫,她听到一旁的人说话。 “不去!哪也不要去。”他说。 烛火轻摇,夜一片静谧。 “你就如此不想见我?”顾玄风坐在了面前的圆凳上,自顾自地说起来,刚刚的怒意在见到人之后早已经烟消云散。 “苏小姐在院子里,若是看到公子总是过来这边,总归心里是要介意的。” 顾玄风听道这番话,头两边更是细细密密地疼起来。 “她介意是她的事。”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山谷吹过的一阵风。 霜月见他不听,也不想多说。 她想起准备要和他提的搬出偏房的事。 霜月听齐婶说过,顾玄风和他母亲的关系,一直没有顾二公子和他母亲关系好,她便从董夫人切入。 “这偏房不是我一个厨娘配住的,公子不要为了我和夫人闹不快,夫人再……” 可霜月哪里知道顾玄风和他母亲相处中的细节,顾玄风伸出手揉着太阳穴,打断她,“我和她不和不是因为你……” 她是不是要说什么,董夫人再怎么不好,也是他的母亲? 可她有时候配做一个母亲们吗? 从他幼时记事开始,他母亲抱自己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小时候他母亲拿着木偶人抱着他二弟开心逗着人玩, 他在一旁也要抱,也要木偶人,他母亲一瞬间收起笑容,干脆地拒绝了他。 这一幕这么多年他还记忆犹新。 “还请公子让我在下人房住下。” 头两边似针密密地扎来,他干脆趴在桌上,闭上双眼,企图枕在臂弯中来缓解痛苦。 他没想到头风会在这时发作,距离上次发作时时间那么短,肯定是落水着凉导致。 “公子,你怎么了?”霜月看他不对劲,有几分焦急拍着他的后背上前问。 见他突然抬起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向自己,霜月没站稳,一下坐在他的怀中。 “啊!” 他凑了过来,将她轻轻抱住,他身上散发的冷香夹杂着香囊中的清香,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霜月心跳如雷。 他鼻尖呼出的热气扑打在她的颈间,酥酥麻麻的,随即肩头处一沉,霜月侧目去看,原来他将自己的脸埋在了她的肩头,宛若一个稚嫩的孩童一般寻找避风港。 她不敢动,也不敢起身。 “如果我就要离你这么近呢!”怀中的人问。 第七十三章 罚你一辈子守在我身边 霜月心吓一跳,不知道他到底这是怎么了,看他声音和平时无异,又觉得他这是故弄玄虚戏耍自己,当即有些恼火。 “公子松开我!” 怀中的人没有反应,她就挣扎着起身去推开他。 “别动。”顾玄风并不肯松手,反而抱得她更紧了。 霜月气呼呼地低下头看他,在看到他白如纸状的半边脸和额头的冷汗时,再没有动了。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她双手抱起他的脸焦急地问。 “不要动,就这样让我靠会儿就好了。” 霜月听他这样说,没有再动,时刻低头查看他的状况,又想着自己坐在他身上会让他不舒服,看他双目紧闭,好像无比难受的模样,心头一软,一只手抱住他,另一只手一遍遍轻扶他的后背。 许久,怀中的人抬起来头,看起来是好点了,满眼柔光地注视着她,他的长睫在烛火的映照下打下一圈阴影,“永远不准远离我。” 被她抱在怀里,顾玄风头上的刺痛逐渐减轻了,他真是贪恋她的怀抱,她身上有着和清漓一样能治愈人的魔力,让人忍不住想要去亲近。 霜月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可能呢?谁还能陪谁一辈子,霜月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还是答了句,“好!” 霜月看向了他意味深长地问:“公子当真喜欢漓儿吗?” 听道她问的话,有些意外,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他喜欢的到底是清漓还是眼前的人,眼前的人长得像清漓,在他心目中,她已经替代了清漓,自己也当然是喜欢她的。 “你说呢?当然是喜欢。”顾玄风无比亲昵地点了点霜月的眉心。 霜月笑着垂下了眼帘。 是思索片刻才给的答案,她已经心知肚明了。 要是之前没看见那幅画那她是深信不疑的,现在她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那漓儿呢?”顾玄风又问她,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 霜月掩饰地一笑,继而娇声道:“公子还不明白我的心思吗?我心中心心念念都是公子。公子难道还不信。” “我信。”他当然信,她倒在他的怀中时,胸口的一颗心也同样跳得特别厉害。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顾玄风薄唇微抿,露出满意的表情。 他的一张脸近在咫尺,霜月看着他,感叹他真是生得好,尤其他高挺鼻梁下的那张薄唇,让人挪不开眼,他生了张绝美的皮囊,又有那样的身份地位,宛若天上高不可攀的皎洁白月,那位苏小姐真的是有些想多了,自己怎么会拦了他们的路呢? 这样的人,这京中的贵女私下多爱慕他也是情有可原。 据说,和四姑娘结交的几户小姐,有的能为了见上他一面,频频约着过来顾府找四姑娘。 “公子可是今天落水了没恢复好?”霜月随口问。 “嗯!”他微微点头。 霜月见他脸色恢复了些,细声道:“公子这便松开我吧!” 那人嘴角微扬,“想一直这样把你抱在怀里。”他虽是这样说还是松开了她。 霜月终于从他膝上下来,又看他视线落在了她床头的矮桌上。 矮桌上放了那方端砚,还有几张他写的小楷。 “你真将这砚放在床头。”顾玄风有几分诧异。 “公子送我的东西,我都当作宝贝。”霜月站在他一侧笑道。 她说完这句话觉得自己虚伪极了,她的确是当作宝贝,不过她关注的是它卖了能值多少钱。 “我送公子的香囊,公子是不是每日也都戴着?” “毎日。”面前的人望着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腰上。 霜月又想到什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公子对漓儿一片真心,要是哪天公子发现漓儿欺骗了公子,公子会怎样?” 那人拉过她的手,定定地望着她,眸中的柔光能将人融化了,“漓儿怎么会骗我?” 霜月笑道:“假如呢?” 那人答道:“那便罚你一辈子守在我身边。” “公子回答得不正经。”霜月拧眉嗔道。 那人依旧是笑,眼睛不离她。 “往后,苏姑娘嫁过来,她为大,她也不是个难相处的,你凡事不要与她起争执。”顾玄风这样说好像她才是那个不好相处的。 霜月在想,顾玄风不知道今天之事的原委,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苏紫珠以后是她的正室夫人。 “公子将我安置在这偏房,难不成还想让我做妾?”霜月笑问。 那人不语,好久,拉过她的手,“你放心,你留在我身边,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想来之前顾英杰也是这样空口许诺欣兰的,因而她并不怎么信。 她并没有想要什么名分,只是随口一问,想听他怎么说,也没想过要留下成为他的什么妾室和通房丫鬟,她本就不属于这里,是以,信不信也无所谓。 霜月又转移了话题,“公子,上次听公子说朝廷的将领已经带着人马去平叛,不知道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打到宁州了?” 顾玄风有几分惊诧地望过她,"还没有,“说完又长叹了一声,”看样子要打到年后。" 打到年后?那就意味着她就算跋山涉险回了宁州,也不一定能见到沈子卿。 顾玄风想起昨天朝上的奏报,是说白南星将邹文青的人马逼退至平州的三县以外。 可顾玄风深知邹文青并非那么好对付,邹文青麾下虽多是散兵游勇,但兵多将广,部下众多,大多数是地方厢军,还有少数盘踞山头的悍匪,邹文青为人颇擅领导和组织,将这两股本就相互冲突的势力紧拧在一起,为己所用。 次日,他上朝的时候,恒帝果然在和礼部一众官员讨论解试的中榜的情况。 可叹的是,顾元修果然没过,同为国子监监生的顾英杰竟过了,虽不是解元,也高低算是个举人,有了继续参加会试的机会。 顾玄风听到这个消息之时,差点心脏骤停,呼吸停滞,继而长长地无声叹息。 果真是朽木废材,不堪其用,枉费自己还亲自去将享誉盛名的学者张望江请下山,现在看来真是大可不必。 这张望江是卖他的面子才肯来,现在人落榜了,张望江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耻笑他,真是丢人现眼。 下值之时,顾玄风在宣德门门口遇到了牧凌云,牧凌云在前面走得慢,像是故意在等着他。 牧凌云依旧一脸假笑,上前行礼恭维道:“中书大人,牧某给你道喜了。” 第七十四章 迷雾丛生 太阳的余晖散在巍峨的宫墙、廊道,将整个皇宫照得金碧辉煌。 顾玄风顿足,“牧大人这么急着向我道喜。” “顾大人的庶弟不负期望,登科及第指日可待。牧某自然是等着去中书大人府上喝上一杯!” “顾大人的胞弟听说也在国子监,可大人这个胞弟可是远远不及顾大人啊!” 顾玄风听罢,想起漓儿之前安慰他的话,唇畔生笑,“难得牧大人这么关心本官,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牧大人怎么会知道本官的胞弟志向在他处呢?” “中书大人不也是同样关心牧某,牧某在找人,顾大人还怕牧某找不到,帮牧某一同找。” 顾玄风哑然一笑,“本官只是想给牧大人出点力。” "听说牧大人身世可怜,自幼孑然一身,无兄弟姐妹,自幼和先慈相依为命,难不成牧大人找的女子还是牧大人的发妻。" 他听探子说沈相国家的千金和当今的平宁公主都对牧凌云有好感,都被牧凌云称自己已有发妻而婉拒。 顾玄风想来牧凌云找的就是他的结发妻子。 见牧凌云神色一紧,顾玄风继而又打趣道:“牧大人不说话,难不成还真被我猜对了?牧大人对发妻情深义重,难怪不惜拒绝平宁公主和沈家千金。” 牧凌云也笑,“要论相貌,中书大人可在我之上,顾大人不知道,京中那些高门小姐知道顾大人有婚约在身都是异常惋惜,从而对那位国公小姐艳羡不已。” 论相貌气质,两人都各具特色,顾玄风是清冷如月的高雅公子,有着傲视一切的从容,而牧凌云是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君,虽总自带笑意,可浑身总有股捉摸不透的淡漠。 顾玄风站住了脚步,凝视着一旁的人。“牧大人这样悄摸摸地找了大半年,一无所获,本官看了实在是替牧大人着急。若牧大人愿意相信本官,提供画像,本官的人保证不出一月就能帮牧大人找到想要之人。” “就不劳烦中书大人费心了,牧某的人牧某自己找,不论天涯海角牧某也会将人找到。” 牧凌云和顾玄风深深对视了一眼。 “牧大人这样又是何苦呢?”顾玄风随口道。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牧凌云富有深意地望向顾玄风,“苦的不是我,而是顾大人。” “哦?”顾玄风脚步一顿,面色冷凝地回过头望着牧凌云。 “有些事,顾大人只看见了冰山一角,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越陷越深,良禽择木的道理我早就和顾大人说过,顾大人就是执拗不听,我也是无计可施。” 顾玄风心头一震,若无其事地看着面前的人,面前的人眼尾细长,眼神柔和,志得意满的笑意中透着森森的寒意。 直觉告诉他一种看不见的危险在逐渐靠近,可是自己看不清,这种感觉让人后怕。 两人就这样对视良久,再无人说话,就这样无声地走过漫长的甬道出了宫门。 上了马车,顾玄风没有直接回府,对着前面等候的陈兴道:“马上去山斋。” 陈兴不解,还是挥鞭打马照做了。 一声长长的嘶鸣,马儿向前疾驰而去。 “公子,你坐好了!” 外面的风儿呼呼而过,吹得掀起了车帘,吹得顾玄风喉咙干痒,又咳嗽起来。 牧凌云今日之言让人深思,冰山一角?越陷越深?他是指什么?顾玄风看不清。 远世斋是云逸先生卢元义之前的住处,也是顾玄风和卢元义幼时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在城郊二里地的一个山边,卢元义临走之前将山斋交给了顾玄风所管。 因而,顾玄风对此处山斋有不一样的感情,因山斋位置特殊,地下有泉眼,冬季气温舒适,对他的咳疾大有裨益,所以每逢冬至边上他就过来住上近两个月之久,等来年回暖他再回府。 出了城门,顾玄风掀开车帘去看。 时值深秋,一排排金黄的白桦树层层铺染,湖边凉风阵阵,垂柳尽数已黄,地上的草儿青黄参半,真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马车又行进了一会,这才到了山斋,顾玄风由陈兴扶着下来。 山斋与外界由一座石桥相通,附近还有一座凉亭。 亭边还有一条小溪,亭边溪水潺潺,清泉击石,清脆悦耳。 一旁的山斋以一处院门圈起来。 抬头可见匾额上写着“远世斋”三个大字。 门口台阶的护栏处还整齐里挂着各色各样的盆栽花草。 顾玄风时常命陈兴过来修建打扫,所以就算这个时候,花草照样生机勃勃。 又见台阶的缝隙里竟有多多毛茸茸的苔藓,还开着像小伞一样的花,翠绿一片,沿台阶铺下,绿意盎然。 穿过堂屋,中间是一个宽阔的院子,院中有一方石桌和一口水井。 见有人来,院中快步走来一个身着黑色衣裳的青年男子,男子打扮干练,神情坚毅,中等身高。 “公子!”方岱见来人立马拱手相迎。 方岱原是和陈兴一般在顾玄风一左一右的护卫,被顾玄风另外安排守在这远世斋。 “怎么样?最近可有异常?”顾玄风神情冷峻地问。 “回公子,一切如常。”方岱禀道。 “去见见那人!” 方岱垂首应了,带着顾玄风和陈兴从院子一侧穿过,往后面的院子走去,屋后的院子从里面锁起来的,迎面是一处地方不大的马厩,最深处有一处锁着门的屋子,看上去像是一处杂间。 走近后,方岱从身上拿出了锁钥,将屋门打开。 一股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铺面而来,顾玄风屏住呼吸,眼前一黑。 方岱点亮了墙上的烛火,屋子里陡然亮了起来, 顾玄凤的眼前才逐渐清明起来。 小小的小间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道门。 屋子中间一根粗壮的木架上用铁链锁着一个头发枯乱满身血污的中年男人,那男人垂着头,杂乱的头发打在脸上,看不清长相,全身的深色衣裳沾染了深深浅浅的血迹。 木架附近是一张方桌,桌上摆满了刑具。有粗有细,有大有小,有的还沾染了血迹。 顾玄风站在方桌一侧,负手而立,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和这密牢里的幽暗浑浊格格不入。 “起来!公子来了,还装什么懒?”方岱朝那人吼道。 被绑着的人一动不动,顾玄风淬着寒冰的一双眸子紧紧打量着他。 要不是看人发丝还有些微动,他差点以为人死了。 此人叫作瞿安,是他父亲生前的车夫,前几年他暗中去查他父亲的死因,才得知是这车夫暗中在马车的车轮上做了手脚才导致马车坠落山崖。 “泼醒。”顾玄风冷声命道。 第七十五章 剜了他的眼 屋子里暗沉沉一片,方岱领命,从一旁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水猛地泼向那人的脸上。 架上的人被冷了一激灵,马上“啊”地惊呼一声抬起头,眼中戾气横生,眼睛瞪圆了盯着顾玄风。 一旁的方岱上前就是一巴掌,骂道:“狗东西,敢这样看公子。” 瞿安被打得嘴角冒血,整张半边脸都在抽搐。 “剜了他的眼。”顾玄风冷厉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来。 瞿安帮人杀了他父亲,拿了钱还能全身而退,带着妻儿东躲西藏,说明也是有点本事在身上。 不过蠢就蠢在帮人干了这件事还胆敢窝在扬州老家。 这人也是个硬骨头,捉来有个数十天就是不肯招出幕后主使是谁。 其实他不说,顾玄风也知道幕后主使是高婉柔,可他迫切地想知道是高婉柔为何会这样做。 他不说,顾玄风有一百个法子折磨他说出来。 一想到自己没能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他的一颗心都在剧烈抽痛,剜了眼都是轻的了,不让其生不如死,日日受折磨,都难解他心头之恨。 瞿安听说要剜他的眼,剧烈地挣扎起来,方岱已经抽出了随身带的长刃匕首,往那架上的人靠近。 “公子,你看我怎么剜出他的眼珠子。”方岱回头笑看顾玄风。 “不要剜那么快,一刀一刀来才好。千万别让人死了就行。”顾玄凤冷笑道,暗黑色的眸子里满是冰冷的寒意。 千刀万剐都难解他心头之恨,怎么能让人就这样轻易死了。 “顾远致,世人都说你是风度翩翩的公子,没想到你长成人了这么心狠手辣,丧心病狂!” 顾玄风马上接过话头,“心狠手辣?你对我父亲何曾不是心狠手辣,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你招了,我放你妻儿,不招,你死,他们也得死。”顾玄风看着人,一字一顿。 眼看方岱手持长刃已经架在瞿安的脸上,顾玄风又补刀了一句,“你若没了这双眼,以后可再也见不着你那宝贝儿子了!” 瞿安盯着刀尖的一双眼惊恐地看过来,急道:“我招!” “方岱。”顾玄风薄唇微动。 方岱慢慢地放下了手中的匕首。 “是冀王殿下。”瞿安眼神闪躲缓缓开口。 “哦?”顾玄风微微抬头。 “你要胆敢说谎,公子饶不了你。”方岱拿着长刃横过来死死地抵着瞿安的脖颈,他的力度用得极大,抵得瞿安直翻白眼。 “让他说。”顾玄风道。 “就是冀王。”瞿安清了清嗓子,“是他的人让我这么做的。” “你认得冀王?”顾玄风把玩着一旁桌上的刑具,掀眸打量着那人脸上的一举一动。 “之前我伺候老爷前见过他。” “他为何指使你?” “我只知道,顾老爷手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顾玄风的一双凤眸轻微眯起。 “顾公子,我的妻儿性命都在你手里,我不敢说谎。” 他的父亲当年回京途中,还没到京中,得到前方封路的假消息,临时改变路线,结果行至京中郊外九洲沟之时,马车滚落山崖。 九州沟多面环山,山崖陡峭,连人带车滚下必死无疑。 他父亲的尸首是十几日之后才搜寻到的,那时刚好是七月酷暑,尸首早已被咬得坑坑洼洼,。 顾玄风忘不了多年前被卢元义领着过来的心情,在看到白布下面目全非的一张脸时,他早已泪如雨下。 他没有和他的弟弟和妹妹一样嚎啕大哭,只是在一旁无声地流泪。 他母亲那时还声称他冷血,还问他看到他父亲亡故是不是心里好受了。 还是他祖母在一旁喝住了他母亲董氏。 他祖母慈祥,从小到大都对他格外疼爱。 他明明一颗心已经痛得无法呼吸,说不出任何话。 谁说哭出声才是伤心呢? 等丧事彻底结束后,顾玄风就随着卢元义一道离开了顾府。 父亲连人带车滚下山崖,车夫瞿安和当年跟在父亲身边数十年的一个随从都只是皮外伤。 当时他年纪小,又沉浸在丧父的悲痛中,根本没有顾及到此。 本以为他父亲身死是意外,此事就这样过去了。 可若干年后,他无意中得知父亲原本的马夫自父亲亡故后突然失踪,那护卫也是离开了顾府。 他觉察到不正常,派人暗中去找两人。 护卫瞿安找不到人,那护卫倒是找到了,在京中毗邻的汤州一带飞黄腾达,娶妻生子,还做起了买卖。 他回想不对,将人捉了,同样严刑逼供,招供出来的人是沈欢年,沈欢年一直给高婉柔卖命,照这样说,就是当时的高淑妃,如今的高皇后。 顾玄风同样没问出高皇后为什么指使他祸害他父亲,因为他情急再逼问时,那护卫不知道是不是惊吓过度,突然暴毙而亡。 他一直以为是高皇后是幕后主使,可听这人又说是冀王,还是说高婉柔以前和冀王有过勾结,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无从查起,他一时间也很迷糊,猜不透。 今日牧凌云的话在他耳边回荡,直觉告诉他,牧凌云对他身边的一些事了如指掌,这么说,他身边现如今又有眼线? 之前的蔓罗根本就是赵伟光的人,况且已经被自己铲除。 自己母亲送来的画屏和诗韵不会是。 “先继续关着。”顾玄风喝道。 “大公子,你可是答应放了我的妻儿。” 顾玄风已经回过身子准备往门边走,听到这句,回过了头,“我是说过,可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顾远致,你言而无信,出尔反尔,我妻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放不了你。”那人使劲挣着铁链,锁链激烈地碰撞发出清冽的声响。 “自不量力的蝼蚁!”顾玄风不屑道。 身后的瞿安情绪激动,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回荡在整个狭小的屋子里。 “顾远致,你动我家人,你不得好死!我就是死了,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顾玄风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是方岱出手了。 “恐吓公子,胆子不小!我恨不得现在就送你见阎王!” 第七十六章 刁难 顾玄风冷笑一声,抬脚已经出了门。 抬头看门口的桦树枝上站在一只颜色鲜艳的五彩鹦哥,那鹦哥身长不足一尺,整个喙呈橘红色,胸前一片砖红色,其余都是翠绿色。 这种鸟野外并没有,京中达官贵族多有人于庭院中饲养。 顾玄风当是这鹦哥是走失了飞了过来,并没有多想,正当方岱和陈兴出来时,那鸟儿突然展翅飞远了。 出去山斋时,天已经阴了,不知道何时已经下起了毛毛雨。 陈兴拿出马车上备好的狐毛大氅将他护着小跑上了马车,其后飞快的挥着马鞭向城中驶去。 顾玄风不知道松风斋那边已经鸡飞狗跳。 顾玄风上值后没一会儿,苏紫珠在院子里百无聊赖,见顾玄风不在,就趁机起来找霜月的麻烦。 她先是以房间里没有护发的橄榄油,让兰馨让霜月去找。 霜月找来橄榄油,苏紫珠吃过中饭又说想要吃绿豆糕,霜月是厨娘,要是说自己不会也说不过去,只得照做。 苏紫珠便让她做一盘来尝尝,绿豆糕,做起来也不是特别容易,绿豆蒸熟了还要脱皮,脱皮后还要用杵臼捣碎,仅仅这两步也要费个一个小时的功夫,不谈用模具塑形再上锅蒸的时间。 好在霜月手脚麻利,半个多时辰就做好了。 她以为苏紫珠是真的想吃绿豆糕,正当霜月端着绿豆糕过去她屋中的时候,那国公小姐正在一旁的书案上安静地俯首画画,她的婢女兰馨在一旁站在观望。 厢房里一阵闺阁女子自带的独特清香,屋里没有点炭,就算不是艳阳天也不冷,想来是这间厢房朝阳的缘故。 厢房的其中一面开着窗,刚好正对外面的一处凉亭。 屋子里敞亮,布局雅致,架格柜,书案一应俱全,和顾玄风的卧房颇为相似,想来顾玄风挑此间屋子给人住下也是颇有深意。 霜月走过去时,瞥见她画的是一幅水墨山水画。 霜月不懂画,可是能看出来人画得很像,是颗在石崖边盛放的兰花,旁边是飞流直下的瀑布。 “苏小姐,绿豆糕好了。”霜月低声说了句。 主仆两人对她说得话置若罔闻,霜月无奈将绿豆糕放在一旁的桌上。 正在霜月准备退下去的时候,苏紫珠喊住了她,“霜月,你懂不懂画?” 霜月停下脚步,朝着人看过去,苏紫珠的眼中透着一丝平静的优越。 霜月如实答道:“奴婢不懂。” “识文断字,琴棋书画,一点都不懂?”苏紫珠手上拿着笔,认真地看着霜月,等着人回答。 霜月还是摇头。 旁边的兰馨掩唇嗤笑道:“小姐,你也是看得起她,她不过是个下人!” 苏紫珠有几分失望道:“是哦!瞧我,以为在远致哥哥身边伺候的,总归是有些才学在身上的,没想道也是如此粗鄙。” 霜月脸上火热,她当然懂苏紫珠的意思,第一次见面时,苏紫珠说她府上有个小厮和霜月很配,今日又听人这样说,苏紫珠是说,霜月压根配不上顾玄风的意思。 但这件事不需要苏紫珠说,霜月自己也清楚。 苏紫珠放下了手中的羊毫,兰馨又支使她去厨房打水过来给苏紫珠净手,霜月愣了愣,兰馨才是伺候苏紫珠身边的丫头,又不是她,她站着没动,看着兰馨神色不让地说了句,“兰馨姑娘,你要是不会去,我带你去。” 兰馨气不过,还准备说些什么,一旁的苏紫珠喊了句,“兰馨,你自己去,不管怎样,霜月都是远致哥哥院子里的人,你态度好点。” 兰馨这才没说什么,鼓着个脸,往厨房去了,霜月本来也要跟着去,苏紫珠又喊住了她,“霜月,你别急着走,我在远致哥哥这院子里待得也是怪无聊的,也没个人陪着说说话。” 上次这位国公小姐也是如此,霜月生怕她又是耍什么心眼。 "苏姑娘可以去找四姑娘说说话,苏姑娘才情好,我们这些下人粗鄙,苏姑娘和我们说是对牛弹琴。" 苏紫珠走到霜月身边,上下打量着她,慢悠悠地说:“你和她们不一样。” 感受着她的目光在自己上下慢慢扫过,霜月心里格外地不自在。 很快兰馨打来了热水,苏紫珠伸出粉白的柔荑,轻柔地放在了水中。 苏紫珠的手很好看,肤若凝脂,纤细若无骨,一看就是从小养尊处优的一双手。 她洗净了手,又接过兰馨递来的面巾,轻柔地擦着,而后拿起一块绿豆糕遮着唇咬了一小口,立马变了神色,蹙着眉嫌弃道:“呀!有皮在里面,又一股怪味。” “这样的糕点要是放在我们国公府,你可以卷铺盖回去了!”苏紫珠说完当着霜月的面,当场扔了那半块绿豆糕。 霜月也是一怔,她并不是粗心大意的人,绿豆皮是她一把一把搓掉的,她搓了很多遍,搓得很仔细,手心都起了一个水泡,不会有皮,至于味道,她做过很多次不会有差。 霜月明白过来这位国公小姐哪里是想吃什么绿豆糕?不过是想趁顾玄风不在家的功夫,准备为难她。 那粉糯的绿豆糕砸在地上,粉碎一片,一旁的兰馨瞪着眼睛指着霜月,“还不去收拾干净,难道还等着我们小姐自己去收拾不成?” 霜月看了一眼,轻轻叹息可一声,默默地拿来了扫帚。 苏紫珠看着霜月嘲笑道:“真不知你这个厨艺怎么当上厨娘的?” “绿豆糕你没做成,你再去给我做梅花糕,我想吃梅花糕了。”苏紫珠笑盈盈地看着她,看得霜月全身直打颤。 霜月想,苏紫珠在人前表现的温婉大方,只是她的伪装,这样的可能才是真正的她。 就在霜月准备抬脚离开她房门的时候,听到身后的人又追加了一句,“记住,我要新鲜红豆沙馅的,在申时之前就要吃到。” 霜月看着那一盘几乎没动的绿豆糕回头应了声好。 回头心里却是生了一肚子闷气,可气归气,苏紫珠待在松风斋,又是顾玄风未过门妻子,她要是不去做,正好让人捉住把柄编排自己。 她回到厨房又是一阵忙活,让她焦急的是梅花糕虽说不像绿豆用脱皮,可苏紫珠点名要新鲜红豆沙,要泡红豆煮红豆,申时前不一定能做得出来,她干脆就想直接不做算了。 齐婶都看不下去,在一旁边边忙边数落道:“人家苏小姐是看出公子喜欢你,故意难为你呢!你瞧瞧,现在未过门就这样,等真要过门了有你好受的!这姑娘人看着不大,打发下人倒是老练有一套!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你可看出来了?” 齐婶甩了甩手上的水,接着又说,“我劝你赶紧想想出路,不然可有什么好下场,这样的事,我在府里见的可不少。” 霜月将红豆倒在锅里,倒进去一大壶开水,锅里瞬间热气腾腾,“依婶婶看,什么才是我的出路?” 齐婶搓着手,望着霜月嘿嘿笑,“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第七十七章 欺人太甚 霜月看她那样爽快的人突然吞吞吐吐,很不习惯。 她催道:“讲什么?婶婶快说!” 齐婶看着她依旧笑,“我有个侄子,叫洪光,比你长几岁,还没娶媳妇,我啊早看重了你!这么久我也没好意思和你说。” 霜月一听原来是这个,顿时不想继续往下听。 “你们还见过面呢!有次我俩一起去集市,有个喊我二婶的你可还有印象?就是他。” 霜月努力地在记忆中搜寻,印象中有次一个高高的黑瘦的青年男子在人群中热情地和齐婶打招呼,那男子皮肤黝黑,一口大白牙,笑起来让人看着很舒服。 “想起来了!”霜月随口道。 齐婶听她这样说,异常兴奋,“有印象吧!他长相不差,人也踏实,肯上进,性格又好,比我家儿子还大一岁呢!一个人靠这些年的积蓄都在城郊外下溪镇盖了三间屋子了。” 霜月趁一边加热红豆的功夫,又拿起架子上菜仔细挑拣。 “那为什么还没找到姑娘愿意跟他?”霜月问。 齐婶一拍大腿,她说话一激动就喜欢做这个动作,“我正想说呢!他是京城脚力行的脚夫,天天往返在各州运着东西东奔西走的,哪有时间相看姑娘,他父母去世的早,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也怪可怜的!” 霜月突然想到了什么,注意力一下被那一句“天天往返在各州”吸引了,立马来了精神,停下问,“主要去什么地方?” “这附近一带的都去,来来往往的,主要是拉些布匹,茶叶和香料。” “婶婶侄子现在在什么地方?我想见他人!”霜月看着齐婶认真地问。 齐婶听他这样问,笑逐颜开,“那有什么难的,只要你想见,什么时候都可以!他今明两天刚好在京中,明天晚些时候就要拉货走了!明天我正好要去城门口看放榜,我和公子借口出去一趟,到时候你跟我一道去!” 齐婶说得正合她心意,想着放榜,她这几天心神不宁,既紧张又兴奋,她能不能出府,就看这些天了。 若是能结识这洪光,日后能依靠他去往宁州,那就好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半个时辰后,梅花糕终于是做好了,缺一刻钟就要申时,总归是没有超时,霜月的腰也快要累断了。 当她将辛辛苦苦做的梅花糕端过去苏紫珠那里时,那人不出她所料又说不吃了。 霜月一只手捏紧了食盘,气得人怔怔地站着,苏紫珠笑着望着她:“你可看明白了?” 霜月被这没由头的一句话问得一愣,压住心头的火气问,“苏小姐是说什么?” 她真问起来,苏紫珠又不再说了,望着她表情满意地说:"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 往回走的时候,霜月突然明白了苏紫珠话中的含义。 苏紫珠是问她有没有看明白在这院子里谁是主子的意思。 就像齐婶说的,这位苏小姐还没有嫁过来就急着给她穿小鞋,要是真的嫁过来了哪里会放过她。 她端着盘子,心中胡思乱想着。 待到了偏房不远,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她惊诧的同时探头去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还得了,她屋里所有的东西都被翻在地上。 衣裳,被褥,都被随意扔在地上。 再看原来是兰馨那个丫头不知道在翻箱倒柜地找什么。 实在是欺人太甚,霜月一股血气直冲颅顶,冲兰馨喊道:“你做什么?” 兰馨看到霜月过来,停住手上的动作,“这难不成还是你的房间不成?” 霜月被问得语滞,再看兰馨手上拿的竟然是顾玄风送她的那艮梅花金簪,彻底不再淡定了。 她放好手上的梅花糕,慌忙去抢,“你还给我!” 谁知道兰馨接下来说得话让她瞠目结舌。 “好啊!看你老老实实的,原来还是个扒手!我这就和小姐说去!这分明就是我们小姐的簪子。”兰馨拿住金簪飞快去跑开了。 霜月哪能让她去,一路追到院子中的树下才将人拉住。 “你还我!”霜月也是气极了,怕人再跑,抓住了兰馨背后的辫子。 兰馨疼地拼命地挣扎,“放开我!” 不远处的画屏和诗韵看到她们这样的情形也过来了。 “你们怎么还打起来了?”画屏在一旁着急问。 霜月一颗心怦怦跳,画屏是董夫人的人,到时候顾玄风送自己金簪的事怕是瞒不住。 她心里焦急万分,恨不得马上夺来兰馨手上的簪子。 霜月呼吸急促,气喘吁吁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哪里是你家小姐的?” 兰馨不知道抽得哪门子疯,死活不松手,“哪里都像,你一个下人哪里得来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偷了我们小姐的东西还死活不承认?” 画屏和诗韵上来拉,拉开的当然是霜月,霜月知道他们是董夫人的人,自然要帮着苏紫珠。 霜月的手本来就有些疼,很轻易地被拽开,兰馨挣脱了手,咬牙切齿地冲过来飞快推了霜月一把。 一股大力很快将霜月往后推去,在后退中她的后脑勺一下撞在身后的树上,撞得她双眼冒金星,后脑强烈的钝痛,钝痛过后又是一阵剧烈的眩晕。 兰馨朝她幸灾乐祸地一笑很快就跑了。 画屏高调,但不关自己的事不会去问,诗韵凑过来关心地看着她,马上被一旁的画屏避嫌似地拉走了,“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快走!” 霜月扶着树站着,人渐渐缓了过来。 兰馨抢去了发簪,苏紫珠要是看到了知道了是自己的未婚夫送的,肯定是火冒三丈。 再者顾玄风回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顾及兰馨是苏紫珠的丫鬟,还不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一想到刚刚兰馨卑劣的模样,霜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她要扳回来这一局。 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常人难以理解的举动,她低下头,趁私下无人,捡起地上的一个石块朝着自己后脑砸去。 剧烈的疼痛甚至让她突然有些反胃,眩晕夹杂着刺痛,她闭起眼睛,许久才缓过神。 与此同时,她已经觉察到有什么东西从后脑流出来,如果她没猜错,那是血。 她的脑袋流血了。 她心里一颤,缓缓伸过手去摸,黏哒哒的,拿过来一看,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果然是血。 她长叹一口气,真想就这样闭上眼睛好好歇上一阵,靠在树下,假装这里是宁州,是她的家。 不久前下过小雨,空气中还夹杂着一股泥土的气息,闭上眼,这个气味更像是林间,野外。 她恍若遨游在这山林间,雨后山林清新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深深陶醉。 就在她尽情遐想的功夫,齐婶的叫喊声将她拉回了现实。 “霜月!” 霜月睁开眼,看见齐婶踏着一块一块的青石板小跑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我想着你送梅花糕给苏小姐,怎么人都送没了,原来是在这儿躲懒来了,公子回来了,正在找你呢!”齐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