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打工日常》
1. 第 1 章
清晨,天方蒙蒙亮,平康坊薛宅后院内,乐师弹奏着乐曲,舞姬站在台上,排练着新编的舞曲,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
“停!停!停!”
徐姑姑紧拧着眉头,精心画得两道细细的柳叶眉成了倒八字,叫停了乐师,手里拿着细细的藤条,脚轻轻一点,跃上台子,来势汹汹直冲着舞姬走来,站在角落的虞疏晚打了一个寒颤,不自觉瑟缩了下脑袋。
舞姬主动让出了一条道,纷纷看向后面的虞三娘。
“腰要挺直,腿要抬高,说了多少遍了你怎么就做不到。”手一抬,细细的藤条抽在虞疏晚的手臂和后背上,隔着一层薄纱,抽得人生疼,却不留一点痕迹,虞疏晚垂头,咬牙忍者火辣辣的疼痛。
徐姑姑年轻是教坊司最好的编舞师,薛富仁花大价钱请来教导府中舞姬。
徐姑姑做事一板一眼,任何事情要求做到最好,自然是容不下一点不完美,对虞三娘,更多的是恨其不争。
虞三娘原本的胡旋舞跳得极好,连徐姑姑在教坊司多年的都另眼相看,徐姑姑也是惜才之人,但,虞三娘一月前生了一场大病,好了之后脑子就不清醒,连平日最擅长的胡旋舞都跳不好,灵气尽失。
怎么生了场病连舞都跳不好了?
徐姑姑冷着脸瞪了虞三娘一眼,“再出错,你晚饭就不用吃了!”
徐姑姑一转身,虞疏晚泄了气松了腰,徐姑姑一扭头,立马挺直腰板,打起十二分精神。
三天不给她吃饭,她也跳不好。
徐姑姑打了一个响指,乐师拉弦拍鼓,虞疏晚踩着鼓点甩袖下腰,努力跟上其他舞姬的动作,奈何实在不是这块料,细细藤条抽了无数次,还是没能让徐姑姑满意。
徐姑姑临走前撂下一句话,“虞三娘,舞姬跳不好舞就没有了价值。”
果不其然,虞三娘最后没吃上晚饭。
幸好她早有准备,虞三娘趁着所有人都去吃晚饭的功夫,打开柜子,拿出昨天偷偷藏的胡饼,悄悄溜出去,随便寻了个僻静的角度,蹲在墙角下开始啃。
北方天气干燥,过了整整一天胡饼表皮依旧酥脆,就是有点凉了,吃着有点噎。虞疏晚吃得太急了,用力吞了好几次才咽下去。
傍晚,夕阳西下,天地间染了成了一片橘色。
虞疏晚头靠着墙,望着庭院上方的一片小天地,惆怅不已,感慨一下自己的命运。
虞疏晚是半月前穿过了来的,原主虞三娘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不醒,原本大夫都说没希望,结果奇迹般地好了,不过没人知道醒过来的虞三娘换了个芯。
虞疏晚没有虞三娘的记忆,人们也只当她是大病了一场,性情大变。
虞三娘是薛富贵特意从西域买来的舞姬,擅长跳胡旋舞,可能是带了点西域的血统,虞三娘生得极为貌美,长而卷曲的睫毛,比寻常汉人略为深邃的的眉眼,肤如凝脂,长腿细腰,婀娜多姿。
虞疏晚第一次在镜子前,都被镜中女子的美貌所惊艳。
薛富贵是做香料买卖的富商,在平康坊开了一家酒楼,凭借每日晚上的胡旋舞表演打出名声,酒楼的生意很好,宾客夜宿酒楼就是为了一睹闻名长安的胡旋舞是否真如传言中的那样冠绝长安。
薛家酒馆开了不过三日,长安人都传虞三娘的跳的胡旋舞无人能及,宾客大都是奔着虞三娘而来,奈何她大病一场后舞姿早不如前,领舞的换人了。
薛富贵舍了大本钱,请了名医医治虞三娘,结果人是醒了,舞是怎么都跳不好了。
薛富贵在台下看了几次舞姬的表演,铁青着脸,眼睛像是利刃一样刮过虞三娘。
虞疏晚也无能为力,七岁的时候外婆就送她去过舞蹈班,没两天就给劝退了。好在凭借原主的底子,躲在后面凑数也勉强过得去。
脱下鞋子,练得太多,脚都已经肿了。
“芙蓉姐姐,徐姑姑说以后领舞的位置就是你的了,虞三娘跳成那样,估计连台子都上不了。”说完,捂着嘴笑了。
虞三娘听出说话人是绿柳,贴近墙根,缩着身子。
她们正好吃完饭,从后面的角门进来,聚集在凉亭说笑。虞三娘舞跳得好,心气又高,和她们的关系一般。
醒来后,听了不少的奚落嘲讽。
“平日她眼都瞧到天上,哪里有我们这些姐妹,一心想着攀高枝儿,如今这高枝儿倒是递到她嘴边了。”
“此话怎么讲?”
“你没发现新送来的衣裳独独少了虞三娘的那份儿吗?这可是几日后上台跳舞要穿的的衣服,老爷找长安城手艺最好的师傅量身裁剪的……”
说话声逐渐降低,虞疏晚贴着墙还是听不清她们的说话声,转而一阵笑声传开,心中更是不安。
肯定没有好事儿。
虞疏晚见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贴着墙根溜回了房间。
领舞单独一间房间,其余的舞姬两人一间,这间屋子应该住不了两天。
屋子不大,一张约四尺宽的架子床,挂着碧色的纱帐,床上铺着淡粉色的被褥,绣着朵朵绿梅。照台上摆放着菱花铜镜,台面上放置三彩胭脂盒,盒子里的口脂已经见底了,主人还未来得及添置新的,拉开抽屉,整整齐齐码着漆木首饰盒,一个个打开,都是一些钗环首饰。
大都是酒楼的客人打赏的,值钱的金银都被薛老爷收走了,只留下几件不值钱的首饰撑场面。
房间不大,也没有什么值钱的摆设,唯一值点钱的就是定制的舞衣和那点胭脂水粉,窗台上放着白色的花瓶,虞疏晚醒来时,花早已经枯萎,鲜亮的颜色早已经变成了难看的褐色。
虞疏晚没有原主的兴致,生存不易,花瓶就这样空着了。
细细琢磨着方才听到的花,努力提取有用的信息。
难道薛富贵打算将她给卖掉?
虞三娘是薛富贵买来的私奴,徐姑姑说过跳不好舞,她便没有价值。
要是虞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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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得相貌一般也就罢了,可是,偏偏美艳无双,绝代佳人,入了奴籍,若不是胡旋舞跳得极好,赚的银子足够多,也许会和平康坊中青楼女子一般,以美色侍人。
虞疏晚手掌不自觉收紧,握紧手中装着口脂的盒子,上面雕刻的纹路在手心上留下红色的印子。
薛富贵未免太过于算计,虞三娘给他赚了那么多的银子,他是半点没打算留给虞三娘,平康坊最吝啬的老鸨也不过如此了吧。
她若是想要脱籍,不仅要足够的银子,还需要薛富贵同意放人,两个条件她一个都不占,薛富贵那个葛朗台,不榨干她最后的一点价值决不罢休。
刚来时想着躲在角落当给小透明,一点一点攒着银子,等哪天薛富贵善心大发赎身,如今想来竟也是天方夜谭。
逃跑,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她连薛宅都不能随意进出,恐怕还没有走到明德门,就被赶来的官兵给抓住。
前路渺茫,躺在床上,一个胡饼哪里顶得住饥饿,早已经消化完了,还得挨到明早才能喝上一碗热汤片儿……
次日一早,虞三娘如愿喝到了汤饼,饿了太久的胃,突然盛满了汤水和难以消化的面食,有些难受,跑了两趟茅厕方舒服些。
赶到排练的地方,所有人都已经换好了新的绛红色薄纱舞衣,虞三娘依旧是那件青绿的水袖,显得格格不入。
台上的所有人停下动作,低头,将目光放在台下的虞三娘身上,嫌弃、厌恶、抗拒、同情……
仿佛她就是一个不速之客。
虞三娘忽视众人的目光,抬脚准备上台,徐姑姑拦住了她的动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复杂,“三娘子,你不必再来了。”
“为何?”虞三娘道,“姑姑可是嫌我跳得不好,我昨晚回去加练了,定不会拖大伙儿的后腿。”语气急切。
芙蓉白皙的腿上缠着红色的绸带,脚上踩着精美轻巧的舞鞋,带着淡淡的微笑,“姑姑的意思是你以后不必再过日日练舞,汗水浸湿衣裳,腿疼腰酸的苦日子,锦衣玉食、繁花似锦的好日子正等着你。”
芙蓉勤奋好强,每日起的最早的是她,大伙儿都回去休息了她还给自己加练,脚上的茧子不知有多厚,可,偏偏永远都比虞三娘逊色,她不甘心,不服气。
凭什么虞三娘仗着自己的天资,就掩盖了其他人的努力。
徐姑姑看着虞三娘欲言又止,半晌,或许出于怜惜,又或是同情,叹了一口气,道:“三娘子,薛老爷对你另有安排,你回去歇着,吃些好吃的。”
徐姑姑既如此说,虞三娘也不好厚着脸皮继续留下来,转身离去,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虞三娘并未走远,转到后面的凉亭斜坐在低矮的围栏上,靠着后面的大圆柱子,望着她们排练的地方。
心情复杂,别说是回房间歇着了,她哪里有心情,脑子里早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弄清楚薛富贵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2. 第 2 章
虞三娘回去搜罗了一番,差不多将整间屋子都翻出来了,只寻到十文钱。
十文钱是她所有的的积蓄,虞三娘咬咬牙全部拿出来,打开抽屉,看着里面的珠钗实在舍不得,又合上,最后取了一个水粉盒子。
薛府上下上百人的吃食都由府里的厨房负责,厨房的管事钱娘子是薛家酒楼的大厨的娘子,听说是薛老爷本家的亲戚,关系密切,薛老爷方放心将厨房交给她管。
但,薛老板向来抠门,每日厨房的用项都得一一过目,钱娘子虽然管着上百人的吃食,除了吃得好点,油水什么就约等于无。
虞三娘将十文塞到娘子的手中,钱娘子看着手中的几个铜板,面露嫌弃,扯下嘴角的力气都不舍得花,点着手中的铜板。
“三娘子,你是活得鲜亮,每天穿着漂亮衣服跳舞,不知材米油盐是个什么价钱,我们可要每天计算着每日的菜钱。如今外面的菜价贵,一个鸡蛋都要四五文钱,十文钱连个三个鸡蛋都买不到,还没算上个油盐的价钱,你却来跟我讨半只烧鸡。
我不给你,回过头来说婶子小气,厨房每日的鸡鸭鱼都有定数,每日的消耗都要记账,连一根葱都要有去处,你也就别为难我了。”
如果是原来的虞三娘被如此一说,定会不好意思离去,但虞疏晚既决定要做的事情绝不会中途放弃,拿出了脂粉盒子,笑着说道,“外头不懂行的人瞧着我们每日只需装扮好看,跳跳舞就好,个中辛苦,娘子在薛老爷身边多年,得老爷信任,定是懂得我们不过是外表看着鲜亮。
比不上娘子掌管着府中上百人的吃食,夫君帮忙打理着酒楼的生意,听闻小公子聪明伶俐,在学堂中常受夫子夸奖,以后小公子进士及第,我倒要喊娘子一声夫人……”
虞三娘一番话将钱娘子哄得高兴,眼尾挤出几道细纹。
钱娘子一直都瞧后院的这些舞姬不顺眼,妖娆姿态,不过是以美色取悦人的东西,身契握着他人手中,偏他家那口子是个好色的,就稀罕那些个,回回看到眼都直了,那些个年轻姑娘,仗着生的好看,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高傲得不得了。
“前些日子送过来的鸣翠阁的胭脂,只用过一次,我以后是用不上了,娘子莫要嫌弃。”
钱娘子看着精致的小盒子,眼前一亮。
鸣翠阁的胭脂水粉是全长安最好的,价格昂贵,只有富贵人家方用得起。普天之下哪有女子不爱美的,成日在厨房中打转的钱娘子自然是不例外,拿过虞三娘手里的盒子收入袖中。
“出了什么事,怎么好好的东西就送人了呢?”
虞三娘叹了一口气道:“生了一场病,怎么都跳得不如从前。老爷是不打算让我上台,以后是什么光景还未可知。”
“造孽啊。”钱娘子幸灾乐祸中夹杂了几分同情,薛富贵当初买了几十个舞姬,最后留下来的不过十余人,其他的都转手买给了平康坊中的青楼妓馆,抠搜如薛富贵,从来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也不会留下吃白饭的人。
钱娘子拍着胸膛爽快地说道:“今儿个我请你了,我让手下的人留半只鸡给你,钱我替你出了。”
“太谢谢娘子了,不知娘子可否多给我一壶酒。”虞三娘道,“离开薛府前,我想吃顿好的。”
虞三娘低垂着眉眼,面带苦涩,楚楚可怜。
钱娘子不免心生怜悯,多给了她半壶酒。
虞疏晚拎着刚出炉的半只鸡,跑到前院找人。
从早到晚,虞三娘都在练舞,不认识几个人,唯有薛富贵身边的小厮金元,她刚醒来的时候来看过她,金元似乎是觊觎虞三娘的美貌,眼睛围着她打转。
好在后院管得严,薛富贵不允许舞姬和府中的男性有过多的接触,金元也就没有机会来找虞三娘。
虞三娘给了守着角门的婆子一壶酒,婆子当没看见虞三娘放她过去。
东贵西富,平康坊距离皇城近,又临近东市,地段好,因此房价奇高,富贵如薛老爷只得地段和大小二则其一,宅院不算大,虞三娘绕了一会儿就找到了金元。
金元正跟着其他小厮躲在门房里面赌钱,一抬眼,虞三娘身影出现在眼前,眼中闪过惊喜,连忙起身。
“金元你干什么去,才玩了一半,哪有你那样的。”
“去去!”金元拍开拉着他的手,快步跑向虞三娘,担心慢了人就跑了。
“三娘,你怎么来了。”金元手不自在地往身上擦了两下,眼中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偷偷溜达前院的,有事麻烦金大哥,可以找一个方便的地方说话吗?”
金元回头看了一下,见四下无人注意,领着虞三娘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虞三娘打开食盒,烧鸡的香味散开,食欲大动,金元咽了咽口水。钱娘子的手艺是真的好,虞三娘说道,“金大哥,我特意让钱娘子给你做的烧鸡,你快趁热吃。”
金元看着流油的烧鸡,又看着眼前虞三娘。
他猜到了虞三娘的来意。
虞三娘生得貌美,金元难免生出了别样的心思,但他和虞三娘同为奴籍,这些事情都做不了主。
金元推拒道,“你留着自己吃,适才生了一场大病,每日练舞消瘦了许多,你好好补补。”
扑闪的大眼睛流露出失落,金元心生怜悯,说道:“你知道了?”
虞三娘点点头。
金元亦是无奈得叹了一口气,薛富贵要趁着虞三娘的名气还在,大家伙儿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她卖个好价钱。
他只是个小人物,小事他尚能说上两句话,如此大事他哪有资格说,老爷说不定还会怀疑他和虞三娘有些什么。
无法,他只能安慰道:“老爷会为你寻个富贵人家,以后的日子定不会差的,你也不需要每日辛苦练舞。”
虞三娘翻了个白眼,她猜得没错,薛富贵是真的打算将她送人,真的是物尽其用。
拉着金元的手,语气急切地问道,“金大哥,你在老爷身边多年,一定有办法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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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
金元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虞三娘,抽出自己的手,“我们这样的人,这就是我们的命。”
最后,金元还是离开了,给虞三娘留下了一贯钱,虞三娘没有收,掰下一只烧鸡的腿,泄愤地咬下一块肉。
望着前面的矮墙,突然有翻墙逃跑的冲动。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逃跑的奴隶,被抓回来要蹲大牢的,她不敢冒着这么大的风险。
啃完一个鸡腿,虞三娘沿着原路返回,穿过花园时听到一阵脚步声,连忙躲在假山后面,是薛富贵的声音。
“薛老板,你府上了那些个舞姬可真的是一个赛一个漂亮,长安城都说薛老板舞姬比教坊司的跳得还要出色,什么时候让我也开开眼?”
“哈哈哈!”薛富贵大笑,“白老板过誉了,只要你把东市的那几间铺子租给我,我这里最好的舞姬任你挑。”
“薛老板口气不小,我那几间铺子可是东市最好的地段,薛老板若是诚心想要,可得花些本钱……”
声音减弱,躲在假山后面的虞三娘探出脑袋,望着薛老板和说话人的背影,一口气噎在喉咙差点上不来,腿一软,手指扣紧突出的石头方能站稳。
薛老板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个子还没有她高,年纪估计当她爷爷绰绰有余。
薛富贵不会是想把她送给那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吧?
虞疏晚眼前一黑,胃里一阵恶心,方才吃下去的鸡腿就要吐出来,神情恍惚,怎么回去的都没有印象。
回到房间,坐到床上,食盒里面散发着烧鸡的香味,虞疏晚闻着一阵反胃,一点东西都吃不下。
不行!
她想到有一点可能与那老头亲近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恶寒不已。
怎么办?
逃吧!
虞疏晚猛地站起身,开始翻箱倒柜,将值点钱的东西都拢到包袱里面,早知道就不去找钱娘子做烧鸡了,至少还有十文钱。
敲门声响起,心头一惊,吓得人都清醒了几分,赶紧将包袱塞到床底下。
外面的人直接推门而入,徐姑姑扫视一圈杂乱的房间,目光定在虞三娘慌乱的脸上。
“做什么呢?房间那么乱?”
“适才看见有一只蟑螂,我就将房间里外都打扫了一遍。”虞三娘强装镇定,问道,“徐姑姑是有什么事吗?”
“哦,原是收拾屋子,有了蟑螂是要好好打算。”徐姑姑停顿了一下,盯着虞三娘的眼睛,眼中有警告之意,“有人看见你去了前院。”
“我、我……”虞疏晚有些磕巴,估计方才走神了,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被看到了。
“你来府中的日子不短,舞姬不能随意走动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我也不多说,只是不再有下次。”目光掠过床底,“私奴逃跑,杖责一百,莫要干蠢事。”
徐姑姑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虞疏晚踉跄地跑过去将门合上,无力地瘫坐在地。
3. 第 3 章
三日后,钱娘子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今日薛府来了贵客,就连在酒楼做事的丈夫也来帮忙。
烤好的羊排、炖羊尾、酸枣糕、钱大厨亲自切好鱼脍,配着橘皮和栗子肉捣碎成泥的蘸料,少不了金桂和米酒陈酿成的桂花酒,丫鬟们一一端到食案上。
丫鬟斟满酒,退到一旁。
薛富贵端起酒杯,笑眯眯地说道:“表叔今日登门,来不及好好准备,都是寻常的酒菜,下次侄儿一定佳肴美酒都备齐!”
崔砚挑眉微笑,无怪乎薛家酒楼的生意好,他是懂吃的,桂花酒清澈,酒香中夹杂着淡淡的桂花的香,点缀着几片桂花,倒是应景。
长袖一摆,一饮而尽。
薛富贵是汾阳薛氏的旁支,不是念书的料,借了薛氏的光,开始经商,现如今将生意做到了长安。博陵崔氏和汾阳薛氏祖上沾了亲,薛富贵七拐八拐地寻到了那么一点关系,领着礼盒就上门认亲戚。
四十多岁的人了,一口一个表叔叫得亲切。
薛富贵没想着薛砚会搭理他,毕竟薛砚是博陵薛氏二房的人,年纪轻轻官至大理寺少卿,不过是厚着脸皮上门认个脸熟,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想法,若是将来有了难处,也好有个由头开口。
今日,崔砚登门拜访,实属是意外。
崔砚夹起一片鱼脍,切得极薄,近乎透明,蘸上蘸料,放入口中,滑嫩爽口,异常鲜美,喜乐不行于色的崔砚眼中流露出一丝满意之色。
薛富贵见此得意一笑,论吃的,全长安能和他比的可不多,打了一个响指,乐师、舞姬陆续进入。
乐师持着乐器站在一旁,舞姬踩着鼓点,水袖一甩,旋转起舞。
红色薄纱中掺杂着一点绿,格外的碍眼。
薛富贵也注意到了站在后面的虞三娘,瞪着虞三娘,虞三娘好似浑然不觉,站在角落跟着舞姬的动作。
其余的舞姬没有注意到虞三娘什么时候跟着上来,但是舞已经开始了,不好叫停,只好专注自己的舞步。
虞三娘无事就坐在凉亭跳舞,回房间学着舞姬的动作,为的就是这一天。
她跟得上其余舞姬的动作,站在后面当个陪衬的绿叶,除了那身绿色衣裳,倒也不显眼。
她一边要跟上其他人的动作,眼珠滴溜溜地转,环视四周,自然是看不到逐渐愠怒的薛富贵。
原以为,薛富贵如此大的阵仗,大摆宴席是有很多客人,原来只请了一人。
余光观察着那名男子,却是个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的公子,头戴幞帽,身穿圆领暗纹袍衫,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深刻的五官浸染着书生气质,柔和了五官的锋利。
身材妖娆、年轻貌美的舞姬在眼前起舞,穿着裹胸外面罩着红色的薄纱,若隐若现雪白肌肤。
崔砚眼中是纯粹磊落的欣赏,没有多余的杂念,跟随乐曲的节奏点着手指,矜贵儒雅的模样让人挪不开眼,旁边站着的丫鬟,低着头偷瞄,红了脸。
崔砚似乎是注意到虞疏晚的目光,目光扫过后面动作生疏格格不入的舞姬。
目光相触,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充满了警告意味,虞疏晚心头一慌,动作一顿,差点撞上前面的人。
他是不是看出了她的意图?
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虞疏晚都要尝试,那日回去后,虞疏晚打听了一下那日见到的白老板。
他有特殊的癖好,男女不忌,经常弄得人身上都是伤,甚至还有的收入房中后,不到一年就过世的。
对外说是感染风寒,但谁知道呢?外面的人都传言就是白老板给玩死的。
无论如何,虞疏晚都要豁出去试试。
乐曲已经过了一半,一舞毕,她一定会被赶出去了,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唯有逃这一条路!
虞疏晚深知虞三娘的美貌,她不信有此美人投怀送抱,焉有男人不动心,但,如今,面前眼前的男人她没了信心。
虞三娘含情脉脉地看着那名男子,带着娇羞,裙子剪了一个开叉,腿一抬,纤细修长的大腿露出。
崔砚依旧欣赏着眼前的舞蹈,时不时抿一口酒,虞疏晚的小动作置若罔闻。
虞疏晚见没有效果,转头间,朝着他抛着媚眼。
这几日她在房间练习,效果果然不错,崔砚眼里闪过不一样的神采,嘴角微勾,微微摇头,饮尽杯中的酒,旁边的丫鬟马上拿起酒壶斟酒。
虞疏晚不知她是会错了意,也许是太过急切慌张,抛媚眼的力气用过头了,崔砚看见的是她努力翻了一个白眼。
倒是真的有点意思。
虞疏晚的小动作自然是没有能过逃过薛富贵的眼睛,薛富贵恨不得直接喊人将她给拉下去,转念一想,虞三娘容貌最为出色,若是能搭上崔砚,比给那个白老东西换几间铺子划算。
她若是能得崔公子得心,也算是她的本事。
崔砚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因此此次设宴他也就没有请平康坊中的歌妓助兴。
鼓声渐密,舞曲到达了高潮,崔砚依旧是没有表现出一点意思,虞疏晚着急,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可能再也遇不到如此英俊的男子。
虞疏晚心一横,经过崔砚身边的时候,踩在长长的水袖上,脚一滑,看准他的位置,跌入他的怀中。
谁知,崔砚身子一侧,虞疏晚跌坐到地板上,手打翻了食案,酒水碗筷菜碟噼里啪啦散落地面,汤浇到虞疏晚的裙子上,黄色的汤水顺着她的腿流下,脸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滑腻滑腻的,拿下来一看,是生鱼片。
真的是好不狼狈。
虞疏晚显然没有预料到会是这个场面,她不应该是娇弱的摔在他的身上,眼含泪花唤一声郎君吗?
突如其来的动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乐师停止奏乐,舞蹈停下动作,看着那一片狼藉,奚落、嘲笑、鄙夷……
甚至有人笑出声。
薛富贵先是震惊,而后气得拍桌子。
这个蠢货!
“虞三娘,还不给我滚!”
虞疏晚回过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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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丢人,仰头,一脸狼狈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依旧是镇定自若,好似不受影响。
虞疏晚沾着不知道是蘸料还是羊汤的手抓着崔砚的靛蓝色的袍衫,崔砚眼中闪过嫌恶,蹙着眉头,不知这女子想做什么。
原本准备的千娇百媚的一声“郎君”,无论如何都喊不出来,脑子一片空白,郎君没有喊出来,眼泪先落下来。
姣好的容貌,眼里蒙着一层雾气,好似他曾在南方任职时,烟雨朦胧下的湖水,委屈、担心、惧怕,以及,祈求……
“救救我。”声若细蚊,虞疏晚努力吐出几个字。
手紧紧地抓住手中的袍衫,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她不愿、不想被送给一个糟老头子玩弄,生死不知。
莫名其妙、不知何缘故,她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陌生的环境,亲人朋友永远都见不到,变成了一名舞姬。
一点天赋都没有,每日练着舞,别人休息的时候她还有自己加练到深夜,脚磨破了,可是还是跳不好,每日都被细长的藤条抽打,疼的不行,咬着牙继续练。
生怕将她买到平康坊中的青楼妓馆中,遭到不同的男人玩弄。
明明她已经如此努力了,为何还要如此待她?
虞疏晚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泣不成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惹人怜惜。
可眼前的人依旧如此冷漠,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丑态。
虞疏晚摸了一把泪,坐起来。
小厮走到她面前抓着她的肩膀就要起来,虞疏晚推开他们,手撑着地面站起身,道:“我自己走!”
“崔少卿,实在是对不住……”
“留下她。”崔砚道。
“啊?”薛富贵搞不清楚状况。
虞疏晚回头,惊讶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希冀。
“听闻薛老板府上的虞姑娘胡旋舞跳得极好,可否让崔某见识见识?”
“当然行!”薛富贵笑着说,而后怒视虞三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下去换衣服!”
虞三娘不解地看着崔少卿,愣了一下,立马跑回去换衣服。
丫鬟立马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厨房立马重新上了新的饭菜,薛陪笑,连干了三杯酒赔罪。
余下的舞姬继续舞蹈,心思却是不在舞蹈上。
虞三娘搞出这么一出,居然还能得了少卿的青眼,她们原以为只是寻常的商人,没想到居然是大理寺的少卿,如此年轻,生得如此好看。
舞蹈间,一直在向崔砚暗送秋波,一个接着一个,崔砚无奈地摇摇头,低头吃酒。
薛富贵看此情景,一连咳嗽了好几声,但是丝毫没有作用。
有如此机会,谁能拒绝,若是被看上了,到府中当个妾,也比整日跳舞,哪天跳不好或是年纪大一些,薛富贵就将她们送人,若是送给白老板可能命都没了,或是如先前的姐妹一般,卖给青楼,服侍一个又一个的男人。
到死都出不了平康坊的坊门。
4. 第 4 章
虞疏晚一溜烟儿跑回去换衣服,徐姑姑拿着藤条站在房门口等着她。
铁青着脸,下一秒藤条就要抽过来。
“徐姑姑。”虞疏晚小声地喊了一声。
徐姑姑将藤条往墙上一抽,青砖上的细碎沙石飞出,冷笑道:“我原以为你一心学舞,没成想竟是个有成算的,鸡未鸣就起来,夜深方能入睡,十余年的不曾间断,到头来就为了勾引富家公子。早知如此,何必劳心劳力与我学。”
虞疏晚抬眼看着眼前年近四十,身段如同二十岁小姑娘的徐姑姑,徐姑姑本是官宦家的小姐,族人犯错,抄家没入官奴,得教坊司中的女官人相中,进入教坊司中学舞十余载,名满京城,后又有幸得圣上恩典,脱了奴籍。
一生未嫁,专注于自己喜欢的事物,几十年如一日地于舞蹈付出了自己所有的心血、精力和热爱。
虞疏晚打心底里敬佩,明白舞蹈对于徐姑姑的重要,也明白徐姑姑对虞三娘的惜才。
其实虞三娘和徐姑姑是一类人,虞疏晚刚穿来时就发现了虞三娘手脚上常年练舞留下的厚厚的茧子,柜子里面放了十几双磨破的鞋袜,生活简朴,跳舞时用的脂粉确实最好的,每一件舞衣都打理得很好,柜子里面放了驱虫的香囊,可见对舞衣的珍视,寻常的常服都是旧的,洗得都发白了。
虞疏晚拱手,朝徐姑姑一拜,道:“虞三娘得姑姑用心栽培教导,实乃三娘幸事,无以回报,今日有愧姑姑平日训诫,三娘惭愧。三娘生来孤苦,父母早逝,无亲友家人照拂,为奴为婢,居于人下,唯靠舞技谋得一线生机。
若有可能,谁又想以美色伺服人,但,我也只不过是努力让自己活得好一些罢了,体面尊严,于生死面前,三娘顾不得了。”
徐姑姑无言地看着她,手一松,藤条垂下,尾巴拖到地板上,深吸一口天,抬头,望着小小的四方天地。
恰有麻雀停留在黛瓦之上,叽叽咕咕,一阵鸣叫,展开小小的翅膀,飞离小小的院子,不见踪影。
自古女子多悲凉,或生于富贵之家,或寻得良婿,依靠他人方能活得舒坦些。
虞疏晚重新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群,徐姑姑于镜子前帮她整理散落的发髻,敷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描斜红、涂唇脂。
徐姑姑善于画眉,贴合着胡旋舞的利落飞扬,不似寻常柳叶眉和小山眉柔美,多了一丝英气。
手搭在虞疏晚的肩膀上,看着镜中的美人儿,拍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去。
虞疏晚提着裙子,飞奔往前厅,生怕耽搁的时间长了,崔砚吃醉了酒离去。
大脑飞速运转,适才崔砚的话是何意图?
他只是想看胡旋舞,还是看上她,亦或仅仅只是想提她解围罢了。
顾不得那么多,虞疏晚想牢牢抓住唯一的一点点希望。
气喘吁吁地来到门口,深吸一口气,平复剧烈的心跳,抬脚跨过门槛,小步走到崔砚的身前,微微躬身行礼,“崔少卿,虞三娘献丑了。”
缓步来到厅堂中央,乐师拉弦击鼓,虞三娘低着头,听着曲调,突然一阵喧闹声传来,抬眼一瞧,一群衙役闯入,将一脸震惊的薛富贵反手压住。
厅堂中间乱作一团,舞姬丫鬟被赶到角落,虞疏晚也被推到旁边,站在角落里面看着发生的一切,一时摸不准,有些人吓得失声尖叫。
崔砚镇静自若地坐在一旁,夹起最后一片鱼脍送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将筷子放在筷架上,饮了一杯茶水,用白色的帕子擦干净嘴,起身,缓步走到薛富贵面前。
薛富贵被被反手压在食案上,空的碗碟洒落一地,薛富贵从一开始的慌乱变成了怒气冲冲,脖子一直红到脸上,努力仰起头,盯着站在眼面的崔砚,青筋冒出,双目充血。
“崔少卿,我薛富贵本着都是亲戚,好酒好菜地招待你,你却领着一群人闯入我家门,把我按在这里,士农工商,我薛富贵是不如你,但是你也不能太放肆欺负人,大唐律令从没有乱抓人的道理!”
崔砚看薛富贵还在嘴硬,弯腰挑眉,“薛老板,我是该喊你薛富贵,还是,常四呢?”
薛富贵脸色一变,嘴硬地说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崔砚勾唇一笑,直起身子,启唇,“带人上来!”
衙役押着两人上来,虞疏晚定睛一看,居然是钱娘子和她的夫君。
虞疏晚曾听说,钱娘子是薛富贵的远房亲戚,夫君是薛富贵的得力帮手。
两人看见这个阵仗,一时慌乱,钱娘子不停地磕头,话都说不出来,钱管事和被压在食案上的薛富贵交换了眼神。
“钱五,十五年前,大月氏进贡的珍宝在西州被一伙儿劫匪劫走,劫匪七人,其中的五人被杀,还有两人,常四和钱五跟着珍宝不翼而飞,你可还记得?”
钱管事将头扭打一边,“我并不是少卿口中的钱五,也不认识什么常四。”
“我并未说你是钱五,你怎么知道我问的是你?”
钱管事眼前闪过一丝慌乱,转而镇定心神,“这里只有我一人姓钱,我猜少卿是认错人了。”
“好不老实。”衙役一脚揣向钱管事的腿窝,钱管事扑通一下跪下来。
钱娘子一下子拨开衙役的手,扶着自己的夫君,朝着崔砚怒声道:“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老百姓,大人不要冤枉了好人。”
“既然不记得了,那我帮你们好好回忆下。”崔砚说道,“大月氏战败,向我朝进献了无数珍奇异宝,其中有一件神树景,乃是大月氏的至宝,薛老板应该没有忘记吧?”
此时,薛富贵和钱管事眼中的慌张已经掩盖不住。
衙役抬上了一盆盆景,约半人高,平平无奇,和寻常的万年松盆景并无二致,自从薛家酒楼开业起就一直摆放在酒楼的一楼,没有人注意到。
谁知,两人一看到那盆景瞳孔放大,钱管事泄气一般,跪坐在地上,钱娘子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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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这模样,心中一惊,不好的预感。
崔眼随意拿起茶壶,倾斜,将茶水倒在万年松上,奇异的事情发生了,经过茶水浇淋的万年松绿色逐渐褪去,金色慢慢覆盖,转眼间,平平无奇的万年松金光闪闪,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好似原本就是由金子雕刻而成。
在场的所有人为之惊叹不已,原来传说中的神树景真的存在。
虞疏晚也被金色的光芒所迷住,挪不开眼睛,薛家酒楼摆放了好多盆景,她从来没有觉察有什么异常。
薛老板胆子真的够大的,居然敢把抢来的东西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上,还是人来人往的酒楼。
薛富贵眼看事情都已经败露,无力地低垂着脑袋,喉咙间发出咕噜咕噜的怪笑。
十余年前,他拿着族里份的拿一分钱,独自闯荡,挣一份大的事业,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好好瞧瞧!
拿着这一笔钱到西域去进了一批香料,想着卖到长安能够大赚一笔,不料,天不遂人愿,也是他倒霉,久未下雨的戈壁沙漠居然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骆驼背上的香料都泡了水,全部都砸到手里,赔的一干二净。
薛富贵连付工钱的银子都没有,其他人见势头不对,牵着骆驼直接离开,薛富贵从此一蹶不振,靠着身上仅剩的银子,吃喝玩乐,没钱了就去干一段日子的活,有点钱了就去吃酒赌钱,周而复始。
担心辱没了薛家的名声,也不愿父母兄弟找到他,化名常四。
后来,认识了几个朋友,结拜为兄弟。
薛富贵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大月氏的进献的消息,召集了一批弟兄,在他们必经之路上搭了一个破旧的棚子,卖吃食,薛富贵的手艺好,果真是吸引了那些人驻足。
薛富贵在酒水里面下了药,趁着他们昏迷之际,将剩下的所有人都杀害,盗窃珍宝。
后面躲过官兵的一轮又一轮的追杀,唯有他和钱五活下来。
他们靠着盗取的珍宝发家,其余东西都好出手,唯有这一件神树景太过扎眼,他们就一直留着,原以为过了十几年,这件事情已经被遗忘,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和钱五直接将神树景摆放在酒楼里。
最后,居然被大理寺的人查到了。
薛富贵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是如何被发现的,他都已经躲了十余年,除了钱五没人知道常四就是薛富贵。
崔砚一挥手,“带下去!”
钱娘子哭着捶打着钱管事,“你个王八蛋,你怎么能干出这个混账事情!孩子怎么办?他现下还在学堂念书……”
薛富贵被压下去,厅堂余下的所有人表情不一,主家犯了罪,不是奴籍的只是少了一份月钱,不过是找下一家的事情,只是身为奴籍的奴仆,会由官府重新发卖。
衙役将所有人登记造册,虞疏晚看着踏出门槛的崔砚,趁着衙役不注意,冲到崔砚面前。
衙役赶过来就要抓住虞疏晚,崔砚眼神示意,那人退下。
5. 第 5 章
崔砚微低着头看着眼前气势汹汹的女子,旁边的衙役余光瞄着这边的状况,好奇是哪位女子胆子如此大,敢拦少卿的路。
虞疏晚仰着头,落日余晖洒落,惊奇地发现崔砚的瞳孔呈现琥珀色,淡漠疏离,言行举止文雅得体,却永远带着距离感。
出身世家大族,从小锦衣玉食,接受最好的教育,仕途顺利,天之骄子,骨子里面带着骄傲,只要不触犯到他的底线利益,都可以从容应对,保持上位者的体面。
身份地位的巨大差异能够让崔砚包容虞疏晚无理的举动。
许是崔砚疏离的态度熄灭了虞疏晚的勇气,结结巴巴地说道:“少卿说好要看我跳胡旋舞,我换了衣服,画了妆,我都没有跳呢……”说到后面,声音越来愈小。
眼前的女子画了精致的妆容,艳而不俗,穿上了胡旋舞的舞衣,声势汹汹,眼中掩盖不住的慌乱紧张,像是受惊的小兔子。
崔砚轻笑,回头看了眼正在厅堂之中抹着眼泪的舞姬,道:“你不必担心,自有官府安排你们的去处。”语毕,背手离去。
“崔少卿。”
崔砚低头看见虞三娘扯着他的衣袖的手,眼中闪过不悦,虞疏晚悻悻松手。
“你将我买回去吧!”
“我府中不缺舞姬。”声音中透着冷漠。
“我什么都会,洗衣做饭,读书写字,胡旋舞全长安没人比我跳得好,一个顶三,买我回去绝对划算。”
崔砚失笑,旁边看热闹的衙役也忍不住笑了。
她当是卖东西呢!
虞疏晚眼见崔砚没有半点意思,手揪着自己的衣袖,眼珠子乱转,慌不择言,“我也可以日日夜、夜,陪着少卿……”
耳根红得滴血,咬着自己的唇,手紧握着,指甲陷进肉里,传来的疼痛压制住不断翻涌的羞耻感。
若是任由官府安排,最好的结果不过是充入官妓,陪着不同的男人,连平康坊的坊门都不能自由进出,倒不如只跟着眼前的人,至少长得顺眼。
“陪我?”崔砚眼眸闪过寒意,突然倾身贴近她的耳侧,呼吸打在耳后的皮肤上,虞疏晚下意识后退两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崔砚冷笑,“你也配。”
崔砚的话给虞疏晚盖头浇了一盆凉水,将她努力维持的最后一点体面撕开,浑身赤裸地站在众人面前。
嘴唇微颤,四周传来嘲笑声。
“老实点!”衙役粗鲁地用力一推,虞疏晚踉跄一下,险些摔倒,“不自量力,崔少卿也是你能肖想的!”
虞疏晚神情恍惚地站到人群里,衙役从薛富贵的房中搜出了奴仆的身契,管家帮忙一个一个地核对人数。
“丢人现眼!”后面传来芙蓉的声音。
舞姬都已经自顾不暇,哭着自己悲惨的命运,薛富贵贪财,却是个妻管严,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舞姬都是卖艺不卖身,没入官府后就由不得她们,或为官妓,或为私妓。
芙蓉腰板依旧挺直,抬着下巴,姿态依旧高傲,仿佛不受丝毫影响,唯有双手环抱的姿态泄露了她的慌张。
“左右不是卖艺,只要活着,死不了,怕什么!”
虞疏晚惊讶地看着芙蓉,她自诩从二十一世纪而来,接受过高等教育,坚信人人平等的观念,到头来心气却是不如她。
芙蓉自幼被转卖了数次,摸索出了生存的方法,只要能跳舞,无论遇到凶神恶煞,魑魅魍魉,心中就有一股气撑着她前行。
那日之后,所有舞姬都被收入乐营,等待薛富贵一案了结,再定她们的去处。
因还未有定下去处,所以她们不用接客,每日待在乐营之中,不得随意走动,吃食都是些清汤寡水。
舞姬揣揣不安,不知前路,身上值钱的东西都被收走,想贿赂都没有办法。
乐营中住有官妓,时不时可以看见她们出去接客,舞姬们更是慌张,担心以后要过这样的日子,更可怕的是若只是成为管妓,只需服侍官员,吃穿用度都由官府负责,也不用日日接客,大多时候只是陪酒献艺,若为私妓,到了秦楼楚馆之中,恐怕就由不得自己了。
乐营中小吏看管她们,时常有动手动脚的时候,姑娘们也只得忍着。
虞疏晚在一众女子中容貌出众,诸多不怀好意的眼神在她身上打转,虞疏晚吓得将自己从头到脚能裹得都裹起来,日常都缩在小角落里面,不离开房间。
可总有接触人的时候,今日出去吃饭时,打饭的男人顺手摸了一下虞疏晚的手。
虞疏晚一惊,立马抽回自己的手,饭菜洒在地面上,怒视着眼前矮胖的男人,说不出的恶心。
“干什么呢?每日养着你们,是嫌饭菜不好吗?给你们吃还挑上了,既然不想吃,你们今日都别吃了。”都知厉声呵斥。
虞疏晚内心的火气瞬间点燃,凭什么那厨子非礼人,还要罚她们所有人都不能吃饭?
“明明是他先非礼我的,凭什么受罚的是我,不是他?”虞疏晚指着那矮胖的人大声辩解。
“都知莫听她胡说,明明是那小女子为了让我多打一些肉,每日的餐食都有定数,我不理会她的要求,她恼羞成怒打翻饭菜不说,反过来冤枉我。”
虞疏晚不可置信,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气笑了,“我前后都有人,她们都看到了你的所作所为,你休想抵赖。”
都知目光扫过她们,她们纷纷低下头,不说话,谁都不想惹事。
虞疏晚泄气了,看着绣鞋上沾的米粒,汤水打湿了鞋袜,粘腻的感觉。
“方才我就站在虞三娘身后,虞三娘并未说一句话,是那厨子非礼人。”芙蓉开口说道。
“你们都是一伙儿的,肯定是帮着自己人,都知别信她们。”说完,转过去对虞疏晚和芙蓉呸了一声,“都是出来的卖的婊子,装怎么贞洁!”
一句话瞬间点燃了虞疏晚的怒火,一把将菜盆举起,直接往厨子头上倒,菜里面有汤,刚端出来不久,烫得他哇哇乱叫,急忙扑进水缸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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滑稽得不行,太过着急,直接翻进水缸里面,水缸承受不住,砸向地面,水洒了满地,围观的人瞋目结舌,饭是吃不成了,倒是看了一出好戏。
乐营的人欺负她们是新来的,是个人都敢对她们动手动脚,虞疏晚这一出,好好给她们出了一口恶气。
都知怒视眼前不守规矩的虞疏晚,都知管理着乐营的官妓,直接罚她们所有人一天的饭都别吃,虞疏晚无故闹事,恶劣至极,打了她二十杖,关了禁闭。
虞疏晚一天没有吃饭,挨了二十下竹板,还被关在黑黢黢屋子里面。
屋子很小,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要一扇门,没有窗户,不见一点光线,宛如置身于黑夜之中。
虞疏晚后背火辣辣地疼,挨了二十下板子,疼着站不起来,是被人抬着扔进黑屋里面。
她只能趴在地板上,屋子阴暗潮湿,她感觉自己的衣服已经被地板的潮气打湿,十分难受,手努力撑着地板,直起身,脱掉鞋袜,沾了汤水,难受得紧。
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疼得她面目狰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后背太疼了,她感觉好像皮肉都绽开了,血水都渗出来。
没有消毒出来,待在这个阴暗潮湿的房间里面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贫瘠的医疗条件,说不定直接就病死了。
好了,也剩得卖身了。
虞疏晚自暴自弃地念叨。
早知要挨打,方才就应该好好揍那该死的胖子一顿,让他还敢动手动脚。
虞疏晚懊悔,方才不应该如此冲动,应该回来后再好好找机会教训他,套个麻袋揍他一顿,谁知道是谁打的呢?
后背的疼痛越来越清晰,肚子开始咕咕叫,肚子饿的感受并没有那么难受,也许是后背的疼痛盖过了肚子饿的感觉。
黑屋是用来关押不听话的官妓,官妓多与官员有交集,要是身上打出了痕迹不好交代,于是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关在暗无天日,十分安静的屋子里面,没有一点儿声音,不出一天人的精神就受不了了。
但,这个法子对虞疏晚不管用。
她疼晕过去了。
看不见外面,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都知没有告诉她要关多久。
虞疏晚身体开始发热,没有一滴水,嘴唇干裂起皮,有血珠渗出来,她太渴了,舔了一下血珠,只有铁腥味,一点都没有缓解。
意识逐渐模糊,思绪开始坠入黑暗中。
她不会要死了吧,也好,落得干净。
好似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虞疏晚睁开双眼,入目的依旧的古朴的房间。
她不甘心,又闭上了双眼,睁开,还是原来的样子。
虞疏晚苦笑,怎么没有穿回现代。
芙蓉注意到虞三娘醒了,赶忙端来一碗水,扶着她起身,虞疏晚大口吞咽着水,仿佛干涸的土地,怎么浇水都不够。
整整喝了三碗水,她才觉得口渴缓解了一些。
6. 第 6 章
“我睡了多久?”
虞疏晚环视四周,宽敞房间,桌椅板凳一应俱全,她躺在胡床上,盖的是鹅黄色的被褥上绣着一朵朵的荷花,桌子上一小碟梅花酥小点心,淡淡的檀香萦绕在房间里面,一旁的架子上挂着舞衣。
“从你关禁闭起,一共七日。”
居然昏睡了那么久,虞疏晚却好像是只睡了一小会儿,注意到芙蓉脖颈侧边的红印,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姐妹们的去处都定下来了吗?”
芙蓉讽刺一笑,“你关进去的第二天,薛富贵的案子就定下来了,不是入了官妓就是私妓,左右都是妓子,没什么不同。”
纵使早知逃不过,如今听来虞疏晚依旧感到悲凉,忍不住开口问道:“那我呢?”
“你?”芙蓉道,“你可该谢谢我,你晕在黑屋里面,直到第二天才被人发现,抬出来烧得浑身滚烫,人事不知,那都知连郎中都不舍得请,随便拿了两副药给你。
也算你运气好,我入了官妓,卖了身,让那睡了我的男人给你找了大夫,日日照顾你。”
虞疏晚心中五味杂陈,艰难开口,“芙蓉,谢谢你。”
芙蓉和虞三娘素来不和,她来了之后,时常发生口角矛盾,一开始虞疏晚烦她烦得不行,索性躲着她,芙蓉还是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虞三娘跳不好,最开心的人莫过于芙蓉。
但,她没想到所有人都沉默的时候,芙蓉会站出来为她说话,昏迷之时,居然会想方设法替她寻大夫,照顾她。
“谢我?”芙蓉自嘲,将水杯放回了桌面,自己从酒壶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转头对虞疏晚强颜欢笑地说道,“你以为我是为了帮你吗?我芙蓉可没有那么好心。”
芙蓉又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说道:“四天前,我芙蓉从舞姬沦为了官妓,不仅要跳舞,还要会唱曲儿,陪着那些满肚肥肠的男人笑,忍受着他们在身上乱摸的手,强忍着恶心,一遍一遍夸着虚伪的人文采斐然、一表人才。
我接了第一个男人,长安县的县尉,祝九彰,他是唯一一个看得过去的男人,我使出了浑身解数勾引他,他说我长得貌美,知趣风骚,三千文一日包了我,在他厌弃前我只用陪他一个。”
芙蓉苦笑着,眼里浓浓的厌恶之意,“他花钱买了我,却让我感恩戴德,你说可不可笑。”
虞疏晚微动唇,有些不落忍,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也逃不了。
芙蓉脸颊起了红晕,看着架子上的舞衣,喃喃自语,“我只是想好好跳舞,好好跳舞而已……”
第一次见到娘亲穿着漂亮的衣裳,在篝火旁跳舞时,她为此着迷,一发不可收拾……
芙蓉将酒壶里面最后的酒倒出来,将酒杯递到虞疏晚的唇边,“喝一杯,为你辞别。”
虞疏晚不解,还是顺着的芙蓉的手,一口饮尽酒杯中的酒,唇舌火辣辣的,喝得太急,酒顺着喉咙流经食管,进入胃中,有几滴顺着嘴角流出,沿着下巴,流向脖颈。
血液似乎烧起来,虞疏晚的脸蛋红扑扑的。
“我为你寻了一个好去处。”芙蓉道,“你不是想跟着崔砚吗?祝九彰是崔砚的表弟,我说动他,让他将你送到崔少卿的府上。”
虞疏晚蹙着眉头,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但是她想不明白芙蓉为何要帮她。
“你记住了,你欠我的,你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抓住崔砚的心。”芙蓉抓住虞疏晚的肩膀,激动地说道。转而,又松开手,苦笑,她不知道将最后的一点希望寄托在虞三娘身上对不对。
那日,官员宴饮,她被叫去跳舞助兴,长得貌美,祝九彰一眼相中,留着她在旁边伺候着。
席间,知道了祝九彰竟是大理寺少卿的表弟,祝九彰喝多了,开始和自己的同僚好友谈起自己的这位表哥。
崔砚一直都是族中子弟的表率,容貌学识能力一直都是佼佼者,不靠祖荫,十七岁中了进士,仕途顺利,不过三十一岁就官至从四品大理寺少卿,真的是样样都好,唯一一样——克妻。
崔砚十岁就和裴家的小姐定了亲,没想到裴家小姐在崔砚高中的那年染了风寒,过世了。
中了进士之后,崔砚外放桂县做官,桂县地处偏远,崔砚一呆就是四年,回到长安后,左右张罗,二十三岁那年取了武家的小姐。
谁知,仅仅不过一年,武家的小姐就失足落水而亡。武家势大,硬是让崔砚等了两年才能议亲,好不容易过了两年,崔砚已经二十五岁,崔家开始寻找适龄的女子,后又逢祖母过世,守孝三年。
转眼已经过了二十八,崔家着急了,陆续寻了两名合适的官家小姐,结果陆续出了意外。
流言蜚语四起,长安盛传崔砚克妻,谁要是嫁给他,不出一年,必死无疑。
于是,崔砚再好,心疼儿女的人家也不愿将女儿嫁给他,宁愿寻个平庸些的,也好过没了性命。
其中也有不信的人,但是人人都言崔砚克妻,若是将女儿嫁过去,不就是为了权势让女儿送命吗?为了名声,也不愿将女儿嫁过去。
于是乎,一表人才、前途无量的崔砚便成了长安城中的大龄剩男。
崔砚一心忙于公务,不近女色,身边伺候的人都是小厮,然后,长安城中又有新的流言……
祝九彰的母亲祝夫人着急得不行,姐姐过世的早,只留下一个儿子,身为姨母的祝夫人是吃也吃不好,睡也谁不好,三十一岁的外甥不仅没有成婚生子,身边连个贴心照顾的人都没有。
九泉之下的姐姐怎么能够安心?
祝九彰成日厮混,狐朋狗友众多,经常出入烟花之地,祝夫人便将这任务交给了儿子,让祝九彰多带带崔砚出去,沾惹一下凡尘。
但是,祝九彰怎么可能让表哥听他的话呢。
祝夫人气得骂祝九彰无用,成日的就知道玩,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她那可怜的外甥,母亲早早过世,亲爹娶了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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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有了其他的孩子,一心只在续弦的几个孩子身上,没个人帮衬,孤身一人。
芙蓉在祝九彰耳边提及虞三娘的时候就上了心。
虞三娘胆子够大,居然敢缠着崔砚,祝九彰琢磨了一下,就是要这样胆大、厚脸皮的女子,母亲以前是给表哥找的都是温柔小意的女子,表哥一冷脸都不敢靠近,如今想来是寻错人了,许是表哥喜欢大胆娇艳的女子。
芙蓉一看似乎有戏,进而说道薛富贵一心想放长线钓大鱼,没让他们与其他男子接触,虞三娘如今还昏迷着,没定下去处,只算是没有主人的奴籍。
祝九彰光着臂膀,搂着穿着鸳鸯戏水红肚兜的芙蓉,看着床上鲜红的血迹,信了芙蓉的话。
只要虞三娘病好了,就不必留在乐营。
祝九彰打了招呼,乐营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祝九彰的官不大,但架不住他爹是吏部侍郎,都知也不敢为难她们,找了大夫,经过芙蓉这几日的细心照料,退了烧,逐渐转好。
当虞三娘站在祝九彰面前的时候,祝九彰上下打量了一下虞三娘,混迹青楼多年,全长安美貌的女子他无不见过,还是惊叹于虞三娘的美貌,这脸蛋、这身材无一不差。
被人相物件一样打量,虞疏晚不舒服,扭过头,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模样,眼下青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还是个有个性的!
祝九彰揽住芙蓉的细腰,在她的耳边暧昧地说道:“哟!虞三娘生得如此美貌,芙蓉是担心我变心了,所以撺掇送给我表哥吗?”
芙蓉拧了一下祝九彰的手臂,祝九彰吃痛,芙蓉红着眼说道:“谁稀罕你的心,爱送给谁就送给谁!”说完直接回房间。
祝九彰回头看着芙蓉纤细的腰肢,他就吃这一套,稀罕芙蓉这温柔中带着的小脾气。
“走吧!”祝九彰一开扇子,留下一句,“你若是搞不定崔少卿,你可别想着能够重新回到乐营,我会将你送给平康坊中最大的青楼。”
虞三娘看着祝九彰的背影,暗骂一声混蛋!
崔砚住在崇仁坊中,刚好在平康坊的北面,崇仁坊比邻皇城,长安的官员大多都住在崇仁坊中,既方便每天上朝上班,又临近平康坊,聚会宴饮的好去处。
当然,崇仁坊中宅子价格高昂,对于出身名门望族,孤家寡人的崔砚来说不是问题,他买了一件四进四出的大宅子。
因只有崔砚一个主人,所以稍显冷清,进了大门,唯有看见一个老伯在打扫庭院。
祝九彰为了避免表哥的说教,虽说同在长安城为官,但是经常是躲着表哥走,一年到头上门的次数屈指可数。
如今踏进表哥的宅院,看见只有一个佝偻的老伯打扫着庭院里面的落叶,空旷又冷清,一种无言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他一定想办法让表哥的家热闹起来,转头看了眼虞三娘,太瘦,不知道能不能生。
虞三娘不知道祝九彰到底在想什么,肯定不是好事!
7. 第 7 章
老伯眯着眼盯了一下眼前的两人,认出祝九彰,立马将扫帚仍在一边,迎上来弯着身子说道,“祝公子,少卿去大理寺了,恐怕要等到日将落方归。”
“不着急,且等着。”
祝九彰自顾自进了前厅,坐在太师椅上,看着房内简单的摆设,神台上挂着两幅无名氏的山水画,手摸了摸坐的椅子,木料做工一般,一脸嫌弃的模样。
小丫鬟端上茶水,往茶杯里面倒茶,蒸气顺着水流溢出。
祝九彰鼻翼微动,香气独特浓郁,带着淡淡的栀子花和果香,是雀舌茶,茶汤金黄亮丽,清澈无暇,品了一口,入口顺滑,饮后唇齿留香、口舌生津。
祝九彰显砸吧了下嘴,味道还行,比他爹的六安茶差一些。
放下茶盏,突然注意到那青白茶盏胎质细密,莹润欲滴,宛若一朵盛开的莲花,茶盏托仿的是荷叶的形状,颇有风吹卷边的动感,茶盏口沿是五瓣花口形的,茶盏与茶盏托浑然一体,恰似荷叶上的一朵荷花。
这造型倒真的精巧雅致,从未见过,不知表哥从哪里得来的,瞧着像是越窑的。
“把这套茶盏包起来,送到祝府。”
丫鬟有些迟疑,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不能做主,这套茶具是公子同僚送的,万一回头公子问起来公子责怪怎么办。
祝九彰见丫鬟没有动作,面上不悦,不过是一套茶具,正想呵斥眼前不懂事的丫鬟,柳管事赶忙过来,同丫鬟说道:“库房里面还有一套越窑莲叶荷花茶盏,还不快去寻来,送到祝公子府上。”
“好,奴婢这就去。”有了柳管事的话,立马退下。
“等一下。”祝九彰道,“你到了祝府,喊促织将我书房里面新得两幅周霁的游春图和仕女图拿过来,“到时候就挂在那儿。”
祝九彰指了指神台上的两幅山水画,“把那两幅画取下来,挂上周大师的画作,这两幅山水画是哪个无名小辈画的画作,撑不起门面,看着小气。”
柳管家顺着祝九彰的手看向墙上的两幅山水画,迟疑了一下,道:“祝公子,那两幅画是崔公子画的。”
祝九彰定睛一看,笔锋用墨确实像是表哥的手笔。
“啊?”祝九彰摸摸鼻子,“表哥画得自是最好的,不用取下来,我送来的画寻个显眼的地方挂起来就好。”
站在后面的虞疏晚挑眉,手背在身后,看着桌面上的莲叶荷花茶盏,确实是好看,那祝九彰也太不客气了吧。
崔砚住的宅子四进四出,在坊中算是面积大的,外面的两座石狮子看着实在是气派,入里却不然,许是人太少了,缺点人气,稍显冷清,但是收拾得颇为干净整洁,院墙用的是青砖,梁木用的是柏木。
院中种植着几棵树木,种了高大的桂花树和榆树,桂花树枝干粗壮,有些年头了,叶子碧绿碧绿的,一簇簇黄色的桂花从绿叶中冒出头,增添了几分生意。
老伯在绕着院子开辟了花坛,从泥塘边挑了几担肥沃的黑土盖上,原本打算弄点鸡鸭粪便撒上,但公子觉得有味道,老伯只能作罢,播的花种许久才冒出绿色的小嫩芽,老伯总觉得是肥力不够。
后院东边的厨房屋顶上开始冒出白眼,厨娘开始准备今晚的晚饭。
屋子的陈设稍显简单,但不失雅致,可见主人的品味。
虞疏晚学过几年中国画,后面因为学业,没有继续,不难看出墙上的挂着两幅山水画笔墨技法的精湛,形神兼备,作画之人定是个丹青高手。
这祝九彰看着不着调,内里也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柳管事随崔夫人陪房进的崔家,崔夫人过世后就跟着崔公子,最是忠心不过,自然也是和祝公子熟悉,知道祝九彰的脾性。
“祝公子找公子是有何急事?老奴这就去衙署叫公子回来?”
“不用。”祝九彰立马回答道,而后有点心虚地问道,“我表哥最近心情如何?大理寺有没有遇到什么难查的案子?”
柳管事摇摇头,祝九彰舒了一口气,心情好就好。
祝九彰对他的这位表哥是又敬又怕。
崔砚十四岁中了举人后从博陵来京城念书备考,期间一直住在姨母家,也就是祝家。
祝九彰比崔砚小七岁,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祖父祖母溺爱,祝老爷忙于政务无暇看管,祝夫人每每想教育一下不听话的小儿子,都被婆母阻止,由此养成了一个混世魔王,府上养的狗见到祝九彰都要躲着走。
崔砚来了之后情况就变了,每天拎着祝九彰读书写字,不听话就罚,竹板打下来面不改色,怪道,小小的祝九彰谁都不怕,就怕崔砚。
祝老爷自然是乐见其成,祖母祖父见到崔砚真的是一表人才,文章练达,处事大方,又有耐心教导自家的孙儿,便也不在理会祝九彰的告状,只让他好好和表哥学习。
崔砚在祝家住了三年,愣是将祝九彰的性子掰正了,顺利考上了秀才。
只不过崔砚外放做官后,祝九彰一下子没人管得了,失去了约束,书也念不好,成日和狐朋狗友厮混,期间闹出了几件大事,祝老爷终于是意识到再不严加管教,自己这个小儿子就废了,直接将自己的儿子送去了崔砚外放的地方。
没了朋友、也没有了娱乐的去处,在崔砚的约束之下,祝九彰只好认真念书,终于在三年后考中了举人,得以回京,脱离了崔砚的约束。
只是此后,再无进益,屡次不中,依靠祖荫做了个从八品的县尉。
祝九彰无追求功名利禄之心,只觉得长安县县尉这个官职甚好,说出去既不丢祝家的脸,平时也并无什么大事,小事让手下的去做便好,重要的是还是有点实权在手。
只要他爹在任,他表哥仕途光明,他就可以凭借着任职的年限一步一步往上升上去。
祝九彰计划好了,要在六十岁前做到他表哥如今从四品的官职便好。
只是不知道他给表哥带了一个女子上门,表哥会作何反应。
祝九彰一想到表哥的冷脸,忍不住打颤,饶是崔砚已经许久没有将他当作小孩子一样的管教,崔砚只要一喊他的名字,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抖一下。
柳管事心细,一直跟在公子身边,也算是看着祝公子长大的,看见他一直转眼珠,抬眼见到后面站着的貌美女子,心中有几分猜测,于是,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
“我见府里人丁少,买了丫鬟伺候表哥。”
柳管事打量了一下虞疏晚,这看着也不像是丫鬟。
虞疏晚无语看天,祝九彰刚才还威胁他,如今怂了,只称她是丫鬟,她倒是希望只当个丫鬟。
“公子说府中不缺人。”柳管事猜到祝九彰的意图,公子身边确实是缺个照顾的人,柳管事细细打量眼前的姑娘。
生得貌美,眼神清澈,没有脂粉气息,进来后一直站在后面不做声,想来不是个作怪的。
柳管事沉思片刻后说道:“公子若是回来后见到祝公子,定是要您将人领回去的。”
祝九彰心思活泛,自是听懂了柳管事的暗示,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这是虞三娘的身契,其余事情我都已经办好了,让表哥不必操心。我想起来县衙有公务要处理,我先回去了,后面几天应该都没有空,表哥回来后,你让他不用来寻我。”
说完,祝九彰一溜烟儿得跑了。
徒留下虞疏晚一人看着祝九彰略显慌张的背影。
那崔砚真的有如此恐怖吗?
虞疏晚想到半月前于宴席之上见到的崔砚,文质彬彬的外表,出色的容貌,难堪之时的解围,冰冷的话语……
虞疏晚心里也开始打鼓,不知道一会儿崔砚回来后会作何反应。
柳管事看了看手里虞三娘的身契,知道她原本是乐籍的,比没有用别样的眼光看她,确认无误后,叠好她的身契,放入怀中。
祝公子平时不着调,遇到要紧事还是妥当的,他最为敬重公子,自是会将人调查清楚方带人过来。
“虞姑娘先坐下喝杯茶水,公子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后方归,劳烦姑娘再等等。”柳管事说道,“翠微,给虞小姐重新上一杯茶。”
虞疏晚依言坐下,柳管事出去了,不知道去处理什么事情,名叫翠微的小丫鬟给虞疏晚倒了了一杯茶水。
翠微看着年岁小,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身材瘦小,像是个半大的孩子,倒完茶水间隙,偷偷打量她。
崔砚身为大理寺少卿,从四品,又出自博陵崔氏,家中资产和俸禄定是不少,府中是挺大的,但府中的仆人要么就是年纪很大的老伯,要么就是半大的小丫鬟。
薛富贵只是一个小商人,府中就有几十仆人。
难道崔砚当官十分廉洁?
虞疏晚想到了芙蓉的话,莫非那崔砚真的是有龙阳之好,亦或是真的不行……
此刻,虞疏晚的心镇定了几分,多喝了几口茶水,不知是什么茶,味道真的不错。
望着院子中间的那颗桂花树,晚风徐徐吹来,黄色的小花掉落地面,又被风卷起吹落到旁边的垒起的花坛的黑色泥土上,老伯弯着腰一朵一朵拾起。
太阳慢慢下落,天空由蓝变成黄,天阳消失在院墙下面,看不见寻踪,黄色加深,天地染上了橙黄的色彩。
老伯打开大门,用长杆将大门上的灯笼取下来,用火折子点燃里面的煤油,将重新亮起的两个灯笼重新挂上去,拿起长杆回去,敞开大门。
虞疏晚发呆似的盯着院子上方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翠微上来重新续了茶水,听着潺潺的水声,虞疏晚方回过神来,道,“谢谢你!”
翠微少卿的府上也有三四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对她说谢谢,一时间居然有些不知所措,水快满赶紧收手。
不知说些什么好,半天嗯了一声,话找话地说:“姑娘再等一会儿,公子很快就回来了,只要老伯点上灯笼,若无要事,不到一刻钟公子就会回来。
翠微的话刚落,崔砚出现在大门口,大理寺的案子案子有些麻烦,忙了一天的崔砚脸上带了倦容。
虞疏晚赶忙站起来,忘记了手上还拿着茶盏,动作太大,茶盏倾斜,滚烫的茶水洒到手背上,烫得虞疏晚尖叫一声,手一松,茶盏就要脱手,虞疏晚下意识抓住茶盏,赶忙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呼呼……”
虞疏晚举起烫得红肿得像猪蹄的受吹气,疼得她面目狰狞,翠微查看了一下她的伤势,立马跑出去。
虞疏晚不忘低头看了一眼茶盏,幸亏没有摔坏,若是摔坏了估计卖了她也赔不起。
进门的崔砚刚好看见了这一幕,看清虞疏晚的脸先是皱着眉头,冷着脸,走进厅堂,见她红肿的手和渐渐隆起的大大的水泡,无言摇头。
翠微端了一盆冷水进来,虞疏晚烫上的手放进去瞬间舒服了许多,冰冷的井水缓解了剧烈地疼痛。
”公子。“孟津提着一大包书进来,乍一眼见到一个陌生的女子,不知道是怎么一会事,左看看,又看看,不敢坑声。
崔砚按了按眉头,转身回房换衣服。
孟津手抱着一包的书,用膝盖顶了顶,跟上公子的脚步,不忘回头看眼虞三娘。
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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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晚疼着自顾不暇面,咬着牙忍者痛,直到崔砚离开她方意识到好像没叫人,又一次在他面前出糗,可能八字不合吧,每次遇见都没有好事。
虞疏晚觉得好了一些,将手拿出来,没一会儿烫伤的地方又开始疼。
翠微见她烫得实在是严重,转头望着外面日头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如今坊门肯定关了,“烫得如此严重,要寻些草药来敷,不然很难好,只是坊门已经关了,坊中的唯一一家医馆也关门了,可怎么办才好?”
“没事。”虞疏晚摇摇头,自认倒霉,坐下来,想着方才跟着崔砚进门的小厮,生得倒真的是白净,想来就是开始和崔砚传绯闻的小厮,倒真的不像是小厮,有股子书生气,不像薛富贵身边的小厮,面对主人永远低着头,遇到其他的奴婢仰着头见人。
如果不是跟在崔砚身边,倒是真的像是读书人。
翠微收拾好后去找柳管事,但是没见到柳管事的身影,跑到厨房问厨娘,原是厨房里面少了香油,他出去打香油了。
虞疏晚靠在椅背上,用手帕子擦拭了一下眼角,疼得泪花都出来了。
崔砚刚好换了一身淡蓝色常服出来,正好看见虞疏晚拿着手帕拭泪。
孟津侧目,观察旁边公子的脸色,公子何时招惹了姑娘,跑到府上来哭。
孟津将手里的药膏放到虞三娘的桌子旁边,道:“专门治疗烫伤的药膏,一日涂抹三次,不出七日便好。”
“谢谢。”虞疏晚道。
这小娘子怪礼貌的,孟津心想,使了个眼色,翠微跟着孟津离开。
“柳管事呢?”崔砚开口。
翠微走到一半,收回脚步,回头,道:“公子,柳娘子说:厨房没有香油了,柳管事出去打香油了。”
崔砚冷笑一声,“倒是巧。”
见气氛不对,翠微见公子没有其他的指示,连忙跟着孟津的脚步离开,虞姑娘自求多福了,祝家送过来的姑娘少说也有差不多上十个,哪个都没有呆超过三天。
崔砚在对面坐下,翠微走之前切好了茶水,他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虞疏晚犹豫要不要站起来,想想觉得怪怪的,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手乖乖放在前面,正襟危坐,有一种刚毕业的时候面试的感觉。
生怕哪里表现得不好,眼前的好工作就飞走了,她就要陷入穷困潦倒的境地,不对,要别比这个更惨。
心跳加速,她现在时不时要先来一个自我介绍,会不会太奇怪一点,如果不经过他的同意先说话,会不会觉得她不尊重他?
虞疏晚一紧张就下意识搓手,一搓,直接将水泡弄破了,透明的组织液流出来,疼得面目狰狞,虞疏晚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可还是忍不住哼出声。
果然,人倒霉的时候是连串的。
崔砚机不可闻地挑了一下眉,放下茶盏,若是他再不开口,她可能就不止干那么一件蠢事。
“你为何出现在这里?”
面试官的第一个问题。
虞疏晚原以为会是祝九彰来沟通这个事情,没想到,那人居然是个软柿子,临时逃走了。
“崔公子,我,嗯,就是,祝公子在乐营将我赎出来,说是崔公子府上缺人照顾,让我来照顾公子。”
崔砚冷笑,姨母没少往他这里送人,每次都被他婉拒,原以为消停了一段时间,没想到轮到祝九彰。
祝九彰是他看着长大的,他没有这个胆子,若是不是身边有人吹耳边风,他没有这个胆子。
上一次在薛富贵府上想帮一次,她是缠上了。
“我不缺人。”
崔砚一句话将虞疏晚否了,虞疏晚低着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又想搓手,可刚才的教训太过惨痛了,她不敢动作。
虞疏晚抬眼打量眼前的人。
崔砚少年得志,年纪轻轻爬到高位,母亲早逝,听说与父亲的关系一般,虽有家族助力,但到如此高位,考得估计是自己。
若是家中有长辈照顾,不会只身居住在一个那么大的宅子里面,三十一就是从四品手握实权的京官,其心智,能力非一般人可比。
她若是要留下来,应该思考的他需要的是什么。
美色,不是能够触动到他的,就他的身份而言,身边的莺莺燕燕肯定不少,不知是何缘故,他至少是不感兴趣的。
她还有什么能让他留下她呢?
胡旋舞?他不甚兴趣。
洗衣服、做饭、画画……
随便找个人都可以做,没有非她不可的理由。
”崔公子,祝公子寻我来,有一个更重要的缘由,那日于平康坊中与同僚宴饮,席间崔公子的流言蜚语。”虞疏晚停顿了一下,观察到崔砚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继续说道,“故而,祝公子将我送来公子府上,不仅是为了让长安城中的多事之人休了那想法,更是为了让祝夫人放心。”
崔砚沉默不语,“莫说天下,长安城女子之多,我何必要选你。”
虞疏晚确定她方才的理由不错,至少是可以打动他的,多了一点信心,“我虞三娘出生西域,无父无母,更无亲戚朋友,唯一的前任雇主关押在大牢之中,更重要的是虞三娘是奴籍,样貌姿色也足以让长安城的人信服。”
诚言,虞三娘对于崔砚而言确实是个好控制的,不用担心惹出其他的麻烦。
崔砚盯着眼前的人,眼底是不见温度的冷。
虞疏晚不确定她方才的话有没有冒犯到崔砚。
“留下来就要守我的规矩。”
虞疏晚眼前一亮,小鸡似的点头。
8. 第 8 章
月至中天,虞疏晚如愿以偿地搬进了崔宅。
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虞疏晚看着院子里面地桂花树,自我安慰,至少不用沦落青楼了,陪一个,总好过陪无数个。
还有比她惨的穿越吗?
不过是中午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小憩了一会儿,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面临着一系列的问题,差一点点就沦落风尘。
唯一的好处是崔砚是个大帅哥,看来不是她吃亏,又或许人家压根就不稀罕她,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孟津送来的药膏真的管用,一涂上去,手上的疼痛就减弱了许多,冰凉冰凉的,一股草药香气。
崔府里的人真的很少,明明是四进四出的宅子,大多数的房间都空着,连仆人都是一人一间大房间,犹是住不满。
只有崔砚一个主人,他寻常都在衙署里面,天还未亮就出门,日落了方归,一年休息的日子屈指可数,一年之中还有个把月要去其他的州府办案,这里对于他来说,跟像是一个临时的住所。
崔砚是个工作狂。
柳管事是老夫人就留给崔砚的,一直都跟在他身边,府中的大小事情都由他统管,为人和善,一直等到所有人都吃过晚饭了,方拎着香油姗姗来迟,贴心地为虞疏晚安排了房间,同她说需要什么直说。
甚至于,有些热情。
前院扫地的老伯是崔砚外放的时候跟着一起回来的,负责府中里外的洒扫和花草树木,话不多,成日只愿和花草为伴。
虞疏晚奇怪的是,老伯看起来已经年过六十了,为何还会和崔砚远离家乡,不远万里来到长安。
厨娘柳娘子和柳管事是夫妻,做得饭菜十分可口,羊肉汤水里面加了白萝卜,熬得十分鲜美,她一连吃了三碗米饭。
当然,柳娘子对虞疏晚也是异常地热情,可见府中众人对崔公子的单身问题十分关心。
余下只有一个小丫鬟翠微和小厮孟津,孟津既算是小厮也算是书童,自打崔砚读书起就一直跟在他身边。
来之前,虞疏晚还以为是深宅大院,往来奴仆无数,想来竟是她狭隘了。
柳管事十分贴心地将她的房间安排在公子的院子里面,与公子的房间相邻。
房间和她在薛府的大许多,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但细细看来每一件都不简单。
房间许是从未有人住过,虞疏晚来得太过突然,翠微抓紧打扫出来,房间里面还有着若有若无的灰尘的味道,内里书案、画案、琴桌、案几一应俱全,打扫得很干净。
角落的案几上焚着香,驱散了不适的味道,几扇窗户都大开着,夜晚的凉风吹进来,卷着香味飘落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转过四开扇的屏风,里面是一张大大的拔步床,挂着淡粉色的纱帐,纱帐上面用深一点的颜色绣线绣着一朵朵小小的桂花。
床上铺着淡粉色的被褥,上面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摆着两只玉枕。
虞疏晚摸了一下,柔软光滑,躺在床上,发现床顶上面挂着几只竹编的蜻蜓促织,应该是翠微挂上去的。
这小丫头倒是真的有趣,听说是南方人,旱灾一路逃难到长安,被柳娘子所救,后来就一直留在府上做事。
如此想来,崔砚是个不错的人,事情不多,府中的仆人都很忠心不惹事,人不多,但是也够用了,麻烦也不多。
举起自己烫伤的手,已经不是一开始红肿成猪蹄的样子,那药膏真的很管用,估计再抹三四天就差不多好了。
困意袭来,虞疏晚陷入了梦乡。
翠微担心虞疏晚半夜口渴,送茶水过来,看见虞疏晚已经熟睡,上前替她盖好被子,吹灭了蜡烛,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小声地合上门。
端着茶水走到公子的房间,还亮着等,公子书案前看书的影子照在窗上,低头看见还在台阶上坐着,靠着梁柱之上打盹的孟津,用脚尖踢了踢。
孟津一激灵,睁大双眼,书从怀中滚落,看见是翠微,又将手缩回去,打算再睡回笼觉。翠微看见他这副困困的样子,小声劝说道:“你若是困了就赶紧回去睡觉,公子这边有我呢,你现下也看不进书,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起早点温书。”
孟津回头一看,公子还在处理公务,摇摇头,公子忙了一天,晚上还得继续点着灯看书,他若是这时候回去了,岂不是太不争气了。
他孟津是公子身边的人今年他一定要考中,绝对不能丢公子的脸。
孟津原本只是崔家远亲买来的一个奴隶,可恶的是买他的那人有不好的癖好,他浑身是伤地逃了出来,又被抓了回去,绝望之际是公子救了他,并为他脱了奴籍。
公子为了救他,不惜告到了族长那里,最后救下他,但是状告长辈,也受了不小的责罚,老爷也因此迁怒公子,说公子是无情无义之人,连族叔都不留情面。
也是因为他,公子有了不好的传言,后来公子远离博陵,来了长安,成婚后流言蜚语方消散了,但,如今流言又起,其中隐隐指向他。
孟津烦恼不已,但是公子身边无人,若是离开了,换个人他又担心公子照顾不好自己。
房间里,崔砚写下最后的一个字,将笔放在笔架之上,微叹了一口气,捏捏眉心,烛光打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高挺的鼻梁,人中深长,利落的下颌线,在烛光的映衬之下,五官更加地深刻立体。
事情终于处理完了。
崔砚抽出压在最底下的家书,父亲上月从博陵寄过来的,撕开信封,不再是寥寥几句话,这次的纸张上写满了。
开头依旧是寻常的问候,通常在这里就结束了。
信中说道,张氏,为他寻了几个官家,年前抽出时间回去看看,若是合适,今年就可以定下来了。
接下来就是说他的弟弟,崔亭已经出发前往长安备考,叮嘱他千万将弟弟安排妥贴,照顾好弟弟。
余下,皆是寻常的话语。
崔砚用力稍稍用力揉了一下信纸,黄色的纸张上几道折痕,崔砚看着信上父亲熟悉的笔迹,烛火的光映照在他的瞳孔,忽明忽暗。
崔砚似乎是在发呆,眼神少了几分白天时的疏离感。
不知过了多久,崔砚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重新压在书册的下面,拿出一张信纸,提笔,久久落不下,毛笔尖的墨水汇聚凝结,滴落空白泛黄的纸张之上,圆圆的黑,逐渐晕染开……
想来,过几日崔亭就到长安了,回不回都不碍事。
崔砚放下笔,将废的信纸靠近蜡烛,火舌舔上信纸,丢入火盆之后,一阵白烟,不过须臾,或作灰烬。
崔砚盯着盆中的活,忽然想起了虞三娘。
其实,他早已经见过虞三娘。
三个月前,他得到消息大月氏珍品于鬼市中现世,一路追查,查到了薛家酒楼,他扮作寻常客人去了薛家酒楼。
恰好遇到了舞姬跳舞,虞三娘容貌出众,很难不留下印象,一连几天,夜夜都出现在薛家酒楼。
虞三娘胡旋舞跳得极好,连教坊司的舞女都逊色几分,因此招来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客人,其中不少达官显贵,不乏好色之徒,跳上高台之上,企图做出不轨之事。
混乱之际,虞三娘从高台之上失足摔落,崔砚接住了她,似乎就那么一次,英雄救美中的英俊男子深深刻在虞三娘的心中。
虞三娘日日盼着英俊的男子前来,于是乎,写了情书委托小孩子悄悄交给崔砚,只不过崔砚再未来过。
再次出现已经是一月之后的事情。
虞三娘出身西域,祖上是大月氏的王族,发现了薛富贵将神树堂而皇之摆放在了大堂之中。
为了吸引崔砚的注意,她将神树景的秘密告诉了崔砚,并告诉他神树景的下落她知道,崔砚为了得到神树景的秘密经常出没于薛家酒楼,坐在角落之中。
他不确定虞三娘是否真的知道神树景的下落,毕竟神树景色已经消失了有十多年了,从未有人再见过。
虞三娘要让他去她跳舞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再将神树景的秘密告诉他。
不过,还未到一个月,虞三娘就病了,病症发得很急,很快就昏迷不醒,大夫说性命堪忧,崔砚曾悄悄潜入薛府探查,虞三娘确实是病倒了。
昏迷中的虞三娘总是喃喃着几个字,崔砚凑近了,“酒楼、酒楼……”
回去后的崔砚细细思索,传信给西域,终于找到了知道神树景的人,了然虞三娘口中之言就是在说神树景就在薛家酒楼之中。
虞三娘提供了线索,崔砚的计划原本是想帮虞三娘赎身,但是薛富贵不甘心轻易放手,若是以他的身份来做这件事情,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因此他想的是等薛富贵伏法后,舞姬会充入乐营,或充入官妓,或是私妓。
官妓不好脱籍,私妓就简单许多。
崔砚买通好了乐营中的人,让虞三娘入了私妓,再托人帮就虞三娘赎身你,换个地方过段时间后脱籍。
计划似乎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宴席之上,崔砚发现虞三娘忘记了他。
不记得也好,少了许多纠葛。
一别两宽,换个地方生活,对虞三娘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崔砚就没将这些打算告诉虞三娘,不料,她倒是生出了许多事端,最后祝九彰也跟着掺和进来。
崔砚颇为无奈,想起今日上朝后陛下留下他吃饭,期间,说起长安城中的流言蜚语。
或许,留下她也是可以的……
而被蒙在鼓里的主人公正在呼呼大睡,若是知道崔砚的打算,虞三娘一定会气得跳起来。
来到新的环境,虞三娘完全没有一点不适应,一觉睡到正午,这也不怪她,实在是崔府的床太过舒服,贴心的翠微还在床下面垫了两层褥子,长时间睡在乐营中的硬木板床的虞三娘真的是一点都不舍得从床上起来,滚了几圈,看着外面的日头,才不情不愿地从床上起来。
在井水旁边打了水洗脸,折了柳条来代替牙刷,虞疏晚初来咋到之时十分不习惯,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把牙刷和牙粉捣鼓出来,真的太不习惯。
美人怎么能牙黄!
“虞姑娘醒啦!”柳娘子端着饭菜热情地和虞三娘打招呼,“洗干净乐就过来吃饭,刚出炉的羊肉包子。”
柳娘子将饭菜摆了满满的一桌,花胶鸡汤、羊肉包子、秋葵、小咸菜、烤羊排……
虞三娘刚起来,早上胃里没有东西,一下子吃不了这么多,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有些犯难,“柳娘子吃了没?我们一起……”
话还没有说完,柳娘子打了一碗羊肉汤端到她面前,打断虞三娘的话,“我吃过了,你吃就好,要是不够我再给你做,你想吃什么不要客气,尽管说,我想法子一定给你做出来。”
柳娘子趴着胸膛保证道。
虞三娘不好扶了柳娘子的好意,将一桌子的饭菜吃得七七八八,说实在的,柳娘子的手艺真的不错,只是真的太多了,她摸了摸鼓起来的小肚子,打了一个饱嗝。
“还想吃点什么吗?”柳娘子问道。
“不用了。”虞疏晚赶忙摆摆手,“娘子做的饭菜非常好吃,只是我吃不下去了,下次吧。”说完,又打了一个饱嗝。
“吃饱了就好。”柳娘子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说道,“我就怕你们姑娘家的脸皮薄,不够也不敢说。你不必与我客气,我就喜欢做饭做菜,稀罕别人吃我做的饭菜,若是以后遇到什么想吃的了,只管与我说。“
柳娘子笑眯眯盯着虞三娘看,看着瘦弱,但是个能吃的,许是以前饿瘦的,怪可怜的。
虞三娘笑着点头,赶忙战起身,吃得太多了,肚子胀得难受,绕着院子散步消食。
若是崔砚真的只是她的老板就好了,他愿意给他打工。
虞疏晚走了几圈,感觉好一点了,柳娘子洗好碗筷拿着一包东西走过来。
不会是什么吃的吧?她的肚子真的再也塞不下一点东西了。
虞疏晚面露难色,走进了发现好像不是吃了,方松了一口气,还没开心多久,柳娘子就拉着她进屋子,“成日在府里呆着,无聊的紧,正好你来了,陪我说说话。”
她将一包黑布包的东西放在桌面上,柳娘子倒了两杯茶水,虞疏晚尝了一下,好像是昨天喝的茶水,翠微说是雀舌茶。
“这茶虽好,但是性寒,姑娘家喝一点就好,别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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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了。”柳娘子将黑布包打开,说道,“这是我娘亲传给我的,原本我打算是传给我闺女,没想到最后只生了一个小子,想来,留给你正好。”
黑布包裹之下是厚厚一沓书,虞三娘好奇,是什么书那么神秘,封面上一个字都没有,柳娘子翻开,虞三娘瞪大了双眼。
古代春宫图!
虞疏晚不知多和表情,只好尴尬地看着柳娘子,柳娘子翻开上面的书,指着上面的画面让她看,交缠的男女,画面,嗯,很露骨,旁边还有文字说明,在别人面前,她真的不好意思细看。
“害羞什么,以后该经历都得经历。”
虞疏晚实在是不好意思在别人面前谈论过这个,将书合上,为了赶紧打法柳娘子,说道:“以后有时间我会看的。”
柳娘子一听,急了,这哪儿能推到以后,公子过了年就三十二了,别人家都可以抱孙儿了,她家公子怎么就偏偏婚运艰难呢?
公子那么好的人,如此,她真的是对不起夫人的恩情。
成婚的事情遥遥无期,既如此,还不如先生下一儿半女,虞姑娘既然是能留下的,那就证明公子是不排斥她的。
柳娘子焦急地说道:“虞姑娘,你别听外面的人说的闲话,公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公子做事堂堂正正,从来没有别的污糟的事情,不过。”
柳娘子叹了一口气,“不过是运气不好罢了。”
虞疏晚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合适再谈论下去了,亮出了自己烫伤的手背,“娘子的话我知道,只是我的伤还没有好,等我伤好先再说。”
“一点小伤也不打紧的……”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有结果的事情。”虞疏晚说道。
好不容易将柳娘子劝走,虞疏晚坐下来,翻看柳娘子带来的书。
啧啧称奇!
上面的真的是应有尽有,非常地细节,堪称男女情事的百科全书,但,对于虞疏晚来说不算太过分。
毕竟更过火的她不是没见过。
但,虞疏晚显然是想简单了,午后,一位夫人带着一箱子的东西上门了。
翠微过来唤她出去的时候,她正躺在塌上无聊地翻阅着柳娘子带来的小黄书,不得不说写书的倒是真的有情趣,为了增加可读性,编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故事,闲时看看解闷倒是不错。
翠微一来,虞疏晚立马藏在后面,生怕被人发现了。
“祝夫人来了,说是要见姑娘。”
祝夫人?
虞疏晚想起了祝九彰,这位祝夫人应该就是崔砚的姨母。
崔砚果真时大龄剩男,男女之事牵动着那么多人的心,连着带着纷纷过来关心她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走进厅堂,上面坐着一位三十余岁的美妇人,穿着宝蓝色金色暗纹襦裙,外披着大红色薄纱,头上戴着金银簪子,面若玉盘,眉毛用黛石画得细长,唇间一点红,身材丰腴,气质雍容。
祝九彰和眼前得祝夫人长得有七分相像。
见到虞三娘走进来,上下打量,一会儿子点头,一会儿子摇头,似乎总有点不满意。
被人像是物件儿一样打量,虞疏晚有些不舒服,但好像,她现在就是一个物件儿,因为崔砚的存在而有价值。
虞疏晚压下心中冒出的一个个不舒服的小泡泡,摆出招牌的微笑,规规矩矩行了个礼,道:“虞三娘见过夫人。”
“转一圈。”
“啊?”
虞疏晚听话地转了一圈,等待祝夫人开口。
祝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子,暗自琢磨,原来阿砚喜欢如此相貌的女子,想来她是以往是寻错人了,不知道按着这女子的样貌寻合不合阿砚的心意。
容貌和身段倒也还可以,就是这出身配不上阿砚,若是寻常书香门第的家的小姐,娶进门倒也无不可。
“你可念过书?”祝夫人问道。
祝夫人一开口,虞疏晚就想起《红楼梦》里黛玉第一天进贾府问的问题。
虞疏晚暗自笑了一下,说道:“父母过世得早,不曾读过什么书,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
祝夫人点点头,道:“不必拘谨,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虞疏晚心底叹了一口气,坐下,余光看到祝夫人手上戴着的手镯,碧绿碧绿的一定很值钱。
祝夫人手动了一下,虞疏晚赶忙挪开目光,祝夫人褪下手上的镯子,道:“昨日方听九彰说你来了,今日匆匆忙忙上门,来不及准备,下次再给你备好的。”
祝夫人用帕子垫着将手镯给虞疏晚,虞疏晚迟疑了一下,双手接过,“谢谢夫人。”
祝夫人注意到虞疏晚手上的伤痕,惊叹道:“诶呦!这手上那么大的水泡是怎么弄的?眼瞧着就疼。”
“昨日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涂过药了,不打紧。”
“女子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的,回去我让将特制的烫伤膏送来与你。”
“三娘谢过夫人。”
“今日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便敞亮了与你说。你的事情九彰同说说过,你本没有资格进崔家得门,但,阿砚愿意,我这个做姨母的也就不会拦着。”祝夫人说道,“阿砚是个好说话,想来你也见识到了,崔家的公子,统共没几个人伺候,后院也没个正经的主子,但你也莫做了那逾越的事情,这崔府迟早都会进来新的夫人,只要你摆对了位置,我必不会亏待你,若你想要更多,可就别怪我狠心……”
虞疏晚带着招牌的假笑,听着祝夫人给一个甜枣,又给一个巴掌,循环往复……
祝夫人见虞三娘低着头,乖乖地听着她的话,很是满意。
原以为是个难对付的舞姬,过来敲打敲打,听话不惹事就好,阿砚身边需要个人陪着。
祝夫人最后说道:“你若是给崔砚生个孩子,我自会好好奖赏你,以后若是阿砚娶了夫人进门,就会将你抬为妾室,脱了奴籍,享一世的富贵。”
脱奴籍,享受一世的富贵,听起来确实是很诱人。
但,崔砚,虞疏晚抱以怀疑,毕竟在大唐,如此可以做爷爷的年纪,成为了大龄剩男,想来必不会如此顺利。
说不定真的有难言之隐!
9. 第 9 章
崔府大门口,虞疏晚面带微笑,目送祝夫人的马车远去,消失在街角。
一转身,她揉了揉笑僵了的脸蛋,陪着祝夫人从晌午坐到现在,将近一个时辰,茶水续了一次又一次,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时不时点头应和两下。
方才的表现,祝夫人应当是满意的,临走之前约了她下次吃茶,就是不知是不是客套话。
院子里面摆放着两个大的樟木箱子,说是留给她的,也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方才祝夫人话里话外觉得她仅仅只是一个小小舞姬配不上崔砚,妆面不够时兴,衣服料子一看就不好,浑身上下没有能拿得出手的首饰。
该不会是祝夫人操心自己的外甥终于是开窍,见她衣着打扮配不上崔少卿,所以送了两大箱的金银首饰和料子吧?
虞疏晚摸了摸祝夫人方才送的碧绿的镯子,两眼放光,
要发财了!
她咳了两声,压制住勾起的嘴角,努力掩饰自己的兴奋,和翠微一齐两人将箱子抬进房间。
抚摸着箱子的纹路,还上了锁,以防有人打开,一定不简单。
钥匙插进锁孔,“咔哒”一声,锁打开,掀开箱子的盖子,虞疏晚皱着眉头捏起来一片薄薄的布料。
摆弄了几下,结合上面的几根细细的带子,方发现是一件嫣红色薄纱款的肚兜。
这件肚兜能遮住什么?
虞疏晚设想了一下穿在身上的模样,耳根子发热,团吧团吧塞在箱子的角落。
她不死心,将整个箱子都翻了一遍。
单单是薄纱的肚兜都集齐了市面上所有的颜色,不单如此里衣也有好几件,也都带了些许情色的意味。
箱子里面更是带了助兴的香和药,以及其他不可名状的闺房玩意儿……
祝夫人是担心她,还是担心崔少卿……
方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不要逾矩,要本分。如今送这些东西过来,是担心崔少卿太过规矩了吗?
虞疏晚不由得怀疑传言的真实性。
另一个箱子里面的东西倒是正常许多,都是一些寻常的衣裙和胭脂之类的。
祝夫人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外甥儿,之后还让大夫上门给她诊脉,开了些补血益气的方子,果真有效,两三天,她的气色好了许多,人也精神了。
手上的烫伤也痊愈了,只余下较旁的肤色更深的颜色,估摸着不用多长时间就能消了。
是夜,虞疏晚换上了祝夫人来的桃粉色多宝纹齐胸衫裙,肩披折花缬纹赤色薄纱帔子,沐浴焚香,头发擦得半干,乌黑的长发垂落后腰,随意取了一个簪子半挽起了一个发髻。
描眉画黛,手指沾了一点唇脂点涂在唇上,镜中的女子明眸皓齿、玉骨冰肌。
却是少了点什么,虞疏晚走到画案旁,执笔在锁骨的位置落下一朵朵梅花,雪白的肌肤,宛若雪中盛开的梅花,尽态极妍。
虞疏晚嘴角勾起一抹笑,眉眼低垂,长而卷曲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瞧不清眸中的神色。
月至中天,柳管事说大理寺有要案处理,连续几日崔砚深夜方归。
推开崔砚的房门,用火折子点燃蜡烛,昏暗的屋子笼罩在黄色烛光中,虞疏晚寻到角落的香炉,点上祝夫人送来的熏香,白色的烟从香炉打着转升起,而后消失。
虞疏晚脱了鞋袜,半倚靠在塌上,对房中的摆设不甚感兴趣,合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困意渐浓,龙涎香、迷迭香和不知其中混杂着其他的香味萦绕鼻尖。
柳管事提着灯笼过来,估摸着时间公子应该在回来的路上,点上房间的蜡烛,看见公子房间里亮着光,心头诧异,正想上前查看,瞧见窗上倒影,捂着老脸,欣慰一笑,转身回去让翠微没事不用来后院,又转到厨房,叫自家的婆娘多烧一锅热水。
心头一阵燥热,心率加快,脸上红晕渐显,虞疏晚热得睡意全消,脱下薄纱帔子,打开窗子,凉风吹进来,缓解了身体上的燥热。
都已入秋了,怎的好似更热了。
不过一会儿,身上的燥热更甚,口干舌燥的,将窗户全打开也无济于事,虞疏晚下了塌子,趿着鞋子,到桌子前倒了一杯茶水,一壶茶水都喝尽了,还是解不了渴,血液中的燥热让她的头昏沉,身体好似叫嚣着什么……
虞疏晚欲出门透透气,来到门边,才察觉自己的一身衣服出去实在是不妥,正欲转身披上衣服,瞥见角落的升着白烟的香炉,方恍然大悟,原是她点的助兴的香的缘故。
原以为这香不过增添些氛围,不曾想效用如此明显,掐好了时间等着崔砚回来,却久久不见人。
虞疏晚朝着角落的香炉走过去,“咯吱”一声,门被推开,虞疏晚停住脚步,转头,崔砚站在门口,见虞疏晚散着发髻,衣着单薄出现房里,眼里闪过惊讶,闻到房间内若有若无的香味,蹙着眉背手走进房内。
虞疏晚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遇到崔砚,一时惊慌,还有点羞怯,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前胸,又觉得没有必要,都已经这样,手放下来,纤细的脖颈下面精致的锁骨上桃红色的落梅,以及雪白的胸脯……
她紧张地观察崔砚的反应,崔砚眼眸晦暗不明,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看了就她一眼,目光凌厉,虞疏晚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会是惹到崔砚生气了吧?
崔砚脱了帏帽,解开腰带、腰间的系着的玉佩,脱下官服,只余下里衣。
虞疏晚盯着崔砚的背影,后知后觉要不要上去帮忙,想到方才崔少卿的脸色,犹豫不决。
“把房间收拾干净,早点回去睡觉。”
崔砚留下一句话,转身推开旁边的小门,连着的是一间小浴室,浴桶中早已经灌满了热水。
收拾干净?虞疏晚左看看,右看看,房间挺干净的,用不着收拾。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不知是否是熏香的作用,耳根子发红,开始浮想联翩。
收拾干净?早点睡觉?
熄灭熏香的事情早就忘了,虞疏晚来到床铺前,将被褥都铺好,掀开被子,躺在床上,太过闷热,有些喘不过气,长腿一踢,将被褥踢到床尾,裙子卷到膝盖之上,纤长的小腿不自觉在被子上蹭了蹭。
长安三个月之内,发生了七起少女失踪案,出事的都是商贾之家的小姐,之前各个案子都是在压在各个县衙,县衙以为只是少女离家出走或是普通的失踪案件,只是这半个月之内又连续发生了三起,其中的舒三小姐是皇商舒老爷的女儿,舒老爷和朝中官员多有联系,于是舒三小姐的案子就递到了大理寺。
崔砚一查,方发现长安城之内已经发生了多起少女失踪的案子,只不过她们失踪之前都会留下一封书信,家中以为女儿真的是和外面的男子私奔,所以也不好张扬,甚至有些都没有报官。
失踪的人可能远远不止这个数目。
多年的经验,崔砚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案子,连续几天都在衙署处理案子相关的事情,但是少女彷佛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没有头绪。
崔砚躺在浴桶之中,合上双眼,任由水蒸气熏着眼睛,热水水温偏高,热气打开毛孔,体温升高,消除了一天的疲乏。
揉了揉眉心,脑海中闪过方才进门时候的场景,微微摇摇头,前几日姨母上门了,不知道和虞三娘说了什么。
一阵心烦意乱。
崔砚站起身,晶莹的水珠沿着肌肉线条分明流畅的背部滚落,脊背宽厚、劲瘦的腰,每一处的肌肉都结实有力,蕴含着力量。
伸手取下衣服,遮盖春色,周身氤氲着水汽。
踏进房间,催情香味道萦绕整间屋子的每一个角落,比方才的愈加浓烈,呼吸加重,身体内的血液重新沸腾,崔砚屏息熄灭了香炉里面的香,打开门和窗户通风透气。
绕过屏风,见床上卧着的人儿,脚步一顿,瞳孔微缩。
虞疏晚半躺在他的床上,双眼迷蒙,眼角泛着红,脸颊、脖颈、锁骨肩头,往下都泛着粉红,锁骨上的粉色落梅更显媚色。肩头抵着床柱,微露的裹胸,纤细的腰肢,裙下修长白皙的双腿,不安地在被褥上蹭着……
崔砚呼吸一窒,将目光挪开,房间内余留的催情香乱了他心神,声音低哑,说不出来的性感,略带着无奈,“我是让你回自己的房间睡觉。”
催情香早已经渗入她的血液中,手指不安得抠着床板,虞疏晚哪里还听得到崔砚的话语,只模糊地看见嘴唇开合。
他说的是什么?
脑子似乎是顿珠了,思考没法进行下去。虞疏晚只见到前面站着的英俊的男子,俊朗的五官,眼睛深邃,微开的领口可以窥见性感流畅的肌肉纹理……
虞疏晚咽了咽口水,崔砚的出现点燃了她心中的躁动,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欲望,大脑无法思考,躯体尊重内心最原始欲望的驱动,挣扎地从床上爬起,光着脚踩在地面上往前走。
崔砚正想开口让她穿好鞋子,虞疏晚没有朝外面,而是直直扑在崔砚身上,崔砚后退半步,手掌扶着她的腰,稍稍拉开两人的距离。
身上淡淡的香萦绕在他的鼻间,嗅出是茉莉花的味道。
虞疏晚柔若无骨,若不是倚靠着崔砚,早已跌下去,两手搭在他的肩头,歪着脑袋,仰着头,一点一点描摹眼前人的模样。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利落的线条,微突的喉结,长得真的不错。
虞疏晚傻傻一笑,崔砚以为她要说出什么,忽然,她对着近在咫尺的薄唇,亲了上去。
崔砚瞳孔微缩,握着细腰的手掌收紧,眼里映着她的大而明亮,因为情欲而泛红的眼眸,想来坚毅冷静的崔少卿有一瞬间的恍神。
虞疏晚趁着这个机会,探出舌尖在唇上舔了一下,崔砚喉结滚动,心神一震,拉开两人的距离。
眼前的人似乎十分不满他的拒绝,微微撅着嘴,泛红的眼中带着一丝娇俏和委屈,低头吻上他的喉结。
呼吸粗喘,手掌没有再用力,任由着怀中的人作乱,炽热的气息激起皮肤上的鸡皮疙瘩……
催情香扰乱了心智,冷静自制的人的盔甲一时间击破,脖颈轻咬的痛觉将他的理智拉回来,克制住情欲,坚定拉开两人的距离。
虞疏晚还想贴上来,崔砚无奈将她抱起,朝着浴室的方向走,荷尔蒙的气息笼罩着她,虞疏晚似乎是安定了许多,但还是不安分地在他的怀中蹭着。
“噗通”一声,虞疏晚被丢进浴桶中,浑身湿透,呛了两口水,崔砚提起旁边的水桶,一股脑将一桶冷水倒进浴桶,虞疏晚被凉水冰得一激灵。
如此一折腾,虞疏晚的理智回来了一些,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挣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始作俑者,眼睛耳朵和嘴巴都进了水,头发贴着脸上,像是落水的小狗,狼狈得不行。
瞪着崔砚,气愤地喊道:“你在做什么!”
崔砚双手抱胸,方才的情欲已经不见踪影,恢复了往日的冷静自持,居高临下地望着虞疏晚,道:“清醒了吗?不够的话我让翠微再给你加两桶冷水。”
虞疏晚瞪着眼前的人,一时间脑子短路竟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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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说些什么,方才受了催情香的影响,浑身如同着了火一般,一桶凉水泼下来,瞬间熄灭,脑子刺激得一片空白。
虞疏晚摇摇头,努力寻回记忆,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崔砚见虞疏晚清醒了,不做停留,转身离开。
“等一下!”
虞疏晚叫住了要离开的崔砚,大声地质问道:“明明是你让我如此,如今又作这副模样,不是耍人玩吗?”
崔砚转身,好笑地看着她,问道:“我要你如何?”
如何?
虞疏晚思索,一时间竟然找不出崔砚说过什么,除了第一天她进崔府,她和崔砚就没有交集,崔砚每日去衙署,回来吃饭到不了一张桌子上,顶多见面的时候问声公子好。
“可是祝夫人、柳管事……”
“她们是她们,我是我。”崔砚将遮住虞疏晚眼睛的几缕头发别到耳后,食指弯曲,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在这里,你只需乖乖听我的便好。”
虞疏晚紧盯着崔砚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回神。
他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既然不愿意和她欢好,那他为何要留着她,放在府中好看?
泡在冷水中,身上的燥热逐渐褪去,方才的画面进入脑海中,她脸上发热,摸了摸脸,触碰到嘴唇。
天啊!她刚才是不是强吻了崔砚。
放在平时,给她十个胆子都不敢,祝夫人送来的催情香果真厉害,嘴唇发热,方才的嘴唇上的触觉仿佛还停留着。
清醒过后羞怯不已,恨不得钻到水里面,屏气刚想埋下去,意识到什么,一转头,发现崔砚换下来的衣服还挂在架子上。
靠!
这是他的洗澡水!
呸呸呸!
虞疏晚吐了几口水,竟然把她丢进水里面,怒气冲冲地从水桶里面出来,光着脚丫走出来,水滴答滴答顺着湿透着,黏在身上的衣服落在地面。
崔砚正在画案前,掀起眼皮看了浑身湿漉漉地虞疏晚,虞疏晚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但又不敢说什么,毕竟是她理亏在先。
按下怒气,转身离开。
“你的鞋子在里间。”
虞疏晚又转身,顾不得脚湿,踩着绣鞋,走出房间,关门的时候使了些力气,崔砚执着画笔,无奈地摇摇头,落下一朵梅花。
翠微提着一桶热水刚好来到房前,柳管事让她留意着公子这边的动静,翠微听见浴房有动静,就去厨房提了一同热水,以防公子要加热水。
一来就撞见了虞姑娘湿漉漉从公子的房间出来,有些、有些狼狈。
虞疏晚遇到翠微也有点意外,低头看着湿透了衣服贴着身体,尴尬得不行,连忙小跑回房间。
翠微顺着地上的水迹,看到虞姑娘露出的脚踝,头发散落,全身都湿透了,心生同情。
公子哪有那么容易搞定的呢?
以往祝夫人送过来的姑娘顶多是哭着出去。
翠微将水桶放下,收拾干净了浴房,回到厨房,柳娘子连忙拉着翠微询问公子和虞姑娘的事情,听说虞姑娘浑身湿透从房里出来。
未免担心公子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毕竟虞姑娘如此容貌资质的女子都不动心。
柳娘子做了两碗馎饦让翠微端过去,翠微端着馎饦进入公子的房间,公子正在画案前作画,落下最后一笔,见到翠微进来,抬抬头,“放在桌上就好,给虞姑娘也送一碗。”
“好的,公子。”翠微说完就退下,出门前瞥见公子的画,好似画的是雪中的落梅。
公子擅丹,听柳管事说过,公子还在博陵之时,丹青就小有名气,只是老爷觉得沉湎于丹青之艺,误了读书,便不再让公子画了,辞了公子的老师。为此公子还和老爷大吵了一架。
只不过,后来公子来了长安念书,专心科考,后来当了官,忙于政务,没有什么时间,若不然,长安的什么周大师,见山大师都比不上公子。
翠微端着馎饦来到虞姑娘的房间,虞疏晚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正在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头发又厚又长,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干。
该死的崔砚,有那么多办法,就非得把她丢进水桶里面吗?
换一桶干净的水不可以吗?
翠微瞧着虞姑娘脸色不是很好,想岔了,不经意间提到,“公子担心姑娘晚上肚子饿了,特意让我送一碗过来给姑娘。”
崔砚如此好心?
虞疏晚吃饱喝足了,心中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其实她不全然是生崔砚的气,只是心中觉得有些难堪,想让其他的情绪掩盖住心中的不断泛起的难堪和自我厌弃。
毕竟眼巴巴贴上,又遭到了拒绝。
崔砚莫非真的是对女色不感兴趣,又或是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抑或是他心中有人。
虞疏晚想起崔砚刚成亲不久就落水而亡的武家小姐。
柳娘子听闻武家和博陵崔家沾着亲,武家小姐曾经在博陵崔家住过一段时间,和崔砚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可惜的就是早早就过世了。
武氏一族曾权倾朝野,后武家势力一度被削弱,但根基依旧深,不容小觑。
武家小姐容貌出众,琴棋书画、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和崔砚无论是家世容貌、人品才学都十分配得上,加之有少年的情谊,不难想像必定是伉俪情深。
所以,崔砚思念亡妻也说得通。
不过,于她何干?
左右她一个小小的舞姬,和崔砚这个大理寺少卿搭不上边。
10. 第 10 章
崔砚回来得晚,天还未亮就要上朝,被虞疏晚闹了一通,只能睡不到两个时辰。
躺在床上,床上留着若有若无的茉莉花的味道,他向来不喜他人碰他的床,在博陵时,也只许孟津一人碰他的床铺。
后面外放在做官,条件艰难,倒也不再在意细枝末节,但,床上留着旁人的气息,如崔砚还是很不习惯。
刚想喊孟津过来换一床被褥,念及孟津夜夜读书到深夜,白天经常打着哈欠,做罢,自己动手,打开柜子,取出一新的被褥换上,重新躺上去时候困意消了许多。
也许是太过疲倦,现下反而开始清醒。
脑子里面开始回忆案子的细节。
案子是前几日县衙递上来,出事的都是商贾家的女子,有在东市绸布店的掌柜的女儿,也有如舒家大富之家的小姐,她们消失之前都没有什么异常,消失的地点都不一样,有在家中突然就消失的,有的是早上的时候和自己的小姐妹逛着东市的时候就不见了。
没有人遇见有异常,都留下一封书信,信中说遇见了心仪的男子,要随着他去远方。
留下的书信都是她们本人的笔迹,所以很多人家不会怀疑,只觉得自己家的女儿是有愧家人的教导,什么都顾不得了,诗书礼仪都忘了,唯有几户人家觉得自己的女儿不是如此的,不会做出如此的事情,定是有贼人哄骗,方报官。
难就难在,她们失踪的时间过于久远,自己的家人有时候都说不清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有什么异常。
时间过了那么久,很多痕迹都被抹除。
崔砚和衙役想进去查看了她们的房间,看看有什么线索,但大多人家都不同意,遇到了许多阻拦。
不知何时睡着了,好似只睡了一会儿,敲门声响起。
孟津跑进来,说道:“公子,大理寺来人说在城郊发现了舒小姐的尸体。”
崔砚闻言,立马从睡梦中清醒,眼神犀利。
孟津点了灯,服侍公子换了衣服,提着灯笼匆匆忙忙出门。
旁边房间的虞疏晚失眠,注意到崔少卿的动静,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看着崔砚面色凝重地快步出门,虞疏晚意识到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半夜失眠,好奇地想跟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担心崔砚嫌弃,只好躺会去继续数羊。
崔砚真的实乃一个工作狂,早上天还未亮就起,夜深方回,勤勉认真,不近女色,一心只在工作上,难怪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从四品官员。
不过就是穷了一点,虞疏晚想着她大小也算是崔府的一员,打听了一下府上奴仆的每月的工钱,竟然比薛富贵那个抠门的给的还要少,不过也正常,毕竟薛富贵是商人,有钱,但是,没想到崔砚竟然一分钱都不想出。
崔砚的意思是吃住都用府里出,不需要额外给钱,翠微将这话传给她的时候,安慰她,公子只是平时比较清廉节俭。
清廉节俭?
祝夫人知道自己的外甥如此节俭吗?
难怪讨不到夫人。
虞疏晚拿出祝夫人送过来的手镯子,改日要到当铺里面问问能换多少银子。
镯子的成色真的很不错,肉眼可见的值钱,可以抵得上多少月钱,虞疏晚越看越喜欢,都有点舍不得拿出去换钱。
但是,她得以脱身是受了芙蓉的恩惠,她答应了芙蓉一有机会就将她接出来,如今芙蓉还在乐营,祝九彰的新鲜感不知道能够维持多久,芙蓉面上不在乎,破罐子破摔,但是虞疏晚明白世上有哪个女人愿意委身不同的男人。
而且,没有芙蓉的悉心照料,她早已经命归西。
虞疏晚只想赶紧将芙蓉接出来。
原本她打算利用美人计,和崔砚搞好关系,浓情蜜意的时候提一嘴,让崔砚帮个忙,但如今看来这个方法且不说行不行得通,崔砚看着就是极其理智的人,她不认为她有能力能说得动崔砚。
今晚催情香都点上,她怎么样都使出了浑身力气都,都只是亲了一下,□□不成,然后就被丢尽桶里面。
好难!
也好丢人!
虞疏晚将头埋在枕头里。
另一边,崔砚骑着马,跨马加鞭赶到了城郊,天已经微微亮,发现尸体的地方在城郊的一片荒地里面。
周围荒无人烟,唯有远处有一处破庙,大理寺的人早已经到了,尸体也被挖出来,抬到一边,用白布盖着。
崔砚下马,孟津接过马绳,将马牵到一旁。
“崔少卿。”
众人见到崔砚,纷纷拱手作揖,崔砚点点头,走到尸体旁边,揭开白布,里面躺着的人正是舒家的小姐,早已经没有了气息。
旁边还有一具尸体,崔砚皱着眉头解开遮盖着尸体的白布,和失踪的女子画像上的人都对不上。
“上官录事画下女子的画像,拿去给东西市的商户辨认,寻出女子的身份。”
“不必了,少卿。”大理寺丞站出来说道,“此女子我认得,是礼部侍郎的嫡幼女。”
崔砚蹙着眉,问道:“你能确定是礼部侍郎的裴大人的女儿?”
大理寺丞扶了一把胡子,点头说道:“裴小姐和我家小女儿年岁相近,时常在一快玩,人我是认得的。”
周边的人皆面色凝重,以前都是商户之女,如今连朝廷重要官员的女儿都遭到毒手,此事非同小可,不出两个时辰,此事就会传遍长安城。
“仵作可在?”崔砚解开白布,女子浑身赤裸,□□有明显的痕迹,一看就是死前遭受了□□。
崔砚细细查看女子身上留下的痕迹。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从人群后面站出来,拱手说道:“受害的两名女子生前都有收到□□,手段恶略,但是周身没有发现外伤,口鼻处也无异物,尚不能确定女子的死因。”
“带回大理寺验尸。”
崔砚话一说出口,众人皆是低头不语,仵作更是面色难看,崔砚低声道:“你们可是有异议。”
“不是,少卿。”大理寺丞站出来说道,“死者的身份特殊,舒小姐是皇商之女,这裴小姐更是礼部侍郎之女,之后如何处理恐怕要过问一下二位死者的家人比较稳妥。”
“大理寺断案,死者有疑,大理寺有责任查出死者的死因,无论是平名百姓,或是黄家贵女,皆是如此。”
周围的人还是不肯动作,崔砚面带愠色,正想说些什么,远处传来马蹄声,崔砚看向低着头的大理寺丞,大理寺丞眼神闪躲。
为了避免来人破坏周边的环境,崔砚在前面拦住了来人。
礼部侍郎扶着夫人从马车上下来,指着崔砚的鼻子骂道:“崔砚你阻止我见我女儿,我回去就去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裴夫人早已经泣不成声,看着远处白布遮盖,捶胸动哭,几乎要站不稳,哭喊道:“我可怜的儿啊!”
而后眼中闪过一丝的希冀,抓住崔砚的手,焦急地问道,“崔少卿,那里的人不是我的女儿对不对,是你们认错了人?”
崔砚沉默,裴夫人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身形一晃,几乎就要晕过去,崔少卿连忙扶住。
“我要见我的女儿。”裴夫人手指甲抠着崔砚的肉,咬着牙齿一字一句说道。
裴大人面上亦是震惊痛苦,只不过勉强稳住心神。
崔砚若是再拦着,可能会出事,只能说道:“崔某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只是案发现场留着凶手的线索,切莫小心谨慎。”
崔砚说了一通,裴侍郎扶着夫人跟着崔砚的脚步来到白布遮盖的身体前面。
裴侍郎伸手,颤抖地揭开白布,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们夫妻二人的面前,往日活泼可爱的女儿没了声息,面色发青躺在那里。
“啊!”
裴夫人痛苦大喊一声,跌坐在地面,此时的裴侍郎也是呆楞在原地,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眼里无神,裴夫人挣扎着爬到跟前,扑在女儿身上大哭,牵扯了白布,露出了里面的躯体,裴夫人突然停住了哭,轻轻拾起白布的一角,从往里看了一眼。
手不受控制地发抖,眼中蒙上了黑布一般,突然将女儿身上的白布盖好,裹住尸身,扑在女儿身上,转头对围在周围的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滚!离我女儿远点!”
饶是经受了无数命案的大理寺众人都无不动容,崔砚手一挥,让他们都退下了,裴侍郎可能一时间无法接受女儿被害的事实。
“夫人!”
裴夫人突然晕倒在地,崔砚赶忙掐着她的人中,不一会儿裴夫人转醒,挣扎着握着裴大人的手,声音低弱着说着:“把我们欢儿好好接回去,接回去。”
裴侍郎含着泪,忍痛点头。
他们夫妻二人从小就定了娃娃亲,感情一直非常好,育有二子一女,悉心教养,唯一一个女儿,又是家中最小的,生得活泼伶俐,疼爱不已。
入境出了这件事情,二人如何能出去。
说什么都要将女儿的尸首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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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裴大人,案情未明,令嫒的死没有查出,不可将尸体带走。”崔砚拦住他们。
裴侍郎夫妻沉寂在巨大的痛苦中,如何能够听得进去,冷笑一声,“我带走的我的女儿,我看谁敢拦,父母带走女儿,天经地义,到了陛下面前照样如此,查案是你大理寺的职责,而我作为父亲,就是要将我的女儿好好的带回去。”
“裴大人如此做,会误了案情,若是能查出令嫒的死因,就有可能尽早查出真凶,严惩凶手。”
“你崔砚不是断案如神吗?查不查出死因,你们大理寺都必须抓住凶手。”
最后,裴家人还是将裴欢的尸体带走了。
崔砚无奈叹气。
就要让手下的人将舒小姐的尸体带回大理寺,舒家人就领着一大队人马过来,强硬地将舒家小姐的尸体带走,大理寺仅仅过来了几人,舒家几十人,眼中就没有官府,裴侍郎都将自己的女儿尸体领回去了,难道他们不可以吗?
舒老爷能将生意做得那么大,也是个能人,每年上贡的数目就不小,崔砚亦无可奈何。
此事不是一两次了,老百姓注重尸体的完整,很少有人能接受仵作验尸,一般情况下他们都是将尸体带回去,验出死因,再通知家人。
当然,这对于权贵之家来说就不管用了。
崔砚眼神凌厉,扫过众人,大理寺丞摆摆手,“裴侍郎是我通知的,毕竟两家人认识,女儿丢了,找到了我肯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做了父母,难免心软,我想着不是还有舒小姐的尸体嘛,谁知道舒家的人怎么那么快得到消息的。”
上官录事惧怕少卿,自己站出来承认,低头不敢看少卿的脸色,小声承认:“舒家小姐失踪的时候,舒家人就托我多关注舒小姐的消息,所以我……”
当然,舒家确实是给了他不少好处,多到他敢冒着少卿的怒火将舒小姐遇害的消息通知他们。
“回去自己领罚!”
崔砚恨铁不成钢地一甩袖子,开始安排下面的任务,让他们去调查周边的人有没有出现什么可以的人物,尤其有注意这两天出现的,有马车,或是是牛车的,拉着一堆东西的。
接下来又差人查看周边有没有新翻动的土,是否有新的尸体出现。
崔砚有不好的预感,可能失踪的少女有可能都已经遇到了不测,凶手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如果不赶快将凶手抓住,很可能会有新的失踪案发生。
崔砚自己步行到破庙去查看,庙里供着两尊小神像,早已经破旧不堪,门已经被周围的人拆走去当柴火烧了,到处结满了蜘蛛网,上面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崔砚捂住了口鼻,环视四周,没有留下任何脚印,应该是很久没有人来过了,神像灰蒙蒙的眼睛望着,似乎有点瘆人。
崔砚正向离去,突然感觉哪里不对。
低下头观察,灰尘上面有规律的痕迹,一条一条,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扫过,崔转向角落,那里放了一把扫帚,崔砚拿起来仔细观察,上面沾惹了灰尘。
崔砚拿着扫帚扫过他留下的脚印,轻轻的、均匀地,很快厚厚地尘土重新覆盖在地面上,留下的脚印消失,留下和刚才看到一样的细小纹路。
崔砚站起身,放下扫帚,细细环视小小的庙,一步一步走近神像,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小小的庙宇似乎也不能做什么,若是在此地行凶,肯定是会留下痕迹,来过此地的人费尽心思掩盖曾经到来的痕迹是为了什么?
崔砚停在神台前面,吹开桌子上面的灰尘,低头细细查看,摸到了一个小小的突起,是蜡滴在上面留下的痕迹。
蜡印很新,有人不久之前曾经在此地祭拜过。
抬眼看着前面土地公、土地婆的神像,手沾了一下灰尘,土地公的神像的上面的灰尘少一点。
有人来祭拜的时候,擦了土地公,但是为什么没来得及擦拭土地婆的神像。
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崔砚摇摇头走出去。
崔砚刚回到大理寺,宫里就来人,让他进宫觐见,崔砚马不停蹄进宫,身上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不出所料,陛下召他为的还是裴侍郎的案子,裴侍郎回去之后还是立马参了他一本,说他私自扣留女儿的尸身。
陛下多加责备,只是命令他尽快将案子真相查明,缉拿真凶。
不出半日,少女失踪被害案传得沸沸扬扬,全长安人几乎都不许女儿出门。
11. 第 11 章
外面日头正好,虞疏晚一觉睡到了午后,连午饭的时间都错过了。
大夫开的调理身体的药实在有效,虞疏晚喝了以后睡得很沉,每日睡上五个时辰是常有的事情,吃得饱、睡得好,面色能不好吗?
她都怀疑大夫开的药里面加了安神的药,加之昨夜失眠,一觉就睡到了下午,虞疏晚颇为不好意思,肚子饿得咕咕叫,不好直接问翠微有没有留有午饭,悄悄溜到厨房找找看有没有吃的。
虞疏晚掀开厨房的帘子,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
“站在这里做什么?”
背后冷不丁传来声音,虞疏晚吓了一跳,直起身回头看,柳娘子挎着篮子站在身后。
“肚子饿了吧,饭菜还在锅里面热着呢。”
柳娘子原以为虞疏晚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面子薄不好意思出来见人,到了吃饭的时间都不见人出来,让翠微不用去叫虞疏晚吃饭,猜她估计不愿意见人,留了饭菜再锅里热着。
虞疏晚嫌麻烦,直接在厨房里面端了个海碗,坐在小板凳上面吃,一边吃一边不忘夸柳娘子的手艺。
厨娘有人夸奖饭菜好吃,自然高兴,拎着大勺给虞疏晚炒了一道葱醋鸡。
虞疏晚吃得正香,翠微突然撩开帘子,“柳婶婶,可还有蜂蜜,孟津说公子这几日没有休息好,生硬都哑了,我寻思着给公子泡些蜂蜜水送给公子。”
“我找找,我记得年初时候有人送了两罐过来,不常吃,我就给收起来了,一时间倒是记不得放在哪里。”柳娘子打开了装满了干货调料的柜子,在最上面的角落拿下了一个小陶罐子,打开盖子,到光亮处细看,没有坏,“你直接拿过去大理寺给孟津,让他给公子泡水就好。”
翠微点头,接过罐子,虞疏晚突然开口,“我和翠微一起去吧。”
虞疏晚其实从来没有出去过,刚来的时候在薛富贵手底下,他严令禁止舞姬接触外面的人,所以她一直只能呆在薛府,后来到了乐营同样没有出去的机会。
如今到了崔府,虞疏晚摸不准崔少卿的意思,本来奴籍的人自由收到主人的限制,搞不清楚他是否和薛富贵一样不允许她出去,打算看看情况,如今看来,崔砚其实并不在意她。
毕竟她也跑不远。
“不行。”柳娘子叫住她们两人。
翠微诧异地望着柳娘子,虞疏晚则是有些不高兴,难道她和以前一样,连大门都不能出?
柳娘子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脑袋,“诶!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你们两个还是留在家中,这段日子都别出门了,等孟津晚上回来了再说,不急这么点时间。”
“出了什么事情吗?”翠微道。
“听说长安城出了个淫贼,专门掳掠十几岁的小姑娘,听说手段残忍,□□之后还碎尸万段,连尸体都找不到,那贼人好似会些道法,光天化日在之下就能将人抢走,别人还看不见他的模样,甚是厉害,你们还是别出门了,乖乖呆在府中,安全点。”
“那贼人果真如此厉害?”
“千真万确,听说专门掳掠富贵人家的姑娘,连大官家的都不放过。”
“我却是不怕,婶婶你也别听外面的人胡乱说,那人真的成精怪了不成,光天化日之下抢人,若是遇上了我倒要瞧瞧他是个什么样子。”翠微不在意地说道。
柳娘子叹了一口气,看了眼翠微,无可奈何,这丫头向来有注意,看着在外人面前文静不吭声,实际上是个什么都不怕的。
虞疏晚也看了一眼翠微,她也不相信真的有这样的人,多半是以讹传讹,只是没想到翠微平日文静心细,没曾想也是个有自己主意的。
柳娘子揭开身前的围布,实在是不放心小姑娘出门,打算跟着她们一起出去。
“柳娘子不必跟着,我陪着翠微去便好。”虞疏晚见柳娘子还是犹豫,继续说道,“大理寺离得近,出了坊门用不来多久就到了,一路上都是官员富商居住的宅子,巡逻的武侯就不知道有多少,青天白日的,就算是真的有贼人也得掂量几分。”
最后,翠微还是和虞疏晚出了门。
崔宅所处的地段好,周围大都是官员的宅子,可容纳四辆马车道路压得很平直,周遭中了两排高大的榆树,水渠从东至西经过坊间,只不过大门都紧闭着,看不出什么不同。
清一色的朱红色的大门,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子,乍一看,与崔府并无二致。
虞疏晚不免有些失望,她还以为长安城十分繁华,到处都是酒楼茶肆,小摊贩沿街叫卖,可能是此地宅子归,间或才看见一两个摊子。
如果回来得早,东市离得近,倒可以去逛逛。
只是日落前,东市就闭市了,抬眼看了一眼日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翠微领着虞疏晚东绕西绕,不过两柱香的时间就来到了大理寺的门口,虞疏晚好奇地打量着府衙的大门口。
门口站着的衙役认得翠微,开了大门,注意到翠微旁边的站着的陌生女子,不住在她身上打量,翠微瞪了他们一眼,“有什么好看的,守好你们的大门。”
衙役拉过翠微,指着身后站着的虞疏晚,好奇地问道:“她是不是就是少卿新收的姑娘。”
翠微白了他们一眼,拉着虞疏晚直接进去,衙役见果真是传闻中能让崔少卿倾心的女子,立刻开始八卦起来。
崔少卿万年单身,大理寺众人自然关系少卿的个人问题,其中的猜测寺什么都有,甚至于又人设赌,赌少卿是不是会一个人过一辈子。
后面听说,崔少卿对一名舞姬一见倾心,不惜代价将她从乐营中救出来,英雄救美,次啊自家人的戏码本就是大家喜闻乐见的,自然是对能收服崔少卿的女子好奇不已。
如今一见,崔少卿原来喜欢长得好看的,之前身边一直没有人,估计是没人入得了他的眼。
虞姑娘来了消息在大理寺一传开,几乎所有的人,有空没空的,都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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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传闻中的虞姑娘是何模样。
虞疏晚不自在地小声问翠微,“这大理寺平日就那么多人吗?”
“姑娘不必理会他们,他们就是闲的。”翠微说道。
“都没事干了吗,案子都查清楚了吗?”大理寺卿出来吼了一声,人都散了。
大理寺卿年约五十多,身材矮胖,皮肤偏黑,说话声中气十足。
“翠微见过徐大人。”
“见过徐大人。”虞疏晚也学着翠微给眼前的人行了个礼。
“来给你家公子送东西?”
“公子最近回来得晚,身子不舒服,我过来送个蜂蜜水就走。”翠微说道,“是不是打搅大家得事情?我放下东西就走。”
“先不急,坐坐喝杯茶,你们在这里等一等,崔少卿出去了,马上就回来。”大理寺将目光移到翠微旁边的站的女子,“这就是虞姑娘吧?”
虞疏晚微笑着点头。
徐大人打量了一下虞疏晚,想着自己的得力手下终于开窍了,甚是欣慰,但是又开始担心,崔少卿会不会沉迷美色,懈怠了工作。
大理寺两位少卿,平时事情都交给手下的两位少卿做,另一位张少卿是那边的人抬上来的,能力不足,破事还多,他早就不满,若不是背后有人撑腰,以他的能力定是爬不上这个位置的。
如此一来,大理寺的重案疑案都是交给崔少卿处理,徐大人自然是很满意自己的这个手下的。
为人谦虚,不出风头,懂得进退,还有能力替你做事,这样的人可不多见。
一同共事几年,作为上峰的徐大人自然也关心起了自己的下属的人生大事,毕竟成家立业,若不是自家的女儿太小,他都想将自家的女儿嫁过给崔砚。
翠微和虞疏晚坐在厅堂等着崔少卿回来,徐大人特意让送了茶水点心过来,十分热情。
间或还是有人进来,一会儿问她们需不需要什么,一会儿进来添茶,擦桌子……
目光一直在虞疏晚身上打转,虞疏晚感觉自己就像是动物园里面的猴子一样,坐立不安,要不是大理寺卿说崔砚马上就回来了,虞疏晚立马就走了。
等了许久,崔砚从就终于出现,孟津和以一名陌生的男子跟在身后,面色不佳。
虞疏晚可以感受到崔砚终身不悦的气息,脸色很不好,见到翠微和虞疏晚,面色缓和了一点,转身到后面继续查阅卷宗。
翠微将带来的蜂蜜交到孟津手中,拉着孟津询问,“公子是怎么了?”
“案子的事情。”孟津没有多说什么,接过东西就跟着公子往里面走。
那名陌生的男子停下脚步看了眼虞疏晚,自来熟说道:“大理寺司直谢安。”
“虞疏晚。”
“久闻虞姑娘的大名。”谢安说道,谢安生得皮肤极白,一股文弱书生气。
虞疏晚和翠微将东西动到了就要离开,走到大门口,孟津跑出来,大喊,“先别急着走!”
12. 第 12 章
虞疏晚和翠微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急匆匆跑过来的孟津。
“少卿有事情需要虞姑娘帮忙。”孟津又对着翠微说道,“翠微你先回去吧。”
虞疏晚跟着孟津来到了内室,里面放置了一排排的架子,上面摆满了卷宗,站着一名身量高挑的女子,五官秀丽中带着英气,旁边站着一名胡人打扮的中年人,有些眼熟。
崔砚从里间走出来,换下了官服,穿了一身素色的袍子,周身带着书生的儒雅之气,完全看不出来半分大理寺卿的样子,若不是虞疏晚熟识崔砚,真的以为是他的弟弟。
眼前高挑的少女看了一眼虞疏晚,朝她眨了一下眼,对着崔砚说道:“少卿,如此么美人儿,你舍得她去冒险?我和老周去就行了,弄那么麻烦做什么,我这一身挺合适的,你说对不对老周!”
说完,还转了一圈,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裙,陆昭平日要么就是官服,要么就是骑装,鲜少穿裙子,如今换上衣裙,有些不自在。
陆昭是长安城镇远镖局的大小姐,从小当个男孩子养,跟着镖局里面的师傅学武,七八岁会骑马就跟着父亲走南闯北押镖。
后来凭借一个打三武艺进了大理寺,是大理寺中唯二的女子。
老周是胡人,年轻时来到长安城中经商,后来经营不善,不知怎么地就考入了大理寺。
崔砚看了冷冷看了一眼陆昭,陆昭悻悻闭嘴。
“虞姑娘,我有事需要找你帮忙。”
舒家和裴侍郎都不同意验尸,崔砚亲自上门也没有说动,没有寻到线索,失踪案被杀案在长安城中传得沸沸扬扬,人人自危,徐大人也被叫进宫中,着令尽快查出案子的真相,抓到凶手。
压力一层一层传到崔砚手上。
崔砚决定重新换一个方向,失踪的少女的在长安的各个坊,没有规律。失踪的少女最起码的都是小康之家,平日接触的人不多,凶手一定是和她们曾经有交集的人,若不然不会留下书信离家出走。
崔砚开始调查她们常去的地方,发现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平日有去大安寺上香的习惯。
大安寺位于长寿坊,因其求姻缘十分灵验,香火旺盛,长安城中适龄的少女都会去大安寺中上香,求得一个如意郎君。
寺庙上香一般都是一个月两次,但是少女失踪之前几乎是三五日都会去寺庙一趟,去寺庙上香本就是寻常的事情,父母也并未觉察出任何异常。
更重要的是,失踪的少女大都是围绕着长寿坊。
崔砚打算一探究竟,让陆昭和大周扮作从经商的父女,大周原本就是商人,又带了一半的胡人血统,自然最合适不过,但是陆昭……
大周见陆昭毫无顾忌的坐在太师椅上,翘着二郎腿,盯着虞姑娘看的样子,简直和她家的镖师一模一样,少卿换个人的决定是正确的。
虞疏晚没这么思考就同意了。
“可能会有危险,你想好了?”崔砚见她答应得如此痛快,再次说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因此责怪你。”
“不是有大周和陆昭吗?我没关系的。”
虞三娘本就有西域的血统,和大周站在一起,到有几分父女的感觉,至少站在一起,别人不会怀疑。
虞疏晚和陆昭坐在马车上,陆昭扮成周小姐的丫鬟,陪着她一起去大安寺。
虞疏晚好奇地掀起帘子的一角,看着外面街巷。
陆昭直接坐在她旁边,也跟着凑过去看,就是普通的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虞姑娘,你和公子是怎么认识的?”陆昭问道。
虞疏晚放下帘子,脸色略有点不自在,回想起她和崔少卿第一次见面的场景,真的很尴尬,总不能说她是专门为了勾引崔少卿,专门献舞,引诱不成,还将桌案打翻了吗?
“我在薛家酒楼跳舞,少卿来酒楼吃酒就认识了。”虞疏晚随便想了一个理由,反正她们应该没有胆子去问崔少卿。
“一见钟情?”
虞疏晚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陆昭以为她是害羞,其实虞疏晚只是心虚。
陆昭突然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凑在她耳边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别跟少卿说。”
虞疏晚疑惑地点点头。
“就是,你们同房了吗?”
虞疏晚听到这个问题,瞪大眼睛,惊讶的看着陆昭,陆昭拍了一下虞疏晚的肩膀,“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男女之间不就是那档子事情,你们该不会还没?”
虞疏晚赶紧点头,毕竟她能够进入崔府,很大程度就是为了堵住外面的流言蜚语,要是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就算是崔砚好说话,祝夫人也会来找她的麻烦。
一看见她点头,陆昭兴致马上就来了,拉着虞疏晚继续问:“少卿那方面怎么样?”
啊?
虞疏晚为了避免是自己想岔了,皱着眉头问道:“哪个方面?”
陆昭用手肘碰了碰虞疏晚,暧昧地说道:“除了床上那个事情还有什么。”
虞疏晚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长安的女子如此大胆吗?如果不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陆昭定会追问不休,为堵住她的嘴,虞疏晚不好意思点点头。
陆昭是个急脾气,“点头是行还是不行?”
虞疏晚红着脸说道,咬着牙吐出两个字,“很行!”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陆昭高兴地拍了一下大腿,她就说嘛,少卿就是一个闷骚的,遇到喜欢的姑娘就不是那副自持的模样。
哈哈!银子都归她了,大赚一笔。
“虞姑娘,改日我带你去吃长安城中最好的酒楼!”陆昭高兴地对虞疏晚说。
虞疏晚不知道为什么陆昭为何如此高兴,点点头,好在陆昭没有再问出什么吓人的问题。
其实,陆昭肚子里面还有一达通问题,碍于虞疏晚可能面子薄,想等着以后混熟了之后再问,若是惹恼了虞姑娘,告到了少卿那里,她可没有好果子吃。
马车缓缓是驶向大安寺的大门口,陆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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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虞疏晚从马车上下来。
长安城中出了如此大案,人心惶惶,平日香客众多的大安寺稍显冷清,她们一行三人显得突兀。
虞疏晚抬头看着寺院大门前面的一道道阶梯,寺庙的钟声传来,嗅到空气中香燃烧的味道。
门口的小和尚拦住了他们,“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寺庙开放的时间过了,还请施主择日再来。”
陆昭看着门里的人,说道:“寺庙里面不是还有人吗?”
“时间晚了,寺庙只出不进。”
“小师傅,行个方便,我和我女儿千里迢迢赶来就是听闻大安寺的求姻缘特别灵验,我们进去上个香就出来,不会误了寺庙的时间。”
陆昭见那小和尚还是不放人,从怀中掏出银子塞到小和尚手里,小和尚连连后退,“不可不可。”
虞疏晚挑了一下眉毛,趁着陆昭和小和尚推拒之时,拉着大周开跨过门槛,进了寺庙。
“诶,施主……”小和尚看见他们两人进来有些着急。
虞疏晚朝陆昭使了一个眼色,陆昭一跳,也进入寺庙,摊着手对小和尚说,“你看,我们都已经进来了,你总不能赶人吧?”
“小师傅,我们很快就出来。”虞疏晚对小和尚抱歉一笑,拉着陆昭就往里面走。
大安寺前面有一颗大大的银杏树,上面挂满了红绸,寄托着少女的美好祈愿。
虞疏晚和陆昭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也跟着挂了上去,陆昭看见上面红绸上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小声道:“你忘记写少卿的名字了,大安寺求姻缘,你和少卿在一起,写上就当求个愿了。”
愣了一下,虞疏晚还是将崔砚的名字写在旁边,用力抛到树枝上,看着红丝绸子在树上飘着,不由得出神。
陆昭以为虞疏晚心情不好,小声安慰道:“少卿都已经年过三十了还没娶妻,你生得好看,又比少卿小那么多,自然是配得上少卿,努努力,抓牢少卿的心,当上他的夫人。”
虞疏晚笑了一下,只当陆昭说的是玩笑话。
寺庙内里面的人早已经走的差不多,虞疏晚进去上了一炷香,就和陆昭在寺庙中先逛起来,四处看看有什么可疑之处。
大安寺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寺庙,里面的和尚不过十余人,盯着每个人看,都觉得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而陆昭则是看每个人都觉得很可疑。
他们三人几乎要将寺庙逛了一遍都没有发现任何的疑点,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扫地的小和尚频频看向他们。
大周此时不知道要怎么办了,案子只剩下这一处线索,若是无功而返,再来可就可能会引起注意。
商议一番后,三人决定在寺庙中留宿,谎称他们住的坊离这里比较远,若是赶回去的话,坊定是关了门。
大周添了些香油钱,小和尚去请示了寺庙的方丈,给他们三人留了两间房间。
大周趁着去马车上拿东西的功夫通知了外面留守的人,他们今夜留在大安寺过夜。
13. 第 13 章
大安寺后面留了几间空房留给借宿的香客居住,寺庙清净,读书人喜欢在寺庙读书备考,因此以往大都是读书的举人在此留宿,但寺庙的香火旺起来,比以往吵闹许多,房间就空下来。
寺庙里面的和尚将空置的两间房间打扫出来,安排他们三人进去住,房间刚好摆下一张床、一个柜子和一张书桌。
柜子上面还留着以前住的人留下的书籍,虞疏晚取下一本看了一下,一本志怪小说,说的是书生在寺庙读书遇到了狐妖的故事,倒是应景,这本书的主人读书也不认真,偏爱看闲书。
敲门声响起,方才门口遇见的那个小和尚端着饭菜进来,小和尚放下饭菜,提醒她们两人吃完之后将饭菜放在门口就好,自然有人来收。
临走前不忘提醒她们佛门清静之地,不要随意出门乱逛。
“等一等,小师傅。”陆昭拦在小和尚身前,“别急着走,这里怪无聊的,陪我说说话呗。”
小和尚说了几句,“阿弥陀佛”,陆昭还是不放人,反而是直接将门关上了,背靠在门口,挑衅般地看着小和尚,“小师傅,陪我们说两句话,不然,你别想出这个门。”
小和尚生得白净,从未见过如此无礼的女子,但心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说道,“施主,莫要为难我,你们二位姑娘,共处一室,实在是不妥。”
“有何不妥。”陆昭见小和尚记得脸都红了,继续说道,“你倒是好好讲清楚,我与你有何不妥?”
“你、你……”
虞疏晚拉了一下陆昭,小声说道:“别逗他了。”这小和尚看着年岁挺小的,不过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做事一板一眼的样子。
“她开玩笑的,小师傅不要介怀。”虞疏晚继续问道,“小师傅,我随父亲从西域来长安经商,初来乍到,刚才就听说长安城发生了失踪少女的案子,而且,我还听说,那贼人专门杀害商贾之家的女儿,可怕的是他能够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人凭空消失,你说可不可怕?”
虞疏晚注意着小和尚的脸色,没有看出了异常,佯装打了一个寒战,“今夜这寺庙天一黑,安静得可怕,你说那贼人会不会……”
小和尚听寺庙里面的师兄提起过这件事情,看着眼前的姑娘十分柔弱,估计是真的害怕了。
“施主莫怕,此地乃佛家之地,贼人不敢在此地作乱。”
陆昭哼了一声,“自古以来,寺庙发生烧杀抢劫的事情少了吗?我家老爷给你们寺院捐了那么多的香火钱,要是到时候出事了怎么办?”
其实也不多,大周每月的俸禄不多,除了留一点日常的开销,其余的都进了债主的口袋,方才咬咬牙掏了一两银子,心里一直念叨着回去要找少卿。
“施主放心,其他寺庙可能发生,但是大安寺绝对不会,我向二位施主保证,住在此地绝对不会有贼人敢来。”小和尚说着,脸上似乎是有骄傲之色。
陆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信息,挑眉说道:“空口白话的,谁不会说。”
小和尚年纪轻,陆昭一激,便脱口说道:“我们方丈十分武艺高强,别说是一个贼人,就算是来三个、四个、五个都不是方丈的对手。”
“哦——”陆昭拉长声音,“莫非你们方丈是罗汉转世不成?”
此话一出,小和尚彻底恼了,陆昭明显不将方丈放在眼睛里,小和尚最尊敬的人就是方丈,如何能忍,就将寺庙里面的方丈的事迹一一道来。
虞疏晚这才知道这座寺庙倒是有一番来历。
大安寺前隋就已经建成了,但是一直没有名气,平时也都是坊里的人来祭拜一下,十多年前,寺庙里面老方丈去世,后来老方丈的弟子当了方丈,但是那人将寺庙的土地都卖掉了,甚至在外面借了一大笔银子,就跑了。
寺庙一下子就陷入了艰难,寺庙里面的和尚跑得跑,就剩下三四个和尚守着大安寺,其中一个就是小和尚,当然,他们不走不是因为什么,只是因为他们年岁太小了,留在寺庙至少还有一个安身之处,如果走了,只能露宿街头。
就当他们支撑不下的时候,现在大安寺的方丈出现了,他赶跑了来要债的人,在他的手下,寺庙的香火也越来越旺,渐渐有了名气。
小和尚说起方丈的时候一脸骄傲,他们几个留下的人几乎都是方丈养大。
陆昭问起方丈的来历,小和尚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方丈曾经是长安人,后面不知怎么的就去了西域,后来剃度出家,后又回到了长安。
“这幅字也是你们方丈写的吗。”陆昭指着墙上一幅字问道。
小和尚摇摇头。
“这字写得真好,刚劲有力,不失风骨。”虞疏晚接过陆昭的话夸道。
小和尚微微红了脸,小声说道:“施主过誉了,这字是我写的。”
“可以啊!”陆昭拍了一下小和尚的肩膀,“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书法大家。”
小和尚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的字不及师父的十分之一。”
如此一看,大安寺的方丈倒是个高人,文武双全。
陆昭和虞疏晚继续夸奖了一番方丈,小和尚一高兴将大安寺庙的大小事情都说出来了,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寺庙偶尔有人居住,但是能让失踪的人频繁到访寺庙的只可能是在寺庙里面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虞疏晚开口问道,“不曾想方丈如此厉害,可否有幸能见一下方丈。”
小和尚有点犹豫,最后还是答应带着虞疏晚去见一下方丈。
到了门口,小和尚让虞疏晚在外面等一下,进去询问一下方丈的意思。
不一会儿,小和尚就出来领着虞疏晚进去,虞疏晚通过屏风影影绰绰看见一个背影,穿着僧袍,正在抄写着佛经,小和尚退到门外,虞疏晚绕过屏风走到方丈面前。
虞疏晚一直以为方丈是一个四五十岁的,或是瘦削或是壮硕的中老年人,没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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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是生得颇为俊俏,看着不过是三十来岁,低垂着眉眼,有神佛的慈悲。
若是续起长发,估计崔少卿都要逊色几分。
虞疏晚的思绪开始乱飞,难怪这里的香火旺,原来这方丈居然如此英俊,文武双全,对世人怀着无尽的怜悯,却始终带着距离,若是她是十几岁的怀春少女,也爱来此地上香。
方丈一抬头,虞疏晚眼中闪过惊讶,一双极为好看的丹凤眼,大而黑的瞳孔,没有一丝光彩,木木的,黑的深不见底。
虞疏晚不由得心生惋惜,如此好看眉眼,但却看不见。
“方丈打搅了,小女听闻守门的小和尚提起方丈,心中敬佩,想见一见方丈,不知可否方便?”
方丈将写好的佛经卷起,放到了桌子的左上角,站起身,虞疏晚方才发现方丈的身量极高,至少有一米九五。
方丈走到了桌子前面,熟练地倒了一杯茶水,虞疏晚盯着他熟练的动作,手在他的眼前挥了一下,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我十年前患了眼疾,不过熟能生巧。”方丈面上挂着淡淡的笑,虞疏晚有些愧疚,不该如此怀疑。
虞疏晚在方丈面前坐下,看了茶杯上面漂浮的一两片叶子,犹豫要不要喝,若是他在茶杯里面下药怎么办?
方丈看不见,却好似能够觉察出她的心思,将茶杯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陆昭和大周还在外面守着呢,而且外面还有大理寺的人留守,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虞疏晚拿起了茶杯,喝下了茶水。
方丈面色始终淡淡的,虞疏晚借机聊起了挂在房间里面的那幅字,看见房间里面挂着的字画,确实是写得很好,若是拿到市面上,恐怕价值千金。
虞疏晚问什么,方丈就答什么,仿佛始终绕不到虞疏晚想问的问题上面,虞疏晚开始观察眼前的人,眉毛皱成八字。
正在纠结要怎么试探的时候,方丈开口说道:“写字画画不过寻常技艺,虞姑娘的胡旋舞也跳得很好。”
他怎么知道她行虞,她们三人假扮西域来的商人,姓周,应当是周小姐才对。
他已经知道她们的身份?
虞疏晚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难道是大理寺有内奸?
“你怎么知道我姓虞?”
方丈转头,听着钟鼓的声音,“夜已经深了,虞姑娘早点回去歇息。”
虞疏晚有些不甘心这样无功而返,但是人家都知道她们是大理寺的,再呆下去彷佛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我少年失明,出了寺庙连个三岁的孩童都不如,寺庙里面的和尚都是十几岁的少年,留在寺庙之中,不明世事,来寺庙的女施主无甚多交集,施主怕是寻错了地方。”
“那她们失踪之前都来过大安寺庙。”既然他已经知道她们的意图,虞疏晚直接问出了问题。
“来大安寺,不是只为来大安寺。”
14. 第 14 章
不只是来大安寺。
虞疏晚回房间的路上一直都在细细琢磨方丈最后的那一句话,总觉得里面有什么深意。
回到房间,陆昭和大周都在等着虞疏晚。
大周趁着小和尚都休息了,将寺庙里里外外摸了一遍,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还特地去去找寺庙的小师傅聊了一会儿天,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
会不会是少卿方向错了。
虞疏晚将今晚上见到方丈的场景说了一遍,大周沉默不语,似乎感觉是哪里不对,看起来那方丈很有嫌疑,能文能武,但是若是方丈眼瞎不是装的,大周觉得凶手十有八九就是他。
陆昭则是觉得那方丈十分可疑,她不信那方丈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失明了还能将寺庙管理得如此之好,让寺庙上下的人都十分信服。
三人没有头绪,决定先行睡下,明日回去汇报了,再看少卿是如何打算的。
陆昭半夜躺在塌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担心吵到旁白熟睡的虞疏晚,陆昭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坐到书桌前面,月光从窗户透进来,在桌上洒下一片光影。
陆昭手肘搁在桌面山上,手掌撑着下巴,抬头望着天上的的月光,小小的庭院中种植了一小片竹子,影影绰绰的影子投映在地面上,微风一吹,轻微摇摆着,地上的影子跟着变换。
手肘好像有什么东西硌到了,陆昭低头,手指摸过桌面,有点不平,凑近一看,好想是有人在上面刻了字。
手摸着纹路在仔细描摹了几遍,发现上面刻了一个璋字和丽字,陆昭似乎是想到什么,取出书架上的那本志怪小说,抖搂了几下,掉下一片书签,上面写着一句诗词,落款是成丽娘。
估计是以前住在这里备考的读书人刻下的自己和情人的名字。
陆昭将书重新放回书架上,换了一身夜行衣,悄悄出了门,摸到了那方丈居住的房顶之上,小心地揭开一片瓦片,趴着身子,凑近那黛瓦见的空隙,往下面悄,屋内的蜡烛的光亮照在她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搜寻着方丈的声影。
怎么雾蒙蒙的一片?
陆昭心中疑惑,难道是房间里面还燃香吗?
一阵水声响起,雾气逐渐消散,一个身影出现,脱下僧袍,皮肤极白,比她见过的所有女人的都要白,近乎是没有血色,没有见过阳光的惨白,身体却十分健硕,近乎是完美的肌肉线条,胸肌、腹肌,脊背宽厚,性感的背部曲线,挺翘的臀,笔直修长小腿,散发着浓浓的雄性气息。
陆昭咽了咽口水,眼睛一直盯着近乎完美的男性躯体,强劲线条完美的肌肉曲线和白到了极致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似乎对陆昭有着极致的吸引力,挪不开眼。
饶是从小就在男人堆里打转,男子在她面前打着赤膊都能面不改色的陆昭,第一次红了脸。
原是寻到了浴房的房顶。
直到方丈的身体大半都隐没在水下,陆昭方回过神,隐隐有些不满足,又转而骂道那和尚真的奢侈,竟然在此建了一个浴池。
她堂堂正远镖局的千金大小姐都没有享受过在浴池里面洗澡。
嘴上骂着,眼睛却是始终没有从人家身上下来过,那人将手臂搭在赤壁上,周身萦绕着水雾,上身赤裸,大臂上的肌肉隆起,青色血管埋若隐若现,头微微仰起,陆昭呼吸一窒,终于看见了那人的相貌。
合着双眼,眉眼修长,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紧闭,沾着水汽。
陆昭暗道,都说崔少卿长安城最俊朗的男子,如今该换人了。
忽然,那人的眼睛睁开,陆昭心头一震动,以为他发现她了,但是看清那双毫无光彩的眼眸时,陆昭心里莫名的不知滋味,如此好看的眼睛,怎么就失了光彩。
那双黑的不见底的眼睛一直看向房顶,陆昭一阵心虚,总感觉那人在看她,而后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拍拍自己的脸,陆昭将瓦片放回远处,从房顶上一跃而下,转到正门,溜进方丈的房间。
那人在洗澡,陆昭颇为大胆,进了房间后大摇大摆的四处看看,丝毫没有偷偷进入别人房间的自觉。
房间还摆放了一尊佛像,陆昭还拜了两下,重新点燃了快要熄灭的香烛,才进入方丈居住的地方。
方丈居住的房间四处的点燃了蜡烛,照的房间十分亮堂。
真是奇怪,看不见点那么多蜡烛做什么使的,也不怕一不小心走水了。
房间很大,用屏风隔断,前面摆放了好几个架子,上面都是摆满的佛经,陆昭随意抽出一卷,金刚经、地藏经,抄写了整整一个架子。
小和尚果真没有说大话,这字写得真的极好。
陆昭开始翻箱倒柜,一无所获,里面都些寻常的物件,没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她在抽屉里面发现了一串天珠。
寻常人若是看到只会觉得是平平无奇的珠子,没有什么特别的。
陆昭拿到烛火下面,透过上面空洞,看到里面蓝色的猫眼图案。
居然真的是天珠!
她自小跟随着父亲走南闯北,看过无数珍奇,但这天珠也只是幼年时经过西域,见过一次,西域传说这天珠是天神的恩赐,能够祛病保命,价值连城。
但,如今想来也是传说夸大,若是这天珠真的能祛病,那和尚怎么还失明了。
一个小小寺庙的和尚居然如此珍贵的东西,陆昭的好奇心拔到了顶点,这和尚定有来历。
陆昭坐在他的床上,常年浸染着香火,床上也染了些许气味,陆昭将床板都翻起来查看了一番,在床的和墙壁之间一指宽的地方摸到一个突起,不知道是什么。
退后一步,抓住床的边缘,打算将床挪出。
肩膀一重,陆昭停顿了一下,慢慢转头,和尚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站在她面前。
“呵呵。”陆昭跌坐在床上,心虚地笑了两声,“方丈,你怎么走路没有声音呢?”
“阿弥陀佛,施主深夜来访,有何事非要来寻贫僧?”方丈双手合十,垂眸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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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明知他看不见,陆昭还是被他周身压迫的气势震到了,下意识就向往后退,莫名生出恐惧的感觉。
眼珠转了转,陆昭咳了咳,说道:“我听我家小姐提起方丈眼睛不方便,想着寺庙里面人多,但是都是男子,粗心,方丈既然愿意收留我们一晚上,不能白住,就过来看看有什么能够帮忙的。”
和尚的嘴抿成一条线,看不出悲喜。
陆昭挺挺胸,继续瞎说,“你的屋子亮着,我方才敲门了,没人答应,担心出了什么事情我才进来看看的。毕竟,最近长安城不太平,和尚虽然是男子,但是长得好看,也,也挺危险的……”
和尚的眼眸动了动。
“夜深了,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也赶紧休息吧。”说完,陆昭就从床上跃下,从和尚的身侧离开。
走出去几步,陆昭回头不放心地提醒到:“屋子里面的蜡烛太多了,你小心别碰倒了。”
说完,赶紧离开。
陆昭没有留意到,和尚袖子下紧握成拳的手缓缓松开,银光一闪而过……
陆昭一口气跑回房间,被抓包后心脏怦怦跳,换下夜行衣,里面的衣服都湿透了,没有拿换洗的衣服过来,她只能脱了里面的衣服将就睡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陆昭还在睡梦中就被叫醒了,他们的身份已经明牌,不好就再多做停留,小和尚得知他们是假扮过来查案的大理寺的人,生气了,连早饭都没给他们准备。
三人是饿得不行,出了寺庙刚坐上马车不久,就闻到一股羊肉的鲜香味,陆昭直接拉着虞疏晚下了马车,让大周先回大理寺,她们两个吃点东西再回去。
寻着香味,两人在巷子后面寻到了一家馄饨摊子。
一大早的,摊子居然坐满了人,一时间寻找不到座位,两人犹豫着要不要换个地方的时候,摊子的老板叫住她们,“二位姑娘,等一等,后面还有位置。”
老板领着她们绕到了摊子后面,那里支了几张桌子,陆昭说道:“老板来两碗馄饨!”
“好叻!”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用羊肉汤做底,上面洒了绿色的葱花,陆昭食欲一下子就上来了,困意也消减了许多。
“二位姑娘是来大安寺求姻缘的?”
陆昭忙着吃东西,虞疏晚回答道:“是的,听说大安寺求很灵,特意过来上柱香。”
“那姑娘你可算是来对地方了,就连皇城中的公主都要来大安寺上香。”那老板打量了一下虞疏晚,问道,“我看姑娘不像是长安人,可是从西域过来的?”
虞疏晚点头,“我跟随家父过来长安经商。”
那馄饨的味道果真很好,陆昭又叫了一碗,虞疏晚吃了一碗,肚子已经饱了,但是还觉得意犹未竟,也让老板多上一碗。
虞疏晚吃得肚子都撑了,还想着那馄饨的味道,若不是,实在是吃不下了她肯定还有再来一碗。
“二位客官慢走,下次记得过来,只要姑娘过来我随时都在。”
15. 第 15 章
城楼的钟声一响,坊门大开,沉寂的大街热闹起来。
陆昭顺路回家换了一身衣服,打着哈欠回到大理寺,大理寺里面的人一个个面色沉重,陆昭扯了一下大周,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西市豆腐摊的女儿失踪了。”
“什么!”陆昭惊讶地说道:“不是说我们的人都守着大安寺吗?”
“奇怪就奇怪在这啊!”大周拍了一下手掌,“失踪的女儿也是留下一封书信,一早上起来豆腐摊的老板就发现自己的女儿不见了,你说奇不奇怪?”
陆昭紧拧着眉毛,难道少女失踪的案子真的和大安寺没有干系吗?
“你最近小心点,少卿今天一大早又被叫进宫,回来以后脸色就不太好,咱们少卿就是没有成家,若是有了孩子夫人就……”
陆昭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阵凉风,回头一看,崔少卿正站在后面,目光对视,陆昭下意识打了一个寒战,扯了一下旁边的大周。
“干嘛呢……”对上少卿冷峻的面孔,声音有一点颤抖,“少卿、少卿,你回来啦?”
“站在这里做什么?没有事情干吗?”
崔砚抛出两个问句,眼里带着一丝的笑意,大周只觉得凉飕飕的,拉着陆昭赶紧离开。
“你怎么不早提醒我。”
“大哥,我也是才看到少卿的,谁让你在背后编排少卿的。”陆昭锤了大周一拳。
“不是,你说的那个少卿真的是喜欢虞姑娘的事情是真的吗?”大周还是有些不甘心,毕竟他这个月的家用都拿去和他们赌了,赌少卿是否真的无心情爱,收留虞姑娘是真的喜欢,还是只是当个摆设,堵住悠悠众口。
“那还能有假?”陆昭说道,“如此美人儿,别说少卿,若是我是男子也喜欢,拿来吧你,别再挣扎了。”
大周不情不愿地将荷包拿出来,放到陆昭的手上,嘴里吐槽到:“你可是长安城最大的镖局千金小姐还在乎我这点银子。”
“谁会嫌弃银子,你大周还曾经是全长安最大的香料商呢。”陆昭掂了两下手里的荷包,用力拍了一下大周的后背,“别想了,愿赌服输!”
说完,陆昭去挨个找大理寺的弟兄收银子。
今早陛下宣他进宫,裴侍郎又递了折子上去,告大理寺人办案子懈怠,失踪少女的案子几个月之内发生了数起,大理寺居然丝毫没有进展。
裴侍郎沉寂在丧女之痛中,凶手没有抓到,夫妻二人的悲痛没有地方宣泄,裴侍郎得知之前已经发生多起少女失踪的案件,并且案件已经转到大理寺手中,裴侍郎终于有了责备的地方。
一天递交了七道折子给陛下,后又跪在大殿前面。
裴家虽然不在五姓七望,但也是江南的世家大族,家族势力盘踞江南,为了安抚裴侍郎,陛下将他召进宫,立下了军令状,若是七日之内抓不到真凶,他就辞官。
崔砚立下军令状也是有条件的,就是要验尸。
裴侍郎气得吹鼻子瞪眼,指着崔砚的鼻子大骂,后面裴夫人出面,终于答应了崔砚的要求。
崔砚、孟津和大理寺的女仵作姜十娘一同去了裴家。
裴家大门挂着白布,人人缟素,灵堂之内,喇嘛、道士站在两旁,丫鬟搀扶着夫人走出来,夫人原本乌黑的发丝斑白,眼睛红肿,几日不见已经消瘦得不行,若不是有丫头搀扶着,恐怕已经站不住了。
喇嘛和道士已经做完了法事,可以开棺验尸,其余人等退下,崔砚也跟着离开,留下姜十娘。
“崔少卿,请留步。”裴夫人开口,崔砚停下脚步,裴夫人继续开口说道,“留下来吧,人已经没了,忌讳再多也换不回我的欢儿。”
崔砚没有想到一开始连验尸都不允许的裴夫人居然会同意他留下。
裴夫人望着棺材里躺着的女儿,眼泪涌出,伸手抹了一把泪水,平静了一下,对崔砚行了一个礼,崔砚连忙将夫人扶起来。
“崔少卿断案如神,我为人母,为了我死去的可怜的女儿,求少卿找出杀害我女儿的真凶。”
“崔某职责所在,定当全力捉拿凶手。”
“我们夫妻二人失去了最爱的女儿,心痛欲裂,我夫君最疼的就是欢儿,从小当明珠似的捧在手心,为人父母之心,还望少卿能体谅,夫君在朝堂之上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在此替我夫君向少卿赔罪,少卿莫多责怪。”
“失女心痛,崔砚明白。”
验尸开始,崔砚在旁边记录,裴夫人原本向留下来,崔砚劝说之后,丫鬟搀扶着夫人回到了房间。
姜十娘皱起眉头,尸体的手臂大腿之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崔砚也看过来,出事那天尸体并没有出现这些红色的斑点。
“姜十娘,舒家小姐可是中毒?”
“不像。”姜十娘摇摇头,“看着不像。”
姜十娘将裴欢的头抬起,观察舌下,舌头头下面两条血管呈现诡异的紫色,姜十娘眼中闪过异色,刀尖划过肌肤……
崔宅,翠微缠着虞疏晚说着那天发生的事情。
虞疏晚将那天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翠微一脸失望的样子,她还以为有什么稀奇的事情发生,没想到只是在寺庙住了一夜,连凶手的影子都没有见到。
“哎呀!我的小祖宗,没有出事就已经阿弥陀佛了,你还盼着有事发生。”柳娘子转而对虞疏晚抱怨道,“那大理寺那么多人,怎么偏偏要你去,要是出点什么事情可怎么好,若有下次,你可不能轻易答应公子。”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就是在寺庙睡了一觉,什么都没有发生,更何况我大安寺里外都有大理寺的人,出不了什么事的。”虞疏晚无所谓地说道。
“可不能如此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之万事谨慎小心,不去做就是最好的。”柳娘子说道。
“不过,那大安寺旁边的馄饨摊子的馄饨做的极为好吃,不知他如何做的,那羊汤极为鲜美,下次我带你们去吃。”
虞疏晚想起早上的那碗馄饨,意犹未尽,晚上躺在床上,心里痒痒的,脑子面别早上吃的那碗馄饨占据,馋的不行。
虞疏晚翻了一个身,闭上眼睛,默默数羊。
别想了,老板肯定是收摊了,吃不着,明天早一点起,去吃个早饭。
此日一早,虞疏晚做梦都是那碗鲜美的馄饨,少见地早起,出门前想叫上翠微,但是翠微要忙着收拾公子的衣服,昨夜公子都睡在了大理寺,她要收拾一套干净的衣服给公子送过去。
“那先等我打包馄饨带回来给你吃。”
翠微点点头,笑着看着虞姑娘小跑出去,这馄饨真的有如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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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吗,姑娘居然一直念念不忘。
许是以前没有吃过好吃地。
翠微想起刚来被少卿领回来的时候,觉得柳娘子就是厨神,做的吃得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一连吃了三大碗米饭,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还是孟津半夜背着她去找大夫。
翠微转进了孟津的房间,替孟津收拾了一下房间,顺便取了两件换洗的衣服。
虞疏晚一连绕过了两条街,肚子饿得不行,才找到了那家摊子,没想到居然没有见到人。
失望不已,明明那老板说好了天天都来的,怎么才第二天就不见人了。
虞疏晚问了一下临近附近的人,附近的人都不清楚,那馄饨摊子的老板几乎是每天早上都出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出现,今天还来不来也不清楚。
一心想到的东西,就要拿到了,突然不见了,甚是挠心。
虞疏晚蹲在地面等了一会儿,没见到人,想着要不然算了,站起来,头有点晕,摇了两下脑袋,决定去找其他的摊子填饱肚子。
“姑娘!”
身后传来声音,虞疏晚转身,正是馄饨摊子的老板,拉着水车,眼中闪过惊喜。
“老板,今天怎么没有出摊?”
老板跳下水车,说:“昨晚的水没有送完,今早要接着把剩下的几家送完,姑娘可不赶巧了。”
虞疏晚略微有些失落,“那你什么时候出摊呢?”
“姑娘实在是想吃,我回去煮一碗给你。”
“那怎么好麻烦你。”虞疏晚摆摆手,“我下次再来就好了。”
“不麻烦,原是我让姑娘过来的,失约的是我,左右不过是一碗馄饨的事情,姑娘到时候多给些银子便好。”
虞疏晚还是有些犹豫,她心中实在挂念着那味道,但是她与那老板并不熟识……
老板看出她的犹豫,指着旁边的巷子,笑着说道:“没得干系,我家就在前面的巷子,我煮好了盛出来给你便好。”
虞疏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巷子就在前面,时不时有行人经过。
她不进去便好了,青天白日的,门口又有人,于是跟着老板来到了他家门口。
馄饨摊子的老板拉着水车,轮子碾过地面发出声音,虞疏晚随口问道:“老板,你这空的水车也这么重吗?”压平的黄泥路上深深的车辙印记。
“嘿,水桶浸了水重一些。”
虞疏晚蹲在老板的家门口,不一会儿,老板就端着热腾腾的馄饨出来。
虞疏晚深吸一口气,迫不及待端着碗吃起来,吃到后面,手一滑,碗筷摔在地面,四分五裂,眼前朦胧一片,意识渐渐抽离,不受控制。
“姑娘,进来……”
虞疏晚寻着声音踏进了大门,咯吱一声,木门合上……
翠微拿着公子的衣服来到大理寺门口,看见少卿领着一群人急匆匆地出来,翠微拉住孟津,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
“长寿坊。”
“等等我也去。”
“你去做什么,大理寺办案,你回去别添乱。”孟津小声地对翠微说道。
“虞姑娘去长寿坊吃馄饨了,我去寻她。”
后面的声音被前面的崔少卿捕捉到,停住脚步,回头,脸色一变,“你说虞姑娘去了哪里?”
16. 第 16 章
宽敞的大道上,一人牵着老黄牛,老黄牛拉着水车,水车上放着一人高的大木桶,车轮碰到一个石块,跳动了一下,空空的水桶跟着晃荡一下。
水桶中手脚被捆绑着的人,头磕在桶壁上,剧烈的疼痛让昏睡中的虞疏晚清醒。
睁开双眼,眼前黑暗一片,只有上方的缝隙中有一丝光线透出来,头痛欲裂,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捆绑住,困在在一个狭小的环境中,动弹不得。
嘴里面塞了破布,叫喊声无法传出去。
恐惧席卷了她的身体,头皮一阵发麻,喉咙中好像噎着什么东西。
虞疏晚见挣扎无果之后,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忍着剧烈的头痛回忆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的记忆定格在馄饨老板家的大门口。
糟糕!
那碗馄饨有问题!
没有时间懊悔,虞疏晚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只看到长条的木板,被绑起来的双手中摸着后面,粗糙的木板上有湿润感。
联想见到的馄饨店老板的水车上大大的木桶,虞疏晚意识到她现在八成是被困在水桶中。
她嗅到空气中淡淡的铁腥味,头凑到水桶的底部,努力嗅着。
是血液干涸之后的味道。
为什么水桶里面会有血液,虞疏晚想到什么,吓得脸色惨白,手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昨日大安寺方丈留下的那一句话,“来大安寺,不是只为来大安寺。”
虞疏晚瞬间联想到了失踪的少女,她们和她一样,来大安寺吃了一顿馄饨后念念不忘,后来成了馄饨摊子的常客,和老板熟识,之后遭到了毒手。
虞疏晚头挨在水桶壁上,细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隐约听到外面的人们的交谈声,水桶一直轻微的晃动着。
那人是要将她带到哪里?
舒家小姐和裴侍郎家的小姐都是被杀害之后埋在城郊的荒地之中,他是不是也要将她运到外面方便动手。
为了不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虞疏晚只能小心使劲儿挣脱绳子,但是双手反剪着,使不上劲,手腕上的肌肤磨破,鲜血渗出,浸染在粗粗的绳子之上。
不行。
恐怕再用力,流出的血就止不住了,还没逃出去她就流血而亡。
虞疏晚利用身体的柔韧度,低头靠近脚腕,张开嘴咬着双脚上的绳结,口水止不住流下来。
靠!
居然打了死结,白费力气,虞疏晚咬得嘴角酸痛,头痛逐渐消退,脑子开始异常清醒。
她不能让凶手将她带出城门,出了城她就是待宰的羔羊,在劫难逃。
虞疏晚豁出去了,拼命一搏,用肩膀用力撞击着桶壁,但是收效甚微,她不知道的是凶手为了避免出现她这种中途醒来发出动静,木桶早已经用绳子稳稳固定在车上。
耳边传来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小,虞疏晚心中着急,双脚用力踹木桶,发出声音。
前面拉车人没有注意到动静,来到开化门前,张璋每日都往来送水,进出开化门,城门口的守卫都熟识张璋了,手一挥就放行。
张璋眼中闪过得意一笑,牵着水车就要出城门。
“等一等!”
守卫叫停了张璋,守卫注意到水车经过的时候发出的动静,拍着大大的木桶,问:“张璋,你这水桶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虞疏晚听到外面的动静,心中燃起希望,用尽全身力气,踹着水桶,希望能够引起外面的人的动静。
守卫脸色一变,大声道:“打开!”
张璋连忙走过来,将从旁边的小筐中的几条草鱼递给守卫,凑在守卫旁边,小声地说道:“军爷,这是我在芙蓉池捉到的鱼,留给爷儿当下酒菜,这水桶里面是我在东市买的小羊羔,打算运到外面卖个好价钱,军爷也知道我这做的都是辛苦的活计,挣不到几个钱,若是让别人知道我用水桶装羊羔,便再没有人愿意买我的水了。”
城郊有一芙蓉池,听说用池中的水沐浴能使人肌肤白皙光滑,甚受长安女子的欢迎,但是芙蓉池距离长安城有些距离,总不能日日都跑到城郊。
于是,衍生了送水这个行当,张璋每日将城郊芙蓉池中的水运到长安城内,送到有需要的人家,赚几个辛苦钱。
张璋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白天要卖馄饨,午后要送水,如此卖力就是为了还家中的巨额欠债。
守卫看了看还在发出动静的水桶,将鱼儿给回张璋的手上,挥挥手,道:“走走走!”
张璋拱手作揖,忙说,“谢谢军爷!”说完,拉着水车凑近城门。
水车又开始动起来,虞疏晚陷入了绝望中,有人拍了拍水桶,张璋露出残忍的笑容,他知道虞疏晚能够听见,靠近水桶说道:“省点力气,一会儿有得你折腾。”
水桶中发出的动静停止,城郊的黄土路上,哈哈大笑的声音惊动了栖息树上的鸟儿,惊鸟四散……
长安县衙在长寿坊中,祝九彰一来到衙门就看见表哥铁青着脸领着一群人赶过来。
祝九彰得知少女失踪案件真凶就是长寿坊的张璋,连忙领着他们去往张璋的住所。
大理寺的人冲进张璋的住所,早已人去楼空,只在后院的柴房中发现东寺豆腐坊的女儿浑身赤裸地躺在地面上。
孟津过去探了一下鼻息,摇摇头,已经没有气息,尸体都发硬了。
“虞姑娘,她……”
孟津看着公子的脸色难看,艰难地开口。
没找到人,崔砚反而松了一口气,张璋因与丽娘的感情纠葛,痛恨所有的商贾之女,定不会轻易放过到手的猎物。
他没有狗急跳墙杀了虞三娘,虞三娘应该还在他的手中。
带着一个活人,为了能够确保逃离长安城,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他一定会走一个安全的地方出城门,他每日送水走的都是开化门,那里的人他都认识,出了事情也容易解决。
崔砚让其余的人分别前往各个城门堵截张璋,自己则是骑了快马往开化门的方向去,马蹄扬起尘埃,快如闪电,祝九彰反应过来,也找了一匹马跟在表哥的身后。
……
水车终于停下来,张璋跳下车,解开老黄牛身上的绳子,手摸了摸老黄牛,拍了一下老黄牛,老黄牛似乎是读懂了主人的意思,慢慢往前走。
看见老黄牛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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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张璋跳下车,用怀中的刀割开绳子,双手握住车把,往往一提,木桶从水车上滑落,打开盖子,虞疏晚得见天日。
强烈的光线刺激着虞疏晚的眼睛,适应了一下,发现馄饨摊子的老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残忍的笑瘆人。
虞疏晚拼命挣扎,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拔出虞疏晚口中的破布,虞疏晚发出惊恐的声音,“救命!救命!”
冰冷的刀锋贴在脖子上薄薄的一层肌肤上,来回磨蹭,张璋轻声说道:“你尽管喊,尽管喊,这里方圆十里了无人烟,你喊破嗓子都没有人来救你。”
死亡的恐惧让虞疏晚的眼中红血丝毕显,虞疏晚知道凶手能如此冷静就是断定没有人会来救她。
“求求你放了我,我与你无仇无怨,你为什么要抓我,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不向任何人告发你!”
“哈哈哈!”张璋发狂似的仰头大笑,“无仇无怨?你们这些女人水性杨花,无情无义、就该死!”
虞疏晚见求情没有用,转而大声说道:“你知道大理寺少卿崔砚吗?我是他的女人,他对我一见钟情,我们感情很好,若是你杀了我,就算是逃到天涯海角,他都不会放过你的。”
“哦?”张璋道,“原来是朝廷官员的女人,我尝过朝廷官员女儿的味道,今天倒是要试试朝廷官员女人味道。”
张璋眼中丝毫没有畏惧,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虞疏晚一阵恶心,看到她眼中的厌恶,张璋似乎是更加地兴奋,手开始摸过她的脸蛋,“这脸蛋生得可真美啊……”
虞疏晚努力躲避着他的触碰,说道:“你为什么如此讨厌女人?我反正都要死了,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你到底为何要杀我?”
脸上的手突然收回,张璋看着远方的一个隆起的坟堆,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七年前,他家中小有资产,中了举人,但是后面考了三次都落榜了。
于是,他决定搬到大安寺静心念书,后来,他在此遇到了丽娘。
丽娘生得清丽可人,那年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来大安寺上香求姻缘。
张璋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寺中的桃花开得正好,丽娘站在树下,眼睛看着他,羞涩一笑,比那盛开的桃花还要灿烂。
他们相爱了。
张璋无心念书,心中都是丽娘的影子。
张璋求了家中的父母去丽娘家求亲,丽娘是西寺绸缎铺子的女儿,她的父母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两银子方让丽娘嫁过去。
他家拿不出那么多钱,这几年来供他读书已经花费了许多银子,他绝食相胁,娶不到丽娘他宁愿去死。
父母咬咬牙变卖家中资产,又找高利贷借了银子,方筹齐了五百两银子,将银子送到丽娘家。
但是,丽娘的父母收了银子反悔了,反将丽娘嫁给了万年县的县尉,有了官家撑腰,即使闹到了县衙,钱依旧不能拿回来。
眼睁睁见心爱的人嫁了旁人,张璋悲痛欲绝,一病不起。
讨债的人日日上门,父母还要照顾生病的儿子,年迈的父母心力交瘁,接连病逝。
父母死后,张璋也终于想明白了……
17. 第 17 章
一匹白马冲向开化门,路上的人慌忙避开,城门的守卫瞪大了双眼,还没等反映过来,马就要冲过来,千钧一发之时,缰绳一拉,前马蹄上扬,一声鸣啼,尘土飞扬,马停在城门口。
尘土飞进眼睛,守卫揉了揉眼睛,正想破口大骂,看清楚眼前的人,说:“你个狗……啊,是崔少卿啊,少卿有什么……”
“张璋可有出城门?”崔砚打断他的话。
“张璋?”守卫略一思考,“方才是见到他出了城门,他可是犯了什么事情?”
“出了多久?去了哪里?”
“好像得有半个时辰了,具体去哪儿我也不知道啊,不过他拉着一个大水桶,可能是去城郊的芙蓉池取水了……”
崔砚脸色很不好,一扬鞭,骑马出了城门,徒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守卫摸着下巴,从未见过崔少卿如此着急的样子,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张璋?
他想起了早上张璋水车上闹出动静的水桶。
糟糕!不会真的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物件吧?
守卫心中一惊,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悔恨不已,不应该因为心软就放张璋出城门,当时他怎么就没有打开看一下。
守卫正懊悔不已,祝九彰也骑着马来到了城门口,“崔少卿是不是出了城门?”
守卫点点头,祝九彰欲追出去,守卫拦住了祝九彰,“祝县尉,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你和崔少卿如此着急?”
“不就是少女失踪案子,守好你的城门,别管那么多。”祝九彰留下一句话,也追着崔砚的方向而去。
完了!
真的完了!
少女失踪案长安城人尽皆知,被杀害的还有裴侍郎家的小姐,那水桶里面装的不就是……
守卫越想越心惊,狠狠扇了自己几个巴掌。
崔砚寻着地面上深深的车辙印子一路追去,心中计算着时间,马儿似乎是读懂了主人的意识,用尽全力往前奔去。
秋日,路边的树上的叶子发黄,风一吹,簌簌往下落,马蹄碾过落叶,柿子树上挂着橙黄的柿子,快马奔驰的人无暇留意。
荒地上,黄色的野草已经即膝高,天边一轮圆日,云飘过,遮挡了光辉,天边阴暗下来,远远的,水车翻到在地,又大又圆的水桶滚落在一旁,不见人影。
很静,崔砚的耳边只听见风吹过野草的声音,手紧握着腰上别着的剑把,一步一步朝着前面走去,马儿不安的在原地来回转动,鼻子喘着粗气……
野草挂着飞溅上的一颗颗血珠,水桶旁边倒着一具尸体,双眼睁大,瞳孔散开,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血沿着伤口往外涌出。
崔砚紧抿着嘴,用长剑挑开野草。
没有人影。
忽然,远方的坟包处出现一道声音,长发散开,微风吹起裙摆,静静地望着崔砚。
崔砚缓缓吐了一口气,执着长剑朝虞疏晚走去,走到她面前,见虞疏晚只是散了头发,衣服完好,崔砚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
虞疏晚越过崔砚,望向躺着的张璋的尸体,有些慌乱,“我,我杀了张璋,他想……”
“没事了。”崔砚的话像是镇定剂,安抚了她眼中的惊恐、担心、害怕。
宽大厚实的手掌覆上虞疏晚不停抖动的手掌,温暖厚实,充满力量,冰凉的手掌渐渐回温。
虞疏晚的担忧恐惧在这一刻彷佛有了支点。
崔砚拉着她走到了张璋的尸体面前,崔砚冷静地说道:“他已经死了,畏罪自杀,所有的东西都随着时间消逝、遗忘。”
虞疏晚惊讶地抬头望着崔砚,似乎是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点头。
胸口上插着的一把匕首,刀把上刻着复杂的花纹,崔砚眼中闪过异色。
拔出胸口的匕首,白色的手帕擦干净刀刃上面的血迹,翻转着匕首,细细观察,站在旁边的虞疏晚咬了一下唇,紧张地观察他的神情。
马蹄声传来,祝九璋骑着马赶来,崔砚不动声色将匕首藏于袖中。
“表哥,你怎么跑这么快?”祝九璋摸着屁股,一路赶来,屁股都要踮坏,瞧见旁边站着的虞疏晚,上下打量,问道:“虞姑娘,你没有事吧?”
虞疏晚摇摇头。
祝九璋看见地上的尸体,上去踹了两脚,啐道:“狗东西!”
说完,又转头问虞疏晚,眼中有钦佩之意,“你杀的?”
“畏罪自杀。”
崔砚开口,祝九璋也不敢再多嘴。
崔砚留下来等大理寺的人一起处理张璋的尸体,而虞疏晚则是骑着崔砚的马,跟着祝九璋县回去。
一路上,虞疏晚沉默不语,祝九璋看出她心情不佳,逢此大难,还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骑着马回去,已经难得。
祝九璋将她送到崔宅的大门口,翠微、柳娘子、柳管事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一看见虞疏晚平安回来,立马舒了一口气。
翠微站在门柱旁边暗暗抹着眼泪,她不应该让虞姑娘一个人出去的,若是跟着姑娘一起出去,虞姑娘就不会遇到危险,也不会被歹人掳了去,都怪她。
柳娘子搀扶着虞疏晚,口中不停念着“阿弥陀佛”,拉着虞疏晚进门,看着她并无大碍,放下了悬着的心。
“我烧好了一桶水,一会儿你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哪些污糟事情就都给忘了,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煮点吃的……”
“我不饿,我先去洗个澡就好了。”虞疏晚拍拍柳娘子的手,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我没事的,他没对我怎么样,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柳娘子看着虞疏晚的背影,更加担心了,出了那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没事呢?说出来还好,就怕那孩子将事情闷在心底。
张璋一死,案子也了结了,围绕着就丽娘的坟,陆续挖出了失踪女子的尸体,一共是三十人,三十个失踪的女子都是去大安寺的时候经过馄饨摊子,被摊子的香味所吸引,和张璋熟识。
张璋往她们的馄饨中加了一种西域的香料——欠忧草,加在食物中会使得食物的味道异常鲜美,吃了就忘不掉,多次食用后会上瘾,戒不掉,若是吃不到,心就会像是蚂蚁啃食,所以她们会一直去张璋的摊子。
张璋还兼了送水的活计,失踪少女几乎都有购买芙蓉水,张璋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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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卖水的由头进出她们的家门,利用空空的水桶将人迷晕后运出去,拉回家中,□□后杀死,拉到城门外面埋好。
“他居然用送水的水桶拉死人!”上官直摸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恶心。
陆昭看不过去,一记眼刀飞过去,说道:“大理寺见的死人还少吗?用得着做这副模样吗,你又不用他卖的水。”
上官直的面色一僵。
“不是,你不不会是真的卖过张璋的水吧?你怎么这么臭美。”陆昭凑近上官直,“让爷儿瞧瞧这芙蓉池的水洗过的肌肤是否真的光滑细腻,有没有一股尸体的问道。”
此话一处,哄堂大笑。
上官直将陆昭推开,骂道,“你个男人婆,你懂什么!”
“我是不懂,怎么样都没有你个女人婆懂得多!”
“陆昭,你……”上官直指着陆昭说不出来话,他是吵也吵不过,骂也骂不赢,最重要的是他打不过陆昭,只能将那口气咽下,去看看少卿在不在,偷偷回去冲一澡。
凶手已经查出,笼罩在长安城上的阴霾也渐渐散去,裴侍郎辞官,和夫人将女儿的尸骨带回老家安葬,临别之前特意来了一趟大理寺,苍老了十多岁的裴侍郎深深朝崔砚拜了一下,感谢崔砚不在意他参他,全力捉拿凶手。
为了安抚奖励崔砚,陛下设宴邀请崔砚。
案子似乎就这样了结了,但是长安中的传闻更甚,不是对虞疏晚的,而是对崔砚的。
虞疏晚刚踏进崔家的大门没有几天就出事情,长安城中的人更加坚信崔砚就是克妻,他不单单是克妻,他还克身边的所有的女人,就连他的生母也是生崔砚时难产过世。
长安城中因崔砚的英俊的相貌而心生爱慕的女子歇了这份心思,毕竟,还是活着比较重要。
某一日,陆昭则是气势汹汹地走进大安寺,不由分说地闯进了方丈的房间,后面的小和尚拦都拦不住。
“都出去吧。”方丈开口,小和尚们方离去。
长剑直指方丈的面门,方丈面不改色,依旧在棋盘上交替落下黑白子。
“你这秃驴,口口声声说慈悲为怀,满口佛心道义,却明知道凶手是随,还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少女遇害,你们就是帮凶。”
陆昭见他丝毫不理会,头都没有抬一下,一气之下将棋盘踢翻,黑白子噼里啪啦落在地面上,满地狼藉。
“施主为何如此动怒,吾乃出家人,不知施主口中的凶手是何。”
陆昭见他油盐不进,心中怒极,之前还觉得他满目慈悲,如今看来俱是薄凉至极。
“张璋在你们住了这么久,你敢说不认识他吗?你故意将我们安排在张璋住过的房间,还和虞姑娘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你分明是知道。”
方丈低头摸索着将地面的棋子一颗一颗捡到罐子中,平静说:“认识张璋的人许多,不只我一人,寺庙中只有四间房间,如何安排,你们都有可能住在张璋曾经的房间,他的房间也不只你们住过,至于虞姑娘的话,想必是姑娘想岔了。”
陆昭气得发抖,手紧握,说不出话。
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18. 第 18 章
夜晚,窗打开了一个缝隙,外面的桂花香味飘进屋子。
虞疏晚睡得不安稳,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打湿,嘴里不停说着梦话,细微的声响,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忽然,虞疏晚猛地睁开双眼,捂住胸口,眼中的惊恐还未散去,噩梦的余韵尚未消散,捂住胸口,不停喘息。
口渴的厉害,心态平息了一些,虞疏晚摸索着爬下床,点燃了桌上的蜡烛,火光在她的脸上闪烁着,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呆愣了许久,方缓和了些。
张璋已经死了七天,前几日虞疏晚都睡得好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是张璋的头七,心理作用,居然梦到了那天的场景,重新经历了那日发生的事情。
梦中,她明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还是控制不住去了馄饨摊子,吃了那碗馄饨……
城郊的荒地上,大片的野草,无力挣扎,近乎绝望的时候,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男子出现,抓着张璋的领子一把将他扔在地上,匕首扎在他的胸口上。
背着光,处于惊慌中的虞疏晚看不清他的面孔,大半脸都隐藏在斗笠之下,她只记得他的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脸颊一直延续到脖子。
虞疏晚想对救命恩人说感谢,但是惊吓过度之下,她短暂的失语了,一句话都发不出。
“别告诉他人我曾来过。”
那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开,背影逐渐消失……
虞疏晚遵守诺言,从未和任何人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情,更没有提过那位救命恩人的存在。
但,那天崔砚藏起那把匕首,是为了保护她,还是看出了什么。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虞疏晚睡不着,透过窗户看见外面月光正圆,披了一件衣服,干脆到院子里面转一转。
院子里,一人正站在长廊之下,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虞疏晚走到崔砚的身旁,出声:“崔少卿如此雅兴,深更半夜出来赏月。”
崔砚垂眸看了一眼虞疏晚,声音中带了一些温柔,“梦到那日的事情,睡不着吗?”
“才不是。”虞疏晚嘴硬地反驳,“张璋都被我亲手了结了,我怕什么。”
崔砚没有拆穿虞疏晚的嘴硬,侧头对虞疏晚认真地说道:“若是睡不安稳就让翠微来陪你,她八字纯阳,鬼神不能近身。”
“崔少卿真的相信世界上有鬼神吗?”
虞疏晚和崔砚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一直聊到了后半夜,直到天微微亮,方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不过倒是睡得好一些了,一晚上都没有再做噩梦。
次日正午,虞疏晚是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的。
虞疏晚洗漱后,想去厨房里面寻些吃食,发现柳娘子不在厨房。
一大早的,没看见翠微,连柳娘子都没有看见,不知道去哪里?
她随便盛了一碗锅里面的米饭,加了热水,充当稀饭,配点小咸菜当早餐了,填饱了肚子去外面看看到底是什么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一来到前院,看见一群陌生人一箱子一箱子地往里面抬东西。
一位中年妇女叉着腰在那里大喊着,“都给我仔细点,轻拿轻放,里面的东西贵重着呢,要是摔坏了十个你都不够赔的。”
柳娘子正站在廊下,来回踱步,最后还是跑过去和那婆子说道:“刘妈妈一路过来辛苦了,这些东西不急着搬,一会儿来得急,先喝杯茶水,休息一下等公子回来安排妥贴。”
那婆子一听这话,眉毛都要竖起来了,大着嗓门说:“怎么?二公子和公子是亲兄弟,难道兄弟从老家千里迢迢过来还不给安排住处吗?”
“不是,”柳娘子一听她这话就急了,心中着急那口子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安抚着婆子道,“刘妈妈你误会了,我心想的是你们一路肯定是累了,公子早早地叮嘱我们要好好照顾周全,你们先歇歇,这些事情我们来就好了。”
“哼,若是大公子真的顾念兄弟情谊会一个多月过去了连个房间都没有收拾出来吗?我们到了长安一个来接的人都没有,知道的会说崔大公子官职高,忙得没有时间,不知道会以为大公子眼里就没有二公子这个兄弟。”婆子讽刺地说道,“不用你们,还是自己人放心些,你们抓紧点,一会儿二公子回来了,没有歇脚的地方,小心你们的皮。”
柳娘子的脸色很不好,直接退到一旁,冷眼看着一箱一箱的东西往里面搬。
虞疏晚走到翠微的旁边,小声地询问:“他们是谁啊?”
翠微小声回答:“这些都是二公子崔亭的人,那个凶凶的婆子是二公子身边的奶妈。“
“二公子?”
翠微点头,“对,夫人病逝后,老爷娶的继室生的,和大公子的关系一般。二公子说是要来长安城念书准备明年的春闱,一早上过来,一箱一箱往里面搬东西,把这里当自己家了,崔家明明在长安城有宅子,大公子都安排好了,他非要搬来这里住。”
“二公子人呢?怎么没有见到人?”
“听说是一来就拉着小厮逛长安城了。那婆子还说公子不顾念兄弟情,他自己一来就跑出去玩,也没将公子放在眼里。”
虞疏晚看见在崔宅进进出出的人群和站在那里大声叫喊的刘妈妈,估计以后崔府没有那么太平了。
不一会儿,柳管事就回来了,将刘妈妈一行人安排妥当。
柳娘子拉着柳管事的手,问道:“公子就这样让他们住进来。”
以前在博陵老家的时候,二公子院子里面的人就没有一个善茬,仗着夫人过世了,老爷不管事,没少找事情,若不是公子争气,早早考中了进士来了长安,远离那些污糟事,不知道平白要受多少气。
那些人不就是看着公子这处宅子地段好、又大又宽敞,所以放着收拾出来的宅子不住,非要过来挤,崔府是大,但是柳娘子一想到他们住进来后肯定不会安生,头就疼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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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管事无奈点头,“公子说照顾好二公子。”
“大公子还是太心善了。”柳娘子摇摇头,而后有打起精神,“我的去看着他们,不能任由他们胡来。”
果然,事情总是不尽如人意。
不过仅仅只过了一个时辰,柳娘子翠微就和刘妈妈吵起来了,起因很简单,就是府中现在只有一个厨房,刘妈妈想让自己人做饭,当了一辈子厨娘的柳娘子当然是不允许,这可是她奋斗了一辈子的事业,年轻的时候做饭给夫人,夫人走后又做饭给小公子,公子吃着她做的饭长大的,如何能够让人染指。
更可恨的是,刘妈妈居然说她做的东西难以下咽,柳娘子如何能忍,两人吵着吵着就打起来了,虞疏晚和翠微连忙来拉架,但是刘妈妈带过来的人一看对方人多,也跟着涌上来了。
两方人打得难舍难分,一片混乱,场面难以控制……
关键时候,崔砚回来,脸色铁青,“都在干什么!”
一句冰冷的声音瞬间叫停了闹剧,一个个衣衫凌乱的人们纷纷跪下来,刘妈妈原本不打算跪下来的,但是接触到公子寒冰一样的眼神,下意识地跪下来,不敢看公子。
十余年不见,大公子怎么变化如此之大,记得在博陵之时,大公子还是一个半大的少年,纵使再少年老成也就是一个无倚靠的少年,如今,竟如此有气势。
刘妈妈恍惚间意识到多年那个寡言的少年已经是手握实权的朝廷四品官员。
“大公子,你可要……”
刘妈妈刚想倒打一耙,站在少卿旁边的孟津怒斥到:“你个老奴,公子没有发话,哪里轮到你说话的份。”
刘妈妈抬眼看了一下公子,接触到公子的眼神,吓得低头,这里是长安不是博陵,没有老爷夫人撑腰。
最后,在场所有人都挨了罚,厨房的事情也解决了,后院本来就有一个厨房,孟津寻了新的师傅将灶重新弄了一下,给刘妈妈他们使用。
混乱之中,她的手上不知道被哪个人抓了几道血痕,气得不行,甚至是有些迁怒崔砚,柳娘子一直照顾着他,怎么能偏向刘妈妈他们。
甚至于,经过崔砚旁边连声公子都不愿意叫,孟津看着气呼呼的虞姑娘,对公子道:“公子就让他们这样住进来吗?”
今天刚过来就闹成这样,以后指不定出什么事情呢。
崔砚面色如常,说道:“他自己会搬出去的。”
孟津一细想,果然还是公子考虑得周全。
一直到深夜,崔二公子才一身酒气地被人搀扶回来,刘妈妈赶紧上去,嘴里面喊着,“祖宗,你怎么喝得这么多……”
崔亭从小被娇惯着长大,性子本就不定,但是父亲管得严,用心教导,加上脑子还算聪明,考中了举人。
如今到了繁华的长安城,无人管束,崔亭刚进了城门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平康坊,他倒要看看平康坊中的秦楼女子是否真的个个貌美如花……
19. 第 19 章
崔亭推开刘妈妈,跌跌撞撞地走进前厅,一屁股坐在地面上,口中喊着:“晚娘、红袖……”
刘妈妈拍了一下旁边站着的小厮,怒斥他没有照看好公子,让公子喝了这么多酒,谁知那小厮也喝得醉醺醺的,反应慢了半拍,也跟着跌坐在地面。
“造孽啊!”刘妈妈拍着大腿,叫喊着,她年纪大了,哪有力气搀扶起一个醉鬼。
抬着崔亭和小厮回来的几个壮汉,对着刘妈妈说:“他们两个今日在我们楼里面花了三百五十两银子,你结一下账,我们急着回去。”
“什么?三百五十两!”刘妈妈惊讶地说道,“你们楼里是销金窟吗?别欺负我们小公子年纪轻就乱叫价,这里可是大理寺少卿崔少卿的府上,你看清楚这是崔少卿的亲兄弟。”
二人对视一眼,道:“我们明月楼是全长安最大的青楼,崔二公子点的是我们楼里面的头牌。楼里老鸨见公子初来咋到,又是崔少卿的弟弟,不然就不止这个价钱。来我们楼里的勋贵也没有见到哪个赖账的,明月楼的规矩,不乱身家多少,官职高低,一概不赊账,王公贵族也是一样的道理。”
刘妈妈看着眼前几个壮汉的气势不似作假,气焰低了几分,今晚若是不将账单结了,那几人估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眼珠一转,刘妈妈让他们在此地等一等,自己小跑到少卿的院子里面,没想到还没有跨进远门,就被院门口守着的老伯拦住了去路,佝偻着背,两眼突出,黑暗的灯光下有一些吓人,刘妈妈捂着胸口后退了一步。
“大半夜的跟个鬼一样出来吓人,赶紧给我让开,我有急事找公子。”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眼睛花了,还是光线太暗了,没有看清,刘妈妈好似看见那老头眼睛里面闪过一丝杀意。
“公子睡了。”老伯吐出几个字。
刘妈妈心中焦急,前院还有几个壮汉在要账,不然若是崔家二公子来长安的第一天就去逛秦楼,而且连银子都付不起,要是事情传回了博陵,她跟在二公子身边也没有好果子。
“我找公子是天大的事情,若是耽搁了,你一个扫地老头担待得起吗?”
“吃花酒来要账而已,崔二公子从博陵带来的那么多箱子,难道付不起酒钱吗?”
刘妈妈疑惑这老伯怎么知道的,二公子从博陵过来时夫人老爷塞了几千两银子,但是,这第一天就花费了三百五十两银子,这以后的日子孩子们过啊?
刘妈妈想的是,既然已经住进了崔大公子的房子里面,这钱可以问公子要,二公子花起银子来每个算计,到时候她还可以从中间赚一点银子花。
如今被看出来了,刘妈妈还是有点不甘心。
“公子最讨厌旁人打搅他睡觉,若是你敢吵醒公子,公子一定会发火。”
刘妈妈想起今天大公子那逼人的气势,那骇人生寒的眼生,叫喊声是怎么都发不出来了,灰溜溜地回了房间,从小匣子里面拿出了三百五十两银子出来,将银子给了那寄给壮汉,他们方离开。
刘妈妈干净喊人将二公子和身边的小厮抬回床上,累死她这把老骨头了。
原本计算得好好的,来了博陵,二公子身边就是她资历最深,到了长安也没有人管束,住进大公子的府上,府中的事情都可以让他府上的人干,她只需要当个甩手掌柜便好,若是出了什么问题,都可以将过错都推给大公子,老爷本就不喜公子,又有夫人在旁边吹耳边风,于是,她便撺掇公子到大公子府上住。
但,她千算万算没有想到,这大公子如今变得如此厉害。
次日,崔家二公子睡到午后方醒,醒来后头疼得不行,发了好一顿火,刘妈妈好一顿哄着,才将这小祖宗哄高兴。
崔亭喊着饿死了,刘妈妈端上了一桌子吃的,顺便不经意之间将昨天发生的冲突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崔亭忙着吃东西,刘妈妈一边说,一边含糊不清地嗯嗯,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崔亭吃饱了,头疼的状况了好些了,喝了一口吃,丫鬟端了一盆水过来,净了手,又用毛巾将手擦干净,事毕,郑重其事地对刘妈妈说道;“那柳娘子做的饭菜如此难吃,切莫让她沾惹了我屋子里面的吃食,她手艺不好,兄长一定是看着她陪伴多年,顾念着主仆情谊,不肯说些不好的,既然我来了,你让厨房以后多准备着兄长爱吃的,送过去。”
崔公子一番话,将刘妈妈呛得说不出话,真的不知道二公子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假的听不懂。
崔亭吃饱喝足了,背着手就在崔宅里面逛起来,宅子里外都空荡荡的,还没有博陵老宅的一般大,而且里面就的房间都空置着,府中的人还没有他带来的人多。
兄长这官当的,还不如留在老家安逸,没钱还忙得不行。
一道倩影出现,身姿窈窕,肤色白皙,气质非凡,正坐在小池边喂着鱼儿。
崔亭心一动,朝着那道丽影走去,“姑娘,好像似曾相识。”
虞疏晚笑容凝固在脸上,一把将手里面鱼食都撒进池中,鱼儿纷纷涌上来,争抢这吃食。
崔亭身上还带着隔夜的酒气,虞疏晚站起来,拉开了一点距离,行了一个礼,“崔二公子,恐怕是昨夜夜宿明月楼的时候看到与我相似的人了。”
“哈哈,天底下的美人总是相似的。”崔亭道,“敢问姑娘芳名?年岁几何?”
“小女虞三娘,年十七。”
“十七,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
虞疏晚心中作呕,什么鬼,连兄长的女人都来沾惹,果真是第一天就到明月楼厮混的。
“三娘……”
“二公子唤我虞姑娘便好,我有事情先回去了。”虞疏晚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集。
“等一等。”崔亭拦住虞疏晚的去路,“三娘、哦,应该叫虞姑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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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要紧事要忙,崔某可否帮得上忙。”
“我要去收拾少卿的房间,就不劳烦二公子了。”虞疏晚挂着假笑说道。
崔亭皱着眉头说道:“你是兄长的房里人?”
虞疏晚点头,崔亭心中遗憾,如此相貌的女子居然是兄长房里面的人。
“估计是明面上的吧,只是一个摆设而已,不如我和兄长说说,你来跟了我。”
虞疏晚脸色不好,但是努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二公子此话怎么讲,我原是听不懂。崔二公子如此说话,不担心公子吗,虽然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也该顾念这礼义廉耻。”
崔亭盯着虞疏晚漂亮的眼睛,噗呲一笑,“哈哈,我不过是说笑,看看你对我兄长是否真的是忠心,若不是,我自然是要帮兄长处置你,再寻一个更好的放在兄长身边。”
虞疏晚翻了一个白眼,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崔亭故意凑近虞疏晚耳边,虞疏晚退后一步:“虞姑娘如此伶俐的女子不知道栓不栓得住我兄长的心,你说我兄长是更加喜欢孟津还是你呢,若有朝一日,兄长厌弃你了,尽可以来我身边,我疼你。”
崔亭的几句话快要将她的隔夜饭呕出来,相处了如此时日,虞疏晚早已经看出来,孟津和崔砚不过是清清白白的主仆情谊,长安城中的传言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
翠微果真说得不错,崔砚的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果真不是什么好人。
虞疏晚看着崔亭,似笑非笑地说道:“二公子慎言。二公子和公子是同父的兄弟,这些荒唐至极的话,还是不要从二公子口中说出,我也不是什么嘴巴紧的人,若是大公子知晓了,定是要出一些风波,二公子是来长安城为的是求学,长安城大儒的脾气想来固执,甚中道德伦理,二公子的话传出去,影响了二公子前途就不好了。”
说完,虞疏晚头也不回地离开。
崔亭盯着虞疏晚的背影,冷笑,一个不入流的舞姬,也敢说他。
今日,崔砚回来得早些,见到了十余年未曾见到的弟弟。
崔亭正坐在椅子上,吃着刘妈妈去市集上买来的柿子,这长安的柿子和博陵的并无差异,还比上家中果园种的甜。
崔砚台最后一次回博陵是十一年前,那时他还是十岁的小孩子,兄长也刚刚即冠,记忆中兄长的模样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是兄长一出现,崔亭就认出了兄长,好像在他的眼中兄长本该长成如此模样。
“兄长。”崔亭恭恭敬敬朝公子行了一个礼。
崔砚带着淡淡的微笑,点头,今日回来的早些为的是带崔亭去见翰林院的编修孙渊,孙渊乃是崔父为崔亭联系好的老师。
孙渊原是和崔砚同一年的进士,进了翰林院后,因为为人不够圆滑,一直没有升迁,但是治学严谨,颇有名声,在孙家设立私塾,延请大儒讲经,近两届进士有一小半都出自孙家私塾。
20. 第 20 章
崔亭回去换了一身衣服,跟在崔砚旁边,崔砚问他住得可否习惯,崔亭在崔府的时时候嘴上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现如今崔砚一问,他倒是不敢说什么。
“孙编修不喜学生吃花酒逛青楼,距离明年春闱只有不到八个月,需专心念书,新奇的玩意儿,尝个新鲜便好。”
“知道了,兄长。”崔亭小声应道。
他自小父亲管的严格,依照他的年纪,同龄的世家子弟,要么早早纳妾了,要么就是房了安排了伺候的女子,唯有他,连烟花之地都没有机会踏足,为此没少被同窗嘲笑。
但,如今他来了长安,去了最大的青楼明月楼,搏了花魁晚娘一笑,谁敢小瞧他。
“兄长,为何十年未曾回博陵老家。”崔亭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不清楚,长安和博陵的不到一月就可到达,除了几年前祖母过世,兄长十年间从未归家,甚至大姐成婚,兄长也只是送回了贺礼,父亲气得在祠堂怒骂兄长不孝。
“大理寺公务繁重。”崔砚言简意赅,不想多谈论这个问题。
崔亭抿了一下嘴,再忙,也不可能十年都抽不出空回家吗?
谈论到这个问题,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孙编修刚为官之前,脾气硬,遇到问题直言不讳,得罪了不少人,崔砚没少帮孙编修,所以孙编修很痛快地就将崔亭收为学生。
崔氏私塾请的都是名师,崔亭的学问自是不错了,孙编修几个问题他都能答得上,孙编修尚是满意,留崔砚和崔亭二人吃了饭。
饭后,孙编修和崔砚喝茶闲聊,崔亭走到外面,故意走到孟津旁边,挑事地说道:“孟津,我兄长怎么还将你留在身边,怎么这么多年还黏在我哥身边。”
若是放在几年前,以孟津的脾气肯定是要分辨个清楚,更严重的可能会打一架,但是这些年跟在公子身边,见识得多了,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冲动的少年,面对崔亭的故意挑衅,也只是淡淡的,微笑着回答:“估计是公子不嫌弃。”
崔亭啧了一声,“也就我哥脾气好。要不然你早就是那南风馆里面的兔儿哥,哪有机会踏足此地。”
孟津眼里一瞬间变冷了,他平生最恨的是旁人提起少年时候的事情,若不是崔亭和公子有血缘,他早就一拳招呼上去。
孟津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怒火,转身离开。
崔亭见成功引起了孟津的怒火,心中得意,于是跟上孟津的脚步,孟津转身看着眼前阴魂不散的人,冷笑道:“二公子去了一趟秦楼就染上了什么不得了的习惯,我去茅房都要跟着。”
崔亭一听这话,立马停住脚步,嫌恶地说道:“谁跟着你,这条路还不许人走了吗?”
崔宅,刘妈妈鬼鬼祟祟地接近公子的院子。
方才她看过了,那吓人的老伯在扫院子,不到晚上他是不会接近公子的院子,柳管事夫妇二人在厨房忙活着晚饭,翠微好像是出门了。
对此,刘妈妈颇为嫌弃,大公子从小就没了亲娘,老爷不放在心上,这么大个院子就找个几个人,怪寒碜的。
刘妈妈没有看见人,直接进了院子,径直走向公子的房间,推开公子的房门。
其实,她跟着二公子来长安,夫人临走之前还吩咐了一件事情给她,就是密切关注大公子的动向。
大公子的生母是祝家的嫡长女,祝家世代簪缨,嫁女之时一百八十抬嫁妆装得满满的,都是值钱的物件。
可惜命薄,生大公子的时候难产,这样一来,她从祝家带过来的嫁妆都归了大公子,只是那时大公子年岁尚小,嫁妆便由祖母代为管理,其实那么大的一笔钱财,祝家人也应该派人看着。
奈何,祝家后来没落了,人丁单薄,离得又远,而且,崔家显赫,祝家也不愿意因此得罪崔家,所以这祝姑娘带来的嫁妆都归崔家代为管理。
祖母心疼自己的孙儿早早就没有亲娘,那些嫁妆都握得稳稳的,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想要挪用一下也不同意。
大公子中了进士之后,祖母就将嫁妆的三分之一都交给了公子,剩余的说是要等到公子成家立业,有了子孙后代之后再还给大公子。
大公子婚姻不顺,祖母还没等到看见自己的曾孙的那一天就过世了,所以这嫁妆都落到了现在崔家的夫人手中,她自然不愿意将到手的钱财再给出去。
崔夫人是继室,是从良妾提上来,没有什么嫁妆,自然也是留不了什么东西给自己的儿女。
但,大公子是崔家的嫡长子,将来的家业大半都是要留给他的,崔夫人一想到这个就心烦不已,自己的儿子女儿都不差,自己也是过了明面的崔家夫人,凭什么大半的东西都得留给大公子。
崔夫人恐怕是最不想崔砚成婚的人啊,奈何崔砚没有回过几趟家,她的手伸不到。
如今有了一个好的机会,怎么能够放过。
刘妈妈开始翻找房间里面的东西,屋子里面大都是一些书籍字画,她又不认识字,看不懂,但是很清楚的是,没有再屋子里面翻找到一件女子用的东西。
难道这大公子真的不行?院子里面的虞姑娘也只是一个摆设而已。
刘妈妈正想打开衣服柜子,想一探究竟,身后传来身影,手停在半空中,转过身。
“刘妈妈。”
虞疏晚站在门口看着一脸慌乱的刘妈妈,似笑非笑。
“刘妈妈这是做什么呢?”
“我,我看你们院子里面的人手不够,我看你们忙不过来,我就过来收拾收拾。”刘妈妈干笑地说道。
“人手够不够都是崔府自己的事情,轮不到刘妈妈自作主张,私自僭越,公子回来后我回和公子说今天的事情,若是房间里面有什么东西丢了,刘妈妈可能难逃嫌疑,所以,希望以后刘妈妈没有公子的许可,莫要进入院子。”
虞疏晚冷声警告,刘妈妈以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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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作福惯了,如今被一个小姑娘警告自是不高兴,说道:“我不过是收拾收拾东西,你倒是来这里说些风凉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个名分,不过是伺候人的舞姬,托了个姑娘的名儿,叫着好听,谁瞧得起你?哪天当家主母进了门,不知道又要到哪个男人身下伺候。”
刘妈妈的话尖酸刻薄,一点余地都不留,虞疏晚怒极,恨不得上去扇她两巴掌。
“刘妈妈说这话,就不担心我将这话原原本本说给公子?”
“哼!我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是我托大,大小姐、二公子都是吃我的奶长大,再怎么样也比你个奴籍出身的要好上百倍。”刘妈妈颇为不屑,继续说,“说得难听点,公子的房间里面没有一件你的物件儿,别道是连公子的床边都没摸上去,还敢在我这儿叫嚣。”
“刘妈妈,你私闯主子的房间乱翻东西,还在背后编排主子的不是,你纵使有再大的功劳,这里是长安,不是博陵,公子定不会饶了你。”
刘妈妈转身离开,她不害怕虞疏晚,但是还是惧怕大公子的,晚上等大公子回来后,她先下手为强,主动承认错误,不该担心府中人太少,就私自进入公子的房里面收拾。
崔砚冷眼看着刘妈妈颠倒是非,没有过多理会,将人交给崔亭处置。
刘妈妈是他的奶娘,他知道刘妈妈近年来仗着自己的资历和母亲的纵容越发嚣张,崔亭正好接着这个机会敲打敲打刘妈妈。
罚了刘妈妈半年的月钱,再就是让她打扫前院三个月,不得让其他的丫鬟帮忙,若是偷懒,继续罚三个月。
刘妈妈原以为二公子会手下留情,不曾想罚得如此之重,刘妈妈想要求情,崔亭摇摇头,搀扶起刘妈妈,好声劝道:“刘妈妈,你这毕竟是惹了兄长不快,毕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要在此处祝,妈妈莫生事,这月钱我以后找机会再补给妈妈。”
二公子如此说,她只好点头,可怜她一把老骨头,多少年没干过打扫的活了,如今却是摊上了。
崔砚刚回到房间里,虞疏晚就抱了一堆东西到他的屋子里面。
“你准备做什么?”
“为避免再有人探听我们两个的关系,我觉得有必要在房间里面放一些我的东西。”
崔砚看着她往抽屉柜子里面放了几件女子常用的物件儿,没有出声制止。
虞疏晚放好东西后没有立马离开,而是走到崔砚的面前,两手环在他的肩上,微微仰着头,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带了几分娇媚,声音中有撒娇的意味,“外面人人皆道少卿与我一见倾心,却日日让我独守空房,少卿要将那柳下惠做到底了么?”
崔砚挑眉,眼神扫过她的红唇,她特意摸了口脂,莹润诱人。
崔砚勾唇一笑,眼中带了侵略性,抬手,手指触上红唇,手指上染了嫣红,用力碾磨,虞疏晚身体僵硬,眼神有几分躲闪。
崔砚轻易拉开两人的距离,“要什么便直说。”
21. 第 21 章
虞疏晚悻悻白了他一眼,吐槽道:“不解风情。”
崔砚双手抱胸,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审视虞三娘,常年办案的经历,崔砚对于人事物特有的锐利和敏感。
她好似自从大病一场后,不仅只是失去了记忆,好似内里也变了,换了一个人,不管记得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崔砚坚信一个的眼神,说话的语态和行为上习惯是不会改变的,而眼前人,似乎彻彻底底变了一个人……
虞疏晚不敢和他对视,低着头,心中暗道,难道崔砚知道她要找他借钱?
“我有个好姐妹在乐营,她救过我的性命,少卿,你看府上的院子这么大,多一个人打扫也可以的。”虞疏晚抬眼观察崔砚的脸色。
“芙蓉?”
虞疏晚点头,这次她原本就没有抱着多大的希望,说出来也只是想试探一下他的意思,芙蓉现在是官妓,没有那么容易能够放出来,实在不行她咬咬牙,接笔银子,看看能不能先将芙蓉赎出来。
崔砚摇头,虞疏晚心一下子就落了谷底,他果真不愿意。
“那你能不能先借我八千两银子?”她打听过了,官妓赎身至少要八千两银子,还根据官妓的资历不同,可能还要添点银子。
虞疏晚想过去柜坊去借贷一笔银子,奈何柜坊的利息实在是太高了,更何况柜坊哪里愿意借给她八千两银子,于是她便将主意打到了崔砚身上。
崔砚是名门望族之后,肯定是不缺这八千两银子的,而且他为官十余年,食禄定是不少,平日估计过得也节省,偌大的宅子没有几个人仆人,也没有什么名贵的家具字画古董。
崔砚轻笑一声,“你是想借银子去赎回芙蓉,可惜你问错人了,我并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就算有为何要借给你,你还得起吗?”
虞疏晚皱着眉头盯着崔砚,明显是不相信他的说辞,他的家族几乎是大唐最显赫的家族之一,怎么会没有钱呢?
“你来了许久,如果我真的有钱为何府中只有几个仆人?”
“你不喜欢人多。”虞疏晚说道,“那你的俸禄都用到了哪里?”
“小丫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崔砚说道,“芙蓉现如今也不需要你去赎她。”
虞疏晚姑且相信了崔砚的说辞,崔砚言出必行,他若是不愿借给她,肯定会直说,不会找这些理由。
“九彰将芙蓉赎了出来,买了一处宅子,给她住着。”
虞疏晚许久没有见过芙蓉并不知道此事,如今想来芙蓉便成了祝九彰的外室,芙蓉的心愿就是跳一辈子的舞蹈,如此一来,芙蓉估计以后再也不能跳舞了,高门显赫哪里能允许她在外面跳舞。
改日她要去见一下芙蓉,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虞疏晚沉思片刻,直接问崔砚,“少卿,如果我想要脱籍,需要多少银子?”
崔砚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走近她的面前,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她不得已微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虞姑娘方才还想着与我亲热,怎么,不到半刻就改了心意?如此丽人,放走岂不是可惜。”
常年舞剑,手指处有薄薄的茧,滑过光滑的脸蛋,微微刺痛,距离太近,虞疏晚感觉呼吸有点困难,侵略感十的眼神,让她产生了强烈的逃跑的欲望。
崔砚捏了捏发红的耳垂,摩擦揉捏,耳尖红得滴血,慢慢靠经,虞疏晚心似乎要跳出胸膛,崔砚的气息似乎将她完全笼罩住,不留一点缝隙。
就要吻上之时,虞疏晚退后一步,撞到了桌沿,痛呼一声。
她以为她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到了关键时候她还是接受不了。
“少卿,我先回去了。”虞疏晚慌乱地想逃走,离开这间充满了崔砚气息的房间。
“明早莫再睡懒觉,起早一些,同我去一个地方。”
“好的。”虞疏晚一边点头,一边退出房间。
崔砚摇摇头,以前的虞三娘,热情大胆,如今,还未做出什么,她倒是吓成如此模样,遇到张彰如此凶恶之徒,寻常的女子定吓得精神不好,她也只是头几天心情不佳,很快就从中缓和,真不知她是胆大还是胆小。
虞疏晚回到房间,坐在床榻之上,捂着小鹿乱跳的心,缓和了许久,耳朵上的红才慢慢消退。
这才想起刚才没有问清楚明日是要去哪里,做什么。
可,她现在已经没有胆量去问崔砚,明日之前,她估计都要绕着崔砚走,她选择去问一孟津。
原来是祝夫人要在城郊的别苑里面办一场秋日宴,既然是姨母办的,崔砚不好拒绝。
虞疏晚问孟津,要着装上要注意些什么,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既然是祝夫人举办的宴会,估计会有很多的名流贵族参加,她要是闹出什么笑话就不好了。
孟津只说让她穿得方便一点便好,其余的不必挂心。
孟津看着虞姑娘懵懂的样子,不好告知她真相,其实祝夫人办宴会的主要目的是想要公子和名门闺女多接触接触,兴许真的有小姐看上了公子的相貌,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语非要嫁给公子也不一定。
阳春三月要办一场春日宴,金秋九月要办秋日宴,祝夫人恨不得每个月都办一场宴会。
这次公子实在是推脱不掉,祝夫人特意寻了大理寺卿的夫人,让崔砚一定要参加。
虞疏晚想着实在不行,跟在少卿身边不说话就可以了,孟津说这次宴会办得很大,估计没有会把她当回事。
次日一早,虞疏晚早早起来了,换了一身淡黄色的襦裙,正好映衬了秋日的景,画了淡淡的妆容,力求不引人注目的同时不出错就行了。
她原以为她气得够早的了,但是崔砚已经在桌子前面吃着早饭,虞疏晚直接坐下来,顺手拿起盘子里面的胡饼就吃起来。
自打不用练舞,日日伙食都吃得好,每日吃好睡好,越发圆润了,瓜子脸逐渐变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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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蛋脸,幸好原来的她瘦,如今这么吃也只是正常的体型。
本朝以胖为美,圆润些也不算什么,她吃得心安理得。
三人骑着马赶到城郊,骑在马上,虞疏晚才想起来,原来崔府连马夫都没有,崔砚都是步行上班,去远一点的地方就是骑马,却是好像用不到马夫,马厩都是老伯顺便打理的。
崔砚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穷到这份上?他既不赌也不嫖,这钱到底花在哪里了?
他们三人到达的时候,祝夫人的别苑,客人都已经来齐了。
今年的秋日宴设在了马场,中间是蹴鞠场,虞疏晚一眼便瞧见了场地中间,祝九彰换了一身白色的蹴鞠服,正在踢着蹴鞠玩,周围一圈都搭了棚子,设了桌椅,上面摆了各色茶水点心,远处飘来烤羊肉的香味,后面的几个凉亭之内摆了烤架,围了一群公子小姐在烤着羊肉。
祝夫人见自己的外甥来了,立马起身迎上来,拉着他左看看,右看看,口中不停地念叨,“阿砚一月未见又瘦了许多,身边的人也不挂心,你成日忙着大理寺的事情,也该顾念着自己的身子,案子永远都查不玩的……”
祝夫人念叨个不停,崔砚笑着敷衍过去,转头看见虞疏晚跟在身后,皱着眉头,说道,“绿柳,你带着虞姑娘到处转转,她第一次来,让她开开眼界。”
虞疏晚看着周围坐着的闺门小姐,明白了祝夫人的意图,正想跟着绿柳走,崔砚出声,“她跟在我旁边就好了。”
祝夫人脸上明显不悦,虞疏晚不愿意惹祝夫人不悦,正好合了她的意,她正想四处看看,于是说道:“我是第一次来这儿,到处都看这儿新奇,麻烦绿柳姑娘了,公子我转一转就回来。”
崔砚不说话,虞疏晚知道他是有点生气了,但是没有办法,她只是一个小炮灰,不能讨好所有人。
祝夫人面色缓和了一些,她还算是识趣,想去前些日子的事情她就怄气,不免看虞疏晚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九彰前些日子回来说要纳一个官妓为妾,长安哪家有头有脸会让一个官妓进门,九彰往日是爱玩,但是从来没有闹出过这档子事情。
祝家当然是不允许官妓进门的,传出去,他们祝家就成了一个笑话。
但,祝九彰又放了一个雷,那官妓有了身孕,也不知道那人给儿子下了上面迷魂药,断定那腹中的胎儿一定就是他的,以色侍人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男人。
为了稳妥起见,各退一步,祝家默许了芙蓉当祝九彰外室,儿媳妇的肚子还没有动静,外室的肚子大了起来,若是儿媳妇知道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得。
祝夫人被这件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又听闻这虞疏晚是芙蓉求了九彰送给崔砚的,心中起了忌惮,阿砚是个心里有主意的,自己决定的事情,旁人无论说都不管用。
她一定不能让阿砚再出这种事情,于是,给崔砚相看的事情又提上了日程。
22. 第 22 章
祝夫人拉着崔砚坐到了中间留着的位置,此处是观看蹴鞠比赛视野最好的地方,旁边的座位上早就坐了一位红色骑装,头发束起来的女子,脊背挺直,眉眼之间英气十足。
“这是西南节度使诸葛大人的嫡幼女诸葛青,刚从西南回来,幼年时就跟着诸葛大人在西南诸地,见多识广,阿砚你以前不也在西南的那个,好像是麓县当过县令吗?不正好就是诸葛大人的管辖地,肯定有话聊。”
祝夫人好一通介绍,撮合的意味不可谓不明显,崔砚点点头道:“诸葛姑娘,大理寺少卿崔砚。”
“我在西域就听闻崔大人断案如神,一直以为传闻中的崔大人是年纪挺大的,如今一见,崔大人是年少有成。”诸葛青笑着说道。
祝夫人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来,满意的不行。
诸葛青的父亲是西南节度使,手握重权,诸葛青远在西南,应该没有听说过阿砚的那些传闻,武将的女儿也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诸葛青一直都在西南,耽误了嫁人,如今已经过了二十了,女子一般十五六岁就出嫁了,此番回长安,为的也是寻一个夫婿。
祝夫人一听,马上就觉得和阿砚很般配,诸葛青的模样家世都配得上阿砚。
祝夫人正想先行离开,给两位留出说话的空间,谁知道,祝九彰一看见自家的表哥来了,立马跑过来,无视祝夫人的眼神,“表哥,我们缺一个人,正好你来,有你在,我们队一定旗开得胜,踢得他们屁滚尿流。”
“啊!娘,你干什么?”祝九彰捂着胳膊痛呼,祝夫人气得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人家两人刚刚聊起来,你来搅什么局?
崔砚拒绝,道:“你们玩便好。”
祝九彰的蹴鞠、马球都是崔砚教的,年少时,崔砚在哪个队伍、哪个队伍就会赢,从无败绩,至今战绩从未被打破。
但,自从出任大理寺少卿,崔砚就从未上过场,祝九彰没没想着崔砚一定会同意,只是问问,不行他再另寻他人。
“我可以吗?”坐在旁边的诸葛青出声,“我在西南的时候常跟兄长踢蹴鞠,不会拖你的后腿的。”
祝九彰将视线转移到旁边的诸葛青身上,眼中有怀疑,她一个女子,虽说蹴鞠男都可组队,但是他们的队伍里面有一个女生还是很吃亏的。
“行不行,踢一场再说,我倒是想看看长安的蹴鞠有没有西南的厉害。”
诸葛青的话激起了祝九彰的胜负心,他们长安的男子比谁差?诸葛青的父亲是西南节度使,为了这个他也不能拒绝的这大小姐。
“好!”祝九彰答应道,不行的话,中场再换人,到时这大小姐也没有话说。
诸葛青立马起身去换了一套衣服,祝夫人很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儿子,祝九彰凑过去对着祝夫人小声地说道:“娘,你这是打错算盘了,表哥压根不喜欢这一类型的女子。”
祝夫人用力拧了一下祝九彰,一个两个都不省心,都喜欢狐媚子。
绿柳领着虞疏晚七拐八拐到了别苑的一间屋子里面,只看见一些仆人往来,没有瞧见其他人的踪影,绿柳让人上了一桌子的好吃的,让她安心在此处吃东西。
话里话外,提醒她不要乱走,别苑很大,容易迷路,要是冲撞了什么贵人就不好了。
虞疏晚看见桌子正中间摆了一盘螃蟹,眼睛一亮,手直接抓起螃蟹,旁边的绿柳眼中闪过不屑,是个没有见过市面的,看见好东西迫不及待的样子,估计连怎么吃都不知道。
绿柳打定主意看她的笑话,眼神示意让旁边站着的丫鬟不要动,虞疏晚熟练地拿起旁边的吃蟹八件套,熟练地掀开德蟹壳、剪掉蟹腿、去掉蟹腮……
纯天然的蟹肉味道就是好,虞疏晚一连吃了半盘的螃蟹,若不是早上吃得多,估计一整盘都吃完了。
今日的宾客众多,她还要去照看着别处差错,没有时间守着她,让丫鬟看着她别乱跑就离开了。
绿柳刚走不久,虞疏晚就将剩下的螃蟹都拆了,用小碟子盛起来,见旁边的小丫鬟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放下了手里面东西,谎称肚子疼要去茅厕,丫鬟谨记绿柳姐姐的话,一刻不离开她。
走到半路,前面是个小花园,虞疏晚立马快速跑起来,小丫鬟在后面紧追不舍,虞疏晚躲在假山后面,见小丫鬟走远了,悄悄走出去,返回原来吃东西的地方,端着拆好的一碟螃蟹寻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回了蹴鞠场。
她回来得时间刚好,场上的两支队伍正在准备中。
一眼就看见了崔砚坐在正中间的位置,相貌气质很抓人,虞疏晚端着小碟子就走过去了。
崔砚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虞疏晚自顾自地在他旁边坐下来了,夹了一块蟹肉递到他的嘴边,“崔少卿赏脸尝尝,我费了好大劲儿剥的。”
崔砚看了一下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她们这一边,吃了虞疏晚递上来的食物,“我自己来。”
“你的相亲对象呢?”
虞疏晚猜出崔砚带自己来就是为了当一个挡箭牌的,自然是要回来发挥她的价值,周围也没见有什么女子,不过也是,崔砚年轻有为,也是三十多岁的人,对于现代人来说是正值壮年,而对于十四五岁待字闺中的名门小姐来说,年纪就太大了,几乎是大了一倍,可以当爹爹的年纪的,自然是不受欢迎。
崔砚抬抬下巴,“蹴鞠场上。”
比赛开始,队伍里面有一个女子格外显眼,脚法、跑动的速度丝毫不亚于男人,眯了一下眼睛,长得挺好看的。
虞疏晚靠在椅背上,拾起一颗葡萄就往嘴巴里面送,说道:“挺好看的姑娘,崔公子不考虑一下吗?”
崔砚摇摇头,说道:“不适合。”
“相处过后才知道适不适合,崔公子才认识多久,相处久了感情自然就有了。”
“你似乎很想让我成亲,于你而言有何好处。”
虞疏晚撇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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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不过是关心公子的感情生活罢了。”
“不必。”
……
中场休息,祝九彰的队伍领先一分,祝九彰和诸葛青都在往他们这一边走,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
虞疏晚识趣地拍拍手起身,站到崔砚的身后,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按摩起来,柔声问道:“公子,这力道可还合适?”
这场面看起来似乎有些暧昧,诸葛青一进来就将目光放在崔砚肩膀上的那双手,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问道:“这位是?”
祝九彰站在一边看好戏的模样。
“奴家是公子府上的舞姬,虞三娘。”虞疏晚笑着说道,眼中有一丝的挑衅。
诸葛青面色不悦,祝夫人和姨母商量好的让她过来的,若不是在西南之时听闻过崔砚的名声,她才不乐意过来,她诸葛青家世相貌哪有一点比不上长安的贵女,没必要放低姿态,为了一个男人。
此时,身后跟着的宋丞相的嫡长子出声,“我那里有刚刚烤好的羊肉,诸葛姑娘可否赏脸过来试试味道和西南的相比如何?”
宋青云递了台阶,诸葛青跟着宋青云离开,祝九彰一屁股坐下来,三下五除二将虞疏晚带来的蟹肉吃得一干二净。
“我就说宋青云对诸葛姑娘心思不单纯,方才场上一直围着诸葛姑娘,原先他还以为是他不耻,专门挑个弱的,一下场就屁颠屁颠地跟过来,你说宋丞相清廉傲骨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儿子,他夫人才刚过世不到半年,马上就有了新的目标,不就是看上了诸葛西南节度使的身份吗?”
崔砚低垂着眉眼,看不出什么。
一看见人走了,虞疏晚了消极怠工,坐在旁边吃起了东西。
没休息一会儿,一声鼓声,比赛又要开始,虞疏晚看着无聊,跟着一旁的崔砚聊起天,“方才的过去的宋青云踢得挺不错的,他的父亲是宋丞相吗?”
即使虞疏晚不在朝为官,对这位宋丞相也略有耳闻,宋丞相在民间的口碑极好,堪称一代贤相。
宋丞相寒门子出身,一步一步爬上了高位,在如今世家门阀盘踞的大唐,又是重武轻文,到如今几乎是文官的最高位,堪称本朝寒门子弟的表率。
年轻时的宋丞相不畏强权,在西域任职之时,成功平了叛乱,保住了一方安定。
听闻宋丞相为官极为清廉,为官数十载,还住着以前的宅院,平时还会施舍穷人。
崔砚点头。
虞疏晚小声地凑过去问道:“诸葛青小姐父亲有兵权,宋公子的父亲是天下寒门子弟的表率,你说一文一武,若是两相结合,上面那位不会忌惮吗?”
崔砚看了虞疏晚一眼,没有想到她想的如此之深。
“诸葛节度使只有诸葛青一个女儿,十分疼爱,此番来长安,是陛下的意思。门阀世家势大,宋丞相出身寒门,若有诸葛家的助力,会和世家形成新的制衡。”
这也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23. 第 23 章
祝夫人见请来的诸葛青被宋公子给带走了,气得不行,拉着祝九彰到旁边,拧着他的耳朵,骂道:“你小子,怎么不长点脑子,不帮着自己人,反而是让宋家的小子有可乘之机。”
“娘。”祝九彰捂着自己的耳朵,“轻点,人家眉来眼去的我总不能站在中间阻止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祝夫人没好气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你想想外面的事情怎么安抚晓棠吧。”
祝九彰幼年时候就和卢家的大小姐卢晓棠定了亲,祝九彰中了举人后就完婚了,能当上长安县的县尉有卢家的一份助力。
两人成婚多年,祝九彰的娘子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祝九彰一直爱玩,晓棠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祝九彰也从来没有闹出孩子的事情。
祝夫人原本的打算是再等个一年半载,让晓棠带来的陪嫁给九彰作通房,生了孩子,过继到晓棠的名下。她的这个儿媳妇哪哪都好,就是肚子总是没有动静。
祝夫人颇为烦恼,一个两个的子嗣不顺,祝夫人左思右想还是明日再去相国寺上个香,添点香油钱比较稳妥。
宋青云的夫人张氏年前刚过世,只留下一个女儿。
宋青云将此事毫不避讳地告知了诸葛青,诸葛请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笑道:“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左右不过是踢了一场蹴鞠罢了。”
“我想让诸葛小姐对宋某有更多的了解,若是诸葛小姐只想和宋某做普通朋友,宋某很乐意和诸葛小姐交个朋友。”宋青云淡淡笑着说,温文儒雅,与她平日在西南见到的那些粗犷的汉子不同。
回长安之前,父母早已将长安城中适婚的、家世人品不错的男子的情况搜集告知,宋青云的妻子过世的消息她来长安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方才在蹴鞠场上,宋青云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她还以为他弱不经风,没曾想全场踢得最好的就是他,他也没有因为她是女子就小瞧她,对她和旁的人一般,作为对手。
所以,一场比赛下来,诸葛青对眼前的人有兴趣。
若是诸葛青从旁人耳中听说了宋青云的事情,诸葛青她堂堂节度使的女儿当然不愿意当别人的妾室,但是第一次见面,宋青云便如此坦然,诸葛青觉得这个男子与旁的男子不同。
就比如方才的崔砚,人长得真的可以,仪表堂堂,但是不能免俗,和天下的男子一般都喜欢那样温柔小意的女子,若是两人成婚,诸葛青不能接受自己的相公喜欢旁的女子。
当然,她也不愿意和旁的女子共侍一夫,娘亲原本只想让她找一个上门的女婿,但是父亲不允许,身为诸葛家的女儿,诸葛青明白她的婚事不能全凭个人喜好,父母已经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了她最大的自由。
和她同龄的官家小姐早早就嫁人,而她,只为了一句,她想在父母身边多呆一段时间,父母过了二十方让她回长安议亲事。
她结亲也须得在保证家族的利益之上,挑选一个最合适的郎君。
诸葛青暗暗将宋青云记在了心里,打了一个还不错的分数,悄悄地将崔砚的名字划出名单。
日头挂在正中,蹴鞠比赛结束了,宋青云所在的队伍赢了,一副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虞疏晚原本想问一下芙蓉的情况,想想又闭上嘴。
她和芙蓉在他们的眼中不过是低贱的舞姬。
祝夫人原本想留着崔砚吃午饭的,崔砚以大理寺还有事情要处理拒绝了,半路虞疏晚就和崔砚分开了,她直接去了芙蓉的住处。
芙蓉住在南角巷,和长安县衙隔了两条街,周围都是住着小康之家,还算僻静,是一处两进两出的院子,门外种了一排的小柳树。
虞疏晚见外面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心中疑惑,祝九彰不是还在郊外的别苑吗?
虞疏晚敲了敲门,一个婆子来开门,问道:“姑娘是?”
“我是芙蓉的好朋友,来寻她的,麻烦妈妈带我进去。”
婆子一听说虞疏晚是芙蓉的朋友,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眼中的热情立马就褪去,不冷不热地说道:“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吧。”
虞疏晚自顾自地绕道后院,芙蓉正坐在庭院的小石桌上,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女子,衣着打扮不似寻常人,周身气度不一般,皮肤白皙,五官秀丽。
旁边站着的人应该是她的丫鬟。
虞疏晚一进来,三人就朝她看过去,虞疏晚似乎是来得不太凑巧,气氛不太好,她心中有了猜测,念起芙蓉曾经帮过她的情谊,走了过去。
芙蓉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心中有了底气,胸膛都挺直了一些,虞疏晚手轻拍她的背,示意她没事的,有她在。
对面的女子抬眼,仪态端庄,眼中闪过复杂之色,而后勾唇一笑,说道:“你们姐妹倒是有本事,一个比一个会攀附。”
“她是祝九彰的夫人。”芙蓉言简意赅地介绍道。
卢晓棠从小就讨厌这些娇艳的女子,小时候,父亲的姬妾常常惹着母亲夜夜流泪,她嫁给祝九彰后知道他的本性,一向不会理会那些莺莺燕燕,她不想和自己的母亲一样,一直沉浸在求丈夫的爱中痛苦挣扎。
但,这不代表她能够忍受外面的女人怀了自己的相公的孩子,她不能成为整个长安城的笑话。
“喝了这汤药,你若是想在此处住多久都可以。”
石桌上面摆放着一碗褐色的汤药,苦涩的中药材的味道,底下沉着没有过滤的中药材,一闻就让人想到苦苦的味道。
芙蓉看着褐色的汤药,脸色一白,下意识手抚上自己的腹部,一阵干呕,虞疏晚拍着芙蓉的背。
丫鬟警告道:“芙蓉若是不愿意自己喝下去,那只有我来帮你了。”
“够了。”虞疏晚道,“她现在是一个孕妇,肚中的孩子是祝九彰的,你让他过来,自己得意了,让女人受罪,算什么本事。”
卢晓棠以为她们想拖延时间,冷眼看着两人。今日她就是特意寻了祝夫人和祝九彰没有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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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寻她的。
落后的医疗条件,无论是将孩子生下来,还是流掉对身子的伤害都很大。
虞疏晚说道:“夫人,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我和芙蓉都是奴籍,诸多事情不得已,我不求你能明白我们的难处,但是这孩子是祝家唯一的一个孩子,据我所知,卢小姐至今未有身孕,若是打掉了她腹中的孩子,会让你们夫妻二人心生嫌隙,于你也无益处。”
“照你的说话,我还得将它供起来。”晓棠不屑地说道。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芙蓉惨笑地说道,肚子一紧,“可是我没有这个孩子,我就得和不同的男人睡。”
卢晓棠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消失,眼中依旧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鄙夷。
虞疏晚心中愧疚,是她不够努力,没有将芙蓉救出来。
“我可以将孩子打掉,但是有三个条件。”
原来是为了钱财,这倒是好解决。
“一是帮我脱了奴籍,第二是我和祝家所有人都再无关系,我自会离去,不会再踏足长安,你们也要保证不再打扰我的生活,最后一个,我需要三千两银子。”
芙蓉平静地将三个条件说出来,小腹的疼痛逐渐剧烈,微微蹙眉,忍着,明明只是一个没有成型的胎儿。
卢晓棠此时才细细打量眼前的女子,眼中带着质疑,不相信她居然会舍得祝家的荣华富贵,她来之前想好了,她若是乖乖地喝下汤药,她可以同意让她进门,给个妾的名分。
“脱籍?”卢晓棠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要是你到时候倒打一耙我可如何?”
芙蓉冷笑道:“这祝九彰是仙人下凡吗?陪吃陪喝陪笑陪睡,我凭什么为了他当一辈子的笼中鸟,他又有什么值得我付出我的一生,世人都说人间富贵好,我芙蓉不喜欢这些,我只想好好跳舞,跳一辈子的舞,直到跳不动。”
芙蓉说得真切,卢晓棠眼神一动,虞疏晚也是惊讶地看着芙蓉,没想到芙蓉居然如此通透纯粹,她一个自诩现代而来的女性比不上万一,实在惭愧,之前还想着摆烂扒着崔少卿算了。
芙蓉拿起眼前的碗,递到嘴边,豁出去说道:“只要夫人答应,我立马将汤药喝下去。”
卢晓棠看着她的模样不似作假,犹豫片刻,制止道:“等一等。”
卢晓棠低着头沉思片刻,下定了主意,说道:“你将孩子生下来。”
在座的所有人都惊讶不已,没有想到卢晓棠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旁边的丫鬟道:“小姐!”
“过些日子我安排你离开,你将孩子生下来,交给我抚养,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小孩了,我会把你的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疼爱,但。”卢晓棠停顿道,“你要答应我,此生不得踏足长安,不许再见祝家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孩子。”
“好的。”芙蓉没有片刻的迟疑答应了卢晓棠,似乎显得有些绝情。
芙蓉抚摸着腹部,绷紧的精神松懈下来,轻轻吁了一口气。
24. 第 24 章
石桌上的放着的中药早已经凉透了,上面漂浮着药渣浮沫,空气中苦涩的闻到几乎闻不到。
“你想清楚了吗?”虞疏晚开口问道。
芙蓉抬头看天,苦笑,“想不想得清楚又怎么样?这是最好的结果。”
官妓伺候完人后都会被灌下一碗汤药,以免怀孕,为了避免有人想借着怀孕上位,会有专门的婆子盯着看着她们亲口喝下。
汤药伤身子,她们喝多了之后就不会有身孕,芙蓉每次完事之后乖乖喝下汤药,而后借着上茅厕的借口,抠喉咙,吐出个干净,不出多久,芙蓉的小腹开始隆起,干呕吃不下东西。
她成功怀上了祝九卿的孩子,在她失去新鲜感之前。
她一直都知道祝九卿成婚五年,一直没有孩子,祝家一定会重视这个孩子。
结果真的如她所预料的那样,祝九彰果真将她赎出来,芙蓉提了好几次,让祝九彰帮她脱籍,祝九彰一直都不情愿,敷衍过去,只哄着她将孩子生下来。
芙蓉失望了。
今日,卢晓棠的出现给了她一个机会。
“疏晚,我厌恶祝九彰,我厌恶他那副施舍的样子,孩子只是我脱身的手段,我早就预料到卢小姐会出现,但,我也想好了用腹中的孩子作为筹码。”芙蓉看着虞疏晚,用笑掩饰,“我听说流掉孩子很伤身体的,生孩子应该不会痛的吧?”
虞疏晚心疼地抱住芙蓉,芙蓉挨在虞疏晚身上……
当夜,祝九彰来小院,一进门直接进了芙蓉的闺房,小声让丫鬟出去,来到芙蓉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睡颜,芙蓉怀有身孕后,身形越发圆润,脸蛋上也有肉了,下巴不再削尖,脸蛋粉扑扑的,瞧着可人。
祝九彰看着这样芙蓉,心头一动,手覆上她的腰,扯开腰间,松开领子,露出粉色的肚兜,细细摩梭着细嫩光滑的肌肤。
若是放在平日,芙蓉早就醒过来,扑到他的怀中,娇声道,“讨厌——”
芙蓉放得开,娇媚拿捏得刚刚好,撩人心弦,知情识趣,不似那些个清高的,半天说不出两句话,摆着清高矜持的样子,真以为自己的千金大小姐,也不像老道的官妓,化着厚厚的脂粉,每一句都在讨好,怪俗气的。
芙蓉脖子上一痛,方慢慢醒来,眼中似乎还带着睡意,自打怀孕之后,她越发地爱睡觉,怎么睡都不够。
芙蓉推了推压在身上的人,手护住自己的额肚子,“小心,不要碰到孩子。”
祝九彰在她嘴上咬了一口,方直起身来,脱了鞋袜,搭在床沿,芙蓉直起身,拿了一个靠垫放在身后。
没有和寻常一般,扑到他的怀中,柔声撒娇,只是靠在床边,静静的,祝九彰很少看见芙蓉如此模样,从他第一次见到芙蓉起,她永远是眉眼带着笑,或嗔或喜,每每都能对上他的喜好。
不得不承认,和芙蓉呆在同一处地方,他很舒服。
因此,一向没有长性的祝九彰再也没有找到其他人,知道芙蓉算计他,有了孩子,祝九彰第一反应也是欣喜,甚至萌生了让芙蓉进门的想法。
第一次看见如此安静的芙蓉,祝九彰以为她是有了孩子,心情受了影响,生出了一丝柔情,手抚摸上她的脸蛋。
“今日午后你夫人来寻我了。”芙蓉开口。
祝九彰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收回将要碰触芙蓉的手,问道:“她同你说了什么?”
祝九彰今日得知了晓棠来过,所以不顾娘亲的反对,来了小院子,他想着芙蓉的心情一定是不佳。
他和晓棠从小就相识,晓棠也不是不愿意计较的,晓棠和他是青梅竹马,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她没有做太过分的事情,祝九彰只当作不知情。
“她骂我是狐狸精,让我滚。”芙蓉紧盯着祝九彰的眼睛。
“你不必理会,她只是有点大小姐脾气。”
“哼!”芙蓉冷笑,“你只会说这无用的话。”
祝九彰搂住芙蓉,“今儿个气性这么这么大,连我都骂上了。明儿我给你卖个金镯子,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只要你好好将孩子生出来,我便让你进门,过两年有个妾室的名分,那时丫鬟婆子小厮伺候着,没有人再敢给你眼色。”
“我的孩子呢?”
祝九章心虚,手微微一停顿,将芙蓉搂得更紧了,“你就安心养好身子,后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自然有人操办。”
“我要自己抚养自己的孩子。”
祝九彰皱着眉头,道:“是谁嘴碎和你说了不该说的话?”
“我生来低贱,是不配养育祝家的孩子。”
芙蓉言辞愈发尖锐,祝九彰心里不舒服,但是想到她毕竟怀了孩子,身体不舒服,压住心中的不悦,“晓棠没有孩子,你的孩子记在她的名下,便是嫡出,身份自然是不同。”
“你们大户人家规矩就是多,左右我不过是个生孩子的工具。”说着,芙蓉流下一行清泪,“辛辛苦苦十月怀胎,冒着危险将孩子生下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孩子不能亲近。”
芙蓉眼中的痛触动了祝九彰,吻落在她的额头上,芙蓉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小声啜泣,祝九彰拍着她的背哄道:“我们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孩子,除了这件事,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芙蓉从他的胸膛抬起头,满眼的泪痕,眼睛通红,眼中似乎压抑着对他的嗔怪,让人怜惜,“我想要脱籍。”
“暂时不行。”
“为什么?”芙蓉捶打他的胸膛,“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什么可以,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愿望,只有一个,你为什么,为什么不答应我……”
祝九彰握住她的手,拉近怀中,芙蓉大哭,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脱籍,此事对旁人来说可能是个难事,但是他是长安县的县尉,只是打声招呼的事情,自有下面的人将事情办妥。
但是,他不想。
芙蓉从未有过违背他的事情,除了怀了他的孩子,她总是听话的,但,祝九彰直觉芙蓉若是脱籍了,就像是脱了线的风筝,抓不住……
“好,等你生了孩子之后我就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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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办妥了。”他最终还是心软了。
“若是到了那时你再反悔了怎么办?”芙蓉停止了哭泣,说一两个字抽噎一下,莫名可爱。
“你还信不过我,我从未失信于你。”
“你们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一会儿变一个样儿。”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
“你把我的身契给我拿着,我才能安心。”
“好!”祝九彰爽快地答应,咬着红樱,碾磨着,娇喘声渐起,门外的丫鬟红着脸捂住耳朵。
真真是没见过市面的,她拿了身契又如何,需要有他的印信放得解除奴籍。
次日天还未亮,祝九彰回了一趟家,他的官服还在家中,晓棠听到动静起身,接过丫鬟手里的活儿,替他更衣。
瞧见他的脖子上留下的红痕。
“昨夜又去了那边。”她淡淡地开口。
祝九彰整理自己的衣袖,应了一声,当是默认了,“你不用再去找她了,你夫人的身份永远都不会变的。”
“怎么?心疼了?”
祝九彰一时不知道怎么面对晓棠,她们两人之间太过熟悉,祝九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和晓棠说出这件事情。
“她的孩子会过给你。”
“若生的是女孩呢?”
“会有男孩的。”
卢晓棠整理好他的领子,退后一步,说道:“祝九彰,你真的很绝情。”
祝九彰以为卢晓棠在责怪他辜负了她,转身,对她说道:“难道你就对我就不绝情吗?你心里永远都为他留有一个位置,晓棠,我一直以为时间能温暖冰冷的心,但是一年又一年,我认输了。”
卢晓棠冷笑,看着眼前的人,她们两人从小相识,直至今日她才发现他早已经不是她当年认识的少年。
也许,那一年答应他就是错的。
卢晓棠、祝九彰和萧平三人一起长大,她与萧平略暗生情愫,原本两家人都已经定了亲,数年前,萧平略到西域镇守,当了叛军,被击杀,萧家满门抄斩。
卢晓棠和萧平略定了亲,卢家陷于危险之中,很有可能会被萧家牵连。
当务之急是撇清和萧家的关系,立马另寻定亲的对象。
但,长安人人为了自保,谁也不愿意和卢家有任何的牵连。
最后,是祝九彰伸出了手,祝家势大,祝夫人的娘家以及博陵崔家都有干系,因为这门亲事,卢家方得平稳度过这次的危机。
卢晓棠一直都知道祝九彰对她有意,但为了三人的友情,只当作不知道,当时的祝家就像是她的一根救命稻草,她没有选择。
祝九彰说他会等她,等她忘记死去的萧平,他可能也等烦了吧。
卢晓棠从来都不在乎他在外面的莺莺燕燕,就算是萧平还活着,她和他也再无可能。
祝九彰帮了她,只要不触犯她利益的事情,她都可以忍受,但是,昨日的她失态了,她不应该气势汹汹地跑过去打掉她的孩子,她本可以做得更稳妥,还好,一切都没有变轨。
25. 第 25 章
虞三娘从芙蓉那里回来之后神情恍惚,崔府大门上的牌匾上的两个大字“崔宅”都显得碍眼,她能在此处安身是托了芙蓉不懈地争取自己的自由。
芙蓉可能也觉得靠她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才会先行怀上祝九彰的孩子。
是她太无用了。
“少卿,你知道芙蓉的事情了吗?”虞三娘问道。
崔砚一回来就看见虞三娘在此处发呆,想来是刚从芙蓉回来受了不小的打击,她看着机灵,实际上总是少一根弦。
崔砚其实并不明白,为何虞三娘幼年就入了奴籍,等级尊卑对她来说似乎就是透明,即使她规矩礼仪没有出过差错,但,总是不同的,崔砚在她的眼中看不到对上位者的诚服,没有丝毫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该如何形容,崔砚看得出,不论是权贵高官,虞疏晚总认为她们是平等的。
这是他从未从仆从眼中看到的。
“嗯。”崔砚点头,“晓棠心善,她不会为难芙蓉的。”你无需担心。
为难?
虞三娘觉得有些好笑,天然的不平等让他们这些处于上位者对于“为难”的定义无限缩小,她不认为芙蓉做得对,但是,不意味着她认同祝九彰的夫人对芙蓉腹中的胎儿有生杀的权力。
可能,在他们的眼中,能留着芙蓉就已经是开了大恩了。
虞三娘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以后呢,若是我以后有了你的孩子,也要将自己的小孩交给你夫人抚养吗?”
假若她无法逃脱,认定了命运,从此过一生,会不会是就芙蓉一样的命运,芙蓉至少,卢晓棠愿意放她自由。
崔砚摇摇头,“不会发生这些事情的。”欲言又止。
虞三娘不信,她不信崔砚以后真的不会娶夫人,明面上人人忌惮崔砚克妻的传言,但是,只要他注重门第,以他的身份地位,多的是人家愿意。
其实,虞三娘发现了一个问题,从头到尾,替崔砚着急的只有祝夫人,按理说崔家人也有在长安当官,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其他人上门,崔砚完全不上心的样子,祝夫人再着急都没有用。
不知道为何崔砚的父母为何如此不着急。
唯有崔亭时不时就来打探?两个的消息,甚至有一次直接趴在门上,想她们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虞三娘感觉的出来崔亭是没有什么恶意的,顶多是八卦之心起,但刘妈妈那个老婆子就不一样,上次罚了之后还是不死心,进不了院子就从家中的下人入手。
估计是看翠微年纪小,想送一点东西就将她收买了,翠微也是机灵的,东西一概不拒,统通收着,一问,就是你等等。
刘妈妈看出了翠微糊弄她,气得一大早就在院子里面和翠微因为一点小事吵起来,翠微直接将所有东西都砸在地上,刘妈妈一个一个捡起来方停止了。
虞三娘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问道:“少卿,你很讨厌我吗?”
崔砚道:“为何要这样问?”
“你看你不娶亲,祝九彰将我送过来也是为了给你暖床,为什么拒绝我?”
虞三娘问得十分直白,崔砚觉得有些好笑,坦白这件事倒是一点都没有变,芙蓉这件事情可能真的刺激到她了。
“你安心住在此处,以后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祝九彰也是这样说的,可不还是什么都没有吗?
“那我要是怀了你的孩子,可不可以替我脱籍?”虞三娘问道,“你应该不希望你孩子的生母是一个奴隶吧。”
虞三娘是真的想和芙蓉一起离开了,这里是真的住的舒服,可也不是久留之地,骗他有了身孕,然后再让他给她脱籍,这样她就是自由身,凭着祝夫人送的绿镯子,可以安稳地过后半生,寻一个自由之地,无忧无虑,开一家酒楼,她酿酒,芙蓉跳舞,平平淡淡过一生就好了。
崔砚看着她这副认真的模样,长叹一声,自顾自离开,
虞三娘追上崔砚,跟着他进了房间,认真地说道:“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崔砚松开她抓着他衣袖的手,低头道:“若是我不愿意,虞姑娘是要用强的吗?”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她可以清楚地看见崔砚的眼眸,瞳孔中倒影着她,好似有看不见的吸力,让人不自觉吸引入迷,无法抗拒。
也不是不可以。
虞三娘心里默默想到,但是也仅仅只是心里想想,她哪里敢说出来,看着崔砚的俊脸,崔砚有一丝无奈地看着她,但是没有一丝的不耐烦,也没有旁人对她身份的轻视。
除了第一天见面,虞三娘始终记着他说的——你不配。
若是真的能嫁给崔砚真的是非常不错的选择,他年纪算是正值壮年,相貌英俊、仪表堂堂,无不良嗜好,考中进士,做到大理寺少卿,智商工作能力非常棒,待人和善,府中上下和大理寺的众人无一不信服,没有不良嗜好,每日都是工作,不沾花惹草,简直就是工作狂。
她和他结合生出的小孩子定是很好看。
崔砚见她眼珠子一直打转,不知道想到哪里了。
食指勾起,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虞三娘回过神,“来给我伺候笔墨。”
一张宣纸展开,虞三娘依言站在他旁边,用镇纸压住宣纸,细细研磨着颜料。
“会画画吗?”
“会,小时候学过几年,当然不能和公子你相比。”
“你年幼时跟随乞丐颠沛流离,谁教得你?”崔砚头也不抬地说道。
“啊?”虞三娘找补道,“我记错了,是在薛富贵那里学的。”
“据我所知薛富贵从未请过画师。”
“许是我记错了,小时候吃不饱饭,脑子昏昏沉沉的,记不住东西。”虞三娘将话题岔开,“公子你画的真好!”
崔砚微笑着说道:“虞姑娘的鉴赏能力非比寻常,我不过落了寥寥几笔,你便知道我画得好与不好。”
“公子的画自然是好的,大师落笔,气韵非比寻常,一看就与寻常人不同。”
……
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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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虞三娘陪着陪着,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崔砚教她画画,虞三娘许久没有动过画笔,手生了,崔砚站在她身后,细心地教导她。
崔砚是一个好老师,在绘画方面,虞疏晚真心觉得如果崔砚专心绘画,真的是能名流千史。虞三娘也是一个好学生,她在绘画上比不上崔砚,但是,还是有一点天赋的,凭借着小时候学过几年,一点就通。
时间慢慢流逝,蜡油滴落烛台,蜡烛一点点燃烧,变短,一副秋日残荷图终于是完成了,虞三娘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画作,若是幼时学画时的老师是崔砚,她可能会继续画下去。
“公子,我画得……”虞三娘转头回去想问崔砚,可能是学得太入迷了,忽略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转头,她的唇碰到崔砚的嘴角。
仅仅是一瞬间的触碰,虞三娘的唇火辣辣的,脸蹭的一下就烧起来,目光对视,彼此的眼眸中照映着彼此,时间的沙漏在此刻静止,周围安静,好似一个玻璃罩子将她们罩在同一个空间中,只有彼此两人,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心跳声。
虞三娘低下头,抿着嘴,手抓着桌沿,吞吞吐吐地说道:“对不起。”
崔砚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方才大胆坦然的话语说着不觉得害羞,如今只碰到一点点,耳根子都红透了。
可见,是个只敢虚张声势的。
“画得很好!”
虞三娘眼睛一亮,抬头,看着崔砚,笑颜绽放,眼睛亮亮的,好似星河,“多谢公子教导!”
“你在这里等一下。”虞疏晚留下一句话就跑出去。
是太害羞跑出去了吗?
崔砚低头看着虞疏晚的秋日残荷图,画得挺好的,虽然笔触稚嫩,胜在有灵性。
不一会儿,虞疏晚手抓着黑乎乎的东西进来,脸上都沾了灰,她将东西放在桌子上。
崔砚看见桌上的黑不溜秋的东西,将白色的宣纸染黑,黑灰掉落在地上、桌子上,皱着眉头道:“这是什么?”
“木炭条!”
虞疏晚将手洗干净擦干,重新铺上一张宣纸,手抓着一根木炭条,抬头对崔砚说到:“我今天给你看看一种你从未见过的画画。”
“这是你从厨房拿来的木炭吗?”
“对!”虞疏晚道,“我特意留着,随便跳的,自己用的好用一点,今天赶不及了,下次有空在再烧多一些。”
崔砚双手环抱,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要捣鼓什么东西。
“你站对面。”虞疏晚指挥道,“对,别乱动。”
崔砚站在对面,“你要画像。”
“猜对了!”
虞疏晚拿起木炭条开始画起来,国画学了几年就放弃了,但是素描虞疏晚有空就拿着素描本到处写生,她的素描真的画得很好,曾经老师有问过她要不要考虑一下艺考。
虞疏晚拿着炭条画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崔砚。
不一会儿,虞疏晚放下了笔,将画展开在崔砚的面前,得意地问道:“怎么样?我画得像不像。”
26. 第 26 章
崔砚紧盯着虞三娘手上的画,一步一步走近,细细看着上面的笔触,宣纸上面的画像居然是立体的,骨骼的走向,肌肉的纹理,宛如镜中黑白色彩的真人。
小小的木炭条居然可以画出如此真实的画像。
“怎么样?我的山水画比不上少卿,但是论画得像不像,少卿比不上我。”虞三娘歪着头,笑着邀功。
“画得极好,我从未见过如此画法。”崔砚目不转睛地看着上面的画,“你从何处学?我却是从未见过。”
虞三娘眼珠子一转,打着哈哈说道:“我还在西域的遇到一个从西方不知道那个小国过来的老头教的。”
“几年前我亦在西域当过差,从未见过如此的技法。”
“大唐绘画讲究意蕴,这虽然画得像,讲究的是结构明暗和远近,却是少了几分意趣,所以可能没有传到长安。”虞三娘转移话题,“少卿要不要试一试。”
“还请虞姑娘不吝赐教。”
崔砚朝虞三娘行了一个拱手礼,虞疏晚愣了一下,哑然一笑,想不到崔砚居然会给她行礼。
两人在屋子里面忙活着,忘记了时间,太阳挪动着位置,天色渐渐暗下来,屋内的光线暗下来,视线不佳,两人放从抬起头,虞疏晚望着窗外,恍然道:“天黑了。”放下手中的活,点起了屋内的蜡烛。
虞三娘不算是个好老师,但是崔砚却实在是在绘画方面十分有天赋,虞三娘一说就立马触类旁通,近大远小、三大面、五大调,结构排线,虞三娘还以为他初次接触需要一点时间,实际上短短几个时辰,已经可以画出简单的多面体食物。
虞三娘竖起了大拇指,夸奖道:“名师出高徒。”
大拇指上沾了木炭,黢黑,脸颊上、额头上不知何时蹭上了几道灰迹,嘴角上翘,烛光之下眼睛亮亮的,露出得意的笑容,像是讨乖的小猫。
崔砚突然靠近,虞三娘睁大双眼,怔怔地任由他动作,崔砚用帕子轻轻擦拭她脸上的痕迹,专注认真,温柔耐心,虞三娘垂下了眼眸。
“用手拿笔,怎么脏了脸。”崔砚无可奈何地说道。
白色的帕子上淡淡的熏香,虞三娘的鼻子痒痒的,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说道,“一会儿我去洗脸就好。”转头望向外面,“快到吃饭的点了,翠微怎么还没有过来叫人,我去厨房看看。”
说完,小跑着出去,崔砚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转角,低头看着桌面上的画像。
若是大理寺的画师学会了此种技法,以后画像寻人的成功概率会大很多,崔砚心中有了主意。
虞三娘来到水井旁边,洗了一把脸,冰凉的井水褪去了脸上的潮热,虞三娘感觉脑子都清醒了许多,擦干净手后转入厨房,翠微和柳娘子蹲在地上叠着元宝。
“饿了吧?”柳娘子站起身,“我见你和公子一直在房间没有出来,就一直没有开饭,我把饭菜热一下,马上就好。”
“这不是寒食也不是清明的,准备那么多纸元宝做什么?”虞疏晚小声问道,“难道是老夫人的祭日?”
“明儿是先夫人的祭日,我和柳娘子想着今天准备早一点,明儿一早就去祭拜先夫人。”翠微叠着纸衣。
先夫人?
“是公子之前娶的武家的小姐吗?”
“唉!先夫人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早早的就去了,若不是当年我母亲过世,我急着回老家也许夫人就不会落水,你说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公子也不会多年以来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柳娘子可惜地说道。
虞三娘对她们口中的先夫人颇为好奇,明日就是先夫人的祭日,崔砚好似并无异样,不是都道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很好,为何没有察觉到崔砚的心情低落。
次日一早,虞三娘就和柳娘子翠微一起去祭拜武小姐。
虞三娘原本是不乐意过去的,但是柳娘子硬是要拉着她过去,柳娘子觉得如今是她在伺候公子,理应去给先头的夫人磕个头。
崔砚都不去,虞三娘打着哈欠,真的不知道柳娘子和翠微为何如何如此着急,天还未亮就拉着她出门,坊门刚开就出去了。
武小姐葬在城郊的一块风水宝地之上,听说还是武家人特意过来为她寻的。
三人拔干净周围的杂草,柳娘子摆好贡品,点上蜡烛,摆上三只酒杯,虞三娘以此往酒杯里面斟酒,看着墓碑上的几个字,短短几个字几乎记录了一个女子的一生,过世时仅仅十八岁,令人惋惜。
虞三娘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心中默默念叨,“武夫人,我和少卿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应该心中难过,所以没有来见你,他多年未娶,心中肯定还是挂念你的。”
不知道如此说,九泉之下的武夫人心中会不会觉得安慰一些。
“翠微,用木棍翻一下纸钱,烧得快一下。”柳娘子在旁边催促道。
柳娘子紧跟着磕了几个头,就马上过来帮忙,拿着棍子翻动着纸钱元宝纸衣,好不容易终于烧完了,翠微和柳娘子赶忙收拾地上的东西。
怎么这么着急忙慌着,虞三娘搞不清楚。
柳娘子收拾好,挎着篮子,回头看见虞三娘还在愣在原地,扯着她走,“虞姑娘,走吧。”
两人健步如飞,虞三娘差点赶不上两人的脚步,小跑着跟在翠微旁边,气喘吁吁地问道:“怎么这么着急?府中是有什么事情吗?”
“快走吧,一会儿遇到……”翠微话说到一半,前面的官道上驶来一辆马车,翠微和柳娘子暗道不好,赶紧低头将躲到道路一旁。
翠微口中不停地念叨:“别看见、别看见……”
但是天不遂人愿,马车就正正好停在她们跟前,柳娘子心中暗骂今年怎么如此倒霉,一大早过来居然也能碰上武家的人。
虞三娘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马车上下来两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看年纪应该是母女。
年轻的女子气焰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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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她们三人,眼中火星子都要冒出来了,走到她们面前,柳娘子和翠微行了一个礼,道:“武小姐安。”
少女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三人,停在虞疏晚身上,虞三娘想了一下,也跟着行了一个礼。
“生得一副狐媚子的模样,真真是上不得一点台面,若是我姐姐还在世,定不会容忍你这等人的存在。”
原来是崔砚过世的夫人的妹妹,那位夫人就是崔砚的前丈母娘。
难怪崔砚不愿意来,翠微和柳娘子一大早就过来扫墓祭拜,急得不行,怕是遇上武家的人,武家小姐是因为失足落水过世的,想来也过了多年,怎么武家的人如此揪着不放。
“我还以为崔砚如此情深似海,想来是做给世人看的,竟找了一个如此上不得台面的,真真是辱没了我阿姐。”
身后的夫人不说话,眼神不善,虞三娘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的沙砾,早说啊,她直接跑了,也不必半路被人拦下。
“武小姐天人之姿,名门闺秀,虞某不敢和先夫人相提并论。”
“算你识相!”武小姐看着虞三娘说道,“你过去给我姐姐跪着。”
“武小姐,方才虞姑娘已经给夫人磕过头了。”柳娘子连忙出来说,万万没想到武小姐居然认得出虞姑娘,真是造孽,就不该让虞姑娘过来,武家人没有一个好想与的。
“你个奴仆,轮不到你说话!”
柳娘子和翠微不敢再劝,虞三娘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这是一阵马蹄声响起,崔亭走过来,笑着说道:“这不是武家的七小姐吗?刚刚和冯司法和离,就来刁难人,也难怪冯司法受不了告到今上也要和离。”
武小姐怒视来人,骂道:“你是何人?来管这闲事!”
“我乃崔家二公子崔亭,今天代我父母来祭拜武姐姐。”崔亭转而向武夫人行了一个礼,“晚辈崔亭,见过武姨母。”
“出了四五房的亲戚,早已经不来往,这声姨母崔二少爷留着吧。”武夫人冷冷地回道。
崔亭笑了,不甚在乎地说道:“不论怎么远,崔家和武家都是姻亲,嫂子过世了数年,武家不也十分关心我哥的成不成婚吗?怎么还想就我哥再给武家守三年?如此下去,长安谁敢再娶武家女。”
“你……”武小姐指着崔亭。
“好了,小七。”武夫人出声制止,“我好好的女儿嫁进崔家,没过几天好日子,我那个好姑爷就离家上任,我女儿一人管着府中上下,若不是崔砚离家,若是他守着我女儿,她会落水吗?此事已了结,我们两家人避着点走,难为我苦命的女儿。”
“崔砚就是个扫把星,他克死了我姐姐,我看他一辈子都会孤独终老。”武小姐满脸的嘲讽之意,崔亭一听就怒了。
“武小姐慎言,夫人的去世很遗憾,但是实属是意外,公子是受陛下任命,远赴外地上任,遵的是天子令,为的是黎明百姓,武家如此说,是对陛下的任命不满吗?”虞疏晚道。
27. 第 27 章
不愧是伺候人的,伶牙俐齿。”武夫人盯着虞疏晚笑着说道,“小七,我们先走,去看看你姐姐,莫多纠缠,失了身份。”
武小姐临走前,目光扫过虞三娘,毫不掩饰的蔑视,二人上了马车,朝着坟墓的方向驶去。
崔亭对虞三娘说道:“虞姑娘平时看着闷不吭声,今日冒着得罪武家的风险维护兄长,莫非姑娘真的心悦兄长。”
探究的目光扫视着虞三娘,柳娘子和翠微都将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虞三娘点头,“崔少卿相貌英俊、待人和善,于我有恩,当然喜欢。”
“我的意思是男女之情的那种。”
“二公子,你今日不用去学堂吗?”虞三娘拉着翠微往前走,赶紧离开此处,避免再遇见武家的人。
“我今日和夫子请了假,虞姑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此番崔亭前来,一是临行前父亲叮嘱过他要来祭拜一下嫂嫂,二是他今日想偷个懒,不愿上学。如今遇到了武家人,他可不想去触这个眉头,改日再来也可以,毕竟是表明崔家的态度,武家人见到了,就没有问题。
武家真的如传言中一般霸道无理,尤其是武七小姐,刁蛮任性,嚣张跋扈,原以为冯司法遭娘子殴打的事情是谣言,如今一看,原是真的。
那武小姐看着真的像是会拿着鞭子抽人的主,难怪冯司法拼了命也要和离。
要他说,当初他哥就不该娶那武家人,天下哪有自家女儿出意外死了,阻拦着姑爷不给续弦的道理。
大理寺,崔砚正坐在书案前翻看卷宗,孟津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一并说给公子听。
“没想到虞姑娘如此讲义气。”孟津感慨道,而后看向公子,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我好像听外面的人说,武家人好像在酒肆见宣扬先夫人祭日也不去祭拜,说,说公子是个无情无义之人,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崔砚手持着卷宗,拿着笔认真地记录案件的疑点,侧脸线条硬朗,眉目舒展,并未对孟津的话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公子,要不我们还是去祭拜一下,做做样子,好平了外面人的碎嘴。”孟津实在看不下去外面的人暗地里编排公子。
“流言蜚语不是一日两日,何必在乎,我去了不过是平息一两日,过几日又会有新的传言,茶余饭后总算要有些新奇的说谈,我倒是解了他们的无聊。”崔砚平静地说道,有抽出新的一卷卷宗翻看。
孟津心中还是不得劲,凭什么将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公子,明明于公子无关,公子就是太好说话了。
“你的书温到何处了?将你新做的文章拿来让我瞧瞧。”
伉俪之恩,亏人臣之礼,扣了他一顶违礼失德的帽子。
真可谓是气势汹汹,中气十足。
每年这几日,张大人都以此参他,数年不曾间断,早先陛下下朝之后曾找他聊起此事,后崔砚确是为武小姐守了三年,陛下驳回了张大人的折子。
今朝上朝张大人告了病假,短短一天,怎么会自缢身亡呢?
一行人到了张大人的居所,张大人的宅院位于归义坊一处两进两出的宅院。
归义坊位于朱雀大街西侧,距离皇城较远,每日上朝花费的时间长,自然房价低一些。
张宅大门紧闭,隔着门偶尔能听见呜呜的啼哭声,
张大人的母亲年近七十,听闻儿子病故,悲痛万分,直接晕了过去,夫人是深宅妇人,出了此等大事,一时又是伤心又是惊慌,没了主心骨不知如何是好,哭红了双眼,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可怜张大人唯有二子一女,大儿子未及冠就坠马而亡,小儿子方三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娃娃,一家子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好在女儿张晗枝出来主持家中事宜,找来大夫给祖母医治,安置好母亲和幼弟,找来有经验的婆子准备后面丧礼需要的东西,将他们一行人领到了张大人出事的现场。
“昨天夜里爹爹就说身体不适要好好歇息,叫寻常人不要来打搅,今早下人过来送吃食,敲门没见人应声。我爹平时在书房不给人打搅,故而下人就没进去查看,中午下人再次端来吃食,不见有人应声,我觉得不对劲就推门进去了,结果发现……”张晗枝深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说道,“发现爹爹吊在梁下,早已经断了气。”
“所以你是第一个发现你爹的人?”崔砚侧目,张大人的女儿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落落大方,神色镇定,唯有发红的眼眶暴露了失去父亲的伤痛。
张晗枝闭了闭眼,点头。
张大人与书房中,用一条绳子悬于梁上自尽。书房与卧室想通,房内十分整洁,陈设十分简单,唯有书房几个书架上堆放了满满的藏书,现场保持得很好,无过多破坏的痕迹。
“是你让人保护的现场。”
“我觉得这对你们办案有用处。”
“你很聪明。”崔砚道,“你认为你父亲的死有隐情?”
张晗枝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犹豫片刻后说道,“我希望我父亲的死是不存在任何疑点。”
“你是第一个发现你父亲的人,而且是最为亲近的家人,也是最为熟悉你父亲的人之一,任何细节都有可能成为案子的关键线索。”
张晗枝看着眼前俊朗英气、沉着睿智的男子,他们都说他断案入神,没有他崔砚破不了的案子,也没有他崔砚抓不到的犯人。
“我不认为我父亲会自尽。”张晗枝说道,“我自小在父亲身边长大,我是最了解父亲的人,他绝对不是会自我了结生命的人。那年我兄长意外过世,我父亲都不曾有过轻生的念头。我父亲曾对我说过,他要看大唐盛世,观四依来朝,为江山社稷做出贡献。”
张晗枝眼眶红了,用手帕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
众人闻之皆不语,感慨张大人的一片赤忱。
崔砚点头,说道,“你先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你的。”
张晗枝点头退出去,此地此景太过刺激她内心的伤痛,她只在门口守着。
张大人的尸体放置在床榻之上,仵作姜十娘简单查看了情况,道:“大人,基本可以确定张大人是上吊之后气绝而亡。”
姜十娘有三十余年的仵作经验,她说是上吊自尽而亡,那基本不会有错。
“大人,那还需要将张大人的尸体运回衙门吗?”陆昭问道。
崔砚不语,沉思片刻。
他内心并不认为张大人会自尽。
他与张大人同朝为官,深知他的秉性,刚正不阿,一身正气,嫉恶如仇,几乎朝中大小官员都被他参过。但他绝非是单纯鲁莽之人,得罪了朝中上下大小官员,确能稳坐三品大员的位置,深得皇上信任,谋略手段高明。
能在官场数十年屹立不倒,如此心性,就算是自尽,那缘由一定不简单。
崔砚亲自查验他的尸体,脖子处有深深的勒痕,磨破的肌肤,呈青紫色,舌头吐出,双眼睁大,下肢尸斑浓于上肢,确实是上吊后窒息而亡。
身体上下并无其他外伤,不对,崔砚掀开他的裤腿,腿上有几道青紫痕迹,不像是磕碰,也不像是有挣斗的伤痕。
这痕迹并不能直接或是间接造成他的死亡。
“仔细查看四周,看看有没有其他可疑的线索。”崔砚吩咐。
张大人为官清廉,平时并无其他爱好,一爱读书,二喜上谏,如此一来,几乎无人能捉到他的弱点。
书架上的藏书,无特别的地方,崔砚一一扫过,视线停在第三排第二个格子的位置,书籍放置有略微地不齐整。
张大人应该是有强迫症的人,所有书籍摆放整整齐齐,侧眼看过去犹如笔直的线,但在此处断了。
细看有些突兀。
他女儿说过他及其爱惜自己的藏书,平时连夫人都不允许进入他的书房,就连打扫也必需他在场盯着。
如此,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顾不得平时的习惯。
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崔砚停住脚步,眉头皱起,一一看着桌面上摆放的物品。
眼睛一眯,手摸向砚台,触感湿润,还未干透,应该是昨晚研磨的。
笔架上的毛笔都是干的。
“你去寻一下张小姐。”崔砚对陆昭说道。
陆昭还未来得及出门,张小姐就推门而入,“崔大人,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你父亲平时有几支笔?”
张晗枝看向桌面,喃喃道,“少了一支。”
“什么?”
“少了一支,少了一支湖山紫豪。”张晗枝突然看向崔砚,“那支湖山紫豪是我兄长生前送给我父亲的,父亲最是爱惜,有什么重要的书信他会用那支笔写,父亲一定不会弄丢的,一定是有人拿走了。”
张小姐说着,突然回过神,“那支笔并不名贵,只是对父亲而言意义非凡,他昨天晚上一定是用过那支笔写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定是有人拿走了,崔少卿,求你,求你一定要抓住杀害我父亲的凶手。”
父亲刚正不阿,见义直言,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才遭此杀身之祸。
张小姐双眼含着恨,祈求般望向崔少卿。
陆昭见此亦生起同情,安慰道:“令尊的事情若有隐情,大理寺一定会查明,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
张大人没有留下任何遗书,也没有交代直言片语。
桌面上的宣纸空空如也,笔也寻不到踪迹。
谢安再旁边拿着纸笔记录着,询问道:“少卿,这案子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这是一桩很明显,也很典型的自杀。
张大人作为朝廷要员,必需经过大理寺的查验,否则,若是长安县衙的人估计看一圈就走了。
崔砚脑中闪过一丝不对劲的感觉,但无法说清楚到底是什么。
“你和陆昭留下,仔细询问张家上下最近张大人有无异常,尤其是前日起,自从张大人进入屋子起到底接触过什么人,有谁接近过屋子,一一询问清,整理成卷宗。”
“大人,那张大人的尸体呢?”
崔砚沉思片刻,现在暂无证据表明张大人的死因与他人有关。
“姜十娘留在这,张大人入殓时再仔细查验是否有遗漏。”崔砚停顿了一会儿,补充道,“帮张家小姐照看一下。”
“是的大人。”
崔砚回大理寺换了一身衣服进宫面圣。
三品官员自尽,消息应该早已经传到陛下耳中,他总该进宫说明具体的情况。
崔砚从宫中回到大理寺已过了傍晚,未来得及吃晚饭便开始翻阅张府的卷宗。
据张家人所言,昨日上朝回来后张大人就感觉胸口闷,身体批发,寻了医馆的陈大夫上门看诊,张大人胸闷乃是旧疾,自从他儿子意外过世后就留下的病根。
陈大夫开了药方,和以往的一样,张家的下人去抓的药,熬好后,日落时分将晚饭和药一齐送入大人房中。
此时,下人见张大人正在卧床,张大人让人将饭菜放在桌上,然后吩咐下人,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不准来打搅他。
……
合上卷宗,崔砚微微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目,手指捏着眉心放松,四下无人之处,透露出一点倦容。
他想起今日陛下的话,眉头复又皱起,睁眼,外面一片漆黑,少有的,崔砚起了欲归家的念头。
回到长寿坊的宅子,门口的灯笼挂在门上发出暖黄色的光,映照着黑暗处的他,推门而入。
柳娘子正从厨房端着饭菜出来,见到崔砚愣了一下,而后笑着说道:“公子回来了,我多炒两个菜。”
今儿孟津说衙门又有新的大案,按照以往,公子估计要深夜方归,又或是直接留宿大理寺,直到案子终了,方回得早些。
今日居然还回来吃晚饭,果然是心里有了挂念不一样了。
柳娘子乐呵呵地又去厨房里面炒了一盘子腊肉和公子爱吃的豆腐蒸肉。
崔砚听闻梆梆的声响,循着声音到了后院,月光下,虞三娘正蹲在井水边洗衣。
为了方便,头发用一根银簪子挽起,一缕发丝垂落耳侧,袖子挽起,月光给裸露的细腻白皙肌肤铺上柔和的光,手腕上翠绿的镯子上下滑动。
虞三娘听到动静回头,见是崔砚,下意识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笑,“公子你回来啦,今儿个可真早。”
“今天出门了?”
“公子你怎么知道的?”
不对,她今天出去的事情只有翠微知道,她还特意叮嘱翠微谁都别说,公子怎么会知道的?
“你去修义坊了?”
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笑僵住在脸上了,不是,难道崔砚派人跟踪她,又难不成看出了她有逃跑的心思,防止她跟着别人跑了?
“你绣鞋上沾了绿色的泥,修义坊最近在修塔,其中用的一种泥就是从城外运送进来的,剩余的绿泥直接铺在路边的树下。”
虞三娘低头一看,果然是沾到了绿色的泥土,他不说她还真的没有注意到。
崔砚视线移到她手里的皂荚,嗅到空气中淡淡的茶味的香气,看向她的神色复杂。
“你去修义坊做什么?”
“我,”虞三娘仰着头,接触到他幽深的眼眸,早前编好的说辞一下子就说不出口了。
你是不是忘了崔砚是破获无数奇案的大理寺少卿,跟他面前扯谎无异于在糊弄一位经验老道的老刑警。
虞三娘低下头继续捶打自己的衣服。
不说就不会错,沉默是金,金光闪闪的金。
“明日你随我去大理寺。”
啊!
难道真的要审我,虞三娘瞪大眼睛,不至于不至于,她不过是去打了一个临时工。
“替大理寺画像,一日五十文。”
虞三娘惊喜地看向他,一日五十文!
今日她蹲的腰疼,干得手臂酸痛,洗了三大桶衣服才赚了三十文。
这样的好事,她赶紧点头答应,生怕他反悔。
诶!
她是深刻体会到了钱难赚的道理。
今日去找了一圈的活儿,要女子干活的工作本就少,什么养蝉刺绣她更是不会,想替人抄书,人家嫌弃她的字丑,找来找去也只能去帮忙洗衣。
原本为了避开熟人,她大老远跑去了修义坊,没曾想一眼就被看破,白跑那么远,锤了两下酸痛的小腿,用力拧干衣服上的水,甩了几下,晾在竹竿上。
拍了两下手,大功告成!
今日终于是忙完了,可真的是累死她。她觉得她现在饿的可以吃下满满的两大碗米饭,美美睡上一觉。
崔砚早已经走了,他刚刚不会猜到她是去别人洗衣服了吧?
大理寺少卿身边的人为了三十文钱出去洗衣服穿出去确实不好听,很可能损害崔砚的名声,所以他才抓紧给她找一个好工作。
那也是没得办法。
她想要脱籍,需要好好生活。崔砚并没有想对她干什么的意思,如今纯粹是呆在这里,二公子崔亭带来的一群人正浩浩荡荡地将东西都搬出去,刘妈妈依旧在那里扯着嗓门喊。
倒是半天不见崔亭的身影。
孟津见到这阵仗,感慨公子真的是神机妙算,崔二公子果真自己搬出去了。
“二公子是要地方吗,不是前儿刚来不久吗?”虞三娘问道。
“公子的宅子距离二公子上学的私塾太过遥远,二公子要搬去近一些的宅院。”柳管事说道,脸上带着乐呵呵的笑,宅子里终于又要清净下来。
毕竟每日听着刘妈妈的大嗓门,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
崔亭离开不知他开心,刘妈妈也是满意的,计划好的来大公子这里住又省事又省钱,万万没有想到,以前半天不说一句话的大公子现在成了一个活脱脱的阎王,那眼神,刘妈妈想起来依旧是忍不住打颤。
搬了也好,二公子的宅子里主子之下就是她了。
临走前,刘妈妈趾高气昂地跨过门槛,头也不回地离开,丝毫没有半点留恋,至于崔亭,夜宿明月楼,又是和夫子告了假。
孟津留在家中温书,崔砚不改工作狂的本质,早早就去了大理寺,因此虞三娘只好自行步行至大理寺。
远远地,虞三娘见到大理寺门口围了一群人,吵吵闹闹,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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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就听到了。
走近一看,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披麻戴孝,奏着丧乐,是又哭又骂,虞三娘听不真切,只觉得这样在大理寺门口,影响不太好。
难道时候大理寺办案出了茬子?
虞三娘走到为首的女人面前,她哭得撕心裂肺,口中不停咒骂,声音都哑了,听到的只是咕噜噜一片。
“娘子,出什么事情了?”
那人见终于有人搭话了,面对的终于不是紧闭的大门,一心的苦楚终于有人宣泄了,一下子泪流雨下。
“……草贱人明……我相公……”
那喇叭和鼓声实在是太闹腾了,半天分辨不出来她说的是什么,再不停下来,她耳膜就要破了。
虞三娘比一个暂停的手势,大声在她耳边喊道:“你大点声,我听不清你在说什么!”
那妇人早已经将嗓子喊哑了,哪里还说得出话。
虞三娘直接跑到乐师那里吼道:“夫人让你们停!”
乐师一下停止演奏,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耳朵一下子清净了。
妇人回头一看,纳闷他们怎么就停了,刚想让他们重新奏乐,没想到,虞三娘直接将她摁住了。
“夫人,别着急。”虞三娘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眼泪
,“时间长着呢,你总得说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不然周围围得都是看热闹的人,哪里来的效果
那人一想过真的如此。
“就是那大理寺少卿崔砚,他害死我的相公。”
啊?!
故事的主人公既然会是他。
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哄着那人事情的原委细细说给她停。
原来是那张大人过世以后,他的夫人听了不知谁的教唆,认为张大人四前在陛下面前参了他一本,于是乎崔砚怀恨在心,对她相公做了什么,他相公自尽了。
崔砚竟是倒霉,偏偏就撞上了。
真的不知道谁煽动她到大理寺门口哭喊着。
也真的不知道是真的傻还是不知道。
“诶,你家里还有孩子吗?”虞三娘问道。
张夫人一下子就愣住了不知道她为何会这样问,点头道:“我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虞三娘了然,于是乎劝说道:“夫人别是被人占了便宜。”
“你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崔少卿是出自世家大族崔家,根深蒂固,与其他的世家大族都有联系,崔砚又是年纪轻轻大理寺少卿,才三十一就是从四品的官员,从古至今都不多见,那可是皇上的红人。”
张夫人皱着眉头,她出身平凡,自小与张大人定了亲,后嫁给张大人后没有关心过其余的事情,对外面的世界多有不知,如今虞三娘稍一说清楚,她心底隐隐有些害怕。
“我相公可是御史大夫,正三品的,他崔砚可仅仅只是一个从四品。”
“我知道。”虞三娘耐心地说道,“可是人都走了,你得考虑一下以后啊,到底是眼前人重要,你的孩子以后说不定还要走考科举,入朝为官,我们不能把场面闹得如此难看,要给孩子以后留一条路是不是。”
提到孩子,张夫人确实冷静了几分,对啊,她还有孩子,相公说我儿聪明伶俐以后定能高中状元,
虞三娘见她犹豫了,赶忙跑到乐师面前怒斥道:“你们胆子真大,不知道牌匾上的大理寺几个大字,你们有几个脑袋,敢跟官府作对,是嫌弃自己活得太长了是不是。”
“姑娘可别乱说,我们是张大人的遗孀请过来的。”为首的人丝毫不畏惧,“我们只是喽啰。”
虞三娘嘲讽地笑了:“真以为躲在后面就没事儿了吗?崔少卿是世家子弟,朝廷要员,张夫人是朝廷官员遗孀,其中哪一个都不好得罪,你们可就不一样了,你猜猜看事情闹大了会朝谁开刀,你们是躲得过还是躲不过?”
此言一出,众人一想,也是两边都不能得罪,最后面受苦可不就是他们这群小喽啰吗?
“你们还不赶快走,崔少卿拿张夫人没有办法,难道还处置不了你们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是傻子,一下子拎着自己的物件儿赶紧跑了,生怕跑慢了真给抓起来。
为首的人见人都跑了,一咬牙抱着自己的鼓也跟着跑了。
气氛组没了,一群人倒也真的闹不成多大的动静。
大理寺内,大理寺卿徐大人背着手夸赞道:“你家的那个虞娘子倒也是个聪明人。”
崔砚不语,今早他刚来不久,张夫人就领着一大群人过来,吵吵闹闹非要见他和徐大人。
碍于张御史大夫同是在朝为官,两人都不好直接出手,只能紧闭大门。
“好好处理好此事。”徐大人拍了拍他的背,“若是累了,就休息几天,等平静了再来。”
说完,徐大人就走了。
门外的那场闹剧终结于张家小姐领着人将自己的母亲领了回去,临了不忘留下话,说是改日亲自登门道歉。
虞三娘一进来就跟在崔砚身边打听,“你说那个张大人真的自尽而亡吗?张夫人领不清楚,他女儿倒是一个厉害的,难为她小小年纪要撑起一个家……”
崔砚突然停下脚步,虞三娘紧忙刹住,差一点点就要撞向他的后背。
崔砚回头对她说道,“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那你喀不考虑给我加一点工资,哦不,银子呢,五十文钱实在是太少了,都不够吃两顿饭的。正所谓能者多劳,事情可以多做一点,钱的事情好商量……”
虞三娘跟在他的身后喋喋不休,崔砚丝毫没有理会她的意思,直到走到了案牍库的大门。
“你和谢安将案牍库里面的卷宗通通都整理一遍。”
“啊?”
推门而入,大门发出咯吱的响声,使了点力气方将大门推到底,阳光洒进尘封已久的屋子,一股陈旧灰尘味道扑鼻而来,虞三娘捂住了口鼻,用手扇了几下,方看清内部。
蜘蛛网几乎布满了各个架子,一直手掌大小的蜘蛛正趴在头顶在吐丝结网,她一抬头正好和那只蜘蛛对上,吓得她一下子就弹开了。
她破有些嫌弃地问道:“这都多少年没有收拾了。”
原本想着大理寺的伙计儿总比洗衣服轻松,如今看来没有好到那里嘛。
“崔大人,要加钱!”
崔砚张开手掌,一吊钱亮在她眼前,虞三娘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将所有的卷宗都登记造册,一一核对有无差错。”崔砚看着真喜滋滋数钱的虞三娘说道,“若是有遗漏,罚钱!”
她的笑僵住在脸上了,不是,他堂堂一个世家大族子弟,朝廷官员,有家族产业,有俸禄,有田供有房子有马车,怎么就那么抠门,还扣钱。
难怪娶不到老婆!
“虞姑娘,麻烦了。”谢安朝她微微鞠了一躬,“本来是我的责任,让姑娘一起过来帮忙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儿,没事儿。”虞三娘道,“崔少卿付了钱的,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她用手帕围住口鼻,随手从中抽了一卷出来,翻开一看竟然是十五年前的卷宗。
“天,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卷宗?”
“都是十年以前的了。”谢安说道,“少卿都是少卿到任以前的卷宗,一直都封着,近来少卿说让我将二十年内的卷宗都整理出来。”
“那么久远的卷宗整理来有什么用处,一直这样放着不也挺好的吗。”
“每一份卷宗都记录着过去发生的案件,都有其价值。”谢安认真地说道,“整理过去的卷宗,不仅仅能从中得到启发,亦能寻到有用的信息对以后的案子也是有益处的”
“怎么只叫你一人收拾?”虞三娘问道,“大理寺里的其他人呢?”
“最近案子多,他们都没有空闲的时候。”而且,谢安想起成日翘着二郎腿的陆昭和三个字念错两个的大周,谢安还是觉得自己收拾更为稳妥一些。
案牍库里面的灰尘实在是太多了,二人将案牍库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就已经临近傍晚,更别说什么登记造册了。
依旧是累得不行的一天!
28. 第 28 章
午后,安寺门口的香客络绎不绝。
陆昭顶着两大黑眼圈,站在大门口,怔愣的盯着牌匾上的几个字。
今日轮休,陆昭换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袍,发髻高高束起,用一根白玉发簪固定,长眉入鬓,脊背挺直,气质洒脱。
间或几位来上香的小娘子将目光投向气质不凡的公子,待看清其实是位女公子,不禁红了脸。
用大周的话来说,陆昭身着男装倒是挺人模狗样的。
陆昭不再犹豫,背着手,大跨步踏进寺庙的大门。
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着方丈的住所走去,半路一个和尚拦住了陆昭的去路。
“施主,后院是寺中和尚和香客借住的居所,不对外开放,还请施主原路返回。”
“那我偏要去呢?”陆昭双手抱胸,微微仰着头,颇有些不讲道理。
“施主莫要为难。”小和尚低眉颔首。
陆昭确实不是那无理取闹之人,只是此地她今日偏要进去,眼珠一转,挑眉笑着说道,“不让就不让,我也不稀罕。”
说着,抬脚原路返回,可恨那和尚似乎是不放心她,跟在她几步远的地方。
“我都说了我不会进去,你怎么还跟着我?难道你是不详细我说的话吗?长安城大大小小那么多间寺庙,就你们最特殊,上个香还要跟在屁股后面,你们是要把我当贼了是不是?”
陆昭冷着脸,不悦地瞪着眼前小和尚。
小和尚连忙后退,解释道:“施主莫要误会,我只是担心施主寻错了路。”
陆昭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你去忙你的,我随便逛逛,你别再跟着我了,本来就是来散心的,身后跟着个人,挺烦的。”
陆昭如此说,小和尚后退几步,走时仍是不放心地回头,见陆昭随手捡起地上的落叶,朝着大厅的方向走去,放沿路回去守着后院。
陆昭见人走远了,丢掉手中的落叶,抬头看着高高的院墙,覆着红色,顶部黄瓦带着祥云的纹样,檐角微翘着,顶着一朵莲花。
陆昭绕着院墙,寻了一个无人注意的角落,三步并两步,一个助跑,轻松翻过院墙,唯有外面院墙下留下了两个黑色的印记。
后院并不大,陆昭很快就站在方丈住所外门。
上一次来是夜探,这一次是翻墙,哪一回也不光彩,陆昭随性惯了,从小阿爹把她当男孩养,跟着镖局里的师兄弟厮混,现在在大理寺,除了崔少卿没人把她当个姑娘家,鲜少知道害羞。
但,今日站在他的门口,陆昭莫名地不自在。
回想到第一次来此地见到的场景,还有回去之后梦中的场景。
陆昭小时候跟着阿爹去押镖,听说西域那边有秘术,能够让人神志不清,失魂落魄……
联想到那和尚是从西域来的,神神秘秘,说不定他真的会什么密宗秘法,给她下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控制了她的梦境。
若不是如此,为何仅仅见了一面的人,为何连续进入她的梦中。
陆昭敲了三下门后直接推门而入。
门口大开,光亮一下照进,白色的灰尘漂浮在空气中,昏暗的地方一下就褪去了阴云,堂前敲着木鱼口中念佛的出家人仿佛未受到惊扰,依旧不紧不慢敲着木鱼,一下,两下。
上面供奉着地藏王菩萨的佛像,慈悲庄严,低眉凝视着……
陆昭抬脚跨过门槛,皱着眉头。
大白天的关着门窗做什么。
而后,立马想起和尚看不见,转而念叨起下面的小和尚不尽心,人总是要站在光亮处的,当然也包括看不见的人。
陆昭将门窗都打开,一下子就亮堂起来,屋子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洒进了光亮。
阳光照在背后,开始发热。
悔山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但是陆昭直觉他已经知道是她。
陆昭扒拉一个蒲团,直接坐下来等着他念完。
他紧闭双眼,高挺的鼻梁下,嘴唇微动,口中不断念着,听不真切,陆昭心头的烦乱渐渐抚平,困意上头,陆昭靠在墙上,歪着头闭眼睡了过去。
太阳移动,影子渐渐拉长,照进的光亮逐渐褪色,阳光退出屋子,黑暗重新袭来,月亮和星星开始轮值,木鱼声止。
小和尚过来点灯,放下斋饭,见到角落躺着的陆昭,惊讶地道:“她怎么进来的?我刚明明拦住她的。”
小和尚赶紧摇醒她。
陆昭从美梦中惊醒,揉揉眼睛,伸了一个懒腰。
睡得可真的舒服,好长时间没有睡得这么好了,就是位置不对,睡得腰酸背痛,还有,肚子饿得咕咕叫。
此时,陆昭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见到桌子上摆放的饭菜,眼睛一下子就亮了,抓头对小和尚说道:“你去给我也端一份饭菜呗。”说着拿出一个银锭,“不白吃。”
小和尚见她丝毫不客气的样子有些无奈了,想着先把她劝出去,好言说道:“施主随我到后院的饭堂,那里有用饭的地方。”
陆昭摇摇头,“你师傅留我一起吃饭。”
小和尚对此话怀疑,师傅人好,甚至有些时候好过了头,小和尚看向师傅。
师傅摆摆手,让他先回去。
陆昭望了一下外面月亮,估摸了一下时间,回头眯着眼睛看向他。
他蹲坐了整整两个时辰,行动自如,完全看不出有何异样,脊背依旧挺直,果然是有问题。
她自幼习武,犯了错阿爹惩罚她跪祠堂,时间长了腿脚也有问题。
他果然不简单。
可是她去查了他的身份,原本是大月氏,但是大月氏已经被灭了,他身份的真实性无从查起。
悔山走到水盆边洗了手,摸索着拿起旁边的手帕擦拭,一点点将手掌擦干净。
陆昭注意到他的手指很长,骨节很大,手中留着厚厚的茧子,像是长期使用长枪留下的印子,手背处一个圆圆的旧伤疤的,手掌翻动,她注意到手掌心相对的地方有一个同样的伤疤。
陆昭眉头紧锁,想要瞧个仔细,他已经在桌前坐下,拿起勺子吃着碗中的饭菜。
大安寺的斋饭数一数二,几天煮了白菜炖豆腐和土豆,土豆炖煮好剥好皮,对于一个看不见的人来说,倒不是一件难事儿。
陆昭拉开椅子,故意发出刺啦的声响,坐在对面盯着他吃饭。
如此,他依旧没有搭理她的打算。
没关系,比耐心吗,谁不会?
陆昭坐在对面,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说不出来,直到他碗里饭菜快见底,陆昭都没有琢磨明白,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面格外明显。
小和尚真是的,银子不收,也不给她送饭。
最后还是陆昭自己憋不住了,开口问道:“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过来吗?”
悔山没有回答她,依旧不紧不慢吃着饭菜,直到最后一口汤喝完,碗里不剩下一粒米饭,喝了两口茶水,漱口,擦拭手。
此时,陆昭终于知道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用饭时和崔少卿一样,不紧不慢,每一个动作看似随意但是又怪好看的,总之和镖局的那些男人和大理寺的同僚都不一样。
“夜已深,施主请回。”
等了老半天,终于等到他开口了,陆昭摇摇头,说道:“不回!天那么黑,坊门早就关了,我现在到大街上晃悠,万一巡逻的禁卫军抓到了怎么办?而且,我一个姑娘家的,大晚上出去住,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寺里有香客住的房间。”
“漫漫长夜,着什么急,你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间怪无聊的吧,不如,我们来聊聊天。”
“阿弥陀佛。”他道,“女客深夜留于此,不合适。”
陆昭笑了,“你是出家人,我说良家女,关系清白,心无二念,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若是没有别的念头,怎么会介意。”
“你是不是进过军营?”
陆昭凑过去小声问道。
如同古井般黑不见底的眼眸没有丝毫的波动,探寻不到一点点的异样。
陆昭见自己的试探没有效果,坐了回去,笑着说道:“我来是有正经事的,不是说你们佛家是最会开导人的吗?最有大智慧的。自从那天我们两个第一次见面之后,我回去之后老也睡不好,尤其是这几天,不过今天在你这里我倒是睡得挺香的。”
“你应该去看大夫。”
陆昭拍了一下桌子,“你是说我有病吗?”
“我不是大夫,姑娘神不安,睡不好应该去寻找大夫,我只医心。”
看大夫?
陆昭真的没有考虑过。
陆昭从小体质就好,几乎没有生过几场病,调皮捣蛋磕伤碰伤的情况不少,自己上一些跌打外伤的药就好了。
大夫,记忆中真的没有见过几次。
而且,睡不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用不着去看大夫。
“你的眼睛是天生的,还是后面受伤?你有没有看过大夫?”
“先天后天有何干系?看见抑或是看不见,佛藏心中,即是万物,见与不见,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文绉绉的一段话,陆昭听不懂。
其实陆昭不是真的想问出什么,只是心烦意乱,见到他又不知道要问什么。
大晚上的,他打了一天的木鱼,估计也累了,陆昭饿得不行,跑寺庙里面的饭堂,小和尚还是有点良心的,多少给她留了一些饭菜。
半夜,陆昭抱着一卷铺盖敲响了和尚的房门,当然是轻声的,自己推开了大门,直接前堂打了一个铺盖睡着了。
实在是奇怪的很。
为什么她在自己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到那和尚的地界,睡在地上都睡得挺香的呢?
总不能天天跑去他那里打地铺吧?
陆昭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天微微亮就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到大理寺,睡得好,精神好,做事情也有干劲。
御史大夫张大人的案子没有找到新的证据,但是张大人的遗孀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好像是认定了张大人的死和少卿大人脱不了干系,闹到了张大人的同僚那边,若不是有张家小姐拦着,张夫人可能要闹到陛下面前。
虽说没有什么人信他的说辞,多少影响了少卿的名声。
此事在张夫人的影响之下迟迟不能了结,大理寺堆积的案子本就多,人手不足,张大人的案子落到了她身上。
陆昭每日都要去现场看看有什么新的发现。
“陆昭,你要去张家是吗?”
虞三娘抱着一堆的卷宗,见到陆昭,连忙喊住她。
陆昭点点头,说着就要上去帮忙,怎么能让美女搬这么重的东西呢?
崔少卿真的是太不会怜香惜玉了,喊虞三娘来大理寺帮忙,每日就给一点点银子,没有阿爹给她的银子多,难怪沦为长安的大龄单身男青年。
“不用、不用。”虞三娘说道,“我自己来就好了,你一个人去吗?”
陆昭点点头,最后还是帮她将卷宗都搬过去了。
“张大人的案子还没有了结吗?”
“快了吧,估计这两天就差不多了。”张大人为何自缢,可能最后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虞三娘说道,“应该不会影响你们办案吧?”
从早到晚一直都呆在案牍库里,虞三娘觉得自己都要发霉了。
“当然不会。”
御史大夫张大人的房间一直都关着门,张小姐安排了小厮守着,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能进去房间。
张家小姐推开门,脸上用了脂粉依旧难掩疲倦,阿娘听了舅母的撺掇,硬是认为阿爹的死亡和崔少卿有关,前几日一直去找阿爹的同僚好友诉苦,她拦不住,只好上门和崔少卿道歉,让他不要怪罪阿娘。
阿娘阿爹感情很好,阿爹走了,阿娘伤心太过,做事失了分寸。
祖母的病一直都不见好,现如今已经神志不清了,大夫说没有几日了。
弟弟一直哭着闹着找阿爹,奶娘都哄不好。
一桩桩事情,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了。
“没有其他的线索吗?”张小姐问道。
陆昭摇摇头。
张家小姐苦笑,阿爹的尸体在灵堂摆着,族中的长辈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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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问为何还不让阿爹入土为安。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不是对的。
房间一切,陆昭都看了一遍又一遍,里面的一切都十分地熟悉。
虞三娘跟在陆昭的身后,细细地看着房间内部的摆设。
“张大人是左撇子吗?”
虞三娘突然问道。
张家小姐摇摇头,“阿爹写字画画都是用的右手,大哥小时候也是惯用左手,后来阿爹的一点点将大哥纠正。”
所以爹爹是不会就用左手的。
虞疏晚站在书桌前面,取下桌子上的毛笔,然后是镇纸。
不对!
“桌子上的东西有人碰过吗?”
“我一直让人守着房间,除了大理寺的人,没有人出入过房间”
“虞姑娘是有什么发现吗?”陆昭问道。
她看了看桌面上的东西,除了那一支湖州紫毫毛笔丢失,没有缺少什么,少卿派上到市面上打听,没有发现有人典当那支毛笔。
“镇纸不应该放在这里的。”虞三娘指着那镇纸说道,“张大人爱惜书房里的每一件物品,每一件东西摆放的位置一定是固定的,尤其是镇纸,经常会用到的东西,一般都是放置在左手边拿着更加顺手。”
“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或许那几天张大人身体不佳,随意放在旁边也有可能。”
虞三娘拿起镇纸放在手中看了看,好像也是,也有可能随意放了,或者是有人拿起来没有放回原来的位置。
也许是她多心了。
虞三娘将它放回原位,感觉就不对,重新放在手上掂了掂。
陆昭见虞三娘眉头紧锁,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不知道,就是感觉镇纸手感好像不太对。”她以前学习中国画的时候朋友送过一阵套好的画具,她也用习惯了,无聊的时候手里面要握住点东西把玩。
感觉重量不对。
陆昭接过虞三娘手里的镇纸,仔细上下打量,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木头,看不出那里有特别的地方。
张家小姐知道虞三娘和崔少卿的传言,她跟着陆昭过来她原本就不高兴,现在她动父亲的遗物,心中更是不悦。
“虞娘子见得少,奇怪也正常。”
虞三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面没有意识到张家小姐的不悦。
“张小姐平时应该经常写字画画吧,你试试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虞三娘直接将镇纸递到她的手里。
张家小姐眼里闪过不悦,但是毕竟大理寺的人还在,加之虞三娘和崔少卿的关系她不好发作。
少顷,张小姐眉头也跟着皱起来,重量不对,镇纸是实心的紫檀木。
当初阿爹一共做了一对,一个给了她,一个阿爹平时用着。
重量不对。
张小姐连忙跑回自己的房间,拿出了阿爹送给她的镇纸,两相比较之下,确实是有不同。
虞三娘和陆昭刚想说什么,张家小姐啪得一下直接将那镇纸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虞三娘咽了咽口水,这万一里面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镇纸里面居然是空心的,里面放着就一个小小的字条。
张小姐打开一看,上面记录了五个数字——七四六八八。
陆昭将那东西翻来覆去看了好几眼,没有再发现有什么异常。
张大人为什么要在镇纸里面藏字条呢?
这几个数字是什么意识呢?
二人又将房间里面的东西仔仔细细地都搜索了一边,没有发现有遗漏的地方。
张家小姐也不清楚阿爹为什么要就在镇纸里面放这个东西,阿爹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呢?
二人回到大理寺后将在张家搜的字条交给了崔砚,崔砚立刻让手下的人去排查长安城中的每一个典当行和银庄,果真在一个银庄中找到了御史大夫张大人寄存的柜子,上面的那串数字就是就开启柜子的密码。
打开柜子,里面的东西早就不翼而飞了。
钱庄的老板也不知道客人在里面存了什么东西,就在张大人出事后的一天,就有一个男人将里面的东西取走了。
张大人到底在里面放了什么东西?
取东西的人又是什么人?
张大人将取东西的密码藏得如此深,他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案子似乎陷入漩涡之中。
张大人的死似乎是没有什么疑点,但是围绕着他疑团渐渐浮出水面。
“少卿,你说张大人他的死真的只是自缢吗?会不会是有人拿着他的密码威胁他?”虞三娘好奇地问道。
崔砚处理完大理寺的事情,两人正好一起回去,夕阳西下,暮色如淡黄色的薄纱,缓缓铺过朱雀大街的青石。夕阳悬在西边的大雁塔之上,似一枚将熄的炭火,把世间的一切镀成琥珀色。
自从虞三娘去大理寺开始,两人经常一同回去。
“没有证据可以证明。”
崔大人的尸体已经停了七日了,若如没有其他的证据,张家小姐估计顶不住压力要将张大人下葬了。
“少卿,你今晚要不要尝一下我的厨艺。”
“我吃习惯了柳娘子的饭菜。”
虞三娘撇撇嘴,跟她说起大理寺的趣事。她在大理寺也有几日,崔少卿在大理寺颇有威望,大家伙儿待她都挺好的,就是每日拿着几十文钱,虞三娘真的觉得她可能头发花白了都攒不到赎身的银子。
还是得想办法开源。
虞三娘以前去帮忙浆洗衣服,到头来睁不到几个文钱就算了,还累个半死。
“那要不晚上我回去给你按摩按摩?少卿平时处理公务,日日要查阅无数的卷宗,肯定是辛苦得不行,久坐赏身子,按摩按摩可以活血通络,加上特制的精油,公子一定会舒舒服服睡一个好觉。”虞三娘讨好地说道。
崔砚转头,带着审视的目光。
虞三娘连忙澄清,“之前的事情绝对不会发生第二次。”
夜幕低垂,崔砚洗漱完毕,虞三娘敲响了他的房门,推门而入,这几日没有熬到半夜,崔砚眼下的青黑消失了许多。
29. 第 29 章
虞三娘手搭在崔砚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地按着,关切地问道:“少卿,力道怎么样?舒服不舒服?”
”嗯,可以。“
崔砚看了一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闭幕养神,几年以来几乎未曾休息过,心中的那根弦始终是绷着的,少有放松的时刻。
“比少卿之前伺候的丫鬟相比如何?”
“你是第一个给我按摩的人。”
啊?
“公子说笑吧。公子好歹是崔氏长房长孙,伺候的人无数,怎么会呢?”
虞三娘对他的话存疑,例如那祝九彰身边莺莺燕燕无数,又比如那崔亭身边伺候的丫鬟一个两个都是精心挑选过的,细心能干的。
崔砚确实是特殊的,翠微半大姑娘,平日端茶送水而已,孟津更像是呆在公子身边念书,然后顺便打个零工的。
“我幼时母亲离世,祖父有一相识的道士,他说我克父克母,家人便将我送到山上的庙里养着,身边照顾我的只有柳娘子。”崔砚开口说道,“十岁后,祖母不放心我,方将我从山上接下来养在身边,我在祖母身边不过四年就到了长安城中求学,身边只有孟津。”
虞三娘的手顿了一下,她没有料到会是如此,她一直以为崔砚出身世家大族,一定从出生起就承载了家族的期盼,锦衣玉食,聘请名师,成年后接手家族的资源产业,延续家族的兴盛。
难怪,难怪他住着那么大的宅子,但是仆人就只有区区几人,从小没有照顾,长大了不太习惯。
诶,她还想献献殷勤,拍拍马屁,说不定崔砚一高兴,赏她一点东西,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赏给下人一次就是一把金瓜子,如今看却是没有什么希望。
如他所言,他不受家族看重,估计也没有多少钱,宅子地段好,估计把他的的钱花得差不多了。
“以后有我,只要公子需要,我随叫随到。”虞三娘说道,“天地人三才,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崔砚垂眸,睫毛颤动,不知想到了什么,说道:“以前也有人和我说过这句话。”
“谁?”
“我的恩师。”
崔砚那年不过是个几岁的孩童,失去了父母亲人的庇佑,一人在寺庙里面,寺庙里面只有几个老和尚,条件艰难,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就的崔砚难以接受。
疼爱自己的母亲走了,父亲对他冷漠,连一向慈爱的祖父母都不再理会他。
趁着柳娘子不注意,自己偷偷跑下山,那天大雪,地上厚厚的一层雪,一脚踩下去几乎雪几乎到他的膝盖,走几步摔一跤,后面直接从山坡滚下来。
幸运的是师父捡到他,否则,那年冬天他应该会随着母亲一起离去。
师父此行是到山中闭关,恰好救了崔砚,见二人有缘,便收他为徒,亲自教导,此后数年,恩师下山,设法将他送回了祖母身边。
温热的手掌覆在虞三娘的手背上,虞三娘停了下来,手背的温度有些烫,她有些无措。
“你当真愿意陪在我身边?”
“当然!”当下是向老板表决心的好时刻。
“你不害怕天煞孤星的传言,道士说过我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崔砚的眼眸幽深,手一用力,将虞三娘拉到身前,虞三娘一时不稳跌坐在他的怀里。
心跳加速,目光交融,气温升高,结实的大腿,宽厚的手掌握着她的腰……
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只是单纯想要赚个小费。
两人的距离太过接近,近到她可以看见他眼中的她,温度升高,她想拉开两人的距离,但是腰间的手掌让她无法动作,呼吸有些艰难。
崔砚勾起食指滑过她的脸蛋,视线扫过她每一寸地方。
幼时,他想要父母亲人的关爱,少年时,他想要师父的认可,想要给所有轻视的人看见他的才能,弱冠后,他想施展的包袱,想还师父一个清白……
此时此刻,他再次有了想要的东西。
这一路他走得有些累了,太孤单了,他想要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东西。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烫了,虞三娘的心颤动了一下。
虞三娘摇摇头,认真地说道:“不害怕。”
原本她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即使在她身上发生过离奇的事情,她依旧觉得世上很多事情怪力乱神。
假设她在崔砚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也是她必须要走过的路。
崔砚突然凑近,头靠在她的肩头,虞三娘一动不敢动。
是她的错觉吗?
她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脆弱,犹豫了一下,她没有选择推开他。
“陪我。”崔砚唇贴着她的脖颈,虞三娘的身子一下子就僵硬住了,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双手作势就要推开他。
“我会就给你想要的,你想要的一切……”
手停在半空中。
崔砚啄吻着她脖颈处的肌肤,呼吸打在肌肤上,虞三娘忍不住颤抖。
虞三娘咬着下唇,半晌,小声问道:“可以脱籍吗?”
崔砚停了一下,而后,发出闷笑声,咬了一口她的耳垂,在她耳边道:“可以,我还可以给你金银财宝,让你以后衣食无忧,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
她紧咬着牙关,抑制住溢出的声响,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清醒了一些,谨慎地问道:“什么时候可以帮我脱籍?”
要是等到她七老八十了,才给她脱籍,那她岂不是太亏了,起码在崔砚真的成婚之前要给她脱籍。
“三年。”崔砚道,“给我三年的时间。”
“那、那好吧。”虞三娘手环住他的腰。
总好过她打工到头发花白,然后拿着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银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到官府,张开嘴,露出缺了的两颗门牙让官府办理自己的脱籍手续。
崔砚感受到她的接受,吻上她的嘴角,问道:“答应地这么快,不问问给你多少银子吗?”
她的脑子早已经昏昏然,热气熏着,像是喝醉了酒,半天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么,气息不稳地问,“给多少。”
崔砚嘴角勾起,含住她的下唇,堵住她的话语。
长夜漫漫,长安城的另一头,祝家。
卢晓棠准备着明天要祭拜的东西,丫鬟在旁边叠着金元宝,看着小姐,欲言又止,终是忍不住开口,“小姐要不然明日我自己去祭拜便好,明日姑爷休息,你陪他好好说话。”
卢晓棠摇头。
她如何能不去见他呢?他违背了承诺,她不能。
丫鬟从小呆在小姐身边,陪着小姐那么多年,自然是知道小姐的心思,懂得小姐心中的苦楚,但人已经不在了,活着的人得过好眼下的日子。
“前几日,我听说公子又去陪那个女人了。”
芙蓉说是生下孩子给小姐,但是若是临到了反悔了怎么办?
公子以前也爱玩,但是总会抽时间回家陪小姐,自从芙蓉出现后,公子回来的频率越来越低了。
卢晓棠眼中出现一丝异样,随即说道,“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
祝九彰走到门口,听到卢晓棠的话,脚步停顿了一下,推开门。卢晓棠手僵硬了一,继续手中的动作。
丫鬟放下手中东西,看了一下小姐和祝公子,摇摇头退出去关上门。
“明天是萧大哥的忌日。”祝九彰看着桌子上的东西,“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卢晓棠惊讶地抬头看他。
萧平离世后,尸骨无存,待风波平后,她在城郊给她立了一个衣冠冢,每年忌日和清明去祭拜。
她和祝九彰萧平一同长大,但是祝九彰从未去祭拜过萧平,卢晓棠也不强求。
为什么?
卢晓棠将心中的疑问埋在心里。
次日,两人借口去郊外踏青,乘着马车出了车门。
马车上晃晃悠悠,两人相对而坐,无言。
卢晓棠转头看向窗外,外面的景致一一掠过,少年时三人经常结伴出去踏青,一路上说说笑笑,祝九彰永远都是最活跃的那个人,经常逗得她笑得肚子痛,萧平永远是那个最少说话的人,他年长他们几岁,总是将他们当作弟弟妹妹。
如今,萧平不在了,她和祝九彰夫妻一场到头来也是相顾无言。
为什么呢?
为什么长大后一切都变了……
祝九彰看着喜欢了十多年的女孩,其实没有人知道,七岁的时候祝九彰见到卢晓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调皮捣蛋的他只听卢晓棠的话。
懂得儿女情长后祝九彰决定以后自己的新娘非卢晓棠不可。
世事弄人,祝九彰娶了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女子,但他好像永远暖不到她的心,如同年少时,她的目光永远追随萧大哥。
即便人已经不在了。
其实祝九彰并没有多喜欢和萧平待在一起,他其实是想多和卢晓棠待的时间长一些,但是三人最后还是成了好友。
那么多年他没有来祭拜过,一是他认为只是衣冠冢,二是他对他心中有怨有嫉妒,他明明自己离开了,也将晓棠的心一起带走了。
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包,随意立了一个无字碑,任凭谁都不会想到是曾经威风凛凛、风光无限的萧小将军的墓碑。
祝九彰轻轻叹了一声,莫名想起以前一起吃酒,他贪杯酒量又不行,总是萧大哥将他背回家,担心他挨骂,亲自和父亲母亲解释,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祝九彰朝着墓碑拜了三下。
卢晓棠静静站在墓碑前,祝九彰沿着小河散步,卢晓棠每次来都会待到日落方会归家,她已经有话想对他说。
此处沃田延绵不断,一眼望去风景甚好,小河绕着田边往西北方向流去,小河一排的柳树,细柳入线,探入河中。
祝九彰捡起一块石子,打起水漂,石头在水上几次跳跃,最后沉入水中。
打水漂还是萧大哥教他的,他总是赢不过,现在他不在了,他也没有比较的人。
忽然,祝九彰瞪大双眼,往远处的小山包看去,看不真切,揉了揉眼睛。
他好像看到了萧大哥的身影,隔得太远了,看不清脸,却要再仔细看看的时候,那身影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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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萧大哥不是死了吗?
怎么会出现?
他一定是看错了。
最后祝九彰还是朝着那人出现的地方寻找,走到那地方的时候人早已经不见了,只有地上走过的痕迹昭示着方才有人来过。
祝九彰站在他出现的地方,远远地,看见了平地处隆起的小山包,还有,卢晓棠。
怪奇的感觉陡然升起。
祝九彰走遍了周围的农家,问他们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穿白衣,身形高大气度不凡的男子。
所有人都说没有见过。
直到夕阳西下,卢晓棠在马车处等着,祝九彰方出现。
卢晓棠显然是等了许久,但是她没有出声责问祝九彰到底去哪里了,他向来如此。
马车停在祝家门口,卢晓棠下了马车,说道:“今晚我让厨房做白萝卜炖羊肉,还想吃什么我让厨房添菜。”
祝九彰看着眼前的妻子,他们相识了快二十年,她能记住萧平的所有喜好,独独记不住他不喜欢吃白萝卜。
有时,祝九彰甚至觉得其实他们根本没有成亲,不过是因为时势不得不绑在一起的两人。
“你陪母亲吃吧。”祝九彰笑了一下,“我晚上约了人,今天也累了,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说完,祝九彰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向那人住所的地方。
丫鬟看着,立马就急了,说道:“小姐,公子准又是去了芙蓉那里。”
卢晓棠并不在意,只说道:“我们自己吃。”
小丫鬟叹了一口气,眼见小姐和姑爷愈走愈远,却是毫无法子,但是又能怪谁呢?
她只是担心小姐将来后悔,人心一旦变了,就再难挽回了。
马车停在外面,祝九彰利落地下了马车,心中郁结的那口气似乎散开了,径直推开门,芙蓉正躺在院子里面的躺椅上,伺候的婆子见到祝九彰来了,赶忙退了下去。
祝九彰直接撩开了她的衣裙,肚子已经有些显形了,微微隆起,情不自禁地抚摸上去。
近来滋补的汤药进的多,胃口也好多了,整个人都圆润了许多,气色也好多了,睡眼惺忪,有几分娇憨的感觉。
心一动,祝九彰凑上去,想偷香,芙蓉头扭到一边,嫌恶地说道,“臭死了。”
她越是拒绝,祝九彰越是来劲,非要凑到她脸上亲了一口。
芙蓉嫌弃了摸了一把脸。
“爷给你吃好的、穿好的,如今嫌起你爷们了。”
芙蓉怀孕后,嗅觉愈发灵敏,祝九彰身上轻微的汗臭味也愈加地明显,一阵反胃,芙蓉干呕了几下。
祝九彰连忙给她拍背,“我身上真的有那么臭吗?至于吗?”
芙蓉又要吐,祝九彰连忙退到一旁,“我离你远点,你别再吐了。”
无奈地去洗澡,换了一身衣服,再三确认没有其他的异味方爬上芙蓉的床,闹起了芙蓉,芙蓉一脚踹向了他的胸口,芙蓉常年跳舞,人瘦力道大,祝九彰吃痛。
“你谋杀亲夫啊!”
“哼!”芙蓉一个眼刀子飞过来,“我哪里来的亲夫,只有奸夫。”
自从芙蓉有了之后,整个人都硬气起来了,亲热的时候亲热,惹急了动手打骂也是丝毫不手软,此时祝九彰才发觉芙蓉嘴里不仅仅灌了蜜,也带了刀子。
但,他,好像还挺吃这一套的。
扑过去压住芙蓉的手脚,亲了几口,芙蓉怒瞪,“当心肚子里祝家的种。”
“也是你的儿子。”祝九彰手不正经,下面动作着,芙蓉娇喘连连。
“小心点。”
“大夫说了,三月后就可以了。”
珠帘下落,遮掩了一床春色。
半夜,虞三娘衣衫半露,躺在崔砚的怀中,眉头紧锁,汗水淋淋。
“啊——”
虞三娘睁开双眼,眼中惊恐不已,崔砚别吵醒了,连忙搂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安慰道:“做噩梦了吗?我在呢,没事儿。”
触碰到崔砚的手臂,真实的触感将她从噩梦中拉回现实。
荒芜的草地,狰狞的面容,刺向胸口的匕首,鲜红的鲜血……
虞三娘还是止不住得后怕,深呼吸着,恐惧残留在她的身体里。
距离上次出事已经过了许久,刚出事的几日她是有些后怕的,但是从未就没有做过如此真实可怕的噩梦,彷佛重新经历了一遍,太过真实,久久不能平静。
崔砚心中起了疑,她接连做了好几晚的噩梦,每日都休息不好,白日困倦。
“明日留在家中休息,不用去大理寺了。”崔砚说道,“明日让翠微陪你去大夫拿一些安神的药。”
第二日,虞三娘白天补觉,又做了一个噩梦,吓得她不敢沾床睡觉,蹲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清醒清醒。
老伯打扫着庭院中的落叶,见她脸色不好,放下手中的扫把,突然拉住她的手腕,虞三娘有些惊讶地看着老伯。
“地上有落叶。”
“哦。”虞三娘赶紧让开位置,老伯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而后继续打扫庭院中地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