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道侣少年时》
1. 第 1 章
西北灵风原,绿谷镇。
郁初珩一身雪青色衣裳,站在一家癫色客栈门口,思量自家小辞身在此中的可能性。
郁初珩模样生的出挑,平日里又舍得在衣饰上下功夫,哪怕今日只是“低调”打扮前来,瞧着仍旧是矜贵俊俏的世间少有。
他今日来是找人的。
找前世之人,符辞。
郁初珩是重生之人。
前世,符辞为他身死,叫自己在他死后的每个长夜难以安睡。
如今重来一世,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来寻人。
前世他们两人第一次相遇在百年后,但如今的郁初珩等不了这么久。
不过……
他当真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吗?
癫色客栈?
按理说符辞出身并不算低微,是偏远小宗门门主之子。
郁初珩还记得上午他寻至天阙门之时,姓符的门主先是一脸受宠若惊蓬荜生辉的模样迎他,言辞间似是他这郁家公子要月亮,他们天阙门也能帮忙出力一二。
可等他提及符辞姓名,他们立刻顾左右而言他起来。
一开始还说是这孩子出门游学,后来更是干脆说天阙门没有叫符辞的孩子。
郁初珩记得符辞的生父应当是天阙门门主。
不过好像不是正经过门的妻子所生。
前世他对符辞了解实属不多,往往都是他在说,符辞在听。
所以到了此时真来寻找,反而有些信息残缺导致的困境。
所以,自家小辞的童年其实不在天阙门,而是在癫色客栈?
不会吧?
郁初珩放下扶着下巴的曲起食指,——罢了,癫色客栈便癫色客栈。
看了才知道。
少年正欲进门,却听得“砰!”的一声。
一灰衣男子被打了出来。
郁初珩反应敏捷,退步侧身一躲,灰衣男子……不,看起来是个灰衣少年,正好擦着他的衣袍摔出去滚在地上。
紧跟着,一绿眸白发的老叟越过癫色客栈的大门走了出来,老叟看着年越古稀,却精神矍铄,身上的打扮也是甚是体面。
绿眸,是鬼族。
眸色发暗,已有浑浊,修为应当已经停滞已久。
估计是这癫色客栈的掌事。
癫色客栈并不是为人类修士准备的客栈。
客栈设在人类聚集的地方,却是供鬼族修士休息享乐的。
顺带一提,这地方最出名的便是血肉交易。
鬼族食人是天性,所以鬼族与人族天生便是死对头。
至于为什么会在人类聚集地有这般明目张胆的“癫色客栈”存在,那便要问仙盟的前任盟主了。
仙盟与仙门百家昏聩数百年,眼看着鬼族从不值一提的小族发展到如今态势,甚至与其签下契约——契约美其名曰禁止鬼族在人类聚集地非法捕食,可禁止非法捕食的办法便是专门为他们设立合法的进食区和休息区,也就是癫色客栈。
绿眸老叟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灰衣少年,
“没有癫色令的人类修士拒不接待,这位小爷,说了您的令牌是假的,进不得,您是哪里听不懂?”
……哦,这客栈还赶客?
郁初珩脸上一派少年才有的的青春意气,那就只能打进去了~
正准备转身拾级而上。
却没想转身就遇到那绿眸老叟迎了上来。
老叟一脸谄媚,“贵人从何处来,是要进客栈歇脚?”
几乎微不可见的一瞬愣怔之后,郁初珩笑颜展开,“倒是有这个打算,可我也没有这个令牌怎么办?”
“贵人说笑了,哪里的话?您这样的人来了,哪里还用得上那些凡俗物,这不是笑我老眼昏花吗?”
郁初珩十六七的模样,虽说衣着打扮精致,却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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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分显贵,一眼望不出来历。只是他手上的芥子指环,上面纹刻着一枚小小的紫丁香小标。
那是四大仙门之一的郁家本家人才能有的东西。
郁初珩正是四大仙门之一的陌上城郁家的三公子。
看老鬼瞥着自己的指环,郁初珩失笑,他倒真忘了自己还带着这东西了。
虽说人鬼两族势如水火,是吃与被吃的关系,可这癫色客栈当年能成,也不乏仙门世家中的某些败类出力。
毕竟有了鬼族,普通人才会畏惧,普通人畏惧,才会供养各地的仙门。
据说,当年郁家的祖父辈昏聩,没少在中间为癫色客栈落成奔走。
大概也是如此缘由,鬼族看郁家人总觉得是亲鬼派。
此时老鬼殷勤,郁初珩也从善如流,用灿然笑容对上老叟的谄媚,语调熟稔地仿佛点菜,
“客栈里有……”
郁初珩费力地去幻想了一下自家小辞此时该是什么模样。
符辞年纪比他小,如今应该……八岁?
“有七八岁的幼童吗?本地仙门出身的。”
“有的,本地仙门门主血脉都有,”老叟夸耀,“哎哟您不知道,这偏远地方的仙门都跟土皇帝似的,生的孩子又多,遇上不受宠的,少几个他们也不在乎,可个个血脉继承半点不差,都是上好的灵肉灵血~有几个极品到了好几日了,一直没人配得上,您来的正好,这不,正配您!”
郁初珩闻言眉梢挑了一下,再无其他表达。
“您请进~”
郁初珩从容跟上对方躬身引路的步伐。
“等等!!”
皂靴刚刚迈上下一步台阶,郁初珩便听得身后传来灰衣少年的声音,
“我认识他,刚刚是我未曾说清,我是与这位郁家公子一起的……”
“?”
“是吧,郁初珩郁师弟,你我是一起过来的!”
2. 第 2 章
……认识?
郁初珩诧异回头,脸上的公式化笑意还未散尽,正是一派少年意气风流。
地上躺着的那个也已起身,模样倒是俊朗,五官舒阔大气,看起来比郁初珩略长几岁.
明明是有求于郁初珩让郁初珩帮他圆谎,但怎么看怎么觉得这眉目之间尽是……咬牙切齿?
郁初珩:“……你是?”
“……”
对方眼睛瞬间瞪大,仿若是要从其中喷出火苗子来,“你——!!!”
我?
郁初珩性格的确恶劣,但此时却非是作假,他当真没认出此人来。
只是依稀觉得此人眉目之间有些熟悉。
对方看起来像是快要被气的吐出血来,嘴唇动了又动,好几次郁初珩都要以为对方会扔下一句“呸,不帮就不帮”,然后掉头就走。
却没想到对方忍了又忍,最后竟当真将这口莫名的火气吞了下去,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人名来,
“秦楚。”
秦楚?
这名字出来,郁初珩倒当真想起来对方是谁了。
当年,郁初珩初入仙盟学宫,天资惊绝整个学宫,都道是天纵奇才世间少有,风光一时无两。
彼时有个比他略大两岁的学宫少年不服,那人在郁初珩入学前也曾有寒门天才之名,于是在有心人撺掇之下,他约郁初珩比了一场又一场。
比试门类是一个花样接着一个花样的换,而那略大两岁的学宫少年是一样接着一样的输。
自此,郁初珩坐稳仙盟学宫天资第一人的位子,而那少年羞耻难当,一气之下退学了。
郁初珩刚刚重生,记忆里总是对前世的人事记得比较清楚,像秦楚这人的少年长相,他真没什么印象了。
之所以还能根据名字记起此人,全然是因为此人前世对符辞示好过。
彼时他们都已成年,郁初珩已成仙盟盟主,而秦楚因为旧日恩怨未入仙盟,自己组建了一支抗击鬼族的民间猎鬼小队。
虽说两个组织一官一民,但也曾为了边境人的活路合作过几次。
秦楚就是那时候觊觎上自家小辞的,隔三差五地去献殷勤,虽未挑明,但一看就心术不正。
“哦——”郁初珩笑着,拉长了调子,好似恍然大悟,“秦楚师兄!!”
虽说也算旧日有怨,但秦楚本性不坏,也在抗击鬼族之中殒命。
郁初珩顶多算对他有点小成见,不至于仇视他。
“……”秦楚脸色铁青,心道,这个人根本就没认出来自己!!
在仙盟学宫打败自己,给予自己耻辱,然后就将自己忘了!!
若不是自己承诺了猎鬼小队的前辈一定会完成任务,打探到这家癫色客栈的情报……
秦楚脸色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试图像郁初珩一样露出不要脸皮的熟稔笑容。
可惜扯嘴角失败,看起来像是脸部抽筋。
“是,是啊……郁初珩师弟,我们不是早就约了在这里碰头吗?”
“是这样吗?”
“……”
看到秦楚脸色变了又变,郁初珩才笑着对老叟招呼,“这是我师兄,我们一起来的。”
“哎哟,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老叟跟着一起装糊涂,殷勤地迎上去,“唉呀,看看这事儿弄的,这位公子可莫要见怪。”
秦楚不客气的打开老叟伸出的想要帮他擦血的手,“没关系!走吧,我们进去!!”
老叟半点都不尴尬,依旧殷勤地引路。
郁初珩走在最前,秦楚略微落后半步,老叟在郁初珩身侧躬身。
秦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郁初珩。
郁初珩神色轻松,步履轻快,但不知是不是秦楚错觉,总觉得这人似乎……更加沉稳了。
秦楚说不清原因,郁初珩没有任何不对,这只是他的直觉判断。
看着不像小自己几岁的,倒像是做惯了上位者。
思索间,两人便已跨过门槛。
门槛一过,便如从白天进入黑夜。
癫色客栈内部灯火通明,高高挂起的美人皮灯笼照亮上下八层环形楼阁,空气中氤氲着散不开的血腥气,觥筹交错的是血酒,往来其间的是鬼修宾客和低等的鬼奴。
正是鬼声鼎沸,热闹非凡。
一楼大厅中间是铺开的散桌,倒也不多,但是桌中心都立着一根杆子,有些杆子上倒挂着人尸。
脚在上头在下,胸膛敞开,头和双臂已经砍掉了。头颅并着猩红诡丽的鬼域花摆在桌子一角充当装饰,还会特意将手掌立在盘子里,手指摆出各种好看的形状。
桌子边沿略高,使得桌子像是一个天然积蓄血液的血盆,倒挂的尸体滴滴答答。
这些鬼修就这般在此处饮血吃肉。
秦楚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胃部痉挛起来,手中握着的剑更是嗡鸣不已。
恨不能现在就出手将这些鬼族修士都杀光!!
但是……
秦楚扫了一眼癫色客栈内部的景象,仅仅只是一楼,他就已经看到了十来个鬼傀儡。
每个鬼傀儡的修为都在三境以上。
这绝不是自己一人可以拿下的。
怎么会这样,在这样的偏远小镇,怎么会建立起这种规格的癫色客栈?
无论是规模,还是这做派……简直比一些大城池的癫色客栈还要可怕万倍。
秦楚不知,大城池人多,自然分配的资源也多,有多个仙门驻扎,而且也有仙盟定时定点的检查癫色客栈是否违规。
毕竟契约名义上只允许癫色客栈食用死囚,且要求留有尊严,至少不是像这样挂着。
倒是这样的偏远小镇,山高皇帝远,仙盟本部三五十年也不见得派人来一次。
本地驻扎的小仙门要不能力不足,要不同流合污。这种地方的鬼族的日子可比大城池的舒服多了。要不刚刚那老叟怎么敢说他们这地方仙门门主的孩子都能有?
不是离开了本地仙门去附近别的仙门抓的,就是本地仙门内斗争权,有叔叔婶婶生了歹毒心肠。
秦楚越看越心惊,心头已然凉了半截。
忽地看到前面那道雪青色的身影,这才抓救命稻草似的和缓了稍许。
这里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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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触目惊心,郁初珩身为仙盟学宫的弟子出现在这里,这是否说明仙盟已经准备采取措施了?
或许郁初珩就如自己一般,是来提前踩点的。
这样一想,秦楚的心才稍稍放下几分。
再看郁初珩,如进门之前一般神态轻松面带笑意,还好奇似的四下看了看,好似他们现在走进的不是同胞的屠宰场,而是哪里的古迹名址。
……就算有仙盟学宫作后盾,能够叫他安心下来,他这神色也太不似常人了。
此人没有同理心吗?
“此处当真有七八岁的孩子吗?”郁初珩步履悠闲,像是来挑菜的,“怎么好似没看见这么小的?”
其实不该问的,也太过浮躁了。
仙门血脉当然不会拿到大堂里来大大咧咧的挂上。
果不其然,那老叟笑着应道,“贵人需往顶楼的雅间请,那些七八岁的仙门极品可不能如这些粗糙牲畜一样随意挂上宰杀干净。”
“不宰杀是?”秦楚忍不住插话。
“是养着,先慢慢放血。”
老叟答。
郁初珩神色如常,老叟不答,他也在心里清楚的很。
郁初珩不吃人肉,但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却清楚。
先养着,隔三天放次血,血中灵力榨的差不多了,才会开始卖肉。
放出来血会根据灵力品级标好价卖出去。
仙盟盟主当了数百年,这样的癫色客栈郁初珩不知道拆过多少,亲手杀的修真界败类不知凡几。
他“仙盟暴君”之名一直是名副其实。
“郁公子是唯独对七八岁的幼童血肉情有独钟吗?”老叟殷勤。
郁初珩笑而未答。
光顾客栈吃人的也不止鬼族。
出身仙门的人,尤其是自幼长在仙门的,皆是受灵气滋养,其血肉于修士也是大补——不过,但凡有些人性的人类修士皆是不走食人一途的。
但一些没有人性的,比如老不死的境界凝滞修为不前的,亦或是天资有限,寻常天材地宝补不齐的,就不好说了。
哦对,可能还有仙门大族中的公子哥儿,也不是要补什么,纯为了长个见识尝个新鲜,满足自己好奇的。
郁初珩心下知道符辞肯定不会在这里出事——若是死在这里了,前世也不会和自己相遇。
可知道归知道,郁初珩挂着明朗笑意的脸下还是悄悄萦上了一丛散不去的郁气。
前世从来没有听自己道侣说起过,这段经历。
甚至不止这段,几乎没有听符辞说起过以前。
以前符辞总是看着郁初珩,默默付出,很少听他主动与郁初珩聊起自己,偏偏郁初珩那时一心卫道,竟然也没有多问过……
“七八岁的仙门子弟自然是有的,只是储备属实不多了,不知是否能有幸合贵人心意的。”
老叟此时已经引领着郁初珩和秦楚穿过大厅,步上以鬼傀儡运转的升降台。
刚刚说过,仙门血脉不会拿到大堂里,而需往顶楼的雅间。
那里更宽敞更雅致,风景更好,更清静,更符合贵客们的品味。
3. 第 3 章
鬼傀儡手动摇晃,升降台运行平稳,老叟很快就将郁初珩和秦楚带到了顶楼。
到了此处,秦楚恍然以为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偏远小镇。
不知是怎么做到的,但此处雅间窗外是明月高悬,窗前是零落梅花。
屋内阴寒,博山炉内却升起袅袅青烟,使得室内氤氲着似是暖甜的暗香。
人类修士终究与鬼族不同。
这雅室自然是为某个身居高位的人类修士特供的。
临时来一遭的郁初珩与秦楚算得沾了这位的光。
老叟走过流程,便致歉下去准备食物了。
也无需多问,郁初珩已经点明了,要七八岁的幼童。
按照固定流程,是先少量取血供挑选,若是这位爷满意,那,直接上血肉也是可以的,毕竟是贵客。
确定老叟已经走后,秦楚才看向郁初珩。
已在窗前坐下的郁初珩伸了个懒腰,像是月下的猫一样随性自然,半点不见紧张。
这种地方用的掌事都是老鬼成精,稍有不对他们就能玩儿玉石俱焚,叫仙盟死无对证。
不好轻举妄动的。
开癫色客栈的协议是仙盟签署的不假,但那是上一任仙盟盟主的事情了。
目前在位的仙盟盟主,也就是郁初珩的上任,是一个才学与境界皆为平庸,却真心想救普通人的人。
她对癫色客栈抓的可严了,所以才让这群老鬼都精的跟耗子似的。
秦楚看着郁初珩的放松样,越看越觉得心下异样。
未免也太从容了些。
他实在忍不住,凑近了小声问道,“仙盟准备何日端掉此处?”
伸懒腰的郁初珩略微一顿,失笑回看,“谁说仙盟要来端掉此处?”
“仙门不……?!”秦楚心头一惊,“那,那你为何在此?”
郁初珩翻过桌上的青釉莲瓣杯,自顾自倒了杯茶,半真半假地笑道,“我逃课出来找小辞玩儿啊~”
小辞?
玩儿??
郁初珩失笑。
忘了,这位狼子野心的现在还不认识小辞~
“难不成你不是来这里玩的?”
郁初珩看秦楚一副天塌了的模样,诧异着笑道。
秦楚脸色瞬间如同吞了苍蝇一样难看,能明显感受到各种脏话轮流在他喉头滚过一遍,但最后出口的还是稍微体面些的,
“我竟是不知道,原来百里门主领导的仙盟也……你们不觉得恶心吗?当真以为自己出生在仙门大族,就脱离了人的身份,那下面挂着的都是人!活生生的人!!来这里玩?!”
“是死透透的人,”郁初珩笑着将茶水推给秦楚,“别那么激动——不过话说回来,你这脾气的确好了不少,我记得你以前骂我的时候,那可是半点都……”
秦楚一把将面前的茶水扬飞,郁初珩原地未动,剑气却如屏障一般立于他面前,刚好挡住飞溅的水渍。
秦楚微微一愣。
他与郁初珩同为剑修,刚刚这一手功夫,看似不经意,却是已经领先自己不知几个境界。
遥想当初,他在仙盟学宫也曾是天才。
甚至郁初珩入门晚,还得叫他一声师兄。
就算……
就算自己天资不如他,当初若是没有意气用事自行请退,若留在仙盟学宫,想来如今的修为也不会这般。
稍稍一想,秦楚便又觉得心下酸涩起来。
他出身贫微,比不得仙门大族,完全是凭借自己不知从第几代祖辈那里隔代遗传到的天资进入学宫的。
年轻时意气风发,总觉得没了眼前这个机会,自己以后也一样出人头地——可如今出来闯荡了许多年,这才知道自己当初错过的究竟是什么。
“你说实话,你来这种地方,宫主与盟主可知道?”
“不知道吧~”郁初珩笑。
秦楚心下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就好,最起码自己心头如明月的那个地方还没有彻底烂掉。
烂掉的只是眼前这个人而已!
明明那般好的天资和出身,却偏偏……罢了,仙门大族根深叶茂,谁能保证自己族中人人不与鬼族为伍?
爬满虱子的华毯罢了。
秦楚起身,似是不欲与郁初珩为伍,“你个人品行如何,我不便干涉。但我想告诉你的是,你们这些只知道吸血的仙门虫蚁不愿意做的事情,这世上还是有人做的,至少我和我的队友就愿意做。”
这话好耳熟,前世好像听过。
要是没记错,那时候小辞帮自己反击回去了来着。
郁初珩脸上浮起笑意。
对着郁初珩的笑,秦楚愈加心中作呕,只觉得看着这张俊俏的笑的阳光的脸蛋就恶心。
“我劝你先坐下,不要出去,”郁初珩收回手,笑意轻松,“随便离开自己的房间,到处乱逛,很快就会被鬼傀儡发现的,如果没有我的背书,你这种本来就进不来癫色客栈的人会被立刻处决,不过最重要的是——”
郁初珩的视线仿佛能够穿过墙面看向远处的走廊尽头。
老叟带着鬼婢回来了。
郁初珩话音落下两秒,秦楚才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那老鬼五境中期,你不够他打的。”郁初珩笑意明显。
“……”
倒是陈述事实,可听在耳朵里怎么会舒服?
秦楚如梗在喉,就算不提鬼修与人修本身的差异,单论境界,他也不够五境中期。
是的,他今天来这里的任务是踩点,不是送命。
秦楚捏着剑鞘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还是在老叟开门前坐回了桌边。
老叟开门,身后跟着三位娇俏妖娆的鬼婢,眉目含笑身姿曼妙,三位恭恭敬敬地托着一黑漆矩形托盘,盘上有一只小巧的花形描金盏,每一只盏中都盛着一小泼新鲜的血液。
“这三盏皆是取自七八岁的年纪,有男有女,且都是附近仙门家的血脉,贵人看看中意哪个?”
七八岁不还是孩子吗?!
秦楚忍耐的每一寸骨头都在发痒,恨不得立刻就将眼前的老叟劈成两半。
可他不能,他的修为不够。
所以要忍耐,连捏紧指骨也不行。
骨节脆响会被听到。
能出现在这里的人类修士是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愤怒到失去理智的。
秦楚算不上蠢,这个道理他很明白。
可饶是如此,他看到郁初珩仿佛做惯了似的随手捏起一花盏凑近鼻尖闻闻,味道不满便随意丢开。
便是当真在酒楼点酒点菜,也不会像他这般无礼。
可他偏偏容貌出挑,姿容矜贵,便是这幼稚又无礼的举动在他做来也有说不出的恣意风流。
……这些仙门鬼族真是做惯了吃人的优雅!
三盏皆闻过,郁初珩眉头微蹙,脸上惯有的笑容都浅淡了不少。
老叟只当他对这三个极品都不满意,立时便有些着急起来。
他也有些私心,郁家掌管的陌上城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繁华,那其中自然也开有癫色客栈。
或许对用餐的人来说,这偏僻小镇的癫色客栈更为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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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对他们这些鬼奴鬼仆来说,在陌上城伺候可就不同了,大城繁华,珍奇异物天材地宝也多,若是能有机会得上那么一两件,自己的修为就不必一直卡在原地了。
他想入陌上城的癫色客栈,还不是眼前这位贵人一句话的事情。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拉到这层关系,可得伺候仔细了……虽然,这位贵人似乎来的比预定的时间早两天?
“不知贵人可否介意年纪再大些的?小店倒是有那么一个极品之中的极品,只是与贵人常享用的年纪不符。”
“多大~”
“九岁多一点点……年岁虽大了些,但资质属实不错,正统的门主血脉,尝过的都称道,别看养了两个月了,那血灵气依旧足得狠,半点不弱于这几个孩子。”
门主血脉,小辞?
所以这就是上一世小辞的境界始终只能停留在三境的原因?
因为身上的灵气随着血被榨干了一遍又一遍?
郁初珩嘴角泛起一抹清甜笑意,正如少年般阳光无邪,“那我倒是想尝尝看~”
老叟一下就舒心了,立刻就要转身去取血来供郁初珩试尝。
郁初珩却是直接跟着起了身,笑道,“不若我也去看看。我倒是好奇,什么孩子,放了两个月的血,血里还能有灵气。”
秦楚坐在旁边浑身僵硬,每一块肌肉都是紧绷绷的。
他不明白为仙门门主的孩子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放血,还放了两月。
本地的驻守仙门已经麻木到连自己的孩子被抓了都不救了吗?!
还有眼前的这人。
虽说之前就听到他说什么七八岁的孩童,但那时他还以为对方是仙盟派来踩点的——在他心里,至少如今的仙盟仍旧是肯做实事的。
可郁初珩明显不是。
秦楚忍无可忍,直到郁初珩和老叟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走神太久。
“?”
“不想去看看吗?癫色客栈收容食物的地方。”
郁初珩笑着,一如最开始的笑容。
“……”
他在邀请我去看关押人类的地方?
秦楚慢半拍的跟着起身,突然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一个食客,应该邀请自己这种踩点的人去参与这种事情吗?
秦楚依旧落后郁初珩半步。
明明自己比他略长两岁,可偏偏对方似乎比自己还要高挑一些。
此时他有些看不透了。
他认知中的郁初珩恶劣、自负、嚣张,所以吃准了即使告诉他自己是来踩点的,他这种出来玩的人也不会点破自己。
但他也不会帮自己才对。
就在这样无意义的遐想之中,几人又通过升降台降到了地下一层。
或许以往也有贵客会来这里亲自挑选食物,所以设有格外舒适的矮桌和蒲团,桌上瓷瓶中插着几只娇嫩欲滴的芙蓉花。
在矮桌的正对面是一个用于展示的屠宰台子,台子干净整洁,旁边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屠夫。
那个屠夫,是个人类。
对着发号施令的老叟毕恭毕敬。
老手交代了要求便回来帮郁初珩摆弄着蒲团,谄媚的笑容多到快要溢出来。
秦楚震惊的看着展台和座椅的两边,那是两排红栅栏。
栅栏左右各分三格,分门别类的关着男性凡人、女性凡人、普通小孩、成人修士、灵童、以及……一个孕妇。
屠夫收到指令之后,便去了灵童的那个隔间。
然后,郁初珩就看着自己的小小辞被一个人类屠夫粗暴地扯了出来。
4. 第 4 章
他那么小。
明明前世他们两个人相遇的时候,小辞只比他矮半个头,可是现在他看起来只到自己的腰。
就算是小孩,就他的年纪来说,也太小太瘦了。
屠夫抓他的时候他似乎挣扎了一下,但没躲过,软绵绵的身体几乎是被拖出来的。
但他看起来一点都不慌,小小的孩子沉着脸,眼神很冷,透着漠然。
郁初珩一直知道符辞不是一个会外放太多情绪的人。
他不会直接笑,但是眼睛里有笑意;不会直接生气,但是眼睛里有无奈。
所以是从这时候开始的吗?
觉得有些情绪表现出来了,也只是徒增笑柄。
屠夫一路抓着符辞来到了郁初珩面前,扯起符辞满是血口的手腕便用刀刃划了一道,举起来凑到郁初珩面前,满脸献媚,
“贵人您闻闻中不中意,若是中意,是血还是肉您说句话,小的马上就能处理好。”
郁初珩站在原地没动,秦楚却是指节捏的咯咯作响。
这群该灭族绝种的怪物!!
这还是个孩子!!
手腕上、手臂上、手指上……
脖子、小腿……
全都是伤口。
或许该庆幸来的早,这一阶段还只是放血。
要是等血榨不出灵力了,就要开始卖肉了。
会从手指或者脚趾开始,并不会一天内全部卖掉,四肢和耳朵不致命,可以分开慢慢地一天一天的现切现卖,但是躯干内脏和头颅最好是同一天卖掉。
当然,遇到饕餮又付得起价的客户,一次性全买下全吃掉也是可以的。
秦楚实在忍不下了。
看到眼前景象还无动于衷,自己跟那些仙门败类有什么区别?!
灵剑出鞘半寸,却又被郁初珩不动声色地按了回去。
秦楚:“?”
郁初珩接过屠夫递给自己的手,同时笑着在符辞面前蹲下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
因为高度差的改变,此时符辞可以轻易直视这双琉璃一般的眼睛。
眼睛里满含笑意,脸上的笑容也放到最大最灿烂。
怎么看都是一个开心到极致的表情。
所以,他在高兴什么?
“让食物记住自己的名字是什么餐前礼仪吗?”符辞稚嫩的声音漠然。
“……噗,”郁初珩没忍住笑,“原来你是从这时候开始反应冷淡的啊,反应再多一点嘛,我提前来找你了欸~”
屠夫迟钝,稀里糊涂的尚且还没觉得什么。
掌事和秦楚却是都变了脸色。
他们认识?
这念头刚刚闪过,就听郁初珩笑着,“自我介绍一下,”
掌事已经转身,以特定哨声召唤站在升降台上的鬼傀儡过来。
“我叫郁初珩,”
秦楚反应还算及时,抽剑拦了掌事一把,可掌事是五境中期,反手格挡与发号施令两不相误。
“从此以后就是你的好朋友了。”
对九岁的孩子直说道侣,听起来像是变态。
鬼傀儡动了起来。
不止升降台上那个,就连一层和二层的鬼傀儡也在一起朝这里赶,这动静甚至惊动了一楼热闹的宾客。
掌事脑子动得很快,这人绝不是自己约来的那人!!
不是来消遣的却伪装成来消遣,那想必不是仙盟就是猎鬼赏金客。
实属大意,不应该看有郁家的戒指就以为是贵人提前到此的!
得命令鬼傀儡销毁这里。
每一个鬼傀儡都得过来。
自己也得逃离这里。
还好来的只是一个黄毛小儿,自己虽境界停滞已久,但毕竟已经有五境中期,身在此处,每日灵血灵肉的养着,难道还逃不过一个……
“噗——”
一道剑光划过。
分明已经逃出那几人的攻击范围,自己已经踏上升降台,双足也借力直接跃上了半空。
可管事老鬼大腿歘地齐断,小腿连着膝盖,和上半身分离,先后有错落地跌落到地上,同一只鬼的身体愣是跌出了三个动静。
……啊?
这老鬼愣住,似乎是不敢相信。
自己是五境中期,又在癫色客栈这种好地方吃喝养着。虽说已老不敢硬拼,可自己的身体也该硬如精金,便是上等灵剑也不至于这般干脆地切断自己才对。
他不停地摸着自己的大腿断裂处,想要确认眼前所见是否属实,震惊的太过,似乎连疼痛都感受不到。
怎么会?
老鬼吃惊地看向郁初珩处,最开始升降台处的鬼傀儡早已冲了过去,可无人伤亡,倒是鬼傀儡此时已经倒在地上变成了两半,鲜血铺了一地。
秦楚同样是满脸震惊,似是还未曾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郁初珩依旧笑容满面,还在一本正地的给小孩发表交友宣言,
“作为你的好朋友,你往后余生的一切我都会接受并负责的,无论是委屈还是苦难,通通都有我帮你挡掉哦~”
小小的符辞看着他,漠然中透着不解,感觉自己遇到了疯子。
郁初珩稍微等了一下。
等得脸都要笑僵了。
等得楼上的鬼傀儡都从升降台处挨个跳了下来。
符辞似乎还未彻底消化这话,表情未变。
漠然中,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先质疑突然发表幼稚宣言的眼前人是不是疯子,还是该先提醒他不远处的流血死亡与接二连三落下的劲敌。
或许是年纪太小,又习惯压抑情绪,这两个月来遭受的折磨又太多,如此混乱之下,反映在郁初珩脸上只有皱住眉头的表情。
秦楚可比不得这两位淡定。
若是三两只三境的鬼傀儡,他还能应付应付,可现在已经跳下来十几个了!
“郁初珩!!”
“吵什么?!没看我正忙吗?”郁初珩回头瞪了秦楚一眼,一点都不像刚刚那般虚假亲和。
也好像压根没看见秦楚正在费力地同时应付四个鬼傀儡。
也没看见鬼傀儡不仅以秦楚为目标,还在试图进入栅栏销毁此处癫色客栈违规的证据。
如今的鬼族与人族是名义上的和平建交关系。
这种和平当然是被迫的,鬼族看似扩张实际上将近百年来内斗不休,暂时还吞不下人族,恰好人族的蛀虫们也还在苟且求安姑息养奸。
而这个违规的证据,轻则牵带出背后的大人物们,譬如驻守本地的仙门,又比如常来光顾的鬼族人物。重则引起两界大战。
无论是哪一边,上面的人物都会拿这些当差的小虾米出去。到了那时即使这个管事能够逃出也会被追杀,所以他必须要操纵鬼傀儡销毁这些证据。
不过,郁初珩虽然没有看到秦楚也没有看到正在开门的鬼傀儡,却越过这些人直接看到即使断了腿也仍旧准备逃出去的老鬼。
是啦,毕竟是五境中期。
郁初珩笑了一下,回过来盯住眼前的符辞,“知道现在应该说什么吗?”
“……什么?”
“说‘好的,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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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等符辞自己说出了,郁初珩自己扶着符辞的下巴上下摇了摇,算作点头,然后语调飞扬道,“好的,我知道你愿意~”
反手一把捞起小符辞。
小孩的重量轻的可怕。
但没关系,郁初珩觉得自己心头缺的那一角补上了。
前世,自从符辞去世,那一角就一直空空荡荡的。
直到现在郁初珩也没弄明白是为什么,但没关系,不重要了。
那一角回来了。
不仅是语调,郁初珩的神情也是飞扬的。
愉悦的兴奋像从他的身体溢出,让人错觉在这阴暗的地下出现了太阳——虽然他本人跟太阳这种形容并没有半点关系。
在这样的愉悦情绪中,正在拼命往角落逃窜的屠夫被一道剑气钉穿了大腿骨。
下一个转瞬,郁初珩就已经单手抱着符辞来到升降台下。
他仍是少年却身量高挑纤长,身高与成年人几乎无差,肩背骨架宽阔,只是看着仍旧纤薄,雪青衣裳上的腰封勒出一段细腰。
小孩坐在他左小臂,被动靠在他怀里,郁初珩右臂向上,正好抓住了再次跃至半空准备逃离的老鬼。
这老鬼瘦的一把皮包骨,郁初珩可以轻易的握住他的大腿断处。
年轻的修士神采飞扬,在仰头冲着他笑。
老鬼忽地心头一寒。
——这人到底什么来路,到底是谁?!
这样的速度,这样可怕的剑意,这个年纪,难道已经突破天境了吗?!
附近仙门有这样的天才??
不,整个修真界有这样的天才??!
不是说仙盟的天才人修如今也还卡在六境满吗??
“往哪儿去?你欺负我的小辞还没道歉呢~”
郁初珩笑意愉悦,真挚轻松。
手掌握紧,几乎握断断口处的腿骨,猛地向下一拽。
“砰”的一声尘土飞扬。
老鬼生生砸穿了升降台,将地面都砸出了一个坑。
逃是逃不了了,老鬼打算再次吹响指哨。高层的鬼傀儡也得下来,立刻!!要不然——
可刚刚抬起手,就发现自己的四肢被无形剑意切了下来。
鲜血于四肢连接处飚出,如同突然绽放的猩红花朵。
郁初珩在老鬼砸向地面时抱着孩子凌空后退几步躲了一下浮尘,此时隔着土尘神采飞扬的冲着震惊的老鬼挑了一下眉。
等灰尘稍稍落下,他才单手抱着符辞悠闲走近土坑,蹲了下来。
搂着符辞小腿的左手随着动作自然垂下,让小孩脚落地站在地上,但手臂依旧环绕着,两人挨的极近。
郁初珩居高临下,语调轻快欢乐,
“两个选择,让小辞来原谅你,或者我帮他原谅你~”
……选择题吗?
躺在坑底的人彘,不,鬼彘已经没有了挣扎的余地。
一颗头连着一个躯干,四节被切下来完全独立的肢体。
身在癫色客栈,他曾无数次看过作为食物的人类被削成这副模样,但从未想过自己有这样的一天。
要怎么反抗呢?
还能怎么反抗???
只有,妥协?
“我,我选……”绝对的实力碾压之下,老鬼的声音都在发抖。
“别误会,是选择题,不过不是给你选择。”
郁初珩偏过头看向怀里的符辞,这样近,稍微贴近就能蹭到符辞小巧瘦削的脸颊。
兴奋未消,笑意热烈浓稠。
“小辞选哪个~”
5. 第 5 章
符辞看起来还算从容,至少表情上看起来还算从容,虽然他的小手捏得紧紧的,呼吸也略有急促。
正常人的恨意离虐杀总是有一段距离的。
更何况此时的符辞还是一个孩子。
符辞心想,
——这人绝对,绝对,是一个疯子!!
可他不知,早在前世屠鬼城的时候,郁初珩就想这样做了。
找出那个伤害过符辞的人,然后由自己,或者由符辞,让他后悔曾经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姓郁的!!!”
秦楚一人扛住五个鬼傀儡,可眼见着已有鬼傀儡打开栅栏,试图抹杀那些已经本就足够凄惨的人的性命。
再是好脾气此时也忍不住发火,更何况秦楚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
“叫什么?”郁初珩悠然看过去,眼底笑意未褪,“我也忙着呢,没空,自己多多加油~~师兄~”
秦楚差点被这理直气壮气得一口血呕出来。
这一分神,又叫一只鬼傀儡一拳头怼在自己的腹部,这一下若是落在普通人身上,只怕腹部都要穿出个大洞来。
郁初珩回过头,却见着怀里的符辞随着自己一起回头了。
小孩的视线正担忧的黏在被打开的栅栏上。
担忧的。
“……”郁初珩叹了一口气,抱着符辞站起身,语调无奈,“好吧~”
这是看在小辞的面子上~
依旧是左手单手抱着符辞,右手伸出,虚空一握,虽未见实体,却能感受到凭空出现的剧烈杀意。
空气微微扭曲变形,隐约能看见符辞右手中已然有了一道剑模样的东西。
前世郁初珩号自从步入天境之后,就再未随身携过佩剑。
再好的灵剑于他而言都是些凡俗外物。
少年唇边含笑,“抱紧我~”
符辞:“?”
剑意消失,原本用来握剑的右手此时抓着郁初珩纤细的不像话的胳膊,帮他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剑意重现,杀意与兴奋似乎更加浓烈了一些,却不是凛寒肃杀之势,倒像是混杂了得色与显摆,
“开始了哦,可别掉下去了~”
明明以无形剑意就能瞬间杀光,少年却像孔雀开屏似的,非要抱着孩子以灵活的身法穿梭于众多鬼傀儡之间。
毫无来由,可就是莫名的高兴。
兴奋像要溢出来似的。
原来符辞不在的那些日子,自己有那么想他吗?
想到即使现在只是抱着小小的、对自己记忆中的前世一无所知的符辞,他都觉得心中软热的满满当当。
手中的无形无影剑亦是轻灵。
穿梭于鬼傀儡之间的身法更是翩如惊鸿。
鬼傀儡倒了一地。
秦楚甚至还未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五个鬼傀儡便已少了三个。
剩下的两个郁初珩没有多管闲事,而是转而将剑意飞了出去。
无形无影剑切开栅栏,削下了栅栏之中正打算对普通人动手的鬼傀儡的头。
“满分!!收工~”
“……”
“好不好玩儿~?”
“……”
符辞死死抓住郁初珩的衣襟,脸上还有不小心溅上去的血,指尖微微颤抖。
可郁初珩看向他时,那张小脸和眸子里透出的仍旧是平静。
只是能看出努力伪装的痕迹。
可就是因为这样,反而更可爱了。
这么能忍的吗?
怎么觉得前世成年后的符辞反而性格要更外放一些。
倒也不用忍到这种地步啦~
可以说自己紧张啊。
郁初珩帮符辞擦掉脸上的黑血,那双浅若琉璃的眸子亮晶晶的。
不知该说符辞是反应慢,还是该说他心思敏锐,总之在对方擦第三下的时候,符辞意识到对方似乎在期待自己说点什么。
可是,要说点什么??
在小孩子眼里,这些每日杀人取血食肉的鬼族已经突破孩童对恶意的想象极限了。
现在来了一个比怪物还可怕的人,而且这个人一开始似乎是看上自己,来吃掉自己的——毕竟老鬼在与屠夫交流之后,屠夫便直直的走向了自己。
最大的可能就是这位客人一开始就对老鬼点名了自己。
我是,他杀戮之后用来填饱肚子的吗?
小符辞冷静地想到。
自己很美味,这是在癫色客栈待了两月后的深刻认知。
至于对方所说的做朋友……
没有任何一个成年人会愿意和符辞这个年纪,这种身份的人交朋友。
郁初珩擦到第六下的时候,符辞的小脸已经有些泛红了。
眸子里的情绪也从强行伪装过后的平静变成无意识流露出的了然。
——我是他定下的,用来杀戮后补充体力的食物。
郁初珩放下手,叹了口气,似乎很失望。
他在了然什么啊这幅表情?
真了然了就说话啊!!
郁初珩:“我在等你夸我。”
小符辞:“?”
郁初珩满脸理所应当。
我不厉害吗?
不帅吗?
这么闪闪发光的我不配得到一个夸夸吗??
小符辞:“……”
那边的秦楚终于处理了最后两个鬼傀儡,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后知后觉的开始觉察到腹部被重击过后的钝痛。
“你是为了这个孩子过来的?”扶着自己的侧腹,秦楚疲惫地看向郁初珩。
然后被对方看过来时眼底的小情绪吓到。
——好了不必说了我不想知道了!!
不是,这个人怎么回事,一会儿开心一会儿生气的?
短暂的回避过视线,秦楚又看了过去,只不过这次打量的是符辞。
符辞看起来勉强还算体面,想来是特供给大人物们用的灵童,不至于让这些灵童邋里邋遢的。
他模样生得甚是水嫩,肤色柔白细腻,发与眼瞳却好似是黑到了极致,五官精致却不锋利,带着孩童特有的柔和稚嫩。
就是瘦,虚弱……还有些不符合年纪的漠然。
郁初珩与符辞待的久自然能多看出些情绪,可在秦楚这样的人眼里,符辞似乎是不慌不怕,外界诸事皆与他无关。
……怪人。
一双怪人。
啧,看郁初珩为这孩子大起大伏的,这该不会是他失散多年的私生子吧?
这样一想,秦楚又在郁初珩和符辞之间细细打量起来。
也不太像,郁初珩的精致好看有些过于锋利了,这人连美貌都是锋芒毕露的款。
而且,年纪也对不上。
“好了,再看要收费了。”郁初珩将符辞换个方向抱,挡住秦楚视线。
“……”秦楚哑然片刻,但看在对方刚刚出手相助的份上,还是服了软,“我为之前的话道歉。”
“什么?”这疑惑倒是真心的。
“就是……”秦楚觉得他是故意的,可吃人嘴软,刚刚才承了人家的情,“就是说你与那些仙门大族皆是一丘之貉的话,我不知道你是孤身犯险的,是我妄自揣度还口出狂言,总之对不住你。”
不过,此人的修为居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传言仙盟学宫的天才如今是六境圆满。
六境啊,真天才的六境能达到这种地步?
秦楚走神心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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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啊,你可以先收回,”郁初珩笑道,“我不是来铲平不义的~”
“……啊?!”
“准确说,一开始只打算来找人,原计划是找完就走。”
“什……?!”
“但是他们确实让我生气了,”就算说着这种话,郁初珩脸上仍旧带着笑意,“话说小辞想好了没?”
在场除了这三人,还剩下的只有两个活物,一个是断了大腿的屠夫,另一个是被砍成鬼彘的老鬼。
将这两人留到最后,可不是郁初珩心善想留他们多活一会儿。
“你什么意思,闹完这一场你就要走?”秦楚大惊。
“你还想留在这里吃晚饭?”郁初珩疑惑。
“谁想……?!你知不知道外面还有多少鬼傀儡?又知不知道外面的宾客几乎都是地级鬼修?!”
这人现在要撂挑子?!
虽说秦楚之前也有些激动,险些提前动手。
但他可未曾想过要做到这种地步。
而且他原计划是进来踩点,踩完点之后回去和队友商议过,再一起进来铲除此处的!
结果现在闹到这个地步。
一个五境中期的老鬼和这些鬼傀儡就已经很难对付了,若是出去……
更何况还有这些被充当做食物的人。这事情已经闹大了,若是此次不带他们走,被留下的他们一定会被抹杀,下次再来,这里就是一处格外符合契约的癫色客栈。
稍稍一想,秦楚就觉得头都大了。
“小辞?”
“你能不能理理我,还有,你到底在问他什么?!没看人小孩根本不愿意理你吗?!”
“……”
符辞在郁初珩期待的眼神中微微抬起眸子,眼底还算平静,语气只是疑惑,他说,
“要怎么原谅?”
郁初珩当时说的是让符辞原谅他们,或者让他来帮符辞原谅。
郁初珩想不明白。
有些事情是无法原谅的。
是杀是剐,是炖是煮,都无法原谅。
即使对方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解自己胸口半点郁愤。
“……”郁初珩笑色不减,但一本正经的皱起了眉头,“说的也是,我懂了~”
将单手抱小孩变为双手抱,让符辞趴在自己的怀里,右手温柔地拍拍他的背。
符辞:“?”
……懂,了?
忽地,秦楚只觉得一阵劲风袭来,风中若有滔天杀意。
一刹那,他便凭借本能拔剑防御。
可杀意却是越过他,径直扑向了不远处的屠夫。
两声被重压碾碎血肉的声响传来。
屠夫与不远处的老鬼皆已被无形威压碾成了肉泥。
一切都发生在顷刻之间。
郁初珩已经抱着符辞转身了。
秦楚还处于应激状态,浑身汗毛倒立,好似受了惊吓的猫。
之前杀鬼傀儡时,郁初珩身上也溅了不少的黑血,但此时他强行将符辞的头压在自己的脖子里,自他脖颈间传来的暖热和悠然浅香反而抵消了血腥气。
“……”
不仅秦楚处在应激状态,符辞亦然。
说到底,他如今也才九岁。
抱着自己的这个人动作温柔,可分明是个会笑着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符辞看不透,觉得害怕,却又无从挣扎起。
他,这个爱笑的疯子,好像在向自己示好,甚至于……撒娇?
符辞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他总觉得郁初珩似乎希望自己也拍拍他的背。
可是,为什么?
符辞冷静而真挚地好奇:“你打算什么时候吃我?”
郁初珩:“……啊?!”
6. 第 6 章
郁初珩要走,秦楚也拦不住。
秦楚也没有资格拦,比冲动,他比郁初珩还冲动。比实力,若没有郁初珩自己今天就死在这里了。
说到底人家出手是仗义,要走秦楚也无话可说。
秦楚将栅栏里的人都聚在一起,拿出隐藏身形的法器交给几个有些微道行的人类修士,
“说来惭愧,我实在没有信心能带诸位出去,这是隐身火,点燃能帮诸位暂时隐藏住身形。若我能活着出去,半个时辰内定当带人回来救诸位,切记,若有鬼修下来巡视找你们,在隐身火熄之前不可出声不可妄动,最好一开始就藏在角落里。”
秦楚递给众人一个火折子模样的东西,没说自己若是死了怎样。
他深吸一口气,做足了向死而生的准备才来到升降台,运足灵力一跃而上——
然后便来到了人间炼狱场。
这家癫色客栈一共上下八层,加上地下室一共有九层。
每一层都被鬼族的鲜血铺满。
不论是鬼傀儡还是鬼奴,通通都被剑气切的七零八落。
至于地级以上的鬼修宾客倒是没见着几个,想来是在一二层的鬼傀儡冲向地下室之时,有眼色的就已经先走了。
毕竟客栈打架,与宾客有什么关系呢?
腥臭的血腥气浮在幽冷的空气中,熏的人肠胃痉挛几欲作呕。
秦楚在一楼靠近门口的一处干净桌子旁看到了郁初珩。
他怀里的小孩被取下来放在干净的桌子上,这样一站倒是不用小孩费力仰头或是郁初珩蹲下了。
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小孩突然软趴趴地倒在了郁初珩怀里。
郁初珩慌张无措间也远远地看见了出来的秦楚,立刻伸长手和秦楚打招呼,
“这里这里,需要帮忙,快~”
秦楚脚下运劲,几个起落便已到了两人身旁,“这小孩怎么了?”
“他好像被我气晕了。”郁初珩的语速很快。
“……?”
“嗯——可能是被我气的?”这下倒是没那么快了。
“啊?”
***
“谁说我要吃你了??”
“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啊!”
“……”
“真的不是啊,不是说了我们现在是好朋友了吗?”
郁初珩抱着符辞跃上一楼。
轻灵落到地面,出门,转入大厅,刚一露面便已经引起癫色客栈所有人的注意。
视线齐齐聚焦过来,偏偏郁初珩还浑然不觉似的,整个人震惊的有些夸张,
“我为什么要吃你?!”
郁初珩的自我认知很明确,不是好人。
但也不吃人。
“……”
还打算再多问两句,可已经有鬼奴过来挡住去路。
他们可是看着那数十个鬼傀儡下去的,结果上来的不是老鬼,也不是鬼傀儡。
而是一个抱着孩子的人类修士。
郁初珩觉得现在问题很大。
事实上,应该说,他居然现在才开始觉得问题很大。
不是指年纪的问题。
事实上他觉得符辞现在这样小小的也很可爱,随手一捞就能抱起来,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完全没有问题。
直到刚刚他才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此时的符辞对他的初印象可能是负分。
他不认识自己,而自己是一个进入癫色客栈买人肉人血,还随地开杀的……额,俊俏少年。
等等,问题好像真的有点大。
“我得就解释一下,我是个好人。事实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是朋友,很好的那种,所以我来找你……”
面前的鬼奴得不到答案,已经进入这戒备状态,鬼爪直冲郁初珩而来。
郁初珩腾出右手捏住鬼奴的手腕,毫不客气的一扭,直接以蛮力将鬼奴的手腕扭转,顷刻筋骨破碎。
郁初珩语气不善,“一定要挑这种时候吗?!”
下一瞬间,郁初珩捏着的那个鬼奴被打横扔了出去,穿越整个大厅撞到对面的墙上,将墙面打出了一个大洞。
宾客中有留下看热闹的,也有急匆匆出门的。
霎时癫色客栈乱成一片。
他这样下手,鬼奴们自然是不必客气了。
鬼奴群起,鬼傀儡也在其它小管事的哨音下如雨点一般从高层砸下来。
这下更没有机会好好与小符辞说话。
“抱紧哦~”吩咐完符辞,郁初珩随手挥出无影剑,径直投入了战场。
郁初珩天生热爱杀戮,上一世与鬼族的战役不计其数,这样的场面与他不过是毛毛雨。
杀鬼如如砍瓜切菜,脑子里还尚有余裕琢磨眼下的问题怎么解决?
——其实也不难解决。
自己还是自己,符辞还是符辞。
上一世能成朋友,这一世当然也可以。
当然,初印象还是要挽救一下的。
相处方式可能也需要改变一下,此时的郁初珩是个孩子。
说起来,孩子的情绪不应该更加活泼吗?
怎么看起来比上一世的成年时期还要沉闷?
他抽空瞟了符辞一眼。
依旧是掩饰情绪伪作镇定的神色。
捏紧的手指与脸上的平静形成了极致的反差。
——真可爱!
要讨好他,拉高印象分!
小孩子会喜欢什么?
郁初珩突然笑道:“小辞玩儿过抛高高吗?”
“?”
郁初珩身法灵巧的躲过一只鬼手,收了剑,把单手侧抱改为横抱。
符辞像小猫一样轻。
本来就轻,两只手抱着更轻了。
“要不要抛高高?”
“?”
少年试探着上下颠了颠,然后伴随着兴奋且愉悦地语调,“一,二!!”
抛——
符辞:“!!!!”
身体极速地远离地面,身下是郁初珩,还有不断围攻而来的群鬼。
随着被抛起的并不是飞扬的兴奋,而是摔下去会被撕的七零八落的恐惧。
不要……
郁初珩浑然不觉地弯起嘴角。
手上再次凝成一柄气剑,空气的扭曲变形才叫人隐约看清其形状,可荡涤而过的锐气却如有实质一般叫人胆战心惊。
锋芒毕露,恣意张狂。
一如他这个人。
一如他唇边的笑。
手中剑抬起,随心所动,不过瞬息面前的鬼便已清倒了一片。
头颅皆落。
符辞已经升至最高。
“好了,第二次哦~”
收剑,称得上悠闲随意地摆好双手平托的姿势,稳稳接住落下的小符辞。
符辞吓得脸色苍白,湿漉漉的眼睛仿佛受惊的小鹿,惊魂未定。
可还未等他抓住郁初珩的衣袖寻求安稳,便听闻对方欢笑着道,
“说了还有第二次~一、二……”
再次上抛——
“……不要!……放我下来!!”
小小的符辞终于露出了自己惊惶的本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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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强硬装做坚强。
郁初珩仿佛天性恶劣的孩子,玩儿得不亦乐乎。
扑上来的鬼众被轻而易举地打发,偶尔也有不怕死的试图对郁初珩出手,可都会在空中被切做一段一段,一块一块。
再次下落,符辞用力地闭紧眼睛。
又是稳稳落在少年的臂膀。
符辞几乎是立刻就学聪明了,接触到对方臂膀的一瞬间便扑上去抱住了郁初珩的脖子。
小小的,像只不大的猫咪,整颗头都嵌进自己侧颈里,细瘦的胳膊环住了自己脖子,抱得紧紧的。
但凡他有爪子,这会儿就该用爪尖嵌入郁初珩的皮肉来表达自己不想离开这个怀抱了。
身体都在发抖。
扑打在侧颈的呼吸急促混乱而又滚烫。
“哈哈哈抱的好紧~”
郁初珩可是一点也不生气,嘴角弧度愉悦,抬手间手上的剑意化作无数牛毛一般的细丝,在他的操纵下挨个飞出,洞穿在场鬼众的额心。
——天化剑意,第六式,群诛。
手被空出来抱着符辞,安抚一样的拍背,嘴上却语气夸张地调笑着,
“是吗?原来小辞这~么~喜欢我,舍不得离开我吗~~怎么这么会撒、娇、啊~”
小孩儿没说话,把人抱的更紧了一点儿。
恰好此时,有几个未中剑意的漏网之鱼想要赶紧离开。
郁初珩也不是神仙,一颗心全挂在符辞身上,才不知道此处有多少人,又怎么会有精确的把控。
郁初珩眼神都没给,直接抱着孩子转身,
“好开心,我也喜欢小辞哦~所以我是不会吃掉小辞的~”
已经到了窗口的鬼众心下窃喜,正欲破窗而出,却突地被横空飞出的剑意穿透眉心。
眉心留下一小点沁开的血红色,脸上的窃喜尚未褪下。
郁初珩依旧没回头,倒是找了个干净的桌子抱着小孩儿放下来。
不远处是最后几个鬼倒地的声音。
“喜欢吗?”郁初珩好不容易才把小猫的脸扒拉出来。
小猫垂着脸,他故意弓腰歪头,特意去看小孩儿窘样似的,满脸的笑意,
“真哭了?”
“……”
符辞勉强定下心神,壮着胆子疑惑地回看郁初珩。
此时小孩脸蛋有点不正常的红,惊慌未定,小心翼翼,“你刚刚说,喜欢什么?”
哦,没哭。
郁初珩抓住重点。
“刚刚的抛高高,喜欢吗?”
“……”
“当然,回答喜欢我也是可以的~”
满含期待的真诚语气。
那双凝视着他的眸子近在咫尺,浅若琉璃却顾盼生姿,远胜天底下所有珍宝晶石。
“……”
符辞被对方的理直气壮弄的愣住了。
他是认真的?
认真在问自己喜欢吗??
喜欢??
这张讨打的俊俏脸还近在咫尺。
笑容该死的灿烂热烈。
是在笑话自己吧?是吧?
笑话自己身为食物刚刚还慌不择路地抱住他。
符辞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喘不上气。
他这呼吸一滞脸色一红一白倒真把郁初珩吓了个够呛,慌忙拍起他的小脸,语气都着慌了,
“喂喂喂,我跟你开玩笑的,没事吧?不至于这么脆弱吧??”
“……”又是一口气提不上来。
年幼的符辞心想,这人绝对是个疯子。
还是个讨人厌的疯子!
7. 第 7 章
“我以为小孩都喜欢抛高高。”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在发烧。”一个脸上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无力吐槽道,“谁会去折腾这么一个受了两个月苦的,甚至还在发烧的孩子?”
“……我?”郁初珩语气不确定的,然后话锋一转,“但我觉得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符辞缩在中年男人怀里,死死的抓住男人衣襟。
郁初珩讨了好几次都没讨过来。
虽然此时符辞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但只要郁初珩一靠近,他就会立刻皱起眉头。
秦楚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抱了他很久,你就一点都没有发现他在发烧吗?”
“……他,抱着挺暖和的。”
郁初珩难得有点心虚。
他这样的人,自出生便异于常人。
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生过病。
而且前世已经好几百年没有亲人朋友了。
而他自己比较熟悉的是新鲜的血液溅在身上触感,那种温度要比发烧略高。
而且……
……好吧,他就是没有发现,不能找理由。
并不是因为他不在乎,而是因为他缺乏常识。
“真的不能还给我吗?”
郁初珩有点想抢回来。
只要他出手,绝对是易如反掌。
虽然这个男人看起来修为要比秦楚强上那么一点,但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
“你问问这孩子乐不乐意?”中年男人冷哼。
“他要是醒着,肯定是乐意的!”郁初珩理直气壮。
“……你让他多活两天吧!”
男人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又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他是秦楚所在的那支猎鬼赏金客小队的队长,叫做水博涛。
六境圆满,是这支小队修为最高的,也是队里唯一一个半只脚踏进天境的修士。
在走出癫色客栈之后,秦楚便发出了信号,很快就有人来接应。
来的就是水博涛,还有三五个其他赏金客队友。
此时小队已经将救出来的人妥善安置。
其中若是有家人在以赏金悬赏的,便会送回去收取赏金,若是无悬赏也会送回家中,并根据其家境收钱。
不过后者相对宽松,也不一定是非要拿到钱。
水博涛被客栈内人间炼狱图景震惊到之后,又迎来了秦楚的委婉求助,
“涛叔,队里有用于退烧的灵药吗?孩子也能吃的那种。”
“退烧?”
修士过了三境就少有凡人病痛了,就算是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行当常年背着灵药灵草,也几乎不备这种。
“有个孩子,看着像是天阙门曾经悬赏寻找过的,但赏金很快就撤销了——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孩子很虚弱,而且……”
而且某人不是很配合。
水博涛在见到郁初珩的第一眼,便判定出此人不凡。
他已半只脚踏入天境,却看不出郁初珩的深浅。
偏偏此人还如此年少。
然后又听闻这满客栈的鬼奴跟鬼傀儡都是死于此人之手,更是惊诧非常。
这一波冲击还没结束,他就又被此人的缺乏常识冲击到了。
没见过这么折腾孩子的,有仇吗?
“你跟这孩子是什么关系?”
“朋友啊~”
理所应当的欢欣语气。
水博涛:……
是刚见面不到半个时辰的,你单方面宣布的,年龄差大到离谱的……不,加上这些限定也不是朋友。
秦楚默默在心下吐槽。
托郁初珩的福,之前被对方实力折服的敬畏心已经消失殆尽了。
现在他只觉得这个人是个心理年龄只有三岁的白痴。
果然跟几年前的他没有任何区别。
之前觉得这个人变得有心机有城府实力超群……实力超群可能待定,但剩下几个应该都是自己在见识到对方的实力之后,脑补出来的错觉。
“我不管你跟这孩子是什么关系,但你若是真想为他好,这孩子恐怕还得和我们这些粗人再待几天。”
水博涛外表看着年逾三十,再加上脸上的络腮胡,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毫不讲究的中年的糙汉大叔模样。
可与他的外表相反,他抱小孩的动作称得上娴熟专业,甚至此时垂眸看着符辞的表情称得上慈爱。
所以郁初珩心头越发不爽。
干嘛这么看着别人的东西?!
“你该不会以为我这时候愿意坐在这儿是因为我怕你们吧?”郁初珩笑意明显而嚣张,说是挑衅也不为过。
此时他们身在镇子外的一片林子里,天色已黑,几人围坐在篝火旁。
跳动的暖黄色火焰映照着郁初珩精致俊俏而又锐气逼人的脸。
一直没有用强,是因为符辞看起来更喜欢这个大叔的怀抱。
而且之前也是水博涛临时调配的药帮符辞退烧的。
原本郁初珩是想着等符辞好好的在这大叔怀里睡完这一觉,醒了再走。
结果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他的情况与其他人不同,或许是他资质底子好,那些鬼为了更好地将他的灵力散入血肉,喂他吃了涣灵散,此药可以保证这样的孩子再怎么被放血割肉都能活上三个月,但三月之后必死无疑。”
中年男人再次摸了摸符辞的额头,确认有没有复烧,
“虽然各地不守规矩的癫色客栈都在用这样的药,但同样的效果却是不同的药方,具体入什么鬼草要依据当地能有什么鬼草而定,入的鬼草不同,解法也不同。你带他离开这里,别的地方未必有医修能解。”
郁初珩听罢,“你能解?”
“我可以,但我有条件。”水博涛将裹着符辞的毯子掖紧一点,“你放心,我们这些赏金客做的是生意,你便是想将这孩子送给我,我还要嫌这孩子累赘呢。”
他那写满“慈父”二字的脸可不是这么说的。
“什么条件……”眼看着水博涛的手又去帮忙撩符辞耳边的头发,郁初珩一下就炸毛了,“我忍你很久了,小动作能不能少一点!!把小辞还给我!!”
郁初珩原本就舍不得远离符辞,故而虽然不喜欢水博涛,却也坐在水博涛旁边。
此时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已经伸手去夺。
水博涛单手抱着孩子与郁初珩拆了两招。
因为顾及着怀里的小孩,都没有用上内劲灵力,可就算如此,水博涛心头也吃了一惊。
只怕这少年的拳脚也不在自己之下。
没过十招,郁初珩的手已经碰到了包裹着符辞的毛毡毯子。
符辞的小脸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困在毛毡毯子里的手脚也挣扎起来,“不……”
“……”
“……”
短暂的寂静沉默。
在场几人动作都停了。
郁初珩悻悻收手,气鼓鼓坐了回去,挺俊俏的一张脸拉得老长,满脸不爽。
没说脏话,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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脏话都写在脸上了。
“条件有两个,”水博涛抱着符辞摇了摇,安抚着,“第一,你屠了癫色客栈满门,虽是好事,却也得罪人。我们之前调查过,这所客栈背后的可不是什么普通鬼族,而且,就算不论背后的人,单单客栈栈主的境界恐怕就已至天境,他与本地驻守仙门有所勾结,你杀了他的人屠了他的客栈,他动怒追责,苦的是方圆百里的普通人……”
“要我解决他?可以,下一个。”
郁初珩继续一脸不爽,插话插得简洁干脆。
“……”
“你那是什么表情?”郁初珩瞪着水博涛。
“我知道你久负天才之名,心高气傲,但我听闻你的境界仍停留在六境圆满,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托大。”
水博涛已至中年,说话也还算体面,没直接说他觉得郁初珩能力不行打不过,
“你出身仙盟学宫,自百里临云上任以来,仙盟在救世一途上倒也还算过得去,所以我更希望你传书仙盟,让他们派至少三名天境修士来解决今日之事的后续。”
“……”郁初珩深吸了一口气,满脸的“老子不爽,但我忍了”,拉长了调子,“行——”
“第二个条件,我们队里的秦楚,他出身仙盟学宫,而且我听闻他并没有在学宫中犯错,你是郁家人,我要你一句话——允他重回仙盟学宫学习。”
“涛叔……”秦楚失声。
“别说了,你这样的资质本就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跟着我们这样的人讨生活不过是蹉跎年华,莫让自己一时的意气耽误一生,”水博涛视线移向郁初珩,“你觉得呢?”
郁初珩当然也这么觉得。
可他这人天生反骨,此时想法与水博涛撞在同一个路子上,莫名让他心头不爽起来。
“我倒是不介意,”郁初珩仿若恶趣味一样的看向秦楚,“要不你问他愿不愿意?”
秦楚被这猝不及防的一眼看得愣住,“我……”
昔日是因为放出狠话挑战郁初珩失败,自行请退的,如今又要腆着脸借郁初珩的路子回去……
气氛一时尴尬,空气中只剩下了篝火中的木枝噼啪爆裂的声响。
郁初珩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但是这口气还没出干净。
郁初珩盯着蜷在水博涛怀里的符辞,“还有小辞,别装睡了,回来,要不你信不信我现在就……”
就……
……
吃了他?
打他一顿?
把在场所有人都打一顿。
对,这个好。
“就把这里所有人……”
郁初珩还没说完,符辞就已经顺从地睁开了眼睛。
眼神冷静而警惕。
——果然在装睡!!
郁初珩拉长着脸,对着水博涛伸出双臂。
水博涛:“……”
水博涛双手把孩子交还回去,居然有些尴尬。
他倒是没发现怀里的小孩子在装睡,一时不知道是该感慨郁初珩敏锐,还是该感慨符辞演技好。
“既然交易达成,明日咱们入城我便会去买解毒所需的各类药草,还请阁下现在就递出送于仙盟的消息。”
抱回符辞,郁初珩压根没搭理这个胡子拉碴的老男人,满心的火气和坏心眼,可劲不知道往哪儿使,
“知不知道你跟谁是一家的?再有下次,你看我不……”
郁初珩一时语塞,最后腾出手假模假样在符辞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符辞:“……”
8. 第 8 章
到郁初珩怀中之后,符辞身上下的肌肉一直都是暗暗紧绷着的。
他当然不觉得杀掉癫色客栈的所有鬼有错。
可他并不认为郁初珩的杀人手法像个正常人。
直到此时,他仍旧觉得自己是郁初珩的储备灵肉。
在郁初珩颇具暗示性的摇晃之下,符辞顺从的闭上眼睛,努力缓和规律呼吸,平复自己的心跳,装作睡着的样子。
鼻尖满是郁初珩身上的浅淡香味,像是某种花香,实在与此人气质不符。
明明之前身上还沾满血迹,偏偏一道净尘诀,便全部清除干净了。
郁初珩的境界本就超脱于凡人早就无须睡眠了,大多数时候睡眠只是一种习惯。
但是今天高兴,故而即使此时已经到了深夜,抱着符辞的他依旧不见顺从习惯的意思,倒像是抱着个玩具,一会儿摸摸符辞的额头,一会儿又戳戳他的脸颊。
“有那么喜欢装睡吗,睁开眼看看我?”
语调带着笑意。
符辞:“……”
这人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这会儿早就忘了之前,又是两人都是好朋友的调调了。
符辞睁开眼睛,果然对上了那双琉璃一般璀璨的带着笑意的眸子。
平心而论,对方的确长了一张讨喜的脸。
冷白的皮肤像是秋霜上渡了三分月色,偏偏带着少年气的眼眸明明趋于成人却又未褪柔和,眼尾内勾外翘,眼中含笑,薄而淡色的唇弯成愉悦的弧度。
注视着符辞的样子,像是在看着自己要珍视一世的宝物。
与之相对应的,符辞的脸上就只有冷静和淡漠。
郁初珩甚至怀疑他在黑着脸——虽然并不明显就是了。
眉眼尚且稚气,但已有淡如远山之色,如同深山幽林中的迷离树烟,幽静深远,波澜不惊。
美则美矣,却整个孩子都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死寂。
九岁的符辞比前世的符辞还要沉默,简直称得上孤僻了。
是没有遇到我的时候过得不好吗?
郁初珩忍不住想。
“公子向仙盟传信了吗?”
“……嗯?”郁初珩大为不满,“小辞就想与我说这个?今天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吧!”
“纪念?”
“纪念我们重逢啊~”
“我们以前,遇到过吗?”
“当然了,以前我们可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是不管我走到什么地步,小辞都不会放弃我的朋友哦~”
“……梦里吗?”
“你是在讽刺我吗?”
“你之前自己说的,你做了一个梦。”
“……”
不该记的瞎记,不可爱!
“值得纪念的日子,好像应该吃点好吃的,”郁初珩转了方向,继续兴致勃勃,“天亮就要进城了哦,小辞想吃什么,我来负责~小辞饿了吧,想吃什么都可以,龙肉也可以~”
装睡的时候自己肚子确实响了好几次,但也不用这样点出来吧。
符辞撇开视线,明明没有表情,手却无意识地移动了位置,暴露了无措。
看到符辞明明就脸皮薄,还在努力装作沉稳的模样,郁初珩实在忍不住笑。
抱起符辞,低头整张脸都埋入符辞的脖子里蹭蹭。
啊啊啊好乖好乖!!!
虽然这个小辞看起来有点冷漠孤僻,但是这种好容易就被撩动的点也好可爱!!
郁初珩看起来像只突然渴人症状发作的毛茸茸的大猫,符辞满脸不解迷惑。
他真的搞不明白这个人。
脖子被蹭的好痒。
他不会突然对着自己脖子一口吧?
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
自己好像不属于被救的人,被救的人都被送回家了。
果然还是储备灵肉吗?
“回来了哦,我的小辞~~”
***
第二日,丰城。
在整个修真界而言,丰城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城池。若有人提到这个城池名,只怕大部分人都是闻所未闻的状态。
但就算如此,丰城在这个偏远之地已经算的是丰饶富庶了。
进城之后符辞就与水博涛等人分开行动,这些猎鬼赏金客需要去采购下一次行动需要的物品以及治疗符辞所需的药材。
而郁初珩只是单纯想抱着符辞到处逛一逛而已。
大家约定了午时于城门口集合。
郁初珩这副身体虽然只有十七岁却已经生得格外高挑,陪着符辞吃过饭后,就单手抱着符辞哪里热闹往哪里钻。
遇上杂耍卖艺的,脚尖一点便能上屋顶,抱着符辞在屋顶看。
表演顶碗的小姑娘维持着平衡,用脚尖将最后一个碗挑上了头顶,赢得周围一片叫好。
郁初珩坐在屋顶兴致缺缺,这种粗劣把式,他要是来,玩的肯定比这个小姑娘好。
他叉开腿坐着,将小符辞放在两腿之间,双臂交互拦在符辞的胸口——本来拦在小腹,但符辞好像不喜欢自己碰那,环着的胳膊上移了就好多了。
郁初珩把自己这张挺俊俏的脸压在符辞的肩头上,百无聊赖之余,还觉得符辞的肩骨硌得他下巴疼。
好瘦好瘦,皮肤也白的病态,像是大病未愈。
之前吃饭也没怎么吃,不合口味吗?
不是地境修士才辟谷吗,他想饿死自己??
符辞手里还拿着之前买的糖葫芦,举着的动作刚好让糖葫芦的顶端凑在郁初珩面前。
这东西拿了一路了,一直没见符辞吃。
难不成这个东西也不爱吃?
小孩子不是都爱吃吗??
小孩的符辞好虚弱,又好难讨好……
明明以前自己随便在桌子上捡一片落叶递给符辞,符辞都会好好收起来的——虽然在接过的时候也会吐槽他的不走心。
可是啊,悠闲的下午和信任的好友一起坐在树荫下的石桌边聊天,恰好有一片好看的树叶落到桌面上,自己捡起来就想送给他,有什么不对吗?
这多美好。
郁初珩郁闷地张开口,就着符辞的手去咬糖葫芦顶端的那一颗。
反正小辞也不爱吃。
“啊……”
符辞正看的入迷。
他在符家不受宠,平日里也少出门,就算出门也不会有人将就他,等他在路边看这种东西。
此时不知不觉便看入迷了,几乎忘了自己现在是在一个可怕的人手里。
听到肩头传来“啊”的声音,郁初珩下意识侧头。
圆张的嘴,淡色的唇,带动自己半个肩膀前倾的动作。
嘴唇马上就要碰到最上面那颗山楂了。
符辞下意识偏开了手上的糖葫芦,郁初珩咬了个空。
“嗯?”疑惑地。
“……”沉默的。
两个人一起愣住。
符辞脸上突然开始不自在。
属于小孩子的脸皮薄和别扭突然发作。
不应该躲的。
本来就是他买的不是吗?
自己只是储备灵肉不是吗?
郁初珩倒是后知后觉,突然高兴起来。
什么啊,我以为你不爱吃呢!
是喜欢吃,但是舍不得吃吗?
刚刚是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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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吧?
是吧?!
符辞伪作淡定地将糖葫芦又递了回去,老成道,“抱歉。”
“欸?”糖葫芦杵到嘴边,郁初珩笑得更开心了,“要给我吃吗?”
“嗯,如果你想吃的话,我不爱吃这种小孩子吃的东西。”
小孩故作冷漠成熟的语调。
明明自己只有九岁。
郁初珩就着的符辞手叼走了最上面一颗,细细打量郁初珩的神色,愉悦地逗起了小孩。
你的零食被我吃了哦~~
符辞感受到了,只能故作从容的离开视线,重新看向杂耍。
一颗,两颗,三颗……
郁初珩的手仍旧横在郁初珩身前,免得小孩顺着倾斜的屋顶坡度滑落。
自己则非要跟个没有爪爪的小动物一样,脑袋从符辞颈侧凑出来,下巴垫着自家小辞的肩头,就着小孩的手用嘴去一颗一颗的去叼。
明明他才是那个不爱吃这种东西的人,可这会儿愣是逗符辞逗的不亦乐乎。
明明很在乎的~
我要把你的糖葫芦吃光了~~
生气吗?生气吧?
叼走最后一颗,郁初珩都在不自觉地感慨,符辞伪装的演技真好。
每次叼走的时候,对方除了眼睛会不自在地眨两下之外,再没有其他的微表情了呢。
“小辞~~”
莫名甜腻的语气,拦在身前的手突然收紧,少年再次埋进符辞脖子里,动作吓了符辞一跳。
虽然小辞有点别扭,但是可爱~
待会儿再去给他买更多吧,话说喜欢吃糖葫芦,到底是算喜欢吃甜,还是算喜欢吃酸?
虽然很可爱,但要按这么算的话,以后相处岂不是都要靠我琢磨了。
嗯,虽然很可爱,但是有时候还是要适度坦诚一点才好。
郁初珩正满脑子有的没的呢,却突然听得下面一阵吵闹。
往下一看,是两个穿着一样制式的衣服的青年人正在恐吓看杂耍的人群。
两人手中都拿着同一制式的刀,看起来是本地仙门弟子。
说话做事皆是蛮横,手中拿着一张人像图,责问玩杂耍的和看杂耍的是否有见过此人。
图上的不是别人,正是郁初珩。
郁初珩脸上的笑意柔软瞬间收敛,略一思量,直接抱着符辞起身从屋顶跃下,身姿轻灵,精准地落在了两个青年人面前。
“找我?”
郁初珩脸上再次挂上了笑意。
两人对着平头百姓蛮横无理,此时见郁初珩身姿气派皆却是心头一紧。
沉默过后,其中一位青年先行见礼,“我们是驻扎本地的七绝宗弟子,我们宗主意外得知有仙盟学宫的贵客到访,特来相请一会,并无恶意。”
七绝宗,这片偏远之地的最大宗门。
郁初珩笑,“那倒是好,我本来想着过一会儿就去拜会呢。既是这样,前面带路吧~”
被郁初珩抱在怀中的符辞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襟。
郁初珩低头看他,符辞稚嫩的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
连九岁的小孩子都看出了是鸿门宴。
郁初珩蓦地又欢喜起来——是在关心我。
他心里有我!!
随手揪住路过的卖糖葫芦的大叔,一锭金子将整个糖葫芦树都买下来了。
“介意帮忙扛一下吗?”
嘴上倒是礼貌,实际上是直接将插满糖葫芦的棍整个推给了其中一位七绝宗弟子,根本没给对方拒绝的可能。
对方满脸无错,郁初珩却从上面抽下一串递给符辞,“不要担心~打起来肯定是我比较厉害~”
9. 第 9 章
两位七绝宗弟子走在前,其中一个还扛着糖葫芦,看起来不伦不类的。
郁初珩悠然跟着,撺掇着只拿着不吃的符辞尝一口。
明明就很想吃,满脸都写着想。
可郁初珩越劝对方越不吃,最后干脆把糖葫芦塞回郁初珩手里了。
郁初珩:……
不行,太别扭就不可爱了。
这毛病得改!
就这么溜溜达达的,三人一起来到了城内的仙台办。
仙台办隶属仙盟,是仙盟设置在各地的下属机构。
一般由仙盟势力为主,偶尔联合本地仙门,主要负责护卫当地普通百姓不受鬼族侵扰。
不过,说是隶属仙盟,可本地偏远,山高皇帝远的,仙盟本部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这种地方的仙台办,怎么做事还是看本地仙台办负责人的良心。
这就好比皇帝可能是好皇帝,但地方官员不一定是好官。
到门口,两名弟子就说什么都不愿意进去了。
“七绝宗宗主要在这见我?”
“事实上,不止我们宗主,仙台办的大人与本地八大仙门首领都在。”两名弟子视线飘忽。
奢华的仙台办府邸门户大开,却见不着一个活人。
明明即将正午,这府内却是死气沉沉的,甚至隐约间还透出几份浓稠的血腥气。
越看越诡异。
郁初珩倒是不在意,示意扛着糖葫芦棒的弟子乖乖待在门口不要走。
“这些糖葫芦已经写了我家小辞的名字了,你要是敢昧了,我保证你会死的很难看哦~”
郁初珩面无表情地说着“哦~”。
“……”对方大气都不敢出。
眼看着郁初珩走进去,他才放松下绷紧的身体。
刚刚一直压着的胆怯在松懈下逐步成了嚣张的怒火。
“呸!!得罪了本地的活阎罗,能活着出来就有鬼了!”
他猛地将糖葫芦棒往地上一扔,看着不解气,还踩了两脚。
结果一抬头,发现郁初珩居然又退了回来,正站在门口看他。
“……”
“小辞,他踩你糖葫芦欸~”活脱脱的告状语气。
符辞:“……”
符辞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两个选择,站在这里自己打耳光,我出来之前不准停,或者,”郁初珩觉得自己已经格外通情达理了,这都是看在小辞没生气的面子上,“现在立刻去集市,把你们本地的好吃的点心都买一遍,哦,对,这树糖葫芦也得补上。”
那名弟子愣住了。
“不选?想给这树糖葫芦偿命?”
“我选第二个,第二个……”
弟子说着转身踉踉跄跄的往集市的方向跑,生怕自己跑慢了身后的人后悔。
“你觉得他真的会买吗?”郁初珩问符辞。
“……不知道。”符辞真心道。
“他最好会买,要不我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郁初珩抱着符辞,重新踏入了府邸内。
***
今日天气不错,日头正暖。
之前走在集市上,哪怕自己一直被郁初珩抱着,可单单是暖阳照着就让符辞身上出现了薄薄的汗意。
可如今走入这仙台办,日头仍然正好,可包裹在自己身上的却是森冷的刺骨寒意。
越过门槛之后便能够感情受到空气中的血腥气味极重。
隐约间,深处似乎传出一些压抑的痛呼呻吟。
可郁初珩步子依旧轻松愉快,像是半点都没有感受到异样。
绕过照壁,视线穿越前院,符辞首先看见的是倒在地上的秦楚和水博涛。
两人都已经重伤昏迷。
看来这位宗主不仅请了郁初珩,还请了同在城内的赏金客。
除开这两人,院子里还倒着七八个位衣着打扮皆是矜贵的修道者,不过这几位受伤较轻,都还留了一口气。
看到郁初珩露面,众人全都看了过来。
其中一位面容俊朗身着华服的修道者在看到郁初珩怀中的小孩之后脱口而出,“辞儿?!你……”
居然还活着?
这一声直接引走了郁初珩的注意力,他本来在看室内正在悠然作画的“人”来着。
“欸?这不是符门主吗,怎么也在此处?”郁初珩一脸惊讶地笑起来,“可真是巧啊~”
可不巧,刚刚那名弟子才说过,仙台办的大人与本地八大仙门首领都在。
至于出声叫“辞儿”的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天阙门的门主符尊礼,也是符辞的生父。
符辞并没有开口称父亲,甚至没有任何开口说话的欲望。
仍旧维持着他仅有的保留尊严的方式——保持面容平静,虽然小手已经偷偷捏紧了郁初珩的衣襟。
男人视线在符辞与郁初珩之间逡巡,似是震惊大于不解。
“说来好巧,我随意走了走,竟然意外遇到贵公子了——说来上次去贵府寻小辞,门主告知我小辞做什么去了来着?”郁初珩故作疑惑,“哎呀,一时记不得了。”
这位符门主脸色难看,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撇开了视线。
可静了几秒,他又重新抬起头来,“郁公子,在下是一片好意,郁家,不,应该说如今整个修真界都与鬼族关系缓和,非是几百年前势如水火之态。癫色客栈亦是在契约允许之下建立的。昨日绿谷镇之事,无论公子有心还是无意,终究有错处,服个软总归是没错的。”
啧啧啧,见了死而复生的亲儿子就只想说这个?
郁初珩颇有些同情的拍了拍符辞的背。
这男人话音一落,便听得屋内有人笑了起来,“符门主可真是会做人,但你这么会做人,也不问问我们栈主答不答应?”
此时屋子里的有两人,准确说是两“鬼“,一主一仆。
虽都是人形,却是幽绿眼眸,满身鬼气。
为首的男子正在案上作画,模样生得颇为书卷气,挥毫泼墨,却泼的不是墨——
案上一角放的不是砚台,而是倒放着的人头,人头双目惊恐,眉心有一墨莲纹。鬼族男子的毛笔在断口的颈项处蘸满血水,落在纸上勾勒出富贵牡丹的艳丽。
符辞侧头问符辞,“那位是?”
符辞脸色虽未变,却因为记忆中的惊惧而明显心跳加快。
他不知道这满地的人为什么偏偏要问自己,但稚嫩的嗓音下语气还算平稳,“是癫色客栈的栈主。”
“不是啦~”郁初珩对两人之间没有默契有些小小的不满,“我是问那个被当墨水用的人是?”
“是你们仙盟派往此地的仙台办大人。”站在下位左侧的鬼奴插话。
“我家主人的癫色客栈遵纪守法,开的好好的,平白无故被毁成那样,他这本地的仙盟负责人却一问三不知,想来也没什么本事。所以我家主人特意帮你们仙盟清理了,也免得这种废物坏了你们仙盟的名声。”
鬼奴语调桀骜,傲慢睥睨地颠倒黑白,好似连带着他也该是这满地的修者需要敬畏的。
“哦~那倒是多谢~”郁初珩笑着,道谢倒不是作伪。
他也觉得这种败类坏仙盟名声。
鬼奴听着这语气微微蹙眉,但未发作,仍旧傲然道,
“地上的这些想来你也认识,都是本地仙门之首,这些人平日与我家主人称友,如今我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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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客栈遵纪守法却出了事,这些友人却个个嘴上殷勤手上推脱,自然也要受罚。”
“我认识吗?”郁初珩重点挑的奇怪,疑惑的真心实意,“哦,认识一个。”
天阙门门主符尊礼。
鬼奴:“……”
这人说话怎么回事?
这鬼奴常年跟在这位癫色客栈栈主的身旁,又受宠,见惯了这些仙门的人卑躬屈膝,倒是头一次见郁初珩这种人。
他一点都不怕吗?
鬼奴看了自家主人一眼,主人仍然沉浸在丹青之中。
鬼奴走出来,暴露在日光下。
鬼族天生不喜阳光,但上了地级的鬼便不惧阳光。
他上下打量了郁初珩一番,暗自揣测了一下郁初珩的深浅。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看这年岁,顶多也就十六七。
躺在地上的这些本地小仙门首领哪个不是几百岁修为在五境以上的?
“昨日是你毁了我家主人的癫色客栈?”
“是啊~”
“想好怎么向我主人赔礼道歉了吗?”
郁初珩笑了一下。
足尖轻点,不过一瞬就到了鬼奴身后。
鬼奴吃了一惊,还想转身,还未有动作就感受到冰凉的剑意绕住了自己的脖子,
“我看用你就挺好~”
明明没有任何东西触碰,可无形剑意仍旧割开了鬼奴的喉咙。
鲜血喷洒,头颅坠地。
郁初珩抱着符辞步入室内,身后是鬼奴的尸体倒地的声音,直到此时那双眸子里还残留着不可置信。
“用这样没本事的鬼奴会坏了你们鬼族的名声,帮你处理了~”郁初珩看向仍旧在绘画的男子,笑意粲然,“是见面礼,不用谢~”
这位癫色客栈的栈主笔已经停住,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郁初珩。
片刻后,这位栈主搁笔一笑,问,
“你就是郁初珩,听说你是新一代人类修士中的天才?”
“算是吧,”郁初珩半点也不谦虚,“暂时还没遇到过让我低头的人,嗯,不算小辞的话——他是另一种形式的天才。”
郁初珩捏住符辞过度紧张的小手。
不知不觉间符辞的指节已经捏到发白,呼吸也已急促,脸上那伪装的平静也不再自然。
直到郁初珩握住他的手,符辞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紧张到了这个地步。
他惶惶不安地看向郁初珩,这个视角只能看到郁初珩的侧脸。
郁初珩如今才十七岁,但是脸颊已经脱去了少年的圆润,初初露出的利落的线条感。
这人没有半点紧张,游刃有余。
唇角仍旧带着笑意。
虽然这笑意此时看起来不太真挚。
感受到符辞视线,郁初珩侧过头来。
这下笑容真挚了不少。
“……”
迎着这阳光一般的笑容,符辞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所以他下意识反握住了郁初珩的手。
郁初珩捏着他的指骨帮他放松,语调轻松自然,“他欺负过你?”
他的小辞好紧张,恐惧都要从他的每一个毛孔当中溢出来了。
所以,果然是这个人欺负过他吧?
没等符辞回答,那书生脸的鬼族兀自凝视符辞,“你怀里这个孩子是我的人吧?”
“……哈?”郁初珩不可置信地看回去,“谁的人?”
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是癫色客栈售卖用的灵童吧,我对他有印象,”书生模样的恶鬼笑的一脸温文知礼,“他的内脏很美味。”
话音落,符辞只觉得自己腹部的疤痕阵阵疼痛起来。
10. 第 10 章
入癫色客栈的每一个灵童的前三天,都是这位癫色客栈栈主的的特供血奴。
等他尝够了吃腻了才会放下去卖。
“癫色客栈毕竟做的是生意,一般我都是只尝血,可这个的孩子,闻起来真的很香,如我所料,他的内脏也很可口。”
符辞的身体在细细的发抖。
恐惧像是随时都会突破这具强作镇定的躯壳。
“若不是最近癫色客栈货源紧缺,需要些镇场子钓客人的好苗子,我是真想将他全都吃掉。”
恶鬼说话的声音很慢,柔和又优雅,中间夹杂着一点点遗憾,几乎立刻就叫符辞想起了自己被固定在用餐桌上的时候。
四肢被绑紧挣扎不得分毫,锋利的鬼爪慢悠悠剖开自己的肚子。
鲜血流下来,灼烫地濡湿自己的后腰。
五脏六腑,皆陈君前,任君取享。
两个月过去,符辞的腹部伤口已经结疤。
时至今日,他仍旧不知道那日被取走的是什么内脏,也不太清楚自己失去了一部分内脏是如何存活到今日的?
能记得的只有疼痛和恐惧。
还有对方衣冠楚楚端坐于自己旁边,小口小口优雅咀嚼的声音。
“没事没事~~乖~,不怕~~”
郁初珩将发着抖的符辞完全搂入怀中,将符辞深陷回忆的恐惧的脸完全按入自己的颈项之中。
郁初珩温暖的皮肤贴着符辞的脸,脸侧似是触碰到了颈动脉,他能听到郁初珩血脉搏动的声音。
鼻尖尽是幽然花香。
哄小孩似的,郁初珩的手拍着符辞的背,身体甚至还在轻轻摇晃,
“一点都不值得害怕~乖~,乖~~”
侧脸搁在符辞毛茸茸的脑袋上轻轻的蹭蹭,像是哄着自家受了委屈的猫。
脸上笑意浅淡,语调温柔,好像怀里的符辞不是被挖走了内脏,而是小孩子之间打架被揪掉了两根头发。
“带走了我癫色客栈那么多人却唯独留下了这个,看来你也还算有眼光的,只是来的不巧,迟了两月,没赶上他最美味的时候。”
“是吗?”
郁初珩抬眸,视线凝上那双鬼族的幽绿眼眸。
“既然你是郁家人,若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我也可以送你。昨日之事,若不是你做的太过,我也不是非要追究。”恶鬼彬彬有礼地步下高堂,“不若这样,今日你当着本地仙门诸首的面与我道歉,再奉上三倍于你救走的两脚牲畜,我也不贪心,这些牲畜只需有人境修为即可。”
“这么好,我可是刚刚才杀了你的人诶~”郁初珩惊讶的有些夸张。
“恃宠而骄的东西罢了,我家大人与你郁家长公子有旧,就当是看在你家长公子的份上。”
说话间,对方已经慢悠悠来到郁初珩身前。
近在咫尺,符辞身上的香味再次袭来。
这小小的,可怜又美味的生命。
真是诱人。
对方伸手,似乎想去拨开符辞因为动作而被掖进脖子的头发。
手刚伸到一半,一道剑意划过。
恶鬼与郁初珩皆是一愣。
郁初珩本想着削掉这一截手指的。
可只在对方手指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哦,还真是天境。”
听郁初珩的语调,似乎还有些意外。
站在对方身前,近在咫尺的距离,郁初珩感受过对方灵息流动。
怎么看怎么只有地境水平,出手也随意,倒是失误了。
开那癫色客栈每日用修士灵童的血肉大补,生生补出来的天境初期吗?
恶鬼愣住。
鲜血慢半拍的涌出来,眼看着要滴到符辞身上了,郁初珩才往后退了半步。
“真是不好意思啊~”郁初珩笑着,“虽然听你的语气好像给足了我面子,但我这人习惯给脸不要脸欸~更何况——你把我家小辞吓成这样,你要怎么赔我一个完好无损的小辞啊?”
吃内脏?
上辈子小辞也被这东西吃过内脏吗?
所以小辞到底对自己瞒了多少东西?
从来没有听他讲过!!
没用的混账爹,被人吃肉喝血的童年。
他到底是怎么排除万难,来到自己身边的?
恶鬼眉头微微蹙紧,似乎是不明白郁初珩的意思,又或者是他明白了,但他无法理解。
“哈啊?”
“啊什么?我在问你要怎么赔我一个完好无损的小辞,明明我都提前来见他了,他还成这个样子,这样不是显得我很无能吗?”
郁初珩看起来有点生气,而且生气的很认真,不知不觉间笑意都收敛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恶鬼也收敛了惊讶,脸上满是不屑与讽意。
直到刚刚他才知道来者是郁家人,他本是想给郁家一两分薄面的,可既然对方给脸不要脸,就怨不得他了。
滔天的威压伴随着鬼哭霎时皆向郁初珩涌去。
不过转瞬这里就像变成了炼狱,杀意化做翻飞的野鬼,饥饿的咆哮着,试图啃食郁初珩的血肉。
郁初珩和符辞已经完全被这些灰蒙蒙的诞生于恶鬼神识的野鬼包围。
趴在地上的仙门首领一时都变了脸色。
若是这郁家公子、仙盟寄予厚望的道子候选,当真死在了此处,便是今日恶鬼不杀他们,只怕他们也难以逃过郁家和仙门的清算。
可着急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已是重伤之躯。
便是不重伤,他们敢打天境鬼族吗?
无人留意到的是,这位栈主此时神色略有惊惶。
在场只怕只有他一人知道,放出的杀意并未伤到郁初珩分毫。
本就惨白的脸色此时竟像是更白了两分,恶鬼微微后退半步。
怎么会?
自己可是已经到了天境了啊!!
“呵~”
野鬼包裹的如蚕茧一般的中心似是有人嗤笑。
下一瞬,一道剑意凝成的剑形出现于郁初珩手中。
郁初珩如在无人之境随手挽了个剑花。
觉察到危险的恶鬼此时直接上前,右手凝成鬼爪,于虚空之中挥出直取郁初珩头颅。
鬼爪破开灰蒙蒙的野鬼茧,却在距离郁初珩头颅三寸处生生卡住。
无形的剑锋不仅挡住了爪子,还切入了鬼爪之内。
并且随着剑意锋芒,伤口还越来越深。
野鬼构成的“茧”在对抗之中雾气飘荡,杀意冲撞荡涤,极速地扯出灰蒙蒙的虚影。
恶鬼只能隐隐在破口中窥见郁初珩的脸庞一角。
脸庞靠右上的位置,郁初珩不动如山,眉眼精致,眸色从容,连额角的碎发都未曾有丝毫动摇。
琉璃一般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他。
无悲无喜。
像在看着一个死物。
毫无疑问的,恶鬼开始心头着慌。
对方的剑意已经一点点割开鬼爪的骨头。
此时恶鬼已经抽身不能。
“你到底,你到底是什么人……”
语气略有颤抖。
可没有等他回答。
恶鬼于千钧一发之际,直接斩下自己的手臂,转身欲逃。
郁初珩抬手。
天化剑意,第八式,缭绕。
霎时手中剑意飞出,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遮天蔽日的剑意如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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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卷风一般冲破鬼茧,又裹挟着撕成粉末的野鬼呼啸向前裹住了欲逃的恶鬼。
龙卷风逐渐收缩,形成了一个刚刚容纳一人的球状。
恶鬼还想逃,可伸手就是手被绞得遍体鳞伤,伸脚就是脚被绞成破碎不堪。
不过转瞬地上便已洒满了鬼血。
“你到底是什么人?!”
再也维持不住彬彬有礼的书生作派,恶鬼目眦欲裂,双眼泛红,鬼纹爬了满脸,皮肤也透出血红。
“仙盟的天才?”郁初珩语气随意,“不过,现在好像没有你提问的资格。”
一句语气不明显的不满,下一瞬便是剑意削掉了饿鬼仅剩的手。
“唔嗯……”
“现在是我提问的时间,”郁初珩怀里仍旧抱着符辞,行动不便。
四下看了看,伸手一勾,室内的椅子便在他的内劲之下飞了出来,径直落到自己身前。
郁初珩上前一步,坐下来,把符辞放到自己腿上。
“涣灵散,你有解药吗?”
“你解药?”恶鬼似是不解,可看着他怀里的符辞后又似是想笑,可惜没能笑出来,
“你知道你怀里这个孩子五脏六腑缺了多少东西吗?有涣灵散,他的死期是涣灵散失效后,没有涣灵散,他的死期就是现在。”
“……”
看来今日在这里碰到这位客栈主人也并非是坏事。
水博涛并未对符辞全面检查过,只以为符辞虚弱是因为连续两月被放了血——大抵他也没遇到过掏内脏吃还吃一半留一半的鬼族。
若是没遇上这鬼,等水博涛配出涣灵散的解药,符辞就该阴差阳错的一命呜呼了。
“第二个问题,你拿了我家小辞的什么内脏?”
“……”
话音一落,能够明显感受到怀中的符辞浑身都绷紧了。
郁初珩拍了拍符辞的背,想了想又强行将符辞的脸从怀中挖出来。
捏着符辞的下巴,逼迫他的小辞与自己对视。
幼童惶惑却又故作镇定,特属于孩子的黑亮眼眸仿若盛着一把光。
可他吓得比任何时候都厉害。
那是根本压不住的恐惧。
对视三秒过后,硬如寒铁的心蓦然一软。
郁初珩将符辞揉进自己怀里,语调夸张地揉揉搓搓,“不要这么看着我,你这样我还怎么狠心教你?”
符辞:“?”
郁初珩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做好了准备,再次把符辞挖出来,捏住符辞的下巴和自己对视,表情重回正经,
“我是为了小辞好哦,小辞已经见过血了不是吗?
“小辞现在这么害怕,是因为见的都是自己和同类的血。偶尔也要见见别人的血,见多了你就会知道,这世上没有东西值得你惧怕,你再恐惧的怪物,流出的血也是红色的。
“小辞知道克服恐惧最有效的办法是什么吗?”
脸上不带笑意的郁初珩浑身透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冷意,比炼狱修罗还像修罗。
虽然他一点也不想在小辞面前这么严肃。
“就是成为恐惧源头的恐惧。”
符辞面露疑惑。
郁初珩面沉如水的脸上微微泛起一点浅薄笑意。
不在今天把这个恐惧源头打掉。
接下来半生小辞都会因为这个人做噩梦也说不定。
因为他看起来真的很害怕。
郁初珩堪称温和地低头,安抚一般的抵住符辞的额头,“不要怕,我在你背后。”
他抱着符辞掉转身,让符辞坐在自己腿上,后背靠着自己的胸膛,
“问他,他拿走了你的什么内脏。他拿走了什么,我们就问他讨回什么。”
11. 第 11 章
就如同之前在屋顶一样,郁初珩双臂交错拦住符辞的腰。
符辞伪装冷静的脸色下有些惶惶无措,他根本不知道现在在发生什么。
仅仅是直视恶鬼那张脸,就会叫他想起那优雅缓慢的咀嚼声。
已经结疤的腹部正在隐隐作痛。
在场但凡有一个敢于出声说话的正常人,想必一定会劝郁初珩收手。
符辞不到十岁,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个孩子。
还是一个刚受过苦的孩子。
“不要怕~”郁初珩声音很轻,凑到了符辞耳廓,“问他。”
“我……”
慌张的,再也藏不住恐惧的声音。
现在是在做什么?
他在干什么?
……自己要做什么?
郁初珩不再刺激符辞,干脆矛头一转,理直气壮地,
“我说你,就一定非要等着我家小辞问吗?我刚刚问你没听见是不是?”
“我拿走他什么内脏,你们就讨回来什么内脏?你讨想必是可以,”恶鬼神情复杂,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即便是再不愿意接受,也得接受郁初珩修为远高于自己,“可他?”
嘲讽意味透了出来。
“你觉得我的小辞不行?”郁初珩笑着,简直觉得这鬼族嘲讽的荒谬。
郁初珩凝出一段剑意。
远不是他自己所使用的无影剑。
那段剑意好似已经臻化至极致,明明出自紫府,不过一道杀意,此时却是凝结出了水晶一般的质地。
如同过于浓稠的杀意化为雾气,雾气凝结为水滴,水滴汇聚再化为冰霜。
化无形为有形。
在场之人无不瞠目。
都听说过郁初珩天才之名,可谁也没曾想到他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这真的是六境圆满能做到的?
水晶一般的短剑仿若玩物一般被塞入符辞手心。
郁初珩握住符辞的手,给符辞做了一下示范。
剑指着恶鬼的耳朵,用短剑抬手轻轻一挑。
“这是天化剑意第一式,刲。”
缭绕于恶鬼身周的剑意瞬间凑近,将恶鬼的耳朵割了下来,连着太阳穴附近的皮肉都削下薄薄的一小块。
剧痛之下恶鬼目眦欲裂,浑身发抖,但忍住了没出声。
浑不在意的郁初珩心情大好,嘴角噙着笑。
好像兄长在教怀里的幼弟绘画一样的动作。
握着符辞的手,剑锋指着恶鬼的胸膛斜划。
瞬间,剑意剖开衣服,恶鬼胸膛出现了一道自左上划向右下的血槽,三指宽,深可见骨。
“第二式,戮~”
恶鬼咬牙,猛的暴起,似是受不了这般折辱想要突破束缚。
可不过刚有动作就被缭绕的剑意逼了回来。
符辞感觉到身后的人在低低的笑,胸膛微微震动。
纤长白皙的手指握着符辞的手,整整比符辞的手宽大了一倍还多,可以将符辞的手整个包裹起来。
贴着符辞手背的是融融暖意。
握着短剑划回来。
又是一道血槽,这次是右上到左下,同样是胸膛。
还是第二式。
恶鬼形如困兽。
符辞手中握着的便是这个死亡之笼的钥匙。
生死,只需要轻轻一挥。
用不了多大的力气,甚至不需要自己明白什么是剑意,只要握着这短剑一挥手。
掌控对方的生死是如此简单,轻松。
郁初珩在证明给他看。
这次短剑指着恶鬼那张有着书卷气的脸。
轻轻地画了一个圈。
身后的人真的很愉悦,符辞能清晰感知到对方的每一个呼吸,脉搏中的每一次鼓动,都在诉说轻松从容。
“啊——”
剑意剖下恶鬼脸颊血肉。
伤口格外的圆,好像是比着圆规画的,能够清楚地看见侧脸下犬牙伺候的鬼齿。
身后传来短促的快乐气音。
是在为了这个规整的圆高兴吧?
恶鬼终于忍不住惨叫出声,“黄口小儿!!若真有本事,放我出来!!!看我不吸干你的血,吃尽你的肉!!这样圈着我算什么——!!”
缺了肉的脸颊看起来更为可怖。
他叫骂着,跳脚着。
好像真将他放出来,他就能有机会一样。
嗜血的凶光凝聚在他的眼眸,死死的盯着符辞和郁初珩。
这就是所谓的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吧?
符辞的心逐渐平静,丝毫没觉得对方想要吃人的眼神恐怖。
心里反而微妙地油然而生出一种向往。
一种模糊的,对变强的向往。
郁初珩听着他叫骂,约静静等了三五秒。
对方骂什么他完全没有听,全身心都放在了符辞身上。
感受对方逐渐平静的呼吸。
握着的手也早已停止了颤抖。
“有没有觉得很吵?”郁初珩握着符辞的手,作势又要动的样子。
远处的叫骂声戛然而止,能明显看出了鬼眼中闪过惊惧,身体也惧怕似的向后一缩。
“哈哈哈哈~~”郁初珩被对方逗的笑起来,胸膛的震动愈发明显,笑得整张脸都埋在符辞小小的肩膀上。
笑够了他刚才抬起头来,用左手抹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
“看到了吗?超——容易的~~这种等级不值得小辞怕哦~”
“自己能拿稳吗?”郁初珩侧过脸问符辞,脸上笑意未褪。
符辞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的呼吸扑在自己脸上。
幽然花香,透着几分冷意,叫人想起月下的紫丁香。
……是紫丁香的香味。
“能拿稳的话,我可就松手咯~”
骨节分明的纤白手指果真松开自己的手背。
直到此时,符辞才发现自己的手背已经被对方的掌心捂出了薄薄的汗意。
恶鬼的视线瞬间紧张地凝聚到了符辞的脸上。
两个月前,这个小孩还在他的餐桌上。
只差一点点就被自己吃干抹净。
他敢吗?
——不不不,他不敢。
一个九岁的孩子,一个只是见到自己就被吓得六神无主的小孩儿。
慢慢的,恐惧散去,恶鬼弯起唇角,
“你想知道自己被取走了什么内……?”
脏吗?
未等这句玩味奚落的话彻底出口,符辞突然推开郁初珩揽在自己腰上的手,直接从郁初珩腿上蹦了下来。
他气势汹汹,义无反顾。
步伐走得极快,直愣愣地走向困住恶鬼的牢笼。
没有人知道他要做什么。
在他走进那片缭绕剑意之时,剑意自行让出一个缺口,未曾伤他分毫。
恶鬼不解,可既有了缺口,哪有不逃之理。
恶鬼脸上的笑意放大到极致。
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糊涂到这种地步?!
想给这个小孩亲手报仇的机会吗?
哪有那么多机会?!
恶鬼用尽全力扑向那个缺口,连带着想要在离开之前带走符辞的性命。
可身体刚动,便感觉到一阵无形的威压死死的压住自己。
动弹不得分毫。
浑身上下只剩下了眼珠还能转动。
……怎么会?
只凭剑意威压??!
符辞已经走近,举起短剑径直插入了恶鬼的胸膛!!
“噗嗤”一声。
最简单的利刃破开血肉的声音,像是宰猪宰羊。
短剑拔出,再插。
再拔,再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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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再拔,再插。
再拔……
一剑接着一剑。
后腰灼烫的暖热在远去,耳边小口小口优雅咀嚼的声音在消失。
自己的胸腔暖热饱胀——
恶鬼尖叫咆哮,痛骂不止。
再单一不过的攻击方式。
根本要不了他的性命。
若不是被威压固定住的身体,自己现在就能要了这小崽子的命!!
若不是……
“小辞好棒!!!噢——”坐在远处的郁初珩兴奋地给予呐喊助威,从鼓掌到吹口哨,“肚子肚子,肚子也不要放过!!”
符辞听到了,可下一个攻击的并不是肚子。
他高高的举起手中短剑,双手握紧剑柄,用尽全力插进了恶鬼的脑袋——原本瞄准的是眉心,可小孩子下手终究有几分误差,落在了略微靠左的位置。
“啊……”郁初珩有些惊诧。
呐喊助威声戛然而止。
——玩脱了。
鬼脑袋成这样,活不过几个瞬息了。
原本还打算掏完内脏了,再问几个问题的。
比如,这片区域还有哪些癫色客栈不守规矩。
有他作证,清算起来可就方便多了,不必去搜集其他证据走流程。
符辞将手中短剑拔出,直视着恶鬼的眼睛。
幼童本就虚弱,刚刚的机械重复让他的脸颊晕着病态的潮红,映衬着苍白的肤色,精致的眉眼下是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漠然。
居然真的不害怕了。
一点都不。
“哈啊……哈……”符辞喘息声粗重而规律,胸膛剧烈的起伏,可心头只有一片平静。
——算了。
郁初珩看着符辞的背影释然,本地还有哪些癫色客栈不守规矩,想必本地仙门首领应该也清楚。
本就是杀鸡儆猴,有了这一出还愁他们不干事?
小辞高兴比较重要。
郁初珩又重新欢喜起来,开开心心地看起了热闹。
“你……你竟然敢……”恶鬼一字一顿。
“哈啊……我,”为了平缓呼吸,符辞咽了一下口水,淡若远山的眉眼下压着一片宁和,平淡而冷静地,“我不想知道我少了什么器官,我更想知道易位而处的话,你躺在这里任人宰割会有什么表情。”
当恐惧被抹去,剩下的就是最为纯粹的报复欲。
甚至没有愤怒与恨,就只是想报复。
昔日你对我所做下的残忍,今日我想还给你。
仅此而已。
“你敢?!……”恶鬼似是接受无能,生命在飞快的逝去,死死的盯着符辞。
残存的力气让他只剩下了这一句话的重复,“……你敢?”
一个芝麻大点的孩子?
一个两个月前还在自己餐桌上的人族?!
怎么敢?!
怎么敢?!!
自己是鬼族,自己天生以人为食!!
自己才是有资格屠宰的人!!
一个两脚牲畜——!!
“我敢。”
符辞握着短剑平举右手,剑锋朝下,对准饿鬼的脖子,轻轻向右一画。
刚刚还死寂的缭绕剑意接到指示瞬间扑上去,一整个脖子连捅着恶鬼的肩膀都被撕扯的粉碎。
“啊啊啊啊————!!!!”
空气中传来恶鬼死前最后的啸叫,尖锐的几乎要刺破人的耳膜。
是无法接受,也是不甘心。
可事实如此。
狗仗人势也好,狐假虎威也罢。
符辞就是借着郁初珩的势要了他的命。
没有报仇雪恨的快意,只有平静。
真的不怕了。
割下头的恶鬼寸寸成灰。
身后不远处传来疯狂鼓掌,郁初珩捧场热情不减,“小辞好棒!!!好厉害~~~”
12. 第 12 章
符辞转头看他,四目相对,郁初珩吹口哨时还毫不遮掩的送了符辞一个媚眼。
符辞:“……”
满场只有郁初珩一个人的热闹,趴在地上的仙门首领仿佛死了一般寂静无声。
他就这么一个人热闹了好一会儿,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直到夸人的话说干净了,他才对着符辞敞开怀抱,“小辞~~快来给我抱抱~~我的小辞怎么这么厉害~~”
“……”
厉害的不是我吧?
符辞想。
这个人,到底谋求自己的什么?
或者说,自己于他到底算什么东西?
正常人不会为了一份口粮做到这种地步吧。
符辞将手中短剑还给郁初珩。
郁初珩却没接,反而先给了符辞一个巨大的抱抱。
“超棒的哦~我的小辞~~感觉小辞站在我旁边,我脸上都有光呢~~这么厉害真的好吗?”
符辞欲言又止。
虽然这个人已经叫了很长时间的小辞,但符辞头一次想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个名字的。
符辞从未对他自我介绍过。
“你夸得太过了。”
符辞语调平稳,实事求是。
虽然直到开口的前一刻,他仍旧觉得自己不应该说话,一个随身携带的储备粮不需要说太多话。
……如果自己真的是储备粮的话。
“你……”符辞停顿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话太多了,可是,他依旧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嗯?!”
郁初珩兴奋的语调骤停,将符辞从怀中推出来,一脸夸张做作的失落,“小辞不记得吗?我之前有自我介绍过的吧?”
“……”符辞撇开视线,试图理直气壮,“对不起。”
“郁初珩……啊不行,我回头得写了给你认一认字,要不小辞回头又忘了。”郁初珩一本正经。
“郁公子?”符辞试着找到一个合适的称呼。
但郁初珩明显不是很满意。
正欲开口纠正,却发现符辞手中还拿着短剑,一副要还给自己的模样。
郁初珩接过来,短剑在他手中变换形状,转瞬便凝做了一枚玲珑剔透的水晶扳指。
扳指水透,其中隐隐流动着独属于郁初珩的缭绕剑意,在阳光下隐约折射出些别样的光芒。
“送给小辞了哦~”
说着郁初珩拉过符辞的手,根本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径直佩了上去。
扳指穿过符辞的拇指,自觉调整大小,刚刚好固定住。
……正常人不会给口粮送礼物吧?
“小辞喜欢我吗?”
“……嗯?”符辞有点懵。
“喜欢我吗?”郁初珩浅若琉璃的眼眸中仿佛撒了一把星辰碎光。
明明是疑问的句式,但看他模样似乎压根没有想过被拒绝的可能。
“……”
谈不上喜不喜欢吧?昨天才认识,也没有什么纯粹的正面印象。
非要说起来,郁初珩留给符辞最深刻的印象绝对是变态嗜杀。
但……
符辞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自己对这个人印象很坏。
虽然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疯癫感和不安全。
“喜欢吗?”
“……至少,不讨厌。”符辞试图中肯,脸上尽是与年纪不符的平和。
“印象分这么低吗?”郁初珩看起来有些受打击,不过一瞬便蔫了吧唧的,像只飞机耳的猫。
他兀自沉默了两秒,没能等来符辞的改口,只能理直气壮的安慰起自己,
“算了,你以后会很喜欢我的~”
符辞还在思考他问这个是要做什么,便见着郁初珩揽着他的腰,用单膝下蹲的姿势原地转身,看向不远处的符尊礼。
“符门主,你刚刚也听见了,你家的孩子说超喜欢我~~”
“……”
“事实上,我也很喜欢他,不知道符门主能不能割爱?”
符辞:?
符尊礼:??
符尊礼足足在原地愣了好几秒,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割爱,是指?”
“就是把这个孩子给我抚养,当然,门主不必担心,他仍旧姓符,只是从今往后就不再生活在天阙门了,而是和我生活在一起。”
郁初珩说的理直气壮,半点也没觉得自己是在抢别人的孩子。
小辞本来就是他的。
愿意在这里给这个姓符的打招呼,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这,这怎么能……”
冲击太过,符尊礼一时语言混乱起来,半天也没找准自己想说什么。
孩子是自家的,疼不疼爱受不受宠根本无关紧要。
但要是把这个孩子推出去做这些仙门世家的玩物,那自己的名声可就不太好听了。
之前符辞被癫色客栈抓走,他没本事要回来,已经觉得脸上无光,勒令天阙门不准再提符辞半个字。
可那时尚且还有一块遮羞布,方圆百里的仙门被掳走孩子的不止他天阙门一家,也不是只有他一人没本事讨回孩子。
可现在郁初珩是点名只要他的孩子。
而且一看就是要回去做玩物。
“符门主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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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不得?这我倒是没想到。”郁初珩煞有介事的苦恼,沉思片刻,一副开导人给人出主意的模样,“门主不能当令郎已经殒在癫色客栈了吗?”
“……”
符尊礼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万万没想到郁初珩这般说话。
“郁公子青眼于我家辞儿,是他有幸。只是公子所言之事实在是……”
“如果你思念小辞,或者小辞思念你,还是可以见面的。”
“不是这个意……”
“我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我这边会提供补偿。”
“这实在是……”
“你不会真的觉得我在跟你商量吧?”
“……”
符尊礼望着郁初珩带着少年气的脸,想起刚刚癫色客栈站主的死状,心头突然一阵胆寒。
或许是因为郁初珩一开始话说的太礼貌。
又或者是因为他对着符辞的那一番捧场夸赞太过幼稚,冲淡了本该升起的对其可怖实力的敬畏心。
也可能是因为眼前这少年年纪实在太小了,不过十七……
总之,符尊礼差一点就忘记了自己在跟谁说话。
直到郁初珩用那种叫人背后生寒的笑意望着他。
“所以,可以吗?”郁初珩笑着。
“……可,可以。”
郁初珩转头,符辞漠然的侧脸落在他琉璃一般的眼眸里。
郁初珩却是半点也不会看人眼色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是抑制不住的得意欢欣,
“小辞被爹爹卖给我了哦,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没等来回答,环绕着符辞腰部的手肘轻轻的撞了一下,“小辞怎么想呢?”
“都可以。”
都可以,没区别。
这个父亲是什么人,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横竖也不是第一次被卖。
被母亲当做向上搏一把的工具而生下来,赌输了之后便弃如敝履,从未得到过半点疼爱。
在符家少爷不是少爷,奴仆不是奴仆,九年来一直被视若无物,如野狗草芥一般的苟活着。
因故居祭祀而随符家女眷与其它孩童一起出门,遇到癫色客栈的鬼奴半途抓人,自己也是第一个被舍弃的——与其说他是被癫色客栈抓走的,倒不如说是被捡走的。
横竖也活不了多久了。
符辞冷静地心想,按照癫色客栈栈主所言,待到涣灵散彻底失效自己就会死。
最多不过还有一月。
怎么死,死在哪儿,根本没有多大区别。
甚至,说不定死在这个叫做郁初珩的人身边还能好一点。
13. 第 13 章
至此,郁初珩在此处的事情就已处理的差不多了。
一如既往的单手抱起符辞打算出门,可步子刚迈出去,便听得身后有人挽留。
“郁公子帮忙除了本地的一大祸患,在下代表此地仙门感激不尽。只是,只是后续怎样收尾,还请郁公子明示。”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开始邀郁初珩前来的七绝宗宗主贾素风,也是本地仙门之首。
除开已经死了的丰城仙台办大人,应该算是此人说话最有分量。
只是此时他也是硬着头皮出声的。
倒在地上这些人少说也有几百岁的年纪,个个身为一宗之长一门之首,该如何处理事情后续只怕没人比他们更清楚。
若是这些仙门首领问心无愧,他大可以不做此问直接按流程走,汇报仙盟,让仙盟指派新的人过来管理仙台办。
偏偏这些人个个都问心有愧。
上一任仙台办首之死,与他们勾结串联,纵容本地癫色客栈脱不了干系。
此事若能人人都装糊涂装不知,自然是好,可偏偏郁初珩已经知道了一二,偏偏郁初珩又是仙盟学宫的人,随时都能见到仙盟盟主。
所以这话他必须得问,要知道郁初珩口风如何,是不管他们的闲事,还是会据实以报。
只有知道了这个,他们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更好的应对仙盟问责。
这点小心思郁初珩又有哪里不明白呢?
“昨夜我已书信通知过仙盟——诸位不要误会,不是告你们小状的意思,刚巧与人做了笔交易。所以应当是用不着诸位上报今日之事了,以仙盟的办事效率,要不了多久,今日或者明日,就会有专人来此处的。”
“……”
“我要是诸位,现在肯定立刻就去清算本地其他不守规矩的癫色客栈了,将功补过总好过躺平等死的。诸位都是家大业大的,应该没有人会想着弃宗门与家眷于不顾吧?”
“……”
“对了,地上这两位是我朋友,不介意帮我照顾一下吧~”郁初珩歪头,笑的一脸真诚。
说的是地上的秦楚与水博涛。
***
走出仙台府邸,郁初珩特意四下望了一下。
很好,那个被安排去买本地小吃与糖葫芦的七绝宗弟子并没有等在这里。
敢跑是吧?
真以为他进了这座府邸就出不来了?
“我们现在去哪儿?”
问话的是符辞。
郁初珩微微一顿,诧异地看向怀中小孩。
符辞:“?”
“‘我们’两个字用得好,以后多说~”郁初珩弯唇,掐了一下符辞的脸蛋,赞扬的语调微微飞扬,然后重读了我们两个字,
“‘我们’现在先去找人算账,然后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小辞昨晚没有睡好对不对?而且刚刚又那么辛苦。”
……找人算账?
郁初珩抱着符辞轻松上了屋顶。
耳旁的风呼呼而过,太阳晒的人身上暖融融的。
符辞悄悄打量着郁初珩的侧脸。
他仍旧不知道郁初珩要对自己做什么,但也许,仅仅为了对方之前纵容自己报复,他就对自己做什么都可以。
吃掉也可以。
是这个人的话,被吃掉也可以。
郁初珩少年心性,在丰城的屋顶树梢跳跃,不一会儿就跑遍了半座城,他很快就找到了那名七绝宗弟子。
对方似是想出城,身上还有收拾过的包袱。
除了包袱之外双手空空,没有半点买过特产和糖葫芦的模样。
这算得是实证了,可不是郁初珩冤枉人。
郁初珩抱着符辞落在对方面前,刚一露面就险些吓得对方一个跟头。
对方一个急停,先是眼睛睁大到极致,嘴唇上下颤抖。
符辞被迫跟着看了热闹,满心以为此人抖着嘴唇要说出什么话来,可对方抖了两秒却是转身就跑。
他这点微末修为哪里比得上郁初珩,不过一个转瞬郁初珩就追了上去,伸手抓住了对方的脖领子,脸上是轻松的愉悦,质问的声音轻快飞扬,
“赔给我家小辞的糖葫芦呢?”
“在买,在买的!!只是没寻着卖糖葫芦的小贩,我正找呢!!郁公子,不,这位郁爷,还请……”
“糖葫芦没买到,让你赔礼买的本地特色小吃也一个都没买到??”
“也在买的!!我,我……”对方慌的不知道该如何说话了,满心的惧怕与急切,“我错了,我不该,爷不要为难我,我现在就去买,我现在就去。”
“晚了~”郁初珩轻飘飘两个字,像是宣布了对方的死刑。
不仅是这七绝宗的弟子心头一惊,就连符辞心头都停跳了半拍。
会杀人吗?
要杀了他吗?
要不要拦一下?
自己有资格拦吗?
“站在这里,自己抽耳光,边抽边给我家小辞的糖葫芦道歉,抽够三百个,不,六百个,六六大顺。”
郁初珩傲慢又蛮横,理直气壮理所应当,半点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过分。
符辞:“……”
郁初珩松开对方衣襟,抱着符辞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现在,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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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符辞愣住了,这七绝宗的弟子也愣住了。
“不抽是吗?想给我家小辞的糖葫芦陪葬?”
“啪!”“啪!”“啪!”……
规律的自抽巴掌声响起。
“道歉呢?”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郁初珩看了一会儿,“六百个,自己数,打完了才可以停。你知道的,我随时都会回来看。”
七绝宗弟子心头叫苦,却也莫可奈何。
往日都是他们这些仙门弟子在城中作霸主,何日被这样欺负过,可是……
今日自家宗主都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此人却进了仙台办府邸都能出来。
和他对抗,哪里会有好下场?
“自己数,不数是打算我转身后你就跑吗?”
“对不起十二,对不起十三,对不起十四……”
郁初珩笑着看了一会儿,却也不欲在此浪费时间,转身抱着符辞离去。
他折腾这一遭,好似就纯为了来给此人添个堵。
符辞不是没见过爱计较的人,但是能计较到这种程度的属实不多见。
……好幼稚。
符辞忍不住心想。
但是好像也,也没有幼稚得很讨人厌。
郁初珩抱着符辞回了闹市,别人不买他来买。
不过他一个人带着符辞,可就不乐意买那么大一树糖葫芦了,扛着怪难看的,就买了两支,然后又听本地人推荐去买了些酸甜口的点心。
最后两人在一家客栈安顿了下来。
符辞自觉不困,可架不住郁初珩觉得他困,愣是一番洗漱之后把他按在床榻上了。
郁初珩本身就是个骄奢淫逸的苗子,挑的客栈也是丰城内顶顶好的,屋内干净整洁陈设典雅。窗子一关,光线暗下来,嘈杂的声音远去。
香炉中燃着一脉暖香,被子松软,符辞明明觉得不困,却在不知不觉之间缓缓睡去。
在癫色客栈熬了两个多月,怎么可能不累不困。
昨夜尚需戒备郁初珩,不敢睡踏实。此时倒像彻底放弃了似的,任由自己睡的人事不知。
等到符辞彻底睡熟,郁初珩才轻手轻脚的解开符辞衣衫。
纤薄细白的腹部果然横亘着一道疤痕,肉色尚新。
此时郁初珩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每当他褪去笑意之时,看着就像另一个人。
手指细细的在符辞腹部按压,盘查每一个内脏的完整程度。
一翻查看下来,饶是他也觉得头疼起来。
所以他的小辞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活着来到自己身边的?
14. 第 14 章
检查完符辞的内脏之后,郁初珩给郁家本家写了一封书信。
将书信折好,自芥子指环之中取出一枚绘着阵法图文的黑漆描金木质传信鸟。
书信递给木质传信鸟,木质传信鸟咔哒咔哒将书信叼起,咽下。很快这封信便会由传信鸟身上的阵法传送到郁家处。
医道非郁初珩所长,但郁家却有一位长老擅长此道。
刚做好此事,便听得床榻之上的符辞传来一声嘤咛,似是发梦。
于是郁初珩又坐回了床边。
此时的符辞看起来小小软软,比猫儿大不了多少。
肤色白的像是牛乳,发黑如墨,小脸当真只有巴掌大。看得出睡得并不安稳,额发间隐有冷汗渗出。
郁初珩一点都不心疼,还伸手掐住了符辞的脸。
“你还真是什么都没告诉过我。”
“又做什么噩梦了,还有什么让你怕的东西?说给我听听啊。”
“之前问你喜不喜欢我,你的答案应该是喜欢才对吧?还会有人像我这样对符辞吗,你要指望那个一看就该被野狗啃骨头的爹吗?”
“还‘不讨厌’、‘都可以’,哈!都、可、以……高兴一点会死?是我来接你哦!是我!!”
郁初珩掐着掐着,突然觉得符辞脸蛋手感还挺好,于是重点慢慢偏移,改掐为捏,又开始搓,愣生生把小孩的脸蛋玩的一片红。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脸蛋已经很难补救了。
红肿了一大片。
郁初珩:“!!!”
怎么办怎么办?!
郁初珩莫名慌了神,开始在自己的芥子戒指当中寻找消肿的东西,对着自己本就混乱不堪的戒指一通乱翻,可到底也没能找出有用的。
郁初珩天资卓越,天才之名绝对非虚。至少在他这个年岁,跟人打架就没负过伤,芥子戒指当中自然也不会备着伤药。
私心一直觉得这东西带着晦气,一看就是对自己没信心的人带的。
挑来拣去,最后只能手里捧着个拳头大的聚灵珠对着符辞的脸进行冷敷。
郁初珩躬身,一脸谨慎的拿着颗冰凉润亮的珠子在符辞脸颊上滚来滚去。
滚了一会儿郁初珩觉得不对,放弃了珠子开始以灵力烘热了手掌去热敷。
符辞也是睡得沉,居然这都没醒。
不仅没醒,也没再发噩梦了,呼吸悠长规律。
恰在此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客栈小厮恭敬中压着小心胆怯,压低声音道,“公子,楼下有客找。”
片刻过后,屋外小厮没等来回应,挺识趣地多补了一句,“来人亮过牌子了,是仙盟来的仙君,说是有事相询,小店实在不好阻拦。”
“不见。”
郁初珩语调随意,仿佛只是拒绝了什么阿猫阿狗。
同时被捂热的双手又换成了冰珠子,他发现自己这手只要靠符辞的脸蛋近一点,就总想捏一把。
门外的小厮唯唯诺诺,似乎还有话要说。
可最后心下一犹豫,还是老老实实出门去了。
这种大客栈做事的伙计都是人精,郁初珩一看就也是修仙的道爷,丰城人人都知道,修仙的道爷不好惹,更何况这位看模样就知道不是个好脾气的。
别回头惹火了,自己再挨一顿打。
可楼下那群仙人……
小厮心下叫苦不迭,脸色灰白地下楼,犹犹豫豫的对着一同前来寻人的四位仙君说,“楼上贵客似是有些不方便。”
来的四人皆是同一制式的仙盟衣服,大面积的黑压着小片特殊纹样的红,眉心有墨莲纹,长发高束。
离得近一些,便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清灵之气,各个模样生的十分年轻俊俏。
虽说这些人眉心有莲纹,又面生,身怀灵风原仙盟分部令牌,身份地位应当远高于本地的仙台办。
人人都知仙台办与仙盟本就是一根同源,衣服制式也有七八分相似。
本地仙台办虽护着城内安全,没让鬼族食人事件发生在丰城城内,可这些仙台办仙君们的做派小厮也是见惯了的。
说是修道,可一样有喜怒哀乐,火气上来不仅不讲道理,还比寻常人难对付多了,拆个楼也就分分钟的事儿。
要不说这生意难做呢。
楼上的是修仙的道爷,楼下的也是修仙的道爷,都得小心伺候着,遇上这种事儿自己很有可能两头被打。
小厮本已做好准备迎接这些远道而来的灵风原仙盟贵人人怒斥楼上某位“不识抬举”“不懂规矩”,然后再迁怒自己。
却没想等了半天一抬头,四位仙君面色竟然还算平和,不仅没有动怒,还如寻常人一般互相埋怨起来。
“我就说这一趟不该来,你们非不信。”
“我这不是心想着万一么,万一借着机会见上了呢,正好这次也有正当借口——这时候埋怨我,跟我过来的时候,你还不是想着万一能见上。”
“这……确实挺想见见的,能杀死天境鬼修的六境圆满啊,这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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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咱们下任的仙盟盟主了吧?”
“盟不盟主的不知道,我心思最单纯了也不在乎这个,我就想看一眼,最好能凑近点儿吸点仙气,说不定我这困了五年多的境界就借着这位的仙气突破了。”
“行了,再是六境圆满那也是十七岁,力战天境鬼修,想也知道受伤颇重,需要时间疗伤自愈,咱们这个时候跑这里来,怎么想都是讨人嫌吧?”
“那咱们也别杵在这儿了,安排咱们来这儿也不是来瞻仰仙盟学宫的天才的,走吧,该回去干正事了。”
“……”
小厮听得云里雾里。
虽说他也认出了郁初珩是修仙之人,但真没看出对方有这么大的来头,怎么这几个出自仙盟的仙君个个都一副心生敬仰的模样。
小厮回忆了一下对方进门时的样子,模样俊俏,打扮虽显低调,但细看也是一身矜贵。
怀里抱着个挺乖净漂亮的孩子,手里拿着糖葫芦,身后跟着本地最大的糕饼铺子的小徒弟,小徒弟手上捧着高高一摞点心盒子。
若不是对方身上那阵逼人的清灵之气,此人简直就是个斗鸡走狗的富家阔少模板。
四位仙君要走,小厮扔下心中念头慌忙相送。
行至门口,刚刚说着“万一”的那一位愣是从怀中掏出五两银子递给小厮,
“麻烦小哥帮我们留意一下这位客人,他若是休养好了,请务必来仙台办告知我们,我们再来拜访。”
小厮接过银子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有些懵懵的。
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今日不仅如此轻松的就解决了这个麻烦,居然还有这么大的意外收获。
手中银子还没捂热,那四位仙君也还在三步外,迎面就又来了位体型精瘦留着八字胡的男子,此人又瘦又矮,跟个瘦皮猴似的,穿着一身滕黄色衣裳,愈发像猴子了。
小厮慌忙收起银子,口中那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已经条件反射的到了嘴边,这位爷却直接打断,
“找人!”
“……您找哪位?”
“几个时辰前,有个带着孩子的十七八的少年在你家客栈下榻,是也不是?”
“……是?”小厮感觉此人来者不善,额头浸出了细细的汗珠,就连回答也开始犹疑起来。
“把他叫出来!”
仙盟下派的四人本就走得不远,听闻这话立时都回过了头。
可此时这瘦皮猴一样的人物已经五指成爪,掐着小厮的肩膀将人推入了门。
15. 第 15 章
这瘦皮猴掐着小厮的肩膀,入门后脚下一用力,足尖下的地砖立刻如蛛网一般裂开。
运足内劲,愣是带着小厮直接跃上二楼。
仙盟四人进来只看见瘦皮猴和小厮消失在二楼拐角的背影,其中一人凝视着足足凹陷下去一个拳头有余的地砖,
“体修?”
“看那身衣服,是高家的人吗?”
当今修真界四大世家,分别是极南陌上城郁家,东南凤鸣谷殷家,极北千秋山庄百里家,以及西北灵风原高家。
虽说为了抵抗鬼族,如今仙盟管领辖制整个修真界,但真到了地方,仙盟的权力真不一定有世家本身大。
如今几人所处的丰城,包括昨日郁初珩掀翻的癫色客栈所在的绿谷镇,严格来说都在高家的地盘。
名义上本地仙盟和仙台办不受高家管理,只对仙帝峰的仙盟盟主负责。
但人在屋檐下,高家又是仙盟的重要支持者,明面上本地仙盟少不得要对高家人礼让几分。
“高家怎么也派人来了?”
“呵,咱们这地界,那些小宗门首领有几个不依附于高家?他们做出和鬼族勾结的事,不想被盟中清算,自然要搬救兵咯~”
“那高家该去给那些小仙门首领上上课教教他们怎么脱身洗白,或者去找咱们大人喝茶讨人情,这火急火燎的是来?”
“……”
四人匆匆交换过一个眼神,忽地一起朝着楼上赶了过去。
此事之所以被捅上去,是郁初珩写信给仙盟告的状。
又是郁初珩亲眼见过癫色客栈境况,亲耳听到鬼奴讲这些仙门首领与他家主人素来称友。
这些仙门首领纵容此地鬼族肆虐之事,能不能大事掩小小事盖了,全看郁初珩怎么出来说话。
此事出在高家地界,出问题的是高家附属的小仙门,此事闹大了高家颜面上也不好看。
就算不庇佑依附于自己的小仙门,单从脸面二字,高家也得希望郁初珩少说两句。
再说,郁初珩虽然也出身世家,可一来郁家距离此地甚远,二来高郁两家素有不和,高家人还真不一定能把郁初珩当贵人看。
***
郁初珩仍在给符辞的脸蛋活血化瘀。
那高家的体修压着小厮到了门前。
小厮疼的泪流满面,只觉得自己肩膀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一路哀哀戚戚的声音没停,到了门口抖着声音哭着说“有人找”。
“找”字还没落地,门先一把打开了。
郁初珩握着拳头大的聚灵珠站在屋内,笑着对小厮比了个噤声手势。
小厮此时还哪里顾及得了这个,膝盖一弯就要往下跪,哭天抹泪地叫着“大爷~”。
他扭着脖子看着身后,“人您找到了,松了我吧……”
话还没说完,又感受到身前传来一阵寒意,立刻又对着这边求饶,“这位爷,您也见着了,小的这情况,不是我故意要卖您——唔……”
见郁初珩脸色变得不好看小厮才用后半段补救的,可话还没说完就被郁初珩捏住了嘴巴。
小厮:“……”
郁初珩弯腰配合对方跪下的身高,把小厮的嘴皮子捏成了一张鸭子嘴,同时压低声音,“我刚刚的手势是让你不要做声的意思~”
“……”
“能理解吗?”
小厮满脸泪痕地点头。
郁初珩松手,又在小厮肩膀上擦了擦食指和拇指,“理解就行,走吧。”
……这,这怎么走啊?
郁初珩看了一眼八字胡的瘦皮猴,瘦皮猴果然松手。
重获自由的小厮刚要连滚带爬地往外跑,可还没起身就又被郁初珩压了回去。
郁初珩单手手指拉开他的衣襟,抬手对着衣缝松手,竟落了块金子进去。
小厮愣愣的。
“听话的奖励~”郁初珩解释,语气随意。
“可以拿着治治肩膀,顺带冲一下坏运气~”
郁初珩今天心情好,自然也希望别人心情好。
“……”小厮傻傻的。
“是不想走了吗?”
小厮回神,忙不迭地爬起来跑了,边跑边觉得莫名其妙。
思绪间,正好与赶上来的仙盟四人擦肩而过。
“不愧是郁家公子,出手可真豪横啊~”八字胡讽笑着阴阳怪气。
“你要是听话,我也可以送你一块啊~”郁初珩笑着,换了个站姿,状似随意地挡住门。
“还是不必了,在下已经有主人了,不吃主人以外给的肉。”
“哈~那还真是可惜~”
语气可是听不出来半点可惜。
说话间仙盟四人便已到了,在五步之外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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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之间颇有些戒备紧张。
四人先是悄悄摸摸的打量了一下郁初珩的状态,顿时暗自吃了一惊。
原本他们以为郁初珩以十七岁的年纪六境圆满的境界强杀天境鬼修,必定身上负伤不浅。
这也是他们匆匆赶来相护的缘由。
世人皆知郁初珩如今是仙盟学宫的弟子,仙盟与仙盟学宫本属一体,郁初珩又是帮仙盟做事受伤,哪怕不敬仰,他们仙盟的人也不能让郁初珩在高家人面前吃了亏。
可如今一看,郁初珩似乎并无大碍。
“好大的阵仗~”八字胡看着匆匆赶来的仙盟四人,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来支持自己的,故而讽刺之意更加明显,“我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就有狗赶过来了,郁公子也太谨慎了吧~”
“虽然我很想说‘能不能不要在门口这么大声?’,但这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先解释一下,我不认识这几位,”郁初珩看向赶来的四人,“几位是?”
四人交换过眼神,为首弟子先对着郁初珩见礼,“在下郎忆南,是灵风原仙盟分部弟子,昨夜我家大人收到了公子的信,特遣我们四人来此处调查处理。”
这四人修为有高有低,但都已经是地境水平。
郁初珩浅浅露出了无奈的表情,干脆一脚出门,身后的门仿佛自动关掩,而他随手在门上贴了个禁音符。
话好多声音好大。
这些人是完全没留意到自己希望他们保持话少音轻吗?
“所以你们和他一起来是?”
“不,公子误会了,我们不是一起。”
“在我看来就是一起的。”
一起来打扰小孩子睡觉补眠的。
郎忆南愣住了,有几分微妙地觉察到了郁初珩擅长无理取闹的本性,但又在对天才的敬仰和钦佩之下将这份敏锐强行抹去了。
这可是十七岁就能六境圆满的天才,刚刚才越境杀了一个天境鬼修。
“他们是仙盟的,你呢?”
郁初珩看向眼前的八字胡。
男人笑了一下,脸上颇有几分自满,干瘦手指捋上八字胡,未曾自报家门,只道,
“在下,高志轩。”
四名仙盟弟子皆是脸色一变。
唯有郁初珩半点不给面子的,“谁?”
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默认别人要知道自己的名号吗?
16. 第 16 章
高志轩出身一般,并非世家血脉,而是高家家臣。
只是此人乃是八境体修,若给天下.体修排个序,此人只怕能入得前三,故而虽只是世家家臣,却在修真界颇负盛名。
郎忆南也没想到高家居然将此人遣来了此地。
虽说在高家地界出了这样的癫色客栈,事儿又是被郁家的人解决,传扬出去有些丢人。
可此地毕竟偏远,其他几大世家谁又敢言说自家辖区的偏远地带没有这种污糟事呢,何至于将这样的人物送过来?
高志轩原本对自己的名号颇有自信,往常说出自己的名字,其他人皆要变了脸色礼让三分。
他是头一次碰上郁初珩这种,不知怎么的情绪急转直下,一个“谁”字竟当真让他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打定了主意是郁初珩故意给他难堪,脸上青了又白,压根没想到这位少爷是真不爱记闲杂人等的名字。
“姓高,那就是高家人?”郁初珩揣摩道,“好了,脸上不要抽了,我考虑一下下次记住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
高志轩来找郁初珩,自是为了让郁初珩闭嘴,不要提高家下属仙门与鬼族沆瀣一气之事,维护高家的声名。
此事可硬可软,能先礼后兵的好好协商,也能直接出手揍得对方不得不应。
如果说高志轩之前还没有确切的选择倾向,那么这一刻他有了。
“我听闻丰城仙台办大人因郁公子而死,特来替高家问公子要个说法。”
那个死后被拿来当砚台的仙台办大人倒是的确姓高,但不是高氏主家血脉,乃是旁系之中的旁系,否则也不会被发配到这种偏远的地方来。
此时姓名中的“高”字被拿来放在这里,不过是高志轩动手的由头。
先找由头打了对方才能服,对方服了后面的话自然好说。
郎忆南闻言皱紧了眉头,“仙盟已经了解过大概,那人死于癫色客栈栈主之手。”
“是吗?那只能说我与仙盟得到的情报不一致。”高志轩无视了郎忆南,径直看向郁初珩,“郁公子怎么说?”
郁初珩抱着手臂点了点头,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站直了身体。
年仅十七的少年本就比这矮小的瘦皮猴高出一截,如此一站,本就存在的身高差霎时又被拉高了一大截,加上过近的距离,完全称得上一句居高临下。
高志轩皱紧了眉头。
回避视线固然是不对的,可仰着头迎上视线越发有种被身高压制了气势的错觉。
郁初珩突兀地笑了一下,侧向弯身,看了一眼高志轩的靴子,
“从来没考虑过给鞋子加一点增高吗?”
“大概需要……”郁初珩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发现不太够,于是换了双手一起比划,“这么高。”
“……”
怒火攻心。
高志轩虽不是什么天生的好脾气,可自认也不是什么容易被怒气冲昏头脑之人,偏偏被郁初珩不着调的一段话气的心下狂跳肺部臌胀刺痛。
“无知狂妄!!”高志轩猛然出手,“既然你这小儿给不了说法!就怨不得我绑了你再问说法了!!”
他双指成勾,只取郁初珩咽喉。
郁初珩侧身避过,对方指风击上门框边缘的墙壁,霎时,白灰之下砌墙用的青石仿若豆腐似的被挖出两个指形大坑,同时半面墙都在八境体修的内劲之下出现裂纹。
郁初珩微微皱眉。
墙上出现裂纹了,禁音符的效果可就没那么好了。
高志轩手上仍旧没停,步步皆是狠招,浑身上下皆是不杀了郁初珩也要废郁初珩半条命的戾气。
顾及着屋内人的睡眠,郁初珩姑且动手与其对拆了几招,免得对方继续殃及木门墙壁。
郎忆南四人在旁看的心惊胆战,手中青锋出鞘半寸,可眼前对招的两人手法高妙,一衔一接皆是密不透风,他人竟插不进去半点。
郁初珩自始至终站在门前,两人对招的区域也在这方寸之间。
高志轩某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以掌风劈向郁初珩身后木门。
明明不以郁初珩为目标,偏偏郁初珩硬接了这一下,也就是这一下,生生让对方突然变招的成钩手指带破了郁初珩肩膀上的衣服。
郁初珩:“……”
得了便宜的高志轩举着雪青色布片露出嚣张笑容,“真以为自己被世人称为天才就了不得了?小子,你才什么境界,六境圆满?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郁初珩拍了拍肩膀上的破损处,像是掸去某些不存在的脏东西,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自己知道这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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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郁初珩手中便已出现了无影剑,剑锋直攻高志轩。
不过三招,剑锋便已直抵上高志轩的咽喉,剑意缠了上去。
高志轩吃了一惊,下意识运足灵力护在脖颈处。
纵使郁初珩不曾留情,可直到无影剑被再次挑开,对方脖子上也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红痕。
八境体修的皮肉已修炼至极致,如铜墙铁壁。
天境之内,一步一天地,此人已有八境,远非那勉强跻身天境的栈主可比。
郁初珩扬眉,似乎也有一点惊讶,但不多。
好像有那么一点意思。
他突然改了主意似的,唇角弯起一抹笑,手上无影剑散开。
取而代之的是看不出形状的剑意。
——天化剑意,第五式,千钧。
霎时滔天剑意自郁初珩身后涌出,郁初珩站在原地未动,发丝纷飞。
剑意如万斤重剑拍向高志轩的身体,饶是八境体修也觉得被剑意压得呼吸一致。
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拍向身后墙壁。
若不是此人已将肉.体修炼到极致,只怕现在早就被拍成了一滩污血烂泥。
可高志轩身体扛得住,身后墙壁却扛不住。
他身体径直击穿墙壁,撞破身后整间屋子,飞了出去。
郎忆南四人脚下发软胸部胀痛。
作为被殃及的池鱼,只是被千钧剑意挂带到,便内息不稳几欲吐血。
那可是八境的修士。
眼前这少年……
郁初珩留下一抹笑,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房间,“里面的是我很好很好的朋友,是这辈子唯一的心上人哦,介意帮我照顾一会儿吗?”
郎忆南:……
可郁初珩已经起身,从破开的墙壁大洞飞了出去,看样子根本不是与郎忆南他们商量,
“不要进门,不要打扰。他要是醒了主动开门出来,你们不准欺负他,就说我马上回来~”
那头郁初珩刚飞出去落在街上,身姿轻灵,如白鸟仙鹤。
他才刚刚离去,这头贴禁音符的门就被骤然打开,门后露出一张睡眼惺忪衣衫松散的,脸蛋上还带着一团红肿的小孩脸来。
郎忆南慢慢地石化住。
这就是这位十七岁天才,天之骄子,的,这辈子唯一的,心上人?
17. 第 17 章
高志轩没有受伤,但是落地狼狈,因为撞破墙壁而一身飞灰碎石,就连发髻都略有松散。
相比之下,郁初珩的落地犹如谪仙一般轻灵,配上对方脸上那挑衅的笑意,越发看的高志轩心头火起。
此时的高志轩心头当真起了杀意。
虽说刚刚是一时不大意才遭其暗算,但他也隐隐察觉到眼前此人绝非外界所传的六境圆满。
难怪能杀得了天境鬼修。
——可是,说到底,那鬼修也不过是初入天境,且境界虚得很。
一时侥幸罢了,这小儿竟嚣张狂妄至如此境地。
自己已至八境,难不成会怕了他?
无人管教的野崽子!!有点天分再加上出身仙门世家才遭人一直捧着,捧得他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高志轩抖落一身尘灰,身上杀气骤起。
霎时威压如狂风一般以他为圆心荡涤出去,街上人来人往,看到此处有异而驻足的看客都因这杀意而心头一寒,好似在刚刚一瞬直面屠刀斩颈。
郁初珩在这杀气之中吹了声口哨,不仅不见半点惧色,还颇为捧场的模样。
于是高志轩心头火气更盛,霎时那双枯瘦的双拳汇聚了毕生修为握紧,右足向后一踏,运劲之间狂风大作,竟好似是让天色都暗了一瞬。
剑拔弩张之际,忽地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住手!!”
话音落下,便见着一熟悉的人影落于两人之间。
是水博涛。
水博涛身上仍旧带着在仙台办府邸处所受的伤,可气势不减,死死瞪住高志轩。
水博涛与高志轩对峙片刻。
高志轩语有不愤,“让开!!要不我连你一起!”
“我让你住手。”
“……”
“怎么?我说话不好用?”水博涛语气发寒。
“…………”
高志轩运劲一点点松了下来,最终对着水博涛冷嗤一声,“我家少主老师的话自然好用,只是你可知道,我是奉了什么命令过来的。”
“无论你奉了什么命令,高家那边自有我去解释,但你若是此时动手,可就莫怪我在高家人面前嘴快了。”
郁初珩听出不对,不满道,“你这是在多管闲事,能不能让开?”
水博涛回头瞪了郁初珩一眼。
那边的高志轩冷笑一声收手,对着郁初珩道,“算你今日运气好,你这条命我记下了,我迟早会来收——至于你,”高志轩看着水博涛,“呵,自求多福吧。”
“喂,别走啊~”郁初珩看高志轩转身要走,立刻走过来想拦,却被水博涛一把摁住。
水博涛压低了声音,“你疯了,此人最起码已至八境中期。”
“八境中期很了不得吗?”郁初珩笑。
“对你这种人,八境中期确实没什么了不得。但这话你说得太早了,至少也得等你自己到了八境中期才有资格说这话。”
水博涛相信以郁初珩天赋,他的上限绝不会停留在八境中期。
但上限再高,也用不着在十七岁就去找这样的高手送死。
郁初珩似笑非笑,对水博涛的话不以为意,还欲动手。
水博涛深吸了一口气,突的想起了什么,转而指了指刚刚高志轩砸出来的窟窿,
“你想当着他的面死?”
郁初珩回头,正好看见了已经起床的符辞。
那个对穿的墙壁窟窿正对着符辞所在房间的门。
郎忆南正在帮符辞整理松散的衣物,他蹲在符辞面前,手指勾着符辞的衣带翻飞。
符辞任由对方整理衣物,头却是侧过来看着自己这边。
郁初珩没忍住笑起来,伸长手对着符辞用力挥动,话却是对着水博涛说的,
“只有你才觉得我会死吧?我这么厉害,小辞看见我打败这人,只会以后跟着我更有安全感哦~”
水博涛:“?”
***
高志轩已经离开。
郁初珩与水博涛一同回了客栈。
郁初珩先找客栈老板赔了毁坏墙壁屋子的钱,期间水博涛单方面的与郁初珩进行了交流。
他与秦楚之前去仙台办府邸是遭了暗算,动手的根本不是癫色客栈栈主,而是本地仙门的人。
若非遭了暗算,以他的修为,面对癫色客栈栈主不会半点胜算也无的。
至于他与高家,是他在做赏金客之前,曾短暂做过高家公子的老师,约莫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高家少爷才不到五岁。
他授课时间并不长,后来随着高家少爷年岁渐长学的东西渐深,与他研习路子不合,再加上他不喜仙门世家做派,他这老师便请辞了,但与高家少爷私交仍旧不错,故而在高家也算是有两分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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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
至于刚刚能震慑住高志轩,则是因为他在高家之时曾意外撞破此人吃里扒外,算是拿了对方一个把柄。
“今日仙台办,算得我与小楚都欠你一个人情。”
若没有郁初珩解决癫色客栈栈主,只怕他与秦楚今日都难逃一死。
“那正好,”听闻此话郁初珩才终于愿意搭腔,“我要涣灵散的解药,立刻马上。”
“此事我之前便已应承过你,不会食言。不过我听说……”
“?”吞吞.吐吐做什么。
“听说那孩子内脏,已经……”
“那是我要管的事,”郁初珩不高兴地打断,“你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把涣灵散的解药配出来给我,然后从这里消失。”
他并不是很乐意和水博涛说话。
首先,这个人觊觎符辞,昨天抱着符辞就不愿意撒手,还小动作多多。
其次,如果不是刚刚此人横插一脚,郁初珩有信心宰了那个八境体修的——不要在意他信心从哪里来的,总之他是有信心的。
水博涛却不与郁初珩见识,自顾自道,“若是重要脏器已经不全,解开涣灵散便是送他上死路,但——”
水博涛斟酌着道,“我或许有一法,解开涣灵散也能救下他的命。”
“……”
郁初珩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郁初珩的眸色淡且肤色白,模样精致的不似凡间人。两人正在上楼,郁初珩在前,此时转身便是居高临下。
水博涛微妙地感受到了一种久居上位的人才有的威压。
他在审视、衡量和判断。
他并未故意威吓,自己却迎着那视线便叫人心下惶恐难安,好似在这种视线之下无人敢说假话。
简直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
郁初珩倒是并未意识到自己在用什么样的视线看人,这只是一种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习惯。
虽说他已经请了郁家的能人。
但说实话,符辞的既定死期确实一直横亘在他心底,所谓兼听则明,多听一个法子也没害处。
“什么法子?”
“同生共死咒,”水博涛迎着视线说出心中所想,“我欠你人情,你与那孩子也关系匪浅,我把我的命分那小孩一半,当还你人情。”
……
我就说你想抢我的小辞!你还不承认!!
18.第 18 章
“……”
“…………”
沉默蔓延。
水博涛并不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什么问题,甚至可以说,这个提议是在折损自己的利益的前提下出现的。
可郁初珩这般居高临下神情微妙地望着他,沉默一点点蚕食掉周围的空气,就算是水博涛这种自认脸皮已经被生活磨厚的人也忍不住浑身不自在起来。
“非是谣传,此咒确有同生共死之效,而且巧的是我手上恰有一对施咒所需的蛊虫。”水博涛试图解释了一下。
郁初珩不仅依旧没作声,甚至表情都变得更加微妙了一点。
“要是觉得哪里不妥,可以直接说。”水博涛实在有些忍不了了。
“啊……”郁初珩回神,“与其说是哪里不妥,倒不如说是哪里都不妥——事实上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厚着脸皮说出这样的想法的?你知道自己多大年纪吗,小辞才九岁哦。”
微微皱着眉头,郁初珩一脸真切的不解。
过于不解导致口头表达艰难,他居然还手上还试图比划了一下,“是因为那个吗?你还不知道小辞已经是我的孩子了。”
“什么?!”
一瞬间脑子走岔,水博涛差点以为郁初珩说符辞是他的私生子。
“这就说得通了,”郁初珩释然,同时转身抬步,悠然拾阶而上,“小辞已经是我的人了哦,不可以用这种低劣的手段打他的主意。”
“……”这下轮到水博涛不解了,足足在原地愣了三秒,然后才慢半拍地跟上郁初珩上楼的步伐,“什么意思?”
“就是否决你的提议的意思,你有这个份闲心,不如早点把涣灵散的解药给我。”
“你有别的办法能救他的命?”水博涛疑惑道。
“暂时没有。”郁初珩坦诚。
“你……”考虑到郁初珩有些过激的占有欲,水博涛揣测着道,“你忍不了同生共死咒的绑定对象是我这外人,想自行绑定?”
同生共死咒又叫情缘咒。
这种丧尽天良的东西还能留存于世间,除了其本身有一定效用之外,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一些毫无营养的浪漫爱情故事和一大群不长脑子沉迷爱恋的冲动年轻人。
虽然水博涛并不会觉得郁初珩对那个孩子的占有欲是爱情,因为两人相差的年岁实在太过夸张。
但依着郁初珩的行事作风,和别人多抱那孩子一会儿他都要闹脾气的幼稚态度,忍不了那孩子绑定对象是别人好似也可以理解。
阶梯已经走到尽头,转过拐角便是符辞所在的走廊。
郁初珩在最后一级阶梯前停了下来,
“不,我的小辞有自己的命数,他的生死不会被绑在任何人身上,包括我也不行,我不会允许的。”
“只有一月性命的人有资格说命数?”水博涛毫不留情地点明。
“那就等一月之期满了再说——”郁初珩语调重回轻快,“话说回来,你也应该很清楚吧?他要是跟我们这样的人绑在一起,只会死得更快。”
“?”水博涛疑惑更甚。
“哦,看来你没有这种自觉——”郁初珩回首笑了一下,“但不好意思,我有。我已经说了,要对他以后的人生负责,所以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的~”
也不管水博涛明不明白,郁初珩已经率先转过拐角,笑意灿烂的迎向了他的小辞。
同生共死咒,咒如其名。
被此咒绑定之后,两人之中若有一人死亡,此人将会失去呼吸心跳脉搏昏迷三日,三日之后借用被绑定之人的命数迎来重生。
之后两人共享的是第二人的命数,在此期间两人的精力体力和修为上限皆会受到影响,直到两人中再次有人遇到死亡,此时则是两人命数皆用尽,迎来同生共死的结局。
如果用这个法子解决眼下困境,那么一月后符辞就会用光自己的命数,之后便是两人共享郁初珩的命。
郁初珩倒是不在意体力精力和修为上限受损的事情,但他不得不在意的两人同生共死的结局。
自己要走的可不是什么轻松的路,步步树敌,越往后走,越是杀机四伏。
前世的结局已经很好地说明了,他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鬼族想杀他,人族也多的是人想杀他。
说是全天下都想杀之而后快都算轻的。
可同时,郁初珩身负天才之名,迟早会迈向“天道以下第一人”之名,哪怕上限受损他也有这个自信。
想杀他,难于登天。
但若是他与符辞绑定生死,符辞就会是郁初珩暴露出来的最明显的软肋。
到时候想杀郁初珩的人,围攻的就不是郁初珩了。
就算是建座密不透风的金屋子把符辞藏起来,只怕也难逃杀机——就算他郁初珩有本事能保符辞,可什么都没做的符辞就该余生待在随时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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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出现暗杀的金屋子里吗?
郁初珩可不想符辞过上那样的日子。
他来找符辞,是来接收解决符辞的苦难的,不是来让符辞帮他分担因果的。
让水博涛绑定也是一样,这人就能保证自己从未树过敌吗?
弱小是原罪,他记得上一世符辞甚至无法爬上地境。
和强大的人绑定生死,就是要单独背负那个人所有的生死风险。
在郁初珩听来,水博涛此言无异于自己想死还要拖小辞给他黄泉路上作伴。
没冲他不讲道理地发火,已经算郁初珩今天心情不错了。
***
符辞实在心情复杂。
无论是被讨过来的玩.偶还是用作储备粮的灵肉,他都没有资格质问郁初珩任何事情。
事实上他自认还算随遇而安,无论身在何处,遭受怎样的对待,他都能尽快让自己恢复平静漠然。
但是,是的,这里存在一个但是。
但是,他真的很想问问郁初珩自己的右脸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睡一觉会红肿成这个样子?
“是蚊子啊~”郁初珩理直气壮。
符辞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郁初珩。
“小辞睡着的时候有好大一个蚊子飞进来,本来我是打算解决它的,但是刚刚好遇到坏人来找茬,在外面叫得好嚣张,所以我不得不先应付门外——小辞能理解我吧?”
包括水博涛在内的众人都有些听不下去,神情间尽是无奈隐忍。
尤其是仙盟几人,隐忍间有种对天才的幻想碎了一地的崩溃。
片刻后,符辞点头,仿佛某种妥协,“能理解。”
自己原本就不是有资格问问题的人。
郁初珩一脸兴奋地抱住符辞,搓搓头又揉揉脸,“我就知道我家小辞是爱我的~那个坏人的脸我已经记住了哦,下次一定帮小辞的脸讨回公道!!”
“讨脸蛋的公道的话,不应该说已经记住那个蚊子的脸吗?”郎忆南身侧的仙盟同僚小声吐槽,然后被郎忆南暗示性地横了一眼。
郎忆南干咳了两声,上前一步,“打扰,其实我们此次前来拜访,除了关心郁公子伤势之外,还有它事相询。”
“伤势?”
“……只是一些妄自揣测,”郎忆南执着地将重点拉回来,“其实我们想问,郁公子可知道癫色客栈栈主身后之人是谁?”
19.第 19 章
丰城外十五里,白梅山庄。
此时正值暮秋,山庄名为白梅,眼之所见却是一片红得耀目的枫叶。
一眉目精致到透着几分妖气的少年坐于枫树下的石桌旁,玉手轻抬,接过一片徐徐飘下的树叶儿。
少年气质清雅,右眼上却蒙着一片黑色眼罩,越发衬托得肤白若雪。
高志轩单膝跪地,姿态恭敬的俯首。
尽管低垂的眉眼中满是疑惑与心虚。
“属下不知少主到此,实在有罪。”
少年捏着叶梗一捻,枫叶旋转如振翅的赤蝶,
“只是领了学宫任务在附近处理一点事情,刚好路过这里所以过来看看罢了,用不着这样诚惶诚恐。”
高志轩人仍旧低垂着头,未敢接话。
“对了,”少年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看向高志轩,面容清冷,“分得清我是哪个少爷吗?”
高志轩:“……”
灵风原高家家主不是什么洁身自好之人,膝下儿女无数,但要论及最有天赋手段的,当属一对年仅十七的双生子。
说来这对双生子甚至不是高家有名分的女子生的,而是出身于一个高家家主包下的娼妓。
等到这对双生子长至七岁,在一次意外的根骨测试中双双展露了非一般的天资,这才被高家家主带回家中。
听闻他们被带回家中之日,那生下他们的娼妓就被下令处死了。
自己荣华富贵之日,却是自己生身母亲的忌日。或许就是因为当年遭遇了这种惨事,这对双生子才会怪异的厉害。
人人都知这对双生子是一动一静,略小的那个儒雅随和,略长的性格张扬狂放。
可偏偏他们会经常互相扮演,明明只有一个人曾伤了右眼,却偏偏两个人都常年戴着眼罩。还爱叫人猜自己是长的那个是幼的那个,猜不中的通通没有好下场。
高志轩额头微微沁出汗珠。
所谓家臣,便是主人家养的一条狗。只要还想继续吃主人家给的肉,便是八境修士也得老老实实蜷着。
“二少爷。”
赌一把。
“哈~”少年笑起来,露出一对小虎牙,戏谑嘲弄,“不错嘛,是条好狗~”
“……”高志轩本该松下一口气,可听这轻佻的语气,偏偏心头一紧。
只能硬着头皮嘴上机械地殷勤谄媚,“是属下的本分。”
少年随手抛出一瓶丹药算作奖励。
高志轩抬手接过,一眼过后眼角眉梢染上喜色。
真,真猜对了?
“我听说郁家那位在丰城?”
少年的话语虽漫不经心,可高志轩却隐约知道一二内情。
高家的双生子也在仙盟学宫进修,也是仙盟学宫的下一届道子候选。
这二人单独拉出来也算得人中龙凤,在修真界的天资也实属优异,可偏偏自入了仙盟学宫开始,二人处处都要被郁初珩压一头。
同样都是十七八的年纪,正是年少,意气风发之时,谁能忍得了这个?
听语气是随意相询,但高志轩笃定对方就是为了郁初珩过来的。
“确是在丰城,掀翻了一个不合规矩的癫色客栈,还杀了客栈栈主,好像是救了一个孩子出来。”
“孩子?”
“据说是天阙门门主之子。”
少年想了一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应当是看上了,”高志轩揣测着道,“我问过仙台办府邸之内的情形,据说是当着其父亲的面强要走了。”
“要了就要了吧,”少年看起来也没对此事很感兴趣,十七的年纪养个情儿好似也不是什么怪事,“我若是没记错,这一带的癫色客栈一直不好管的原因是,客栈背后站着十鬼王?”
高志轩心下吃了一惊。
此地虽是高家的地盘,但实在偏远非常,若非此次出事,高家家主都不一定能意识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块地。
可这十七岁的少年却如此随意的说出了自己多番探访过后才得出的消息。
“父亲让你来此处是保高家声名?”
“是……”
说到此处,高志轩突然想起了前几日被水博涛阻拦之事,正欲告状,“属下在此处……”
“你觉得让郁初珩死在这儿怎么样?”少年随意打断。
高志轩:“……”
“死的那位栈主似乎是第十鬼王的嫡系?”少年食指微曲托着自己的下巴自言自语,像是在认真思考事件的可行性,
“这样,你去放消息给鬼族,引诱他们鬼王入丰城杀人,我回高家召集八境以上高手过来收尾——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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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王之一为嫡系报仇怒杀仙盟学宫天才,高家仗义援手除鬼王为郁家公子报仇,怎么样?高家这声名不仅保下了,还面上增光~”
“这……”
高志轩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道怎样接话。
这计划不说错漏百出,怎么也称得上一句行崄侥幸。
鬼王入丰城,后果不可控。
丰城毕竟是高家地盘。
若是有足够多的八境以上高手,自是可以拼一拼,看是否能拿下鬼王,可时机真有那么巧吗,真能赶上吗?
便是赶上了,拿下十鬼王之一,若是鬼族不依不饶该当如何?若是人鬼两族因此而开战了,又该当如何?
似是看透高志轩心中所想,少年笑着倾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要这般谨小慎微,老年人也要敢拼敢闯,胆子大一点!”
高志轩:……
“高家能不能一举扬名,位居四大世家之首,说不定就看此举了!”
——绝不可能。
高家会不会因此举丢尽颜面倒是可以商榷。
少年起身,“我先回家召集人手了,若是等我带着人回来,却发现此地无事发生……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高志轩捏紧手中药瓶。
冰凉的瓷瓶身已经被体温捂热。
雪白的靴子在高志轩身边停下,仿佛安抚自家的狗,少年弯腰摸了摸高志轩的头发,
“不要让我失望。”
***
三日后,丰城。
城内最大的客栈门前。
郁初珩垂眸看着只到自己腰高的小姑娘,“不好意思我没太听明白,再说一遍,你是谁?”
“我是辞哥哥的未婚妻!!”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一身妃色裙裳,配色清新搭配得宜,头上的珍珠簪边还点缀着一攒雪白的兔毛球,她插着腰仰着头,粉□□致的小脸上摆出蛮横气势,“我听说是你将我家辞哥哥讨走了,是也不是?”
郁初珩扬眉,又看向小姑娘旁边那个相同年岁的男孩。
男孩是与小姑娘一起过来的,只不过此时以袖掩面半背过身去,似是受不了同行姑娘这般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张扬无忌,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是未婚妻,那你呢?我家小辞的未婚夫?”
20.第 20 章
“不,我是她的未婚夫,”小少年欲哭无泪,回了话才想起什么,转过身忍着羞耻见礼,摆出恭敬姿态,“在下万象院门生,温彦霖。这位是孔羽瑶,是我……我未婚妻。”
万象院?
郁初珩勉强回忆了一下,没印象。
万象院是这附近的小宗门,甚至还不如天阙门之流,在仙盟登记的仙门中都无万象院之名。
少年此时姿态勉强称的上一句恭敬有礼,可少女却是摆足了恶妇的架势,叉在腰上的小手还隐隐有抬高之势。
似乎是留意到郁初珩的打量,格外想要挺起胸膛。
“小辞是你的未婚夫,她是你的未婚妻?”郁初珩的指头隔空点了这两位,那一点点疑惑尽数被戏谑笑意盖了过去。
“辞哥哥是我大老婆,他是小老婆。”少女理直气壮。
“哦——”郁初珩拉长了调子,干脆一掀衣袍下摆蹲了下来,试图与这小姑娘视线平齐,语气张扬无忌,甚至有点缺德的炫耀意味,
“可你的辞哥哥已经是我的东西了欸~”
“?”
“??”
迎上两道震惊的视线,郁初珩笑得见牙不见眼,开朗得格外欠揍。
“我不介意。”
小姑娘压下震惊,努力平缓语调,然后才娓娓道来,“我喜欢的是辞哥哥这个人,就算他被恶霸强占欺凌,就算那些不好的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也不在意。我知道他不是自愿的,他是受害者,我今天来就是来救他出魔窟的。”
“真是好姑娘,”郁初珩笑起来,“我都快要被感动了呢,不过你凭什么救他出我这个魔窟呢?”
凭你可爱的兔毛球簪子吗?
小姑娘当即从芥子戒指中拿出一沓略微有些卷边的宝钞。
厚厚一沓,每一张宝钞的数额有大有小,甚至有些钞面还略有破损脏污。
一看就积攒了很久,是一张一张省出来的。
“给你~”少女毫不犹豫。
郁初珩:“……”
郁初珩没接。
若这小姑娘从戒指戒指当中取出的是整整齐齐一打崭新的宝钞,又或是掏出什么当世少有的名贵物件,郁初珩指定眼皮子都不带抬一下的。
可对方这煞有介事的拿出全副身家的模样,倒真让郁初珩有些迟疑了。
郁初珩重新从头到脚的打量了小姑娘,
“你真是小辞未婚妻?”
“是。”小姑娘的回答毫不迟疑。
孔羽瑶?
郁初珩搜寻了一下前世的记忆,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可符辞在他面前的信用度已经归零,此时他脑子里已经在琢磨前世郁初珩到底还瞒了自己多少东西。
“是这样的,孔羽瑶小姑娘,”郁初珩直视着孔羽瑶的眼睛,虽然脸上仍旧有笑意,但若是熟悉他的人便会知道他此刻认真,但不高兴,
“小辞是我的东西了,这是毋庸置疑的。我呢,是一定会带小辞回仙盟学宫的,你要是愿意跟着一起去,我可以不介意再帮我家小辞养一个小媳妇哦~”
“但是?”
“真聪明,但是,小辞要自己说愿意带上.你。”
郁初珩气定神闲,但笑色微敛,抢他东西的他向来不给好脸色的。
不过眼前这个年纪小,又是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她愿意为小辞掏出全部身家,为此郁初珩已经很讲礼貌地收敛戾气了。
郁初珩现在很不高兴。
本来是可以独占小辞的。
怎么偏偏横空杀出这么一个人?
我可真是个尊重小辞人生的大好人!
未婚妻都帮忙……
……要不算了,这好人不做也罢。
小姑娘迎着对方浅色的眸子,深感威胁,于是微抬下巴,觉得自己不能输了气势。
郁初珩:??
挑衅我?
郁初珩也抬下巴。
温彦霖:……
“可以。”孔羽瑶声音果断,“他会愿意带我的。”
郁初珩指了指温彦霖,“那这个你不能要了,你是小辞的吧?”
孔羽瑶皱眉,然后艰难的,“那……”
“不可以!!不行不行!!”温彦霖急得在旁边抓孔羽瑶的衣带,就差当场跪下抱腿痛哭了,“刚刚我不还是小老婆吗?怎么这一会儿的功夫小老婆也没有了??!”
孔羽瑶一把将自己的衣带拽回来,姿态成熟,稚气的语调却像是勾栏院门口的无情客,
“你听话,不要闹,我先把这边搞定了,以后你可以偷偷做我的情.夫,表现好的话你还是小老婆。”
温彦霖:?
温彦霖泪流满面欲语还休。
现场正混乱呢,郁初珩突然听到一熟悉声线自身后传来,
“你蹲在这做什么?”
话是对郁初珩说的。
郁初珩转头就见符辞,面颊仍旧还带着红印。
因为郁初珩蹲着,符辞只需平视便能对上郁初珩那双浅色的眸子。
郁初珩似乎不大高兴,有些烦郁?
符辞敏锐地意识到。
空气似乎寂静了两秒。
淡如远山的面颊还带着幼童的圆润,明明该是客气疏离的脸,但眼中的疑惑好奇与脸颊上的红印将所有的距离感都打破了。
“辞哥……”
孔羽瑶剩下的那个“哥”字还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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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初珩便已经伸手将符辞扯到自己身前。
就着蹲着的姿势侧脸贴上符辞的胳膊,右手随意环抱,点着面前的小丫头片子就告状,
“辞哥哥,你未婚妻要养情.夫欸~”
“??”
“??”
“??”
符辞下意识想要先稳住平衡——虽然对方环抱着他的胳膊已经帮他做到了这点。
听完符辞不禁动作一顿,疑惑抬头——辞哥哥,未婚妻?
什么和什么啊?
对面的孔羽瑶迎着符辞视线尽全力露出一个甜笑,向前半步拉住符辞的手,自我介绍一般的,
“辞哥哥还记得我吗?是我~我是你的未婚妻呀~~”
***
一炷香后。
客栈二楼,符辞所居的客房内。
“不是。”小小的符辞忍不住在心头长叹了一口气,无力又无奈地反驳道。
“就是!!”孔羽瑶气势汹汹,“在癫色客栈,你在那屠夫面前愿意舍身替我割肉的时候,我就在心底下定决心,你这辈子一定会是我的大老婆。小老婆会有千千万万个,但大老婆只有你一个!”
“那是你单方面决定的事情。”符辞试图据理力争,但语调无力,因为短短几刻钟之间这话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是需要我们一起来执行的事情,我一定要娶你,或者按照世俗你来娶我,都可以!”孔羽瑶语气倒是依旧活力。
“所以我都说了那是你单方面决定的事情,我并没有和你约定成婚。”这是事实。
“约不约定很重要吗?重要的难道不是我爱你,并且已经下定决心要用余生来保护你吗?”孔羽瑶大惊,语调受伤。
“……”
郁初珩和温彦霖坐在一边完全插不上嘴。
区别是郁初珩确认了危机解除,此时已经一扫心情的阴霾,心安理得的看起了自家小孩的热闹,倚着圈椅的扶手撑着脸听得津津有味——他家小辞拒绝的越坚决,他的独占权就越稳固。
而温彦霖则一直在胆战心惊,总觉得按争执的火热趋势,很快自己连“情.夫”的位置都要不保了。
“孔姑娘是不是什么龙x天话本听多了?”符辞实在不耐,皱着眉头说起了重话,“不是你单方面下定决心要用余生保护谁,谁就一定要自动站在你夫人的位置上,乖乖软软柔柔顺顺地躲到你的羽翼之下的,我一直在说我没有跟你定下约定。”
郁初珩笑眯眯地点头赞同,毫无自觉。
倒是符辞自己凶完了才想起来,郁初珩当初也是莫名其妙冒出来号称要接管自己的余生。
符辞扫了一眼郁初珩,又看看孔羽瑶,深感无力。
21.第 21 章
就行径本身而言,郁初珩和孔羽瑶的区别还真不大。
可能最大的区别就是郁初珩无论是年岁还是实力都远超孔羽瑶,而且他大言不惭的宣布要接收符辞的下半生的时候,恰巧是符辞正需要帮助的时候。
郁初珩撑着脸笑眯眯的,发现符辞视线也不心虚。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自己来的巧,怎么不是天道促成呢?
小辞就是为自己而生的东西。
看着自家小孩为了独属于自己争辩的辛苦,郁初珩喜滋滋的在手旁放着点心的小桌上挑了一枚苹果。
苹果抛上抛下,两个起落。
一直到符辞看过来,控制精准的缭绕剑意才自手心释放。
无形剑意自下而上,绕上苹果。
“欻”地一瞬,润红色的苹果皮爆裂开来,果皮散成一朵又一朵纤薄的大小均匀的花朵形状。
一颗削干净了皮圆润周正的裸露着果肉的苹果落入郁初珩的白净指尖。
郁初珩举着苹果冲着符辞眨了下眼,然后才倾身将苹果递给符辞润嗓子。
鲜润的果肉上甚至还隐隐刻有一朵挨着一朵的花朵暗纹。
符辞:“……”
在干什么?
正常人会这样削苹果吗?
他是什么开屏的孔雀吗?
“……”孔羽瑶扭过头,技不如人又愤愤不平,“男狐狸精!”
“谢谢。”
符辞终究还是接了过来,自己始终欠了对方一条命,不太好意思放人家一个人冷场。
符辞手伸到一半,郁初珩又把苹果收了回去。
符辞:“?”
“哎呀,疏忽了~”郁初珩煞有介事的以剑意将苹果分成八瓣,还剃了苹果心,然后一瓣一瓣的递给符辞。
“……”符辞收回了自己的手并扭过了头。
符辞忍了又忍,最终忍无可忍,看回来,“郁公子您一定要这样幼稚吗?”
“说了叫我初珩~”语调黏糊糊的。
“……”
孔羽瑶爆起,刚要有所行动,就被温彦霖一把拽回来。
“别拦我,我今天一定要教训这个男狐狸精!!”
“你打不过他!!”
“他欺负我老婆!”
“……为什么我被别人调.戏的时候你没有这么激动啊?”
“……”
这头乱的不行,郁初珩还在执意给符辞喂苹果。
此时屋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了这一屋子鸡飞狗跳。
郁初珩:“啊~张嘴我喂你~”
符辞匆匆跳下座位,逃离现场去开门。
门外是郎忆南。
因为身高关系,门外人先看到屋子里的情景,然后才垂眸看到开门的符辞。
郎忆南是有急事,根本没能顾得上听屋子里的动静,开门方才尬住了。
“无需在意,”小小的符辞一副少年老成的做派,“仙君来此是有什么事吗?”
郎忆南对着符辞微微垂首以示帮忙缓解尴尬的感谢,而后看向屋子内从容自己咬下苹果瓣的郁初珩,
“郁公子可方便至门外一叙?”
郁初珩咽下果肉,心中对对方所提之事隐约起了几分猜测,欣然应道,“当然可以啊~”
他起身行至门前,顺带一伸手,把符辞也带到了门外才关上门。
开玩笑,他才不会让那两个图谋不轨的小鬼头和小辞待在一起呢。
虽说觉得符辞并不适宜听此事,但看郁初珩姿态,郎忆南也知多言无益,便直接开门见山,
“不知郁公子几日前力战天色客栈栈主之时所受的伤可有恢复?”
“一定要这样弯弯绕绕着说话?”
“……是这样,丰城往西百里有一龙溪城,城边莫名出现大片牲鬼,若有意外,此城恐有灭城之忧。”
牲鬼灵智未开,某种意义上与野兽无异,即使人鬼两族已经签订了协议,但此等鬼物若是侵扰,鬼族那边是不会负责任的。
“然后?”郁初珩漫不经心。
“更为让人忧虑的是,当地仙台办似乎在那座城里发现了……十鬼王踪迹,并无实证,可那里的同僚绝不会乱报消息。此事非同小可,当地仙台办已经向仙盟和附近仙门求援,我处也收到了求援消息……”
“想我过去增援?”郁初珩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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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破。
郎忆南也知这要求有些过分。
郁初珩是仙盟学宫学子,道子候选,地位远高于自己,此时又是游历到此,于情于礼自己并没有资格要求对方帮忙去增援。
甚至可以说,若是有些良心,思及他前几日才越级力战天色客栈栈主,自己提都不该提。
可他有私心。
自己的心上之人在那座城里,自然盼着那座城万无一失。
而眼前此人的实力手段,他都是见识过的。
郎忆南心一横,后退半步对着郁初珩行了一个大礼,“还请公子帮忙。”
“当然可以~”郁初珩笑了笑,“无需行此大礼哦,我现在就可以和小辞出发。”
郁初珩来此地,也并不全然是为了找符辞。
要不然也不会救完符辞了仍旧逗留于此地。
还记得前世,十鬼王之一的第十鬼王为了突破境界于此地半月灭了十一城。
此事直接动摇了虚假和平的根基,双方开战十年,人族大败。
郁初珩的恩师,也就是现任仙盟的盟主百里临云因为此事被仙门百家追责架空,之后更是在某几位仙门世家的领头下人族割地求和,所割之地的平民皆是血流成河骨堆如山。
现在不是开战的好时机。
郁初珩来这里就是要把这件事按死在刚刚萌芽的时候。
郁初珩随手就将符辞捞了起来,让小小的符辞坐在自己的臂弯。
郎忆南放下心头一块石头,舒出一口气。
或许是因为他没见过别的天才大能,单单看过郁初珩与那八境体修的出手,故而此时对郁初珩充满了信任。
这口气刚刚松下一半,他又忽地想起什么,慌忙在身后叫道,
“等等,那个……符小道友恐怕去不得……”
郁初珩疑惑回头:“?”
郎忆南硬着头皮,有些怕郁初珩反悔,但有些话又不得不讲,
“那城本就位于鬼域边界处,鬼瘴极重。符小道友年幼,且在癫色客栈待过两月,神虚气弱,便是有辟瘴宝具也……”
郁初珩:“你意思是,要我抛下小辞,一个人过去?”
22.第 22 章
符辞实在不明白郁初珩纠结的点在哪里。
首先,哪怕是孤身一人,自己在丰城也很安全,更何况郎忆南承诺了会安排人护自己周全。
其次,自己一人与远处的一城人,孰轻孰重,一眼可知。
最后,他至今仍旧不明白自己于郁初珩,到底算是什么。
时至今日还觉得自己是一块储备灵肉未免有些没良心,郁初珩虽然幼稚又跳脱,但相处了几日,观他行事,不是会吃人.肉的修士。
符辞在怀疑自己是一个郁初珩随意捡来的中意的玩.偶娃娃,拿来随意装扮过家家酒用的——一个幼稚的仙门大族的少年,想要拥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娃娃似乎也正常。
但有时候,郁初珩又会给他一种自己要比世上所有东西都珍贵的错觉。
譬如现在。
“再试一下,很容易的。”
郁初珩蹲在符辞面前握着他的手,满怀期待。
和九岁的符辞的小手相比,郁初珩的手实在大得有些过分了。
无论是手心还是手指都白净干燥,皮肤细腻得根本不像是一个剑修的手,每一道掌纹都好像有其独属于自己的矜贵美感。
符辞的手不仅小很多,也柔软很多,此时被郁初珩轻轻握住。
“我的剑意不会排斥你,注入灵力,引导,然后释放。”
威力相当可观的缭绕剑意被封存在符辞指手上那枚扳指里,只可惜郁初珩教了符辞好一会儿,符辞仍旧无法独自调用。
符辞在符家是一个隐形人,灵骨上佳也无人发现,故而哪怕已经九岁了,也依旧对修行之法一无所知。之前能杀癫色客栈栈主,也几乎全依赖于郁初珩的坐镇。
突然让他来独自控制被封起来的剑意,实在有些勉强。
郁初珩感受到水晶扳指中的剑意没有起伏,一时愁得整个人都蔫儿哒哒的,
“小辞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放心走嘛?”
符辞抽回自己的手,老成道,“学不会也没关系,我在这里很安全。”
郁初珩毫不掩饰的怨念,“可客房就有一只觊觎小辞的小母老虎哦。”
对方来势汹汹又那样理直气壮,就连郁初珩都差点上当,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符辞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直言,“可以的话,请不要这么说女孩子。”
毕竟在天色客栈相处过一段时间,不接受归不接受,但符辞知道孔羽瑶并不是坏人。
“小辞根本就不明白嘛,”郁初珩煞有介事的惆怅叹气,“好想带小辞一起走,再也不想和小辞分开了~”
站在一旁的郎忆南默默为天才的粘人程度和撒娇天赋惊叹。
就是撒娇对象是个九岁的孩子,这一冷一热一撒娇一不买账,郎忆南莫名有点尴尬。
郎忆南只能偏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这墙可长得太墙了,怎么这么墙啊。
符辞忍耐着,他也觉得郁初珩有点太黏糊了,不像个十七岁的大人。
而且黏自己很奇怪,明明相识没有几天,他无来由的亲近得过了头。
但是自己一个身份不明的被照顾的,也不好指摘什么,只能劝说道,
“郎仙君已经承诺会留在这里专门保护我的,你可以放心。”
郁初珩实在表现的太像一个舍不得孩子的新手爹爹了,既要担心风吹破了符辞的皮,又要担心灵米磨破了符辞的舌头。
好像少看一眼,符辞就要被狼叼走了一样。
郁初珩:“他留不留都无所谓。”
郎忆南:“……”
如果有的选的话,水博涛留在这里郁初珩会放心一点。
奈何水博涛已经带着他的小队去支援那处城池了,出发的比郁初珩得知消息的还早。
而涣灵散的解药也早在两日前交给了郁初珩。
只是还不到时机,所以郁初珩并没有为符辞解毒。
符辞试图说服:“我很安全。”
“好吧~”郁初珩深吸了一口气,“我一定会尽快回来的,十天不,七天!”
郎忆南忍不住侧目。
传来的消息可是说那个城里有鬼王出没。
先不说鬼王实力修为的深浅,单说以他们的本事,十天能否将其抓出来都是个问题。
七天?
郁初珩再次抓起符辞的手,捏了捏,又摇了摇,“等我哦~”
符辞:“……”
他真的好黏糊啊,到底谁才是九岁?
郁初珩放下手,站起身,一瞬间心底的怨念已经溢满。
本来以为再也不用分开了来着。
可这事不解决不行,他一定要过去。
同样,以符辞现在的体质,带他过去也不妥。
都怪那该死的第十鬼王!!
第十鬼王的实力或许在此时的郁初珩之上。
但他身上有一致命弱点,这是活过一世的郁初珩才能轻易知道的。
郁初珩有绝对的信心一击必中。
……果然七天都嫌多。
能不能在五天之内把这个鬼王揪出来打死?
郁初珩转身欲走,突然听到身后稚嫩童声叫了一声“等一下”。
郁初珩疑惑转头,见符辞稚嫩的,初显淡如远山气质的脸上隐约有些别扭的样子。
符辞抬眸望他又飞速落下视线,似乎欲言又止。
最终上前两步,仰着头,眉眼重回淡然,像是下定决心。
“?”郁初珩疑惑更深,然后突然了悟,“小辞果然也舍不得我吗?呜呜呜,好感动,要抱抱吗?”
“……”
努力板着一张脸的符辞对着郁初珩摆了摆手,示意郁初珩弯腰。
郁初珩弯腰,伸手去抱。
于符辞而言已经称得上“熟悉”二字的紫丁花香再次扑面。
符辞没理会臂膀,而是顺势凑近郁初珩耳边。
“你,要一路平安。”
略微有些稚嫩的声音甚至因为不好意思而故意压低,热气拂过郁初珩的耳廓。
甚至在说话之时,被掐过的红肿面颊还不小心擦上了符辞郁初珩俊俏白皙的侧脸。
“……”
郁初珩僵住了,一瞬间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心灵一般。
双眼睁大,浅色的琉璃眸子满是惊讶。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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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惊讶什么。
这只是一句再常见不过的话。
可这稚嫩的,小小的,朴素的愿望。
却好像咒语一样,让郁初珩瞬间从心底生出一种笃定,自己这次出行绝对会毫发无伤!!
一点皮都不会破,哪怕对方是十鬼王。
说完这四个字之后,符辞火速退开。
他本不是擅长表露心迹的人。
也不觉得自己是有资格,甚至有必要,去担心郁初珩的安慰。
他很厉害不是吗?
可他刚刚一直听着,郎忆南说对面极有可能是十鬼王。
虽然他与郁初珩相识不久,虽然郁初珩幼稚任性还有点疯,虽然他仍旧不知道自己被郁初珩讨过去,到底是要在他身边充当什么身份——但符辞觉得郁初珩不是坏人,这样的人,最好不要遇到意外。
符辞刚退出去半步,却又被郁初珩一把拉了回来。
他被一把抱起,被拥在郁初珩怀里转圈圈。
符辞:!!!!
郎忆南转过头,生无可恋:这墙好白啊……
不是,天才都是这么跳脱的吗?
郎忆南偷偷看了符辞和郁初珩一眼,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黏孩子的新手父亲吗?
这疑惑探寻的一眼正好和在被迫转圈圈的符辞对上。
符辞脸皮薄,顿时羞耻更甚。
——这个人一定要这样大张旗鼓地丢人吗?!
“停,放下我……”
郁初珩根本不会放,转了几圈之后又用脸颊蹭着符辞微微有些红肿的柔润脸蛋。
“这是在乎我的意思吗?!”
“我还没有正式开始攻略,小辞就已经被我俘虏了吗?!”
“我的小辞怎么这么可爱?”
“这么可爱的小辞是谁家的呀?”
“……真的很幼稚,放我下去。”
“不要!”
不仅“不要”,郁初珩还兴奋地在符辞红肿的脸蛋上咬了一口,像啃苹果,
“好乖好乖,我肯定会平安的,不用担心啊~小辞也要平安哦,乖乖等我回来~五天内我一定回来~~啊啊啊,好舍不得小辞,小辞这样的话我不是更舍不得了吗?小辞要负全责!”
又啃了一口。
心脏软软满满,想把小辞一口吃进肚子里。
符辞:“放……”
又啃了一口。
***
符辞表情麻木地回到了客房,脸上还顶着好几个牙印。
本就红肿的脸颊越发雪上加霜。
温彦霖好不容易哄好了孔羽瑶,正在给她削苹果。
符辞这一现身,孔羽瑶立刻不淡定了,
这是怎么了,还敢咬人了?!
“是男狐狸精咬的吗?!天杀的,他怎么敢的,欺负我老婆?!”
孔羽瑶从戒指戒指中掏出一把比她本人还长的灵刀就要杀出去。
还没出门,刚刚被关上的门就又被打开了。
郁初珩顶着被推得微乱的头发露头,笑意浓稠,“三天哦,三天我一定回来~小辞等我~~”
23.第 23 章
郁初珩离开丰城的第二天,晚。
龙溪城外三十里,桃岭镇仙台办,地下监牢。
一眉心有着墨莲纹身着墨赤两色仙盟制服的男子被挂在刑架上。
他身上并没有绳索,却有一道不绝的绵绵剑意将他束缚固定在刑架上。
那剑意与常规剑意不同,钝得很,无法割破皮肉,却能将人死死束缚住。
有好几次剑意收紧之时,男人都感受到了自己的骨骼被绳索一样的剑意勒到骨断。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更多了……”
男人名为庞悦,是龙溪城仙台办的负责人。
郁初珩他们还是去迟了。
龙溪城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这与前世不同,屠城的日子提前了。
郁初珩到的时候城内已经是血流成河,寻不到半个活物,寂静无声。
前去支援的附近仙门弟子,到的早的皆在半个时辰内随着城池一起湮灭,再无生机。
其中就包括水博涛的赏金客小队,小队成员十不存一,只有临时出城调查的水博涛与秦楚逃过一劫。
灭城已经成定局,倒也没有闲暇感伤。
郁初珩和剩下的支援小队的幸存者花了两天时间在桃岭镇追到庞悦,这个龙溪城仙台办的负责人。
原因无他。
鬼王出手,城池湮灭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人人都死了,怎么偏偏他这个第一负责人还活着?
“滴答……”
“滴答……”
鲜血顺着庞悦墨赤两色的仙盟制服往下淌。
此时身下已经有了一大片赤色,靠近边缘的血液已经微微干涸发黑,蠕积黏腻,脚下的那一片艳红血洼中心却在滴答中仍旧泛起涟漪。
庞悦脸颊有好几块规整的圆形的□□,两枚蚕豆合抱的大小,深可见骨。
“我,我真的……”他痛哭流涕过,此时已然疲惫不堪,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冲刷过脸上的血痕,越过伤口流到骨头上,
“……我真的不知道……我出逃是对不起城中百姓……可我并未和鬼族交易……”
郁初珩就坐在不远处的审讯桌前,坐没坐相,整个人都靠进扶手椅中,长腿交叠搁在桌子上,皂靴底部已经尽数被鲜血染透。
身下的椅子只有靠后两只脚落在地面上,此时整张椅子极度后倾,随着郁初珩点头的动作轻轻摇晃,他语调轻快,
“嗯嗯,真的不知道,还有呢?”
“……我不知道什么鬼王的消息……我也没收过鬼族的好处……你信我……”
像脸颊上的那种规整的圆形伤口遍布庞悦全身,非致命处的洞口是贯穿的,太阳底下一照能透光。
现在他的□□能恰如其分的解释“千疮百孔”是什么意思。
遥想他刚刚被抓住的时候,听语气还以为是个硬汉,可惜落到郁初珩手里,不到半小时就涕泗横流,身上的肉也丢了不少。
“我只是警觉……那日觉得不对才出城查看……回来后尸横遍野……我怕仙盟追责,这才出逃……我的妻儿老小也都死在城里……我若真是……怎么会让他们也……啊!!!”
又是一道剑意。
剑意穿过男人的眼球,却没洞穿头骨。
洞穿头骨就死了,所以只是在眼球上留下一个圆形的血洞,同样是两颗蚕豆的合抱大小,只取瞳仁部分。
不过下一刻,血液和眼内液体涌出来,眼球干瘪萎缩,整个眼窝都是血糊糊的了了。
“啊啊啊啊啊——!!!”庞悦疼的挣扎弹动,刑架乱颤,“我真的没有!!!……你屈打成招有什么意思?!!杀了我!!!你既然不信就杀了我啊!!”
郁初珩抬手打了个呵欠,笑着,
“嗯嗯,接着哭,我在听。”
郁初珩话音刚落,便听得外面的走道传来脚步声。
前后摇晃椅子的动作微微一顿。
监牢走道上,水博涛浓眉微蹙,越往这边走越是心情复杂。
闻着地下监牢新鲜且浓郁的血腥味,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鬼族的癫色客栈。
水博涛已经站到监牢门口。
郁初珩没起身,而是躺在椅子上后仰着头,以一种天地倒转的视角看向出现在身后远处的水博涛,
“回来了?”
“嗯。”
“事情办的怎么样?”郁初珩语调随意轻松。
“镇子上有名的糕点都帮你买了一遍,不好带到这种地方来,我交给秦楚了……”水博涛看着刑架上已经被凌虐的几乎不能称之为人的庞悦,心底情绪浮动。
于情理而言,他不信这人与鬼族入城无关。
可看此人遍布密密麻麻的规整圆形血窟窿,又很难不对着轻松惬意的郁初珩心头发寒。
郁初珩失笑,道,“我问的好像不是这个?”
身下的椅子已经倾斜到不合常理的角度,但眼前的少年游刃有余地维持着平衡。
倒垂着脸也没受死亡视角形象,依旧貌美得惊心,额前碎发都随着重力向后散落,露出柔白的额头,完整展露出来的脸蛋精致细腻,浅色琉璃一般的眼睛揉着一把碎星般的闪亮笑意。
明明连容貌都是好看得锋芒毕露,可那种笑意和孩子气一样的幼稚又冲淡了锋芒。
忽视空气中浮动着的血腥气和刑架上悲惨的背叛者,郁初珩简直就是坐在自家书房中功课偷懒一般的轻松自在。
“……”水博涛沉默片刻,“那位姓孙的大人对你的做事风格很有意见,已经找过来了。”
孙若虚。
灵风原仙盟分部派往龙溪城的仙盟弟子中,他是最高负责人。
龙溪城灭城之时,这人还在路上,正好幸免于难。
只是,他本不该到那么迟的,似是在路上为私事耽搁了行程,这才迟到了一日。
也不知是好是坏,他捡了一条命是不假,可奉他命令先行的仙盟同伴尽数遇难,唯独剩下他一人。
此人似是怕担责,同伴皆死后本就已经焦虑非常,之后又逢郁初珩对他的后续处理方针提出异议——郁初珩没有任何主观恶意的,他只是直言不讳,且笑吟吟地,奚落了他的方针漏洞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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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写满了“不想冲突不想报仇,只想保住帽子”。
总之,梁子是结下了。
现在这位孙若虚已单方面和郁初珩成了水火不容之势。
至于郁初珩,则单方面没把这位放在眼里。
水甚至博涛怀疑他奚落完就忘了,连对方姓名都没记住,只隐约记得对方姓孙,因为“恰如其分”。
郁初珩笑意未改,“我问的也不是这个~”
“……”水博涛避无可避,又目光复杂地多看了一眼庞悦,这才道,“如果你说那个,那也办好了。”
“哦?”
“按你说的调查过了,庞悦妻女与父母确实如他所说死在龙溪城,也发现了尸体,但他的小儿子还活着……”
一直痛哭流涕挣扎哭嚎的男人安静了下来,睁大了剩下的那只眼看着这边。
“他儿子被早早安置好,藏在五十里外一座寺庙里,按你的要求……我已经把人带过来了。”
水博涛对孩童总有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仁慈和怜悯。
“人呢?”郁初珩语调轻快但疑惑,用一种别扭的姿态探头去看水博涛来时的走道,好似并未看到人跟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要干什么?!孩子是无辜的……祸不及妻儿,你们这样还能算是仙门君子吗?!”庞悦慌了起来,越挣扎血流的越快。
“那是什么东西?”郁初珩收回过度后仰的脖子,冲着庞悦笑了一下,“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冤大头?——你能害得龙溪城内家家户户满门丧命,别人却不能动你孩子一根毫毛?因为要别人做君子?”
“死的又不是你的满门?!你有什么资格?”
“我没有资格哦?那你有空找我复仇好了~”
“……”
“……”
“不要滥好心了,想想你死在龙溪城的袍泽,”郁初珩笑着,头也没回地对水博涛道,“带下来,让这个好爹爹见一见——把小孩放哪儿了,在上面了吗?”
“不要!!我,我……”
“带下来~”
“不,不不不不!!你们要做什么?!不要动阿策!!……”
“你不去算了,我去接。”郁初珩前倾,椅子四脚着地,他借着惯性站起来。
少年长身玉立,衣摆摇晃不羁洒脱,却要去做地狱恶鬼才会做的事。
“是我!!我勾结鬼族!!我你们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我什么都说,不要动阿策!!”
刑架都因为庞悦的剧烈挣扎而摇晃震颤。
“真的说?”郁初珩回头,故作惊讶,“可以不用勉强自己的~”
“真的说,真的说!!知无不言!!”
郁初珩收回腿,重新坐了回去。
他随意吹了吹桌子上的灰,手肘便落了上去。
单手撑脸的姿态悠闲,带着笑意的眸底掩藏了心底由来已久的不耐,
“早这么配合不就好了吗~平白浪费我这么多时间,非要这么倔强——你们这种人要是能在把同胞卖给鬼族吃之前,也怎么凌虐都不松口就好了。”
24.第 24 章
郁初珩和水博涛一起出的地下监牢。
“那人你不杀?”
想要的答案刚刚都已经问出来了,郁初珩却是起身就走,根本没有结果那庞悦的性命。
“又不急,”郁初珩笑了笑,“我留在那里的剑意会间隔固定时间自动戮肉~”
事实上,即使刚刚郁初珩就坐在那里,也只是一个看客而已。
那场拷问也是全自动进行的。
按留下的剑意总量算,应该会戮到他死为止。
——留下的剑意?
各种情绪在水博涛喉头滚过一遍,最终化为一句,“世间还有这样的剑意用法?”
“我自创的,天才总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的~”
天化剑意第八式,巡游。
是以剑意为依托的小型剑阵,无需压阵物,可以脱离主人独立运行。
水博涛听着对方的语调,“我不是在夸你。”
“是吗?”
“……我以为你会给他个痛快。”
“我有说过告诉我答案一切就会结束吗?”郁初珩笑着看过来,疑惑得一点也不真诚。
帮鬼做恶的人要远比鬼本身讨厌多了~
郁初珩算手下留情了,要是城中的枉死者还有活着的亲人好友,见着此人怕是都不需要剑意帮忙,个个都能生啖其肉,怕是他身上的肉都不够分。
水博涛:“……”
水博涛也觉得庞悦该死,但总归是个正常人,正常人都习惯于爱恨一刀了结,突然见到这种不带任何主观仇恨恶意的虐杀,总觉得毛骨悚然。
他没感受到郁初珩为亡城的死者悲伤愤怒,也没感受到郁初珩的杀意与仇恨。
这个人,这几天,自始自终都是这幅游玩的姿态,好似只是在游戏。
水博涛看着少年颀长轻快的背影,没来由的心慌。
这人绝对是个不同于常人的疯子。
可这想法刚刚落下,他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出郁初珩抱着小孩幼稚撒娇的模样。
——明明那时候看起来挺正常,顶多有些稚气。
思绪间,两人便已从地下监牢中走了出来。
正是良夜,月光撒下静谧,虫鸣鸟叫,火把上的焰苗跳动,世界寂静温柔。
地上与地下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外面有三五个桃林镇本地的仙台办弟子,这几个弟子旁边站着匆匆赶过来的孙若虚。
庞悦是水博涛和郁初珩合作抓到的。
孙若虚一开始决定的后续处理方向有问题,在别的地方粉饰了两天太平,如今得知龙溪城仙台办负责人还活着,这才赶过来。
郁初珩视线压根没往孙若虚那边扫,而是一眼就看到了庞悦的儿子。
瞧着跟符辞差不多大的年岁,但要比符辞圆润许多。
他明显还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此处,惶惶不安的用小动物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秦楚抱着各种糕饼盒子站在一侧,和这孩子保持着距离,脸色难看。
秦楚很清楚,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害得自己一夕之间失去了小队里的朋友兄弟。
道义告诉他,他应该像水博涛一样成熟,不迁怒,不计较,因为这只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的孩子。
但情感上很难做到。
郁初珩倒是一副心无芥蒂的模样,径直去跟孩子打了个招呼。
见自己被无视,孙若虚心头火气更盛,抬步过来张口欲呵,只是还没开口,就被水博涛一把拉走。
水博涛老油条一样的人物,三两句话就叫孙若虚冷静了下来,“你说真的?”
另一边。
郁初珩在秦楚抱着的糕点当中挑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一盒看起来粉得有些艳俗的盒子,递给了那孩子。
小孩一愣。
郁初珩却是展颜一笑,径直蹲下来,盒子怼到小孩胸口,“接着啊,尝尝~”
他本就带着几分孩子气,若有心,很快就能与小孩打成一片。
这小孩受冷遇多时,此时受宠若惊,不消片刻就拿着糕饼将郁初珩当做了好人,
“这位哥哥,你有见过我爹爹吗?他们说会带我来找爹爹,但是……”
水博涛远远看到郁初珩在笑,笑得清爽自然,心无芥蒂,水博涛越看越觉得心头瘆得慌。
他有些突兀地想到,你身边这个哥哥靴子上还沾着你爹爹的血。
之前见到癫色客栈的地狱场景,他还只惊叹于郁初珩的天资与实力,未曾觉得郁初珩有多恐怖。
如今却是越相处越觉得让人骨子里是个冷血的疯子。
不是仇敌,算起来甚至还是值得信任是队友。
但就是觉得胆寒。
“没见过欸~”郁初珩笑眯眯的,毫不客气的在小孩抱着的已经打开的糕饼盒子里取了一块自己尝了一口,“不过我能试着帮你找到爹爹,但在此之前,能借我一点你的血吗?”
水博涛心头一跳。
就连秦楚也看了过去。
小孩毫无防备地伸出自己的手。
“……”
“……”
郁初珩暴露在众人视线中心,却泰然自若地自芥子指环中掏出神谕罗盘。
他用剑意划破小孩的指尖,取了一滴血滴到司南上,
“真是勇敢的好孩子~~谢了,我会尽力帮你找爹爹的,找到了第一时间告诉你哦~”
说完郁初珩便笑着招呼桃岭镇的仙台办修者过来,让他把这小孩带走。
等到小孩走远,郁初珩才站起身,招呼秦楚过来。
秦楚扶着一大摞糕饼盒子往这边移,满心以为此时此刻的郁初珩会交代点什么任务,结果却,
“我刚刚尝的那个糕饼,同一个铺子的都不要了,全扔掉。“
秦楚:“?”
迎上对方的疑惑眼神,郁初珩表情认真,
“很难吃。”
什么酸不酸苦不苦的东西,还黏牙。
小辞不会喜欢的。
幸好刚刚给这小子挑的是这个,正好发现了剔除掉。
这群人给小孩买礼物自己都不提前尝的吗?
水博涛凑过来,“这个小孩你打算如何处置?”
“我处置?”郁初珩操作着神谕罗盘,眼都没抬,“我是来义务帮忙的吧,这也要我管?”
听这意思,大概就是扔给仙台办,没打算管这孩子的以后了。
水博涛说不清是松下一口气还是什么,只能转移话题,
“这是什么?”
“神谕罗盘~”郁初珩尾音微微上翘,孩子一样的得意与炫耀。
不远处的孙若虚看过来,眸色浮动间隐有震惊。
水博涛却未关心这个名词,只觉得眼前这人真如孩童一般纯粹,纯粹得叫人惊惧。
看似随心所欲却又有一套与常人截然不同的规则标准,在这套规则内任性干脆,丝毫不受世俗和感情影响。
没等到回应,郁初珩抬头看着水博涛,“没听到吗,是神谕罗盘哦~”
“……”水博涛配合发问,“那是什么?”
“是世间只此一件的天境灵器。”
“……”
这不是完全没解释吗?!
神谕罗盘可寻人搜物,寻人需用血脉,也可用生辰八字。
不过刚刚取这孩子的血,可不是为了帮他找父亲。
他父亲在下面等死呢。
在地下监牢,庞悦终于承认了,是他和鬼族做了交易,撤下城池斥鬼布防,让低等牲鬼入城。
只是他没想到,和他交易的是一个无名鬼将,最后入城的却是十鬼王。
一开始的交易内容也是放牲鬼入城侵扰,鬼将趁机入城闹一番,劫掠一批人作为口粮带走。
他不够敏锐,纵使有人汇报十鬼王踪迹也只觉得是误判——十鬼王来这偏远小城做什么,不过是有修士见识低,误将鬼将修为错认鬼王修为罢了。
真的,他没想到撤下城池斥鬼布防会是那样的结果。
等到发现不妥的的时候已经迟了。
于是他将错就错,谁也没告诉,只带走了自己的小儿子。
甚至没告诉自己妻女父母离开,这些人的死是他为自己留下的最后的保命手段——如果被抓,只要没有铁证他就能说自己和小儿子出城是意外,若自己早知,怎会不救其他家人。
可他没想到审问自己的不是仙门中的谦谦君子们,而是郁初珩这种真敢拿着他小儿子的命来玩儿的人。
他相信郁初珩真的敢。
这小儿子,庞悦是真的疼爱。
此次他与鬼族交易,换的便是一块鬼胎肉太岁。
他小儿子不足月出生,不仅灵骨先天有缺,还体弱得很,虚不受补的弱,请了医修,但都断言这孩子有再好的灵药也吊不了命,命数薄,活不过十岁。
这孩子已然九岁。
庞悦也是疯了,受鬼族撺掇,直接做了交易把那块鬼胎肉太岁当至宝,用在他儿子身上了。
这下他孩子确是可以长命百岁,不过他是来不及知道了,是用半疯的怪物姿态长命百岁的。
民间只知道吃鬼胎肉太岁可补□□先天不足的传说,却少有人知道,吃这东西的好下场。
不过这也都是闲话。
此时郁初珩看着神谕罗盘,但见罗盘上出现了三个坐标点。
其中两个距离极近,分别是庞悦和他儿子,还有一个距离较远,这是从庞悦儿子血脉中的鬼胎肉太岁检测出来的位置。
这鬼胎肉太岁来源于和庞悦做交易的鬼将的血肉。
神谕罗盘会显示鬼将的位置。
鬼将是鬼王心腹,他所在的位置,应当就在鬼王附近。
郁初珩正欲细看方位,却突然感受到食指的芥子指环传来微微的震颤。
是之前的传信鸟有回音了。
郁初珩随手将神谕罗盘递给水博涛,自己从芥子指环中取出信鸟。
果不其然,传信鸟的木喙上叼着一封信,正是郁家的医修长老回给郁初珩的。
取信,将传信鸟放回芥子指环。
在郁初珩一目十行地扫过信件的时候,水博涛瞄了一眼手上的神谕罗盘。
他或许没见过神谕罗盘,但基础的寻鬼罗盘总还是会用的,原理总归差不多,此时根据坐标点所示略一推测,忽地皱起了眉头——
鬼将在九百余里之外,东边,微偏南。
“喂,你来看看,这位置是不是在……丰城?”
符辞所在的丰城。
*
郁初珩已经走了两天,郎忆南为了完成嘱托直接在符辞所在的客栈住下。
虽说城内不会有危险,但君子一诺。
孔羽瑶和温彦霖也在同家客栈住下。
孔羽瑶仍旧坚信符辞会是她的大老婆,自己终将战胜狐狸精。
第二日晚上符辞不小心打破了郁初珩留下的聚灵珠。
这珠子还是当初郁初珩给符辞的脸冷敷消肿时留下的。
虽说郁初珩用完随手一扔,但符辞总觉得这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一时摔碎符辞不禁也有几分心虚。
小小的符辞思来想去,最终揣着二两淡定去隔壁敲响了郎忆南的门,试图先问一问懂行的,看看这东西的价值,估量一下自己赔不赔得起。
可这一敲门才发现郎忆南竟然不在。
倒是另一边的孔羽瑶开门探了头,“辞哥哥找郎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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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符辞客气而疏离地点头,“有点事情。”
温彦霖也跟着探出头接话,好像半点也没觉得自己这个时间还待在孔羽瑶的房间打叶子牌有什么不对,
“下午他收到消息说城门附近有异动,就和城内留守的仙门弟子去城门附近了,现在应该还没回来——你找他什么事?”
符辞也没遮掩,掏出手帕裹着的聚灵珠碎片,“我想问问这个大概多少钱?”
“聚灵珠?”温彦霖走出门来,凑近看了看,“这个质地和大小都很少见……即使已经成了碎片,灵息依旧沛然,似乎是天然的。应该是不便宜,嗯,是很不便宜——这不是小辞你的东西吧?”
三天过去几人也算混了个面熟,盘道下来温彦霖年纪最大,又因为自己藏着心思不想做“小老婆”,居然也学着郁初珩“小辞”“小辞”的叫起来了。
“是郁公子的。”
“那没事,他那样的身份不缺这个,对你也亲近,不会要你赔的。”
“要不要我赔是他的事情,有没有想过要赔是我的事情。”
“我赔得起,让我来!”孔羽瑶过来凑热闹,“我看看!”
孔羽瑶是万象院院主的女儿,万象院虽是不入流的宗门,但院主宠女儿却是认真的。
虽被抓进癫色客栈,但与符辞境遇截然不同,万象院曾多次试图营救,只是营救失败。
这个落魄的无势无财的小宗门,什么都缺,唯独不缺人心。
故而孔羽瑶明明没多少钱财,当初交给郁初珩的宝钞都是一张一张攒的,却日常豪情万丈,半点没有贫穷的自觉。
只是——
孔羽瑶看了碎片的大小暗暗提了一口气。
虽说知道仙门世家骄奢淫逸,但这个大小的聚灵珠孔羽瑶真是头一次见。
这都不是见没见过的问题,是想没想过的问题。
突破想象力的大小和沛然灵气。
符辞观对方表情变化,“看来我是很难赔得起了。”
“就少见一点,没什么了不起的,算他个十万上品灵石又如何?我存一存就有了。”孔羽瑶嘴硬。
“不用,我会自己想办法。”符辞收起手帕,便准备转身回房间。
“喂,你也太冷漠了吧?”孔羽瑶一爪子揪住符辞的胳膊强行把人转过来,“在癫色客栈的时候,你分明不是这样对我的。”
那是因为在癫色客栈的时候,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
而那时候的孔羽瑶看起来就又是一个已经被折磨的快要死去的娇弱小姑娘。
如今的符辞确实有故意保持距离。
当讲不通道理,沟通这个渠道完全失效的时候,符辞能做的就只有保持自己的态度。
“我一直对人都是这个态度的,如果你觉得我以前态度不是这样,那只能说明你对我有误解。”小小的符辞少年老成道。
“我没有误解,那个时候明明就只有你站出来。”
“如果当时我在的话,我也一定会站出来的。”温彦霖小小声在旁边插嘴。
“但是你不在!”孔羽瑶横了温彦霖一眼。
温彦霖立刻眼观鼻鼻观心地保持沉默。
“我当时没打算站出来,”符辞面不改色的撒谎,“只是意外,才让人觉得我想替你。”
只要让孔羽瑶不纠缠,他现在什么都能说,“这是个误会。”
“那你替我被放血的时候怎么不跟胖屠夫讲是误会?”孔羽瑶信他的话就有鬼了,“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男狐狸精吗?他有那么好?”
“和他没关系,是你这样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
“……”
你让我觉得不舒服。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孔羽瑶安静了。
小姑娘没有气呼呼,也没有掉眼泪,就只是因为受伤而安静看着他。
符辞偏开视线,避开孔羽瑶的目光,
“回家吧,我记得你父母昨天就让人来城中接你了。”
话是很难听,但是是实话。
孔羽瑶这样他确实很困扰,更何况这几天万象门已经来了好几拨人接他们家小姐。
人不应该在莫名其妙的东西上浪费时间,要珍惜在意自己的人,把时间花在这些人身上。
符辞自认就是那个莫名其妙的东西。
孔羽瑶有纵容自己的未婚夫,爱自己的父母,她应该看着这些,而不是非要和自己纠缠不清。
孔羽瑶:“我在癫色客栈的时候听人说了,他们喂了你那个药,你可能活不过……我是真的想要你的余生快乐一点。”
这个人剩下的日子太短了,短到无论是赠送金钱还是灵物都没有意义。
“我是真的很感激,没有你那么多次替我,我一定会死在癫色客栈,你真的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保证你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很快乐的很充实的,我和我家人都会竭尽所能。”
这才是“未婚妻”之名的真相。
即“跟我走吧,让我报答你,以我的未婚夫之名离开符家离开丰城,我和我的家人都很感谢你,我们会让你好好度过剩下的余生。”
孔羽瑶杏眸水润,盯着符辞,神情几乎有点可怜。
此时的她看起来气势全无,一点都不像前几天那般刁蛮任性的模样。
说起来符辞比孔羽瑶年岁略长,但实际上两人身高却差不了多少,明明不需要过度仰头或者低头,两人就能互相直视彼此的眼睛。
但孔羽瑶发现符辞没有半分动摇。
符辞毫不心动。
他很有自觉,无论是储备灵肉还是人形玩具,或者别的什么身份,但说到底,自己是那个人的所有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