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外反向攻略了》 1、第 1 章 「勇敢的少年啊~请离开出生地,去寻找你命中注定的宠物和搭档,踏上征程吧~」 秃了一半的简笔太阳花在字体下方从左边骨碌碌滚到右边,半簇花瓣被花盘压扁,蜷曲到极致后又支棱着花盘骨碌碌滚到右边。 殷盏闭上眼,秃花盘在滚来滚去。 睁开眼,秃花盘在滚来滚去。 转过头,秃花盘还在他视野正中乐此不疲地滚来滚去。 从他醒过来爬出培养仓,边适应这具新身体边看完读作新手指南的复活需知,这句标志主线任务开启的提示就像牛皮癣广告一样黏在他视网膜的正中央,怎么也关不掉。 已经持续了…… 殷盏点开任务倒计时,粉红色的「16:12:34:02」跳出来,数字底下,秃花盘还在快乐地滚来滚去。 持续了37分43秒。 加上新手指南播放的35分钟,就是他这段新生命度过的全部时光。 是的,事情很简单,他死了,他活了。 虽然不记得是怎么死的,但高考结束和猝死连在一起毫无违和感,殷盏只好接受现实。 既然连自己死掉这种事都可以接受,那么「被选中穿进末日世界需要解开末日降临之谜才能复活」这种常见于各种快餐文学的设定就更容易接受了。 据新手指南介绍,13年前,各地出现不知名闪光,遭遇闪光的生命体/非生命体发生异变,闪光出现后一段时间,周遭区域陷入永昼,永昼区无法通讯,长时间待在永昼区的活物会染上失色症。患上该病的活物会逐渐失去颜色,同时对其他活物产生极高的攻击性。 为抵御不断出现的闪光和随之出现的永昼,人类研发了新型疫苗,并在推行过程中发现一部分个体在接种疫苗后出现脑部透明结晶,呈现更高的永昼抗性,获得不同的特殊能力,该类个体被称为异能者。 十三年间,受到永昼影响的区域逐渐扩张,沦为死地,人类不得不收缩活动范围,蜗居在少数未受影响的片区内。与此同时,政府不断派人前往闪光初次出现的地方试图破解来源,然而从方案提出到如今,无论多么训练有素的军人还是个人素质突出的异能者,无人成功返回。 殷盏的任务就是前往那个地方找到闪光和永昼的真相。 作为回报,他可以获得复活大礼包一份。 为确保他的积极性,新手指南贴心提供了为期一个月的倒计时,如果无法在倒计时归零前完成任务,就从哪来死哪去。 除此之外,他还得到了一个属性面板。 面板上显示: 「姓名:殷盏」 「年龄:18」 「体力:4+3(唔……普普通通)」 「智力:9(超级聪明!)」 「力量:3+3(唔……)」 「敏捷:4+3(很慢但是很可爱!)」 「暴击:6+3(慢但是准!)」 殷盏:“……” 怎么说呢,他简单尝试了加3后还被评价为普普通通的力量和敏捷,顿时对这个世界的生存难度肃然起敬。 这个“+3”就是他的金手指。 ……的一部分。 殷盏往下拉。 「魅力:∞(#爱心)」 「异能:武器专精(#爱心#爱心)」 不知道魅力是怎么评判的,殷盏照过镜子,镜子里的脸和他本来的并不相似,一双极大的猫眼,眼尾上挑,瞳仁极大极圆,但因为太大太猫了,长在人脸上,看着既不太像人也不太像猫,面无表情时很容易引起恐怖谷效应。 说完全不像呢,一笑右边也有个酒窝,表情变化时还有微妙的神似。 值得一提的是异能。 从世界观大背景不难看出,哪怕来源是接种疫苗,异能也不是人人都有,何况是听名字就很酷炫的「武器专精」。 殷盏尝试了一下异能效果,十分满意: 只需要一把普通的解剖刀,他现在能轻松切开十厘米厚的实木办公桌。 经过进一步尝试,得出以下结论: 当他手握武器时,更能判断出攻击对象的弱点,造成的伤害也更大。 武器包括常规概念下的武器,非常规的比如圆珠笔也有一定效果,没有尖锐属性的比如纸张,破坏力则非常有限。 新手指南的最后一部分,就是狗皮膏药一样粘在他视野中的「寻找宠物和搭档」。 作为理论上金手指的重要组成部分,殷盏非常怀疑这玩意的主要价值是如果找不到就得永久性牺牲一部分视野…… 他已经跟着方向标走了38分钟,期间眼睁睁看着箭头从左前方偏移到右后方,右前方偏移到左后方,快把整个出生地布局背下来了,愣是没碰到一个活人。 第二次和箭头擦肩而过时,殷盏意识到「宠物和搭档」和他根本不在一个平面。 然而长达38分钟的地毯式搜索告诉他,这片空间既没有向上的通道也没有向下的通道,仿佛完全孤立于外界,没有活人,也没有出口。 又是一个尽头。 殷盏环顾四周,雪白的墙面无声伫立于正前方,左手边是开放式办公区,右手边是玻璃隔断的实验台。 他往前一步,叩了叩墙面,听见如出一辙的沉闷震动声。 “芝麻开门?”殷盏不抱希望地再次尝试。 “阿拉霍洞开?” “……” “……不是吧。” 他低头看看手里还没一个巴掌大的解剖刀,喃喃。 十分钟后。 石膏吊顶和混凝土碎片铺了一地,殷盏站在桌上,一只手按着天花板,另一只手捅进水泥层,用力一撬,墙体沿着数个凿出的缺口裂开,成块往下掉。 五厘米。 殷盏把手探进刚挖出来的洞里比了比,余光注意到原本指向左边的搭档箭头已经头也不回地转向右边。 显然,“搭档和宠物”正在他头顶进行十分剧烈的布朗运动,并没有任何搭把手的预兆。 “咔!” “嚓嚓嚓……” 又是一层。 在只找到几把解剖刀作为“武器”的情况下进行暴力突破似乎十分不明智,殷盏选这个地方倒不是毫无依据。 这里不仅位于“出生地”正中,装修风格也和别的地方不同。 概括一下就是,这里的天花板看起来像一条拉链。 不说最外层黑白分明的石膏板,以一条锯齿状的波纹为界,连底下的混凝土层都有两种界限分明的颜色。 如果拉开这条拉链呢? 又是五厘米。 搭档箭头从右到左,从左到右,疯狂横跳。 秃花盘还在无忧无虑地滚动。 纤薄的解剖刀再度没入混凝土层,这回响起的声音截然不同。 “啵。” 仿佛刺穿什么膜层结构,更深处,刀尖得到的是更柔韧、更致密的力道反馈,以至于发出了沉闷的“哧”声。 猜对了? 殷盏眼睛一亮,手臂绷紧—— 刀刃和混凝土摩擦,火星迸溅,沿着纹路,他顺利撕开一部分“拉链”! 正要再接再厉,他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小小的声音。 「好疼哦。」 殷盏手一抖,汗毛齐齐竖起来,下意识要拔刀防身,没抽出来,立刻松手去摸口袋里剩下的解剖刀:“谁?” 没人回答他。 殷盏已经迅速扫视一圈。 “拉链”处不到十平米,只有前后廊道与其他地方相连,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他脚下的方桌都是另一个房间搬来的。 光线明亮,他站的又高,整个空间一览无余,确实空无一人,衬得那声细小的痛呼越发诡异。 「好疼好疼好疼好疼好疼——」 又来了! 殷盏握紧解剖刀,努力辨别声音的来源,好像是…… 上方? 上方?! 他猛的抬头,对裂开的“拉链”倒吸一口凉气:“你在说话?” “拉链”在他的注视下,又是一声。 「呜呜好疼。」 “你……” 是什么东西? 不等殷盏问出口。 「疼疼疼疼疼……」 这声和前面的一前一后,几乎交叠着响起,音量却有微妙的不同。 然后。 「疼疼疼……」 「好疼啊好疼啊好疼……」 痛呼此起彼伏,音质听不出区别,但同一时间发言的数量保守估计大于等于三。 殷盏:“……” 见鬼了。 还是见了很多鬼。 按理说,声源变多,音量又小,更不容易定位,殷盏却很快找到另一处声音来源。 无他,声音不是四面八方,而是一部分来自上面,一部分来自下面。 上面的是“拉链”,下面的是…… 冰凉黏腻的触感姗姗来迟,殷盏捻了下手指,从口袋里抽出右手,摊开,只见小指到掌中不知何时割出一道两厘米左右的伤口,正不断涌出血来。 血珠滚落到袖子上,发出「呜呜呜呜呜好疼」的哼唧声。 因为他之前的动作,血蹭了一口袋,才有了下方的细碎痛呼。 上面的声音也根本不是来自“拉链”,而是解剖刀沾了他的血。 殷盏拿手一比,意识到伤口来源:显然解剖刀和「武器专精」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用于凿墙,他业务又不熟练,凿的时候蹭到刀片,拉出一条口子。 至于为什么血会说话…… 殷盏打开属性面板,拉到最底。 和任何黑心软件霸王条款相同,那里有一行极不起眼的半透明小字,不过内容不是「一切解释权归xx所有」或者「默认接受所有cookie/隐私条款」,而是: 「为提高冒险体验,痛觉已调节至零。」 当时他就觉得不太对劲,毕竟痛觉归零听起来很爽,但对血条不可见的物种,意味着失去一条感知危险的途径。 现在这个bug补上了。 虽然补的方式对心脏不太友好。 思考的同时,殷盏咬着袖子裁了截布料下来,扎紧伤口,果然,新鲜血液不再流出,来自之前血渍的痛呼声也逐渐减弱。 他舒了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上方的“拉链”。 既然找到出口,只要继续…… 殷盏目光一滞,抬起的手停在半空。 既然没有发生任何灵异事件,解剖刀自然还好好地插在他凿出的凹陷里。 可如果什么也没发生,为什么刀的颜色变了? 和原先相比,插在“拉链”里的刀身被厚重的阴影包裹,观感从“银色”转变为“灰色”。 此刻,灰扑扑的解剖刀向下拉长,如气球般膨大,仿佛有什么东西自内而外吹胀了它。柔和的白光自刀尖亮起,盈满整个空间。 殷盏猛然意识到什么,瞳孔微缩。 “呲——” 裂帛声中,他飞快跳下桌子,冲向走廊。 与此同时,宛如无形的大手收紧密密织在建筑墙体内的网,剧烈的喀啦声以“拉链”为圆心渐次响起,水泥碎屑如雨点簌簌落下。 殷盏冲进通道的下一秒,他的身后,灰黑色的粗壮条状物骤然穿透解剖刀,撑开“拉链”。 “轰!”魔/蝎/小/说/m/o/x/i/e/x/s/.c/o/m 2、第 2 章 原本平整的地面像被巨犁耙过,尽是不规则的隆起和凹陷,地底时不时传来震动,地下建筑与地面间的承重层不堪重负,不断产生新的塌陷。 “咔咔咔……” 蓦然,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一块断裂的石板自下而上顶起,碎石不断滚落,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数息后,“咚”的一声,沉重的石板被彻底掀到一侧。 一只手伸出来,抓住坑洞边缘。 好亮。 好黑。 这是殷盏爬上地面的第一想法。 嗯?是不是哪里不对? 不等他细品哪里不对,余光中什么东西极速逼近,他手一松,迅速一个原地翻滚,落回地下。 “咔!” 灰黑的条状物掠过,尖端不过小指粗细,带着风声抽在凸出的石板上,石板瞬间一分为二,断裂的部分几乎和殷盏同步落地,碎成几块。 不等他站直,破空声又起。 “嚓嚓嚓!” 片状物咬着他的脚尖没入地面,殷盏飞快后退,在背部撞到墙面退无可退之前猛地旋身,向一侧扑去。 “咄咄咄咄!” 数张片状物自下而上钉进墙里。 殷盏喘着气爬起来,回头看向满目疮痍的墙面。 差点他就和那面墙一个下场。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他抬头看了眼这个暂时没塌还有承重层保护的角落,在“嗖嗖”“啪啪”“砰砰”的音效中按上地面,感受内部时不时传来的震动。 有的来自地下,有的来自地上。不管来自哪里,无一不说明他的出生地坚持不了多久,不想被活埋最好赶紧到地上去,到了地面也别耽搁,立刻离开这片区域防止二次塌陷。 可这谈何容易。 何况…… 「呜呜好疼。」 殷盏抬手抹了把脸,果然发现熟悉的红色液体,没多在意。 刚刚逃离向下贯穿的根系的过程中,他已经迅速习惯这个背景音,最多确认一下出血量,不致命就放着不管。 现在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去和搭档汇合? 没错。他已经找到了「搭档」,就在方才爬上地面的惊鸿一瞥里。 趁外边攻势渐缓,殷盏保持警戒,过去挖了张片状物出来,没用手去碰,只用解剖刀拨开碎石。 片状物呈浅灰色,鹅蛋大小,形状也呈倒卵形,正中一根主脉,向外“人”字散开。 深灰色的条状物再次扫过时,殷盏试了几次,总算成功斩落一根。 柔软,粗糙,胡须状。 加上头顶枝叶交缠的漆黑穹顶和数人合抱的粗壮主干,出生地坍塌和袭击他的罪魁祸首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是一棵感染失色症的巨型榕树。 如果他的估算无误,榕树的主干正正好长在“拉链”上方。 箭头之所以不断来回横跳,是因为「搭档」正在和榕树打得有来有回。 误会你了搭档,原来你在干正事啊。 殷盏切开深灰色的气生根,评估它的硬度:切开不难,难的是捕捉轨迹并躲开,看那几块稀碎的水泥就知道被打中会有什么下场。 更糟糕的是,哪怕离开本体,这些患有失色症的部分仍然具有传染性,掉哪就从哪为圆心开始褪色,碰到身上则会被直接咬掉血肉。 作为几小时前还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贸然加入战斗和添乱没有区别。 有什么办法…… 殷盏陷入沉思,视线无意识扫过周围。 坍塌发生时,他并不是盲目躲避,而是特地躲进这个房间——跑遍整个出生地地图不是开玩笑,他对每个房间内容、大小、朝向都有记忆。出生地一共89个房间,其中13个从门到墙都有特殊加厚,这是距离他最近的一个。 所以坚持到现在还没塌。 至于用处,看里面的摆设,除玻璃隔开的半边空间,剩下的像是实验室,长条工作台上井然有序地摆着工具和仪器—— 殷盏刨开碎石,露出底下大红色的长柄打火机。 假如此刻使用高分辨相机进行取色,并与某个无限细分的标准比色卡进行比对,就能发现,每一秒过去,那红色都比上一秒暗上几分,仿佛有什么无形的存在不断吮吸着上面的色彩。 奇异的是,殷盏触碰上去的刹那,褪色暂停,色彩凝固。 可惜从发现到彻底挖出来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颜色的变化并非肉眼可见,殷盏自然什么也没发现,立刻拿着打火机回到收集的根系和叶片旁边。 “咔。” 火苗撩上根须和叶片,没有散发出任何气味,几秒后,原处只剩灰烬。 殷盏把打火机丢到灰烬上,并没有发生剧烈失色现象。 他收起打火机,在地上草草画出地下建筑的结构。 粗略估计,他距离榕树主干不到两百米,距离彻底离开出生地,即榕树笼罩范围,则超过三百米。 从距离和道义角度,他该去帮搭档,一起干掉榕树。 从个人攻击力和实际角度…… 不会吧,不会有人指望靠一只打火机和几把小解剖刀能扭转乾坤吧? 缺了半边花瓣的简笔花依旧在殷盏眼前滚动,方向标鲜艳欲滴。 他搬开石块,从工作台底下扯出一扇扭曲变形的合金储物柜门,抛上地面,再度助跑起跳,爬上去后迅速抓着储物柜门一个翻滚,榕树叶片“当当当”插进储物柜门,震颤他的手掌。 整个地上世界都笼罩着乳白的光晕,无来由的光源照亮漆黑的地面,也将榕树张牙舞爪的灰黑色枝条照的纤毫毕现。视野中没有黑白灰以外的颜色,殷盏觉得自己简直像从现实世界误入了什么黑白条漫。 除了…… 两百米外那团番茄炒蛋。 层层叠叠飞舞的气生根之间,番茄炒蛋配色的人影辗转腾挪,不断向榕树主干逼近,每一次移动都和箭头动向重合。 毫无疑问,那就是「搭档」。 殷盏只来得及扫了眼那边,立刻爬起来往远离榕树的方向跑。 人影的动作一个迟滞,似乎投来了哀怨的视线。殷盏没空理会「搭档」的想法,哪怕远离主干,仍然有无数气生根自穹顶垂下,和飞掠而下的榕树叶齐齐向他绞来。 ……就是说。 如果是这种难度,只给他三个加点是不是太不礼貌了! 短短五十米,殷盏记不清自己挡去几次攻击。 “当!” 又是一大丛气生根袭来,殷盏勉力抬手去挡,巨大的推力自掌心由点及面,只剩半截的储物柜门被直接震落,他本人更是顷刻失去平衡向左歪去,踉跄几步,才在一块尚算平缓的地面稳住。 好消息,他已经到了目的地附近;坏消息,就是他站住的前后脚,地面又是一阵剧烈震动,根系翻涌,整个地面开始倾斜。 “咔咔咔咔咔……” 不祥的断裂声中,出生地布局从脑海闪过,殷盏的脸绿了: 糟了!这一片底下没有承重柱,这是要—— 屋漏偏逢连夜雨,一颗及人高的黑色球体——天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从哪来的——沿着倾斜的地面飞速向他滚来,巨大重量带来的惯性让它甚至无法被凹凸不平的地面阻挡半秒。 殷盏倒吸一口凉气。 躲是来不及了,他咬紧牙关,使劲全身力气朝地面裂纹最密集处跺下去! 脚下一空,以他为中心,整片地面下落。殷盏奋力抱头蜷身,手臂感受到一阵猛烈的凉意。 是黑色大球掠过头顶带起的烈风。 一秒后,撞击声震耳欲聋。 殷盏咽了口唾沫,放下护住头脸的手,抬起头。 目之所及,尽是废墟。 因为高度差,他看不到「搭档」那边发生了什么,只能从泥土墙体内剧烈穿梭的根系和不断响起的隆隆声猜测那边的战况,绝对很激烈。 与之响应的,嘎吱声不绝于耳,灰色如瘟疫般蔓延,一旦失去颜色,那些根系破坏起钢筋水泥来和切豆腐没什么两样。 得加快速度了。 殷盏收回视线,低头,在持续不断的「好疼好疼好疼」嗡鸣中检查身上的伤势。 手臂和侧脸有不少擦伤,左脚大概在逃命时因为地面震动扭了一下,现在肿了起来,不影响行动,最严重的是右小臂靠近胳膊肘处失去了一大块皮肉,但四肢完好,没有断一根骨头。 作为几小时前还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超常发挥,超常的部分完全归功于系统金手指。 检查完,他以一个标准的蹲踞式起跑,弯腰飞速穿过不断落下碎石的断壁残垣。 他掉下来的地方是一片很大的空旷区域,附近,准确的说,相隔两个房间就是他要找的东西。 别塌别塌别塌…… 殷盏在心里祈祷。 就是这里! 他一脚踹弯被根系挤压变形的合金门,趴下伸手摸索。 管状前端,圆滑的接口部分,小臂长的光滑圆柱体。 殷盏单手把它拆开,分成两部分拖出来,抱在怀里迅速撤回到和地面相接处,重新组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出生地会有喷火器,但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组装完,他踩着支棱出来的钢筋往上爬,借断裂的石块掩护,向远处的战场看去。 显然,在他完成刚才一系列动作的时间里,西红柿鸡蛋配色的搭档已经对失色榕树造成了巨大伤害,后者浓密的气生根被硬生生砍秃一块,攻击愈发癫狂。 搭档的躲闪依旧游刃有余,刀光闪动间,落下的不再是气生根,而是榕树主干的一部分。 “飒——” 榕树没有发声器官,剧痛之下,取而代之的是枝叶绞动发出的凛冽爆鸣,难以计数的气生根再次向面前人类席卷而去,与此同时,泥土翻滚,榕树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和一开始相比,榕树往殷盏方向移动了近五十米。 就像…… 就像「搭档」知道他要做什么,在往他这边驱赶榕树一样。殷盏有些惊讶,深吸一口气。 那他更不能掉链子了。 他冲半空扣下扳机,火舌汹涌而出,瞬间舔去大簇气生根,他借机跳上地面。 榕树的靠近减少了他需要移动的距离,但也意味着来自空中更高频率的攻击,他必须找到更好的“盾牌”。 灼热的空气中,殷盏穿过纷纷扬扬的灰烬,冲向黑色大球,从下往上用力踹了一脚,两脚,三脚! 摇晃过后,球体终于开始沿着坡度滚动。 塌陷以榕树主干为圆心,向外蔓延,也就是说,越靠近榕树,地势越低。 重力作用下,球体理所应当向榕树滚去,越滚越快,气生根和榕树叶暴雨般打在球面,却不足以阻挡它的去势,殷盏紧紧跟在一侧,靠它避开了绝大部分攻击。 五秒。 十秒。 二十秒。 数百根气生根挥来,重重撞上黑色球体,发出巨响,硬是改变了它的轨迹。 殷盏却没有停下脚步,不假思索打开喷火器开路。 一路奔袭至榕树脚下,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而在这万分之一秒的空隙,与他以榕树为界呈对角分布的「搭档」停住脚步。 两人在某个刹那对视了一眼。 殷盏这时才看清,「搭档」连皮肤都布满彩色纹身,然而对方瞳色极浅,在周身绚烂的色彩中几乎给人一种没有眼瞳的错觉。 对方嘴角高高翘起,冲他眨了下眼睛。 殷盏:……? 下一秒,「搭档」猎豹般踩上树干,拔地而起,他的头顶和身后,是乌云般席卷而来的气生根。 已经冲到他同侧的殷盏对着乌云扣动扳机。 烈焰冲天而起。 一秒。 在火舌的掩护下,「搭档」攀至树干中部。 两秒。 「搭档」靠近顶部。 枝冠开始燃烧,榕树再度发出悲鸣,作为攻击手段的气生根和榕树叶却无法突破半径足有二十米的火带。 三秒。 火势沿着枝条蔓延,越往外越苍白,在二十五米处变成灰白色,被扭动挣扎的枝条抖落。榕树再次抽出支柱根。 殷盏咬牙,挣扎是否调转火焰方向。 他的视野正中,「搭档」已经腾身跃起,向后拉弓,利刃指向树干与树冠相接处。 然而下一刻,榕树骤然反向倾斜,作出人类般的闪避动作! “小心!”殷盏脱口而出,手上火焰骤然倾斜。 原本无懈可击的火带露出空隙,一簇气生根见缝插针裹向「搭档」,后者像后脑勺长了眼睛,立刻反手薅住气生根向后一扯,自己则利用惯性又往前窜了一段,旋身骑上树冠,手成爪状向下挖去。 “飒飒飒——” 榕树剧烈抖动起来,气生根胡乱飞舞,枝叶穹顶猎猎作响,叶片簌簌落下,根系扩张收缩,抬出地面,整个大地摇晃起来。殷盏站立不稳,险些被翻腾的根系绊倒。 「搭档」不动如山地伏在树冠上,探进深处的手不断搅动,停顿。 殷盏有所预感,立刻面朝榕树向后快退。 他退到十米外的刹那,「搭档」骤然发力。 “啵。” 像从蚌肉挤出珍珠,「搭档」拔出手臂的刹那,榕树轰然倒下。魔/蝎/小/说/m/o/x/i/e/x/s/.c/o/m 3、第 3 章 殷盏喘着气,丢下用尽燃料的喷火器,朝「搭档」走去。 不得不说,从刚刚发生的一切,有搭档的感觉不坏。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 方才的战斗两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挂彩,殷盏自己就被榕树叶击中不下三次,怕引起大出血,暂时不敢拔出来。然而和「搭档」相比,他这只能算是轻伤微瑕。 西红柿炒蛋配色里的西红柿部分,根本就是「搭档」的血。 榕树倒下过程中,「搭档」直接跳了下来,现在低着头站在那里,身上已经看不见衣服的原色,垂下的一条手臂因为探进榕树内部,被腐蚀得几乎只剩白骨,正往下淅淅沥沥滴着血。 这样还能保持站立,难道对方也是「痛觉归零」?可这种出血量…… 殷盏嘴里发干,迟疑的:“你……” 「搭档」一动,朝他抬起头。 有反应就好,殷盏松了口气,加快脚步向对方靠近:“你怎么样?” 「搭档」没回答。 这个距离之下,殷盏发现对方的虹膜是琥珀色的,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浅,遍布的彩色纹身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图案,而是各种卡通人物,蓝精灵米老鼠唐老鸭——打住,再说下去迪○尼就要发律师函了。 此刻,那双琥珀色的眼瞳正一瞬不瞬注视着他,眼角被血染成红色的小丑鱼因为大睁的双眼露出0.0的表情。 殷盏蓦然觉得有些古怪,脚步一顿:“你……” 声带的震动尚未传播,「搭档」如弹簧般向他扑来! 此时两人距离不过五米,仅是一眨眼功夫,「搭档」已扑至眼前,刀尖直直刺向殷盏的眼睛。 殷盏一口气卡在喉咙,狼狈地向后躲闪,手胡乱去摸武器,总算在最后一刻挡上去。 “当!” 怎么会有人——有这么大的力气! 为了卸力,殷盏第一时间向后退去,然而巨大的力道却完全没有减弱的趋势,让他不得不一退再退,脚步越来越凌乱。 一步,两步,三步……他的脚后跟猛地撞在突起的石块上,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 骤然颠倒的视野中,雪白的刀光如影随形,一直占据正中位置,然后被黑雾覆盖。 “滴答。” 直到凉意从眼皮袭来,殷盏才意识到对方弯月形的刀尖一直死死贴着他的眼皮,对方的血正因为惯性,不断滴落到他脸上。 什么——什么东西! 被绊倒后,他直接后脑着地,此刻耳边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完全靠一口气撑着才没被一刀右眼。 见鬼,所以「命中注定」指的是见面就要他命吗!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搭档」的战斗素养毫无疑问比他高一大截,这一下是挡住了,但凡再来一下,他就得当场暴毙。 事实上,他还有机会复盘,多亏「搭档」这会也停住了。 大概那些恐怖的伤势还是影响了对方的战斗力。 好机会。 殷盏咬着后槽牙,不等眼前黑雾散去就用力向上一挺,反客为主,一个转身将「搭档」压在下面。 “锵——” 解剖刀从弯月的中部划到尖部,带出一溜火花,殷盏将全身重量压上去,硬生生把刀压到「搭档」的颈侧。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屈起一条腿借力,再度下压。 刀尖咬入皮肉,沁出浑圆的血珠。 「搭档」还是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眼角的小丑鱼依旧0.0,像个对死亡无动于衷的人偶。 他当前的身体状况不足以和对方僵持太久,可是如果说要杀了对方—— 这么近的距离,殷盏注意到对方两只眼睛的下眼睑处都有串点状疤痕。 ……像是曾经有人把他眼睛缝起来过一样。 这个念头闯进他脑中的刹那,两串点状疤痕忽然一弯,小丑鱼于是:>.<。 “我要松手了哦。” 「搭档」用极度轻快的嗓音宣布。 “什——” 在意识到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之前,殷盏感到一直与他相抗的力道一卸。 “咄!” 薄薄的解剖刀斜签着没入地里,片刻,某条被海绵宝宝派大星章鱼哥覆盖的脖颈上沁出一条细长的血线,脖颈的主人摊开手臂,躺成一个大字。 “好疼哦。”他嘀嘀咕咕地抱怨。 “你有病啊?!” 殷盏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忍无可忍。 “因为看到小酒太激动了嘛。” 搭档如是解释。 什么奇行种搭档啊!所以刚才的默契配合都是错觉吗! 无数吐槽从舌尖滑过,殷盏直起身,深呼吸,最后吐出来:“所以宠物——” 都和「搭档」短兵相接了,初始任务提示还在,只可能是因为「宠物」还不见踪影。 话音未落,面前躺着的血葫芦边发出“当当”的音效边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塞进他怀里。 殷盏和那个东西对视。 黑白灰配色,长着六只耳朵的丑猫扒住他的胳膊,清澈的圆眼睛——假如不是一边装着三颗眼珠一边装着两颗眼珠简直堪称清秀——望着他,咪呜叫了一声,和在他视野里滚来滚去的半边太阳花同时打了个滚,头顶六只耳朵被压得瘪下去,冲他露出肚皮。 所以。 根本不是什么“秃了一半的简笔太阳花”,是猫啊。 是。猫。啊。 是…… 是个鬼啊! 殷盏被丑得倒吸一口凉气,喃喃:“你可长得真不是个东西啊。” 触感冰冷的短毛丑猫咪又发出一声字正腔圆的猫叫,显然没听懂面前的人类在发表什么恶言。 倒是依旧躺平的搭档异常高兴,宛如受到什么了不得的表扬:“没错没错!” ……猫听不懂人话就算了,人怎么好像也听不懂人话。 殷盏沉默,放任那只异常亲人的猫咪(所以是猫吧?)一路爬到肩上,开始喵喵喵地用头顶蹭他的脸。 而在这时,他眼前的狗皮膏药终于片片碎裂,「搭档」和「宠物」化作两束流星归入系统面板,成为一个新栏目。 「好感度」 下方一行大字:「搭档是完成任务的关键,请务必抓紧提升好感度!」 再下方。 「宠物」两个字蠕动着变成「414号」,后面蹦蹦跳跳弹出两颗粉色的爱心,过了会,又弹出大半颗。 「搭档」消失的地方显现出的名字是「司鹞」,后面是…… 圆滚滚的粉色爱心像漏气一样干瘪消散,只剩下一小片残骸。 可得,猫咪414号对他的好感度逼近三颗心,搭档司鹞的则从初始的两颗心,迅速降到了无限趋近于0。 显而易见,好感度骤降,是对方突如其来选择攻击他的原因。 至于为什么骤降…… 鬼知道。 殷盏瞥了眼身下的司鹞——后者保持-v-的表情看着他——站起来。 伴随了他一路的解剖刀已经怼进地里抠都抠不出来,殷盏在边上找了个凸起的地方坐下,撕下被刮成一缕一缕的袖子,卷起衣服下摆咬住,直接用手拔出侧腰的榕树叶,迅速用布条里侧裹住勒紧,打了个死结。 原本就沾了血迹的绿色布料晕出一团深色,好在扩大到某个范围就不再继续。 殷盏把手探进头发里摸索,发现后脑果然肿了起来,倒是没有湿意。 痛感为零的坏处就是他需要反复确认自己没受什么致命伤,不然天知道血条归零后他会再死一次还是根据倒计时锁血。 初始任务完成,关掉系统面板,他的视野中只剩右上角小小的、指向起源之地的方向标。 说起来。 殷盏环顾四周,目之所及分别是废墟,榕树,以及赖在地上不起来的便宜搭档。 假如他没有理解错的话,这个大洲板块、国家分布几乎和他来处一模一样的蓝星,起源之地在北极圈附近。 同时,以他对出生地的探索,这块地方仍属于汉字使用区域。 也就是说,哪怕最乐观的估计,他距离起源之地也有1500公里。* 怎么去。 走着去? “喵~” 侧脸传来冰凉的触感,是414号在舔上面的伤口。殷盏偏头躲了一下,正好瞥见一条顶端分叉的舌头抖动着扑了个空,缩回猫嘴,他一哽,抬手捏住414号的脖颈把它从肩膀上拎下来。 虽然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实验品种,但这么草率的搭配,不会真的只是猫如其名随便一试吧? 殷盏一只手夹着414,抬脚跨过倒地不起的司鹞,手脚并用攀过废墟,来到黑色大球旁边。 大球的材质非金非石,裹在气生根之间,表面伤痕累累,中间甚至裂出一道缝隙。 殷盏斩断缠在缝隙上的气生根,手臂探进去仔细摸索,果然在附近摸到一个把手,抓住用力向外一掰,只听嘎吱一声,球体从侧面裂开,露出数个雨后蘑菇般膨大的安全气囊。 检测到车门打开,安全气囊开始缓慢放气。 ……果然是辆车。 从尺寸上看,不是单人座就是双人座。 殷盏正要细看,不想掌心忽然传来细微的震动,球形车的引擎竟然无声无息启动,猛地向前窜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4、第 4 章 “喂!停下,我没有恶意,喂!” 殷盏大声道,然而被他从驾驶座提溜下来的小孩充耳不闻,继续活鱼般剧烈扑腾,甚至掏出一把成人手掌大小的弩要射他,幸好他眼疾手快抢过来,不然凶多吉少。 这个世界也太危险了吧!怎么谁都这么有攻击性! 殷盏抬高拿着弩的手,这小孩看上去小学三年级不能更多,手短的殷盏一只手按住他的头他都够不着殷盏,整个场景看起来颇有高中生霸凌小学生的美感。 然而就是这个小学生,刚刚藏在车里悄没声打着了火,一启动就是最大功率,要不是殷盏有敏捷力量加点,当机立断爬上车抢方向盘,说不定直接被甩掉了。 同样,要不是加点给力,那把弩就会成功在他脑袋上开个洞。 当然,他把人从球形车里拽出来的时候也没留力,这小孩硬是一声没吭,是个狠人。 等等,一声没吭? 殷盏细细端详小孩的神色,后者龇着牙怒视他,眼中愤怒恐惧害怕都有,同样占据一席之地的还有茫然。 殷盏:“……” 嗯…… 他重申:“我没有恶意,小朋友你能不能冷静点?” 小孩眼中茫然愈盛,左右扭动伸直腿蹬他,没蹬着。 殷盏看了眼手里的弩,伸长手抛到球形车里,用腾出来的手迅速比划了一段手语: [停下,我没想伤害你!] 小孩踢打挣扎的动作骤然一停,睁大眼看着他。 ……居然真的是聋哑小孩。 感谢《感恩的心》。 挺好,以后半夜醒来都要给自己一个巴掌。 三个念头依次飘过去,殷盏无言地和小孩对视,比划:[我放开你,我保证不伤害你,你先别跑?] 小孩大睁着眼睛不动。 殷盏:[同意?] 小孩迟疑地点了点头。 “喂,走了。”殷盏扬声喊。 没有动静。 “司鹞?”殷盏皱眉,心里猛地浮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朝小孩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稍等,快步向司鹞走去。 经过一番交流,他得知小孩名叫车枣,这片区域是前往最近物资交换点的必经之路,为了前往物资交换点,车枣原本是卡着榕树的生长范围行驶,不曾想榕树领域再度扩张,地面骤然塌陷,他被卷进废墟,在撞击中失去意识,直到殷盏打开车门才苏醒。 因为助听器在碰撞中损坏,他不敢堵开门的人是好是坏,才决定悄悄启动球形车逃跑,被抓后也立刻反击。 误会解开,殷盏表示愿意用一定报酬换取车枣带他们一程,后者同意了。 现在想想…… 他和车枣沟通是手语,不发出任何声音没错,可司鹞那边是不是也太安静了? 殷盏越想越不对,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倒下的榕树附近,司鹞仍然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神色如常,却说不出哪里不太对劲。 “司鹞?”他半跪在司鹞身侧,又叫了一声,顿了顿,伸手探向对方的肩膀。 他的动作非常缓慢,为的就是如果对方再次暴起攻击,他能立刻作出反应。 然而直到他碰到司鹞的肩膀,躺着的搭档也没有任何反应,双眼直直注视天空,连表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他不会…… 殷盏喉咙发干,心向下沉沉落去,不自觉握紧按在地面上的那只手。 掌心感受到的却不是泥土沙砾的松散,而是一阵黏腻的湿意。 他猛地缩回手,摊开一看,只见满目猩红。 这土里竟然都饱吸了对方的血! 人……人能流这么多血吗? 对方的确伤得很重,可之前不还行动自如,差点杀了他吗,怎么可能——! 殷盏一阵眩晕,事实上,他才意识到刚刚乍一眼看到司鹞发现的不对劲是什么。 因为虹膜颜色很浅,黑色的瞳孔就会格外显眼。 他觉得不对劲,是因为对方瞳孔都扩散了啊! 殷盏颤抖地伸出食指,放到司鹞鼻下。 拜托,有呼吸,千万别死,至少别死在这里…… 他心如乱麻,飞速回忆生理课上教的急救常识,心肺复苏……可这明显是失血过多,说不定内脏也出了问题,心肺复苏能有用吗?! “哇!” 殷盏被这声吓得差点整个人跳起来! 他瞪着猝然大叫一声的司鹞——但凡生理条件允许,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心已经从嗓子眼离家出走,罪魁祸首还笑眯眯抓着他的手腕:“被吓到了吗小酒?” 殷盏紧紧抿着嘴,心还在怦怦剧跳:“……” “很担心吗小酒?” 殷盏:“……” “不用担心啦,我没有那么容易死——啊疼疼疼疼!对我温柔一点嘛小酒!” “温柔你个大头鬼,你最好是快死了。” 殷盏一字一顿地说。 说是这样说,他还是绕过对方快只剩白骨的那条胳膊,从后面——见鬼,这人怎么全身上下都是窟窿? “你——”他有点不知道从何下手。 “小酒要抱我吗?”搭档眨了下眼睛,很积极主动地撑着地要爬起来,帮殷盏完成“抱”这个动作。 ——结果完全只是扑腾了一下就倒了回去,原本凝结的血痂再度撕开,洇出新鲜的血。 殷盏光是看到都头皮发麻,立刻抬高声音:“闭嘴!别动!” “……喔。” 某个快化身花洒把地浇完一遍的血葫芦居然真的不动了。 也可能是没力气动了。 都这个时候了,殷盏就是傻也能看出来,司鹞不是故意在这赖着装死,是真的伤重到连爬都爬不起来。 但爬不起来,连叫一声都不会吗? 他要是不管便宜搭档自己走了,这家伙是准备在这流血流到死是吧? “我说了很疼……因为太疼了才起不来嘛。”便宜搭档小声反驳。 我说你是脑子有问题。 殷盏腹诽。 因为司鹞的伤实在不能放着不管,他不得不又花了十几分钟给对方紧急包扎,这才背着司鹞,两人一起挤进球形车的副驾驶。 已经等在驾驶座的车枣拉下操纵杆,启动引擎,熟悉的震动传来,球形车向上浮起,半秒后,如离弦之箭般向前飞去。 大约半个小时后,球形车逐渐减速。 全黑的设计并不影响车内对外部的观察,事实上,这应该是和包裹在出生地之外,阻隔了失色榕树和光芒的同种材质。 殷盏远远就望见地面上凸起的座座棚户和画有圆环图案的旗帜,棚户外拖着一串半长不短的黑点,是排队进入的其他幸存者。 令人震撼的却是更远的场景。 那是无数从临近地面同一高度处断开的高楼,它们鳞次栉比地悬立在空中,比高高立起的旗帜更早撞入眼帘,宛如一群行将离开这颗星球的海豚。它们的外表也和海豚一样光滑,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灰色。 当中似乎有一条“海豚”格外眼熟…… 一只手伸到殷盏面前,摆了摆,食指中指并拢,向下移动。 殷盏收回视线,发现球形车已经停下,不远处就是排着队的交换点入口。他对车枣点点头,叫醒座位上另一个人。 “司鹞?醒醒,到了。” 路上司鹞陷入了半昏迷,为了防止对方昏着昏着出什么意外,殷盏会时不时叫他一声,确保他还有意识。 又叫了几声,司鹞迷迷糊糊动了动: “……小酒?” “交换点到了,再坚持一下。”殷盏又检查了一遍司鹞的体温和伤口的止血情况,这才下车,背上后者,跟车枣一起排到队伍末尾。 三人的动作可以说十分低调,但不难发现,自三人下车,整个交换点外的人都若有若无地投来目光。 殷盏顺着他们的视线,低头一看,意识到原因: 没别的,他和司鹞身上的颜色实在太扎眼了。 不说司鹞一身血,哪怕没血都是醒目的荧光黄,殷盏自己更是一身荧光绿,两个人红绿灯似的站在一片黑白灰的永昼区,跟活靶子没有区别。 再看其他人,包括车枣在内,不是黑衣就是灰衣,有的人甚至穿着连体服,从头到脚都裹在黑布里。 得换身衣服。殷盏得出结论。 口袋动了动,冰凉的爪垫隔着布料按在他的侧腰上,殷盏腾出一只手把试图探头的414号按回去,看向队伍的最前方。 穿着深灰色连体服,只有眼部是白色布料的检测员坐在入口处,每一个即将进入交换点的人都俯身在桌上写下什么,写完待检测员检查,才予以放行。 殷盏一惊,立刻问车枣: [要登记身份?] 虽然不知道司鹞,但他哪来的身份? 男孩诧异地看他一眼,很快收起表情,摇头:[就是检测。] 检测? 检测什么?失色症? 殷盏仔细观察。 每个人的书写时间不长,的确不像在登记身份信息。但让他头疼的是,所有人和检测员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显然,检测的内容已经约定俗成,不需要额外交代。 只能待会看车枣怎么做,他照着做了。殷盏瞥了眼入口两边,两名同样是深灰连体服的工作人员站在那里,和检测员以及所有排队者不同的是,他们腰间有枪。 希望别出差错。他吐了口气。 队伍向前挪动,他们前面很快只剩三个人。殷盏看的更加清楚:桌上是一块空白的水写板,一碟清水,每个人沾水写字,检测员检查完就会将水写板擦干,恢复到空白状态。 这会轮到的是个微微秃顶的中年人,和其他人一样,他的动作十分流畅,书写时没有丝毫迟滞。殷盏却注意到一个违和的地方: 中年人的嘴唇一直在无声翕动,仿佛在默念什么。 默念什么?殷盏努力辨别,然而中年人很快写完,将水写板递给检测员。 似乎对写下的内容很有信心,不等检测员发话,他直接抬脚向交换点里走去。 “你不能进。” 就在这时,检测员说话了,语气十分严肃。 她的音调不高,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却立刻聚集到了中年人身上,后者勃然变色。魔/蝎/小/说/m/o/x/i/e/x/s/.c/o/m 5、第 5 章 中年人嘴唇颤抖一下,马上挤出一个笑容:“不好意思,可能是写太快了,我重新写一个——” 检测员眼部的白色布料静静对着他,中年人的声音逐渐僵硬,眼神流露哀求。 检测员颔首,将空白的水写板递还。 “谢谢谢谢。”中年人感激道,手在腿侧蹭了又蹭,扶了下眼镜,这才接过水写板,正要蘸水,检测员道: “这次请使用不小于15的信息熵。” 中年人一僵,赶紧点头:“没问题。” 信息熵。 是新手指南没提到过的名词。殷盏若有所思。 从中年人和检测员的对话可以得出,检测似乎就是写一个字,写对就行,唯一的要求是信息熵达标。 虽然不确定信息熵的定义,但顾名思义,应该是越复杂越好? 中年人已经开始挪动手指,不知道他选了哪个字,但很明显,比之之前,他的动作迟缓不少,甚至用手掌擦掉重写了一次。 殷盏听见身后开始传来窃窃私语,检测员开口:“如果……” “我可以!我可以的!”中年人猝然高声道。 他双眼发直,视线几乎嵌进了水写板,永昼区明亮的光线将他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照得晶亮。 他的视角盲区,配枪的工作人员悄无声息地把手放上腰间。 窃窃私语也安静了。 在这样的安静之下,中年人嘴唇飞速蠕动,似乎终于有了灵感,一气呵成剩下部分。 “信息熵15,没错吧?”他胸有成竹地把水写板推到检测员面前。 检测员摇头。 “你都没仔细看!”中年人急了,一把抄起水写板翻过来。 “信息熵15分类列表第一个,你们看,你们看啊,哪里不对?” 他写的字展示在所有人面前,那是一个“蠹”字。 不对,那不是“蠹”,下面两个“虫”,完全只是两条波浪线。 一片寂静中,中年人意识到什么,转过水写板细细检查,额头上的汗珠愈发细密,最终崩溃道,“蠹虫的蠹,我哪里写错了?!而且我是异能者,我是异能者!你们知道吧,异能者没那么容易失色,何况我今天早上才刚#??%??……” 车枣,以及排在中年人之后的两个人忽然同时后退,殷盏也下意识跟着退了一步,背上密密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中年人的眼神依旧那么哀求,嘴一张一合,吐出的声音却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嚎叫和呓语。 诡异的是,就和他看不出那个“蠹”字究竟错在哪里一样,他自己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这一点。 “我%??……%孩子??%%……我能%??……!” “嗖。” 细弱的破空声响起,喋喋不休的中年人向前踉跄一步,茫然转身,不等他露出惊恐的神色,两名工作人员再度扣下扳机。 “噗噗”几声,子弹打在中年人胸口,竟然弹开了,中年人面露庆幸,伸手去抓检测员,嘴里发出尖厉的啸叫,下一秒。 “哧。” 第四第五颗子弹撞上中年人胸口,仿佛击碎什么屏障,第六第七颗子弹终于畅通无阻的同时,几根大小不一的弩箭先后没入中年人后心。 中年人张了张嘴,头顶稀疏的毛发像海草般晃了晃,他的人于是也像海草般柔顺地倒伏下去。 “咚。” 倒下的躯体震起地上茸茸的灰尘。 “确认二级失色,就地击毙。”检测员仍然稳稳坐在桌后,“因失色者为异能者,依据永昼法第三章第十二条,有权对其进行晶核采集。” 其中一名工作人员上前,戴上手套,将被扎成刺猬的中年人翻过来,从腿侧拔出匕首,插进中年人太阳穴,向上一撬,手伸进去一阵搅动。 殷盏胃里也是一阵搅动,险些吐出来,仿佛工作人员不仅把手伸进了中年人尸体的脑子,还同时塞进了他的胃里。 然而在场所有人神色都无比自然,就连车枣都一脸习以为常。 幸好醒过来就没吃东西。殷盏深呼吸,努力吞咽,压抑想吐的冲动,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移开视线,不然吐出来也太逊了,但他的视线仿佛被什么攫住,工作人员的每一次翻找,溢出的灰白色脑浆和红色液体,每一个细节都仿佛开了慢镜头—— 一只血腥味的手捂住他的眼睛。 殷盏被冰的一个激灵。 “小酒?” 司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没事。”殷盏做完最后一次深呼吸,哑声说。 他拉开司鹞的手,正好看到工作人员将一颗沾满红红白白液体,蚕豆大的透明晶体放进袋子里,然后拔出中年人背后的弩箭。 一张被子弹贯穿的卡片从中年人胸口掉出来,工作人员捡起来看了眼,也收了起来。 “都是谁的?”工作人员问。 “我的我的。”一个穿皮夹克的大汉率先举手,一个穿连体服的、一个老人也举起手。 “也算你们战斗贡献,等下估值完,和相应信用点一起还给你们,记得去前台领。”工作人员说。 “好嘞!”大汉应。 “唉,慢了一步!”有人扼腕叹息。 “成色一般,一人最多分到小几百吧?” “不知道什么异能,防御性还不错啊。” ……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中,很快轮到车枣、殷盏、司鹞三人。车枣和中年人一样写了个“蠹”,保险起见,殷盏也写了“蠹”。 轮到司鹞时,殷盏帮他举着水写板,就感觉对方一笔一画,写的不假思索,连绵不绝。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又安静下来,殷盏怀疑已经有人再次做好战斗准备,试图迎接大自然的馈赠,没忍住催道:“司鹞?” “马上就好!”背上的人说。 又是十几秒过去。 殷盏渐渐有了预感。 随着最后一戳,司鹞宣布,“写完啦小酒。” 殷盏拿下来先看了一眼,果然和他想的分毫不差。 事实上,听到“信息熵’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也是这个字,绝对万无一失,后面为了节省时间才照着中年人和车枣写。 他把水写板推给检测员,车枣好奇地踮起脚,看到的刹那瞪起眼睛,小小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疑惑。 检测员沉默地端详一会,点头放行。 三人向里走去。 车枣没忍住:[真的有这个字?] 殷盏点头,不过一来他背着司鹞腾不出手,腾出手也很难解释为什么一种面食会有如此复杂的名字,二来这个字甚至不在这个网站的字库里,说出来也只能得到口口。所以他只是耸了耸肩。 车枣向司鹞投去崇敬的目光,末了手势都快了几分:[我知道那个有治疗效果的异能者在哪,跟我来。] 交换点和常规的集市差不多,以入口为圆心,分四条主路向内辐射,建筑大部分由石头搭建,十分原生态。三人走进最右边那条。穿过拥挤的摊位和人群,车枣在一个军绿色帐篷前停下,帐篷前立着块石板,上面写着: 【止血:150信用点】 【骨裂:300信用点】 【骨折:500信用点】 【创口再生(非断肢再生):400信用点起】 …… 【医疗用具另算】 看来这里的通用货币就是信用点。殷盏想。但他哪来信用点?答应给车枣的顺风车报酬还没影呢。 “司鹞,你身上还有没有晶核?”殷盏偏头问。 背上的人没反应。 “司鹞?” 还是没反应。?? 不会晕过去了吧?殷盏的心猛地一跳,也不尝试询问了,直接伸手去摸对方的口袋。 上衣左边没有,右边没有,裤子左边…… 伏在他背上的身体忽然开始抖动。 殷盏一下子停住动作,熟悉的闹心感浮上心头,背上的人已经抖着抖着发出哧哧的笑声。 “司,鹞。”他咬牙切齿,抓住环在肩上的手就是一个背摔。 “呜哇好痒!” 活蹦乱跳的搭档吱哇乱叫着顺着他的动作一个前翻,轻盈落地,全身上下除了脏完好无损,仿佛那些血迹只是过于逼真的红色颜料。 看起来比在地底奋战、奔跑、战斗、背了他一路的殷盏有活力一百倍。 “好多人哦。”活力百倍的当事人转了一圈,大声感叹。 “你能自愈。”殷盏面无表情地陈述。 “嘿嘿。” “所以你不需要包扎。”殷盏继续。 “啊……”司鹞的眼珠转到另一个方向,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殷盏。 “不需要治疗。” “唔……” “当然也不会昏过去走不动需要人背。”殷盏盯着司鹞,磨牙,“耍我很好玩——”是吧? “小酒,”司鹞忽然打断他,不笑时,哪怕密密麻麻的彩色纹身也无法掩盖他身上那股奇异的非人感。 “你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哦。”行为到长相统统一言难尽的搭档用那双奇异的眼睛望着他,语气认真,“我可以自愈,为什么你不认为你也可以呢?” 跟他怎么认为有什么关系,新手指南和系统面板并没有—— “我也可以自愈?你怎么知道?”殷盏回过味来,“什么叫’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你知道我、” 他收声。 粉色的倒计时在眼前弹开。 「16:05:51:45」 有四个小时的时间蒸发了。 这是“自愈”的代价?倒计时是两人共用?司鹞也有系统面板?他也是从别的世界来的?能用倒计时自愈,是不是说明归零前他俩无论如何都不会死?…… 无数念头飘过。 ——所以该怎么触发? 想法浮现的刹那,殷盏眼睁睁看着倒计时上的数字迅速跳动,倒退,最后第二小节固定在“02”,第三固定在“48”。 他转过右臂,破破烂烂的布料下,皮肤光洁如初。下一秒,他的心一沉: 糟了,这可是大街上。魔/蝎/小/说/m/o/x/i/e/x/s/.c/o/m 6、第 6 章 殷盏警惕地抬起眼,发现所有人行色匆匆,没有任何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 差点忘了,这是个有异能的世界。他们的行为或许古怪,还不至于引起怀疑。 他舒了口气,瞪司鹞一眼,冷冷道:“既然你没有受伤,自己把车费付一下。” 司鹞眨了下眼,似乎想说什么,一只手插进来,车枣指了指边上,脸上果然没有丝毫惊讶。 三人在角落站定。 殷盏刚刚就注意到,交换点与外界以围墙相隔,靠近围墙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矮柱,和充电桩长的差不多。 车枣站在矮柱旁,有个很明显的深呼吸动作,殷盏知道他要说什么:男孩按约定把他们带到了交换点,司鹞身上的伤也好了,该付报酬了。 然而糟心的,不是不知道真傻还是装傻的司鹞,而是搜了一遍身以后,殷盏确认对方比自己还一贫如洗。 司鹞不靠谱,他却不能真的骗人家小孩。殷盏摸了下口袋(没装414的那边),试图讨价还价: [不好意思,我们身上暂时没有信用点,你觉得用东西代替……] [给我三颗晶核,不然我就把你们的秘密告诉别人!]站在两人面前的小孩飞快道。 殷盏动作一顿,高高挑起眉毛。 之前说好的价格是200信用点,进交换点后,他留意这里的物价,一件短袖50信用点,一把匕首150信用点,止血150信用点……可见车枣一开始报价相当公道。 见他扭扭捏捏不好意思开口,殷盏本来准备说用两到三把解剖刀抵扣。 结果此“不好意思”非彼“不好意思”,这小鬼是打算敲竹杠啊。 [秘密?]殷盏挑着眉,重复车枣的动作。 [你们能直接用手接触晶核不受伤,而且,]车枣咬着嘴唇,眼睛一瞬不瞬盯着殷盏,手几乎舞出残影,[而且我看到他把晶核给你的时候,你直接吸收了!你们是三号基地的人对不对?你们没有和检测员上报身份,说明你们没有介绍信,你们是偷渡客,违背了永昼法通行条例——] 人不能直接用手接触晶核? 殷盏猛然想起,入口处的工作人员在“采集”中年人晶核时,的确提前戴上了手套,他还以为单纯是不想沾到血污……现在一想,恐怕那个存放晶核的袋子都是特质的。 车枣口中,无论是“直接用手接触晶核”,还是“吸收晶核”,都是殷盏给司鹞包扎后,背着后者上球形车时发生的事:失色榕树的直接死因就是司鹞从内部掏出了它的晶核,上车后,司鹞把晶核塞进了殷盏手里。不等他惊讶,那颗核桃大小,透明,在光线下折射出彩色光晕的晶体就像被触摸的肥皂泡那样碎裂开,消弭在了空气中。 与此同时,倒计时增加了三十七分十二秒。 当时他只以为找到一种效率不高,但仍能延长任务期限的方法,没想到…… [没有信用点没关系,给晶核就行,我自己去换。]车枣退了一步,半边身体紧紧贴在矮柱上,[如果不给我的话,我就只能举报你们了!] 这下殷盏就是不知道矮柱是什么也能看出来,里面至少内嵌了报警功能。 他顿了下,反问:[你怎么确定我们还有晶核?] 他都不知道,车枣居然这么笃定? [你们穿得起有颜色的衣服,肯定有钱,我知道你们没有五号基地的信用点,交换点也没有兑换服务,但晶核不一样,别骗我你们没有,我不会相信、] 男孩喉咙里挤出一声短促的气流音,整个人已经被司鹞掐着脖子拎起来。 “直接杀掉吗小酒?”司鹞扭头问。 “我让你控制住他不是杀掉他,你先松手!” 殷盏也没想到司鹞动作那么快,他只是仗着车枣听不见,嘴型不动地让司鹞找机会控制住车枣不要让他按下警报——敲诈而已,没必要杀人吧! “可是我讨厌他,小酒不也不喜欢他吗?” 讨厌什么你就讨厌,这跟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殷盏不敢相信刚刚司鹞暴起的刹那他居然觉得这个搭档关键时刻确实有点用—— “你是属比格的吗!”他暴躁地去掰对方的手,肉眼可见的,男孩的脸越憋越红,手上拉扯的力道越来越小,不住蹬踹的腿也逐渐松了劲。 被他拉扯的司鹞顺着他的力道晃来晃去,手依旧铁钳般卡着车枣的脖子,还有心情好奇道:“比格是什么?” 殷盏一噎。 他的力气远远不及司鹞,两人僵持住。 “司鹞。”他盯着司鹞的眼睛,加重语气。 比格搭档扁了下嘴,手一松。 “嗬嗬嗬嗬嗬!” 车枣摔在地上,手掐着喉咙剧烈咳嗽。 殷盏往前走了两步,挡住外面人投来的探寻目光。 好在末世道德水平普遍下降,没人冲过来大喊这里有人杀人未遂。 “我们的账一会再算。”他低声对司鹞说。 他不相信对方不知道直接触碰、吸收晶核会引起怀疑,包扎他少说花了十分钟,这家伙要给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不给,非等到上了球形车才给,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故意的。 可有倒计时在,他们两个至少从生存利益上是绑定的,这样做对司鹞有什么好处? 他不会单纯就是在发癫吧? ……不能吧? 殷盏质疑地扭头扫司鹞一眼,拉开好感度条,发现对方分栏的爱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增加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姑且相信对方没有恶意:“接下来,除非我说,不许动手。” “刚刚就是小酒让我动的手。”司鹞委屈道。 殷盏:“……” “我让你——”杀人了吗! 他收声,算了,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 再转回来,趴在地上的小鬼正一边发出喘息声装没缓过来,一边偷偷摸摸关注他们的动向,往下探的手已经握住了弩。 殷盏:“……” 对上他视线的车枣一震,整个人从地上弹起来,往边上蹿去! [这些东西都归我们了。] 殷盏指了指司鹞怀里的小弩,五支弩箭,一张和从中年人胸口掉出来那张同款的卡片,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这是他搜遍车枣全身的成果。 [既然觉得我们是偷渡客,你去举报,我看他们会不会相信你。] 除了那张带数字符号的卡片,车枣身上没有其他像身份证明的东西,永昼区无法联网,不可能有线上识别系统,他去举报,第一个需要证明的就是他自己的身份。 挣扎抵抗未果的男孩胸口起伏,瞪着他。 [瞪我也没用,你自找的。]殷盏耸肩,[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当吃个教训。] 想了想,他丢回去两支弩箭和一把解剖刀,[喏,答应你的车费。] 男孩低头看向手上的弩箭和解剖刀,愣愣的没有反应。 殷盏自觉仁至义尽,正打算招呼司鹞一起离开,却见男孩脏兮兮的手上逐渐蔓开圆圆的湿痕。 他脚步一顿,车枣举着手里的东西冲上来。 [没完没了了你,我警告你我的耐心是、]殷盏单手抓着车枣,一只手比划,没办法表达的就用面部表情代替,比划到一半,弩箭和解剖刀被车枣塞回到他手里。 [我不要这个,我错了,我不该威胁你们,东西都给你们,能不能把那个还给我?]男孩红着眼睛,眼泪还在不住往下流,看起来可怜极了,他指指纸块,[那是我一个亲人的画像,他失踪了,我就是来找他的,问你们要晶核也是因为我实在没有钱……磁卡你们拿走好了,反正里面没有钱,但是求求你了,把那个还给我吧,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张纸殷盏打开看过,里面的确是个长相普通,体型微胖的男人肖像,炭笔画的,笔触惟妙惟肖。 他凝了车枣一眼——男孩表情愈发可怜,侧脸一瞥神游太虚的司鹞,又打开倒计时,还行,算是充裕。 殷盏把画像和卡片都丢回车枣怀里,后者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翘,又强行压下去,抬头正要比划什么,殷盏按住他的肩膀,车枣踉跄一下,在不容置疑的力道下坐到地上,表情微僵。 殷盏冲他和善地笑了笑,也原地盘腿坐下。 [你什么都愿意做?行,那我们好好谈谈。] 都说他的耐心有限了,难道这具身体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也就是说,食物、载具和燃料只由基地生产出售,需要票证和信用点购买,剩下更为自由也更为昂贵的获取方式就是交换点——交换点虽然由官方管辖,但因为地处永昼区,其实承担了一部分黑市的功能,只要拿得出晶核和信用点,就能找到合适的卖家。] 殷盏总结。 车枣点头。 他脸上已完全不见泪痕,只有眼眶鼻头还红着,丝毫不见对殷盏的怨怼和怀疑。 这小孩年纪不大,脑筋却转的快,还相当能屈能伸,殷盏心里感慨。 他瞄了眼地上抽象的简笔地图,用箭尾涂花:[是不是更加肯定我们来自三号基地了?] 车枣一愣,慌忙摇头。 看来每个基地之间信息并不互通,甚至制度、生活方式都有很大不同,以至于没办法确定哪些是通用常识。殷盏观察车枣的神色,得出结论。 简而言之,对方大概还是觉得他们是那个三号基地的偷渡客。 殷盏陷入沉思。 “出生地”的布局再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从内容物可以推得每个房间的用途——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多种多样的实验室。 显然,在成为他的“出生地”之前,或者成为他“出生地”的同时,地下建筑还承载着别的用途。 [再说说你那个失踪的亲人。]魔/蝎/小/说/m/o/x/i/e/x/s/.c/o/m 7、第 7 章 车枣失踪的亲人名叫吴用,男,具体年龄不详,只知道永昼前还在读大学,是个中等身材——车枣比了比殷盏的耳朵,又张开手臂画了个圆润的椭圆——的胖子,长相参照画像,毫无让人印象深刻之处。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是个掮客。 掮客这个职业,说来话长。 由于永昼区不断扩张,适宜人类生存的区域进一步缩小,粮食减产,生产力下降,导致市场经济倒退回计划经济——总而言之,社会结构和货币体系完全洗牌后,除了技术人员、公职战斗人员和特殊贡献者,基地的普通人只能住着鸽子笼过相对贫瘠的生活。 不愿这样过一辈子,觉得有能力让自己让家人过的更好,却又不够格加入基地巡逻队的人,就会自行组队外出猎取晶核,用晶核换信用点。交换点就是为这些人建立的。 然而光有信用点在基地无法进行消费,票据难得,基地又禁止私下交易,人们心照不宣之下,逐渐形成在永昼区交换点进行无票交易的潜规则。 不需要票据的生意向来油水丰厚,没有官方配对供需求,掮客就诞生了。 虽然干的是在永昼法边缘游走的灰色生意,吴用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车枣自述,他其实跟吴用非亲非故,家里还有一个姐姐一个爷爷,三个人凑足了老弱病残,生活极其艰难,吴用偶然认识他们之后就时常接济,车枣的助听器都是他托人买的。 作为掮客,吴用日常就是在各个交换点和基地之间游走,所以和车枣一家见面的时间间隔大约在三周到一个月。 现在距离吴用上一次出现已足有五周,车枣姐姐担心他出了意外,才让车枣带着画像到附近交换点询问消息。 殷盏看完,问出第一个问题:[他是个异能者?] 车枣的手骤然攥紧,露出一丝慌乱,他在殷盏脸上逡巡片刻,下定决心:[对,但什么异能我不能告诉你。] 殷盏也没打算问。虽然猜不出具体,无非是能在这种交易过程中获利的类型,这世道能吃成个胖子,只说明吴用不仅异能特殊,而且相当擅于使用。 车枣依旧紧张地看着他,殷盏问出第二个问题:[他很有钱?] 车枣攥着手,好一会,犹疑地点头。 殷盏于是也点点头:[行,我帮你问,报酬一会算,没问题吧?] [你……你准备怎么问?]车枣瞠大双目,然而他判定里在心软和心黑间反复横跳的少年已经一撑地站起来,他手忙脚乱跟着爬起来,急匆匆跑到少年前面,[我承认我刚刚是骗你的,我还有一点信用点,但真的不多,最多……最多给你一百五十……不,两百信用点,你真的愿意帮我?] [只是帮你问问,又不费什么功夫。]殷盏从车枣手里抽走那张画像,见男孩还是一脸不知道是惶恐还是怀疑,卷起纸一敲他的头,[要是觉得亏了就把你卖掉,行了吧?] 车枣似乎还想说什么,殷盏竖起手掌,[你先去给我们买点吃的,从报酬里面扣,一会在门口汇合,我告诉你结果。] 男孩一步三回头走了,殷盏招呼左顾右盼不知道在看什么非常入神的司鹞:“走了。” “嗯?终于要离开这里了吗!” “?”殷盏原本以为对方一直没发问是能看懂他和车枣在说什么,结果是完全没关注,“不是。先找人,找完人看看物价,再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才能搞到靠谱的载具,在倒计时结束前完成任务。他觉得这个思路很符合常规逻辑。 “怎么办?” “是啊,不然你打算走着去?” “不可以吗?” 殷盏:“……” 殷盏:“……你知道有多远吗。” 看着对方天真无邪的眼睛,殷盏怀疑这家伙可能真不知道有多远,他刚要说走路四个月,还只是直线距离,就见司鹞歪了下头,又问:“找人,小酒要找谁?” “——刚才我就想问,小酒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殷盏脚步一顿:不会手语可以理解,不会连手语都不认识吧? 他心里升起一丝怀疑,彻底停下脚步,司鹞也停下,跟点了一键跟随似的。但短短不到一天的相处,殷盏已经深刻认识到任何时刻都不能对比格掉以轻心。 任。何。 他摊开吴用的肖像:“这是什么?” “画。”司鹞不假思索。 殷盏:“描述一下。” “唔……”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殷盏改口:“算了,你指出来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就行。” “啊,是人像!”司鹞恍然大悟。 啊。你现在才发现啊。 殷盏举起手在司鹞面前晃了晃,对方像盯着逗猫棒一样跟着转来转去,所以不是完全看不见。 殷盏:“你看不清?” “看得清。”司鹞一口咬定,对殷盏,“小酒。”眼珠下移,对414藏着的口袋,“猫。” 所以414号居然真的是猫。 “你等等。”殷盏没收回举着的手,“这是……”几? “二!”司鹞兴高采烈抢答。 殷盏吸了口气,慢慢把四根手指收回来,捂住额头。 “我大概有数了。”他喃喃。 司鹞还想说什么,殷盏已经不想再听,转身往交换点入口走去——为了防止不省心的搭档撞上棚子或者行人,他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拉住对方。 大概是他拒绝对话的态度坚决,司鹞真的不说话了,也没有挣扎,乖乖被拉着走。 17号物资交换点位于s8永昼区西南角,因为近两年都没有在方圆二十公里内出现闪光,又背靠地域广博、物产丰富的s8永昼区,已经成为五号基地附近规模数一数二的野外交易场所。 尽管如此,占地也不过往日一个小型购物广场的单层面积。 这里的人似乎都不习惯大声讲话,叫卖、问价、还价都低沉而隐蔽,宛如蜜蜂振翅,汇集成一片连绵不绝的嗡嗡声。 殷盏走到中心的小片空地,清清嗓子,双手拢在嘴边大声道: “大家好!” 嗡嗡声倏忽一静,无数双眼睛聚焦而来,入口检测员和几名配枪工作人员也转过头,用头罩上的白布对准了他。 殷盏镇定的:“打扰一下,我想问问有没有人见过一个叫吴用的胖子?这是他的长相。” 他拉开肖像,展示给所有人。 “他五个星期前找我们借了一万信用点,现在找不到人了,有没有人最近见过他?任何帮我们找到他的人,我们愿意分出一半信用点。” 工作人员停下脚步,原本神色毫无波动的商户和顾客也保持住了脖颈的扭转角度。 看来这个价格选的不错。 殷盏在心里对自己点了点头,继续:“提供线索也行。只要找到他,等他还了我们信用点,我们都愿意分一部分出来。” 司鹞学他把手拢成一个喇叭,积极补充:“找到一部分也行!” 找到一—— 殷盏踹他一脚,抿了下嘴,无奈补充:“找到一部分也行,我愿意出辛苦费。” “怎么样,有人知道吗!” 他扫过沉默的人群,发现大部分人在思索后露出遗憾的表情,也不气馁,“我们今天都会在这里,大家要是愿意散开消息,带着知情者来找我的人,也有额外酬劳。” 又是一阵沉默。 “我不认识叫吴用的,但我认识个长得跟你画像里差不多的人,叫尤勇。”一个皮夹克大汉从人群里走出来,正是交换点门□□出弩箭的其中一人。 大汉身形魁梧,肌肉虬结,不仅身后背着手臂长的弓弩,腿侧还挂着匕首,一看就是永昼区常客。然而比起一身肌肉更具视觉冲击力的,是大汉满脸络腮胡簇拥着的,赫然是一口鲜艳的大红唇。 大红唇往上,是两团和嘴唇不相上下的腮红,再往上,是两扇绿色眼影。 大汉犀利的视线从那两坨浓绿中射出来:“四周前他高价卖了我一台飞梭,说他有特殊门路好不容易才搞到新款,不要票,结果是基地处理的瑕疵品,我去问了,比基地最近刚到的还贵两倍!” 殷盏:“……” 说实话,这种情况,哪怕是他也很难分清,到底是大汉的妆容更具冲击力,还是大汉口中的“尤勇”和车枣讲述的“吴用”之间差别更令人震惊。 “我找着孙子好久了,就知道是躲起来了。”大汉怒喝,“谁能找到他,我也出八百信用点!”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这人我也见过!”另一个瘦高的人影挤出人群,这位脸上较为含蓄,只在眼眶周围抹了两圈橘色的眼影,耳朵上却挂着彩色的塑料片,胸前也丁零当啷垂着好多彩色的小石头,“一个月前就是这个叫尤勇的卖了我一把匕首,说是二号基地的新货,结果是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破烂,根本没有开刃,颜色也很快掉光了!” 橘眼影振声道,“我也出20信用点!” “才20,打发要饭的呢!”人群里有人嘲笑。 “抠门!” “他耳朵上那颜色都是偷来的,我亲眼瞧见,6号交换点,差点被人抓住吊起来……哎!你眼睛那两圈,不会是被打的吧!” 橘眼影瞪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因为生气,眼眶充血,两圈眼影更橘了,耳环上的塑料片稀里哗啦一阵响:“你怎么平白污人清白,这颜色……本来就是他们不要的……”接着便是一些含含糊糊“偷颜色怎么算偷”、“不偷放在永昼区也会褪色”之类的,末了一狠心一跺脚,“我出30……50行了吧!” 人群里响起一阵快活的笑声。 殷盏也明白为什么车枣笃定他和司鹞有钱了。 在活物死物都会染上失色症的永昼区,颜色是实力和财力的象征。 怪不得没有人怀疑他提出的高昂报酬。 接下来,又有几个自称被尤勇骗过的人站出来,情绪都十分激愤。 殷盏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车枣口中的“吴用”简直是个大善人,现在想想,哪个大善人能靠倒买倒卖赚那么多钱? 眼看场面要无法收拾,入口处的检测员站起来,殷盏心知不能继续,正要开口,那边检测员忽然扭过头。 地面传来微妙的震动,引擎声由远及近。 所有人不约而同闭上嘴,向来者望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8、第 8 章 根据车枣的科普,永昼区出现,人类自行划分并迁入基地统治后,只有少数基地保存有生产线,其中不包括最近的五号基地。也就是说,假如不想用天荒地老等一个其他基地出口、并且在满足五号基地官方刚需后还有剩余的机会——这还是持有可观信用点和票据的情况下,附近居民获得载具的途径只有一条: 高价在交换点购买。 交换点载具来源除了少数基地的淘汰品和残次品,大部分是私人改装成果。 车枣的球形车就是吴用弄来的改装车。不仅球形车,停车场里大部分奇形怪状,饱经风霜的代步工具都是改装品。 而此时此刻,一个利落摆尾停在交换点正前方的,却是一辆配备了巨大全地形轮胎、悬挂加高,形似军用越野的陆地巨兽。 在某个车头尚未转向的瞬间,殷盏捕捉到前挡风玻璃里贴着块写有“0504”的铁牌。 余光里,某些小贩开始鬼鬼祟祟给摊位改头换面,颇有“城管来了”的味道。 “五号基地的巡逻队来这里干什么?” “嘘。” “咔。” “咔。”“咔。”“咔。” 车门先后打开,五个黑色身影走出来,除了贴身的连体服,他们的穿着和殷盏见过的反恐特种兵极其相似,头上是全包头盔,躯干包裹着同色的防弹背心,腰间系有战术腰带,背后挎枪。 五人向交换点走来,检测员迎上去。 出于一种无言的默契,原本汇集在入口处的人们逐渐以一种均匀且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散开,殷盏趁机拽着司鹞混入人群。 不管官方人员因何而至,对他们来说简直来得好来得妙,不然气氛烘托到这个地步,掏不出钱实在很难收场。 更妙的是,由于引起了公愤,他们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大量吴用的行踪信息。殷盏捋了下时间线,发现吴用最后一次出现是三周之前,就在这个交换点,离开时说去五号基地老朋友那里取货。 那么问题来了,车枣是对吴用化名尤勇的种种光辉事迹一无所知,还是有意撒谎欺骗他?殷盏舌尖抵着上颚,摇头否决第二种可能:哪怕无法预测他会以这个形式公开找人,也没必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 那吴用为什么对车枣一家那么好? 种种疑问只有和车枣面谈才能得到解答,殷盏站在几条主干道分岔口的角落环视一周,却没发现男孩的踪影。 五号基地来人和检测员交涉完毕,进了交换点,工作人员开始维持秩序,这是挨个询问的架势——殷盏心里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车枣有关介绍信、偷渡客、永昼法通行条例的那句话迅速又从他眼前飘过去。 他瞥见有人脸上也露出惊慌的神色,却没人试图翻越交换点四周的围墙逃跑,就知道那些矮柱恐怕还有别的功能。 还是得先找到车枣,至少这种时候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殷盏礼貌地敲敲边上石棚的柱子,里头正伸长脖子张望的老板立刻热情极了地转回来:“要买什么?” 大概就是出于偶尔会碰上“城管”的考量,入口附近的摊贩大多比较老实,不售卖违禁品,这样的无票交易一旦钱货两讫是不容易查出来的。也因此,这位老板看着就非常从容。 “麻烦问一下,你有见过一个男孩吗?大概这么高,我们是一起的。” 殷盏在腰际比了下。 见他不是要买东西,老板燃烧的热情一下子“哧”的熄灭了,打哈哈道:“没看到,没注意。” 殷盏啧了一声,抽出一支车枣的弩箭:“见过吗?” 老板的热情又燃烧起来,一边伸出手一边指路:“当然见过,刚就站这呢,往那边去了。” 看来不是错觉,车枣的确买好食物就过来跟他们汇合了,甚至目睹了其他人对尤勇的讨伐。 殷盏之前瞥到一个矮小的身影站在这边,迄今为止他没在交换点见到别的孩子,八成是车枣。 他为什么离开? 哪怕听不见,他是不是也从面部表情获得了一部分信息? 忖度着,殷盏灵活地躲开老板的手,弩箭重新落回口袋,后者急了:“哎你……” 殷盏退后几步,咧嘴冲红温的老板一笑:“我可没说回答了就给你,多谢你的指路,乐于助人才能财源广进啊老板。” “兔崽子你——!” 不等老板破防,两个少年已如游鱼入水,消失在人海中。 也许是下意识的反应,车枣跑进的还是那条治疗系异能者所在的支路。殷盏和司鹞两人一路向里,路过军绿色帐篷又走了好一段,总算发现男孩的身影。 男孩站在一个平平无奇的石棚前,垂落的防雨布微微晃动,他伸出手似乎正打算进去。 殷盏舒了口气,加快脚步。 不知什么时候起,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大概都被叫去检查身份了?他漫不经心地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松开了牵着司鹞的手。 琥珀色眼睛的搭档倒是反应极快,手腕立刻抬起要恢复到连体状态,又蓦然停住。 小丑鱼慢慢,慢慢眯起眼睛。 车枣看到了什么?这家是卖什么的? 不知道躲在这里面能不能避开检查……不然先进去再说。 一身荧光绿的少年眼神渐渐失焦,步伐越来越快。 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石棚前,朝垂下的防雨布伸出手。 同一时刻,在原地停留许久的男孩也抬起脚,向里走去。 “啊!” 恍然大悟的单音在殷盏耳边炸响,他几乎瞬间从那种仿佛魔怔了的“进去看看”中挣脱出来,才发现自己的手停在半空,被司鹞抓住手腕。 “原来还有这样的异能。”对方自言自语。 什么异能? 他被异能控制了?什么时候?怎么做到的? 疑问接连闪过,面前蓝色的布料微微抖动,殷盏一低头,正好瞧见男孩的后脑勺消失在防雨布后,想去拉却迟了一步。 “车枣!” 殷盏掀开防雨布,却发现里面层层叠叠,不过一个照面,比整个交换点加起来还浓烈的色彩撞入眼帘,除了五彩斑斓的防雨布,还有各种纱幔,流苏,仅仅一个瞬息,车枣已经消失在各种各样的布料里。 “我们也进去。”殷盏绷紧下颔,反手拉住司鹞,两个人一起撞进色彩中。 “你说的异能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软硬夹杂且密集的片状物让整个空间带上一种黏滞的触感,以至于分辨方向和前进同时成了一件难事。在这种情况下,永昼区的光线反而成了助力。 当然,很难说能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到底是不是件好事。 殷盏拨开面前大串的小马宝莉挂帘,廉价的亮粉立刻沾了一手。 出于某种古怪的联想,又或者这种逼仄的空间就是容易引发想象,殷盏莫名觉得这些亮粉有点像鳞翅目昆虫身上的粉末。 他没忍住甩了下手,动作却丝毫不停,紧紧追在晃动的布帛后,还是问: “你刚才为什么不拦住他?” 比格搭档只是看不清,不代表他无法感知周围发生的事,事实上不管从战斗素养到战斗直觉,乃至对危险的感知,殷盏相信对方都胜他不知道几筹。他和车枣几乎是前后脚受到影响,没道理司鹞只来得及拦住他,却拦不住车枣。 难道…… “小酒进来,是想找他?”司鹞反问。 “?” 不然? 不等殷盏问出口,原本温顺被他拽着走的比格搭档忽然停住脚步,仿佛被来自樱花的犟种同类附体。 “对了,小酒说’我们是一起的’,包括了他,现在还进来找他……” 殷盏听不懂这家伙在念念有词什么,像任何一个面对突发恶疾犟种的主人一样试图用力拖拽,失败,立刻松手准备自己追上去。 然后被一把拽回来。 “司鹞!”殷盏压低声音,怒道。 “小酒,你忘啦?”司鹞似乎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也不在乎他怎么想,更不在乎他们马上就要失去车枣的踪迹——他强行扭过殷盏的脸,和他对视。 “只有我和你,才是’我们’。” 他的虹膜颜色太淡了,以至于搭配中央的黑色瞳孔,有种诡异的无机质感。殷盏恍然意识到,如果那颜色再浅,浅成无色,就和414的五只眼珠一模一样。 而且自愈之后,司鹞的体温没有丝毫上升,还是冰冷的,这点也和414很像。 殷盏:“哦。” 司鹞眨了下眼睛,那股叫人头皮发麻的非人感消失了,他看上去几乎有点委屈:“小酒想起来了吗?” 殷盏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用力一拉,这回终于扯动了,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只有我和你,那414号呢。” 口袋里的414应景地发出委屈的喵喵声。 司鹞“啊”了一声,像是轻易被殷盏那一声“哦”哄好了,语气重新轻快起来:“那就只有我、小酒和414号才是’我们’,小酒记住了吗?” 殷盏无可无不可地应了一声,顿了顿,重复一开始的问题:“你说这是一种异能,我刚刚是被催眠了?被谁?” 前车之鉴,他没在问题里带上车枣。 “咦?” 殷盏提醒:“你说’还有这样的异能’。” 也不知道这个石棚怎么回事,外面看只是普通大小,在里面却怎么走也走不到头,殷盏再次拨开小马宝莉挂帘,熟悉的亮粉扑簌簌落下。 或者说,不是空间问题,他们只是被这些饰物牵引着不断绕圈—— 一截脚后跟倏忽消失在布料间,殷盏快步追上,一把抓住男孩的胳膊。 “就是他啊。”与此同时,司鹞说。魔/蝎/小/说/m/o/x/i/e/x/s/.c/o/m 9、第 9 章 这个场景,这个对话,殷盏背上刹那爬满鸡皮疙瘩,然而他没有司鹞那样的肢体控制力,来不及撤回动作,车枣已经顺着他的力道被拽回来,仰面朝上对着他。 只见男孩双眼紧闭,五官——不,不仅是五官,每个毛孔中都塞满细细的彩色丝线。 那些丝线自周围充斥的布帛内抽出,无风自动,宛如柔软的肉虫,又宛如彩色的涟漪,层层叠叠飘向三人。 怪不得会有黏滞感,因为这些丝线一直在阻拦他们的行动! 殷盏抬手去割丝线,割断多少,又有更多源源不断从垂落的织物中爬出来,活物般裹向他的口鼻。 他迅速撕下两截衣服(说实话外套已经撕的差不多了,上面还沾了不少他的血),一截蒙住自己的口鼻,一截蒙住车枣整张脸,这番动作过去,他的手脚和车枣全身已经粘满轻飘又纤细的丝线。 好在这些丝线并不坚韧,也没有什么力道,就是切起来犯恶心,像角落沾满灰尘的蛛网。殷盏注意到,塑料质地的小马宝莉上也扯出了同样细细的丝线。 这些丝线互相缠绕,所有垂落的物事也由此黏合在一处,搅和成浑浊又鲜艳的色彩洪流。 更奇怪的是,无论原本是什么材质,此时它们都呈现出一种油亮的蜡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殷盏试图扯下前方的某张粉蓝色细纱,不想触手刹那,细纱上的纹理蠕动起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柔软弹性,上面似乎还冒出了细小的触角,毛茸茸顶着他的手心—— 实在是太恶心了! 殷盏猛地缩回手,手掌连带手臂却拔丝般带起无数细丝,细丝蛄蛹着顺着他的手臂向上爬。 他控制不住“嘶”了一声,就在这时,白光闪过,手臂一凉,上面缠绕的丝线被尽数斩断,竟然是司鹞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又掏出了他那把弯月刀,干脆利落地割断了那些丝线,同时斩落数片布料和挂饰。 “小酒快松手,跟他在一起我们也会变倒霉的。” 殷盏忍无可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说人话!” 他收回之前认为细丝没有力道的判断,车枣此刻几乎被裹成一个人茧——天知道刚刚司鹞那么大的动作,居然精准无比地避开了每一根缠在车枣身上的丝线,现在那些线头齐齐发力,殷盏几乎抓不住他。 “他的异能应该就是让周围的人倒霉,不然小酒怎么会被这种东西迷惑?” 殷盏不说话了。 司鹞的态度可太明显了,确定他不会被细丝拖走就又开始划水……显然,之前关于什么才是“我们”的宣言,这家伙是认真的。 好在他身上还有仅存的一把解剖刀,在「武器专精」的加持下足够锋利,不管是线头还是布帛还是小马宝莉都能切开。 糟糕的是,线头实在太多了,解剖刀又太小—— “喵。” 414号忽然叫了一声。 叫声大概是414最像猫的地方。 据说,猫咪只有在和人类沟通的时候会喵喵叫。 殷盏下意识向下瞥去,睹见一抹白光。 他迅速抓住那把被414号顶在六只耳朵之间的长匕,用力斩向裹住车枣四肢的丝线! 刀光过处,丝线惊慌失措地避开——又或者仅仅是被斩断后蜷曲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男孩的形态总算由茧变回了人,也暂时没有了被丝线拖走的危险,殷盏的心放下一半,继续挥舞长匕斩落细丝,举目辨认方向。 绚烂的彩色中,一抹灰黑一闪而逝。 是石砖! 他立刻抓紧车枣向那边退去。 不管怎么说,托了司鹞撕扯开那块空隙的福,他偏头:“走不走?” 背后的搭档不知道嘟囔了什么。 殷盏只知道他没跟上来,头也懒得回了:“随你。” “小酒,看我!” 司鹞忽然抬高音量。 殷盏从鼻腔里喷出口气,无奈地转过头,几乎是同一时刻,惨白的月光猝然飞射出去,无论涟漪般的丝线,还是波浪般黏稠的无机物,通通骤然撕裂,下一秒,一声黏腻的闷响,仿佛什么柔软混合着坚硬的东西被击中,绞断。 瞬息,悬挂的一切色彩褪去,灰如雪落。 一具人类的尸体仰面倒在不远处,头颅去势不减,咕噜噜滚到棚边。 诡异的是,地上一滴血也没有。 司鹞收起抛掷的姿势,步履轻快地过去拔出插入墙中的弯月刀:“怎么样,小酒,我厉害吧?” 殷盏没有心情回答他。 他死死盯住尸体脖颈后,上衣标签露出来的图案,慢慢吸了口气。 事实证明,没有及时关注比格搭档问题中的险恶之处,是个极其不明智的疏忽。 刚走出石棚,殷盏手里一空,不等迟滞了十八年才知道自己需要运转的战斗本能活过来,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他手中长匕的搭档已经以同样的速度不假思索地把刀插向探出头的414号! “司鹞!” 殷盏猝不及防,只来得及语言喝止,比格搭档恍若未闻,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白光一闪。 414号完好无损,细密尖牙嵌进司鹞虎口,喉咙里发出愤怒且低沉的咕噜声。 长匕不见了。 司鹞:“马屁精,杀了你哦。” 414号:“嘶嗬嗷!” 这会是一点不像猫了。 比格还是很比格。 殷盏极度无语,刚刚的震惊都消失了,他捏开414号的嘴,拉出司鹞的手,虎口几乎被咬烂了,当事人却满不在乎地甩甩手,龇着牙威胁可怜的怪物小猫咪:“再有下次,你就去死好了。” 跟414吵架,你可真行。 殷盏没说前半句,司鹞以为是在夸他,兴致昂扬道:“所以……” 殷盏当乱码忽略掉,半蹲下试了试车枣的呼吸,平稳。那名异能者死后,所有细丝都化作灰烬,包括没入车枣身体的部分,因此无从探寻细丝的结构。他站起来,随手伸进口袋揉了揉414号的头,被委屈的小怪物用六只耳朵轮流蹭了蹭。 离开石棚后,周遭的声音再度清晰起来,相邻摊贩老板对他们投来古怪的视线,不过这样的视线并不多,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还在逐渐靠近的巡逻队身上。 是的,他们这一进一出的功夫,巡逻队已经进入第一条街道,并且效率很高地到了治疗系异能者附近。 所以他们遇到的是什么鬼东西? 难道有异能者大庭广众,堂而皇之地在交换点狩猎吗? 现在死无对证,会有人相信他们的话么? 殷盏瞟了眼巡逻队人员的侧影,再度撩起蓝色的防雨布,同时用身体巧妙地挡住掀开的缝隙——只有最外面这层不是异能,也幸好最外面这层不是,不然所有人都能看见里面发生了什么,包括那具尸体……所以一会巡逻队过来,看见尸体怎么办? 视线落进去的刹那,殷盏猛地一怔。 被防雨布笼罩的石棚内干净明亮,不要说尸体,连地上的灰烬都不见了。 怎么回事? 永昼还有蒸发功能? 衣角忽然被人一扯,揉着眼睛鼻子爬起来的车枣迅速收回手,惊恐地看了司鹞一眼,离两个人都远了点。 他站在离殷盏三步远的地方:[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扭头张望,震惊,[巡逻队怎么在这?] 他的记忆似乎逐渐复苏,露出复杂的神色,[你问他们……他们都说了什么?有吴用的消息吗?] [有,一会再说,]殷盏隐晦地抬了抬下巴,[怎么应付他们?] “证件给我。” 男孩递过磁卡,荷枪实弹的巡逻队成员在手腕一刷,弹出一个小小的三维投影,投影上的面庞和男孩重合,多点比对,“嘀”的跳出一个绿勾。 “你们的呢。” “战斗的时候损坏了,打算过几天去补。”少年坦然道,“不过我们跟车枣是一起的,他能证明我们的身份。” 他边说,手上边飞速翻译成手语,男孩于是转过来,对巡逻队指指耳朵,指指喉咙,再指两个少年,末了用力点点头。 巡逻队成员的脸蒙在黑色的面罩下,看不出表情,显然是在审视二人。 说话的少年眼睛明亮,手上拎着件沾血且撕得七零八落的外套,一笑右边有个酒窝,阳光开朗,没有丝毫心虚,他牵着的那个同伴比较内向,只看过来一眼就低下头,默不作声地盯着自己的手看,脸上大概是赶最新的潮流,纹满彩色纹身,看不清长相,身上从里到外跟在血里打过滚似的,的确是刚经过苦战的模样。 巡逻队成员问:“你们最近都去过哪些地方?上一次来17号物资交换点是什么时候?” 问完,他用手语重复了一遍,虽然有些地方相对迟缓,但不影响理解,竟然也懂手语。 [我在家,哥哥们偶尔出去猎晶核。]男孩比划。 “上次来是五周前,结果被人骗了,之前猎到晶核都没了。”说到这里,少年咬牙切齿,都顾不上用手语翻译了,“这个骗子,找到我要他好看!” “骗子?” “对。”少年眼睛一亮,对着男孩比划示意,男孩掏出一张纸,打开,赫然是一幅铅笔肖像,“就是这个人,我们这次来就是想打听消息,结果大家都说三周前就没见过这个人了,有人说他去基地了。” 这回他记得同步打手语了。 男孩眼巴巴看向巡逻队成员。 少年:“你们是来查什么的?能不能顺便帮我们查查这个骗子?” 巡逻队成员面上的布料动了动,似乎在沉思,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接下来又详细询问了关于骗子,三人上次来交换点,如何被骗的,一周内去过的所有地点,少年和男孩分别详细作答。 最后,成员点开一个全息投影:“这个人你们有没有见过?” 投影中是个国字脸男人,少年和男孩仔细辨认过,双双摇头。 少年似乎还想说什么。 “副队,发现什么了?” 另一个巡逻队成员走过来。 五个成员分开问询,这名副队已经和其他人拉开进度,怪不得引起注意。 “不好说。”副队摇头,手指一划,记满信息的不透明弹窗一分为二,复制版跳到另一名巡逻队成员手腕上方,后者扫了眼,又看看两大一小。 “是很难判断关联,到时候一起讨论吧。” 副队点点头,从腰带取出一个拇指大的印章,示意三人伸手:“行了,盖完你们就能走,正常情况下一周会褪。” 这套流程和接种疫苗、每月按证领票是一样的,只是盖的图案/颜色不同,甚至不需要翻译,男孩自发伸出手背。 副队啪的盖了一个,正要盖第二个,另一个巡逻队成员忽然绷紧身体,猛地端起枪,大声道:“不对,他不对!” 男孩被吓了一跳,迅速抱头蹲下,一直低着头的纹身少年也迅速抬头,重重色彩掩不住下面的惊讶和疑惑。 被黑洞洞枪口指着的殷盏:“……我?”魔/蝎/小/说/m/o/x/i/e/x/s/.c/o/m 10、第 10 章 和他两个因为无辜显得格外自然的同伴不同,被枪口指着的那个惊讶得就有点做作了——虽然也适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但副队和队友通过层层选拔进入巡逻队,精通微表情分析,一下就看出震惊下的不自然,立刻大步上前隔开无辜群众,大喝:“你隐瞒了什么!” 听到声音的剩下三个巡逻队成员也即刻折返。 假如殷盏能听到副队的判断过程,一定觉得很冤。事实上,没听到他也觉得很冤。 他隐瞒了什么?当然是他今天刚从培养仓里醒过来,根本没有身份,回答的大半是谎话……但高考分数作证,只要巡逻队查的事发生在今天之前,他就绝对和那件事没有任何关系。 今天之前,他还在家里床上享受人生最漫长的暑假呢。 这话却不能和巡逻队说。 五双行军靴呈包围之势,卡住每一个能逃窜的方向,惊起又落下的灰尘在永昼下星星点点地反着光,殷盏收回视线,瞥向一脸图案的司鹞,忽然认识到对方这个造型的精妙之处。 怎么办?承认他们是偷渡客?不行,万一他们就在查偷渡客…… “队长,我听不到他的声音。”率先示警的巡逻队成员低声道。 那你不应该先检查自己的耳朵吗! 不对,巡逻队成员到达并示警期间,他根本没发出过声音。 如果此“声音”非彼“声音”,他和司鹞又有哪里不同? 殷盏心念电转,飞快权衡利弊,正要开口。 “别动,把手举起来,你口袋里是什么?”巡逻队队长左手按住□□,沉声问。 不就是解剖刀,车枣那里缴获的弓弩……殷盏一顿。 想起来了,有414号。 他条件反射看了眼司鹞,后者一脸沉思,显然思绪又不知道飞到了哪里,不像能帮的上忙的样子。 “看他干什么!” 殷盏:“……” “没什么,就是武器。”少年举着手,抿了下嘴,右边的酒窝被挤的若隐若现,看起来无辜极了。 如果不是他们此次行动的缘由过于恶性,他都忍不住赞扬对方年纪轻轻,演技和心理承受能力都相当强悍,简直堪比他们食堂用来下饭老电影里的专业演员。 副队:“少废话,掏出来,放到地上。” 少年又抿了下嘴,慢慢放下手,先把那件破破烂烂的外套放到地上,然后伸进裤兜,掏出一把巴掌大的解剖刀,一架巴掌大的弓弩,五支配套的小箭。 “另一边。” 就是瞎子也能看见,少年另一边口袋微微鼓起,肯定也装了东西。 少年顿了下。 “快点!”副队催促。 少年的手于是伸进另一边口袋,抓住什么,缓缓往外掏。 是什么? 巡逻队五人想起某个惨烈的画面,副队将无辜群众又往后拦了拦,端着枪的姿势愈发紧绷,剩下的也不动声色绷紧了身上的肌肉。 是一团黑色的…… 又细又长的…… 少年掏出了一条仿生猫尾。 毛绒绒的条状物看材质挺劣质,上面的毛发并非纯黑,而是混杂着浑浊的灰黑,想必是已经失色的物件—— 少年慢吞吞把仿生猫尾放到地上,原本就薄的嘴唇这下抿得几乎看不见了,苍白的皮肤上浮起一抹薄红,几乎从脸颊一路红到脖颈,他垂着眼,两个口袋都翻出来,里面空无一物:“可以了吧?” “……” “你……” 副队尝试重启了几次,终于率先找回舌头,“你小小年纪……” “是不是还要搜身?” 少年仿佛破罐破摔地张开手臂。 “不用了不用了不用了。”副队敬畏地退了一步,被后面探头的男孩绊了一下,光荣的社会责任感让他赶紧又往前一步,挡住男孩的视线,“你赶紧放起来。” “不需要仔细检查吗?” 少年指指地上盘着的猫尾巴。 “不用了!”副队振声道。 2.0的视线让他足以在这个距离看清仿生猫尾的全貌,的确就是普通猫尾,而没有外套,少年身上只留一件短袖,和宽松的运动裤一样,风一吹就贴肉,根本藏不了东西。 少年慢腾腾收好猫尾和武器。 这回没人问他在隐瞒什么了。 “队长……”副队扭头。 队长:“小童。” 说“听不到声音”的小童一动不动,过了会,整个人放松下来,枪也重新背回身上,冲队友们摇摇头,包含歉意道:“抱歉,好像是我异能出了问题,听到了。” 副队也一下子松弛下来,随口问:“听到什么?” 反应过来立刻对殷盏道,“没想侵犯你隐私啊小同志,不好意思,我们不对,调查过程中还是有失误的地方,这里给你道个歉啊,来盖个章你就过了——对了,我刚问呢就是随便问问,小童绝对是对任何听到的东西保密的啊。” 这一长串,殷盏简直听不过来,又听那边小童道:“副队,我只听到一个音节,这可不算侵犯隐私。” “那也是你异能不行学艺不精,小童啊……” 话说到这里,殷盏已经彻底明白这名童姓巡逻队成员的异能是什么,他听的不是别的,是其他人的想法! 可他们找嫌疑人的方式是不是哪里不对?为什么是…… “队长!” 一声惊呼响起,衬得背景格外安静。 站得略微靠后的巡逻队队员瞠大双目,用枪指着前方结结巴巴道。 “队长,那边、那边!” 一阵森凉的寒意同步从殷盏脖颈窜了上来。 他忽然意识到,不知何时起,周围很久没有人声了。 物资交换点还有多少活人? 答案是八个。 还要加上正委屈唧唧从殷盏身上爬回口袋里,和尾巴合体的414号。 “你们三个跟着我们,不要脱队。”巡逻队队长头也不回地嘱咐。 他和四个队友向前一步,将殷盏、司鹞、车枣三人保护在中间。 他们四周,是默然不语的人群。 男女老少,高矮胖瘦,所有人裸露的皮肤上、衣服纤维孔洞中都冒出毛茸茸的丝线,宛如一群等身草头娃娃,在永昼光线的哺育下茁壮成长。 不过几秒,率先长出的丝线已经有几毫米粗,可以发现,丝线上也是毛茸茸的,就像殷盏曾经用手抓过的那蓬细纱,上面也有数不尽的细小的触角。 现在它们长大,总算展现了原形:是一片片从蜷曲到挺立,形状却各不相同的叶片。 “哧。” 子弹没入后方某个草头娃娃的膝盖,伤口没有涌出血液,撕裂的布料和□□中爬出更多的不知名植物,见风就长。 草头娃娃们仿佛被这一声唤醒,齐齐向八人看过来。 殷盏听到细细的抽气声。 又是一枪,这回是队长开枪,精准无比地击中草头娃娃眉心,伤口同样迅速被绿色充斥。 草头娃娃开始向他们包围过来。 队长又点射数枪,枪枪正中眉心,然而草头娃娃只是在冲力下晃了晃头,完全没有破防的预兆。 “我靠这个防御力有点吓人啊队长,幸好冯教授让我们带了这个……” 右手边的副队碎碎念着,迅速从战术腰带、腿侧取出数个零件,“咔咔咔咔”的组装声后,他手中出现一个极其眼熟的喷火器,和殷盏用来灭杀榕树气生根的那个只有细节不同,比如燃料罐是数个小罐拼接而成。 副队对着他正前方的草头娃娃扣下扳机。 “哧——” 烈火中,草头娃娃燃烧起来。 “不行,副队,他们太潮湿了,有一定的火焰抗性,和宋康明的情况不一样!”侧边的巡逻队成员立刻发现了不对,惊呼。 的确,张牙舞爪的植物虽然被点燃,蜷曲起来,但那些嫩生生的蔓叶里显然饱含汁水,没那么容易燃烧,植物人的步伐依旧稳健,和他们只有两步之遥了! “当然跟宋康明不一样,我们看到的时候宋康明已经死了!”副队对准植物人的头颅一阵猛烧,携带喷火器的另外两个成员也即刻组装,加入火焰喷射。 虽然至今植物人没有表现出攻击性,但没人想被这玩意包围,也没人愿意想象被包围后会是什么情景。 三只喷火器齐心协力,灰烬簌簌落下,植物人的头颅终于出现瓦解的趋势。 而这时,它离副队已经只剩半臂距离,更不要说还有其他植物人在逼近。 “烧起来太慢了,不行啊队长!”副队喊。 在三人试图灼烧植物人的同时,队长和另一巡逻队成员也没闲着,尝试了各种方法杀死植物人,阻止它们的行动,均没有成功,反而差点被缠住,不得不退回来。 殷盏和司鹞、车枣被作为交换点唯三需要保护的普通民众护在正中间,没有机会插手,也不知道从何插手。 不过正是因为没有参与战斗,他们反而关注到了别的东西。 “等等,”殷盏拍拍副队的肩膀,后者甩了下肩膀:“忙着呢小子,一会我们如果能撕开空隙,你们一定要跟紧,抓紧往外面跑,到车上就安全了,听明白了?” “不是,” 殷盏见状,懒得多说,直接从后面推了对方一把,副队一个踉跄,怒道:“你干嘛——” 不等站稳,腿上也传来力道。完了,这三个普通民众果然有猫腻,今天要折在这里了——副队扼腕,低头怒视。 只见下方男孩飞速比划出一段话,少年的声音同步响起,论声画同步简直比新闻联播还贴心: “我就是想说,你看,它们不是想攻击我们,只是想离开这里。” 副队站直身子,在他腾出的地方,仍然在燃烧的草头娃娃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魔/蝎/小/说/m/o/x/i/e/x/s/.c/o/m 11、第 11 章 “基地里也出现了这样的人?” “目前就一个,被家人不对,虽然立即击杀,但场景十分惨烈。” 副队道。 “死者经常进出永昼区,每次回基地前都会前往交换点进行交易,最近一次去的就是17号交易点。” “我们过来调查,就是因为无法确定这是否是失色症的新症状。” 但话说回来,从症状上看,失色症患者和植物人之间的差别,简直跟《猩球崛起》和《最后生还者》的差别一样大。 “更不要说《猩球崛起》是系列片,《最后生还者》是剧。” “是啊我们还是一本三流网文呢。” 副队呛了一下,大声咳嗽起来,队长拍拍他的背,对回答得无比自然的殷盏道:“同样,我们也无从得知这是天灾还是人祸,无论哪一种,接下来都可能遇到危险,你们确定要继续跟我们一起行动?” “我以为我们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殷盏不为所动。 何况八成是人祸,想起石棚里死亡异能者身上的图案,他在心里补充。 发现植物人的目标并不是他们这几个新鲜无污染的大活人,而是他们身后的交换点入口后,八人小心翼翼地撤到一边,跟在了植物人身后。 交换点内近百人,在狭窄的出口竟然没有出现任何拥堵。 它们仿佛共用一台中央处理器,天然知道什么时候是跟上去的最佳时机,在这种摩肩接踵的情况下居然没有一个被拖慢脚步。 离开交换点的植物人依旧目标明确,步伐不停。巡逻队只能粗略判断出它们在往平城方向前进。 经过一番实验,他们发现植物人伸出的触须似乎在捕捉什么他们无法解读的信号,并且永远指向目的地。于是现在八个人挤在一辆军用越野上,车枣和副队在副驾驶,剩下三名成员有两个和殷盏司鹞一样叠叠乐,占两个空间,剩下一个成员负责控制从后备箱探出头的植物人并指引方向。 荷载五人,实载八活人一死人一猫。 显然,永昼法并没有交通管理条例。 为了能上车,殷盏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口舌,威逼利诱都用上了,都做好实在不行跟着车跑的准备,这会怎么可能下去。 不过他也可以理解巡逻队的心情,毕竟车枣还是个孩子……但这个世界观下,孩子并不容小觑。 殷盏想起司鹞关于车枣的评价,对后者的选择保持了沉默。 如他所想,确定一起行动后,巡逻队果然不再对来交换点调查的原因三缄其口。 总而言之,五号基地也出现了植物人,就在昨天凌晨。受惊的家属在杀死植物人后报案,监察人员赶到时,用来关死者残骸的箱子里爬满诡异的植物,好在随时间过去逐渐失去活性。 经调查,死者前天才从永昼区返回,安全通过失色检查进入基地,睡前没有暴露异常,直到睡着后被家属发现不对,含泪击杀。 案件上报后,死者进入基地后接触的所有人员被管控起来,截止巡逻队离开基地都没有发现异状,基地官方暂时认为植物人现象仅是孤例,为防万一,仍派出04小队前往调查。 死者折返基地前的最后一站是17号交换点,巡逻队的第一站自然就是17号交换点。 原来如此,对于巡逻队来说,小童听到什么想法不重要,听不到的必然已经被植物寄生。 植物人的攻击性不强,生命力却极为顽强。在他们之前的尝试中,用空一串燃料罐还没能烧完上半身,几人果断及时止损,好消息是,植物人的致命部位还是头部,烧完头就不动了,坏消息是烧完一个植物人的头部需要近三小罐燃料,他们身上这些只够杀死四只。 在植物人的“指路”下,半个小时后,他们来到一处空旷的平地,又等了近七个小时,总算等到了大部队。 “终于来了。” 名叫邱秋的副队跳下车,把空荡荡的燃料罐丢回车上。 等待的七个小时里,八人不仅补充了食水,还互通了姓名。除了邱副队,全名童思年的读心异能者小童,剩下的分别是队长陈颂时,队员李游、吕逢光。 八人陆续下车,在他们面前的,是原沪平高速某中央路段。此时,近百植物人就均匀分布在这五车道上,把路堵得严严实实。 而一到地方,植物人就原地躺下,按先后顺序一个叠一个,紧密堆积成一座人山。 “它们来这里干嘛,等车?”邱秋原本想说个冷笑话,张望过后,脸上的笑意凝滞,“不会吧?” “不然很难解释它们的行为。”殷盏咋舌。 那么,假如它们真的在等“车”,那班车什么时候来?他们也要这样一直等下去? 这个变化,把原本以为自己会进入什么植物巢穴的八人都整不会了。 沉默后,陈颂时简洁明了地下达指令:“除小童外,乔装。” 他率先取下身后的枪,脱下战术背心、长裤和鞋,殷盏这才发现,他们身上的黑色织物是真真正正的全包设计,只有侧边一条隐藏接口,揭开后拉下拉链才能整个脱下。 露出真容的巡逻队队长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剑眉星目,他迅速将黑色织物折叠放到车上,脱下的战术背心翻转穿回,改变裤装外侧的布片搭扣,又将枪拆解成零件分散藏入身上各个口袋,鲜明标记的物件同样放到车上,这样一来,除了更干净外,他看起来和植物人中某些物资充沛者差别不大。 为消除这点差距,他果断在公路边的土里滚了一圈。 剩下三个队员如是。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待所有队员将无法携带的物资放回车里,陈颂时转向殷盏他们,殷盏完全料到对方要说什么,举起手,在胸前比了个叉。 车枣有样学样,也绷着小脸比叉。 陈颂时于是回转道:“小童,你开车回基地,汇报我们一路的见闻,让基地派人过来,其他人留下。” 童思年双脚一并,敬礼道:“是!保证完成任务!” 其他四人也冲他敬了个礼,几秒后,引擎声响起,军用越野原地掉头,飞驰而去。 留在他们面前的,只剩空茫茫的灰黑大地,灰色的沪平高速,和叠成山的植物人。 “所以……”邱秋开口。 陈颂时的声音短促有力:“我们也躺进去。” 很合理,换装当然是为了融入,殷盏他们三个本来就是交换点的普通民众,没有伪装的必要。躺下后,植物人身上的枝叶都缩了回去,应当是安全的。 “道理我都懂,可是队长,我觉得这有点恶心。”扒开一条缝隙,试图把自己塞到某个壮汉身下方便隐蔽的邱秋说。 “我也……”已经躺进去的李游气若游丝,“觉得自己不干净了。” “同意。”吕逢光颤巍巍举手。 陈颂时:“……我记得你们的宿舍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队长你怎么这样说我们!太过分了!” “就是!” “附议!” “靠!这个人有多久没洗澡了,我要吐了队长我说真的!”终于进去的邱秋骂骂咧咧,余光注意到现场唯一站着的人,“干嘛呢你,现在反悔了?还来得及,你们留这呗。” 车枣人小,进去之后还有空间活动,冲殷盏比了个问号。 不是反悔。 但很难跟你解释。 殷盏也是在意识到自己要躺进这群人堆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可能,也许,似乎,有一点洁癖。 作为一个高中住校生,括弧还是男生寝室反括弧,他以前甚至没发现这件事! 他以为比室友不爱洗脚更恐怖的只有下床不小心抓到室友三天没洗的臭袜子,但没想到还能是和一群刚长途跋涉野外探险过的不明物种亲密接触。 毕竟前者还能通过友好沟通以理服人,后者……后者已经死了啊! 殷盏在心里无声无息崩溃了会,脸上还是无比镇定:“别催,马上。” “小酒,这里。” 他抬头,是蹿到植物人堆最顶上的司鹞在朝他招手,“这里这里。” 殷盏沉默两秒,一咬牙,捋起袖子——很好袖子早就没了——往上爬,快到时司鹞精准抓住他的手往上一拉,殷盏在某个植物人胸口站稳。 “我躺这里,小酒可以躺我上面!”司鹞展示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刨好的坑位,丝滑地躺进去,上面再盖一个人正好铺平。 殷盏很想吐槽下面那老哥看着比对方还干净点,合理怀疑是对方千挑万选给自己找的垫背。 “怎么样小酒?”搭档眼神闪亮。 殷盏:“……” 他觉得说实话有点不礼貌,但又不知道如何婉拒对方的“好意”。 他走过去,蹲下,脚下人体的触感诡异极了:“我觉得……” 还没说完,司鹞像仰泳一样举起一只手,殷盏没过脑子,下意识也伸出手—— 然后被一把拽了下去! 两人身高一致,又都是骨骼成型肌肉却没来得及包裹完全的类型,骨头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始作俑者:“哦噗!” 殷盏:“——你!” “这样小酒就不会碰到他们啦!”司鹞在他耳边宣布。 殷盏没好气的:“我谢谢你啊。” “不用谢!”司鹞大声说。 “喂!别说话了!”邱秋更大声的提醒从下方传来。 殷盏闭上嘴,司鹞也松开抓着他的手,两个人艰难地调整了会位置,总算以一个叠叠乐的姿势面朝上躺平。 不久,殷盏的口袋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414号悄悄探出四个耳朵,被司鹞按着头塞回去,愤怒地张开嘴,咬了个空,发出哈气声。 这两个到底什么毛病。 殷盏一手一个按住,等他们消停后打开好感度,发现414号的爱心已经有三颗半,司鹞也有半颗了。 天光大亮的时候,路的尽头终于有了响动。魔/蝎/小/说/m/o/x/i/e/x/s/.c/o/m 12、第 12 章 来的竟然真的是辆车,有驾驶舱,有轮子,有货仓。 车轰隆隆开近,殷盏闭上双眼,在金属和地面的摩擦声中感觉身下的植物人在外力作用挪动起来,腾空,上升,平移。 “吱——” 一个咯噔后,他和植物人们像被收割的谷粒一样噼里啪啦往下落,殷盏微微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在落地时抓着司鹞往边上滚去。 两人一直滚到车厢最后,有效避免了被后续植物人砸脸的命运。 再看其他人,陈颂时护着车枣在左侧,邱秋在右侧,还有一个队员没看到,只有相对不灵活的李游在正中间,正借着植物人往下落的掩护面目狰狞地往外蹭。 待所有植物人装填完毕,车子合上车厢顶部,转向,往来时的方向驶去。 因为不确定车厢内部是否有监控,所有人都谨慎保持了静止。 3个小时25分钟后(感谢倒计时提供的计时功能,很有用),车停下,向下一沉,“咚”的一声,似乎整个地盘都砸到了地面,然后车继续缓缓向前移动,同时发出沉重的摩擦声,仿佛底部拖拽着什么,拖行大约二十几米后,车身再度上升,车厢打开,一边向上翘起,一边向下倾斜。 “噼里啪啦——” 又是一次自由落体。 这次他们直接穿过地面,落进了地下! 殷盏眯着眼睛,发现雪白的天花板正中是灰黑的管道和金属结构,数秒后,金属结构下沉,沉重的摩擦声再度响起,天花板竟然慢慢合拢,留下一条熟悉的锯齿状波纹,属于永昼区的光芒也消失了。 他的心狂跳起来。 两分钟后,摩擦声,卷闸门声依次响起,再之后,是脚步声。 有人来了。 “这么多,这得处理到什么时候!” “推车哪去了?” “那儿呢。” 车轮滚动声骨碌碌响了一阵,停下,布料拖动声、肉|体撞击金属车板声依次响起,循环。 “全自动收割机到底研究出来没?” “没?没通知。” 骨碌碌声,拖动声,喘|息|粗|重起来。 殷盏这个角度看不见来人的脸和装扮,只能从声音和脚步判断是两个人。 两人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让人毛骨悚然。 全自动收割机,不免让他想起交换点门口的晶核采集—— “嗯?” “怎么了?” “这有个小孩儿。” 是车枣。小孩怎么了?殷盏绷紧身体。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极了在拨弄什么。殷盏只能祈祷车枣不要露出端倪。 “真稀罕……单独放吧?一会跟研究员说一声。” 似乎是研究完,一人说。 “对对对,毕竟这么点大,要砍头我也下不了……” “喂!你们两个!收割机卡住了,过来看看怎么回事!”远处传来一个声音。 “哈?” “……” “行行行,来了!” 两人的脚步声远去。 周围陷入寂静。 听到“砍头”两字时整个人差点跳起来的殷盏没有放松下来。 明明有突发事件打断对车枣的观察讨论是好事,他却觉得右眼皮变本加厉地跳动起来。 “跟他在一起我们也会变倒霉的。” 司鹞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 五分钟后。 “真是的,这种事问我们有什么用,找会修的人去啊。” “可不是吗。” 两人骂骂咧咧地回来,也许是工作的铁拳过于有力,他们没心情再管这批是不是有个小孩,埋头继续搬运。 “还有几个?” “十九、二十……快了快了。” 声音一会远一会近,似乎是绕着余下的植物人转了一圈。 皮靴和地面摩擦,除了沉闷的落地声还发出细微的嘎吱声和磨蹭声。 “唉,接下来——” 搬运者远远说着,那种细微的磨蹭声却仿佛就在耳边。 殷盏猛地睁眼,暴起扑倒背对他正向陈颂时按下电棍的警卫,反手夺过电棍对着后者颈侧就是一阵加大电流攻击,蓝色的小精灵跳跃着出现又消失,警卫哼都没哼一声就晕了过去。他没有回头,凌厉的风声划过,司鹞从袭击者太阳穴拔出匕首,在地上洒落一道猩红的血线。 同一时间,陈颂时如铁钳般扣住朝他探过来的另一只手,悍然发力,目的是他胸口的金属棍体被直接捅入使用者柔软的腹部,引发一声惨叫。巡逻队队长不作停顿,以后者身体为盾牌挡住另一棍体袭击的同时按动按钮,噼里啪啦的电流声中,没有人肉盾牌的那个率先倒下。 邱秋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接下来殷盏只来得及用电棍砸晕满脸惊恐的某个家伙,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 活人和植物人不分彼此地倒了一地,然而即便大家都展现出了一击(数击)制敌的良好素质,在场却没人为此感到欣慰。 无它,搬运者做戏、剩下人埋伏,说明他们早就暴露了。 考虑对陈、邱二人的特殊青睐,这些人显然以为入侵者只有两个,且特征鲜明。 加上李游、吕逢光的不知所踪,搬运者察觉他们的途径不言而喻。 陈颂时和邱秋沉着脸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细微人声飘来。 “保证……不发现……” 两人皆是脸色一变,陈颂时立刻转向三个少年,其中明显是做主的那个却神色非常镇定地指了个方向,冲他们点点头,然后指尖回转扫过这边三个,摇了摇。 陈颂时深深皱起眉。 “他们只剩两个——” 刷开电动门的警卫猝然收声,大步奔向卸货点,只看到植物人和一地没气的同僚。 “不在这里……他们逃了!”其中之一迅速扫过地上所有人的衣着,惊道。 “他们逃不出去,肯定躲起来了,”另一个说,“我去通知冯主任!” 急促的脚步声远去。 “他们是怎么跟过来的……见鬼,都死了……这么多人打不过两个人?” “我听说17号交换点的节点死亡,这批才被召唤得那么仓促,可能就是他们干的。” “这个还活着!”一人高呼。 “这个也活着!”另一个叫。 拖动声。 喘息。 “那两个身体素质不错,送去q区备样室了,宋博士说正好拿来做新一批样本。” 没人说话,搬动声不停,似乎准备把同僚暂时先都带回去。 一个,两个,三个…… 终于,一个声音忍不住了。 “那老钟他们,他们是成为样本还是……” “看冯主任吧,”另一个声音期期艾艾,“不过样本也是参与前序列实验,这个冯主任保证过……” 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从殷盏胳膊上窜起,他双眼紧闭,和周围植物人整整齐齐躺在一起,司鹞在他右边,车枣在他左边。 他给陈颂时的示意非常简单:既然暴露的只有巡逻队,他们两个藏起来就好,至于三个弱小无害又倒霉的交换点顾客,原地躺下就行。 责任感让巡逻队队长第一反应是不赞同,紧迫感让他立刻采纳了这个方案。 对话声就在身边,殷盏不断分析他们的位置和对话中透露出的信息。 不同的音色表明,留下来处理后续的一共有三名警卫。 从交谈可知,第一,李游和吕逢光被抓,即将成为某种实验样本;第二,那些寄生人体的植物的确是这个组织投放的,并且因为节点死亡才被“召唤”;第三,也是最让人毛骨悚然的一点,他们不仅对使用入侵者进行人体实验习以为常,甚至对自己死去的同僚乃至自己成为实验素材也见怪不怪。 这是一群疯子。 殷盏屏息等待。脚步声再次路过时,他无声无息伸出手,抓住对方的脚踝用力一扯,在警卫失去平衡的的刹那开启电棍抵上去。 后者发出惨叫。 数米外还在收敛同僚尸体的另两名警卫勃然变色,后撤:“快跑!他、” “司鹞!”殷盏喝道。 “没问题小酒!” 司鹞的动作比从推车后扑出来的陈、邱二人快数倍,不等大惊失色的警卫作出有效的战逃反应,两把小刀已经精准插入他们眉心。 “咚!”“咚!”两声,两具尸体倒下。 殷盏轻轻吸了口气。 哪怕对手是疯子,他也对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情形适应不良。 这就是末世吗。 他松开电棍,正要从地上爬起来。 “哧。” 利器没入血肉的穿刺声近在迟尺,殷盏猛地一让,攥紧电棍扭头。 打断和平世界伤春悲秋的是来自末世新型官方暴力机器的补刀——邱秋单膝跪地,从刚才被他放倒那个警卫颈侧拔出战|术|匕|首,起来又去边上两个存活人口那里补了两刀,才甩掉匕首上的血归鞘。 “对敌人温和就是对自己残忍你懂不懂啊,你朋友就做的很好,算了看你年纪不大下不了手很正常,这种事就让大人做吧!” 他边说边开始快速剥某个死于高压电流的警卫的衣服,那边动作更快的陈颂时已经换了一半,殷盏攥着电棍沉默片刻,不再耽搁,也挑了件干净且大小合适的换起来。 “欸你们还要进去?他这脸——”邱秋瞥过来一眼,眉毛飞起来。 “我一个人换,至于他们,”殷盏打断,同步向车枣用手语解释下一步的计划,“他们适合做‘俘虏’。” …… “滴”声后,电动门向两侧滑开。 三名警卫押着一大一小两个少年经植物人收割间进入建筑内部的走廊。 他们身后,超过一百平的收割间被闸门分成两个部分,一半井然有序地堆放着植物人,一半是承载着众多花盆的带轮花架,余下空间停着一台金属手术床,头部位置加装的固定器和铡刀反射着五人的背影。魔/蝎/小/说/m/o/x/i/e/x/s/.c/o/m 13、第 13 章 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中,浅色的瓷砖倒映出明亮的顶光和翻飞的白色袍角。 从某个拐角匆匆走出的研究人员快速翻动手上的文件,瞥见地上深色的影子才分了丝余光出来,看到押着人的警卫不由一愣。 “怎么回事?不是说潜入的是五号基地的巡逻队?他们是?” “巡逻队的人跑了,这两个也是混进来的,没跑掉。”警卫之一说。 研究人员惊道:“通知冯主任没有?” “通知了。” 研究员松了口气,定睛端详两个俘虏:“这两个又是怎么混进来的?没被寄生?” 少年双手被警卫束在身后,密密实实的睫毛遮住瞳孔,只露出点细碎的神光,遍布全身和脸部的图案宛如一块面具。 研究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些经典角色,“……这个送去备样室,这个小的……喂,你几岁?” 男孩低着头一声不吭。 研究员“啧”了声,吩咐:“算了,到时候详细检测一下,把他送到——” “这小孩跟着巡逻队的人混进来的,说家里有人失踪,看到巡逻队行动就和他哥跟上来。”抓着少年的警卫咳嗽一声,忽然插嘴,“没想到还真找到我们这了。” 大概是喉咙不舒服,这名警卫的嗓音有些不正常的低和粗。 研究员不以为意地“嗯”道:“那也是够巧的——把他送到检测室吧,f区那个。” 三名警卫点点头,研究员没别的事要吩咐,抬起脚,六人即将擦肩而过。 就在这时,雨点般的脚步由远及近,一长列警卫奔跑着横穿几人正前方的走廊。研究员投过去一瞥,知道是搜索巡逻队的人手。 只要抓回那两个巡逻队的人,以这里和中转地的距离,暂时不需要担心这个据点暴露。反而是可能新增的样本更值得关注…… 研究员思忖着,正要收回视线,边上警卫的侧脸撞入眼中。 虽然帽檐遮挡去一部分,对方的容貌还是被明亮的光线照得清清楚楚。 这个警卫看起来气质有点怪怪的,说不出哪里怪,总之不太像…… 研究员脑海中模糊地闪过问号,脚下不自觉慢了一步,认真打量三人。 中间那个也不太对,离他最远的那个似乎正常一点,但看着好像有点太年轻了?他们有招过这么年轻的警卫吗? 随着这个疑问劈入脑海,研究员的脸色变了。 在他叫出来之前。 “别叫!” 邱秋一把揽过研究员捂住他的嘴,电棍抵住后者侧腰,用远看像是哥俩好的姿势低声又强调了一遍,“不想死就别叫!” 研究员闭上刚要张大的嘴,惊恐地点点头。 远处穿过走廊的警卫有数十名之多,三人一排,尽数通过也需近十秒,邱秋把手捂得更严实了些,简直觉得这一切匪夷所思: 见鬼,叫殷盏的小鬼不像个警卫容易引起怀疑就算了,但看研究员目光落点,先被怀疑的居然是他和队长? 严阵以待的沉默中,最后一排警卫终于通过,几人松了口气,转过头,只见研究员面色涨红,几乎瞪成斗鸡眼,邱秋正要给他一个痛快,前方走廊右侧红色按钮的防护罩仿佛被什么拨动,蓦地掉落,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啪!” 研究员两眼发直,脸憋得更红了。 陈颂时脸色一变,立刻抬手劈向研究员颈侧,邱秋手中的电棍跳出蓝色电弧,研究员惨叫没出口就晕了过去。 然而红色的按钮还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坚定不移地按了下去。 “滴——”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走廊,以此为中心扩散出去。 远去的骤雨倏停。 邱秋蹦出一句脏话。 “跑!” 陈颂时低喝一声,几乎整个提起车枣,带头向最近的岔道拐去! 然而刚刚一路他们已经见识到生命树据点布局的复杂,无数分叉的走廊交织在一起,一模一样雪白的灯光雪白的墙壁浅色的瓷砖,偶尔出现的房间均房门紧闭,需要工卡认证,标识只有简略的用途和编号。 好在不说陈、邱受过特殊训练,殷盏甚至有始终指向起源之地的方向标作为导航,几个拐弯后,他们成功甩掉众多警卫。 然后在下一个路口喜迎更多警卫。 皮靴在瓷砖上猛烈刹车转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殷盏扯过车枣的小臂掉头就跑。 陈颂时和邱秋紧随在后。 “他们在这!” “站住!” “入侵者在c区!” “收到!” “这边!” “其实……” 喊叫声,对讲机的电流声此起彼伏,很快,他们正前方也出现警卫。 陈颂时脚步一顿,没有犹豫,厉声道:“分开走,q区备样室见!” 旋即和邱秋冲进左边岔道。 殷盏完全没有被公职人员抛下的错愕,提起车枣,另一只手抓住司鹞,直接往右边拐去。 逼近的脚步声一乱,随即大部分往另一个方向追去。 显然,这才是陈颂时“抛弃”三人的本意。 “……其实我们可以杀掉他们嘛。” 这时,司鹞才把话说完。 “你杀的完?”殷盏反驳。 不说蚁多咬死象,他是「武器专精」又不是格斗专家,和训练有素的警卫能打几个回合? 而且天知道警卫当中会不会也有稀奇古怪的异能者。 “小酒想的话,我是没问题的哦。” 殷盏:“……” 他大半注意力都在右上角的方向标和脑海中不断更新的建筑地图上,一时分不出司鹞这句话到底是不是认真的。随着视野范围内警卫的再一次出现,三人再次原地刹车转向。 很快又撞见另一队。 这样拐了几次,他们没能成功甩掉后面的人,脚步声反而逐渐壮大、逼近。 “我来干掉他们吧!”跃跃欲试的搭档再度提议。 “暂时不用。”殷盏语速飞快,“接下来我们也分开走,甩掉他们之后在q区备样室集合,可以吗?” 司鹞不吭声,殷盏迅速偏头看他一眼,解释:“你不是说他……” “……那好吧!” 诡异的低落后又诡异的亢奋起来了。 殷盏莫名其妙,不禁又投过去一眼,没看出什么端倪:“那……” “等等小酒!” 余光中,司鹞一只手似乎在另一只手掌根做了一个抽拉的动作,然后殷盏手心一凉,司鹞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嘴里强调。 “保证比它的好用!” 就是两句话的功夫,殷盏连低头去看对方给了他什么的机会都没有,又是一个岔道,前面也隐隐传来人声。 “好,到时候见!” 殷盏握紧手中的东西,手肘与司鹞的最后撞了一下,两人动作一致宛如镜面骤然分开,头也不回地拐向两个相反的方向。 …… “咔。” 锁舌相扣的声音极度细微,却让门里能听到/听不到这声轻响的人都冒出了一层冷汗。 五分钟后。 [他们走了吗?]车枣紧张地问。 殷盏又屏息凝神听了会才收回贴在门板上的耳朵:[走了,听不到声音了。] 男孩长长舒了口气,腿一软,差点坐到地上。 殷盏拉了他一把,险些被带倒,干脆直接顺着门靠坐下来,再次环视四周,寻找墙壁上可能存在的监控。 和初进来时粗略扫视的结果相同,答案是否定的。 也没有人。 他这才慢慢放松僵硬的手指,让枪紧贴身侧从车枣的视野盲区滑进口袋。 没错,司鹞临走前往他手里塞的居然是把手枪! 所以“全部干掉”竟然不是一句玩笑,对方是认真提议并且真的有这个火力条件。 这把枪通体雪白,和司鹞那把弯月刀一样,质地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钙质结构。 殷盏都不知道该先感慨搭档能力犯规还是思考这把枪算是司鹞的哪个部位…… 与司鹞分开后,他和车枣最终还是被堵到了一个三岔口,后有追兵,两边都能看见警卫跑过的身影,可想而知选哪边都会被包饺子。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工卡(逃跑时从那个会隔空移物的研究员脖子上扯下来的)刷开正前方的门,迅速带着车枣躲了进来。 门外从几分钟前就陷入了一片寂静,在此之前是远去的脚步和说话声。 他们应该暂时安全了。 应该。 殷盏缓缓将视线上移,瘫坐在他身边的车枣在此之前就仰起了头。 两人都在勉力平复呼吸,急促的喘息声却像一滴落进湖面的水,只在方寸之间荡开涟漪就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因为这片空间实在是太大了。 过了一会。 [你有没有看到这个地方的名字?]车枣问。 因为身高和着急追兵的关系,他头都没抬就被扯进了这里,但他相信开门的人绝对看清了。 殷盏也的确看到了。 [这里是’第一实验室’。]他’说’。 第一实验室。 车枣的目光落回到前面,觉得这个名称没有带来任何有效信息。他呆呆地又研究了会,转过头: [所以……那是什么?]魔/蝎/小/说/m/o/x/i/e/x/s/.c/o/m 14、第 14 章 越来越多的脚步声在背后响起,邱秋咽了口唾沫,试图缓解喉咙的干燥和刺痛,然而极速扩张的肺叶却让他差点呛到。 两人又是一个急转弯,鞋底响起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自从和殷盏他们分开,他们已经在路上解决了三队四人一支的警卫,付出的代价是后面的尾巴越来越多越来越近。 而这么长的距离,他们没有遇到一处可以甩脱追兵或是用于躲藏的地方。 再这样下去……邱秋咬紧牙关,耳边传来身后的喊话。 “那边!” “f区东北角包抄!“ …… “队长……”他正要说什么,就见前方不到十米的地面上突然出现一抹阴影。 在大脑成功处理这段信息之前,邱秋猛地刹住脚步,和陈颂时背靠背站住。 “队长。”他又叫了一声。 陈颂时沉默片刻,低声道:“‘磁铁’已经放置完成。我们的任务是保证所有人存活。” “明白。” “不许动!举起手来!”蜂拥而至的警卫们放慢脚步,从前后两个方向逼近入侵者,“如果你们反抗,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 在他们的逼视下,陈颂时和邱秋缓缓举起双手。 “我们投降!”邱秋喘着气,丢掉抢来的电棍,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虎牙,“我们投降行了吧。” “巡逻队的四个都送去备样室了。” 放下对讲机后,一个声音说。 “噢。” 小女孩百无聊赖地在椅子上晃了晃腿,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后才“呃”了一声,心虚的,“要我过去?” 她虚着眼睛研究收割间的监控截图,在碰到某张脸时触电般迅速避开,“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就待在这里……” “不用。”那个声音说。 小女孩立刻松了好大一口气,揪着衣摆磨蹭一会,扭扭捏捏道:“我现在觉得走廊里确实有必要装监控,不然多不安全呀……” 不等她列举完没有监控之风险1234,一只手伸过去,切换屏幕上的景象,整个建筑错综复杂的剖面图跳出来。已经被警卫排查过的空间显示灰色,未被排查的显示白色,曾经有警卫失去联络的地方显示红色。 此刻,灰色几乎已经占据整个屏幕,只剩下一段急剧缩小的空白,空白过处,有些地方已经被染成血样的鲜红。 “是他、他在……”女孩颤颤巍巍指向那片血红,牙齿打架时不慎咬到舌头,瞬间疼得眼泪汪汪。 “三个人……有两个再也没有出现,监控也没有发现。”那个声音没受到丝毫影响,视线扫过整片屏幕,回忆警卫们的报告,很快得出结论,“进了第一实验室?不愧是……” 后半句似乎是含在嘴里说出来的,女孩没听清,着急道:“那还不赶紧通知其他人把他们抓起来!” 声音沉吟片刻,似乎想到什么:“不急,我有其他安排。” 女孩张嘴要反驳,反应过来,忙不迭道:“对对对,其他人不急,你先把……”她把几个音节含糊过去,“把他抓起来!” “快了。” 女孩呆了下:“什么快了?” 手指点在那段空白的末端,意味深长地问:“你知道这是哪么。” 哪……?女孩绞尽脑汁回忆,须臾,瞳孔微微放大,面露惊恐。 “——” 就在这时,猩红泼溅,白线收缩为一点,敲门声同步响起。 “咚咚咚。” “14号,你在里面吗?” 饱含恶意的声音轻快响起。 “开开门啊,我来杀你啦。” 在女孩尖叫出声前,点在屏幕上的手指和连接的肢体迅速变形折叠,成为地上平平无奇的主机之一。 主机伸出一根管线,与边上的相连,音箱嗡嗡震动。 “叫什么叫,他有什么好怕的,你不是一直想杀了他吗。” “我怎么打得过——!” “引他去q区备样室,尽量消耗他,我去第一实验室一趟。” “喂,41号,41……”女孩抖着嗓子,没得到回复,哆哆嗦嗦从椅子上滑下来,对着在巨力下颤动的门吞了口口水。 * 第一实验室。 殷盏和车枣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和收割间地面面积相差无几,纵向高度却几乎看不到顶的空间。 在这之前殷盏一直以为这片建筑和他的“出生地”一样,只有地下一层,事实证明它们不一样,至少这个第一实验室不一样。 导致这种极度层高需要的,正是他们面前,也就是房间正中的建筑。 没错,建筑,前往交换点的路上他们还见过。 车枣或许没认出来,殷盏却第一时间就意识到,这是一个缩小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东方明珠。 虽然塔座和立柱的面积缩减到了不到一百平,它的高度依旧令人胆寒,需要将头仰到极致才能看见最顶部的太空舱。 殷盏迅速估计了一下这个东方明珠山寨版的高度,觉得从力学角度不太合理。 它的周围环绕着几台巨大的仪器,配有同样巨大的显示屏,他们这个角度看不见屏幕上的内容。 [我也不清楚。]他摇摇头,撑着地站起来,回答车枣的问题,[不过就像进来之前我猜这里应该能让我们摆脱那些警卫,或许也会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 进来之前? 车枣没有听懂,但他不傻,明白他们能逃脱追捕、安然无恙站在这里依靠的巧合不是一点半点:首先,那张工卡要恰好能刷开这扇门,其次,这间被冠以“第一”的实验室里必须没有人,甚至不能有监控。 要知道虽然生命树没有奢侈到在走廊上装满电子眼,但他们一开始通过的植物人收割间里就有,这里为什么没有? 难道…… 他回忆起路上少年莫名目标明确的逃跑路线,咽了咽口水。 男孩抓紧裤脚,手指被硬邦邦的金属一硌,是对方还给他的弩箭。 不管了,他应该是个好人吧?是吧?车枣给自己鼓鼓劲,追上去。 少年已经走到那些仪器和屏幕前,车枣伸手拽回前者的视线:[你怎么知道可以进来?什么惊喜?] 几台仪器的形式构造包括按键都十分相近,似乎是某种pid控制设备,上面只有少量意味不明的字符标记,殷盏几眼就掠过去,着重看显示屏。 屏幕被数条颜色不同的曲线占据,时间为横坐标,没有纵坐标,所有曲线皆已爬升至平台期。飞速闪烁的数据将剩余的空间霸占得满满当当,只有右下角不到巴掌大的地方单独隔出一小块,似乎是什么地方的实时影像,非常模糊。 正仔细辨认影像的内容,被车枣强行打断,他倒不生气,只是有点犹豫。 到了这里,他几乎已经确认了一件事。 [你应该知道你有异能吧,但你知不知道你的异能具体是什么?]他问车枣。 新手指南里说,除了首批永昼受灾者,绝大多数异能是注射疫苗的产物,可以通过特殊的能量场检测器检测到。这一点经证实后,任何疫苗的注射都需要经过三天观察期,确认接种者头部是否凝结出晶核并记入档案。 晶核是具有异能的体现,然而由于异能的多样性和随机性,不是每一个拥有晶核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异能是什么。 根据殷盏对车枣的观察,他应该属于不知道的那一类。 果然,后者摇头,顿了顿,眼睛瞪得滚圆,飞舞的手差点打在一起: [你发现我的异能是什么了?是什么?] 殷盏顿了顿,想该怎么说。 司鹞的原话是“他会让周围的人变得倒霉”。 因为倒霉,本来不该被迷惑的殷盏差点失去神智,被运进收割间的李游和吕逢光被察觉身份,本来准备离开的研究员忽然仔细看了他们的脸……还是因为倒霉,明明没有监控他们不管怎么跑还是会被警卫堵住。 可换个角度看,对车枣来说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因为幸运,所以在被寄生植物诱捕时遇到了回神后一定会去救他的殷盏;因为幸运,在被司机注意到后立刻有突发事件转移了后者的注意力;因为幸运,研究员对他做出后续安排后立刻发现了几人身份;最幸运的是,每一次和其他人分开,他都准确地排除了一个错误选项,并在最后来到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目的地。 [你的异能,是’幸运’。]殷盏将拇指放在下巴附近,向外旋转,重复两次。 [你非常’幸运’。] 只不过“幸运”本身,源自于“比较”,这点就要当事人自己体味了。 车枣张大嘴,嘴角控制不住往上抬:[真的吗?真的吗!] 殷盏点点头,让开半个身位,掰下屏幕。 至于他推测的“惊喜”是什么…… 他点了点右下角: [这是不是就是你要找的人?]魔/蝎/小/说/m/o/x/i/e/x/s/.c/o/m 15、第 15 章 影像中是个狭窄的空间,空间正中、以及摄像头正对的是个坐着的人。 那人头上戴着一个巨大的半圆形头盔,不是很贴合,以至于遮住了整个鼻子以上部分,头盔下延伸出密密麻麻的管线,连接至下方的平台,身后椅背紧紧贴着那块板。 但仅仅露出来的部分已经足够熟人辨认出身份。 车枣几乎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是他!他就是吴用!]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问题是,怎么把人放下来? 殷盏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能把人放下来,或者他们上去的途径,车枣提议:[你不是说我的异能是幸运吗?不然我随便试一个?说不定就有用了呢?] 殷盏:“……” [我不建议。]他说,为了防止男孩被“幸运”冲昏头脑,特地补充,[如果这么容易,你还会碰到失色榕树吗?你的异能应该是有发动条件的,先别轻举妄动。] [好吧。]男孩怏怏放下手。 两人继续翻找,未果,回到屏幕前。 [怎么办?]车枣着急道。 [让我想……] 殷盏的手指刚在额头一侧点了一下,视线骤然被红光占据。 所有屏幕都跳出同样的对话框: 「检测到人员进入后十分钟内仍未进行有效操作,警告,警告!」 「违规操作报警倒计时开始,中断报警请输入口令!」 「十、九、八……」 倒计时不断闪烁,把整个空间都染成不祥的红色。 “幸运”的发动条件是什么?是情况足够危机?愿望足够迫切? 不管是什么,现在都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一定可以的! 车枣憋着一口气,扑上去挡开年纪稍长者的手,胡乱按下几个数字。 一定要足够幸运啊! 「密码输入错误!」 男孩的脸骤然惨白下去。 「报警……??%&……门已打开!」 开门?殷盏顾不得谴责车枣的鲁莽举动,当即冲向第一实验室的门,不想直到他冲到门边,那门也没有打开的意思。 那开的是什么“门”? 疑惑闪过,他忽然听到了风声。 殷盏遽然抬头。 一个密闭空间里,怎么会有风呢? “呼——” 因为这根本不是温差导致的自然现象,是有东西在飞速下坠,和空气剧烈摩擦,带来的风声! “砰!” 一个女人砸在他们面前。 重重摔在殷盏和车枣之间的女人有一头漆黑的长发,上身一件米白的长袖衬衫,下身一条浅咖色阔腿裤,腰间一条深棕色皮带,从打扮看既休闲又有气质。 但一个真正休闲又有气质的“人”,是不会从几百米高空自由落体,还能手脚完整,一滴血没流的。 殷盏藏在口袋里的手握紧了枪,另一只手拼命冲车枣打手势,男孩一开始被吓呆了,直到女人的手脚像触电似的忽然扑腾起来,才猛然醒过来,跑向殷盏。 女人挣扎的动作非常奇怪,可以说突破了人体极限,上身手肘着地,一只手的小臂反向后折,不断晃动,另一只则拱着地面,下半身两只腿的情况也差不多。她身上的衣服本来就由于冲击力受到了损伤,这一折腾几近衣不蔽体。 为了不靠近她,车枣绕了个圆,不想就在即将绕过女人的刹那,女人猝然抬起头。 车枣整个人一僵,眼睛都直了,炮弹似的冲到殷盏身后,把他撞了个趔趄。 殷盏也心脏剧跳,全身都毛毛的。 是的,比起危险,这个场景不如说是惊悚。尤其女人抬起头后露出一张清秀淡雅的面容,深棕色柳叶眉,瑞凤眼,微微晕开的日常奶茶色唇妆——唯独灰色的眼瞳和灰白的脸庞骗不了人。 就是再没常识也能看出来,女人已经完全失色。 但失色症没有硬扛地心引力这个设定,所以女人自脖子开始,全是金属质地,外壳受力崩裂,从破破烂烂的衣服里支出来,密密麻麻的管线暴露在外,时不时因为接触不良跳出红色的火星。 如果说到这里,还有点失色义体人的科幻感,然而女人胸前引出、消失在不可见高处的那条长长肉色脐带,就让场面不可避免地滑向了身体cult。 女人还在挣扎,口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那根肉色的脐带也不断在空中抖动。 车枣抱紧殷盏的胳膊,单手狂打手势:[怎么办?] 殷盏在思考。 按逻辑顺序,女人出现的原因是【人员未进行有效操作】——【密码输入失败】——【报警】——【开门】,也就是说,女人是【违规操作】之【十分钟内未进行有效操作】的产物。考虑到里面没有入侵者这个要素,那么理论来说,只是十分钟没有有效操作,这个地方不至于直接杀自己人吧? 让车枣来大门这边是为了出问题可以跑,但转念殷盏就意识到了不妥之处:他们能跑到哪里去?何况吴用还在上面,不说车枣肯定不会轻易离开,他自己走良心也过不去。 那过来大门这边就很欠考虑了。 应该去仪器那边,至少完成一个有效操作,不然下个十分钟可能又会报警,他刚刚就准备跳过密码,直接进行有效操作,结果不防车枣在危急之下还是选择用“幸运”…… 按流程解决这个女人的方法应该也在那边。 他刚刚肯定是被吓糊涂了。 殷盏打定主意,转头对车枣:[我们回仪……] 男孩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殷盏的动作也停住,不由自主再度摸向手枪。 只见那边,女人终于把四肢折腾直溜,站了起来,她的身体碎片随着动作落下,线路噼啪作响,她的动作却不再有一丝迟滞。 “宝宝……星星……#??%……”她直勾勾盯着车枣,竟然在呓语间还能发出可以辨识的音调,不等这句只有她自己听懂的话落地,她悍然双脚蹬地,扑向两人! 三人之间少说相差十几米,女人竟然一扑就扑到了他们面前! * 爆炸声中,女孩在走廊里拔足狂奔。 “救命!来人啊!救命啊!”她尖叫,余光瞥见什么,又是一声炸响,碎石簌簌而下。 “啊啊,原来是这样……我说为什么打开门看到的是你不是14号——” 烟尘中,她躲避的对象走出来,声音里有种不正常的癫狂和兴奋 “你杀了14号,还把他吃掉了对不对?” 他肯定地说着,奔跑的同时双手下垂,两把长刀飞速形成,旋即双臂一振,两刀交错,向女孩飞射而去。 “哥哥不是我杀的!他们把哥哥的晶核拿走了!我只能把他吃掉,不然哥哥就被永远带走了!” 女孩尖声反驳,在剧烈的音爆声中迅速矮身,望着擦过头顶的刀松口气,正准备迈开腿继续跑,上半身狠狠摔在地上。 女孩震惊回头,只见两条白生生的腿停在抬起刹那,须臾,轰然倒地。 她的腿,呜呜,她的腿! 腿没有了,她只能用手、用各种方式往前爬,眼看就要被追上,不由在心里发狠: 41号,你再不来救我,我就要、就要揭发你——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闷哼,又是“咚”的一声。她没忍住回头,却发现神经病单膝跪在地上,好半天没能站起来。 女孩瞳孔放大,嘴张成一个o型:41号,41号居然这么厉害…… * 如果时间退回到两分钟之前,殷盏会选择暴打那个天真的,以为“这个地方不至于直接杀自己人”的自己,至少打到脑子里没水。 如果退回两分二十秒之前,他一定毫不犹豫选择出门,救吴用什么的容后再议。 能退回三分钟之前就更好了,他绝对会打起精神,坚决阻拦车枣试密码。 这样想着,殷盏用力往上怼车枣的小腿,见后者终于抱住立柱顶端,才腾出手同样抱住柱子,拼命往下跺女人的脸。 由于他跺得实在稳准狠加毫不留情,女人脸上的妆容早就花得不成样子,露出下面非人的底色。 女人被跺得跌下柱子,发出刺耳的叫声,宛如猫头鹰尖锐的啸叫,简直让人难以相信那是人类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殷盏在更加密集的「呜呜呜呜好疼」声中,往上爬了一段。 失色个体具有传染性,女人虽然身体是金属,头部还是原装,他结结实实踩了那么多脚,鞋早就变成某种诡异的烂泥质地,再踩上去,损失的就是他的血肉。 更别提他之前为了保护车枣,小臂直接被女人捏碎,要不是可以自愈,恐怕当场就要打出gg。 女人很快又扑上来,殷盏拿下嘴里咬着的枪,居高临下,多枪连发,最后一枚子弹直接穿过女人眉心,从脑后射到了地面,女人被打得不住后退,跌倒在地,他心念一动,倒计时回退十五分钟,伤口愈合,再度借着脚底磨擦力往上蹿了一段,重新咬住枪,拿刀去割缠在柱子上的脐带。 刚刚他和车枣一番秦王绕柱,虽然没对女人造成任何伤害,但后者那似乎长到无穷无尽,又极有弹性的脐带缠在了盗版东方明珠上,殷盏不知道这是什么,直觉割开它会有帮助。 这下拉开距离,总算有机会尝试。 “咚、咚、咚!” 没割几下,脑部穿孔的女人又爬了上来,她力大无穷,虽然金属和金属之间摩擦力较小,但她一抓上去就是一个浅浅的凹坑,爬得也不慢。 车枣在最上面尝试用弩箭阻拦,效果不大。 见状,殷盏赶紧加快进度。 刀锋划过肉色,发出“吱吱”的摩擦声,这玩意虽然看着柔软无比,却坚韧得不像碳基质地,殷盏拿「武器专精」割了半天,只割出一条小小的缺口,上面车枣用弓箭尖端花的时间比他久,也只有浅浅白痕。 女人已经来到他下方,他故技重施,再次往下跺去,不想才跺了一脚,女人口中发出凄厉的嘶鸣,居然一把攥住他的小腿,殷盏被狠狠往下拽了一截,甚至听见了腿骨碎裂的声音。 幸好他眼疾手快提前用解剖刀卷住脐带,靠重力硬是又撕开了部分。 见状,他干脆也不挣扎了,直接用另一只手固定住解剖刀,整个人挂在脐带上,女人只要往下拉他,就是在帮他。 女人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巨大的力道拽得殷盏整个人往下沉,刀刃一寸寸嵌进脐带,也嵌进他的手心,血顺着小臂往下滴,声音几乎是在尖叫: 「好疼好疼好疼!」 好消息是,随着脐带逐渐撕裂,女人的力道好像有所减轻—— “妈妈!”魔/蝎/小/说/m/o/x/i/e/x/s/.c/o/m 16、第 16 章 一个男人几乎是扑地从边上冲出来,抱住女人的腿,抬头哀求道:“别,别割开它,求求你,我妈妈会死的!” 现在盗版东方明珠的立柱从上到下依次是车枣——殷盏——失色女人——突然出现的男人,其中后三者连成一串,完全靠脐带挂在上面,女人被抱住后,殷盏身上一轻,却也没松手。 他抬头看,发现脐带已经被撕裂一半,女人的动作肉眼可见比刚刚迟钝许多,脖颈处的线路不断迸出火星,心里不禁有了猜测。 “先让你妈松手。”他说。 男人忙不迭点头,小心翼翼把女人往下抱,口中道:“妈妈,我是星星啊,妈妈,你看看我……” 女人在男人的安抚中渐渐安静下来,被抱到地上,殷盏注视着这一切,刀仍然抵着脐带,冷不丁问:“你是什么人?” 虽然口口声声叫“妈妈”,男人看起来只比女人小了不到十岁,更像姐弟,更何况男人虽然长了张英俊的建模脸,却和女人没有丝毫相似。 当然这些和他们没有关系,有关的是,他为什么会出现?他是什么人? 和警卫、研究员不同,男人和失色女人一样穿着休闲,最重要的是,男人并不是从第一实验室大门进来,而是从墙里出来。殷盏依稀瞥见那是个电梯。 “我是星星。”男人说,目光怯怯地望着殷盏的手,“你不要……求求你,妈妈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为什么门开了……” 殷盏打断:“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从上面下来?” “我和妈妈住在这里,上面是我们的家。”男人小声说。 殷盏:“……” 什么玩意儿? “不要装疯卖傻,”他不耐烦道,流的血太多,即便不痛,痛呼声也吵得他心情莫名不好起来。他抬抬下巴,示意下边的仪器,“把上面的人放下来,我就不割断它。” “可是……” “快点。”殷盏又是用力一刀。 男人立刻惊恐地站起来,跑到屏幕前,开始操作。 殷盏舒了口气,终于有空低头看,果然,脚腕上方扭曲变形,骨茬直接戳破皮肉,鲜血直流。他心念一动,倒计时回退十五分钟,小腿恢复原状。 免痛觉+自动回复真是战斗利器。 想着,殷盏又把视线落到男人身上,见后者输入的动作磕磕绊绊,立马抬高音量威胁:“别耍花样!五分钟之内不放下来,我就直接割断它!” 男人果然加快速度,两分钟后,“嗡”的一声,殷盏感觉到整个盗版东方明珠都开始轻微震动。 震动幅度由弱渐强,最后,一个平台缓缓穿过他们顶上的球体降下,上面正是戴着头盔的吴用。 “叫醒他。”殷盏命令。 男人正要走过去,安安静静坐在地上的失色女人忽然挣扎起来,因为脐带受损,她的动作和之前从上面坠落后一样僵硬而怪异,她就这样僵硬地朝车枣伸出手,声音凄楚:“??#%……星星……#??……!” “妈妈!”男人赶忙扑过去控制住她,嗓音颤抖,“妈妈,我才是星星啊,妈妈!” “??……&%??……”女人在他怀中挣扎,开始还能听出人声,逐渐变成含混的嘶叫。 显然,她不觉得男人是她的“星星”。 殷盏没空等两人折腾,催促:“快点!” 男人哽咽道:“我没有办法,妈妈……” “把她捆起来。”顿了顿,殷盏晓之以理,“又不是伤害她,只是阻止行动,我不想伤害你妈妈,你也不想你妈妈受伤对不对?” 男人犹豫片刻,还是用入口处挂着的实验袍把女人捆在了椅子上,然后马不停蹄去摘下吴用的头盔。 “然后呢?” 男人迷茫地摇头:“没了,他应该会自己醒过来。” 殷盏眯起眼端详男人的神情,抬头对车枣:[你去叫醒他。] 车枣点头,往下爬,殷盏在他路过的时候把手枪递给他。 男孩下到地面,一路小跑,到了坐着的吴用面前,顿了顿。 殷盏以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正要提示,不想男孩踮起脚,抡圆胳膊就是一个大逼斗! ……看来他虽然听不见,但经过交换点那一遭,对吴用的前科似乎也有了长足的了解。 昏迷的胖子脸被扇得一歪,片刻后红肿起来,完美复刻了五个小小的手指印。 效果拔群,只见他迅速皱起脸,眼球在眼皮下不住滚动,越来越快,男孩遗憾地放下手,回头冲殷盏挥挥手。 殷盏颔首,对缠在解剖刀上行将断裂的脐带迟疑片刻,准备松开它往下爬。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三人同时看过去,只见一直呜咽嚎叫着的女人不知何时挣开束缚,手脚并用冲向平台,她的声音像野兽,速度也和野兽一样快,不过须臾就穿过立柱,指尖碰到车枣,男孩惊恐地瞪大双眼,后退一步—— 脐带再度绕了立柱半圈,在解剖刀上骤然绷紧,断裂。 女人的身体猛然往前一冲,语调却忽然温柔下来:“我的星星。” “妈、妈妈,我才是……” 男人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话未说完,女人轰然倒下,胸口咔哒一声,滚出一个圆滚滚的球体,一路滚到殷盏下方。 “妈妈?”男人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茫然地又唤了一声。 “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用压低声音。 殷盏后退一步,谨慎地和他保持了距离,他两只手钳制着叫星星的男人——虽然后者根本没有挣扎,在“妈妈”死亡后就陷入了呆滞状态:“少废话,换上衣服,走。” 他对这个一醒就大喊“好汉饶命”举手投降表示立刻可以同流合污的家伙没有任何好感,再加上交换点听来的黑历史,人品方面也要打个问号,要不是对方认出车枣后下意识把男孩拽到身后,他甚至连逃跑都不想带他。 他一行动,车枣哪怕听不见声音,也立即跟上,吴用只好乖觉地换上实验袍,跟在后面。 四人离开“妈妈”的尸体,路过从中裂开的半圆碎片时,殷盏脚步一顿。 他瞥了眼空荡荡的球心,不动声色地从上面跨了过去。 “咔哒”一声,第一实验室的门在四人身后合上,殷盏自然没有看到,门合上的刹那,屏幕上的数字和曲线全部消失,只余空白界面散发着蓝幽幽的光,宛如一枚硕大的瞳孔。 “前面就是素材间。”星星说。 在背后顶着枪的情况下,他总算恢复神智,开始为殷盏他们指路。殷盏不确定杀母之仇在前,对方说的话有多少可信度,所以特地先说了个他逃跑时见过的地方。 现在看来对方没有说谎。 “现在去q区,备样室。”他说。 这里似乎已经撤去警戒模式,不仅关闭了走廊警报,警卫的内部巡逻也恢复正常频率,只需要提前查看拐角并加快前进速度就能避开他们的耳目。 十五分钟后,四人进入q区。 q区只有数量不多的实验室,没有岔道,幽长的走道九曲十八弯,宛如什么动物雪白的肠道。 吴用走着走着就情不自禁往殷盏身后缩,被后者警告地踹了一脚,不得不哭丧着脸和星星走在前面。 “就在前面。”星星说。 话音刚落,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响,整个地面都仿佛震动了一下,吴用猛地蹿到殷盏身后,殷盏也后退数步:“怎么回事?” 星星跟着跌跌撞撞退了几步,却没有生气也没有惊慌,平常地解释:“可能是研究员叔叔阿姨在做实验,实验的时候发生什么都有可能。” 他一个人高马大的年轻人,说着“研究员叔叔阿姨”,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又是一声炸响,这回墙面肉眼可见掉下粉末。 比起上一回,这次显然更近,威力也更大。 吴用哆哆嗦嗦:“什么实验,这明明是爆炸!我们别往前了,既然他知道路,我们不能直接离开吗!” 殷盏乜他一眼,冷冷道:“说了还有同伴。” “他们,他们可以自救啊,你不是说还有——”吴用的声音在殷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中越来越小,最后辩解般道,“可是我们这有孩子,车枣还小,难道不能……” “轰——” 巨响中,左侧墙面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破碎,一个身影伴随碎石狠狠砸在右侧墙上,大片蛛网状的裂痕以来人为中心向外蔓延。当事人呛出一口血,却很快没事人似的站起来,塌陷的胸口和弯曲出诡异弧度的手臂都在呼吸间康复。 殷盏条件反射打开面板,果然,倒计时在以小时为单位极速跳水。魔/蝎/小/说/m/o/x/i/e/x/s/.c/o/m 17、第 17 章 司鹞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他们,抬手擦了下嘴角,幽幽道: “吃了14号居然还那么弱,你果然是个废物。” “我不是废物!” 尖锐稚嫩的女声反驳。 “谁在帮你?是不是、”司鹞声音一顿,转过头,虹膜颜色浅得出奇,乍一看几乎没有眼瞳。 殷盏被他看得一顿:“司鹞,怎么回——” 下一秒,被他钳制住的星星身体骤然变形,背部弹出机械义肢,顶部针头寒光一闪,瞬间刺入殷盏小臂。 同样的机械义肢也从他的侧腰伸出,扎进毫无防备的吴用和车枣手臂。 与之相悖的,是星星脸上一直茫然无辜,最后甚至带上慌乱的神情。 糟糕!他—— 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视野中整个建筑都颤抖起来,殷盏倒在地上,眼前是扑过来护在他身上的司鹞。 …… 这种程度的爆炸根本不可能躲避,他们又共享倒计时,司鹞扑过来干嘛? 希望倒计时还够用。 如果不够…… 应该不会不够吧?毕竟…… 据说人快死的时候会听见死神迫近的脚步声。 殷盏努力把注意力移到听觉上,恍惚间似乎真的听见什么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他现在是不是就快死了? 喉咙干得像是吞下了一千根针,五脏六腑仿佛都着了火,空荡荡的胃袋开始自己消化自己,甚至有点呼吸困难。 等等,这个症状和爆炸有什么关系,感觉单纯是饿的啊? 一点疑惑飘进空荡荡的脑中,又迅速从此刻无比光滑的大脑皮层上滑走。 随便了,不管因为什么,反正他又要死了。 上一次死亡没留下什么记忆,这次居然有加长体验,简直来到就是赚到。 某种气球膨胀般轻盈的感觉从他胸中升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些零碎又细微的感慨。 啊,终于要死了,死了就可以回去了吧? 他不用再被迫■■,也不会再被迫■■■—— ■■是什么?■■■又是什么? 殷盏奇怪地自问,又很快因为某种由衷的排斥和嫌弃放过自己。 骤然从和平年代来到末世、目睹死亡、亲手导致他人死亡都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体验,他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镇定,心里积攒了众多负面情绪很正常嘛。 但区区负面情绪,完成任务、得到新的生命、回到原本属于他的生活中才是正经回去的办法,没完成任务这里死了他回去不还是一个死人吗? 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风华正茂,最重要的是刚高考结束,马上就要开启新的人生,一点都不想死。 不就是区区末世任务,系统文都是这样写的,完成就可以回家了。 殷盏刚说服自己,一串阴暗的情绪又蜿蜒而上,宛如恶魔在耳边喁喁私语。 死了就可以回去了,再说,正好趁这个机会让他们看看我的厉害,我是绝对不会…… ■■和■■■的经历涌上心头,剧烈的恶心感让他像脱水的鱼那样抽搐一下,又因为胃袋的干瘪没吐出任何东西。 ……不行,现在就死。 他坚定地想。 何况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死神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觉到死神的呼吸—— 等等。 什么玩意? 死神的呼吸? 殷盏睁开眼。 绝食了这么多天,说头晕眼花眼冒金星都是轻的,再加上本来■■■就光线昏暗,睁开眼也只能看到漆黑一片。 他保持双眼微睁的姿势等黑雾散去,一秒,两秒,三秒…… 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映入眼帘,诡异生物被缝隙投进来的微弱光线拉长,笼罩殷盏整个上半身之后还能攀上墙面,在上面投下同样庞大而扭曲的阴影。 让人想到动物世界里等待猎物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秃鹫。 不过人家本来就是来等开饭的嘛。 殷盏豁达地想。 一部分的他在疯狂发弹幕“什么东西开什么饭谁是饭?!”,剩下的那部分极度平静地打了声招呼,尽管声音几不可闻: “哟,414。” 对方发出一声介于哈气和咆哮之间的低呜。 原来是414号啊。 殷盏眯起眼睛,后知后觉分辨出几颗发光眼珠之间的狭窄空隙。 这家伙怎么还没学会猫叫。 这样听起来一点都不可爱。 虽然要求一个诞生于■■■■的小怪物卖萌是有点强人所难,但是谁让它自己觉得自己是只猫……猫当然要会猫叫。 殷盏选择性忽略是他在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时候说人家长得不是东西,友情建议它整形。 “看起来你本来应该是只猫……唔,不然就往猫的形态努力吧。” 当然,过程中到底出现了多少惨绝人寰不忍卒睹的造型暂且不提,谁能否认长着满身耳朵,耳朵上又长满眼睛的马赛克挤在门缝里看人,黏黏糊糊在地上打滚的样子确实很有种脑袋空空的美感呢? 殷盏倒不觉得吓人,不考虑外在,大部分时间他都觉得小怪物挺可爱的,毕竟大哥不笑二哥—— 依旧很奇形怪状的马赛克凑近,冰冷的呼吸和分叉的舌头同时打在他脸上。 殷盏一动不动。 见他没有反应,414号又在他身边转了一圈(显然这就是刚刚“死神的脚步声”),伏下身,用耳朵边缘怼怼他。 这会它没怎么长毛,身上只有头顶和耳朵尖冒出一层稀疏的短毛,手感也不好,撸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划伤手指。 用耳缘怼他可以说已经非常考虑周到了。 殷盏勉强打起一点精神:“他们决定让你吃了我?” 414还是那副没有脑袋的样子,继耳朵之后又用吻部推了推他。 “我觉得我跟你还挺熟的,他们不怕你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吗?”殷盏断断续续地说。 “算了你大概不会……那好歹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吧?我还没死呢就让你过来,这叫什么?趁热吃?” 他短促笑了声。 长久■■■的生活让他变成一个话唠,毕竟这种环境不制造点声音活跃气氛很容易想不开。 虽然最后还是没想开就是了。 他想了想,有点不甘心。 “喂,你吃的时候要记住,是我主动给你吃的,跟他们没关系,进化了都是我的功劳,明不明白?” 414不知道听懂还是没听懂地呜了一声,张开黑盆大口。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闪烁的红光透过眼皮,警报声冲破迷雾传入耳中,殷盏猛然睁眼。 他似乎只是短暂地昏迷了一小会,做了一段模糊的梦,醒来就忘记了内容。 他的眼前,吴用、车枣躺在不远处,三根装有针管的机械臂正待缩回,机械臂的主人星星茫然地看着前方,抬起一只脚。空气中,冲击力掀起透明的波浪。 殷盏低头,发现“自己”就躺在脚下。 再抬头。 散发红光的对象悬浮在他正前方。 【您已经长时间没有操作,是否继续保持连接?如无操作需求,系统将在一分钟后自动退出您的账号。】 【是】/【否】 会话下方,鲜艳的红色倒计时正在闪烁,越闪越快。魔/蝎/小/说/m/o/x/i/e/x/s/.c/o/m 18、第 18 章 操作什么?什么账号? 殷盏一头雾水,眼看秒数就要跌落十位,迅速选【否】。 对话框和周围的一切同时消失,沉重的鼓点响起,伴随着悠扬的风笛和此起彼伏的惨叫。 “那是什么?发生了什么?” “妈妈,你白天为什么突然给我发乱码……” “我、我是不是变成色盲了?你怎么了?啊啊啊啊啊——” “谁来救救我?” 惨叫声淡去,空旷的空间里回荡着剧烈的喘息和急促的脚步,各种语言的新闻播报声、封锁带拉开的刺啦声此起彼伏,配乐音调升高,背景低音弦乐贯穿始终。 “2087年3月11日,一场波及全球多个地点的地震……” “theaffectedurbanareaexceeds3.72millionsquarekilometers……” “Пocлeпorвлehnr3om6n,mockвaпaлaчepe332дhr……” “……主张启用核弹,我方对此表示……” …… 所有声音终止于广播中温柔的女声: “2092年5月28日,暨全球断连第13天,我方决定开启幸存者基地计划,划分二十七个基地自治区。” 灰黑色的大地闪过,无数被抽走颜色的生物失去理智,互相吞噬,残余的人类和它们战斗,被杀死或杀死对方。 “我们挣扎,战斗。” 画面闪过无数张脸,无数眼睛点亮无边星空,又通通褪成黑白。 “——直到明天或是死亡降临。” 逐渐激昂的音乐在最后一个字符落下时戛然而止,星空奔涌而来,汇聚成几个大字: 【《陷落之地》】 下面的星星变成一行小字。 【永昼后首款4a全息动作冒险类游戏,采用单人模式和第一人称视角,自由捏脸,随机身份选择,可存档。你将在曾经那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探索、战斗,与其他幸存者接触,利用你的智慧和策略生存下来。*】 【内置多条任务线路,各种彩蛋待您发现,通关者有机会赢取特殊大奖!】 最下面,是悬浮于空中的半透明按钮。 【进入游戏】 殷盏盯了那个按钮一会,按下去。 他的全身影像出现在画面正中,右手边则是账号具体信息: 【用户名:殷盏】 【用户id:xxxxx121019】 【人物属性】 【当前任务:起源之谜(隐藏)】 【存档点】 …… 他点开存档点,里面只有【苏醒】一个选项,后面备注显示:更换存档或是重新随机身份将丢失隐藏任务。 再往下是灰色的过往游戏进程。 上一个死亡节点显示为【生命树-平城分支-实验体引发的大爆炸】。 殷盏拖动进度条,再上一个死亡节点跳出,是【十二号基地-失色聚集体入侵】。 他试图点选。 【为保证玩家身心健康,本游戏暂不支持死亡回放。】 殷盏关闭系统提示,退回到初始界面,将每个选项都点开浏览过后,重新点开【存档点】,选择【苏醒】。 轻快的音乐响起,他眼前一黑,伸出手,果然在熟悉的地方摸到了培养仓的开启按钮。 按下后,蛋型的仓体向上打开,柔和的光线洒入,熟悉的出生地映入眼帘。 接下来,是「新手指南」—— 殷盏的眼前又是一黑,硕大的弹窗占满视野: 【合理安排游戏时间,保证玩家身心健康。系统检测到您的在校生身份,根据全息游戏防沉迷标准,您本周游戏时长已满,请在6天23小时59分57秒之后再次上线进行游戏!*】 “哟,下机了?” 从众多竖直摆放的游戏仓中走出来的少年视线扫过一圈,神色仍有些恍惚,闻言也只是点点头,顿了顿,把写了游戏仓编号的感应卡放到桌上就要离开,网吧老板连忙叫住他。 “欸!你学生证不要了?” 说着,老板将感应卡插进卡槽,片刻,一张学生证吐出来。少年冲镜头露出意气风发的笑容,硬生生靠出色的五官和逼人的锐意扛住了校聘摄影师的死亡打光,和上方龙飞凤舞的【桃源大学】相得益彰。 也和现在这副没缓过神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怪不得,这周才刚开始,游戏时间都满了。老板注意到感应卡回收后跳出的系统提示,暗自咋舌,递过学生证笑容满面道:“是不是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游戏?我们这里也免费提供一对一或多对一心理咨询,专门预防下线病,具体同学可以这里扫码获取。” 墙上的二维码应声放大,左右分别是两列标语: 【适度游戏益脑,沉迷游戏伤身】* 【分清游戏现实,享受健康生活】* 最顶上是: 【谨防下线病】 殷盏听取老板建议,收起学生证后用手环扫描二维码,关注了跳出的网络心理健康协会公众号。 公众号最近一条推送就是: 【近日,伴随着4a游戏大作《陷落之地》的发行,越来越多人沉迷于游戏世界。在重温那些闪烁在过往灰暗岁月的人性之光的同时,网络心理健康协会呼吁大家警惕下线病的发作。 什么是下线病? 下线病,也称虚拟现实区分障碍,是一种个体由于无法区分线上线□□验、记忆混淆从而导致现实生活受到影响、沉迷网络的心理健康问题,多发于沉迷线上世界、缺乏真实世界体验的人群……】 殷盏走出网吧,温暖的阳光泼洒而下,刺得他微微眯起眼,不得不抬手遮挡。 远处,一辆车停下,驾驶座下来的人匆匆走进路边的建筑,在他身后,空无一人的车辆重新启动,自动驶入停车位。 更近的地方,白领从街角的自助3d打印机里取出一袋热气腾腾的炸鸡和一罐啤酒,在街边的长椅坐下。 宽阔的街道一尘不染,车辆无声无息、高速且有条不紊地穿行于上,路边行道树郁郁葱葱,散发出雨后阳光湿润的气味,步道上行人神情无一不安然而闲适,他们之后,每一栋建筑的外观都优美而简洁。 殷盏对着眼前的一切发了会愣,低头开始搜索桃源大学的地址。 导航显示他距离桃源大学不到800米。 【检测到您附近公共交通有……出租车有……】 殷盏记住路线,关闭导航,边按顺序查看终端上的消息边沿街道向前走。 【年级通告:接下来的课程安排……】 【讲座安排……】 【大作业分组……】 他把所有带时间的选项加入日程,又看了眼课表:今天周三下午没课,但明天有早八。 顺手加个闹铃……哦,已经加过了。 路过某个办公楼样式的建筑时,刚才匆匆进去的人又匆匆出来,带过一阵风,殷盏不经意投过去一眼。 皮夹克大汉留着络腮胡,眼神犀利,对视频那头的人说着什么,激动起来握紧拳头,肌肉如小老鼠般蹿动。在他踏上马路牙子的下一秒,自动驾驶出租车在他身边停下,车门弹开,大汉一屁股坐进去,视线掠过正向路边奔来的少年,对终端那边的人怒气冲冲道: “我不管那孙子跟你说了什么……” 车辆迅速驶向目的地,使用清洁能源的结果是连尾气都没给猝然刹住脚步的殷盏留下。 “……我记得《陷落之地》是个单机游戏。” 他注视着远去的出租车,自言自语。魔/蝎/小/说/m/o/x/i/e/x/s/.c/o/m 19、第 19 章 手环恰到好处一震。 【网络心理健康协会正在直播,专家教你如何判断和预防下线病……】 低头的殷盏:“……” 监测到用户视线停留超过三秒,直播自动播放。 “有的人会对现实生活中遇到的人或事产生似曾相识的感受,并认为其与线上某些体验经历重合,从而质疑现实生活的真实性,对线上体验产生归属感。 “事实上,每一个全息游戏发布前都需要通过虚拟现实审核,保证玩家在使用时恒定处于非清醒的睡梦状态。技术院此前推出的δ波技术更是确保了所有用户在上线过程中都处于快速眼动期。该技术良好地抑制了去甲肾上腺素的分泌,避免游戏经历被整合进大脑的长期记忆,从而有效分隔开上下线的体验感受,进一步遏制了下线病的发作。 “也就是说,如果你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类似的即视感,那大概率属于海马效应,也可能仅仅是一种大脑皮层瞬间放电造成的错视现象。有研究数据表明,长时间进行线上游戏会对大脑谷氨酸和乙酰胆碱的分泌造成影响,从而改变海马体的功能……” “因此,在减少游戏时间,增加与现实世界的交互之余,大家也可以多吃富含谷氨酸的食物,如番茄、蘑菇、海鲜等等,富含胆碱的食物则有鸡蛋、肝脏等……” 殷盏的肚子应景地发出“咕”的一声。 那就当是错觉吧。 他抬头,在前面路口找到另一个自助3d打印机,快步过去,扫描终端,选择豪华三明治套餐,配料选取鸡蛋,番茄片,蘑菇。 订单创建完成后,一阵低低的滑轨运转声响起,带有喷头的给料仓移至打印台正中,定位,下降,开始打印。 白色的成为松软的面包,红色的成为多汁的番茄,黄色的成为蓬松的鸡蛋…… 三明治逐渐在喷头下成型,不多时。 “滴。” “您的豪华三明治套餐好了,请打开窗口领取。” 殷盏伸进舱口,取出三明治,一阵食物的香气袭来。他咬了一口,鲜美而层次分明的口味迅速覆盖某种被δ波技术抑制到大脑深处的、堪称精神污染的三明治味道。 这游戏没因此成为被告绝对是因为对现实餐饮业做出了极大贡献。 或者那也是一种防沉迷手段?他思考。 怪不得任何时代面对网瘾,专家都会建议丰富现实生活。殷盏沿着马路边啃三明治边慢悠悠往前走,走出一段后只觉得脑海中来自《陷落之地》的经历正在迅速褪色。 可以想见,不需要多久,那些记忆就会和再上一次的死亡经历一样彻底从他的大脑中消失。 因为已经吃过三明治,回校区后殷盏没去食堂,直接回了宿舍。 刷学生证进楼,上楼,再刷学生证开门。 殷盏刚推开门,一只手横着挥舞过来,他敏捷往后一让,就见靠门这边的室友a正戴着vr头盔手舞足蹈,头盔里涌出没被吸音棉彻底隔绝的大声国骂。 他沉默一瞬。 在空间有限的宿舍,哪怕是专门为了节约收纳空间的竖型游戏仓都放不下,学生们上线只能选择vr头盔或者老式屏幕键盘。而为防止这群没轻没重的年轻人上线过程中误伤他人或自己,校园网ban了所有动作类游戏。 根据这位活泼吗喽头盔里隐约传来的音效,他明明只是在抓大鹅。 靠阳台的床上,室友b正翘着脚玩终端,见是他回来,一骨碌爬起:“回来了?进度怎么样?” “……没进度,又死了。”殷盏摊手。 室友b顷刻像被抽走骨头那样倒下去,手脚在空中一阵乱捶乱蹬:“怎会如此!我不相信!” 桃源大学男生宿舍是四人寝,上床下桌设计,配有厕所卫浴,两个寝室公用一个阳台。 殷盏回到自己的位置,也就是另一个靠阳台的床位,拖出椅子坐下:“这有什么不相信的,毕竟是隐藏任务,死在路上多正常。” 他回忆起上一个死亡节点名称中提到的十二号基地,补充,“何况我每死一次只能从头开始,这次尝试了和上次完全不同的行动路线,结果还是失败了。” 室友b:“唉……” 殷盏:“所以我不打算继续玩了。” 室友b:“啊?!嗷!” 后一声是太过震惊跳起来头撞到天花板的惨叫。 活蹦乱跳的吗喽a从头盔底下探出一只惊慌且茫然的眼睛:“怎么了怎么了?” “他……嘶……”室友b捂着头边吸气边指着殷盏大声控诉,“我们509的欧皇,全年级唯一,也可能是全校唯一抽到隐藏任务的幸运儿!” “说、他、不、打、算、继、续、玩、了!” “这谁能忍?!我不能忍!” 室友b捶床,“我不同意!” 震惊到露出两只眼睛的吗喽a:“我也不同意!” “……我是说,” 面对两人的怒视,殷盏默然片刻,“既然《陷落之地》部分基于史实,我觉得还是需要先查查资料找找通关灵感,你们觉得呢?” 室友x2: “确实……” “有道理……” 室友b:“但查什么资料啊,发生了什么大家不都差不多知道吗。” “各个基地发生的事,涉及的人,具体政策,各种细节……”殷盏竖起手指数过去,忽然若有所思地停顿一下,视线扫过双眼大睁的室友们。 后两者一个激灵,蓦地升起不祥的预感。 只见他们《陷落之地》游戏的幸运星·天命之子室友翘起嘴角,本就浓墨重彩的眼睛微微弯起,眼皮到眼尾流畅捺下去的线条在最后倏忽折成一尾不怀好意的扇形,“这样,你们一人九个基地,按序号和时间线汇总,每个条目分开,周天晚上发给我,我抓紧时间花三天背下来,防沉迷时间结束就能直接上线,怎么样?” 两个室友:“……” “我觉得……”吗喽颤巍巍开口,“这会不会……” 他们不应该是享受大学青春的年纪吗,为什么要提前体验牛马的痛苦?玩游戏不是为了快乐吗! “当然,”殷盏话音一转,垂下眼睛叹了口气,“我也知道这么短时间不切实际,其实我一个人慢慢来也没关系,不就是隐藏任务可能被别人提前完成没有奖励吗,我也不看重这个,就是还打算拿到了之后请大家吃饭——” “我看重!我们看重!你是我们全年级的希望!”床上的室友b拍案而起,拍着胸脯震声道,“没问题!耽误什么都不能耽误隐藏任务!我们可以!不可以也要发动其他人可以,是吧老三!老大不在我也替他答应了!” 室友a的嘴开开合合数次,还是把头盔往桌上一放以示决心:“没错!那可是隐藏任务!” 不就是肝吗!玩游戏就是要肝! 室友们壮怀激烈开始数据收集,殷盏也打开网页。 桃源地下城的创建时间比二十七个初始基地还早上几年,自建立至今和地面人员并不流通。殷盏也是偶然进入桃源与地面相连的通风设施,碰巧遇见维修人员,得到后者帮助,这才误打误撞成为桃源居民。 几周前,永昼危机彻底解决的消息传入地下,桃源开始接收地上幸存者,只不过资料审核仍在进行,目前只有解决危机的英雄本人正式通过流程。 殷盏扫过各种报道英雄事迹的新闻,视线在配图停留一瞬,眉毛一抖,有些难以置信地扬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黏糊的猫叫飘进耳中。魔/蝎/小/说/m/o/x/i/e/x/s/.c/o/m 20、第 20 章 “喵~” 殷盏一愕,下意识低头。在他的视觉死角,两个室友的动作不约而同掉帧似的停滞霎那。 下面什么也没有。 “喵~” 又是一声字正腔圆的猫叫。 殷盏正要弓身去看柜子底下,一颗脏兮兮的猫头猝然探出来,圆滚滚的琥珀色眼瞳和他对视。 他顿住。 和阴影融为一体的灰球眨动了一下它身上唯一的亮色。 殷盏盯着这只毛色到长相都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土猫,抓在桌沿的手慢慢放松,直起身:“我们……”寝室还养了猫? 猫咪圆形的瞳孔倏忽收缩成一条窄线,眯起。 “咦?” 殷盏右边肩膀一重,室友b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不是514的猫吗,又跑我们寝来了?” “……514的猫?” “对啊,老赵那家伙养也就算了,每次不管好,经常顺着阳台乱跑,不光我们509,最远505都跑去过,不让进就挠阳台门,进来还挠人。”室友b生气地说。 他这样一说,殷盏也有了印象:这只猫经常大半夜跑酷,挨户挠门,挠不开就叫,性子也不亲人,时不时抓人咬人,得亏这层同学们都好脾气,不然早就举报给辅导员和宿管处理掉了。 他晃神的时候,室友b兜头一扑,猫咪灵活地蹿出去,室友b扑了个空,头撞在柜子上发出“嗷”的一声。 室友a抓了件衣服裹手:“我来帮你!” 就这样,猫在寝室里上蹿下跳,两个人类跟着丁零哐啷。不一会,椅子翻了,作业和笔哗啦啦散了一地,水杯滚到地上,里面的水淌出来,浸湿书页,两个室友还一人挨了几爪子。 “别看热闹了,来帮忙啊!”室友b气喘吁吁地招呼殷盏,下一秒,发出惨叫,“嗷!” 紧接着,室友a也“嗷”的一声。 黑影迅速蹿过半空,几个起落后停在高处。 殷盏的视线沿着室友b和a的头顶望向阳台门——那只猫就是顺着这个路线跳上去的,顺便薅走二者一人一大簇头毛。门板最上方,灰突突的杂毛猫咪歪着头抖抖爪子,黑色的毛发纷纷扬扬飘落,像对愚蠢人类恶劣的嘲笑。 室友a捂着头两眼发直。 室友b摸下来一手头发,气得人都开始哆嗦了:“你……今天我不抓到你我就……” “你们有没有吃的?试试把它引诱下来。”殷盏打断。 “哦对!有有有!”室友a刚要伸手,龇牙咧嘴缩回来,捂着胳膊道,“在我最上面那格抽屉,牛肉,老四你来,我和老二辅助!” 殷盏过去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包牛肉干,还没开封。他抽出一根撕开。 停顿,低头咬了一口。 “味道不错啊。”他感慨。 室友a:“???” 室友b:“现在是嘴馋的时候吗!” 室友a:“就是!” “嘘。”殷盏一本正经地对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都回来坐下,“这是战术。” 见两个室友都半信半疑坐下了,他也回位置,摆出继续查资料的架势,时不时优哉游哉偏头咬一口牛肉干。 他没收着,几口下去牛肉干就剩一半,视线刚扫过【2100年一月,第六次永昼扩张,基地自治区减少为九个……】,余光黑影忽现,风扑上侧脸,猫科动物的爪垫无声无息踩在他肘侧。 手臂一沉,殷盏扭过头,和非常自来熟把脑袋搭在他肘弯的猫猫头对视。 奇怪,虽然经历了猫咪的种种恶行,他总有种这家伙已经很努力了这不是很乖吗的感觉…… 哪来的这种滤镜? 殷盏缓缓抬起另一只手,猫咪盯着他不动,于是他顺利把手指伸到猫咪脑袋下方,开始莫名娴熟地挠它下巴。 长相潦草的猫咪同样娴熟地把脑袋移到他手心,发出呼噜噜的喉音。 ……很怪。 殷盏想着,快速瞥了一眼正对他疯狂打手势比口型的两个室友,张开弯曲在猫咪下巴来回移动的手指卡住猫头,另一只压在猫肚子下的手顺势抬起。 脸被挤成>﹏<的长长一条猫被像运送不定时炸弹那样送到了老赵手里,后者紧紧抱着猫,全然不顾后者在他胳膊上挠出长长的血痕,千恩万谢,赌咒发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以后我一定管好!明天请你们吃饭!” 注意到殷盏的视线,男生又尴尬地笑笑:“它就是不高兴,其实跟我可亲了。” 说到后几个字时男生的脸色不易察觉地扭曲了一瞬,很快变回爽朗的模样,让殷盏再看,“你看,现在是不是好了?” 的确,他摸了几下之后,猫不挣扎了,温顺地趴在他怀里。 殷盏点点头:“你们感情挺好啊,它在你面前这么乖。” “……是啊,哈哈。”老赵咧着嘴,一只手按在猫的后脖颈,一只手上臂朝外手肘朝内夹着猫身,“不然它长得丑脾气差不讨人喜欢,我养它干嘛?” 他又感谢了几句,抱着猫离开。 殷盏望着对方的背影,被室友招呼了才回宿舍。 “老四,你不会品味也那么奇怪吧?我觉得那猫一点都不讨人喜欢,也就老赵愿意伺候,是吧老三?” “没错,我就没见过那么讨人厌的动物。”室友a附和。 殷盏勾回椅子坐下:“就是想起来,我以前好像也养过一只。” “好像?你连养没养过都记不得,不行啊老四。”室友a吐槽。 “大概时间太久,记不清了。”殷盏不确定地自语。 不等室友们回应,他重新按上键盘,随口问道,“对了,我有点忘了,之前那只猫跑我们寝室我们是怎么处理的?” “去找老赵呗。”室友b说,立刻找补似的,“今天也是忘了,唉,麻烦死了……” “之前都是老大去找,多亏老四你机灵。” “老大怎么还不回来?” 两个室友嘟嘟囔囔的抱怨中,殷盏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移向手腕。 台灯下,细小的毛孔和表皮纹路清晰可见,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皮肤。 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就是伸手去挠那只猫下巴的时候,他皮肤上的纹理好像忽然消失了。 眼花看错了?魔/蝎/小/说/m/o/x/i/e/x/s/.c/o/m 21、第 21 章 夜深了。 男生宿舍笼罩在黑暗中,所有人都进入了梦乡,殷盏也不例外。 ■…… ■了。 ? ■是什么?殷盏迷惑地跟着体会了一下那股空荡荡的感觉,好一会才回过味来: 又是■又是空荡荡,不就是饿了嘛。 他的脑容量已经被饿到连合适的形容词都想不出来了? 而且怎么会饿,他不是吃饱了才睡的吗? 仿佛被这个念头点醒,他忽然意识到。 他在做梦。 但梦就是这样,哪怕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还是会身不由己地代入进去。 ■了。 不,好像也没有那么饿,比如他还能很有耐心地等—— 等什么? 等■■■■了再吃。 ■■在看他,是在等他下口吗? 反正他要等■■■■了再吃。 ……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殷盏一头雾水,然后他发现“自己”动了起来。 周围很暗,他“看”不到,行动却没有迟疑。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不用眼睛去看,视力是没用的东西。 就像哪怕“看”不到,“他”也清楚地知道■■■外■■在看着他,“他”是刻意被引到这里,在此之前,“他”被饿了一顿、两顿……唔,记不清了。 所以前面就是■■给他准备的食物。 其实“他”不介意食物是不是还“活”着,不要说活的还是死的,食物是什么“他”都不介意,反正饿了就吃掉。 难道这就是为什么“他”的房间总是空荡荡的……咦? 头好痒,感觉要长脑子了。 殷盏边迫不得已沉浸式感受“自己”的心理活动,边专心致志围着食物绕圈。 他的动作很轻盈,手和脚(?)落在地上都不会发出声音,衬得周围更静,只剩“食物”的呼吸声。 “他”凑近嗅了嗅。 “食物”闭着眼睛,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他”退回来,犹豫不决地又绕了一圈。 再等一会。“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吃。 正着一圈……反着一圈…… 正着一圈……反着一圈…… 殷盏都有点不耐烦了:饿了你就吃呗,又不是没吃过类似的东西,磨磨唧唧干什么? 然而梦境并不由他掌控,“他”依旧在转圈。 不知道多少圈之后的某个瞬间,呼吸声蓦地急促了一下。 !醒了耶。 “他”立马停下脚步,全神贯注观察“食物”的动静。 “哟,414。”太久没进食水,少年的声音沙哑到宛如砂纸打磨,完全听不出原来的音色。 “他”立起耳朵。 “他们决定让你吃了我?” 原来■■也不给他吃东西,是想看他们谁能把谁吃掉?“他”恍然大悟,下意识磨了磨…… ? 磨了磨什么? 见他不回答,对方似乎一点儿不惊讶,也不动,依旧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 也不再说话了。 “他”有点不高兴。 可能因为“他”真的■了。 ■了就会不高兴。 “他”用手指(?)碰了一下对方的手,发现对方的手指和“他”的一样冰冰凉,于是更不高兴。 之前不是这样的。 “他”用力推了推对方。 起来。 陪“他”玩。 跟“他”说话。 “我觉得我跟你还挺熟的,他们不怕你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吗?”少年终于开始说话了。 “心理阴影”是什么? “算了你大概不会……那好歹也考虑一下我的心情吧?我还没死呢就让你过来,这叫什么?趁热吃?” 不死。 “喂,你吃的时候要记住,是我主动给你吃的,跟他们没关系,进化了都是我的功劳,明不明白?”少年还在说。 嘶哑的声音源源不断飘进耳膜,“他”晃了晃脑袋,觉得一直从肚子涌到喉咙的发紧感终于消失,好像也没有那么■了。 “他”甩甩头,把乍起的毛全部抖服帖,低下去嗅闻对方。 决定了,“他”不想吃他。 “他”从对方的手指一路往上嗅,尾巴不自觉左摇右晃,影子被昏暗的光拉长,打在墙上像张牙舞爪的鬼影。 “他”想…… 唔,“他”想干什么?难道还是想吃掉他? “他”迟疑起来。 嗅到脖子的时候,对方突然抬手抵住“他”的脑门。 “等会儿。” 少年用一种犹豫不决又心不在焉的语气说。 ? 就不等。 然而与此同时,按在“他”脑壳上的手上移,娴熟地开始撸“他”的头顶。 咦…… “他”不由自主眯起眼睛。 “我在想想。”少年说着,又去挠“他”下巴。 好、好吧…… 过了不知道多久。 “我觉得还是不能让你吃了我。” 少年捧住“他”的头,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他”见过最漂亮的灯泡。 “他”又■了。 “其实我觉得不是非得我吃了你或者你吃了我,我们可以一起试试逃出去,怎么样?” “逃出去”?去哪里?“他”把下巴搁在对方手心,又在对方继续说话时迅速把疑惑抛到脑后,只抓住了关键词:“不吃”,“我们”,“一起”。 “一起”。 “我们”。 好耶。 “他”高高竖起耳朵和尾巴。 只要和■■一起,去哪里都可以! “叮叮叮叮叮!” 闹铃撕裂梦境,殷盏一个激灵坐起来,抓着床沿大口喘气,手不自觉捂上胸口,指尖发冷。 里面空落落的,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是错觉吧。 殷盏闭上眼,定了定神,爬下床去漱口。 “欸,老四,跟不跟我们一起去外头吃牛肉汤?”室友b叫住他。 殷盏从洗手间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拇指:“等我一下。” “还得是这家,3d打印的没有灵魂。”室友b伸了个懒腰,惬意道,引起一阵赞同。 四人走出淮南牛肉汤,穿过马路回校区。 “队长,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道声音飘过来,殷盏遽然扭头。 “老四?老四?” “老四,看啥呢,你认识啊?” 穿着制式服装的青年神情凝重,舔了下虎牙,向身边气质更为稳重的好友兼上级寻求帮助:“不会一开始就是个圈套吧……” “邱秋?” 相似的外貌可能是错觉—— 青年声音一滞,诧异地望向来人:“欸欸欸?你认识我?” 这一开腔,他脸上比纸还薄的严肃沉重立刻破功,露出装不出来的活泼阳光。 ——名字总不可能是错觉吧? 殷盏一下子停住脚步:“你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你?”青年摸不着头脑。 殷盏停顿一下,转向对方边上的人: “陈颂时,陈队长?” 被直呼大名的另一名青年眉心微拢:“你是?” 殷盏:“……” 他眉头一跳:“你们刚刚在说的是?” “当然是说我在《陷落之地》有个地方卡好久了,老是死,怎么sl都没用——”开朗青年又苦下脸,转头,“队长你有没有什么头绪?” 稳重青年摇头。 “啊——”开朗青年仰天长啸,“小童他们都已经通关开启二周目找隐藏主线了,只有我!只有我!还卡死在第一个身份!好想重roll可是肯定会被嘲笑到死的……” 他碎碎念着,仿佛完全忘记了殷盏的存在,眼睛“唰”地望向陈颂时,声音骤然拔高,“队长快告诉我你也没有通关!” “嗯。”稳重青年拍拍他的肩,在后者希冀的视线里露出些微笑意,“没关系,我在第三周目也没有领到隐藏。” “呃啊啊啊啊啊!” 开朗青年备受打击的惨叫声中,稳重青年看向仍然挡在两人面前的少年:“你找我们有事?” 殷盏盯着对方的眼睛,没在里面察觉一丝一毫异样,室友b扯扯他的胳膊,小声道:“老四,你干嘛呢?” 室友a大声打圆场:“你们之前来学校宣讲过,我这哥们老崇拜你们了,路上见到太激动了,哈哈哈哈。” “哦哦,那欢迎你们毕业考我们局里的岗位啊。”开朗青年有些莫名其妙,还是热情道,勾着稳重青年的肩膀继续往前走。 “队长队长今天我请客你偷偷传授一点经验给我好不好就一点点……” 殷盏站在原地。 他不曾向两人远去的背影投注过多视线,不知从何而来的预感告诉他,以他们的敏锐程度,长时间的注视绝对会被发现。 那么问题来了。 假如《陷落之地》只是个游戏,为什么他会在单机模式下遇到和“现实”中一模一样长相性格乃至名字的人? 这真的是长时间游戏导致的后遗症吗?魔/蝎/小/说/m/o/x/i/e/x/s/.c/o/m 22、第 22 章 “老四,你玩游戏玩傻啦?”室友b说。 他低头摆弄手环,找到一个视频,点开,怼到殷盏面前。 手边放着保温杯的眼熟专家侃侃而谈: “自从《陷落之地》等全息拟真游戏上线后一直饱受争议的一方面,即进入游戏的同意条款中包括允许游戏公司读取玩家个人数据并使用其进行npc建模,以达到丰富游戏世界人物库的目的。” “这一条款是由某位玩家在某次线下遇见游戏世界的人物,以为自己得了严重下线病,进行长期心理咨询后发现的。这位玩家选择将游戏方告上法庭,也就是著名的数据身份泄露案,然而因为玩家自身同意条款,一审败诉,如今仍在上诉。” “游戏方认为,一来他们已经尽到告知义务,用户选择进入游戏则表示同意条款,二来这种基于可观测数据进行的建模并不等于侵权,而是合理的用户信息采集……同时游戏方也拿出了调查报告,证明有百分之七十的用户支持此种提升游戏质量的方法。最后,也是为什么说这种可能微乎其微的原因,根据游戏官方数据,在现实生活中遇到游戏中曾出现过的、基于真人数据生成的npc概率低于十万分之一。” “《陷落之地》出品公司ceo曾放言:假如您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游戏中的‘现实人物’,那么我的确建议您尽量减少游戏时间——这说明您在线时间毫无疑问太长了。但我认为这也是我们游戏吸引人的表现,所以很抱歉,作为一家致力于做出受人喜爱的游戏产品的游戏公司,我们并无法对此做出改变。” “所以……” 殷盏推开室友b的手,心情复杂。 万万没想到,专家的话居然真的会有一天充满干货,他现在觉得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接下来的两天,上课和完成功课之余,三名室友陆陆续续发来收集到的资料,殷盏按时间顺序细看。 在这之外,整个学校,乃至整个桃源地下城都弥漫着欢庆的气息,越往周五晚上越浓烈。 无他,周六就要到了。 为庆祝永昼危机解除,官方将在全城举办感恩大会,开始时间定在周六上午八点。 509寝室定了六点半的闹钟,上街时已经很热闹了。到处是灯笼和彩带,路边志愿者在免费发放鲜花气球小红旗,所有店铺都空荡荡的,男女老少带着期待的神情涌向同一个方向。 殷盏随着人潮一起向前,毫不怀疑整个城市苏醒的人都在这里了。 “星星!” 喧闹声中,熟悉的名字一下子抓住他的注意力。 不会又让他碰见npc原型了吧?说好在线下相遇几率很小呢? 殷盏循声望去,发出呼唤的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来没见过,线上线下都是。中年人头发乱蓬蓬的,戴着黑框眼镜,衣服半新不旧,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他叫着同伴的名字急急忙忙穿过人群,弯下腰去牵…… 弯腰? “星星,对不起啊,我刚刚忽然……”中年男人边解释边牵起男孩的手,男孩大约七八岁,生的白白净净,眼睛又圆又大,额角有颗红痣。这个相当漂亮的孩子眼神却木木呆呆,只会机械地跟着男人抬步。 不要说年纪,连长相都和他见过的那个“星星”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之处。 大概只是重名,“xingxing”又不是什么少见的发音,比起这个孩子,那个成年了还用叠词小名称呼自己的npc设定才有古怪。 男人牵好男孩,从边上发气球的志愿者那里要来一个黄色的星星气球系在男孩手腕上,又往他另一只手里塞了面小红旗,整整男孩头上的黄鸭帽,这才对着全副武装充满节日氛围的男孩满意地点点头,蹲下来跟他说起什么。 “让让,让让……老大老三老四!看我抢到了什么好东西!” 室友b一头热汗地挤回来,抖开手里的战利品展示给三人,殷盏看过去,蓦地陷入沉默。 “我靠!”室友a瞪大眼睛一把抢过来,拿到手里才发现不对,“怎么只有两件?” “最后两件!”室友b得意道,“差点只剩一件,得亏我眼疾手快。” 他从室友a那里拽回文化衫,塞进殷盏手里,“一件给我,一件给老四,没意见吧?” “你抢到的,老四最小,我没意见。”室友a说,视线却眼巴巴黏在文化衫上,羡慕极了,“还是格言款……也太帅了吧。” “我也没意见。”室友c说,拍拍室友a的肩膀,“没事,一会我跟你一起去碰碰运气。” “——我有意见。”殷盏干咳一声。 三双眼睛都转向他。 “咋了,码不对?” “不可能,这均码我看过呀。” “老四你有啥意见?” 三双眼睛里都冒出很多问号。 然而对殷盏来说,这三双眼睛加起来都没文化衫上那双有冲击力。 他无言地低头,彩色人像侧脸45度目光坚毅直视前方,下方还印着【人类的赞歌是勇气的赞歌】——殷盏嘴角一抽,折起来丢进室友a怀里,随便找了个理由:“老三那么喜欢就先给老三,一会我跟老大去其他地方看看。” “老四!”室友a感动极了,眼泪汪汪道,“老四你对我真好!” “好说好说。” 殷盏摆摆手,再看过去时,男人和男孩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等来到大会的主要举办地点人民广场,人群密度已经高到几乎寸步难行,放眼望去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 好在为了确保大家都能瞻仰到英雄的尊容,官方在广场正中央设置了一个40米高的三维投影,只要人在广场往中心看都能瞧个八九不离十。 现在,投影正播放英雄进入地下城后接受的采访。 “……危机面前,我只是做了任何一个人应该、也会去做的……” 镜头下,英雄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面对影像,殷盏没像之前那样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反而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后者。 他的表现并不突兀,身边大多数人包括三个室友都热切望着投影,时不时伴随里面的回答发出或是敬佩或是折服的惊呼。 几分钟后,采访结束,一串欢快的弦乐响起,投影中的英雄不断变换姿态,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化作雨露砸向地面,开出一片花朵,简直是“带给人类希望”的具像化。 四人趁机再次齐心协力向前挤,被弹回原地。 “早知道就早点起床了!”室友a扼腕。他已经套上了印着英雄大头照的文化衫,不过以目前这个前胸贴后背的拥挤程度只能看到英雄的头顶。 同样已经穿上文化衫的室友b艰难地拽着殷盏一只胳膊防止被人群冲走,对着室友a一张一合的嘴:“什么?” “早知道就早点起床了!”室友a大声重复。 “什么?!” 室友a深吸一口气:“早知道!就!早点!——” 殷盏奋力向后仰头躲开两边的声波攻击,气沉丹田:“别说了!马上就要开始了!” 三个室友同时转头:“什——么——” 殷盏:“……” 他放弃回答,开始往外拔自己的手臂。 不等他腾出手,钟声响起。 “当——当——” 七响过后,第八次钟声宛如砸入水面的巨石,寂静的涟漪自广场正中向外蔓延,不到一分钟,整个地下城倏忽一静,落针可闻。 这种安静是违反常理的,然而考虑大会的由来,再放眼所有人热切的视线,又会觉得为人类带来希望的存在得到这样的待遇再合理不过。 不透明的投影如帷幕从中拉开。 被音响放大的脚步声变得格外清晰,仿佛踏在人心上。 “踏,踏,踏……” 主持人同样一脸崇敬,颤抖着声音向前迎了一步:“大家好,现在,欢迎我们人类的英雄——” 先迈出来的是铮亮的皮鞋,价格高昂的定制西装衬得来人气宇轩昂,再往上是抿得油光锃亮的大背头,显然经过什么私人造型师的特殊设计,让那张圆脸和平平无奇的五官都显出几分英俊潇洒。 主持人振声说出那个名字。 “——吴用!”魔/蝎/小/说/m/o/x/i/e/x/s/.c/o/m 23、第 23 章 人群骤然爆发出欢呼。 殷盏抬手拉了下帽檐,挡住抽搐的嘴角。 说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这有哪里不对劲吗? 从影像走入真实世界的英雄干咳了一声,40米高的投影让他看起来像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欢呼又抬高一个声浪,如果声音有形,半空中维持秩序的电子眼都得被冲一个跟头。 好吧。只有他一个。 “大家好。” 仿佛无形的指挥棒一挥,人群又安静了。 吴用垂在身侧的手蹭了下裤缝,抬起来挥了挥,重复一遍,“大家好!” “好!” “英雄!” “吴用!吴用!吴用!” …… 吴用的脸庞泛起血色,他往前走了两步,肢体语言十分紧绷,眼中却满是兴奋:“今天,我很荣幸来到这里,跟大家……” 演讲过后,进入献花握手环节,吴用会和每个上去的人说几句话,握手,每个下去的人都眼含热泪。 持续了大约一个小时,人群情绪愈发高涨,最后一个献花的小女孩蹦蹦跳跳下台后,主持举着话筒振奋道: “在接下来的环节,我们将邀请市长先生,就危机后桃源城发展重心暨社会重建方面进行讲话,这也是吴用先生加入建设的方向,大家请注意听。” 欢呼声和掌声中,市长上来先和吴用握手,这才面向台下。 “大家觉得,什么定义了’人’?” 面对这个不同寻常的开场白,台下所有人不由交头接耳,嗡嗡声中,回答此起彼伏: “基因!” “记忆!” “生长环境!” “思维模式!” …… “大家说的都有道理。”市长抬手示意大家噤声,“大家也都知道,永昼会让人染上失色症,而失色会导致理智、理性的丧失,这也是为什么地面上会使用色素检查和信息熵评估进行失色症排查——由此可见,失去理性的,无法承载信息熵的,哪怕肉|体仍然存在,它们也不再能被称之为人。” “人是语言,是感情,是思想,是文化,是社会关系。” “决定’人’之所以为’人’的,是我们称之为’灵魂’的东西。” “——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进一步开发δ波技术。” 接下来的内容可以总结为:市政正在吴用的帮助下进一步开发并普及δ波技术。和全息游戏仓使用的功能神经成像技术不同,这种技术将转变传统脑部活动研究的旁观者视角,彻底揭开“思维”的奥秘。政府将在灾后地面社会重建过程中启用这项技术,治疗永昼导致的ptsd、抑郁等情绪问题。而虽然桃源城不曾受到永昼影响,地下生活却引发了“隔绝症候群”,为缓解该疾病推广的全息技术又有一定概率导致下线病,新技术将彻底解决相关问题。同时,δ波技术在预防犯罪、保障社会治安方面也有可预期的巨大正面影响…… “最重要的是,” 市长停顿片刻,沉声道。 “一旦被δ波化,那么某种意义上,这个人就再也不惧怕死亡——我们将迎来人类的新篇章。” 台下鸦雀无声。 主持人适时道:“好,下面有20分钟的自由提问环节,请大家畅所欲言。” 无数小蜜蜂飞下台。 数秒后,有人轻轻地问:“那信息安全……” 另一个人抢答:“这可是永生!你难道不用手环,不上网?要相信政府会保护我们的隐私!” 人群又沉默下去,过了会,某个方向又传来一声忧虑的疑问: “怎么保证那就是’我’?” 市长:“这个大家不用担心,在技术普及前,我们会进行多种验证和测试。” 有人插嘴:“你傻啊,只有要死的人才需要启用,平时就是备份,出现意外的时候不管是不是你都没得选啊。” 小蜜蜂们井然有序,一边讲完一边才开始收声,二十分钟很快过去,人们意犹未尽。市长放下话筒,示意还没回过神的英雄上前。 主持人举起手,高亢嘹亮的嗓音盖过台下的讨论声:“下面,大会进入最后一个环节,被随机抽中的居民将得到吴用先生的签名照和拥抱鼓励,让我们看看这个幸运儿是谁!” 人们仿佛一下子从永生的诱惑中清醒过来,重新投入对英雄的崇拜,开始发出一致的呐喊: “英雄!英雄!英雄!” “吴用!吴用!吴用!” 吴用不住向台下挥手。 主持人:“接下来进入倒数……五!四!三!二!一!” 滚动的大屏幕暂停。 全场万籁俱寂,片刻,长叹此起彼伏。 唯有殷盏周围还是一片寂静。 “老老老老老、老四!”室友b哆哆嗦嗦道,“我是不是看错了?上面那那那是不是……” 殷盏和大屏幕上的少年对视,半秒后,后知后觉露出激动的神色。 骤然伸长的平台拨开人群,延伸到他正前方。 “欧皇……我就知道老四是欧皇……”室友c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半晌,反应过来,连忙把他往平台上推,“快去,快快快!” “幸运儿是个小帅哥!让我们为他的好运气鼓掌!” 主持人热情洋溢的背景音中,殷盏踏上平台,不用他动脚,平台直接收缩,将他送到广场中央。 见他光激动不说话,连站都没敢站去吴用旁边,主持人调节气氛道:“小帅哥是桃源大学的高材生吧?几年级了?” “大一。”殷盏说。 主持人又和他互动了几句,得到的答案都没超过两个字,质量和脸完全不匹配,只好赶紧走流程: “好,看来我们的幸运儿已经迫不及待了,那就让吴用先生为他送上签名照——” 殷盏在主持人的指引下走到舞台中央,双手从吴用手中接过签名照,英雄张开双臂,充满鼓励地抱了他一下。 台下一片尖叫。 “幸运儿激动得脸都红了,要是我我也会那么激动,毕竟这可是独一无二的,我们的英雄的拥抱!” 拥抱完,两人面向台下,摄影师拍照。完成后,殷盏被平台送回原处。 “天呐,天呐天呐天呐,老四你也太好运了……”室友b像是不会说话了。 “太幸运了小兄弟!”隔壁大哥也投来艳羡的眼神。 “签名照能给我看一眼不?” “能不能也给我……” 大会结束,散场的音乐中,人群开始疏散,只有殷盏身边依旧水泼不进地围了一群人,全是伸长脖子想看签名照的,还有人问他和英雄拥抱什么感觉。 “非常感动,非常激动。”殷盏说,在室友b直勾勾的眼里彻底伸出渴望的小手前把照片塞进后者手里,“虽然不能给你,但看看是没问题的。” 顿了一下,“大家都能看,毕竟是我们所有人的英雄嘛。” 室友b感动得热泪盈眶:“老四你好大方……可我拿着能行吗,要不你拿着给大家看——” “我不行。”殷盏面不改色地说,“我刚刚太激动了,现在想上厕所。” “我太理解了。”室友c搭他肩膀,“我跟你一块去!” 见幸运儿如此上道,人群让开一条细缝,两人挤出去,汇入离开的大部队。然而殷盏的脸刚被高清投放在大屏幕上,没走多久就被认出来,又被团团围住,两人不得不解释照片瞻仰活动在后面那个方位…… 再挤出来时,殷盏吸取教训,摘掉辨识度较高的棒球帽,本来准备直接戴上兜帽,想了想,脱下外套,正要翻面,不妨被室友c阻止。 “老四别啊!”室友c抓住他的外套,殷盏上去时没拉拉链,外套连里面内搭的短袖都被拍了个一清二楚,脱了完全不够,他又没挡住脸,已经又有人看过来,露出思索的神色。 再不做点有效的伪装,可以想见,两人肯定走哪被围到哪,殷盏已经不敢想象自己回学校的场景。 在他抬高眉毛的疑问表情下,室友c扭扭捏捏道:“你能不能……先穿着这件外套……跟我抱一下?我也想感受英雄的味道。” 殷盏:“……” 殷盏:“其实我有个问题,桃源城既然不受永昼影响,为什么大家对结束永昼的英雄这么狂热?” 刚刚市长说的δ波技术不是更休戚相关?怎么说完大家就像忘了? 室友c震惊:“你说什么啊,难道我们不受影响,就不管地面的同胞了?而且如果永昼一直持续,总有一天桃源城也会沦陷的!” “有道理。”殷盏深觉自己觉悟不够,抓着绷得溜直的外套,扫过逐渐围过来的狂热人群,“那考虑到你身边的同胞,你回去再感受不行吗。” 室友c:“回去万一英雄的味都散了呢!对了,你翻过来穿是不是就想吸收——” 他被殷盏用外套怼住脸,发出呜呜声。 “够了,你拿去抱,爱怎么抱怎么抱,你外套脱了给我。”殷盏面无表情。 “不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 付出再一次被包围的代价,殷盏还是穿回自己的外套,里侧朝外,拉低兜帽。 没办法,室友c的外套没帽子。 总算不用担心再次被围住,但室友c激动起来声音一大,两人还是会成为附近目光的焦点。殷盏提醒几次见他实在控制不住,就放弃了。 室友c的喋喋不休中,他下意识用手肘蹭了下腰,从和吴用拥抱开始,那里就传来难以言喻的痒意。 被蚊子咬了?桃源城的生态系统这么完善?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字正腔圆的猫叫。 殷盏一惊,立刻扭头寻找声源,目之所及人群行色匆匆,脚步密集,很难想象会有猫愿意进入这样容易影响猫身安全的场景。 又是一声猫叫。 殷盏忽然觉得喉咙也有点痒,咳嗽了一声,顿住。 “老四,你突然学猫叫干嘛?”室友c惊异地看着他。魔/蝎/小/说/m/o/x/i/e/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