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记事》 写在前面 写在前面,给新朋友看,老朋友可看心情看。 1.本书慢热,非常慢,琐碎。风格就是慢和日常。 2.古代架空,融合秦汉背景,但因为作者本人读书不多,所以可能有 bug,比如不该出现的称呼、物品、农作物、职称、词语等,请当架空融合大杂烩看待。 3.本书不具备任何教育意义,什么意义都没有,写作宗旨就是让大家开心放松。 4.本书内容请参考:如有错漏,平行世界。遇事不决,量子力学。bug出现,背景架空。 5.男女主肉体年龄有差,差十几岁。 6.先不剧透 7.希望大家依旧能阅读开心,谢谢支持! 8.想到再补充 《秦时记事》写在前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1.驰道贵女 秦王衡二十三年,夏巳月。 陇西郡,狄道。 浩浩荡荡的车队在刚修好的驰道中行走。 正是正午时分,日光炎炎,兵卒面色黑赤,汗湿重衣,身上的皮甲烫得仿佛发软。 然而八十一辆马车绵延不绝,一路只听得兵戈皮甲碰撞的声音,还有人和马的重重喘息,全无一丝话音。 黄土道路烟尘攘攘,行进速度却丝毫未曾放缓。 这一切,都是因为车上最尊贵的人,大秦的主人——秦王姬衡病了。 病得很严重。 秦王姬衡今年三十六岁。 他十三岁登基,二十六岁亲政。而就在十年后的年初十月初四,秦国大败最后一个负隅顽抗的齐国,彻底将天下收入囊中。 天下初定,但并不平稳,陇西郡外的羌胡仍在虎视眈眈,为了安定民心,秦王衡春三月开始西巡,从咸阳出发,一路来到了陇西。 但刚入陇西,他就病了。 高烧反反复复,太医令带着若干御医使尽手段,都未曾将热度彻底压下。辗转反复八九日后,丞相王复决定—— 立刻回咸阳! 大秦的统治才刚达六国,秦王宫内只有三五名幼子!倘若大王有什么不测……他们上上下下,恐怕只有殉葬的份了! 这数代秦王呕心沥血所打下的江山,恐怕顷刻间就要翻覆。 想到此,丞相王复的脸色越发惨淡。 突然间,车队停止了。 兵戈碰撞与行动的声音从前至后渐渐消失,王复似有预感,心跳如擂鼓。 而这81辆马车中,秦王每日都要秘密更换车辆,只有最亲近的侍从才能知道他的所在。 最前方的中车府令显然也在此列。 此刻,他一路快走疾行,精准的找到了王复所在的马车,然后低声回复: “丞相大人,前方似有不凡。” “驰道中间,突然出现一名奇装异服的贵女。” …… 2024年,夏。 秦时拉着满满一大箱的行李走在乡间的道路上。 太阳炽烈灼人,远处的山野都仿佛扭曲。而她脸颊因热度蒸腾起红色来,汗水层层而下,神色却有些漠然。 直到万向轮卡在水泥路面老旧的缝隙中,发出“咔哒”一声。 而她低头去看,却瞬间脑袋钝痛,仿佛有大锤狠狠砸下,再拼命翻搅。 她恶心欲呕,又因为脑瘤带来这附骨之蛆的疼痛感到麻木与厌倦。 然而恍惚踉跄地拖着行李箱走了两步,眼前破旧水泥道路上,却乍然覆盖了另一条之前从未见过的土路。 秦时呆愣原地。 再转回头去,身后走过的老旧水泥路已然只剩白茫茫一片,如无边无际的大雾。 这、这是怎么…… 脑袋里的晕眩感越来越重,秦时别无选择,然而一脚踏上柔软泥土,脑袋里的不适却瞬间消失。 她站了起来,晃了晃头。 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顺着汗水滑落,入目可见,却是连路旁草叶上的脉络都如此清晰。 秦时瞬间摘下眼镜,世界从未如此清晰过。 而她捏着眼镜的手—— 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因病消瘦干枯的手掌逐渐丰盈,血肉开始饱满,双腿仿佛回到强健的、被迫考体育的大学时期,有精力自下而上,涌入了她的胸腔。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 咚!咚!咚! 脑袋里仿佛有潮汐温柔的冲上沙滩,自肿瘤后频频发作的痛苦晕眩和蒙昧感,都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她此生都未曾这样清醒过。 而当她下意识抓过一缕长发来看,却发现因病掉落枯黄稀疏的头发,如今已有了黑鸦鸦一大捧。 浓密,光泽,顺滑。 秦时拉着行李箱难以置信的走了两步,原本沉甸甸的大箱子仿佛都不那么吃力了。 再回过头去,来时路已彻底消失,只剩一片夯实的黄土路,漫漫长远。 而当她转回头来,远处是一片浩浩荡荡、因频动步伐灰尘扬起而生出的淡黄色烟尘。 和在烟尘中若隐若现的庞大军队。 ——她从没在任何影视作品中,看过这样庞大、精准、沉默,却又威严赫赫的古代军队。 她站在那里,心脏仍因为预感到自己莫名痊愈而狂喜狂跳,像是她旺盛绵延的生命力。 可头脑却已经平静下来,而后视线精准的捕捉到前方高悬的黑色苍龙旗—— 【秦】 秦时心头一跳。 此时,前方的士兵似乎已经发现了她,于是一声令下,整支车队迅速停下了脚步。 又过了片刻,烟尘渐渐落下,秦时也终于隔着重重甲胄和盾牌,还有整肃的浩大军队,隐约看到了被包围在中间的马车,以及马车前方的六匹黑色骏马。 是为,天子六驾。 …… 驰道上,怎么会突然莫名出现一个衣着怪异的女人? 四周陷入一片沉寂。 此刻,丞相王复也被重重护卫,来到了最前方的马车上。 站在那里,能清晰的看到已经有士卒拿着兵器小心围了上去,而中间的女子果然如中车府令所说,奇装异服,不似秦人。 她虽然只站在那里,顶着烈日骄阳,头戴着形状古怪的帽子,身上也没有任何金玉饰品,可那份自信舒展坦然的气质,整个咸阳宫内都找不出。 还有那白皙细腻的肌肤,不知是用了妆粉还是什么,离得老远仍能看出白的惊人,仿佛从未晒过日头。 而士卒们绷紧神经,持着刀甲上前围拢——眼前的女子虽然看似没什么战斗力,可他们身为秦王御前,原本已清扫过的驰道上乍然出现这样的人,本就是失职。 如若此时还处理不好…… 念及此,大伙儿神情越发严肃,高温下的疲惫都仿佛不见了踪影。 然而近距离接近了,对方却慢条斯理的合拢手中古怪的水晶片,松开了一侧拉着古怪箱子的手,对他们微微一笑。 这笑容中的自信舒展,全然不似他们这些普通的,常被人呼来喝去的簪袅。 而对方腰背挺拔,肌肤雪白,脸颊饱满流畅,皮肤还生出些许红润色泽,露出的牙齿更是洁白整齐。这一切,无一不彰显着眼前之人是精食细脍才能养出的贵女。 贵女眸若星辰,声音如清凌凌的泉水: “你好,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 2.仙人献药 现在是什么时候? 秦时不知道。 但一定不是 2024年的中国。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了。 当意识到这场神奇的际遇改变了她的身体,消弭了她的绝症,她蓬勃跳动的心脏中,只有一个词反复出现—— 活下去。 活下去! 没有人知道她为了即将到来的死亡是如何痛哭,崩溃,歇斯底里。 疼痛发作时,她的头发被层层冷汗浸湿,狼狈的像一只冬雨中无处逃窜的野狗,满脑子不甘心的质问: 为什么?凭什么?! 最后,又沉默接受命运。 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她计划好了去偏远乡村,支教也好,单纯给留守儿童讲外头的世界也行…… 她接受命运,也想在别人的命运中镌刻姓名。 而如今。 如今身体康健,冥冥中能感知自己未来也将康健,这一场时空的重叠与交错,秦时说不清原理,却知道—— 她可以活下去了。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身穿皮甲手持盾牌和刀兵的人,她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愉悦,轻松,又欢喜。 但只欢喜是不够的。 任凭脑海中的风暴如何喧嚣,秦时深深呼吸,盘点着自己的行李,一切渴望都如同冰山,埋藏在如今坦然自若的笑容之下。 因为她意识到,身为一个陌生的、闯入天子仪仗的人,如果不第一时间展示出自己的不俗,等待她的,只会是乱剑加身。 要怎么做才能让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活下去? 很显然,她的坦然为她争取了机会。 她贵女的姿态和不俗的外貌让对面的士兵们犹豫着,哪怕她说话时声音腔调古怪,但神奇的是,所有人都能听懂。 于是犹豫一瞬,其中的士兵跟其他人对视一眼,主动问道:“汝、汝……卿是何人!” 秦时的笑容更深了。 因为她意识到,能用【卿】来称呼自己,一来,证明她想要达到的【高贵身份】已经得到了初步信任。 二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这个时代,女人也有话语权。 三么……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意识到那场奇遇已经带给了她穿越时空最基础的生存能力——语言。 她说的是普通话,但对面的古人能听懂。 而对方说的腔调虽然古怪,可她接收消息,也一点没有磕绊。 此刻,她心念电转,手上却干脆利落取下腕上的机械表。 “咔哒”的机械声让本就紧张的军士们越发紧绷,然而目光跟随,却看到银色的金属表带在阳光下泛出一阵刺眼的光芒,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切面更是足以震撼人心: “特来为大王献宝。” 没人不相信那是宝贝。 他们只踟蹰着,自己这等身份卑微的人,是否有资格亲手捧上这样的宝物? 但对面的贵女已经微笑着,双手递了过来。 下意识的,刚才大胆说话的军士立刻将刀盾放下,一双手在下襟蹭了又蹭——但这没什么区别,因为高温下长途奔袭,他们身上已经没什么干净的地方了。 就连脸上也全部都是尘土的印记。 秦时于是笑容更深:“不如直接带我去吧?这样宝物,可能还需要我认真讲解。” 这个提议很冒险,但万一污了宝物,他们的脑袋更冒险。更何况他们上头还有那么多官儿,总比大伙儿提心吊胆好。 于是,军士们犹豫的让开一条道路,而秦时大步向前,经过刚说说话的军士时微微侧头,温声说道:“劳驾,帮我拿上箱子。” 她吩咐的这样理所当然,又格外体贴温柔,甚至还说【劳驾】! 军士抖着手,将兵甲收好,直接将看起来同样不俗的宝贝箱子和上头固定的背包一起扛上肩头。 …… 而在前方的马车上,丞相王复已经出了一头热汗。发冠呆在稀疏的头发上,越发显得岌岌可危。 大王病重,回咸阳道路漫漫,如今路上还出现一个不知哪国遗民的贵女…… 身旁的中车府令周巨也同样知道大王如今不好,他们所有人,面临的都是殉葬的未来! 此刻眼看着前头军士不仅没有立刻斩杀来人,反而领着人往这边走,还恭恭敬敬的…… 这一刻,愤怒和对生之机遇的渴望融合在一起,两人翘首以盼,活脱脱像是草原上傻傻露出大门牙的旱獭。 片刻后,眼前的不知名贵女来到车下。 她穿着奇怪的下衫,分明衣着无礼,头戴帽子,可那一身气度,仍是叫她看起来就尊贵非凡。 衣着可以伪饰,仪态可以学习,这一身饱满丰盈的气血,却需数十年之功才可得! 此刻,她双眼清亮,声音朗朗:“吾特来为大王献宝。” 双手之中,一块亮晶晶的精密饰物出现在众人眼前。 短暂的惊喜后,王复和周巨又同样陷入失望当中,口中泛起浓浓的苦涩。 如果是十日之前,大王得此宝物,定然上下大悦。可十日之后的如今,大王热症反复,命在旦夕…… 哪有什么精神看什么宝物! 他们一瞬间的失望和愁苦太过明显,跟一旁隐隐带着好奇和雀跃的普通军士们的表现截然不同。 秦时敏锐觉察到其中差距——大臣们愁眉苦脸,军士们却一无所知…… 她当机立断,再次扬起头来:“当然,还有海上仙药。”名曰布洛芬,阿莫西林等。 海上仙药?! 这一瞬间,狂喜从天而降,王复努力捏了一把手掌才稳住自己微微发抖的嗓音: “快!快请上来,我来为大王验宝!” 中车府令周巨立刻挥手,身旁随侍的人立刻来到车前跪下,腰背平直的弧度正等待着尊贵之人的踩踏。 秦时欲动的脚步微微停顿。 短暂停顿后,她理所当然吩咐道:“我不爱踩踏世俗之人,烦请放个凳子。” 凳子是什么?王复是不知道的,但大王危在旦夕,谁还管凳子!不必他吩咐,周巨已经又吩咐道:“退下,摆案铺席供贵人乘车。” 侍从们迅速奔波起来,地上跪着的人也静悄悄躬身站起重新退到一边。 而当更多的仆从在烈日下顶着满头热汗因她的要求来回动作时,秦时心绪复杂的同时,也不由生出了微微叹息—— 这,就是封建王权啊。 3.宰相王复 王权社会,与平等无关。 但没关系。 秦时如今目标还很低,只想有质量的活下去——没错,经历过时空变换后,她的目标迅速升级,从【活下去】,到【有质量的活下去】了。 因为她意识到,身边的军士,还有那些沉默的仆从,其实都活着。 但假如让自己去这样活着……坦白说,那么苦,甚至随时没命,她恐怕撑不住。 当然了,等待过死亡的她绝不会轻言放弃,但既然如今有机会,高质量的生活还需要自己极力去争取才行。 不知道自己这一堆宝物,能不能换个国师来当当? 或者封地也行。 她有话语权的话,可以自己摸索着慢慢建设。 此刻,她已经被引进了不算宽敞的马车。 毕竟是官员们乘坐的二驾马车,自然是比不得天子六驾的。好在如今角落里的青铜瓮已经还剩半瓮冰水,使得马车不像外头那样炎热灼人。 而眼前的小老头和青年男人已经请她上座,同时自己也跪坐在一旁的席上。 秦时顿了顿,也跟着跪坐下去。 手里的机械表被轻轻放到了案上,“咔哒”一声,像是给王复急切的心又一次敲响了重鼓。 以至于他都没来得及让人奉茶,就立刻问道:“不知尊驾所说的海上仙药,却有奇效否?” 秦时心头一动,确信自己猜的没错。这样大中午风尘满面的奔驰,还要瞒着诸多将士,是因为这位不知名的大王,身体出问题了。 至于药效…… 老实说,秦时不知道。 现代的药品作用在古代人身上,剂量尚且未知,她自然也不敢妄说药效。 但考虑到上天赋予自己这场奇遇,还给奇遇加码让自己重返健康,语言相通,甚至保留着随身行李……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信心倍增。 不然她自己这个满是细菌和病毒的现代身躯,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污染源,放在古代说不得可以引发一城瘟疫,又谈什么奇遇? 因而她回答:“有。” “高热,腹泻,疼痛,不得安寝……这些都有效。” 其实她带的药远不止这些,但其他症状一时不知怎么描述,就单单只这么说了。 但这显然已经够了! 在这个风寒都足以要人命的时代,秦王衡的高热,烧得岂止是天子身躯?分明还有他们的命啊! 于是眼前的王复立刻起身躬拜: “还请仙家赐药!” 从汝,到卿,再到尊驾,仙家……这并不是王复有多么信任她——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通姓名。 而是因为给大王退热,实在是刻不容缓! 秦时点了点头:“麻烦把我的箱子送进来。” 奶黄色光洁平整的28寸行李箱被送了进来,害怕损伤宝物,底下甚至还又铺了一张羊皮。而秦时解开密码锁——就是行李箱上很常规的数字密码锁,属于除了主人家,其他谁也防不住的那种。 但当密码对准,按下按键,被锁住的拉链头咔嚓一声弹出来时,身侧仍然响起了微微的吸气声。 再等她拉开拉链,近距离的周巨看着上头小而精密的对应齿轮,已然被这天工深深震撼。 箱子打开了。 薄的那一侧被拉链封锁,里头是秦时的随身衣物和日用品。 而另一侧,则密密麻麻全是药。 很正常,一个脑癌患者每天要吃的药都能抓出一大把,更何况既然医院已经下了最后通知,她为了自己的葬礼计划,也是做了万全准备的。 山村交通不便,快递都进不去,她为此舍弃行李箱的诸多物品,换上了准备给老人孩子的大半箱常备药物。 而自己需要的脑癌药物,她只带了医院出于人道关怀给开的口服吗啡。 如今只需要随便翻找,就能找出一瓶100丸的布洛芬。非胶囊,不缓释,对肠胃刺激也大,但胜在便宜,这样一瓶才7.8。 这瓶子非金非玉,上头有密密麻麻的奇怪小字,拧开之后,对方倒出两粒在手上——顿了顿,又在王复和周巨渴盼的目光中放回去一片。 秦时解释道:“此药药性凶猛,既然是大王要用,建议先分半片来找人试药。倘若无毒无害,再给大王不迟。” 半片药效,对于从未接受过非甾体抗炎药的古代人来说,应该有用吧? 这个药剂量还蛮大的。 秦时拧紧瓶盖:“仙药得来不易,需这样密封存储才行,若有用,这些都可献给大王。” 如果有用的话,下一次再加上阿莫西林或者其他药物吧。毕竟当务之急还是退烧。 她就算不解释,王复也不会有二话,因为眼前的仙药看起来洁白如雪,小巧玲珑,闻之也无异味。 方士们炼得金丹大小如鸽卵,而眼前神药却如豆大,且更加精致雪白,只看瓶子就知确非人间之物! 既如此,王复当机立断,直接用佩刀小心切下一半来——完整的那半留给大王,他自己则仰头服下另一半散碎颗粒。 中车府令吓了一跳,此刻不无幽怨:“吾也愿意为大王试药的!” 这可是仙药,看对方如此镇定,想来定然吃不死人,如今竟错失为大王表忠的机会了! 但事已如此,他只好招来侍从,速速给苦出满脸褶皱的丞相倒杯蜜水。 然后才对着正盯着宰相的秦时一拱手:“吾乃秦王御下中车府令周巨,请教仙家如何称呼?” 秦时微微一笑:“非是仙家,称我秦时即可。” 秦时……秦姓,却不说氏族,衣着装扮奇怪,可衣料却是前所未见。布料颜色也格外罕见,奇装异服,实非凡人。 近距离观察,对方面部线条柔润,口齿整齐,光洁如玉,显然不凡。 周巨脸上并无半点异样,反而又微微躬身:“既如此,斗胆称一声秦卿。还请稍待片刻,若当真献药有功,大王定有封赏。” 秦时稳稳点了点头。 她的态度理所当然,王复又默默看了一眼,猜测纵然是女子,对方在家族中也定然身份高贵。否则何来如此从容? 静待片刻,王复振了振衣袖:“我既已服仙药,这就该面呈大王,还请秦卿稍坐。” 此等大事,岂能叫宰相一人专美于前? 周巨也瞬间起身:“下臣也当同去。” 4.秦王姬衡 宽大的马车里没了别人,秦时缓缓松了口气,紧绷的脊背也微微放松,而后才开始复盘刚刚发生的一切。 先从称呼说起: 卿,古之诸侯国分爵善称,秦汉后乃为臣。 宰相,即丞相,相国。上佐天子,下顺四时,外抚四夷,内附百姓,也是在秦汉时权利达到顶峰。 至于中车府令…… 执掌乘舆,听起来像是领导身边最亲近的司机,但秦时却只联想到一个人—— 秦始皇的中车府令,赵高。 这诡异的关联不禁让她生出了某种时空联想,但大概率架空。毕竟按自己所学历史,上至古唐*,下至满清,绝无哪位秦国宰相姓王名复…… 不,准确来说,秦汉男子称氏,女子称姓,应该是王氏。姓什么还不知道…… 想到这里,秦时又苦恼起来:不知姓氏,不知国家,不知这位大王姓甚何氏名谁,实在很难让她第一时间对标朝代,也大概率影响她的后续规划。 但,没关系。 毕竟,她活着啊。 秦时又伸出自己的手掌。 健康时匀亭且血气丰满的骨肉,原来是这样赏心悦目,她已经有许多年没见到了。 活着,就是她最大的执念。 而如今,别说这里是不知来历的古代,就算是五胡乱华白骨于野,也都阻挡不了她想活下去的欲望。 只要给她一丝丝机会…… 秦时压抑着心中的复杂,又看了看机械表。 如今时间指针是上午十二点整,之前特意设置的月历农历显示为7月22日。 但这不对。 秦时皱了皱眉,她从大巴车下来时是农历6月18,中午一点二十分。但换到如今,却显示的时这个时间—— 是时空交错钟表不稳,还是它也已经融入了这个陌生的时空,遵循了对方的时间? 那……现在是颛顼历,还是太初历? …… 与此同时。 车驾中,姬衡身着中衣倚在床榻,两名内侍安静跪坐一旁,如同不起眼的铜柱。宽大的车厢中,只有角落青铜鉴内冰块融化垮塌的微微脆响,再就是他粗重的呼吸声了。 姬衡闭着眼睛,高热让他的视线一片模糊,但当他睁眼时,却仍旧神色如常。 车厢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大王,臣王复请见!” 跪坐一旁的内侍静悄悄起身,躬身在床榻边,姬衡缓缓开口:“宣。” 这一个字说出,喉咙便仿佛火灼刀割,但他面上一派平静,幽深双眸看不出丝毫情绪。 王复很快就上了车,周巨慢了一步,未能第一时间请见。眼看着泼天功劳要被人独占,他心思一动,此刻转头去寻太医令,一同候在车驾前。 车内,王复入内就狠狠叩首:“大王!路有仙人赠药!言称可退热去疾。臣已为王试药一刻钟,未有异常!” 这一瞬间,饶是姬衡浑身无力,都不由生出两分精神来:“呈上来!” 王复迅速上前,急促又小心地将药瓶呈在掌心。 白色的小小药瓶上有非同小篆的神秘字体,无甚美感,却格外规整。材质非金非玉,更显非凡。 “召太医令。”姬衡低声吩咐。 “喏。”内侍打开车门,却又转回头去:“禀大王,中车府令与太医令正在车外跪候。” 姬衡闭上酸涨难忍的眼睛,点了点头。 下一刻,周巨也带着太医令进入车厢,原本宽敞的车驾瞬间就微拥挤起来。 与此同时,王复也轻轻在姬衡的示意下拧开药瓶。 “禀大王,仙药与我等常见的药汤大不一样,事态紧急,因此臣便当先试药,未来得及请太医令。此药瓶也巧夺天工,内有螺旋,需向一侧拧开才可。” 众目之下,白色小小药瓶的瓶盖被轻轻拧开,王复拈着药瓶,手指颤了又颤,斟酌用力,这才倒出一枚又圆又小的白色药片。 随之呈上的,还有刚才试药时剩下的半枚药片。 “臣刚才便是刀切此丸,服用半片——仙家说药力强劲,不知人间身躯能承受几何,因此臣斗胆……” 姬衡微微抬起手。 车厢顿时安静下来。 而太医令也同样小心的用绸捧着神药左右研看,但—— “大王,此药闻所未闻,臣实在难以辨认。” 姬衡微微喘了口气,高热混沌之下,他连说话都有气无力—— “相国,你服药距今多久?” 王复看了看角落里的漏刻:“回大王,已近两刻钟了。” 姬衡深深喘口气:“服药。” “大王……”众人抬起头来想说些什么,却又很快闭嘴,随之行动起来。 半片药丸被送入姬衡的嘴里,微微的粉感之后是浓郁的苦,温热的蜜水随之送入,他倚在床榻艰难吞咽下去,喉咙仿佛又被刀割一般,但精神却又涨了两分。 而如今,众人紧盯着漏刻,心跳如擂鼓,却大气都不敢出。 车厢里的冰鉴又一次发出轻微碎冰入水的声响,四周却格外安静。 姬衡倚在床头,忍着酸胀发紧的头痛,思量着以后——秦国的以后。 六国初定,全靠他一力镇压。为防外戚,宫中无有皇后,自然也无太子。若他此番危重,膝下三位公子无人有此魄力,又该如何护持这泱泱大秦? 他的手畔还能摸到被下微温的短剑,这天下,想要取他性命的又何止一人? 至于神药…… 他闭目沉思,此刻不知不觉,竟困顿下去。 而丞相王复同样候在一旁,此刻看着大王身边的白色药瓶,心中又有着微微不安——之前太过急切,未能将那位仙家带到大王面前,反而自作主张。若是、若是大王不喜,又该如何呢? 只有太医令微微抬头,眼中有着微微的惊喜:大王的呼吸声,好像平稳下去了啊! 实在是神仙保佑!大王高热许久,一旦驾崩,他们上上下下全部都要陪葬,如今、如今总算能逃过一劫了。 正这么思量着,却听得那短暂的呼吸声一顿。太医令也随之悬起心来,却听秦王哑声说道:“水。” 内侍慌不迭取了水送上前去,短暂的声响之后,姬衡吩咐道:“孙太医,来为寡人看诊。” 5.觐见秦王 从未经受过现代药物的身躯格外敏感,仅仅只是半片药,姬衡的状态就已经大为缓解。 他之前冒险服用这不知来历的“仙药”,实在是无路可退,奋力一搏。 而如今,总算天佑大秦。 太医令迅速上前,手指才搭上脉搏,心头就又是一阵大喜:“大王!热症已清,表邪发散!神药有效啊!” 姬衡缓缓收回手去:“寡人亦觉得浑身清爽——更衣,速请仙人来见。” 而在远处宽敞的车厢中,秦时不知需等多久,干脆召来侍从:“劳烦送具支踵来。” 用这种另类小板凳坐在屁股底下,跪坐时腿就不至于麻木了。 侍从对她这种温声细语显然极为不安,躬身后迅速找来一具支踵。还没离开,就又听这位神秘贵客问道: “我初来乍到,十分敬仰大王……不知大王可有什么英雄故事可讲?” 侍从顿时跪了下去:“不敢妄议大王。” 秦时也不泄气,看这军纪整肃,她早猜到上头是一位严苛的帝王。如今发问,不过秉着【有枣没枣打三杆子】的思想。 这闻所未闻的秦王倘若是残暴之君,她得趁早想法子提桶跑路才是。但假如对方有心胸,那她……就该好好谋划未来了。 打听这些事,也不过是想更加了解对方行事风格。 安静的车厢又只剩秦时一人,她想了想,又从兜里掏出手机来。 然而一路陪伴自己旅程的手机电量仍旧满格,信号却早已消失。 她默默看了一瞬,最终按下关机。 行李箱中其实没多少东西了,几套内衣,一些常用物品,两个充电宝,一个阅读器。占据大半空间的都是药,在这个没有所谓隐私的年代,药物一旦现世就注定保不住,她也并不慌张—— 当她从那副病躯变成如今这样血气丰盈的状态时,就莫名知道,自己此生都不会再经历病痛了。 这不科学,但又好似科学还未探索到。 就是不知道外伤会不会…… 低头沉吟中,车厢外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侍从正一路快走而来,此刻殷勤隔着车门说道:“仙长,大王有请。” 秦时打开车门,下方已然顺服的又跪下一名内侍供她垫脚。 她沉默一瞬,此刻再次对人说道:“起来吧,我不习惯用人做阶。” 中车府令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此刻速速吩咐:“是吾怠慢,还不速速铺席。” 厚厚的软席铺叠着,脚下运动鞋稳稳踩上,秦时走出车厢,只觉得热气蒸腾,黄沙铺面。 四面八方围绕的秦军此刻一同转身向背,尽最大可能不让王驾为更多人所知。 而在这夯实的黄土路上,周巨突然低声说道:“秦卿贵为仙使,然大王亦是人皇,仙使觐见,还请循矩。” 秦时不由侧目。 周巨却仍是维持低眉敛目微微躬身的姿态:“月前翻越陇山,因山高林密,物草丰美,大王特设贡品祭山神。然夜间突有暴雨,祭台被巨木所砸。大王怒曰陇山山神不敬,因此驻兵三日,尽伐参天木,以告上苍。” 他说话不急不缓,秦时却瞬间听懂了。 伐木未必是对山神有怨,更大可能是因为巨木既然能砸祭坛,会不会也在他们行道途中砸下?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伐木大约只是一种保障安全的方式。但周巨之所以告知这件事,本质上是提醒她—— 秦王,并不敬鬼神。 既然不敬鬼神,那么倘若她这【仙使】仗着自己献药有功就对王不敬,那么…… 秦时也点头:“多谢周府令。” 而此时,周巨也停下脚步:“到了。” …… 秦时踩着厚厚的席跟随周巨进入车厢,这辆天子驾比之前上去的马车要宽敞不少,不过,碍于之前一路疾行,里面的陈设并不多。 一榻,一案,一铜瓮,一冰鉴,四柱灯烛。 具体是什么工艺秦时没能细看,因为任何人一进入车厢,首先被吸引的,一定是榻上的秦王—— 年仅三十六岁的姬衡。 三十六岁,在现代正是巅峰时刻。但对于医疗和饮食并不发达的古代,许多人已经做了祖父了。 但眼前的秦王却不一样。 他没有蓄须,大约是此地并不流行的缘故,甚至看起来很是年轻,却又带着难以言说的深邃与沉稳。皮肤微带麦色,气质却并不张狂,反而颇为冷峻。 当侍从打开车门让二人进来时,他眼睫微抬,一瞬间被秦时捕捉到,躬身的那一刻,她心跳如鼓—— 这,就是人皇啊。 明明对方面色未变,但只是那样看一眼,秦时就忍不住想起了巍巍泰山。 她曾趁夜爬过泰山,这不朽神山承载着几千年的文明。而当登顶在黎明等待日出的那一刹那,金光破晓,云海翻腾,东方日轮缓缓升起,所有人都跟着惊叹着,屏息着,震撼着这无与伦比的自然。 而眼下,病中的秦王掌握着天下的生杀予夺,仙神于他而言,也不过只是政治权柄的一部分。 天命,神权,人间帝皇。 在此刻都清晰可见。 “大王。”秦时沉声说道:“抱歉,我并不懂此处礼仪,若有不周,还请大王恕罪。” 与此同时,姬衡也在打量着这位仙使。 他相信对方是真的不通礼仪,因为对方弯腰进入车厢时,第一时间不是躬身跪地,而是寻找他的位置,然后观察,惊叹,与他对视。 在秦国,甚至过往六国,都不曾有人有这样的胆子。 再看对方的奇装异服,古怪衣料,以及白里透红的肌肤色泽,可不是什么山野隐士能养出来的——这,却非此间人。 “无妨。” 这位人皇缓声说道,气度颇为宽容: “能得仙使赠药,寡人铭记于心——还请仙使就座,敢问如何称呼?” 秦时抬起头来,对姬衡微微一笑:“我姓秦,秦国的秦。名时,至信如时的时。” 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莹润饱满的脸颊上有着清浅自然又略紧张的笑容。 但她如此坦然,仿佛这样的介绍自然而然,以至于秦王和车门处的周巨都微微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