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一见我就脸红》 1、第 1 章 七月正是旅行旺季,机场人群攒动。 丛嘉取了行李,才想起要将手机卡换到国内的,十二小时的行程积累的不少信息,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她随意翻了几条,匆忙推着行李往出口处走。 潮热的风随着入口涌动,丛嘉一眼看到站在最前面的人。 穿着黑色t恤,印花热裤,吊儿郎当的倚着护栏。 见到她,才将墨镜推到额头上,朝她挥手:“这儿,这儿。” 丛屿一手接过行李把手,一手揽住丛嘉的肩,往前推:“这半年玩儿的怎样?知道外头苦,舍得回家了吧。” 丛嘉一把摘下他的墨镜,给自己戴上:“我是去工作,什么玩儿啊。” “行行行。”丛屿将行李搬进后备箱:“这次准备呆多久啊。” “还不确定。”丛嘉坐在副驾上,垂着头翻着未读短信:“回来办点事,办完了走。” 跑车驶上跨海大桥,今天是个好天气,灿烂的阳光落在海面上,像是片片散落的碎金。 跑车的顶篷打开,海风带着潮气拂过来,吹散了丛嘉的头发,她打开相机,拍了十几秒海景,发了条微博,配字:「终于回家咯~」 几秒后,底下的小红点数字不断刷新。 车开到了海的对岸,驶向市区时,丛屿问:“回老宅吗?” “不,先去遇南公馆吧。”丛嘉说。 丛屿挑眉,调侃道:“久别胜新婚是吧?” 丛嘉笑笑没说话,手指往下滑动,终于翻到了好朋友周回雪的微信:“嘉嘉,你托我找的律师微信名片推给你了,对于离婚这块很专业。” 她回了个谢啦,点开律师的微信名片。 大概因为周回雪提前打过招呼,对方很快通过好友申请,回复专业而不失热络。 机场到遇南公馆大概一个小时,丛嘉已经把情况和律师大概说清楚了。 车停在别墅前,丛屿帮她把行李箱抬出来,推说一会儿有事,匆匆离开。 遇南公馆坐落于市中心,闹中取静,丛嘉穿过旋转门,能看到两层挑高的宽阔客厅,不远处的无边界泳池旁,各色鲜花郁郁葱葱。 一切和丛嘉半年离开前没什么两样。 她看见鞋柜旁的衣架上挂着件西装,浅灰色的布料,款式看着眼熟。 西装像是随意急着挂上去,没用衣架,领口直直怼着挂钩,将落未落。 丛嘉忍不住将西装取下来,指尖不经意触到里衬,是手工的全麻衬,去年表哥丛屿过生日,自己送了一件差不多的。 丛嘉拎着西装穿过门廊,想找阿姨要个合适的衣架,却在下一秒听到林沉的声音。 似乎是在和谁通话,声音低沉,缓慢,却充满压迫感。 “我只想在这周内看到成果。” 丛嘉干脆把西装搭在手臂上,半倚在沙发边,看着他。 上一次见面还是一年前,丛嘉准备开始漫长的采风之旅,他顺路去机场送她。 下车前,他淡淡地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 丛嘉当时很兴奋,笑着对他说:“归期不定!” 看他没什么表情的样子,又调笑道:“想知道我行程可以关注我微博哦!” 他“嗯”了声,过了几秒,才礼貌地说:“一路顺风。” 当时他好像穿着和现在相似的深色衬衣,让丛嘉有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恍惚。 她走进用餐区,林沉大概没听到丛嘉进门的声音,半低着头,一只手撑在岛台上。 半开放的厨房区有风拂进来,将林沉的衬衫两侧吹得微微鼓风,他抬手松了松领结。 实话说,林沉应该是许多人眼里的完美伴侣,高大,英俊,事业有成。但丛嘉觉得他过于寡言冷漠,和跳脱活跃的自己像是磁极的两面,永远也合不到一起。 高中和林沉同窗近两年,成年后又保持着一段名存实亡的夫妻关系,照理来说应该有几分熟悉。 可事实上,这么多年,他们相处的时间,说过的话,都少得可怜。 电话那头似乎在辩解,林沉食指一下下点着岛台的瓷面,点到大概十多下时,他开口,声音很冷:“我之前已经给了足够的时间。” “现在,我不需要任何理由,我只需要在这周五前看到成果。” 他很干脆地挂了电话,抬头看到丛嘉时,动作微微停滞。 丛嘉冲他招了招手,微笑道:“哈喽,好久不见啊。” 不像是对待久别重逢的丈夫,倒像是遇见了许久未见的朋友。 似乎是过了几秒,林沉才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声音很低,似乎在刻意控制情绪,语气比刚刚通话时缓了些。 “就刚刚啊。”丛嘉说:“我在玄关那里看到你的西装就顺便拿过来了,你那样挂很容易坏的。” 林沉的视线停留在她的指尖,他的眼窝深刻,眼睛狭长,沉默时显得眼神很冰冷。 但他很礼貌地说:“谢谢,给我就好。” 丛嘉觉得林沉可能并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私人物品。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不久之后,她与林沉的合约就要到期了。 空气中似乎飘过一点清新的番茄香气。 “什么味道?”丛嘉问。 林沉转过身,烹饪台对他来说有些低,他微微弯身时,能清晰地看到衬衫被肌肉撑出的横纹。 锅盖被打开,雾气氤氲,浓烈的酸甜味扑面而来。 “这是...你做的?” 林沉的视线在丛嘉身上停留了一下,大概是为了客气,问:“要来点吗?” 丛嘉觉得这应该是个谈话的好时机,她说:“好啊,不过少一点就好,我想喝杯咖啡。” 她走进在厨房转了一圈,看到了角落的几台咖啡机,装备很全,有半自动,全自动和胶囊的。 为了方便,丛嘉选了胶囊的。 胶囊机的速度很快,她做好了一杯,想到林沉给自己做了饭,便投桃报李,也给他做了一杯。 端着杯子走到餐厅时,林沉正将手里的两盘番茄意面放下,看到丛嘉端着两个杯子,愣了一下。 “给。”丛嘉将其中一杯端给他。 “谢谢。”他声音和缓。 丛嘉抿了口咖啡,决定先和林沉寒暄几句,她说:“你们公司的那个传感器最近怎么样了?” “纳米生物传感器。”林沉手指搭在杯沿上,顿了几秒,声音似乎便缓了:“我不知道你也会关注这方面的事。” 丛嘉用叉子去转意面,没有抬头:“碰到身边人的消息,有时候会多看两眼。” 她的声音干净澄澈,有时尾音微微上扬,总让人感觉生机勃勃,充满活力。 林沉眼睫轻轻颤了一下,很快地低头,喝了口咖啡,微微皱眉。 午后的阳光不刺眼,透过餐厅的落地窗,将瓷砖地板染成暖黄色,从用餐区抬眼望去,可以看到远处泳池里的粼粼波光。 气氛平和美好。 丛嘉觉得这是个好时机。 “林沉。” 他抬眸,视线与丛嘉对上。 阳光落进来,环绕在他们周围,林沉漆黑冰凉的眼睛,在此刻似乎都变得温和。 但丛嘉知道那是错觉,她说:“我们的合约还有三个月就到期了,三个月后我定了采风计划,到时候没法回来。” 林沉的指尖在咖啡杯上很快地摩挲了一下。 但他没有接话。 “所以......我们这几天能不能提前把手续办了?我找律师咨询了一下,大概没什么——” “——抱歉。”林沉做出一件平日从未做过的举动,他打断了丛嘉。 “我没有时间。”他声音好像又变得冰冷:“这段时间会很忙。” 丛嘉觉得刚刚温馨而愉悦的氛围消失了。 她有些意外:“一点时间也抽不出来吗?办手续应该挺快的。” “抱歉。”林沉缓缓地,一字一字地说:“我的日程安排的很满,抽不出时间。” “好吧。”丛嘉觉得确实是自己理亏:“那算了,不过你三个月后离婚那天的时间总空出来了吧。” 林沉沉默了很久,才说:“当然。” 他们不再交流,安静地吃完这顿饭。 最后离开用餐区时,丛嘉发现他盘子还剩了大半盘面。 旋转楼梯是实木的,踏上第三节台阶时,丛嘉听到林沉喊了她的名字。 她转头:“什么事?” 林沉沉吟了几秒,说:“明晚有个拍卖会。” 刚刚被拒绝,丛嘉不想答应,但她想到和林沉的合约内容,还是不情愿地问:“几点?” “八点。” “行吧。”丛嘉抱着手臂,自楼梯上俯视林沉:“下班时间也在日程表上?” “丛嘉。”林沉的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无奈:“晚上民政局不开门。” * 隔天丛嘉醒来时,已经下午了。 天空飘起了小雨,细密的雨丝落在窗台上,星星点点,宛如编制出一面细致的纱网。 丛嘉没请化妆师,自己慢吞吞画好妆时,已经七点了。 她穿着小洋装,缓慢地走下楼梯。 夜晚灯光缓缓地洒落,林沉坐在沙发上,不知等了多久。 他穿着和昨天款式相似的西装,只是颜色换成了黑色,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配着温莎结,十分符合他板正沉默的气质。 “走吧。”他的视线在丛嘉光裸的肩膀上触了一下,很快移开:“时间快到了。” 他们乘着别墅里的电梯到地下车库,丛嘉才发现今天似乎没有司机。 “请假了。”林沉解释。 丛嘉才想起,家里的保姆和司机似乎是一对夫妻,好像他们的女儿在最近结婚了。 “车里凉,披上吧。”林沉递给她羊绒毯,质地柔软,贴在肩膀上,很舒服。 丛嘉坐在副座,车缓慢的开出车库,外头的雨似乎变大了,雨水急速拍打着车窗,发出高频率的细响。 林沉双手轻搭在方向盘上,车里的小灯将他的手衬得冷白,丛嘉观察到他右手的无名指上戴着素圈戒。 她低头摩挲着自己出门前才带上的戒指,光滑的戒面触手冰凉,让她联想到社交场上无味的寒暄。 她轻叹了口气,少有的产生几分疲惫。 “我睡一下,到了叫我。”她闭上眼,意识很快模糊。 在平缓的车里,她似乎是在回忆,又像是做了一个梦。 那是半年前,她刚刚结束了长达半个月的沙漠采风,前往机场,准备开启下一段旅程。 到机场时,已经很晚了,vip休息室没有几个人,很安静。 她靠在沙发上休息,正对面悬着一台电视。 半阖着眼,丛嘉隐约间听到熟悉的声音,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电视正在播放林沉的采访。 林沉任职的讯通科技在前年成功上市,并通过数项专利迅速挤占市场,名声大噪。 但作为讯通科技的创始人之一,他鲜少露面,媒体上也几乎不会出现他的个人信息,因此这段稀有的采访传播范围很广,字幕配的是英文。 似乎是在讲公司最新研发的项目。 他声音和缓而平稳,丛嘉听不懂那些略带枯燥的专业术语,但也不觉得无聊。 采访的最后,年轻的主持人笑着说:“节目的最后,我们随机抽取的一个观众朋友的问题。” 旁边的工作人员递来卡牌,主持低头看,笑得意味深长。 “我们都十分好奇,林总的情感状态。” 听到这个问题,丛嘉一下就不困了,她站起来取了杯橙汁,饶有兴致地等着林沉的回答。 丛嘉知道林沉对媒体的一贯态度,以为他会颇有技巧地搪塞,或是用他一贯冷酷的风格说“抱歉,无可奉告”。 那场面应该挺有趣的。 但不知道是不是对过台本,林沉看起来并无不悦,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五指交叉,右手中指像是无意间拂过左手无名指。 他说:“——我结婚了。” 梦境戛然而止。 “嘭”得一声巨响,丛嘉醒了过来。 她感到额头尖锐地疼,意识昏昏沉沉,似乎听到有人断断续续地叫她的名字。 但她没有力气回应,视线不断扭曲碎裂,最终化为一片黑暗。 2、第 2 章 海市和睦医院。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不知道已经下了多久,空气闷热而潮湿。 病房内,丛嘉慢吞吞地喝着汤,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堂哥丛屿的絮叨。 “下午出院了,先住到家里去,这几天少吃油腻的。” “不能熬夜,我会让周妈监督你。” 丛屿半晌没听到动静,曲起手指敲敲丛嘉身前的小桌板:“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嗯。”丛嘉回过神,抬头问:“今天医生有说林沉的情况怎么样了吗?” 半个月前,那场车祸发生后,丛嘉被送进距离车祸现场最近的和睦医院,而林沉因为伤势过重转院到市第一医院。 丛屿叹了口气:“这几天应该会醒,那边有情况会马上通知我们。” 他看了眼心不在焉的丛嘉,安慰道:“也别太担心,那边有宋院长呢。” “嗯。” 丛屿发觉她声音发闷,喝粥的动作也慢吞吞的,忍不住问:“是不是今天去做笔录发生了什么?” “我看了事故现场的监控录像。”丛嘉深呼吸了几下,似乎在平复心情:“原本那辆车是往副驾驶撞的。” 她没继续说,但丛屿大概明白她的意思:“是林沉......” “他转了方向盘。” 没人再说话,病房里只余下他们的呼吸声。 丛屿低头看着丛嘉,只看见她颤抖的睫毛,瓷白的后颈紧绷着,像是下一刻就要被愧疚击垮了。 他知道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只能说:“我再去打电话问问那边的情况。” 病房门轻轻阖上,丛屿的声音渐渐远去。 丛嘉没有胃口,半卧在病床上,她伤得并不重,但这几天总是睡不好觉,迷迷糊糊的睡着,也总梦到车祸那天的场景,这份不安的心情在看到那份监控录像时几乎达到了顶峰。 她总忍不住想,要是林沉醒不过来了...... “嘭”得一声,病房门被推开。 “嘉嘉,林沉醒了。” * 第一医院离丛嘉所在的医院大概一小时的车程。 一路上,丛屿和丛嘉简单复述了医生的话。 “意识还有些不清楚,可能是由于车祸脑部撞击引起的,还需要继续观察一段时间。” 听说林沉醒了,丛嘉的心情好多了:“没事,人醒了就好。” 车驶入地下车库,丛嘉就解了安全带。 电梯正好停在负一楼,两人一路畅通无阻。 林沉的病房安排在走廊的尽头,十分僻静。 丛嘉小跑着到病房门口,曲手敲了两下,门很快打开。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太阳出来了,一抹淡淡的彩虹悬挂在天边。 时隔半个月,丛嘉第一次见到醒着的林沉。 他半卧在床上,额头和左手绑着纱布,本就深邃的眼窝显得更深了些,身上的病服显得松垮。 因为疾跑,丛嘉的心跳有些快。 缓了几秒,她笑着说:“你醒啦。” 林沉的视线划过她因为奔跑而泛红的脸颊,越过她微散的发丝,最后停在那双带笑的眼睛上。 “感觉怎么样?” 她眼睛微弯,带着欣喜的笑意,亮晶晶的。 林沉的瞳孔紧缩,像是碰上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丛嘉?”他喃喃道。 “嗯?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丛嘉走进几步。 林沉怔怔的,几秒后,似乎反应过来,猛地将眼神错开。 “谢谢。”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茫然,顿了很久,才又开口,尾音微微发颤:“咳,谢谢你来看我。” “啊?”丛嘉在陪护椅坐下,语气放松:“这有什么可谢的?” 身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刚刚给丛嘉开门的医生用眼神示意她到外面聊。 丛嘉刚放下的心忍不住一凛。 “那你先休息一下。”她站起来,拉着丛屿往外走,又忍不住担心地回头望,正对上林沉看过来的眼。 他微抿了下唇,又很快垂下眼,不再看她,只是低声说了“好”。 医生说得很简略,抛去那些令人云里雾里的专业术语,简单来说——林沉失忆了。 “怎么会这样!?” 丛嘉深吸了口气,问:“那能恢复吗?” “根据我刚刚的初步了解,他的记忆回到了八年前。”医生叹了口气,继续说:“至于能不能恢复,还是得进一步了解,观察,现在的状况,家属能做的就是尽量让他维持良好的心情。” 丛嘉点点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林沉现在的情况。 八年前,是2009年,那年他们高三。 她与林沉是高中同学,但高二下学期,林沉因为家庭原因,转学到了别的城市。 所以,在林沉的记忆里,他们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 刚刚他那样惊讶地看着自己,说:“谢谢你来看我。” 原来现在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一个许久未见的高中同学...... 入夜的医院很安静,丛嘉不知不觉走到了病房前。 沉吟片刻,她抬手敲了门。 “请进。” 丛嘉突然有些无所适从,她不知道医护人员有没有和他提及自己和他的关系,如果提了,自己又应该怎么解释。 病房是个套间,宽敞到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丛嘉在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思考着应该从何说起。 倒是林沉先说话了,他声音很低哑,带着迟疑和不解:“你...怎么在这?” “我的...家人呢?” 丛嘉恍惚了几秒,才意识到林沉问的应该是他的母亲。 近两年同窗,一年多的夫妻,丛嘉和他认识的时间不短,对他的了解却少之又少。 只依稀记得林沉的生父在他小时候便去世了,他母亲后来嫁给一个富商,高二那年,随着富商一家搬去了南城。 筹备婚礼时,丛嘉曾经问他是否需要给他的母亲写一张邀请函。 还记得那天是海市下了一场雪,世界仿佛褪去颜色,归为一片寂静的白。 林沉站在窗边,眉目间似是也覆上了冰冷的霜雪。 “不需要。” 他沉默了很久,才说:“她不在了。” 丛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应的,只记得当时心里闷闷的,像是压了一座山。 和现在的感受很像。 “我......”丛嘉张了张嘴,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知是不是对周围的环境感到陌生,林沉看上去像是有些戒备,脊背绷着,眼神与她错开,落在床尾。 丛嘉深吸了口气,说:“医生应该已经和你说了你的情况了吧。” 见林沉很轻地点了一下头,丛嘉才继续说:“前几年你妈妈就去国外生活了,这次怕她担心,没告诉她。” 过了会儿,林沉低低“嗯”了声。 他生得一副偏冷淡的长相,话少,让人觉得十分不好接近。 可此刻沉默地坐在病床上,微垂着眼,病服衬得他脸色格外苍白,无端让丛嘉联想到走失的流浪小狗。 她心中生出几分不忍的情绪。 一旁的丛屿不知听了多久,受不了沉默的气氛,凑上来说:“我们也算你的家人啊,你就好好休息,放宽心,说不定过几天就想起来了。” “你们......”林沉抬眸,看着这个始终站在丛嘉身后的男人,声音迟疑:“家人?” “等等。”丛屿缓了口气:“哦对了。” 他把丛嘉拽过来,一边手搭在丛嘉肩上:“你现在忘了,你和我妹结婚了。”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结。 “......咳,什么?”林沉的声音艰难地抬高:“结婚!?” 他眼神转向丛嘉,对上那双漂亮的眼睛,像被烫到一样错开。 “嗯......对。”丛嘉讪笑着,伸手拽了一下丛屿的衣角,示意他先别再说了,越说等等越难解释了。 可丛屿似乎没明白她的意思,拉过丛嘉身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忘了也没事,明天让我妹跟你讲讲,你们的恋爱求婚细节什么的,指不定就想起来了。” “好了,好了。”丛嘉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一只手把他拉起来往病房外推:“你去问问医生还有什么注意事项。” 丛屿顺着她的力道走到房门口:“我知道我知道。” 他越过丛嘉的肩头,看着依旧怔忡着的林沉,挥了挥手:“给你们点私人空间对吧。” 丛嘉直接关上了门,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她转过身,看到林沉依旧维持着刚刚的姿势,有些僵硬,眼神显得有些迷茫。 “那个......”丛嘉抿着唇干笑,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只能干巴巴地问:“你还记得我吧?” 林沉终于抬起头看她,很快地看了她一眼。 他的瞳孔漆黑,看人时显得专注且克制。 “丛嘉。”他喊她的名字,语速有些慢,一字一字,显得很郑重。 “——我记得你。” 丛嘉轻轻舒了口气,故作轻松道:“还好还好。” 她坐到林沉身边,看着他,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解释。 林沉对这样直白的眼神很不适应,他微侧过头,似乎是在思索,又似乎在发呆,过了很久,才问:“他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是。”丛嘉干脆应下来:“但...” 门猛地被敲了几下,传来丛屿的声音:“嘉嘉,我叫王嫂等等送点吃的来,林沉刚醒应该可以吃点流食,你问问他想吃什么?” 丛嘉用眼神询问林沉,得到了“都行”的回应。 是从前他冷淡干脆的风格,即使失忆了也没什么改变,这让丛嘉放松了些。 她注意到林沉有些发白的嘴唇,起身说:“我去给你倒点水。” 饮水机在房间的另一边,和病床中间隔着一道屏风。 丛嘉绕过去,先倒了些热水,又掺了点凉的。 她取了饮水机上的一次性水杯,从林沉的水杯里倒出来一些,试了一下温度,觉得合适,便给林沉端过去。 “要我喂你吗?”丛嘉看着林沉包着纱布的左手,有些犹豫地问。 林沉手指蜷了一下,缓缓抬起相对完好的右手:“不用。” “那你小心点。”丛嘉看着问:“温度还合适吗?我刚刚试了一下,应该不会太烫。” 刚刚?试过的......!? “咳咳咳。”林沉猛地放下杯子,被呛得剧烈地咳了好几下。 丛嘉急忙接过杯子,一边手拍了拍他的背。 她感受到林沉迅速僵硬的背部,连忙松了手不再碰他。 “是太烫了吗?应该不会啊?我明明试过的。” “没有。”林沉迅速地说:“不烫。” 他盯着杯壁,仿佛上面还残留着试水温的浅浅唇印,他感到心跳加速,热意疯狂地冲上耳廓,缓了一下,才说:“是我,喝得太急了。” “那你慢点喝。”丛嘉忍不住忧心:“看你呛得脸都红了。” 3、第 3 章 海市的夏天总是格外闷热,但当暖黄色的阳光洒落,总是比雨季让人心生愉悦。 距离林沉醒来已经过了三天,他可以稍微吃点好吞咽的食物了。 丛嘉走进厨房,将王嫂做好的食物装进保温盒。 在客厅沙发椅上躺着的周回雪支起身:“又去医院啊?” “对啊。” 周回雪又躺回去,双手交叠支在脑后,看着她的背影。 天气热,丛嘉只穿着一件无袖连衣裙,乌黑的披肩长发遮住肩胛骨,却显得她手臂格外白皙纤长。 “啪啪”两下,她动作十分干脆,三两下把饭盒上的锁扣扣上。 倒像经常照顾人的样子。 “我送你吧。”周回雪从沙发椅上起来,伸手去够茶几上的车钥匙,笑嘻嘻地说:“你知道吗?你这个样子还真像照顾受伤丈夫的妻子了。” 丛嘉斜了她一眼,笑着说了“滚” “好好好,不开玩笑了。”两人走进车库,周回雪今天开了新买的跑车,暗黑色嶙峋的车身,让丛嘉联想到某些科幻片。 周回雪得意地挑眉:“好看吧?可台车超难买,全球限量13台。” “还不错。”丛嘉点头:“但开这个去医院,有点奇怪。” 周回雪“嗤”了声,“管她呢。”她启动发动机,跑车发出微微轰鸣:“对了,我上次推给你的熊律师,你联系了吗?” “嗯,和他聊了聊,本来说是不难处理的。”丛嘉叹了口气:“但还是等林沉好了再说吧,现在他这样,怎么说?” 周回雪说:“也是,他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有点麻烦。” 跑车飞驰,一路人不少人投来注目礼。 周回雪又问:“那你们不是真结婚这事儿,你和林沉说了吗?” “还没。”说起这件事,丛嘉又犯难了:“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妈妈...好像前几年去世了,他也没什么亲人。” 这几天丛嘉总是忍不住想,如果明天醒来,有人告诉自己,你失去了八年的记忆,而在这八年里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的母亲去世了,你的继父不知道去了哪,你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丛嘉肯定会想,不是这个世界疯了,就是我疯了。 可林沉的情绪却一直很稳定,除了刚得知丛嘉和他已经结婚的消息,似乎显得不知所措,接下来的几天都很平静地接受检查治疗。 丛嘉有时会和他聊几句,大多是一些劝慰的话,林沉总是沉默地听,等丛嘉说完了,就抬头很认真地看她一眼,又很快垂眸点头。 像是认真听话的乖学生,让丛嘉忍不住心生愧疚。 周回雪放慢了车速,跑车驶过林荫道,炽热的阳光被树荫盖住,微风轻拂,有绿叶飘下来,落在挡风玻璃上。 丛嘉有些犹豫地说:“他似乎还挺信任我的。” “要不你先别说?”周回雪开了雨刮器,将落叶扫下去:“医生不是也说现在要保持情绪稳定吗?既然他已经接受了这件事,那你就别说了,说了反而不好。” 丛嘉有些头疼,却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只能点点头。 第一医院离丛嘉家不远,很快就到了。 周回雪在路边停车:“下车吧,我就不上去了,你放宽心,他总不可能一辈子想不起以前的事,等他想起来,也不会怪你这点善意的谎言的。” 林沉性格冷漠,对什么都冷冷淡淡,丛嘉有时候觉得他像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只输入工作程序的机器人。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们做不成无法做一对恩爱夫妻,并不代表她认为林沉是个坏人。 他其实是一个挺好的人,丛嘉明白这一点,所以协议结婚这么久,他们对外扮演着伉俪情深,对内始终保持友善平和的沟通。 丛嘉把他当做朋友,是那种就算很久没见面,也希望他过得好的朋友。 她想了一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林沉病房前。 还未敲门,门便开了,护士走出来,对她点头问好。 丛嘉对她笑了笑,看到坐在床上的林沉。 他脸色比刚醒时好了很多,半卧在床上,床桌前放着台笔电,似乎在阅览什么消息。 见她来了,他用完好的那只手很快地撑了一下床单,坐起来,似乎想把笔电合上。 丛嘉看他一边手绑着绷带,有些吃力,快步走过去:“你别动,我来吧。” “不用了。”他扣着屏幕,动作很快,但丛嘉还是扫到了屏幕上的关键字眼———「丛嘉」。 “你在搜我啊?”丛嘉觉得有趣,笑眯眯地看着他。 林沉抿了一下唇:“不是,我随便看看。” 他垂下的眼睫微颤,带着点欲盖弥彰的慌乱,让丛嘉一路沉重的心陡然放松下来。 失忆后的林沉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不像结婚后那样疏离冷漠,更像是变回学生时代那个沉默寡言,总是拿第一名,却还是有正常人情绪的全优学生。 丛嘉突然就想逗逗这个“优等生”,她忍着笑意,可声音却是掩不住的轻快:“怎么这么见外啊?” 林沉没有看丛嘉,他脊背崩得笔直,扣着笔电的手似乎很用力:“没...不是。” 他看起来像是对自己与丛嘉的关系不知如何应对,这幅样子倒让丛嘉有些愧疚了,她说:“好啦好啦,是我不对,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 “对了,家里的阿姨做了粥,我给你带来了。”丛嘉将保温盒打开,觉得房间有些热,便拢了拢头发,绑了个丸子头,一边还问:“你手能行吗?要我喂你吗?” 她露出的肩颈莹润雪白,像一簇新雪盖在林沉的心上,让他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他猛地将视线错开,近乎狼狈地说:“不用了。” 像是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生硬,他语气慢下来:“谢谢,我自己可以。” “好。”丛嘉也不强求,将汤匙递给他:“那你自己来吧,我出去打个电话。” 门阖上,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林沉并不讨厌安静,这样的环境能让他的心平静下来,去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思考丛嘉,思考自己...... 他舀了口粥,是甜粥,入口香浓软糯。 甜食总是不自觉让人放松,林沉一边喝着粥,一边顺着窗户往外看。 在海市生活了十几年,他理应对这个地段很熟悉,但此刻却觉得陌生。 医院不远处是他曾就读过的小学,从窗户就可以看到学校的操场。 过去的小操场被扩了好几倍,崭新的塑胶跑道在太阳的映照下红得刺眼。 绿茵茵的山毛榉被砍去,只余下一片光秃秃的水泥灰色。 不远处,矗立着高耸的摩天大厦,成片的玻璃窗造成的光污染晃得人眼睛疼。 一昔之间,周围变得冰冷陌生。 只有丛嘉,似乎还是从前的样子。 林沉知道自己丢失了八年的记忆。 这本应该让他惶恐不安,可这几天,他总忍不住想起醒来那天,丛嘉含笑的眼睛望向他。 她离他很近,喊了他的名字,像朋友一样和他聊天。 他们还......结婚了。 或许是从未想过,又或许是不忍亵渎,这是林沉梦里也从未经历过的场景。 * 丛嘉给自己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 喻姐四十岁左右,是个十分资深的艺术经纪人,丛嘉大学第一次办个人画展,就是她操办的,从那时开始,她就一直带着丛嘉。 她先关心了一下丛嘉的身体状况,听她说还好之后就说:“下周出版社的领导组了个饭局,在泉市,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一趟。” 丛嘉有些担心林沉的状况,问:“非去不可吗?” “这次推不了了,你之前那本作品集销量很好,这本出版社很看重,之后可能会安排签售会。” 喻姐劝她:“之前你出去采风,一采大半年我也不管你,但是作品集是大事,一定得去。” 她语气少有的严肃,让丛嘉不好推辞,只能说:“那能当天来回吧。” 喻姐听她松口,干脆道:“行。” 挂了电话,丛嘉顺道去问了医生林沉这几天的状况,得到医生状态良好的评价,心下稍安。 她推开病房。 林沉已经将粥喝完,并且将保温盒和碗筷收拾好,此刻正坐在床上,安静地望向窗外。 他坐得很直,没有包纱布的一边手五指并拢,紧贴着大腿。 有点像幼儿园乖巧等饭的孩子。 这个比喻在他身上十分不恰当,但丛嘉还是被自己逗笑了,她嘴角微扬,声音也透着欢快:“好喝吗?” 林沉回过头,看了一会儿她颊边的小酒窝。 “好喝。”他低声说。 丛嘉将装着空保温盒的袋子移到后面,在靠近林沉的椅子上坐下。 这样的位置对于林沉来说有些过于近了,丛嘉身上的清淡的花果香萦绕在他的身侧,仿佛与他紧紧相贴。 林沉感觉甜粥在胃里加热沸腾,热意涌上他的脸,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撑着手,稍稍往后移。 可丛嘉并不知道,自顾自地开口:“我下周要去出差一天,等回来刚好接你出院。” “好。”他说。 丛嘉正色道:“还有,我想谈谈我们的事。” 她抬眸,直视着林沉,却只看到他泛着粉的耳尖。 这是怎么了? 丛嘉迟疑道:“你是很热吗?还是...” “——是。”林沉像是在掩饰什么,语速很快:“有些热。” “哦,这样,好像是有点。”丛嘉起身把空调调低几度,拉过椅子,重新坐下。 这次她离得远了点。 林沉松了口气。 “刚刚说到哪儿来着。”丛嘉说:“哦对,说说我们的事。” 她看着林沉,目光清亮,显得坦荡而大方:“我知道你现在想不起来什么,所以没关系,你就先把我当朋友相处。” 丛嘉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处理方法,既不用和林沉说实话,让他情绪不稳,也不算说谎话。 她微笑着看着林沉,等待他的回答。 朋友...... 这两个字曾经在十七岁的林沉心中翻来覆去,滚动过无数次。 十七岁的丛嘉有许多朋友,别班的,本班的,高年级的,低年级的。 曾经的林沉觉得她像是出现在电影里的绝对主角,闪耀,亮眼,夺目。 她的存在,将周围的人都衬托成平平无奇的路人甲。 没有人不想靠近主角,哪怕只为了短短的一帧镜头。 从前的他从来没有资格参与这一部电影。 可如今,主角在星光中翩然而来,伸出手,邀请他联袂出演。 这是这么多天,林沉第一次产生这个幼稚且荒唐的念头。 ——他感谢发生这场意外。 4、第 4 章 林沉的身体恢复的不错,脑部和手部的绷带已经拆了,留下结痂的伤疤。 医生昨天来看过,说已经可以出院了。 在病房的隔间换衣服时,林沉收到了丛嘉的微信。 「我回来啦,过十五分钟就到医院(小猫微笑)」 刚拆绷带的那只手还有点没力气,林沉用另一边手回「好的」 他点了发送键,盯了半晌那个小猫微笑的表情,觉得自己的回复略显生硬,便又点开了聊天框,加了个「微笑」表情。 隔间外传来男声:“林总,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了。” “好,等一下。”林沉正要按下锁屏键,下一秒就看到屏幕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他手指停滞,立在原地,像是在无声等待着丛嘉的回复。 那排提示消失又出现了几次,最后彻底不再显示了。 对面没有再回复消息。 林沉很快地抿了一下唇,将手机放进口袋,起身开门。 来的人姓陈,听丛嘉说那是他在公司的助理,在他手下工作了很多年。 陈助理年纪不大,三十出头,头发往后梳,显得很干练。 “林总,可以走了吗?” 林沉的腿伤得不重,几乎已经恢复,但走起来还是有细微的钝疼,陈助理建议他坐轮椅,林沉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他走得较慢,陈助理始终走在他后面半个身位的位置,细心盯着林沉的情况。 对于林沉记忆出现问题的这件事,陈助理是知道的,也和公司其他的高层通过气,得出一致的结论是,先不对外公布,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之前林沉负责的研发,近期项目基本接近尾声,剩下的一些收尾工作,由和林沉同时主导项目的祝总接手。 短期来说,公司的运转并不会收到太大的影响,但长期...就不好说了。 陈助理叹了口气,注意到从进电梯开始,林沉已经低头看了好几次手机。 他无意中瞥到对话框显示着丛嘉的名字,苦中作乐地想,或许失忆这件事,对公司算是坏事,但对林总个人,却不见得。 昨夜下过一场小雨,今天却是个好天气,阳光洒落,将空气中惹人烦闷的水气蒸腾。 空气潮热,陈助理找了个相对阴凉的位置,头顶上是遮阳棚,旁边是一个相对老旧的报刊亭。 丛嘉终于发来了消息,说有点堵车,可能还要再等五分钟。 陈助理说:“林总,要不我们进去等,这天有点热。” “没事。”林沉放下手机,走到报刊亭旁,说:“你进去等吧,我在附近看看。” 陈助理哪敢留上司一个人在这晒太阳,虽说上司失忆了,但在陈助理眼里,不管是说话方式还是行事风格,林沉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四方的报刊亭显得很陈旧,木桌上划痕斑驳,墙上挂着的杂志几乎都落了一层薄灰,有的还卷了页,林沉注意到有许多杂志的日期都和现在隔着一段日子,甚至有去年的。 和他记忆里的报刊亭很不一样。 旁边的陈助理解释道:“现在纸媒没落,看报纸杂志的少了,海市很多报刊亭都拆了,这间开在医院旁边,人流量大,才保留下来。” 看报刊亭的大爷摇着扇子,慢悠悠地附和:“是咯,现在我这也挣不到什么钱了,要不是开了十多年,舍不得,哎。” 嘴上这么说,但也不忘招揽生意:“你们是去探病的?我这新到了一批杂志,可以顺道带几本上去,给人解解闷,天天躺病床上,手机看多了不好。” 他说着弯腰,企图将地上捆成一捆的杂志提上来,被林沉制止了。 “您先别忙。”他说:“麻烦把那本给我看一看。” 林沉指的是挂在墙角落的一本娱乐杂志,销量看上去不太好,日期显示着半年前。 “诶,好嘞。”老板笑出了褶子,动作也快地拿着长夹将那本杂志勾下来。 林沉问:“多少钱?” “十块。” 陈助理连忙掏口袋,被林沉制止了。 他按着丛嘉几天前教自己的方法,打开微信扫码,钱很快付出去了。 十六开的封面覆着灰,却掩不住花花绿绿的烂俗标题。 「讯通科技掌权人甜蜜认爱深夜酒店密会」 “林总...?”陈助理忍不住心惊,连忙解释:“这种小报刊都是胡编乱造的,公司法务之前已经发过律师函......” “没事。”林沉平静地说:“我随意看看。” “这本杂志平时没事我也爱看。”老板拿着抹布去擦封面的灰,这一擦让那几个大字更醒目了。 林沉翻开杂志,很快找到封面标题的那一页。 「据悉,通讯科技掌权人林沉于上周科技论坛采访公布婚讯,事后,面对多家媒体,林沉对于女方身份始终讳莫如深,本刊有幸采访到相关人士。 据其透露,两人于一年半前完婚,女方出身优越,与林沉相识多年,感情深厚,爱得痴缠热烈,有媒体多次拍到两人共赴酒店,数日未出」 林沉的视线停留在最后一句,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一道清脆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林沉,你们怎么在这等着呀,快上车。” 林沉猛地将杂志合上,平静而快速地将杂志递给陈助理:“放好。” 而后往丛嘉的方向走去。 今天来接他们的是一辆商务车,陈助理很有眼色地坐到了后面一排,留下丛嘉身边的位置。 “今天天好热啊,你们怎么不在室内等着啊。”丛嘉从车载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 车窗玻璃贴了隔热膜,车里的亮度要比外面暗一些。 司机把小灯开了,周围顿时变得明亮,视线清楚,丛嘉清晰地看到林沉脸上透着红。 丛嘉将冰水先递给陈助理,剩下一瓶给林沉,说:“哇,你脸都晒红了。” 准确来说并不只是脸红,连耳根都红了。 林沉不说话的时候垂着眼,在暖光的映照下,带侵略感的五官没那么锐利,不再像失忆前的冷淡疏离,这让丛嘉说话更放松了。 她又转头看陈助理:“不过陈助倒是还好啊。” 还没等林沉回答,丛嘉已经找到了原因,笑着调侃:“林沉,是不是因为你比较白啊?” 林沉没说话,眼睫微颤。 陈助悄悄观察着林沉的表情,见他看起来并无不快,心里悄悄舒了口气。 作为一个标准的总助,他的任务就是时刻体察到上级的心意,于是他很快把那本杂志压在病历下面,说:“林总现在的身体可能还不适合喝冰的。” “哦对。”丛嘉将自己的那瓶递给林沉,“那你喝我的吧,不好意思啊,是我不够细心了。” 瓶盖下方的塑胶条完好,这瓶矿泉水还未被拆封过,可不知是不是被丛嘉攥在手上的缘故,瓶身上还残留在温度。 林沉的手指在瓶身上停留片刻,低声道了谢。 “你不要每次都这么客气,一点小事总是谢来谢去。”丛嘉朝他笑,眼睛弯弯,闪着光,像是一轮小月亮。 她有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形状优美的杏眼,瞳仁清澈,浅浅的琥珀湖泊里,总是盛着笑意。 和丛嘉说话是一件极其让人舒服的事,因为她习惯用那双漂亮眼睛直视着别人,却并不让人感到冒犯,反而觉得真诚而窝心。 仿佛......在被她珍视着。 林沉很早就知道这点,可心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好。”他说。 车行驶得平稳快速,下了高架桥后,开上一条盘旋的环山路。 丛嘉将车窗打开,路边绿树成荫,阳光留下的碎影在山道上漂浮着,不知名的花香充盈在空气中。 林沉感觉自己的心跳恢复规律,就听丛嘉说:“到了。” 车停在山顶别墅前。 别墅背靠的小山头上种满了果树,能看到其中点缀的果子,不远处的群山环绕,绿意森森,另一面则能眺望到乳白色的跨海大桥,此刻夕阳西下,宽阔的海面上洒满阳光,如同点点碎金洒落。 “这就是我前几天跟你说的房子。”丛嘉走到大门前按传呼铃,响了两声后,门徐徐打开。 “这边空气比较好,适合修养。” 林沉想说谢谢,但很快忍住,只是对她点点头,嘴角像是勾起很浅的弧度。 “走吧,王阿姨做饭很好吃的,特别会照顾病人。” 丛嘉留了陈助理吃饭,但他推说公司还有事要去处理,丛嘉便又叫司机送他。 “对了。”等陈助理坐上车,丛嘉才想到什么,敲敲车窗说:“把病历给我吧。” 林沉快走了两步,挡住丛嘉的视线,说:“给我就好。” 他将手上的一叠病历和杂志放在远离丛嘉的那一侧,才和她一起进门。 王阿姨是个看起来五十岁上下,齐肩短发,笑容满面,一看到他们进来就迎过来,见林沉手里攥着东西就要接过去。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拿着就好。”林沉说。 “那我做好了饭,你们先去洗洗手。” 王阿姨准备的很精心,桌上已经摆了数十道菜,她说还有道汤,转身又进了厨房。 餐厅里很安静,两人相对而坐,丛嘉恍然间觉得林沉比她回国第一天见面时瘦了好多。 “这道肚丝很好吃,阿姨的拿手好菜你尝尝。”她将盘子推到林沉面前。 “谢谢。” 不管是高中的林沉,还是成年的林沉都不是多话的人,餐厅里只剩下细微的餐具碰撞声。 林沉余光瞥到病历下压着的娱乐杂志,想了想,还是开口:“丛嘉。” “嗯?”丛嘉很认真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们...”林沉顿了片刻,还是问:“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啊?”丛嘉放下筷子:“这个呢,说来话长,嗯,一时半会讲不清楚。” “汤来咯——” 丛嘉连忙起身:“阿姨,我来帮你。” 她进厨房拿了新碗,很快地给林沉装了一碗:“来,先喝点补补,你都瘦了。” “哟,嘉嘉学会心疼人了。”王阿姨笑着说。 林沉像是不适应这样的调侃,很快地垂下眼,低头喝汤。 丛嘉见他不再追问,松了口气。 两人一起吃过饭,丛嘉起身,想带林沉参观一下房子,就听王阿姨说:“嘉嘉啊,要铺凉席还是普通床单,刚刚急着做饭,忘记问你了。” 丛嘉想着凉席太硬,林沉刚出院,还是睡软一点的比较好。 但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扭头询问林沉:“你想要哪种?” 丛嘉的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像一片羽毛扫过林沉的耳廓。 铺床? 他全身瞬间僵硬,刚刚因为走路还隐隐钝疼的伤口变得又痒又麻。 努力地保持均匀的呼吸,他开口:“普通的就好。” 丛嘉笑了,说:“嗯,我也觉得。” 阿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现在,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林沉看着丛嘉颊边浅浅的酒窝,觉得自己的伤口更痒了。 5、第 5 章 窗外的夕阳快要落下,只留下一点淡淡的橙黄色光映照在山头。 餐厅里的光线有些昏暗,丛嘉回过头,轻轻拽了一下林沉的袖子,说:“阿姨去铺床了,估计还要一会儿,我先带你四处走走。” 她的手指一触即离。 林沉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感觉心被一根丝线缠住,而丝线的掌控者站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夕阳光让丝线变得温暖,柔和,也让他的心沉静下来。 他像是被那根线拽住,顺从地往前走。 别墅很大,客厅是挑高设计,屋顶悬挂着巨大的水晶吊灯。 丛嘉将灯打开,房子里亮如白昼。 沙发的面积很大,几乎可以同时躺下三四个人,角落放着一张躺椅,旁边是红砖漆成的壁炉。 “等冬天的时候就可以躺在壁炉旁边,一边烤火,一边看书啦。”丛嘉用温暖的声音这样介绍着:“看一会儿书觉得累的话,就可以抬头赏雪。” 躺椅的正对面,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往外看便是被夕阳尽染的群山,飞鸟栖息在树梢,窃窃低语。 “冬天下雪之后,整座山都会变成白茫茫的一片。”她说着,眼睛也染上笑意:“如果早晨起得来的话,还可以坐在这看日出,大概四五点的时候吧,太阳出来的那一刻,整座雪山都会被染成灿金色,他们都说这叫日照金山。” “可惜现在是夏天。”最后,丛嘉有些遗憾地说。 她眯着眼睛往外看,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在她身上,将她的发丝,脸颊,都晕上温暖的光彩。 林沉看着她的侧脸,忍不住说:“现在离下雪就两三个月了。” 他顿了一下,感觉那根拽着他的丝线在微微用力,像是在催促着他。 于是林沉说:“说不定那时候......我就想起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说完这句话,他心中并不感觉到快乐,而是漫起奇异而古怪的闷重。 丛嘉转头静静地凝视着他。 林沉觉得那种眼神很奇怪,笑意比刚刚淡了一点,带着些他看不懂的意味。 “你对这个有兴趣吗?”她问。 屋里很静,静得林沉能听到自己如擂的心跳。 “我习惯早起。”两秒后,他听到自己这么回答。 丛嘉的目光慢慢变得柔软,她笑着说:“那当然欢迎啦。” “如果到冬天,你好起来了。” 她顿了顿,声音变轻了:“等那时候,你还愿意来的话。” 丛嘉侧过头去看他,视线与林沉撞上。 过了几秒,林沉没有说话,轻咳了一声,错开眼。 丛嘉突然有些心虚,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平时挺爱工作了,好像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这是这么多天来,丛嘉第一次和林沉提及自己对他的印象。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说着关于林沉的话题,却让他觉得谈论的是另一个人。 他沉吟了一会儿,还是问:“我平时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成功让丛嘉怔楞了两秒。 因为过去的林沉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但站在她眼前的,是那个只拥有高中记忆的林沉。 实话有时不那么动听,丛嘉看着他,用很轻松的语气问:“那你说的是高中时候的林沉,还是和我结婚的林沉呢?” 林沉很快地抿了一下唇。 他知道丛嘉曲解了他的意思,理智告诉他应该回答后者,但心底那根缠人的线像是被磨出了小绒毛,一下又一下,在他心口微微刮擦着。 “高中时候。”最后他这么说。 丛嘉很快地眨了一下眼。 说实话,高中时丛嘉和林沉的交流不算多,林沉是班上的班长,成绩优异,话少,除非必要的接触,总是独来独往。 记得高中第一天的开学式,丛嘉所在的国际班正好站在主席台前,她正发着呆,周回雪就凑到她耳边:“嘉嘉,你看,有帅哥。” 她顺着周回雪的眼神看去,主席台侧站着一个人,以美术生的角度来看,那是一张三庭五眼非常标准的脸,长得高,肩宽,腿长,学校的那身西装制服像是为他量身订做一样。 “他是不是私下改了制服。”丛嘉说。 “受不了你,一天天总是找错重点。”周回雪科普道:“他好像是今年中考全市第一,学校花钱招进来的,应该是新生代表,等等会上台发言。” 老师看了她好几眼,周回雪丝毫没注意到,继续喋喋不休:“刚刚顾明茜好像过去找他搭话,他没怎么搭理,虽然人长得不错,但性格好像有点差,估计不太好相处,还是贺知彦好。” 周回雪这种评价,是她绝对不会说出口的,丛嘉喜欢说好听话,让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嗯......”丛嘉思考了片刻,说:“成绩好,人好,有领导能力。” 她绞尽脑汁也只能想到这些听起来十分敷衍的词。 但丛嘉从来都是活跃气氛的那一个,她又说:“不过那时候我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嘛,你高二下学期不就转学走了吗?“ “前两年我们又遇到了,那时候你已经很厉害了,你事业上的成就我就不说了,这些网上都能查到,生活里的话,你是个很善良的人,做了很多公益,改天有空的话,我们可以去你捐款的福利院看看。” 这些都是实话。 结婚不久之后,丛嘉无意中得知林沉每年会为市福利院捐款,连同市里两个最大的动物保护组织,也有他的手笔。 好友周回雪笃定这是林沉合理避税的手段。 但或许是因为丛嘉总喜欢把事情往好处想,她觉得林沉并没有其他目的。 四周很安静,夕阳早已落下,夜风轻轻拂过。两人不知不觉走出了客厅,别墅后的庭院里有很大的泳池,水很清澈,在夜晚的灯光下晕开粼粼的波光。 林沉听着丛嘉的回答,冷静地仿佛是在听她评论着另一个人。 那些带着溢彩的词拂过他的耳廓,略过他的心头,并不能激起积极的情感,反而留下很轻很涩的感觉。 因为那个有着很成功的事业,被丛嘉用长篇大论来赞美评价的人,是他记忆里空白的存在。 即使理智告诉他那就是自己。 是以后的自己。 是那个......和丛嘉结婚的自己。 可自从醒来,大脑没有征兆地在他的记忆间画了下楚河汉界。 现在他只是十七岁的林沉,是那个她生疏,陌生的高中同学。 但十七岁的林沉了解丛嘉,她是个总能看到别人闪光点的女孩儿。 即使那个人不会说话,无趣,沉闷,没什么朋友,她也会夸那个人成绩好,人好,领导能力强。 她从来都顾及每一个人的情绪。 林沉无端地想起高一刚开学一个多月的时候,他无意中撞见有人在和丛嘉表白。 他们就读的崇德是全国极其有名的私立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一条龙,每学年的学费高达六位数。 林沉是高中才入学的,他以中考全市第一的成绩被崇德特招,免除全部学费。 那时丛嘉和他还不在一个班级,林沉虽然不认识她,但也听说过她的名字。 因为她长得实在夺目。 鹅蛋脸,白瓷一般的皮肤,明亮带笑的眼睛,乌黑柔顺的长发,标准的校园初恋脸。 偏偏崇德校风十分自由,允许染发,披发,就连打耳钉,戴首饰也不限制,学校的校服也设计的十分好看,女生的是英式的小西装和百褶裙。 丛嘉的头发不染不烫,十分随意的散下来,每当她背着画板路过林沉的班级,总能吸引许多目光。 他们称她为“那个国际班的漂亮女孩”。 每次自习课,林沉如果听到班上浮起低而隐晦起哄声,他便知道,一定是那个女孩儿又经过了。 林沉有时候会觉得有些烦,但那种负面情绪并不针对丛嘉,只因为他是班长,自习课需要维持秩序。 而那种带着荷尔蒙的青春期躁动通常像火星燎原,极难扑灭,最后的结果,通常是引来巡查的老师。 那些带着粉红泡泡的绮思,看见漂亮女生而产生的无谓推搡,莫名其妙的原地投篮动作,最初让林沉十分不解。 所以当他无意间撞到有人在对丛嘉表白时,第一反应便是赶快离开。 林沉很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周四的中午,刚过饭点,班主任让林沉去德育处取几份材料。 “麻烦你中午跑一趟了,下午德育处的张老师休假,你从体育馆后面的那条小路穿过去,会快很多,取了不用回来给我,先回宿舍休息就行。”班主任说。 那是一条很僻静的石子路,路的尽头是片茂盛的白桦林。 表白的话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句,但那个男生说得磕巴,断续,每说一句,还要停一会儿,仿佛要整理自己激动的情绪。 但丛嘉没有打断他,认真而安静地倾听着。 林沉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但石子路旁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不管往哪儿走,势必会被他们察觉。 最后,林沉只能选择站在原地,被动地听完这一场表白,暗自祈祷结束后,他们能往反方向走。 但事与愿违,两人一前一后从白桦林走出来。 男生长相端正,个子很高,脊背微微佝偻着,眼眶微红,看到林沉时显得很惊慌,很快的转过头,无措地看了丛嘉一眼。 也许空气有一瞬间凝滞,但很快的,丛嘉便对着林沉很浅的微笑了一下,示意男生和她一道离开。 林沉对这个男生的第一印象是懦弱,没主见。 配不上丛嘉。 他没有想到隔天,丛嘉会为了这个男生找上他。 那时候已经放学,丛嘉没有自己来,而是托一个叫周回雪的女生过来传话。 因为是周五,同学们离开的很快,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丛嘉那头乌黑的长发罕见地梳成麻花辫,在夕阳的浸染下,她的瞳孔颜色变得很温暖。 “不好意思。”丛嘉对林沉笑了一下,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直视着他,说:“昨天的事,可以麻烦你不要说出去吗?” 起初林沉不知道她说这些话的原因,只觉得大概是女孩子脸皮薄,又或是她性格低调,不希望引起别人的讨论。 直到后来班上的一个男生被怀疑偷窃,事后班上讨论这件事时,一个从崇德初中部升上来的同学煞有其事地说:“其实初中时候这种事很常见的,现在还好了点,你们知道国际班的蒋相和吗,就是个子高,但是有些驼背的那个,他之前被欺负的不行,书包被扔进厕所,往他床单上洒水,还有很多更过分的,我都不太想说出来。” “后来不知道校长怎么知道这事了,特别生气,欺负人的男生家里都特别有权有势,校长顶着压力让这几个男生退学了,这种情况才好了点。” “但硬霸凌没了,软霸凌这种事老师也管不了,这种事很难管的,那个蒋相和现在处境应该也不太好。” 在那一刻,林沉才明白丛嘉和他说那番话的用意。 她只是,不想让蒋相和的处境变得更糟糕。 林沉庆幸自己当时答应了丛嘉的请求。 不仅是因为让一个男生免遭霸凌,还有当他点头后,丛嘉的眼睛微微弯,颊边的酒窝更深了一点。 “谢谢。”她的声音很甜。 或许因为那天是周五,又或许是因为那天的夕阳格外美丽,那一刻,林沉突然有些理解班上男生对于她的评价——“那个国际班的漂亮女孩。” 她的确很漂亮。 6、第 6 章 在他们即将前往顶层时,王阿姨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嘉嘉,床给你们铺好了,快去休息吧。” 丛嘉应了声“好”,转头和林沉说:“顶层是我的画室,没什么好看的,要不今天我们先休息?” “嗯。”林沉感觉缠绕在自己心上的那根线开始延长,垂落,勾住他的胃,很快很轻地拽了一下。 他的脚步因为胃部的抽搐慢了一瞬,丛嘉敏锐地察觉到,问他:“你腿不舒服吗?要不我们坐电梯?” 林沉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变得干涩,但他说:“不用了。” 沿着木质的旋转楼梯到了二楼,走廊很宽阔,左边的陈列桌上摆着琉璃花瓶,粉白色的郁金香开得正好。 丛嘉将靠着陈列桌那侧的房门打开,对林沉说:“这是你的房间。” 她立在门侧,示意林沉先进去。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房间,装修是灰白简约的风格。 丛嘉说:“这间房间以前是我堂哥在住,不过你别担心,阿姨收拾的很干净。” 林沉感觉胃部的疼痛好像消失了。 他很快地抿了一下唇,说:“好的。” “我就住在你对面,有事可以叫我。”丛嘉说:“或者你也可以按床边的呼叫铃,王阿姨或者其他工人会上来的。” “好,知道了。”林沉语速很快。 他说完,似乎是觉得自己态度显得太冷淡,又加了句:“谢谢。” 丛嘉抱着双臂,微笑着看着他,显得有些无奈,像是在说“你怎么又开始谢谢啦”。 她眼睛十分明亮,在昏黄的灯光下,像燃烧着一团小火焰。 林沉微微侧开头,垂下眼睛。 不知为什么,丛嘉觉得此刻的林沉有些窘迫,她感到新奇,因为那是已经成年林沉从不会出现的表情。 或者说成年的林沉大多时候没有表情,冷漠得让人觉得强势而有压迫感。 丛嘉饶有兴趣地欣赏了一会儿,很想再说些什么,但理智告诉她最好适可而止,于是她说:“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对了。”丛嘉往门外走了几步,回过头说:“那你把病历什么的给我吧,我哥帮忙联系了一个医生,我发给他看看。” 林沉的右手像是突然恢复知觉般的动了一下。 丛嘉伸手来接:“我刚想说呢,你都攥了一晚上了,给我吧。” 林沉很快往后退了一点。 “怎么了?”丛嘉笑了:“病历还不舍得给了啊?” “不是。”林沉沉默了一会儿,说:“刚刚在外面走了会儿,出了点汗。” “这有什么。”丛嘉说:“只要不是看不清字就行,给我吧。” 林沉顿了顿,先抽出最上面的两张给丛嘉,之后动作变得缓慢。 “怎么啦?你病历和检测报告还要分期给?”丛嘉觉得好玩,因为此刻的林沉让她想起某种慢吞吞的动物。 于是她又笑了,还朝林沉摊开手:“那现在是二期啦。” 林沉很轻地叹了口气,像是自暴自弃一般,把最后几张报告塞进她手心里。 现在他的手上,只剩下那本花花绿绿的杂志了。 “娱乐杂志?” “你们刚刚在路边是在看这个?”丛嘉将杂志翻到正面,一眼就看到了标题。 ——「通讯科技掌权人甜蜜认爱深夜酒店密会」 丛嘉“噗嗤”一声笑出来:“原来你在看自己的绯闻。” 也不对,应该是他们的绯闻。 想到这,丛嘉终于收敛了点,她很快调整表情,正色道:“这些娱乐杂志很爱乱写的。” 丛嘉低头,寻找证据一般的翻阅起来:“比如你看看。” 她很快找到那一页,指着那段字,一字一句地念:“有媒体多次拍到两人共赴酒店,数日未出。” “什么跟什么?”她“啪”得一下合上杂志:“他们连照片都没有!都是假的!” 丛嘉看着林沉,认真地说:“不要相信这些,你们公司那段时间是不是有什么新计划,或是准备推出什么新产品,他们就是要用这些花边新闻来转移注意力!” 她完全找错重点:“而且,去酒店数日未出?有家不回为什么要去酒店啊?” 说完这句话,她发现林沉的耳廓迅速地泛起了一抹红。 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不过你也别生气。” 丛嘉声音软下来,安慰道:“这本杂志是半年前的,你看半年前的杂志到今天都没卖光,应该也没什么人看。” 林沉沉默了半晌,不太自然地说:“知道了。” “以后不会了。”他很快补充道。 林沉没说这个“不会”是指什么,究竟是不会相信,还是不会再购买这类杂志,但丛嘉不愿深究,因为此刻林沉的态度好得让她心软。 于是她说:“那晚安吧。” 这是林沉的记忆中,丛嘉和他说的第一句晚安,所以直到睡着前十分钟,他才觉得耳廓不再发热了。 * 第二天早餐后,丛嘉叫王阿姨和林沉到她房间一趟。 长达半年的采风旅途,她去过许多国家,沿途看到有趣的纪念品就总想着买下来送给亲戚朋友,不知不觉就买了整整一箱。 装礼物的箱子很大,今早才从林沉的房子里运过来,一起打包过来的,还有林沉几乎半个工作室的装备。 关于林沉的那一部分由陈助理亲自送过来,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的治疗方法,离开前表示:“也许这些能让林总想起点什么。” 箱子是侧扣式,不好打开,丛嘉每次将箱子放平都很吃力,她想叫林沉搭把手,又想到他似乎手上的伤才刚好,便和王阿姨说:“麻烦和我一起把箱子放平。” 一双有力的膀臂横过来,几乎还没等丛嘉反应过来,箱子便被放平了。 像是明白丛嘉要说什么似的,林沉的声音快而轻:“这只手没伤到。” “那谢谢啦。”丛嘉笑着对他表示感谢,低头打开卡扣。 大大小小的包装盒摆放齐整,一目了然。 丛嘉先把给王阿姨准备的护肤品递给她,是一套意大利当地的一个药妆牌子,主打天然无添加。 王阿姨显得很高兴,笑起来眼角堆起细细的鱼尾纹。 丛嘉从来都礼数周到,也给林沉准备了礼物,并不是她在旅途中挑选的,沿途的礼物价格不贵,多是些小物件,她认为林沉并不会喜欢,只在回程的机场免税店给林沉选了一支昂贵的钢笔。 钢笔放在最下面,很难翻到,丛嘉把手伸下去,夹在缝隙里的小盒子“啪”得一声,掉在地上。 林沉弯下身想替她捡起来,却被王阿姨抢先一步。 那是个透明的收纳盒,黑色塑料边框,透过中间透明的塑料膜能清晰地看到里面放着两条手链。 纯黑色的珠子表面粗糙,有着凹凸不平的纹路,其中一条缀着红色的玛瑙,另一条则缀着粉水晶。 两条链子一旁还放着几粒散珠和几圈透明的弹力绳。 “呀,这是情侣手链吧。”王阿姨笑着说:“还是嘉嘉选礼物用心啊,这手链一看就是亲手串的,是送给林先生的吧?” “阿姨——”丛嘉看到林沉不太自然的表情,他怔怔地看着那串手链,半晌也没有说话。 这手链真的太简陋了,他不会是在嫌弃吧? 丛嘉背过身,在林沉看不到的角度,对王阿姨无声地做口型「别说了!」 再说误会就更大了! 王阿姨正低头仔细端详着手链,没看到她的暗示,继续说:“不像我们那口子啊,之前去国外旅游,给我买了一套死贵的护肤品,我说买那玩意干嘛,国内又不是没有。” 丛嘉食指扣住旅行箱的边缘,她看着已经翻出一角的钢笔盒子,深黑色包装,在太阳光的晕染下泛上一层亮色,显得昂贵而低调。 但此时,那仿佛成了丛嘉不用心和敷衍的证据。 “谢谢。”她听到身后传来林沉低哑的道谢声,默默地把钢笔盒子往箱子里压了一下。 丛嘉转过身,发现王阿姨已经将手链递到林沉手中。 礼物的接受者微垂着头,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手心微微向上,将收纳盒捧在手里。 他的目光专注而认真,让丛嘉产生了一种强烈而荒唐的错觉,仿佛此刻躺在收纳盒里的不是廉价的手作火山石手链,而是什么世间难寻的珍宝。 过了一会儿,林沉才问:“怎么打开?” 丛嘉凑近林沉,用手指轻轻压了一下塑料凹槽。 因为是第一次串的缘故,手链的线头还未藏起来,显得很粗糙。 丛嘉看到林沉的指尖似乎很快地顿了一下。 她少有的产生了点不好意思的情绪:“当时看教学视频看到一半,手机突然没电了。” 其实这两串火山石也不算她亲手做的,原来的成品每颗珠子都是黑色的,丛嘉觉得太单调了,就从路边的小摊上买了几颗异色珠,自己把手串拆了,重新搭配。 其中一串想送给周回雪,另一串留给自己。 现在是一天中太阳最猛烈的时刻,他们并肩站在房间里,阳光穿过露台,落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也落在林沉的身上。 温暖仿佛变成一种情绪,汹涌而澎湃地环绕着林沉。 他知道自己此刻应该说些什么,但丛嘉不喜欢自己道谢,于是他说:“好看。” 丛嘉下意识地忽略了刚刚王阿姨说的“情侣手链”,她显得很开心,因为一个沉默冷淡的人,突然说出任何好听的话,都会让人觉得格外真心。 “你不嫌弃就好,那两串都送给你!”她笑着说。 但林沉显然没有接受这个提议,好像是客气似的,将缀着粉水晶的那串递给她。 7、第 7 章 在山顶别墅修养的日子舒适而安宁,丛嘉大多数时间会去房顶的画室里画画,少数时间陪着林沉复健,并且盼望着他早日恢复记忆。 这样的日子在搬入这栋房子的三天后被打破。 那时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丛嘉正躺在她最喜欢的躺椅上看书,突然听到频率极其快的门铃响。 丛嘉从呼叫器中看到了周回雪的身影。 “嘉嘉——” “我们来看你了——” 她的身旁拥了一圈人,都是丛嘉的朋友。 丛嘉突然回想起半个多月之前,周回雪曾说过等她出院了,要来看望她。 那群人都是自来熟的性子,一进门,几个人自动找了沙发躺下,另外几个嚷着让丛嘉把好酒拿出来。 “自己去选吧。”丛嘉叹了口气:“不过,小声点,林沉在楼上。” 客厅瞬间安静下来。 “啊?”周回雪有些尴尬,靠近丛嘉耳边小声说:“他怎么住在这?你不早说。” 这群朋友中只有周回雪知道林沉和丛嘉的真实关系,其他人倒知道他们是夫妻,但每次叫丛嘉带林沉出来聚聚,总会得到“他工作忙”的推辞。 其中一个男生率先打破平静:“那正好,叫他一起呗。” “是啊,那一起来呗。”其他人马上附和,还有一个见缝插针:“迅通的那个项目,我那公司想试试谈代理,你给牵牵线呗?” 丛嘉想回绝,但不知今天走了什么霉运,他们讨论的那人在下一秒就出现在楼道口,身上穿着的t恤,还是丛嘉前几天扫货成果里的一件。 当时丛嘉对林沉说:“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让那边家里的工人把你以前的衣服送过来。” 他静静地盯着那堆色彩花哨的服饰很久,久到丛嘉在怀疑他在想着如何礼貌拒绝。 可最后,不知是妥协,还是因为别的,林沉说:“谢谢,很好看。” 丛嘉认为他看上去十分勉为其难,又感慨失忆后的林沉,变得好说话了许多。 “嗨林总,我们是嘉嘉的朋友,今天打扰了,不介意的话下来一起聊聊?”刚刚请丛嘉牵线的男士率先开口。 林沉身上的那件t恤是天空蓝色的,那是不管是哪个年龄段的林沉都不会涉及的颜色,他的审美与性格一样单调冷淡,永远的黑白灰色调,让他看起来像是黑白电影时代走出来的人。 此刻,他静静地立在的楼梯口,昏暗的灯光仿佛调色颜料,将他身上的天空蓝色不断调和,加深,最后变成接近于黑色的深蓝。 这让丛嘉产生一种仿佛看到失忆之前的林沉的错觉。 下一秒,林沉从黑暗中走出来,用平静而礼貌的声音说:“你们好。” 丛嘉的朋友都是很好相处的人,纷纷表示欢迎,还未等林沉说出“你们好好玩,我就不参与了”,刚刚发起邀约的男生就非常自来熟地跑到楼梯口,将林沉拉过来,并且开始用一种极其富有技巧的方式介绍起自己的公司。 “——松子,你不是要喝酒吗?”周回雪打断他:“跟我去挑。” 丛嘉松了口气,等周回雪走远之后给她发了微信「你让他今天别提生意的事」 旁边的朋友有的在聊天,有的提议结束这一场后下一趴要去干什么。 丛嘉靠近林沉,对他说:“你想在这呆着吗?不想的话上去休息吧,不好意思啊,今晚吵到你了。” 林沉沉默了片刻,说:“没事。”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不吵。” 林沉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在客厅暖色的灯光下,他身上的棉质t恤仿佛附上了一层小绒毛,连带着他深刻冷峻的五官,在此刻都变得柔和。 丛嘉朝他微微笑了一下:“那你不介意的话,就留下来听大家聊聊天。” 没过多久,周回雪带着宋新松回来了,他们拿了一瓶葡萄酒,一瓶香槟,王阿姨跟在他们身后,带来了酒杯。 葡萄酒需要一段醒酒时间,大家便先喝香槟,周回雪选的是唐培里侬p3的一款香槟。 趁着王阿姨给大家倒香槟时,丛嘉凑近她说:“和宋新松说了吗?” 周回雪做了个ok的手势。 王阿姨正好走到宋新松旁,他抬手取杯子时,丛嘉敏锐地看到他手肘上一块红。 “你打他了?” “没。”周回雪食指和拇指并拢,像开钥匙那样旋转了半圈:“就是拧了他几下。” 丛嘉抿着唇闷笑,见王阿姨已经走到林沉身后,赶紧站起来制止:“——阿姨。” “他不能喝酒。” “瞧我,这都忘了,是我不好。”王阿姨询问林沉想喝什么。得到了“都可以”的回复后,给他倒了一杯苹果汁。 也许是找不到杯子的缘故,王阿姨用香槟杯装着苹果汁,在灯光的映照下,倒是和香槟没什么差别。 “他这几天身体不好。”丛嘉和身边的朋友解释。 一群不明真相的人笑着调侃:“哟哟哟,我们嘉嘉现在在家里可有威严咯——” “别乱说。”丛嘉连忙制止。 她心里忍不住涌上几分心虚,又不想被林沉察觉,于是在调整坐姿的空隙,看了他一眼。 有人嫌灯光太亮,将客厅的水晶灯关上,打开了氛围灯。 林沉坐在灯影摇晃的角落,他依旧沉默,微垂着头,姿态僵硬,握着香槟杯的手指都仿佛在用力。 坐在他身边的汪雨注意到丛嘉的视线,主动站起来说:“嘉嘉,你坐我这吧。” 没等丛嘉同意,她就主动走过来,和丛嘉交换了位置。 灯光昏暗迷蒙,葡萄酒的气味混着淡淡苹果的香,环绕在他们周围。 宋新松不知是不是手臂上的伤已经不疼了,又活跃起来,拿着香槟酒瓶撺掇着大家玩真心话大冒险。 大概是喝过酒的缘故,丛嘉感觉自己的思维开始变得慢吞吞的。 就连酒瓶转到身边的林沉,她也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不知是不是刚刚的大冒险尺幅过大,林沉选了真心话。 丛嘉的朋友们都对他非常好奇,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飞快地围成小圈,做出一副势必要搞出大事的样子。 好在周回雪说:“人家第一次和我们玩儿,别让人下不来台。” 似乎是听进去了周回雪的话,大家最后商量出了一个不过分的问题。 被大家派出发言的宋新竹说:“听说你和嘉嘉高中时候同班过,那你说说那时候觉得她是个怎样的人?” “是不是那时候就......嗷。”他尖锐地叫了一声:“周回雪你又拧我,好好好,后面的问题不算,你就回答前面那个吧。” 所有人都在安静地等待着林沉的回答。 不知是不是今晚的气氛正好,又或是昏暗的灯光能掩藏许多东西,林沉侧过头,第一次这样坦荡,光明正大地看着丛嘉。 忽明忽暗的光落下来,仿佛为她渡上一层美丽而神秘的滤镜。 丛嘉纤长的手指贴在杯壁,慢悠悠地将酒液渡进嘴里,她每抿一口,都会轻微的停顿一下,颊边的小酒窝便凹下去一些,仿佛在笑一样。 “她很......爱笑。”过了几秒后,林沉这么回答。 这是一个十分苍白,但却很直接的表述,因为它背后能延伸出许多词汇,例如乐观,亲和,积极向上,富有活力。 抑或是......惹人喜爱。 林沉私以为,与丛嘉在楼梯间的那一次短暂对话,并不足以勾勒出丛嘉的完整面貌。 真正认识她,是在高一第三个月的第一周的星期一,丛嘉从国际班转到林沉所在的重点班。 老师将她的座位安排在林沉的斜前方,与一同和林沉特招进学校的,一个名叫江书文的男生同桌。 每当上课时,林沉总能看到丛嘉流畅漂亮的侧脸,以及有时露出,有时隐于碎发后的浅浅酒窝。 不出林沉所料,丛嘉很快获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喜爱,以至于秋游前一周,她身边的出游同座位已经竞争的如火如荼了。 最后胜出的是一个女生,听说丛嘉和她初中曾在同一个兴趣小组。 那年的秋游并不怎么愉快,回程前,唯独他们班级的大巴车爆胎了,班级的所有人都被困在原地。 正值高峰期,街道被挤得水泄不通。 每过两分钟就会有同学过来焦躁地问:“班长,到底新的车什么时候会到?” 林沉需要不停回答同一个问题,而后一遍又一遍地从队列的最前方走到最后方,核查人数。 回答问题和数人数很难同时进行,林沉心里甚至少有地产生了几分烦躁。 等到不知道第几遍说出“快了”“马上”这类的回答时,他终于走到了丛嘉身旁。 她没有问他任何问题,只是微抬着头,出神般地仰望着天空,颊边的小酒窝若隐若现。 和丛嘉同座的女生很大声地抱怨,说这场意外让自己错过了晚上的法语课,引起了周围的一片附和。 场面开始混乱到难以维持。 可即使在嘈杂的人群中,丛嘉也是让人难以忽视的存在。 有同学问:“丛嘉,你在看什么?” 她回过头,像是没有意识到身处何处似的,用轻快又兴奋的声音回答:“看夕阳!今天天空的色彩好特别,我已经想好下幅画要怎么调色了!” 所有人循着她的声音抬头。 淡粉色的云朵铺天盖地,一轮很大很圆的月亮,高高的半悬在他们的上方。夕阳在云朵的缝隙里穿梭,将整片天空染成瑰丽的紫罗兰色。 他们像是被笼罩在奇幻到不可思议的童话世界。 人群安静下来,像是共同见证着夕阳的坠落。 很奇怪,时至今日,林沉已经忘了那天游览的目的地,却还是记得那天傍晚的粉紫色夕阳,和丛嘉温柔快乐的侧脸。 对于林沉来说,喜欢上丛嘉似乎是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因为她身上有许多许多,林沉渴望羡慕,却求而不得的东西。 丛嘉让林沉感到温暖。 高二下学期,林沉随着母亲离开海市,之后,他第一次尝到思念的味道。 截止到记忆的最后一刻,也就是离开崇德,离开丛嘉的整整355天,他想过她1263次,平均每天3.55次。 8、第 8 章 真心话大冒险是个十分能调动气氛的游戏。 但似乎谁也没想到林沉会答出「爱笑」这么正常且无趣的答案,客厅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大概过了几秒,周回雪率先做出回应。 “说得很对。” 她一边手抬起来,食指点在丛嘉陷进去的酒窝里:“她就是这样,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傻乐什么。” 丛嘉把她的手拽下来:“好啦好啦,快点进行下一轮问题。” 在香槟酒瓶转起来的间隙,丛嘉的身体往林沉的方向偏了一点,小声说:“原来你觉得我很爱笑?” “嗯。”林沉微抿了一下唇。 像是印证着林沉的回答,她又笑起来,很轻很快地说:“那如果下一轮我抽到这个问题,我就说我对你的印象是不爱笑。” 大约是觉得失忆后的林沉变得好说话了,丛嘉乐于和他开一些玩笑。 但她靠得过于近了,近到林沉能闻到她身上浅淡的香槟香气,果香夹杂着酵母,让他心口泛起难言的痒意。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无法反驳,只能低低地应了声“好。” “嗯,好,谢谢,你就没别的回答了?”丛嘉眉眼弯弯:“你以前可不像这样。” 不知道怀着怎么的心情,林沉顿了几秒,问:“以前的我,会怎么说?” 丛嘉说:“嗯,让我想想。” 如果是失忆前的林沉...... 他大概什么也不会说,只会用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睛望着丛嘉,用无声与沉默来抗拒这个答案。 相比起来,还是这个会说“嗯,好,谢谢”的林沉有趣一点。 大概是酒精让丛嘉的头脑不再清醒,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很恶劣的愿望—— 她想让这个林沉变得更有趣一点儿。 于是她把香槟杯放下,慢悠悠地说:“如果是以前的你嘛——” “大概现在会对我笑一下。” 林沉侧过头,撞上那双明亮狡黠的眼睛。 他在幽暗的灯光下与她对视,下一秒,嘴角像是被一根线扯住,慢慢往上提了一点儿。 一个很僵硬的微笑,让林沉看起来像是刚刚输入微笑代码的机器人。 丛嘉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林沉掩饰一般地低下头,拿起杯子,飞快地抿了一口。 “林沉。”丛嘉笑眯眯地望着他:“香槟好喝吗?” “咳咳咳。”他猛地咳嗽了好几声。 丛嘉想帮他拍一拍,但林沉飞快地抽了两张纸巾,将自己触到的那块玻璃杯璧擦了两遍。 “对不起,我没看清楚。”他语速很快。 丛嘉看着他,视线从他的通红的耳廓移到面颊,巡游般的看了好几次。 她迷迷糊糊地冒出了一个想法:林沉,该不会是在害羞吧? 不可能吧?林沉?害羞? 酒精让她的思维变得缓慢,但却让她的勇气倍增。 “林沉。” “嗯?”他还在用纸巾擦拭,像是玻璃杯被染上了什么擦不掉的污垢。 “你是在......?” “哈哈哈,终于抽到你了周回雪。”宋新松的声音突然插进来,他拽了两下丛嘉:“嘉嘉,快过来,我们来讨论问她什么?” 丛嘉慢吞吞地眨了两下眼睛,很快把刚刚的问题抛在脑后,顺着宋新松的动作站起来,加入了他们的讨论。 她还没发表意见,有人就给出了答案,很大声地问周回雪:“初恋在什么时候?” “大学。”周回雪硬邦邦地说。 “哟,在国外呢,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宋新松饶有兴致。 丛嘉回过神,注意到周回雪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打圆场道:“松子,我发现你真的很爱违反游戏规则。” 她找了羊毛毯垫在酒瓶下面,用力转了一下酒瓶:“下一个,来。” 不知是不是为了补齐刚刚丛嘉想问的问题,瓶口慢悠悠地对着林沉停下来。 这次,除了丛嘉,谁也不想再手下留情了。 大家都是活跃跳脱的性格,和林沉相处了半小时,也渐渐不再怵他。 这次的讨论,宋新松把丛嘉隔绝在外:“这次我们要问个劲爆的,你不准参与。” 丛嘉懒得理他,重新坐回林沉身边。 他的脸不像刚刚那样红了。 没过多久,宋新松笑嘻嘻地说:“我问这问题你可不准生气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对着丛嘉,这让她很不解:“你问他问题,我生气什么啊?” “好,说好不摆脸色的啊。”他将视线转向林沉:“我们的问题是——初恋现在过得怎么样?” 几乎是话音未落,林沉看向丛嘉。 氛围灯变换着,明亮昏暗交织,一会儿落在远处,一会儿落在他们周围。 这让丛嘉看不清他的神色。 “随便说。”她想了想,说:“瞎编也行。” 林沉安静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她...过得很好。” “不行,上个问题已经让你敷衍过去了,这次不行,你得多说点。”宋新松完全忘了自己开始见到林沉的谄媚样,笑得贼兮兮。 丛嘉其实也很好奇,她无法分辨林沉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是真,那可能是林沉高二转学后,在新学校认识的女生。 毕竟他现在的记忆只到高三为止。 客厅里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安静。 像是过了几秒,又像是过了几分钟,林沉开口,声音低缓,藏着细微的羞窘与认真:“她是个...很有想法,很坚定的人,现在她的梦想大概都实现了。” 高二有次班会,大概是为高考预热,主题是:谈谈以后想从事的职业。 讨论分为小组,以顺时针的顺序发言。 丛嘉是小组里最后一个发言的,她用很轻快的嗓音说:“我不太喜欢坐在办公室的工作,那不适合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开个自己的工作室,在各地旅游采风,画不同的风景,人物,有机会的话,能出画册是最好的了!” 她说起梦想时神采奕奕,眼眸闪亮而灵动,让林沉想起儿童画册上,象征着美丽,纯洁,希望的精灵仙子。 那天,林沉忍不住看了她好多次。 就像现在一样。 这个答案,没人再提出疑议,宋新松朗声说:“过关过关,最后玩儿一轮,之后下一趴。” 之前和丛嘉换位置的汪雨说:“今晚嘉嘉都没参与,要不最后从她收尾。” 大家对这个建议都表示同意,丛嘉也没意见,但她怕他们又商量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冒险,所以还是选了真心话。 最后这个问题,由汪雨问:“上次接吻是什么时候?” 她对这个问题显得不以为然,但丛嘉却被难住了。 说实话,那就是一年多前,和林沉的婚礼上。可哪家夫妻结婚一年多才亲吻过一次的。 于是丛嘉思索了一下,才说:“嗯,是一个半月前吧。” 这是一个讨巧的答案,因为那是发生车祸的那天,也是她结束长久的旅行,从国外回来的那天。 林沉对这个答案不会产生疑惑,朋友们知道他们最近的无妄之灾也会表示理解。 客厅的古董挂钟走向十二点,咚咚咚得响了三下。 宋新松也跟着拍了三下,说:“好好好,这个部分结束,之后去唱k,雨啊,你舅舅不是新开了个会所吗?” 汪雨很爽快地答应了,可周回雪却表示自己有些累了,大家要唱的话,还不如直接移步丛嘉家里的影音室唱。 “反正房间也大,设备还比会所里的好多了。” 众人都表示同意,汪雨打电话叫了个调酒师,说唱歌喝葡萄酒和香槟没意思。 丛嘉家里的影音室非常宽敞,屏幕占了一整面墙,星空顶亮起,仿佛置身于银河之下。 这样的环境下,宋新松跑调的歌声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丛嘉喝了杯调酒师调的不知名果酒,感觉到烫意渐渐升上脸颊,她挣扎着起身,想去门外透透气。 林沉扶住她。 “小心点。”他的手触到丛嘉柔软的小臂,微微停顿了一秒,又松开,悬停在空中,像是不知道往哪儿放。 丛嘉却一下靠过来,她大概真的醉了,或是认错了人,以一种十分信任,毫无防备地姿势靠在林沉的肩上。 “扶我走一下。” 她的声音像是很近,又像是很远,让林沉觉得自己处于昏沉,难以辨明的梦境。 林沉曾经梦到过丛嘉很多次,但那些梦里从来没有这些。 那些平淡的,美好的梦境通常能让他开心很久,因为能和丛嘉说说话,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林沉从未想到有一天能和她靠得这样近。 但他停滞的手终于还是落下,很轻很轻地贴在她的手肘处。 丛嘉的脸颊贴着他的肩膀,咕哝了两句,林沉没听清,只能更靠近一点:“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她抬起头,温热的呼吸洒在林沉耳畔,将那一小块皮肤迅速染上红。 他们靠得比刚刚更近了,近到像是在...亲吻。 林沉不由地想起刚刚的“真心话”。 一个半月前的亲吻...... 他心里泛起难以言喻的,浓重的,酸涩。 或许是明白那个亲吻并不属于自己,又或许嫉妒另一个“自己”,得到了梦里也不敢梦到的一切。 丛嘉为什么会和自己结婚?她明明,她明明说过... 廊顶的灯光像一层温柔的细纱,笼罩着他们。 丛嘉侧过头,将额头顶在林沉的肩膀上,呼吸渐渐平缓。 墙壁映出他们紧紧相贴的剪影。 林沉怔楞着看了很久很久,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 而后轻轻低下头,在距离丛嘉一指的位置停下来,让他们的影子看上去,像接了一个漫长,温柔的吻。 9、第 9 章 夏日的夜晚有些许蝉鸣,远处的影音室隔音极好,只隐约听到点朦胧的音乐声。 林沉认为自己开始很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或许只过了几十秒,又或许是过了几十分钟,丛嘉终于闷哼了两声,将头抬起来。 “我要出去透透气。”她重复着刚刚的话。 “好。”林沉将丛嘉扶起来,手依旧只轻轻搭在她的手肘:“去哪儿?” “去花园!”她脸颊红扑扑的,一下振奋起来:“我们去摘花!” 大概是工人下班前刚打理过,花园的空气还残留着湿润的青草香,郁金香的花苞微微散开,缀着的水滴发出莹润光泽。 “这朵好看!”丛嘉快速跑进花园,指着其中的一朵,一手拽着花茎,往上提。 她一系列动作干脆迅速,直到花根带出的泥土撒了她一脚,林沉才反应过来。 “小心点。”林沉快步走过去,将她手里的郁金香接过来。 “啊。”丛嘉低头,慢吞吞地说:“脚脏了。” 她跑出来时只穿着拖鞋,湿土都洒到了脚趾上。 “走吧,进去洗洗。”林沉说。 “可是,我想摘花。”丛嘉的语速很慢,声音低低的,像在撒娇一样。 林沉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洗完再出来摘。”他说。 “摘完再回去洗嘛!” 丛嘉看向他,不说话了,只是眼睛一眨一眨,扑闪扑闪的。 林沉抿了一下唇:“那你要哪朵,我帮你去摘。” “可是我想自己摘。” 喝醉了的丛嘉变得格外固执,她指着不远处的水龙头:“那我们去那边洗。” 那是一个大理石的洗手台,估计是让花匠装水浇花的地方,有一米多高。 丛嘉快步的跑过去,双手撑着台面想要爬上去。 林沉顾不得什么,抓住她的手腕,低声说:“等一下。” 丛嘉停下来看着他,只是双脚还在蠢蠢欲动地掂了掂。 “你站着,我把水装下来给你洗。” 林沉很快地放开她的手腕,他找了一圈,没有导水的塑料管,只有两个铁质浇花壶。 他将其中一个冲洗了很多遍,才对丛嘉说:“把鞋脱了吧。” 丛嘉一脚把鞋踢远。 她的脚背在月光的映衬下,白得像冬天的一簇新雪。 林沉错开了眼,一手握着浇水壶的把手,将水往外倾倒。 他感觉自己正在呵护一朵极难开花的植物。 寂静的花园里,只留下细微的流水声。 过了一会儿,丛嘉说:“我洗好了。” “嗯。”林沉走到远处,将丛嘉刚刚踢飞的拖鞋捡回来,用剩下的水冲干净了,才放在她面前:“穿上吧。” 丛嘉没过两秒又跑到花园里,这次她小心了点,摘花时没再把土带出来了。 好像只有在丛嘉看不见的地方,林沉才敢这样仔细地,毫无顾忌地看着她。 微风将丛嘉的长发拂起,她开心地穿梭在花园里,又很慢很慢地摘了七八朵粉白色的郁金香,转头又朝他招手:“你再装点水,我要把根上的土冲一冲。” “好。” 林沉提着浇水壶过去,帮她把土冲干净了,才问:“摘花做什么?” “奖励啊!”她抱着盛开的郁金香,又一阵风似得往外跑。 别墅的占地面积很大,丛嘉跑进门,换了一双干净的拖鞋,像是累了,脚步渐渐慢下来。 她回头看着林沉,缓慢地问:“毛巾在哪啊?” 林沉对这里也不熟悉,已经太晚了,将别人叫醒也不是个好主意。 “我不知道”他顿了一下,问:“要毛巾干什么?” “脚湿,不舒服。”丛嘉皱了一下鼻子:“算了,等等就干了。” 夜晚的夏风带着点凉意,林沉刚刚“浇水”时错开了眼,有一部分水滴落在她的小腿处,现在还未干。 林沉沉默了一会儿,找了纸巾递给她:“用这个吧。” 丛嘉在楼梯上坐下来,她攥着纸巾,很用力地从关节处往下擦,没两下,纸巾就破了,纸渣落了一地。 林沉制止住她:“别擦了。” 他停顿了一秒,说:“我帮你吧。” 丛嘉干脆地向后仰,放松地躺在楼梯上,她昏昏沉沉,半阖上眼,感觉一边脚被很轻地抬起来,柔软的触感传来,不一会儿,黏腻湿润的感觉不见了。 她想撑着手臂坐起来,但又没什么力气,思绪混乱间,好像听到林沉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丛嘉没有动,含混地问:“什么?” 空气似乎停滞了很久,丛嘉依旧躺着,半晌,她听到林沉沙哑的声音。 “——他也这么帮过你吗?” 丛嘉慢吞吞地说:“谁啊?” “......算了。”他停了一会儿,说:“我扶你起来。” 丛嘉没睁眼,只是伸出一只手。 但那个人没有握住她的手掌,只是克制而礼貌地圈住手腕,轻轻一提。 天旋地转间,丛嘉站了起来,她变得很难思考,过了一会儿才问:“我的郁金香呢?” “在这。”林沉递给她。 “哦,好。”她说:“那我们回去吧。” 好像在楼梯上休息了几分钟,丛嘉就又精神起来,她走得很快,林沉也不知道她想去哪,只能沉默地走在她身侧。 走廊里铺了地毯,踏上去也没什么声音,丛嘉抱着那束郁金香,走到拐角处,她突然停下来,转头问:“谁嘛?” 她的脸颊轻贴着郁金香花瓣,眼睛半眯着,微微失焦,却依旧亮晶晶的。 似乎是没有立即听到林沉的回答,她有些不满意了,努力地睁大眼睛,刨根问底道:“到底说谁嘛?” 她执拗地看着他,好像不问出问题的答案就不罢休似的。 林沉无从抵抗,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 “我。” “啊?”丛嘉思索了一会儿说:“你说,你说林沉啊。” “没有。”她像是不清醒似的,又强调道:“当然没有!” 她声音低下去,喃喃道:“他才不会。” 林沉只听见了前半句,嘴角抿起弧度。 廊末的门倏然打开,周回雪的声音随着风传来:“嘉嘉,你跑哪儿去了,找你半天。” 她走过来,才看到站在转角处的林沉,顿时有些局促起来。 “我不知道你在,嘉嘉醉了之后就疯疯癫癫的。”周回雪看起来有些不安:“她没说什么吧?” “没有。”林沉停了半秒,说:“不疯。” 周回雪感觉林沉的心情似乎不错,她放心下来,问:“那你们要进去?还是先去休息?” “进去!”丛嘉突然将手里的郁金香举高:“我要去发奖励!” “好好好,那走吧。”周回雪无奈地将她牵进去,找了个角落安顿她:“那你先乖乖在这听歌,过一会儿再去发。” 她嘱咐林沉:“别再让她喝了。” 周回雪走后,丛嘉就抱着花,半躺在沙发上,像是伴奏一样,随着音乐哼唱。 空气中散着好闻的果香味,灯光摇曳,汪雨在唱一首老歌,她大概学过声乐,低低的颤音飘过,像下了一场漫长缠绵的小雨。 大家都在大声喝彩鼓掌,丛嘉倏然站起来,将手里的一枝花捧到汪雨面前:“唱得好!” 汪雨笑眯眯地接过来,说:“怎么只有一朵?” “每人都有!”丛嘉转过来面对大家,大声道:“现在,唱过的都来我这领!” 除了林沉,所有人见怪不怪地排起长队,宋新松排到的位置正好在林沉身边,他说:“她喝醉了就爱来这一出。” 所有人都喜爱她,爱护她,包容她,林沉从高中就知道这一点。 他看着周回雪开心地接过花,称赞“真香”,宋新松虽然一脸无奈,但还是勉为其难地说了句“不错”。 队伍一点点往前,最后,丛嘉手里只剩一朵花了。 她拽着花枝走过来,坐在林沉身边,说:“你怎么不唱歌啊?” 氛围灯让四周变得时明时暗,林沉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过了很久,才说:“抱歉,我不会唱歌。” “那好吧。”丛嘉很认真,很有原则地说:“那你就没有奖励咯。” 林沉看着那朵花苞,那是那捧花里,唯一一朵未盛开的,淡粉色的椭圆形,害羞一般的蜷着。 他“嗯”了声。 丛嘉便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有人说累了,喝了酒的人开始打电话给司机。 宋新松喝了酒,但并没有醉,他走在林沉身侧,又开始谈起了项目。 林沉安静地听着,夜晚的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将他的轮廓照得格外深邃,也让他看起来十分有距离感。 宋新松的语气渐渐慢下来,但这个项目是个香饽饽,去年他和家里闹翻,自己出来创业,以他公司现在的知名度,是远远够不上这个项目的。 他实在不想放弃,厚着脸皮攀关系:“林总,我和嘉嘉是好多年的朋友了。” “——这段时间我不太过问公司的事。”林沉说:“我给你我助理的电话,你可以联系他。” 这就是愿意给他搭个便车,但成败还是靠他自己的意思了。宋新松有些惊喜,他以为今天没戏了呢。 他正想道谢,丛嘉走了过来,问:“松子,你司机还没到?” “诶,这不是到了吗?在那呢,林总回见啊。”宋新松一边跑一边回头,举着花儿,朝丛嘉挥了挥:“嘉嘉,谢谢啊。” 一群人陆陆续续走了,林沉看着她的朋友们将领到的花儿别在衣服口袋,或是放在车上显眼的地方。 丛嘉看起来很满意,笑着朝每一个离开的人热情地飞吻。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人终于走得差不多了,他们才往回走。 丛嘉的酒劲儿还没过去,脸上带着笑,走起路来还一蹦一蹦的。 他们在各自的房前分别,关门前,林沉听到丛嘉叫了他的名字。 他将门拉开,看到丛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 “林沉。”她看起来有些苦恼:“我想了想,别人都有奖励,就你没有,你会伤心吗?” “不会。”他轻声说。 “可是我觉得你没有领到礼物有点不开心。”她好像把刚刚在影音室里的原则全部丢弃了,将手上唯一的那朵花儿递给他:“算了,还是给你礼物吧。” “你要开心点儿啊。”她向前一步,用没有拿花的那边手点在林沉嘴角,向上提:“再朝我笑一个吧。” 林沉感到被丛嘉手指点到的地方仿佛在隐隐发热,那热度迅速地流动,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耳朵一定红透了...... 林沉望着丛嘉的眼睛,庆幸她此刻并不清醒,嘴角顺着她的力道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浅淡,真心的微笑。 丛嘉很满意地点点头:“这样就对了,那下次别人再问我真心话的时候,我也说对你的印象是爱笑!” 她往房间走了两步,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面对着他,像和所有朋友道别那样,将手掌轻轻贴在嘴唇处。 “啵~”她朝他飞吻了一下:“晚安啦。” 快要关上房门时,丛嘉听到外面传来“嘭”得一声闷响。 她迷迷糊糊地往外望:“怎么啦?” 明亮的灯光下,林沉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站着,一边脚微微抬起,转头看她,脸上还有未褪去的潮红:“没事。” 他语气有些慌乱:“回去睡吧。” “你怎么奇奇怪怪的。”丛嘉依在门边,含糊地说。 “没有。”他语速变快了。 “那你为什么不对我说晚安!”丛嘉理直气壮。 林沉的眼神轻轻落在她的肩头,纵容而温柔地说:“晚安,丛嘉。” “不是这样的!”喝了酒的丛嘉开始胡搅蛮缠:“要像我这样。” 她伸出左手,轻轻贴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啵”得一声。 “要这样!” 10、第 10 章 林沉的脸瞬间红透了,他甚至开始庆幸此刻的丛嘉是不清醒的,否则她一定能看到他窘迫而失态的样子。 而另一个他,一定不会这样。 他感觉自己全身都是僵的,偏偏丛嘉的执拗地望着他,似乎不得到回应,誓不罢休的模样。 林沉重重呼出一口气,缓慢地伸手,贴在唇边,而后无声地,对丛嘉飞吻了一下。 “晚安。”他心跳如擂。 丛嘉顿时笑开,她满意地说:“这就对了嘛,晚安咯。” 而后很快关上了门。 走廊里恢复寂静,林沉有些艰难地和上门,他一手拿着花儿,走得并不顺畅,刚刚撞到的小腿牵扯出旧伤,隐隐作疼。 可心脏像是被温暖的手包裹着,似是呵护,又似是挑逗,让他感到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他将郁金香插进书桌上的玻璃花瓶,从旁边的置物盒中取出手链,放在掌心,又用手指轻轻触了触。 在入睡前,林沉戴上了它。 或许是“亲吻”这个词出现的频率过高,今晚,林沉梦到了从未梦到的场景。 他置身于一座很大的教堂中。 天气似乎很好,阳光穿过教堂的玻璃穹顶,将白玫瑰染成温暖的颜色。 丛嘉穿着长而厚重的婚纱,站在他面前。 梦里的丛嘉非常,非常漂亮,乌黑的长卷发披散着,衬得肩颈雪白,透过轻薄的头纱,林沉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含笑着望着台下的人。 他顺着丛嘉的目光,看到坐在第一排的夫妻。 与丛嘉长得很相似的美丽女人倚靠在丈夫的怀里,目光含泪地注视着他们。 “现在,你可以亲吻新娘了。”牧师说。 林沉无法控制梦境的走向,他像是封存在身体中的第二人格,感受到自己的双手正细微地颤抖着,将头纱掀起。 丛嘉平静地看着他,过了半秒,才对他微微笑了一下。 四周寂静,他的心跳在不断加速,在所有人的见证下,他慢慢地俯身,靠近,直到看见丛嘉颤动的双睫,宛如轻蝶,在他的心上飞舞,停留。 他们的双唇明明只接触了一秒钟,却在这个幻梦里显得那样那样的长。 唱诗班的音乐响起,林沉醒了过来。 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个梦,而是属于另一个“他”的记忆。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进来,让林沉有了一瞬间的清醒,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床上躺了很久,也已经来来回回,将梦境在脑海中播放了数十遍。 他坐起来,开了床头灯,无意中碰到了腕上的手链。 那是属于另一个他的情侣手链。 林沉感觉有一根丝线拽着他的五脏六腑,用力地拉扯,他又忍不住回想起梦里的吻,梦里的丛嘉,梦里的婚礼,梦里所有人祝福的眼光。 那都是属于另一个自己的。 他凭什么拥有那么多? 林沉觉得现在的自己幼稚,丑陋,不可理喻。 可他无法把那个梦里的人当做自己,因为丛嘉曾经那样明确的表示过,她不会喜欢自己。 他像潜藏在主角身体里的异世之魂,无耻地占有着原主人的一切,并且沾沾自信,引以为乐。 林沉触摸着手腕上的火山石手链,从那颗红色的玛瑙珠开始,拇指摩擦着,一颗一颗划过,直到触到那个很明显的线头,他近乎负气地摘下来,抛到床头柜上。 过了两秒,他又不舍般地拿起来,确认自己没将它摔坏,才快步走到书桌前,将手链放进置物盒里。 床头灯的微弱光芒将周围映照的朦胧,林沉看到花瓶里的郁金香不再害羞,花苞散开微微的弧度。 它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绽放了。 林沉为它重新换了一次水,放在床边。 起码这是丛嘉送给自己的。 现在的自己,林沉在心中默默地想。 * 第二天清早,山顶别墅迎来了客人。 陈助理坐在会客厅里,对端茶来的王阿姨说“谢谢”。 丛嘉还没醒,陈助理先问过林沉的情况,而后把自己的来意说明。 “不知道谁把您车祸的消息放出去了,现在公司人心惶惶,不过媒体那边暂时被李副总压住了,他怕这类消息扩大对股价有影响,希望您最近可以出席一些场合。” 陈助理顿了顿,有些犹豫地问:“最近您...有想起来些什么吗?” “想起来一点。”林沉迎着陈助理期盼的眼神,说:“和公司无关。” 陈助理很专业的保持表情的平静,几秒后,他听见林沉说:“需要我出席什么场合?” “李副总希望您可以去公司一趟,就是走个过场,安定一下员工的心,让他们知道您没事,可能之后会有一场社交晚宴。”陈助理似乎觉得这有些困难,顿了一下,才试探着说:“您能带上丛小姐的话,是最好的,如果不行,我也可以陪同。” “你叫她丛小姐?”林沉突然问。 陈助理愣了一下,说:“是的,之前您嘱咐过我私下这么叫。” “嗯。”林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说:“我会去问她的,最近你拿一些资料给我,我试着看看。” 陈助理很欣慰地应下来,并且承诺会尽早把资料带来。 他离开后二十分钟,丛嘉便醒了。 今天的太阳很明媚,她慢悠悠地走下楼梯,在落地窗旁停下来,站在一簇光里发呆。 像是在适应这样的温度,丛嘉揉了揉额角,睁开眼,就看到从会客厅出来的林沉,她一下子精神起来,难得的有一些不好意思,对他笑了一下:“早上好啊。” “早上好。”林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王阿姨在餐厅里喊他们吃早餐,还说给丛嘉煮了醒酒汤。 “以后别喝那么多。”在丛嘉走进餐厅时,王阿姨说。 “好。”丛嘉捂着额头,昨晚的回忆一齐涌上来,有的模糊,有的清晰。 她只记得自己从影音室出来透气,林沉过来扶住她。后来她大概是靠着他睡着了...... 丛嘉想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猛灌了两三口咖啡,就听到林沉叫了自己的名字:“丛嘉。” “嗯?”丛嘉捧着咖啡杯抬头,半边脸还隐在杯子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大概是刚洗过澡,乌黑的发梢带着潮意,有几缕贴在她白皙的肩颈处,水滴悠悠地往下滑。 林沉错开眼。 他开口,声线尽量保持平直,叙述了一番陈助理的建议。 这样的态度让丛嘉放松下来,她放下咖啡杯,笑着说:“好啊,公司我也可以陪你去一趟。” “不过我对你公司的事不懂,说不出什么,只能站在你身边当个吉祥物了。” 餐厅没有开窗,并不狭小的空间里却充盈着丛嘉身上干净的花果香,让林沉总是忍不住回想起昨夜的梦境。 他忍不住想,婚礼那天,丛嘉用的是哪款香水?是不是和现在一样的味道? 梦和现实是不一样的,梦里的人没有嗅觉,无法掌控梦境,梦里发生的一切也不过是现实的重复表演。 林沉喝了口豆浆,觉得有点酸。 大概是豆子坏了,他放下杯子,重新拿了一杯牛奶。 丛嘉手指扣着杯子边缘,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昨天,我没给你们送什么奖励吧?” 她知道自己喝醉后总是爱乱送东西,有一回迷迷糊糊进了母亲的衣帽间,送了在场的每个朋友一串翡翠链,气得母亲第二天罚她练了一天的钢琴。 似乎在思考着丛嘉的问题,林沉停顿了一下,说:“送了。” 丛嘉问:“啊?我送了什么?” “郁金香。”林沉看了她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抿了一下唇,问:“你都忘了?” 丛嘉说:“不记得了。” 林沉怔楞了两秒,低下头喝了口牛奶,不说话了。 丛嘉觉得觉得他好像有些失望,笑着问:“怎么啦?嫌弃我送的郁金香?” 她的眼睛清凌凌的,倒映着窗外灿烂的阳光,明亮得像是能照进人的心里,看清林沉所有丑恶的嫉妒和可笑的小心思。 他撇过眼:“不是。” 而后声音低下来,像是自言自语:“怎么会?” 刚刚那个不好意思的丛嘉不见了,好像听说自己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便又和林沉开起玩笑:“不过我这次的奖励确实便宜了点,你可以再蹲蹲,说不定我下次会送些贵的啦。” 在丛嘉轻快的声音中,林沉想到今早睁开眼睛的那一刻,阳光落在那朵初初绽放的郁金香上,将它的花瓣照的近乎透明。 他仿佛闻到很淡很淡的香气。 然后,他默默地想,这大概是他收到过第二好的礼物了。 早餐的时间过得很快,丛嘉和林沉确认了一下去公司的时间,说自己要上楼画画。 她在楼梯上回头问:“对了,上次你还没参观过我的画室,你要来看看吗?” 画室占了一整个顶层,面积非常大,天花板设计成阁楼状,有一面巨大的玻璃窗,放眼望去,可以看到远处的跨海大桥,波光粼粼的海面,与奔腾不息的的各色车辆。 丛嘉看了一扇窗,风吹进来,林沉又闻到那抹香味了。 “你还是第一次来画室吧。”丛嘉指着观景位置绝佳的座位说:“平时坐在这就能很清晰看到窗外景色。” 她穿过画架,带着林沉来到一面挂满油画的墙:“这里有些是我画的,有些是同学的作品。” 几乎都是风景写生,丛嘉的画非常具有个人风格,她偏爱鲜亮明快的颜色,从画里仿佛就能看到她浓墨重彩,恣意自由的人生态度。 林沉凝视着那些画,过了一会儿,突然问:“我是第一次来?” 丛嘉愣了几秒,才意识到林沉在回应自己刚进画室前的那句话。 她心中莫名涌起几丝心虚,但语气依旧镇定:“是啊,是第一次。” “我有很多画室啊,这间是第一次。”她反应很快地补充。 林沉唇角很快地向下压,像是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丛嘉觉得刚刚在餐厅里,林沉并不是很开心,她猜测或许是接下来的行程让他产生了些许焦虑,所以邀请林沉来画室走走看看。 果然,他到画室之后,心情肉眼可见的变好了。 美学果然是人类的瑰宝啊! 丛嘉见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副海景油画上,便主动介绍:“这个是我临摹伊凡.艾瓦佐夫斯基的画,他的海景画的特别好,原画挂在我温哥华的家里,有空可以带你去看看。” “这个画家的画我只有一幅,因为太少上拍了。” 丛嘉知道林沉大概对这些画不是很了解,也不继续说了,只是和他介绍起画室里的陈设。这儿的书柜是意大利淘的,那儿的植物是从某地买的,过了十几分钟,他们停在置物柜前。 柜子的底层放了些需要避光的颜料,顶层只放了一个巴掌大的瓷瓶。 瓷瓶下垫了绒布,看起来被悉心呵护着。 “哎,这个。”丛嘉说:“这个是我以前养的狗狗的骨灰,你应该觉得这个行为挺怪的吧。” 林沉看着那个瓷瓶,沉默了片刻,说:“不怪。” 他记得那只狗,是一只非常聪明的边牧。 高中时,丛嘉的家离学校不远,她每天步行上下学,放学时,林沉总能看到那只边牧蹲在学校不远处的路口,乖巧地眺望着校门,等待丛嘉和它一起回家。 可惜后来...... “你还是第一个说我这个行为不怪的。”丛嘉朝他笑,像是被那简单的两个字取悦了。 “不过怪就怪咯,我就想让我的小狗和我呆在一起,陪我画画。”她眼睛弯弯,神采飞扬:“对了,你有养过宠物吗?” 她顿了一下,补充道:“你以前没和我说过。” “没有。”林沉说:“我...家人不喜欢这些。” 像是触发了某个关键词,丛嘉便不再说了,恰巧王阿姨敲了敲门,叫他们下去,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他们安静地走出画室,脚步声成了周围唯一的背景音。 走到二楼时,丛嘉叫了声“林沉”。 她像是思考了几秒,才说:“我托我表哥找的医生有回音了,过几天陪你参加完活动,我们可以过去一趟。” 她声音很轻,像是试探,又像是期待:“你最近,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11、第 11 章 有风拂进来,吹打着露台窗,发出细微的声响。 林沉的视线停留在廊尾,不知在思考什么。 丛嘉以为他没听清,又问了一遍:“有想起什么吗?” 林沉对上丛嘉的眼睛,顿了几秒,别开眼。 “有一点,”对着那双眼睛说谎是很难的事,林沉做不到。 “想起来什么了?” 丛嘉语速很快,声音比平时更轻,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紧张什么。 林沉抿着唇,突然想,在结婚那天的宣誓,她是不是以这样的语气说“我愿意”。 刚刚早餐坏掉的豆浆好像还残留在他的胃里,泛起浓烈,沉重,难以言喻的酸意。 他感到丛嘉亮晶晶的眼睛正在注视着自己,才说:“没什么。” 而后垂下眼,声音低下去:“一点...无关紧要的事。” “有一点是一点。”丛嘉叹了口气,显得有些担忧,不过很快又振作起来,笑着说:“你也别太担心,看起来是要好转了,过几天听听医生怎么说吧!” 林沉没再说话,丛嘉感觉他似乎是对恢复记忆不抱希望。 他们顺着楼梯往下走,还未走到客厅,就听到周回雪的声音,娇娇的,像撒娇一样:“阿姨~为什么你们这的西瓜就特别好吃呢?” “都是拿山泉水沁过的。”王阿姨听起来很受用,声音里带着笑意:“嘉嘉和她妈妈都爱这么吃,跟放冰箱里不一样。” 王阿姨似乎听到了脚步声,转头招呼林沉和丛嘉吃西瓜。 周回雪见林沉也在,顿时拘谨起来,对着丛嘉说:“昨天喝太多了,早上起来才想到,我们之前不是约了去看我姑妈吗?要不现在去?” 周回雪的姑妈周映是一个知名画家,也是丛嘉小时候学画的启蒙老师。 周映带的学生不多,最用心的就是自己的侄女周回雪,可惜周回雪对画画兴趣不大,倒是丛嘉如今小有成就。 今年丛嘉新出的作品集,周映还专门为她写了推荐语。 丛嘉前几天从周回雪那知道周映动了场小手术,就约了今天去看望,但这几天因为林沉的事,有些忙忘了。 丛嘉看了眼时间,说:“那现在出发吧。” “还是等等。”周回雪又吃了口瓜:“再坐个十几分钟吧,太早去我姑妈还没做饭,看到我们要留饭就不好了。” 她皱了皱鼻子:“她做饭可难吃了。” 丛嘉被她逗笑了,转头对林沉说:“我去看看老师,下午三点之前回来,陪你去公司。” 这时家里的另一个保姆上来说复健师来了,正在楼下等林沉。 林沉和丛嘉说了“好”,又对周回雪礼貌地点了下头,跟着保姆离开了。 走到楼梯转角处,他依稀听到周回雪带着笑意的声音:“哟,嘉嘉,你是在和他报备行程吗?” 很奇怪,林沉站着的位置并没有晒到太阳,他却觉得耳朵升起点点热意,刚刚那些烦闷与不快好像很快消散了。 * 周映的家并不远,坐车二十分钟,就在丛嘉以前就读的崇德附近。 那是一座装修非常精致的花园洋房,清水红砖的外立面,木质栅栏围成的小花园里种着各色花朵。 丛嘉看到其中有几株郁金香,脚步微微停滞。 “怎么了?想起昨晚给我们送花了?真可惜,这次没有翡翠链。”周回雪调侃。 丛嘉白了她一眼,正想说点什么,周映就开了门招呼他们进去。 动了场小手术对周映来说影响不大,她看起来依旧神采奕奕,对着丛嘉说:“作品集质量非常高,我画室里好几个学生都买来收藏了。” 她拉着丛嘉说了好一会儿画,又问过丛嘉之后的打算,才说:“怎么不见你带你先生来我这坐坐,除了婚礼时候见了一面,我都没怎么见过他,哦不对,在电视里倒是还见过一次,是什么采访吧。” 林沉参加的采访很少,丛嘉很快地联想到自己车祸前梦到的那场。 恍然间,她想起在采访的最后林沉垂着眼,说“我结婚了”时的样子,沉着而冷静,仿佛在宣告一件十分平常且微不足道的事。 那个和丛嘉结婚的林沉,似乎一直是一个缺乏情绪的人,他沉默,寡言且刻板,极少笑,像是只输入了工作程序的机器人。 但自从林沉失忆之后,好像不再像之前那样无波无澜了,尽管始终保持淡漠的性格底色,但丛嘉有时能敏锐地感受到他的情绪,愉悦,烦闷,失落,或是...害羞? 丛嘉忍不住开始回想,高中时候的林沉是什么样的呢? 在走出周映的小洋房时,她忍不住对周回雪问出了这个问题。 周回雪挽着丛嘉的手,有些惊讶地看她:“你怎么问我?和他同班的不是你吗?” “是啊,但每个人的看法都不同嘛,我想听听别人的。” 夏日的太阳很明媚,她们漫步在林荫道上,脚下是仿佛被树叶裁剪过的细碎阳光。 周回雪思考了片刻,说:“嗯...大概是长得好看,话很少,但成绩很好?我记得他一直是全校第一来着。” “你觉得。”丛嘉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纠正一个奇怪的措辞,但最终失败了。 她说:“你觉得,他高中的时候会害羞吗?” “不会。”周回雪说:“不可能。” 她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但因为饥饿,还是转移了话题:“等等再说这个,我好饿,早晨就吃了两片西瓜,中午吃什么?” “不知道。”丛嘉说:“这不是离崇德很近吗?我们可以走到那边看看有什么吃的。” “走怀旧风是吧,行!”周回雪兴致勃勃地拉着丛嘉,她们一路走到林荫道的尽头,远远地就看到崇德的主楼,高楼红砖,嫩绿的爬山虎攀过侧墙,在阳光的映照下,格外的勃勃生机。 崇德校门对面是一条商业街,此刻有不少门店都拉上了铁栅栏,远看像是一个又一个灰色的小格子。 “完了,我忘了今天是周末,好像很多店不开门。” 周末学校不上课,没有了学生,人流量不大,很多店干脆选择闭店休息。 “总会有开门的。”周回雪说:“过去找找。” 她们走进逛了一圈,还真找到一个开着的馄饨铺子。 看店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哥,两人点了两份最简单的馄饨,丛嘉从包里取出消毒湿巾正擦桌子,就听周回雪说:“这家店,我们高中时候来过,你记不记得?” “高中时候来过的店多了。”丛嘉把桌子来来回回擦了两遍。 “不是的,你在这过过生日,你不记得了?” 丛嘉愣了一下,说:“好像还真是。” 像是触发到了某个关键词,丛嘉抬眸,环顾着灰白墙面,回忆瞬间翻涌而来。 丛嘉十六岁那年的生日的那天,很不巧的,下了一场大暴雨。 那可能是几年来最强,最急的一场暴雨,风将树枝吹得满地都是,巨量的雨水让城市的排水系统瘫痪,街道变成了灰色的河流。 所有人被困在学校没法回家,丛嘉父母为她准备的生日宴也被迫取消,好在崇德为学生提供了住宿。 丛嘉在暴雨里,度过了十六岁的生日。 生日的后一天,雨停了,街道也终于被疏通了,学校给学生放了一天假,校门口的街道变成了豪车的河流。 丛嘉走到校门口,就有同学急匆匆地过来说,班主任有事找她,让她回班级一趟。 那天的天空还是阴沉沉的,教学楼的走廊安静极了,教室里没亮灯,这让丛嘉产生一种受骗的猜想。 她试探着走进教室,灯突然“啪”得一下亮起来。 空旷的教室里,十几个同学站成一排,有丛嘉以前国际班的同学,也有现在本班的。 他们可能并不多么相熟,但是挤成一团,一致地高喊:“——丛嘉生日快乐!!” 两声响,飘飞的彩带和各种颜色的纸质生日帽将阴沉的天色都照亮了。 所有人涌上来,将丛嘉围在中间,给她带上小皇冠。 丛嘉感到心底的角落塌了一小块,眼眶湿润了,她吸了两下鼻子,开口时哽咽了:“谢谢大家,我要请大家吃饭,吃最贵的。” “那倒不用。”有个男生半开玩笑地说:“今天这路可不好走,丛大小姐请我们简单吃点就行。” 他们聚在一起,分吃了一个很大的草莓奶油蛋糕,收拾彩带时,丛嘉说:“我是说真的,我要请大家吃饭。” “那就去学校对面吃吧。”有人提议:“现在坐车去其他地方估计堵得不行。” 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出教学楼,在拐角处,丛嘉才发现站在末尾处的林沉。 他与人群分开,正要往反方向走,丛嘉连忙叫住他。 “班长,刚刚...你也在吗?”丛嘉很惊讶,她觉得自己和林沉似乎还没有熟悉到可以为对方过生日的程度。 天很暗,林沉站在拐角处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神色。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老师让我来打扫一下班级。” 大概是走到班级,发现大家正筹备生日,被强行拉进来的? 丛嘉朝他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是不是他们把你拉进来的,我们还把班上弄那么乱,给你添麻烦了。” 到了时间,路灯骤然亮起来,照亮了一整片路,丛嘉终于看清了林沉,他穿着丛嘉觉得合身到改过的制服,目光清亮沉静,视线与她对上一秒,就很快错开。 “没事。”他说。 丛嘉笑着说:“还是要谢谢你给我过生日,刚刚你是站在后面吧,我都没看到你。” 大部队已经走到校门口,有人发现丛嘉不在,正大声喊她的名字。 丛嘉应了声“就来”,回头对林沉说:“你刚刚是要走吗?我们要去吃东西,我请客,如果等等没事的话就一起来吧。” 林沉安静了几秒,也许是在想着拒绝理由,但不知道最后为什么,还是同意了。 为了跟上大部队,丛嘉和他走得很快。 暴雨过后不久,地上有许多小水洼,丛嘉为了避开只能左拐右拐,一时间不小心踩到路边的石子,脚一扭。 下一秒,林沉扶住她,少年的手指灼热而有力,却只是很轻很轻地搭了一下丛嘉的手肘,待她站直了,就很快松开。 “小心。” 不知道为什么,他松开手后,一下跨得很远,像是丛嘉身上有什么他避之不及的东西。 丛嘉没有多想,说了声“谢谢”。 他们一起走到校门口时,朋友们已经商量好了要去的店,或许说他们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暴雨过后,那家馄饨店是校门口唯一开着的店了。 过马路时,丛嘉听到林沉叫了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丛嘉回头,感受到林沉似乎想说什么,她问:“你不喜欢吃馄饨?” “不是。” 周回雪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他们身边,一把拽着丛嘉往前走,催促道:“嘉嘉你走快点,要不连馄饨店也要关了。” 商业街上的排水系统还未完全通畅,地面上积了一层浅浅的污水。 丛嘉与朋友们走进馄饨店的昏黄灯光中。 下一秒,她好像明白了,林沉的欲言又止。 12、第 12 章 那是一间小而简陋的店面,灰白的墙面,大概五六张桌子,收银台在最里面,台面很低,能清晰看到一个中年人坐着,正低头握着笔。 他似乎是听到脚步声,站起来,问:“吃点什么?” 昏暗的灯光下,丛嘉看到他没有拿笔的那边袖口空荡荡的。 她无意识地怔楞了一秒,很快回头问:“你们要吃什么?” 大家吵吵嚷嚷地商量了一下,最后点了好几种不同的馄饨。 老板看起来很开心,回头冲厨房里喊报菜名,他语速很快,里面的人大概是没听清楚,塑料帘子“哗”地一声掀开:“说慢...” 那人看到他们,不说话了。 周围安静下来,刚刚正打闹推搡的几个男生也止住动作,愣愣地看着他。 丛嘉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尴尬气氛迅速蔓延开。 塑料帘子维持着掀开的角度,丛嘉敏锐地看到那个人的眼神里的抗拒,难堪和不知所措。 崇德的学费高昂,除了学校花钱特招进来的学生,其他同学大多家境不俗,丛嘉转到重点班几个月后,才知道班上有两个特招生,一个是班长林沉,另一个是叫江书文的男生。 丛嘉没有去了解同学家庭背景的习惯,但她曾经听同学说过,林沉的继父是海市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高管,继妹在崇德的初中部上学。 江书文性格内向,一直戴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学习刻苦,成绩优异但又不算顶尖,大家对他讨论不多。 这样的寂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还是林沉先开口了,他说:“书文,今天丛嘉过生日,大家来吃点东西。” 他的语调很平淡,像大家只是走进一家很平常的店铺,并且在这里巧遇了同班同学。 丛嘉抿了一下唇,反应过来,笑着说:“是啊,书文,听说这家的馄饨特别好吃,所以我们都想来尝尝。” “原来你们是书文的同班同学啊。”老板笑起来,眼角挤出深深的沟壑,他从收银台走出来,用那只完好的手打开饮料柜,很麻利地往外一瓶一瓶地拿可乐:“那这一顿必须免费,书文,还不快给大家拿点喝的。” 他肩膀因为快速动作前后摆动着,空挡的袖口在丛嘉眼前一晃一晃的。 丛嘉连忙推拒:“叔叔,我们不用的,真的不用。” 一旁的周回雪不和他们同班,也不认识江书文,但大约也察觉出了什么,嚷道:“老板,我们好不容易逼她请我们一次,您可不能这样啊。” 江书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帮他爸爸把可乐取出来,说:“喝吧。” 又说:“你们吃什么?” 等大家把要点的重复了一遍,他点了点头,转身撩起塑料帘,进了厨房。 那顿饭让丛嘉食不下咽,班上的同学看上去也没有尝出什么滋味。 快结束的时候,江书文的妈妈回来了,看到店里这么多人,似乎有些意外,江书文的爸爸用一边手和她比划着了几下,她顿时转过身,对他们热情的笑,但并没有说话。 丛嘉这才意识到,她应该是个聋哑人。 大家吃馄饨的速度似乎都加快了,没过多久,丛嘉听到塑料帘后传来江书文和他爸爸压抑的争吵声。 丛嘉突然很想离开,她走到收银台前说:“老板,一共多少钱啊?” 塑料帘掀开,江书文的爸爸端着一个瓷碗走过来,说:“姑娘,你是叫丛嘉吧?我听我们书文说过,你之前借给他什么英语笔记,哦,还有你们班的班长,书文也说过,你们都对他很好。”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刚刚听你朋友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是吧?这是我们老家的糕,书文妈妈做的,我们那的人每年生日都会吃。” 那是一块深褐色的糕,被切成三角形,顶部有不规则的蜂窝,还缀着一颗红枣。 “爸。”江书文走过来:“我说了,海市没有这种习俗。” 他似乎想劝他爸不要再说了,语气有点急:“她刚刚吃了馄饨,哪里还吃得下。” “我吃得下。”丛嘉把碗接过来:“我还没过这个,看起来很好吃,谢谢你们。” 江书文抬眸,有些错愕地望着她。 几秒后,周回雪走过来说:“啊,特别的手作小蛋糕,我想起来,刚刚嘉嘉都没许愿呢。” 有人不知从哪掏出生日蛋糕赠送的蜡烛,插在红枣边上,起哄道:“对啊嘉嘉,那就用这个蜡烛许个愿吧。” 外面飘起了下雨,店里昏黄的灯光在此时显得格外温暖。 丛嘉捧着那个小小的,特别的蛋糕,闭上了眼。 她闻到红枣与红糖,夹杂着一点蜡烛燃烧的味道,并不难闻,反而让她的心里涌起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安心。 在大家的鼓掌欢呼声中,有人大声问:“嘉嘉,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其实丛嘉并没有许愿。 她出身在一个极其富裕的家庭,父母感情恩爱,对她疼宠有加,或许是因为想要的东西总能轻易得到,她极少会产生什么强烈的欲望。 丛嘉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但当她睁开眼,看到江书文爸爸用一边手拍着肩膀,使劲地想做出一个类似鼓掌的动作时,她说:“我希望这家店可以一直开着,生意红红火火。” 九年后,丛嘉坐在同样的位置,恍然发觉,自己十六岁的生日好像真的灵验了。 她低头咬了一口馄饨,这回终于尝出了滋味,皮非常薄,鲜肉夹杂着葱香,汁水丰沛鲜美。 周回雪说:“当时你说出那个愿望的时候,我在心里想,天,情商真高啊。” “不过感觉这店扩了好多,刚听那个小哥说,还开了分店了,看看生意做大了,老板都不来店里了。” 她往馄饨汤里倒醋,一边说:“对了,后来我们付钱了吗?” “我记得付了吧。” 但是好像没有全付,那天离开时,江书文的爸爸很强硬的不让丛嘉掏钱,他说:“姑娘钱你收着,就当是我们给你过生日了。” 他们十几个人还喝了饮料,丛嘉实在不好意思占便宜,最后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她半开玩笑地说:“要不这样,我的那一碗就当您请了,剩下的还是得我付,之前答应他们请客的,您这样让我怎么抬起头啊!” 江书文的爸爸好像被说服了,最后勉强收了钱,走出店门,大家告别分开,丛嘉一个人站在校门口等车时,江书文跑出来,还了她一份馄饨的钱,说:“班长那份当我请了,他...之前帮我很多。” 丛嘉不知道林沉帮了他什么,她猜测大概是教他写题之类的,那时车刚好来了,丛嘉不想在校门口推来推去,就点点头,把钱收下了。 * 等丛嘉回到山顶别墅时,已经下午两点多了。 她换了身相对正式的衣服,下楼时,发现林沉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坐姿很正,一边手扣着文件,微微低头,像是正在批阅。 这让丛嘉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林沉。 她情不自禁叫了他一声。 见林沉抬头看向自己,才问:“你在看什么?” “公司的文件。”林沉将文件放在一边,说:“陈助理拿来的,我随意看看。” “能看懂吗?”丛嘉停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么说似乎不太妥当,换了个说法:“有想起什么吗?” 林沉没有和丛嘉对视,视线微微垂落。 “没有。”他说。 丛嘉突然发现失忆后的林沉好像很少直视自己,大多时候,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停留一两秒,就会很快地移开。 丛嘉感到疑惑,但又很想证实这一猜测,于是说:“林沉,给我提点意见,你觉得我今天的耳环和身上的衣服配吗?” 她走向林沉,一边手将长发别在后面,露出耳垂。 丛嘉的皮肤很白,今天穿着浅米色的裙子,肩颈线流畅,下颌线柔和而清晰。 林沉抬眼,视线克制而规矩地很快划过她雪白的脖颈,落在她的耳垂处。 她戴着垂坠式的珍珠耳环,颗粒不大,光泽莹润饱满,将她身上稍显职业的裙子,衬出几分温柔。 “配。”林沉说。 他说话时已经移开视线,并没有看着丛嘉。 这让丛嘉心里又产生了那个有些荒诞的念头——这个失忆的林沉是不是在害羞? 可就算失忆了,他高中的时候有这么纯情吗? 丛嘉觉得自己很坏,像个故意抢走孩子玩具,就为了欣赏他嚎啕大哭的幼稚成年人。 但或许是她今天回忆起了高中的事,又见到了出现在自己记忆边角的班长林沉,激起了她本就十分浓烈的好奇心。 于是,她决定再发起一轮试验。 她走近林沉,甚至跨越了安全距离,在看到他变红的耳朵和逐渐绷紧的脊背之后,慢慢地伸手,为他正了正领结。 她抬眼,望着那抹红快速从耳根处蔓延到脸侧。 丛嘉轻轻说:“领结歪了。” 她退后一步,站在安全距离外,用略带欣赏的眼光看了眼他的西装,用很温柔的语气说:“你也很配。” 13、第 13 章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周围的声音远去。 林沉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正以一种极其不规律且不科学的速度跳动着,他强自镇定地伸手抚了抚领结,思索着那个未来的自己会如何回应。 但他很无力地发现自己在这一瞬间失去了想象力,因为他从未离丛嘉这样近过。 一场没有对照组的实验,是永远无法得出具有说服力的结论。 好在电话声拯救了他,司机说车已经在楼下停着了。 林沉的公司位于市中心的cbd,距离山顶别墅有一段距离。 当丛嘉和林沉下车时,陈助理已经在门口等待了。 似乎是特意为了破除林沉车祸重伤的传言,车并没有开进地下停车场,只是停靠在大楼前。 此时并不是上下班的高峰期,一楼显得空荡,妆容精致的前台见到他们,迅速地起身问好,待他们前后脚进了电梯,很快地挂上八卦的表情:“是林总,我就说他没事吧,外面乱传什么呢。” “刚刚站在他旁边的那个大美女是谁,是不是他太太啊。” “应该是吧,天哪,我竟然得到了第一手八卦。”她迅速打开聊天界面,开始和自己公司的吃饭搭子分享:我刚刚看到林总和林太太了!!! 林总完好无损,还带着太太来公司的新闻飞速传播开来。 等到丛嘉和林沉从私人电梯到达三十二层时,秘书已经及时将手机收回口袋,站在电梯口,向他们问好。 林沉已经从陈助理处得知,这位是他的第二秘书,他微微点头,放慢脚步,一边手无意识地抚了抚领结,又很快放下。 等到丛嘉走到自己旁边,他才继续往前走。 三十二层的装修非常符合林沉的个人风格,黑白灰设计,没有多余的装饰,简洁而高效,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看到远处的海景。 李信群来到三十二层时,林沉的第二秘书正训斥着什么人,她声音压得很低,但李信群还是听到了。 “之前不是把林总的喜好给过你吗,有没有好好背,林总不喝咖啡你不知道吗?刚刚幸好我在这,要不等你端上去,看看会怎么办。” 二秘的余光注意到了李信群,连忙调整好表情,向他问好:“李总好,林总在里面。” 李信群微微点头,转头看着正悄悄抹泪的员工,从口袋里翻来覆去找出张皱巴巴的百元钞,笑道:“我倒是爱喝咖啡的,但公司的咖啡机太次了,对面那家咖啡厅不错,你去买一杯冰美式放我桌上。” 待那人走后,李信群略敲了两下门,就推门进去。 “林沉啊,你说说你怎么下午才——”他瞥到沙发上的纤长背影,愣了两秒,才说:“我就说刚刚电梯里都嘀嘀咕咕讨论什么呢。” “李总好啊。”丛嘉朝他笑笑。 李信群和她不算熟,但和周回雪倒是关系不错,在没和林沉结婚前,丛嘉就和他打过几回照面,算是点头之交。 到婚礼前夕,丛嘉才知道李信群和林沉是同一所大学的前后辈,关系匪浅,但好在李信群并不知道协议结婚这件事。 丛嘉曾经好几次听到他调侃林沉“下手真快”“横刀夺爱”。 李信群在林沉住院期间来看过好几次,林沉不记得他,他就假装揉眼角说“那我不来了”“不记得就把股份移我名下”之类的打趣话。 但也许是最近公司的传言让他分身乏术,李信群随意调侃了几句,就正色道:“晚上有个酒会,你去露个脸,不用谈什么项目,证明你这个人还活着就行。” 他对丛嘉很客气地说:“我听陈助说,你要陪林沉一起去,那你看顾着点,尽量不要让人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丛嘉没有想到时间安排的这么急,等李信群走后,她估算了一下时间,直接打电话让自己的助理去店里取礼服。 电话那头的人问需不需要男士的西服,丛嘉一手撑着下巴,细细地看着林沉。 他正在和陈助理谈论着什么,似乎是对刚刚在家里阅读的文件提出什么疑问,此刻正微微低着头,光影在他立体的五官上刻上痕迹。 林沉长得足够英俊,一身纯黑西服衬得他肩宽腿长,也与他内敛沉默的气质很相配。 可就是太正式,太单调了。 但丛嘉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搭配,说:“如果有什么你觉得可以的男士配饰就一起买了吧,没有就算了。” 助理是美院刚毕业的小姑娘,审美值得信任,干活也很麻利,没过半小时就将衣服送了过来。 礼服裙是早就订好的,今年春夏的秀款,中规中矩,但丛嘉没想到,助理会选一条和礼服裙同色系的领带。 看上去,非常像是情侣款。 林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看到领带,怔楞了好久。 他站着没动,手掌不像放松时那样弯出微微弧度,而是紧贴着西装裤,姿态僵硬得像是在军训。 “你换上?”丛嘉没发觉他的不对劲,解释道:“这个酒会在水亭弯,不需要那么商务正式。” 林沉盯着领带,突然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这些是之前订的吗?” “嗯?”丛嘉顿了两秒,如实说:“裙子是,领带不是。” 林沉微微抿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丛嘉觉得他似乎心情不错,可又对自己问出的问题,感觉有些不好意思和羞愧。 “怎么了?”她笑着问。 林沉说:“没什么。” 他扯下领带,很快地系上新的,最后很认真地正了正领结。 上车后,他又不经意地抬手,没过几分钟,就碰一碰领结。 “怎么了?是不是系得太紧了?”丛嘉问。 “不会。”他这么回答,之后似乎努力克制着,不再碰了。 时针转向八的时候,他们在城郊的水亭弯下了车。 那是个占地面积巨大的会员制度假中心,迈巴赫停下后,迎宾过来为他们开车门。 远远地,已经能听到宴会厅里觥筹交错的声响,透过二楼的露台能看到如瀑布般的水晶灯,明亮的灯光如流水,倾泻而出。 丛嘉踏上红毯,有相识的人远远地冲她点头示意,丛嘉想到来这的任务,轻轻地挽上林沉的臂弯。 她很快感受到林沉的僵硬,又莫名地想到今天正领结时,他微微红的耳根。 丛嘉不做声地笑了一下,对他轻声说:“你不要紧张。” “也不要害羞哦。” 他沉默了两秒,说:“没有。” 他声音很低,轻而快,像在辩解,又像在掩饰。 “好吧。”丛嘉低低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要收敛点,免得他记忆恢复过来,不好收场。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他的臂弯,似乎感受到西装下的肌肉变得紧绷,用轻快的语气说:“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林沉便不做声了。 丛嘉和他相携进入宴会厅,很快有人上来攀谈,明里暗里打探着林沉的近况。 让丛嘉很惊讶的是,几乎不用自己开口说什么,林沉自己一个人完全能应对过去,甚至显得还有些游刃有余。 “不错。”丛嘉笑着说:“看来你完全不需要我嘛,不管是班长还是林总都是很厉害的。” 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让林沉的心狠狠一跳,他攥紧手里的杯子,低头掩饰一般得猛灌了一口香槟。 应付完几波人,丛嘉觉得今天的任务可以算是完成了,她带林沉走到个角落,说:“你在这等我会儿,我去一下洗手间,等等就一起回去。” 林沉应了声“好”。 宴会的主办方非常贴心的在每个角落都放置了皮质座椅,林沉望着不远处的摇曳的灯影,思绪不知不觉地放远。 他想到每每丛嘉靠近,自己不受控制加快的心跳,发烫的耳垂,和不知所谓的发问。 林沉不知道九年后的自己是怎么样的人,但大概是好过自己百倍千倍,那个他能得到丛嘉的青睐。起码不会像现在的自己这样,莽撞,青涩和幼稚,面对丛嘉的一点点靠近,就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就连丛嘉记忆里的班长,大概也不会这样。 从前林沉总觉得丛嘉像月亮,他们离得很远,所以当沉夜静静,他仰望欣赏时,内心总是平静而喜悦的。 但有一天,他突然获得了神秘世界的入场券,得以离月亮很近很近时,他便开始不知所措了。 像是得到了巨额奖金的穷人,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喜悦,而是茫然,失神,不解的。 因为月亮是和他极不相称,极不匹配,是他...不配拥有的东西。 灯光暗下来。 “林总?” 林沉回过神,面前的人对着他微微挑眉:“你是林沉?” 那人穿着宽松版的西装,衬衣扣松开两颗,一手插兜,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是个林沉记忆里不曾出现的人,他不能确定对方是谁,起身淡淡道:“你好。” 林沉身高接近一米九,站起来比来人高半头,气势生生压过他。 但那人也不在意,吊儿郎当地笑了一下:“真是你啊,我是郑杭景,幸会了。” “幸会。” 林沉知道以前大概率是没有见过这个人的,他微微颔首,正打算离开,郑杭景却突然说:“——嘉嘉就是选了你啊。” 他见林沉不说话,轻嗤了声,又亲昵而缓慢地说:“——嘉嘉。” “她和你提过我吗?” 周围似乎静了一瞬。 林沉面无表情道:“没有。” 他停顿了些许时刻,再开口时,声音很冷:“丛...嘉嘉不喜欢提不相关的人。” 郑杭景的笑突然有些僵硬了。 但林沉没有看他。 不远处丛嘉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廊,她微微提着裙摆,正往这边走,似乎是看到了周杭景,脚步微滞。 郑杭景转过头,又笑起来,那笑显得有些轻佻,带着点不怀好意:“好久不见啊,嘉嘉。” “好久不见。”丛嘉看了林沉一眼,见他没什么波动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转头礼貌而生疏地说:“不好意思啊,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她没等郑杭景回复,拉着林沉就往宴会厅外走。 今晚的云格外多,月亮藏在厚厚的云层里,没有透出一丝光亮。 车开出了水亭弯,丛嘉缓了口气,她转头看了眼林沉,用试探的语气,轻声问:“你们刚刚聊什么了?” “没什么。”林沉的语气有一种不合常理的平静,像是努力克制着什么。 丛嘉莫名的有些心慌,她料想到郑杭景不会说什么好话,毕竟...毕竟之前确实是自己的错。 她是个心里很难藏住事的人,害怕郑杭景和林沉透露了协议结婚的事,又害怕自己贸贸然地问出口,会更加难以收场。 车行驶的很平稳,丛嘉的心却一路吊着,到达山顶别墅时,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和林沉摊牌的打算。 她想得入神,高跟鞋踩到裙摆,整个人失去重心往前跌。 下一秒,林沉很快地扶住她。 他依旧绅士地,甚至有些过于礼貌地轻扶着她的小臂,沉沉地说了句:“小心。” 他们安静地走进大门,路过花园时,丛嘉听见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丛嘉的心一跳,问:“怎么了?” 他皱着眉,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我忘了很多事。” “嗯。” 林沉看了丛嘉一眼,他的眼睛像是沉在夜色里的幽潭,难以辩清里面藏着什么。 “你有空的话,可以...和我说说吗?” 丛嘉抬眼望着他,半是试探,半是好奇地问:“你想听什么呢?” 林沉的表情很复杂,给丛嘉一种他好像很想知道,却又不愿意知道的错觉。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云层中悄悄地探出来。 林沉静静地思索着。 他想问的问题很多,丛嘉是怎么和自己在一起的?丛嘉为什么会喜欢那个以后的自己?又为什么会和自己结婚? 林沉隐隐地感觉有什么不对,但那感觉太细微,让他很难找到头绪。 所以他沉默了少年,才开口,问出他那个最容易得出结论的问题。 “郑杭景。” “他是谁?” 14、第 14 章 花园里的郁金香迎着风,微微摇晃。 丛嘉有一瞬间的怔楞,但她很快回过神来。 “我和他...吃过几次饭吧。”丛嘉说。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丛嘉察觉到自己此刻的说出的话很像出轨妻子面对丈夫的无力辩解。 但她这确实是一部分的实话。 丛嘉的视线无意识地放空,天边的云层缓慢地飘动着,在月亮再一次钻进云里时,她陷入了回忆。 大概是两年多前,丛嘉的母亲的病情加重了,病痛让她快速消瘦下去,只能靠着成瘾性的止痛药维持生命。 她离开前的最后心愿是能够看到丛嘉找到归宿。 或许是知道感情这件事无法强求,她并没有和丛嘉表达过这个愿望,但丛嘉还是无意间从父亲的口中知道了。 顺理成章的,她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但找到一个条件相当的人非常难,周回雪曾经对她说:“你就从你那些追求者里找一个不就行了,他们肯定都愿意帮你这个忙。” 但丛嘉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她不想利用别人的感情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对周回雪说:“我想找一个没有感情牵扯的人,这样事情会容易很多。” 那段时间,她迅速地见了一些人,这种行为往好点说是相亲,但丛嘉很清楚,她只想找个适合的结婚对象。 和郑杭景的两次见面都是在一家咖啡厅,对于丛嘉来说,他不算是陌生人,小时候曾经见过几次,他是丛嘉高中校友的堂哥。 其实郑杭景是个挺幽默风趣的人,平时吊儿郎当,爱开玩笑,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他和丛嘉说自己家里催的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尽快结婚。 和郑杭景见了两次面后,丛嘉觉得他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她几乎已经下了决定,准备将之后的约会推掉。 但之后的介绍人态度很强硬,要求无论结果如何,丛嘉见完后面的一个人。 丛嘉没有想到会见到林沉。 当他穿着正式的西装出现在丛嘉面前时,她反应了很久,才将少年时期那个沉默寡言却成绩优异的班长,和面前这个面色冷峻,西装革履的商界精英联系在一起。 丛嘉想,他好像变了好多。 很意外的,林沉似乎也十分急于成立一段婚姻关系,在那个秋日的午后,在充满咖啡香气的私人花园里,他用冰冷又理智的言语,条分缕析地讲了这段关系对彼此的好处。 丛嘉被说服了。 郑杭景和林沉,二选一,如果是选择男朋友,丛嘉也许会选择郑杭景,但她需要一个协议结婚对象,寡言与冷漠,理性与刻板,都在这份关系里变成了优点。 “那好吧。”丛嘉最后问:“不过我需要你帮我在我父母面前演戏,你能吗?” 林沉没有说我可以,而是说:“我尽量。” 丛嘉认为他似乎很不擅长说谎,但这并不是什么缺点,于是她点点头,又说:“我希望,结婚后互相不干涉对方的生活。” 他沉默了几秒,说:“可以,这也是我希望的。” 分别的时候,已经傍晚了,他们在路边告别,丛嘉对他笑着说:“好久不见,没想到再见会是这样的场景,那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咯。” “合作愉快。” 不知是不是在庆祝丛嘉得偿所愿,那天的夕阳格外美丽。 淡粉色的云朵铺满了整片天,紫罗兰色的夕阳在云朵间穿梭,行色匆匆的路人纷纷驻足。 他们也随着人群抬头。 等到那轮很圆很大的月亮出现在他们上方时,丛嘉转头看着林沉,发现他正在注视着自己。 那双漆黑的眼眸似乎是被月色浸染了,透出一点难言的柔软。 丛嘉语气轻快:“夕阳很漂亮啊。” “嗯。”他声音很低:“很漂亮。” 隔天,她约林沉去一家法餐厅用餐,期间互相更深入地讨论了对方的要求。 丛嘉很委婉地说:“协议期间最好不要出现什么不好的新闻。” 她知道这也许有些为难人了,但父母看到新闻,一定会很不高兴。 “嗯。”林沉说:“可以,我会...忠于这段关系。” 他如同宣誓般的话让丛嘉一怔,而后轻笑了下,说:“倒是不用说得这么正式。” 最后,林沉开车送丛嘉回家。 车停在山顶别墅的不远处,下车前,林沉叫住她,并且递给她一个蓝色的丝绒盒。 是一枚钻戒,由四颗水滴形的钻石镶嵌,环绕成一个类似蝴蝶的形状。 暖黄色的路灯落进来,映得钻石格外璀璨耀眼,它的光形蝶翅在丛嘉的眼前晃啊晃,似乎要冲出车窗,飞向辽阔的天空。 丛嘉看出钻戒的价值,她还没说出推拒的话,就听到林沉淡淡地说:“助理挑的,收下吧。” 他说:“你妈妈看到了,应该会放心点。” 快入秋了,夜里的风带着点凉意。 丛嘉自回忆中抽离,看着花园里摇曳的郁金香,慢慢地说:“我和郑杭景喝了两次咖啡吧。” 她不知道林沉对这个答案是否相信,因为他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开口。 风吹着庭院里的香樟树,发出沙沙的声响。 丛嘉感觉有些冷,用手蹭了蹭胳膊,下一秒,她肩上一沉,温暖而清新的皂香慢慢飘过来。 月光下,林沉还系着那条颜色和自己礼服相衬的领带,他的视线停在披在丛嘉身上的西服上,说:“抱歉,不该在这里问。” 甚至不应该问,林沉默默地想,就算丛嘉和他真的有过什么,那又怎么样呢? 肯定会有不甘心,有嫉妒,但至少此时此刻,在丛嘉身边的是他。 这就够了。 夜风带着凉意,丛嘉拢了拢西服,感受到上面还残留着的林沉身上的温度。 很温暖。 她说:“没事,我说过的,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 “嗯?” “我在医院说过的。”丛嘉道:“就是上次你在搜我——” “——我想起来了。”林沉侧过身,手指轻轻攥了一下:“我知道了。” 丛嘉轻轻呼出一口气,突然感觉有些累了,因为说出一个谎言之后,总是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她不知道林沉是否能从“见过两次”这个答案中发现什么,又或者是从这几天的相处中有所察觉。 但她知道,林沉一直都是个很聪明的人。 丛嘉朝他笑笑,说:“我哥约的那个医生在京市,他自己有一家私人诊所,我想提前两天过去,明天去,可以吗?” “好。”林沉说。 * 京市离海市并不远,飞机不到两小时。 他们下飞机后有专人来接,之后入住了一家距离医院不远的五星级酒店。 顶层的总统套非常大,并且有好几个房间,丛嘉刚洗完澡,就接到了越乔的电话。 “——你到京市怎么不联系我?还是从你哥那知道的。” 越乔是她发小,也是个摄影师,之前和丛嘉搭伙采风,巡游了半个欧洲,后来又因为家里有事急匆匆地回国了,她对中途抛下丛嘉这件事很内疚,反复说等丛嘉来了京市要好好招待。 丛嘉无奈地笑笑:“又不是来玩的,过几天就回去了。” “还说不是来玩的,你都带你老公来了。” 越乔说:“明天我们可以去玉灵山露营,那边景观特棒,第二天早上还能看日出。” 身后传来几声轻响,林沉走过来,在她身前放了杯柠檬水。 丛嘉对他做了个谢谢的口型。 刚洗完澡,刚好有些渴了。 越乔的行程很让人心动,但她考虑到林沉,说:“——还是算。” “——不行,你得来,你知道吗,那边真的是非常好的素材,你可以带你老公一起来啊,大家一起玩,我们又不是什么内向的人。” 可是林沉是啊! 丛嘉还想说什么,越乔已经先一步把电话挂了,并且迅速在微信上发了自己的计划行程,附上好几张她之前的出片。 「你真的得来,你在海市看不到这样的,而且你只要人来就好了,装备我来负责」 浴室的门敞着,微微的雾气漫出来,林沉看着丛嘉的发顶,问:“怎么了?” “我有个朋友约我明天去露营。”丛嘉看起来有些犹豫:“你想去吗?” “行。” 丛嘉没想到林沉会答应,她惊喜地看着林沉,眼里亮晶晶的。 “真的啊?” 空气里还残存着沐浴露的香味,是微微甜的果香调,大概是丛嘉常用的那款。 这让林沉觉得在这一瞬间,丛嘉离他很近很近。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嗯。” 丛嘉又笑起来,颊边的酒窝深深陷进去。 “那我们明天下午出发!” 隔天下午四点多,越乔家的车已经停在酒店门口了。 车平稳地行驶上环山公路,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阳光穿梭过树叶的黄金碎影,如同雨水,倾泻在车窗上。 到山上时,越乔已经在那支好了烧烤摊,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个叫盛圆的女孩,越乔介绍说她开了个艺术工作室,教小孩子手工和画画。 丛嘉和她们介绍了林沉,越乔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好几眼,说:“啊,我们嘉嘉眼光不错,你好啊,大帅哥,我是越乔。” 林沉垂下眼,礼貌地和她握了手:“你好,我是林沉。” 丛嘉觉得他似乎不善于应付这样不加掩饰的热情,便对越乔说:“你赶紧去看着你的烧烤,别烤糊了。” “哦对,那我们等等聊咯。” 盛圆没跟着去,转头和丛嘉攀谈:“我还买了你的作品集呢,可惜之前画展没赶上。”她是个很开朗的女孩,送了丛嘉手工纪念品,是一个毛毡娃娃:“我之前看你有一幅画画了这只狗,就照着做了一个。” 巴掌大的边牧犬活灵活现,毛毡的质地微微带刺,蹲坐在丛嘉柔软的掌心,有一点痒。 “也太像了吧!”丛嘉感叹:“这是怎么做的啊?” “你想学的话,我回去可以把材料包寄给你。” 丛嘉还未说话,就忽得听到越乔在惊叫:“——啊啊啊,烤糊了。” 几人连忙走过去,烧焦味扑面而来,越乔正握着一把黢黑的鸡翅,哭丧着脸:“这碳火怎么这么难控制啊,我要打电话问司机,买的什么东西啊。” 丛嘉往烧烤架上看,黑漆漆的一片。 她指着中间那块,问:“这是什么?” “牛肉。” “这个呢?” “空心菜。” “空心菜能烤?” “不能吗?” 盛圆在一旁说:“还有什么没烤的吗?” “喏,那边还有一些肉,可是这个碳火真的很难控制啊。” 丛嘉只烤过棉花糖,但她自告奋勇:“要不我来!” “我试试吧。”林沉突然说。 他今天穿了一件衬衣,正慢慢地挽起袖子,露出有力的小臂肌肉。 “你行吗?”丛嘉有些怀疑,她不认为林沉是多么善于厨艺的人,车祸前吃的那一顿,只能算是很简单的快手菜。 林沉没说话,只是一手搭着扇子,控制着碳火,一手将剩余的食材放在碳火上翻烤,动作游刃有余,利落又干脆。 “应该不难。” 过了一会儿,微焦的肉香弥漫开来,越乔看得目瞪口呆,凑到丛嘉耳旁感叹道:“哇塞,这就是人夫吗?” 不,不是的,丛嘉默默地想,那个与丛嘉存在婚姻关系的林沉不是这样的。 碳火氤起烟尘,让林沉的身影变得模糊。丛嘉只能看到他深刻的轮廓,和小臂上若隐若现的青筋。 似乎已经烤好了手上的食材,他将扇子放在置物台上,从烟尘中,向他们走来。 迎着傍晚的夕阳,他的身影慢慢变得清晰,也让丛嘉产生了一种强烈到不可忽视的错觉。 她感到林沉身上的黑色衬衫正一点点褪去颜色,变成那身她无比熟悉的高中制服,他深刻的眉眼轮廓被暖色夕阳映照着,慢慢褪去冰冷,透出一丝清隽的少年气。 丛嘉恍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林沉。 那个富有情绪,会开心,会失落,会好奇,会害羞的林沉。 丛嘉怔楞地看着林沉在她们身前停住脚步,将手里的食物递给她们,语气是从未有过温和:“试试吧。” 丛嘉接过来,慢慢地尝了一口,鸡翅外焦里嫩,调味适中,汁水丰沛。 她眯着眼睛笑看他,称赞道:“好吃。” 一边的越乔和盛圆也连连夸赞,她们将野餐桌搬过来,在逐渐落下的夕阳里,共同分享了一顿难得的烧烤。 晚餐后,越乔递给他们一个包裹:“这是你们的帐篷。” 丛嘉问:“怎么就一个?” “要不然呢?”越乔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们夫妻俩要两个帐篷?” 她抱着包裹去找盛圆,似乎要一起研究要怎么搭帐篷,徒留下丛嘉和林沉站在原地。 丛嘉转过头,看着林沉紧盯着帐篷包裹,嘴唇紧抿,耳朵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 15-20 第 15 章 第 15 章 夕阳正一点点坠落,残留的橙黄色光将远处的群山勾勒出棱角。 营地里的灯亮起,丛嘉骤然看清了林沉,他面无表情地站着,可在明亮的灯光下,耳根的通红无处遁形。 这是在害羞?还是在紧张? 丛嘉强忍住笑意,故意没提帐篷的分配问题,只是饶有兴致地问:“林沉,你知道怎么搭帐篷吗?” 林沉没有回答,他似乎还沉浸在越乔的话里,过了几秒,像是承受不住耳朵热度似的,一边手抬起来,碰了碰耳朵。 “林沉。”丛嘉终于“噗嗤”忍不住笑出来,她低头轻咳了一声,才又望向他,眼里的笑意却是怎么藏也藏不住。 “你知道,怎么搭帐篷吗?”她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这次她说得慢了些,声音很温柔。 林沉猛地回过神,他很快地垂下眼,像是羞愧,又像是想掩饰什么似的,很快地从丛嘉手中接过说明书。 “我看一下说明。” 周围变得很安静,只余下他们的呼吸声。 过了一分钟,丛嘉终于将扬起的嘴角压下去,才问他:“容易吗?” “还可以。” “给我看看。”丛嘉凑过去,她其实离得没那么近,可是林沉的呼吸还是忍不住地滞了两秒。 “唔看着还不算难。”丛嘉将包裹放在草地上,拉开拉链,说:“那我们快点开始吧。” “好。”丛嘉似乎听到林沉深吸了口气,她看过去,发现他已经蹲下来,翻开包裹,取出账布想要铺开。 “等一下。”丛嘉拦住他:“你拿错了吧,这上面好像说要先铺内帐,浅蓝色那个。” 丛嘉低头又阅读了一遍说明书:“是这样吧?” 林沉看着手里的帐布,顿了两秒,才说:“不好意思,是我看错了。” 他取出正确的帐布,缓了缓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又很快地浏览了一遍说明书:“抱歉,我拿成外帐了。” 仿佛终于回过神,他开始利落地按照说明书的流程铺开内帐布,丛嘉连忙取出帐杆去帮他。 两人合作,内帐很快就铺好了。 营地的灯光暗下去了些,丛嘉看他耳根的通红微微褪去了,透出点淡淡的粉。 这让她觉得现在的林沉有种青涩的可爱,于是用闲聊的语气说:“林沉,你高中转学后有接触什么女孩子吗?” 林沉背对着她在整理外账,闻言,背影微微停滞。 “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丛嘉觉得他的声音有些闷。 她突然对这个林沉起了好奇心,想多了解他一点,于是笑着说:“哎呀,你等等再弄外账,我觉得只用内帐还蛮好的,躺着还能看星空。” 她一边说,一边躺下去,双手支在脑后,悠闲地望向天空,赞叹道:“哇,这边的天空还蛮好看的,星星很多,你快点过来看看。” 四周静悄悄的,夏日的蝉鸣声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 丛嘉的声音缓缓飘来,悬停,环绕,而后快速落在林沉的心上,像是谱写着一首轻快,明丽的乐章。 她似乎从来都是这样快乐,肆意,没心没肺的,把困恼,疑虑,患得患失留给别人。 但林沉很难抵御那样的诱惑,他走过去,慢慢地坐到离丛嘉一臂远的地方。 “你躺下来呀。”林沉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轻轻拽了一下,她的力道那样小,但林沉无法抵抗。 他在丛嘉的身边躺了下来。 夜晚山谷里的风吹进帐篷,京市的夏天温度高,那风也带着热意,把林沉的耳朵又熏热了。 他透过朦胧的帐纱,看向天空。 最后一点夕阳终于消失在远处的山头上,深蓝的天幕下,群星闪烁着,划出一道宽阔而璀璨的银河。 世界像是变得很大,大得能盛下无数耀眼的星星。 世界又好像变得很小,此时此刻,似乎只容得下他们两个人。 在寂静的星空下,林沉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样!我就说很漂亮吧。”丛嘉转过头,她的眼睛在星空下很亮,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林沉。” 他猛地错开视线。 他这样子可不像是接触过女孩子的,丛嘉忍不住想,高中时怎么没发现林沉是这样的人呢? 她笑着说:“我现在知道了,你刚刚说的一定是实话。” “嗯。”林沉说:“是真的。” 他顿了一下,才又开口:“他没跟你说过吗?” “嗯?”丛嘉像是在思索,过了两秒才意识到林沉说的是没失忆前的自己。 这个称呼可够奇怪的,像是在说别人似的。 “我们一般不说那些。”丛嘉说:“你工作很忙的。” 她觉得是时候打一下预防针了,林沉那么聪明,或许她大概瞒不了多久了。 丛嘉撑着手坐起来。 她侧过头,看见林沉平躺着,目光怔怔地望着天空,他的神情不再像从前那样冷,眼睛被灯火映照着,透出些微微的光亮,让丛嘉感觉他此刻是轻松而愉悦的。 她静静地望着他,很奇怪的,心中缓慢地泛起些酸涩而闷重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过去的林沉从未露出这样的神情。他总是冷漠,刻板,理性,沉默的。 丛嘉有时觉得林沉为自己筑了一座城,高高的城墙让每一个想接近的人望而却步。 所有的话好像被卡在喉咙口,她呆了两秒,又慢慢地躺回去。 丛嘉看着闪亮的星幕,忍不住想,林沉要是有一天知道自己母亲已经不在人世了,会是什么反应呢? 过了一会儿,她才慢慢地开口:“林沉,你知道在出车祸那天,是我刚结束采风,回国的第一天吗?” “嗯。”他似乎不知道丛嘉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但依旧认真聆听。 “我知道。”他说。 “其实我去采风只是想去散散心。”丛嘉的语速开始变慢了:“你肯定是不记得了,我妈妈在一年多之前去世了。” “我其实那时候心里已经有准备了,但还是接受不了,晚上总是梦见她,后来我爸爸勒令我不许呆在家里,让我出去走走散心。” 在轻拂过来的微风中,丛嘉的呼吸声依旧清晰,她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其实没什么心情,但是还是带着我的画具出发了,也不知道去哪,就随意报了个旅行团,是一个很小的团,只有五个人,我们去了埃及,以色列和约旦,都是我以前没有去过的地方。” 林沉感受到她语气里有淡淡的悲伤,他认为自己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可丛嘉没有给他机会,继续说:“当时我们到了以色列的耶路撒冷,去了圣墓大教堂,传说那里是耶稣复活升天的地方。” “我妈妈是个基督徒,每天都会晨祷,那天我站在教堂的十字架前,突然想,她那么虔诚,善良的人,一定可以去天堂的,她生前最后一段日子那么痛苦,每天靠止疼药维持,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吧,她可以去那个没有病痛,只有欢乐的地方了。” 周围寂静,只留下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轻响。 丛嘉的声音很缓,很慢,像是劝导,又像是安慰。 “所以我想,死亡有时候并不算是件坏事,我们活着的人呢,要过好每一天,好好享受生活,开开心心地等待和他们相见的那一天,然后把这些年快乐的,难忘的事情都和他们好好分享。” 夜空的星星好像在温柔地闪动着。 “你说呢?林沉。”丛嘉转过身,目光柔软而温和。 林沉感到有一团干净的云朵缓慢地飘过来,将他的心覆盖着,包裹着,让他泛起久违的,难以言喻的温暖。 或许是灯光不再明亮了,他直视着丛嘉明亮的眼睛,过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嗯,你说的对。” 丛嘉轻笑了一下,她转了个身,趴在账布上,将脸颊贴在手臂上,语气很轻快:“你觉得我说的对?” “嗯。” “那你今天开心吗?” 林沉嘴角勾起不明显的弧度:“开心。” “——诶你们”越乔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来,又瞬间顿住:“不好意思我打扰了。” 她大概误会了什么,转身快步地往反方向走,被丛嘉喊住:“——乔乔。” “我们躺着看会儿星星。”丛嘉坐起来,问:“喊我们有事吗?” “哦,是这样啊。”越乔明显地舒了口气,说:“我们带了望远镜啊,那边有个观星台,刚想叫你们过去呢,听说今晚有流星哦。” “那我们这就走。” 玉灵山的观星台不算远,但需要爬一会儿阶梯,丛嘉和越乔并排走着,林沉跟在后面。 “怎么样,你们那个帐篷够睡两个人吧?”越乔挽着丛嘉的手抱怨道:“我真的受不了这个新司机了,碳买得不好,帐篷也是,我和圆儿那个小的不得了,我打电话问他,他还说 当时比较大的只剩一个了。” “啊?你们那个很小吗?” “是啊。”越乔说:“我怀疑那个是单人帐篷吧,我们俩都比较瘦,倒是刚好可以睡,幸好刚刚给了你们另一个,不然你们是肯定睡不下的。” “还还可以吧。” 丛嘉本想晚上找个理由去越乔他们那边寄宿,没想到遇上这事。 所以怎么办? 她不知道林沉有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走向观星台的路并不好走,灯光也昏暗,林沉正走在一片阴影里。 丛嘉看不清他的脸,但脑海中却浮现起他在帐篷里,呆呆地触着涨红耳朵时的模样。 她倒不觉得睡一个帐篷有什么,帐篷那么大,而且有独立的睡袋,只是躺在同一个空间下睡觉而已,他们结婚时候,可是都接吻过的。 但是林沉能接受吗? 丛嘉觉得还是不要再逗他,干脆找个理由互换帐篷,让林沉一个人睡小帐篷就是了。 她趁着越乔去找盛圆说话,刻意放慢了脚步,等到林沉走到自己身侧时,说:“那个帐篷?” 林沉沉默着,昏暗的环境让丛嘉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感受到他有些絮乱的呼吸。 丛嘉试探着说:“要不我把我们的帐——” “——帐篷挺好的。” 他声音有些低,语速却比平时快,像是背后有什么在追赶似的:“应该可以睡下两个人。” “啊?”丛嘉的话徒然堵在喉咙口。 他们走上最后一阶台阶,昏黄的灯光漫进来,视野开阔而明亮。 “那我们”丛嘉看着林沉平直的唇角,试探地问:“一起睡?” 丛嘉大概是不想让越乔听到,刻意靠近了点儿,她的声音轻而低柔,尾音微扬,像一簇羽毛,在林沉的耳廓划过。 他瞬间绷直了脊背:“嗯。” 顿了几秒,又说:“好。” “你不用紧张。”丛嘉抿唇笑:“有两个睡袋。” “没有。”他声音僵硬,说出的话却强硬:“没有紧张。” “啊,真的吗?”丛嘉说:“可是为什么你耳朵老是红?” 他不说话了。像是无法反驳,又像是间接承认。 因为生理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丛嘉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很好,因为和这个不一样的林沉相处让她格外放松,也让她不自觉好奇,想看看真正的他到底是怎么样的。 她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样的人?” “我是说高中时候怎么没发现。” 林沉还是不说话,只是抿着唇,侧过脸,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什么样?” “很可爱的啊!”她声音带笑。 林沉皱眉,似乎极其不认同这个形容词,可是却不想反驳丛嘉的样子,他顿了几秒,才生硬地撇开话题:“去看星星吧。” “诶,你等等我。”丛嘉扬声喊:“林沉,你不要走那么快嘛。” 他顿住脚步,站在原地不动,等丛嘉跟上了,才又迈步向前。 观星台上的视野极好,眺目远望能看到城区的霓虹夜景,抬眼就是近在咫尺的漫天星河。 “哇——”丛嘉感叹道:“这里的视野比帐篷里还好啊。” “那当然了。”越乔鼓捣着自己的相机:“我刚刚拍了几张,你快过来看。” 不知是不是观星台建得高,四面拂来的风不热不冷,很舒服。 四周寂静,几人一起欣赏了会儿越乔的出片,就躺在带来的躺椅上,看着星空,谁也不再说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盛圆说:“不是说今晚有流星吗?再不出来我就要睡着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再等等。”丛嘉说:“再等十分钟。” 可她其实心里明白,流星哪里是那么容易等到的,只是此刻的拂来的风,身边的人,都让她感到舒心而宁静。 丛嘉半阖上眼,感觉自己好似听到了远处的蝉鸣,又好似没有。但她确信自己闻到了林沉身上干净清新的皂香味。 好像在玩找茬游戏似的,丛嘉又发现了林沉和过去的不同,过去的林沉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古龙水味,在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在宾朋满座的婚礼上,他总是沉稳的,妥帖的,理性的。 如果他们两人要睡同一个帐篷,那个林沉会怎么处理呢? 他大概会马上打电话,让人重新送个新帐篷上山。 不,他根本就不会答应自己露营的请求。 丛嘉的思绪不知不觉地飘远,似乎是过了一会儿,她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耳边传来越乔的惊呼:“——嘉嘉,流星真的来了!!!” 丛嘉猛地睁开眼,看到明亮的曳尾出现在天空中央。 “许愿许愿,快点!!”越乔和盛圆大声喊。 没有人再说话,大家静静地闭上眼,在不知道多少人的祈愿中,那颗坠落的星星,快速地划过,消失在天际。 回去的路上,走到昏暗的下坡路时,丛嘉问:“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林沉的声音在夜色中有些低:“没有许。” 他静了少时,问:“你呢?” “我?”丛嘉跳下最后一节台阶,她站在骤然明亮的灯光下,浑身都渡上了一层轻薄的光:“保密!先不告诉你。” 林沉也不追问,轻轻地“嗯”了一声,和丛嘉径直往前走。 路上很安静,只余下脚踩到草地的轻微细响,丛嘉今晚看到了流星,很兴奋,话便不自觉多了,她一路都在和林沉闲聊,也不在乎他回不回答。 但不知道为什么,林沉的反应和平日没什么不同,但丛嘉还是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到了营地,灯光变得昏沉。 林沉弯腰整理帐篷包,过了一会儿才问她:“要外帐吗?” “嗯?”丛嘉说:“我都可以啊,你不想要外帐吗?” 他手上的动作滞了滞:“有外帐就看不到星星了。” 丛嘉随意地说:“那就不用外帐了。” 她掀了帘子,去拿自己的睡垫,问:“我能睡里面吗?” “可以。”林沉将另一个睡垫放在外侧,帐篷不大,他和丛嘉的睡垫只隔了一臂的距离,近得仿佛转身能听到她的呼吸。 林沉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他低头,掩饰般得将一边手放在已经铺好的睡垫上。 “——林沉。”他听到丛嘉带笑的声音:“睡垫上是有什么褶子吗?你都快把他擦出火星子了。” “没有。”林沉很快将手移开:“刚刚那里有脏东西。” “原来是这样。”丛嘉也不揭穿他,将其中一条毛毯抛到他的睡垫上,小声嘀咕“还好是有两条毯子”。 她转身拿了睡衣,回过头却看到林沉无所适从地站在原地,几秒后,他像是察觉到丛嘉的视线,又低头盯着毛毯,像是上面有什么别人看不到的藏宝图。 “——林沉。”丛嘉忍不住笑道:“我要换睡衣啦。” 他的身形忽然顿住,几秒后,猛地站起来,脚步慌乱:“我出去。” 帐帘落下,四周寂静,今天营地里的帐篷很少,越乔的帐篷好像刻意与他们的保持着一段距离。 林沉僵硬地站着,感官仿佛在这一刻无限放大,让他听到了过去很难去注意到的声音。 是风吹过草坪的轻响,远处树林的低低蝉鸣,还有背后帐篷里,肌肤与衣物相触的声音。 他感觉有什么在耳膜上敲打着,一下快过一下,一下重过一下,迅速地盖过周遭所有的声音。 像是过了一会儿,又像是过了很久,林沉才后知后觉,原来那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背后帐帘掀开,丛嘉的声音很轻:“林沉,我换好了。” 她走出来,与林沉擦身而过,说:“越乔叫我过去看个东西。” 丛嘉眼里全是笑意:“我很快回来。” 林沉不知道越乔是否真的叫她,因为当他换好衣服时,丛嘉恰好回来了,她说:“我们今天要早点睡,要看日出的话要起很早。” 她像是没在意到林沉的局促,很快躺下,将毯子盖住半边脸。 或许是到了休息时间,营地里的灯光几乎全部熄灭了,只留下很远很远的地方,隐隐约约地透出蒙蒙的光亮。 林沉看不到丛嘉的表情,他紧绷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些,慢慢地躺下。 京市的夏夜那样热,林沉感到自己的耳朵似乎被熏得滚烫。 他平躺着,透过帐顶的纱,望向天空闪烁着的群星:“晚安,丛嘉。” “晚安咯。”丛嘉的声音甜甜的:“班长。” 林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让他心里漫起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满足。 他像是得到了一颗糖的孩子,甚至不舍得拆开糖纸,可又压不住内心的渴望,只能每次小心翼翼地舔一口,抿着少少的甜味,不断回味。 他忍不住地扬起嘴角,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沉听到丛嘉极其小声地叫了他的名字。 “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到蚊子的声音?” 林沉思索了一下:“好像没有。” “可能在我这。”丛嘉说:“你看看乔乔她们的帐篷还亮着吗?” “亮着。” 丛嘉坐起来:“那我去找他们拿一点蚊香,今天她说要给我,我还说不用,而且这个营地真的好热,我都出汗了。” “林沉,你让我出去一下。” 帐篷里灯光昏暗,丛嘉看不清什么,只听到林沉似乎动了几下,说:“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反正也不远。”她小心翼翼地挪了几下,眼见帐帘就在眼前了,便跨大了步子。 下一秒,脚下好像绊到了什么。 她瞬间失去重心,还未叫出声,已经重重往前跌去。 丛嘉听到一声闷哼,她感到嘴唇似乎贴着什么滚烫的东西,连忙用手去撑,想要坐起来。 “不好意思。”丛嘉伸手碰了碰:“你没事吧?” 她的手腕骤然被抓住。 “别碰了。”他的声音格外低哑:“我没事。” 丛嘉的另一边手撑在床垫上,摸索着按开手机的手电筒,才发现自己和林沉正保持着一个十分尴尬的姿势。 她正跨坐在林沉的身上,一边手还被林沉抓着。 手电筒的灯光很亮,清晰地映照出林沉此刻的样子,他仰躺着,半睁着的眼中微微失焦,双唇微张,脸颊耳廓红成一片。 丛嘉的手腕被狠狠扣住,滚烫的温度从身下人的手心传过来,她听到他压抑而不规律的呼吸声。 或许是他们离得太近了,林沉的慌乱似乎影响到了丛嘉,她很快地从林沉身上下来,说:“对不起,有没有撞疼你啊?” 林沉扣着她的手腕忽得松开,他安静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还是低哑的:“没有。” “有抓疼吗?” 丛嘉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不会。”他一向是很有分寸的。 帐篷里好像只剩下他们交缠的呼吸声,丛嘉觉得很热,她转身撩起帐帘,语速不自觉地变快:“我先去乔乔那里拿蚊香。” 她快走了几步,等到终于听不到帐篷里的声音了,才顿了下来。 远处有朦胧的亮光,越乔的帐篷里传出低低的笑声,丛嘉不自觉地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她不知道刚刚碰到了林沉的哪里。 “——嘉嘉,你站在那干嘛呢?”越乔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将帐帘掀开问她。 丛嘉回过神:“有蚊香吗?我们那边好像有蚊子。” “有。”越乔转身,在自己的旅行包里翻找了会儿:“不过我感觉效果不会太好,刚刚我们点了,但还是有蚊子。” “死马当活马医吧。”丛嘉说:“这天也太热了。” “那我这还有扇子。”越乔有些不好意思:“这次准备的太不齐全了,抱歉啊嘉嘉。” “我觉得很好啊。”丛嘉笑着摇了两下扇子,她出了点汗,风一吹,倒是舒服了许多:“还看到流星了呢。” “不行,明天下山我一定要请你们去吃顿好的,就当作为补偿吧。” 丛嘉应下来,她和两人道了晚安,往回走,没过一会儿,就看到自己的帐前立着个人。 “林沉?你怎么在外面等着?” 他的视线在丛嘉身上停顿,片刻之后才说:“里面有点热,出来吹吹风。” 丛嘉用扇子给他扇了两下,风将林沉的头发拂起,让丛嘉更清晰地看清他的脸,深邃的眼窝,挺直的鼻梁,锋利的下颌骨,她的视线一点点下移,最终停在他的脖颈处。 那里剧烈而快速地滚动了两下。 原来刚刚在黑暗中,自己吻上的,是林沉的喉结啊。 丛嘉眨了两下眼,不知为什么有些不自在了,她又扇了两下,转移话题道:“凉快点了吗?” “嗯。”林沉感受到丛嘉的视线,喉结滚了滚:“好点了,给我吧。” 他将蚊香和扇子接过去,半蹲下来,一边手拢着打火机的火苗,将蚊香点好。 帐里很快漫起一股浓烈的味道,林沉背对着丛嘉,他说:“点好了,睡吧。” “好。”丛嘉很快地躺下,似乎犹豫了一下,才转了个身,背对着林沉闭上眼睛。 也许是蚊香的效果真的很好,她闭上眼没多久,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好,开始时有些热,但慢慢的,似乎有微微的凉风拂来,蚊子的声音也离她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丛嘉被林沉叫醒,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不想吓到她。 丛嘉睁开眼,视线还有些迷糊,她揉了揉眼睛,含糊地问:“几点了啊。” “五点半了,刚刚她们过来叫了。” “好。”丛嘉艰难地从睡垫上坐起来,她半阖着眼,脑子还不清醒,缓了一会儿,伸手摸索着找衣服。 “这里。”她的衣服被递到手上。 几秒后,丛嘉好像听到帐帘放下的声音,应该是林沉出去了。 她的意识终于清晰了些,匆忙换了衣服,出去时,越乔和盛圆刚好背着包过来。 天空还是暗的,远处的山脉黑沉沉的。 盛圆提议道:“还有时间,我们可以去昨天的观星台上看,那边视野好。” “好。” 一行人沿着昨晚走过的路往上走,过了会儿,丛嘉发现林沉落在大部队的后面,她折返回他身边,和他并肩走。 丛嘉小声问:“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 “没事,挺好的。”他说。 走到观星台的路不长,到达时,天空已经泛出蒙蒙的光亮。 越乔让丛嘉帮忙搭三脚架,林沉站在不远处,沉默地望着天空。 “困死了。”越乔打了个哈欠:“那个蚊香是真的没用,我被蚊子吵了一夜。” “是吗?”丛嘉说:“我觉得挺有用的啊,昨晚睡得挺香。” “你当然香啦,你老公半夜在给你打蚊子。” 丛嘉愣了一下:“什么?” 盛圆凑过来,小声说:“昨晚我和乔乔半夜实在睡不着,就到处走了走,经过你们帐篷的时候,看到他用扇子给你扇风呢。” “他对你真好。” 其实看得不真切,只是不知哪里来的淡光勾勒出他的影子。 似乎是低着头,一边手握着扇子,慢慢地扇着,动作缓慢而温柔。 “是吗?”丛嘉心里漫出奇怪的感觉。 过去的林沉不会给她扇风,不会给她赶蚊子,他好像从来就不是那样体贴而细致的人。 又或许过去的他就是这样的人,只是丛嘉从未去了解。 太阳一点点升起来,山脉的边缘染上橙黄色的光。 丛嘉走到林沉身旁,轻声问:“昨晚睡得好吗?” 林沉似乎在诧异丛嘉又重复了一遍了刚问不久的问题,沉思了片刻,说出和之前不一样的答案:“还行。” “真的吗?” “真的。” 丛嘉问:“那你几点睡的?” 温暖的光洒落在周围,也笼罩在林沉的身上。 他缓慢地说:“不记得了。” “可是我听乔乔说,你半夜在帮我扇风。”丛嘉转头看他,她的眼睛总是明亮而温和,就算是不笑时,也让人感到温暖。 “真的吗?”她直视着林沉:“不许骗我哦。” 林沉顿了顿,说:“昨天我刚开始没睡着,看你很热的样子” 他吞吞吐吐,像是做了好事却羞于承认的内向学生。 “好啦,我知道了。”丛嘉想要告诉林沉无需对自己这样体贴,因为他们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但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是说:“下次不要这样,还是你自己睡觉最重要。” “不过还是谢谢你。”她对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酒窝深深陷下去,语气郑重而真诚:“真的谢谢你。” 朝阳从山后缓缓升起,圆圆的一轮,缀在群山之上,周围的温度也开始缓缓上升。 “不用谢。”林沉说。 “不只是因为这个。”丛嘉看着远方的朝阳,像是被刺到似的眯了眯眼睛:“还有上次车祸。” 她转过头说:“要不是你最后转了方向盘,可能失忆的就是我了。” 林沉抿了一下唇,像是不知道怎么回应。 四散的阳光好像变得刺眼了,林沉垂下了眼。 他认为自己大概是没有资格承受这份谢意的,那是另一个他,那个和丛嘉在一起的他,才配拥有的。 许多天来,嫉妒与不甘始终环绕着林沉,他觉得自己可笑,却又忍不住对另一个自己升起艳羡。 因为那个自己,拥有那么那么多,他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东西。 但在丛嘉笑着对他道谢的这一秒,林沉愿意短暂地抛下那些阴暗而丑陋的嫉妒,只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无论是哪个自己,都是那样无可救药地爱着丛嘉。 第 16 章 第 16 章 朝阳一点点升起,林沉和丛嘉并肩站着,沐浴在阳光里。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沉才说:“不用谢。” 没过多久,越乔将设备收起来,过来招呼他们回去。 “我叫羊毛地毯烘得温暖。 丛嘉睡了个很长的午觉,起床时收到了越乔发的饭店地址,似乎是一家老字号,位置很难订。 她走到正厅时,林沉已经坐在正厅的沙发上,见丛嘉来了,他很快站起来。 丛嘉发现他换了一件深灰色的衬衣,配黑色西装裤,不会出错的搭配,但有些沉闷。 “下午有些睡不醒。”丛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你等很久了吗?” “不会。”他说:“我也刚醒。” 丛嘉和他并肩走进电梯,司机打电话说路上有些堵,还需要等一会儿。 酒店一楼的长廊连通着一家商场,一楼是各大奢牌,趁着等车的空隙,两人慢悠悠地逛了几分钟,丛嘉突然在一家店前停住。 橱窗的最外面陈列着一件长裙,珍珠吊带,裙身缀着纯白色的羽毛,华丽又优雅。 “进去看看?” 丛嘉愣了几秒,才意识到林沉在和自己说话。 她转头看着他,突然笑了,语气很轻快,像是期待着什么:“好啊,进去看看。” 两人一进店,导购就迎上来殷勤地问候。 丛嘉没有看那件羽毛长裙,而是径直走向后面一些的男士区,指着一件黑色卫衣对导购说:“这件有他的码吗?” “有的,我现在给您拿。”另一位导购将他们带到vip休息室,门一关上,丛嘉便转头笑盈盈地看着林沉:“是你说要进来看的哦。” 林沉怔楞了瞬,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让丛嘉无法判断他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但当导购将合适的卫衣挂在旁边时,他不做声地提着衣服,转身去了衣帽间。 丛嘉吃了一块导购准备的巧克力,想吃第二颗时,林沉推了门出来。 他似乎从未穿过这样的衣服,不自在地站着,双手僵硬地垂落,视线平直地停在丛嘉面前的甜品架上。 丛嘉将巧克力包装纸拆开,掰了很小的一块,浓厚的可可味在嘴里蔓延,她撑着脸欣赏着。 休息室的顶光落下来,林沉穿着纯黑的运动卫衣,挺括的版型将他的肩衬得更宽,卫衣帽沿刻印了很小的logo,他面无表情地站着,显得有些酷,又带着点少年气,像刚从球场走出来的高冷体育生。 丛嘉弯了弯眼睛:“很适合你啊。” 他抿着唇,看起来像是不赞同,又无法反驳丛嘉说的任何话。 “好看。”丛嘉是个不吝于夸奖的人,她一手撑着下巴,尾音上扬:“又帅又酷!” 林沉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一下,依旧没说话,只是耳根默默地泛起一丝红。 丛嘉没注意到,只是见他表情依旧没有什么波动,以为他不喜欢,有些遗憾,但又不想放弃,在她看来,这样的风格更适合自己的审美,于是继续说:“我感觉比你以前的风格好看!” 他突然抬眼,与丛嘉带笑的眼睛对上,滞了一下,嘴角似乎微微提起弧度。 “好。”他低声说:“那买吧,刷我的卡。” 被采纳了意见,丛嘉很开心,她接过林沉递来的卡,叫导购过来开票,趁着林沉去换衣服的时候,悄悄用自己的卡付了款。 刚好司机打电话来说车已经到了,丛嘉让导购将衣服送到酒店,才和林沉上了车。 越乔预定的是一家了两辆车,一辆送你们回酒店,先休息会儿,晚上我请你们吃饭。” 他们收完帐篷没多久,车就到了,是一辆宽敞的商务车,有单独座椅。 司机看着面熟,大概是长期在越乔家工作,即使开上陡峭的盘山路,也依旧平稳。 车里很安静,林沉看着窗外穿梭的树影,突然视线一黑,眼睛附上一片柔软。 他下意识的伸手碰,才意识到是丛嘉将眼罩盖在他的眼睛上。 “你先睡一觉。”她看着林沉,温柔地说。 那是很轻薄的淡粉色真丝眼罩,似乎是丛嘉随身携带且经常使用的,上面还带着她身上的淡淡香气。 林沉的手指忍不住停留了两秒,就听到丛嘉问:“你不习惯戴眼罩?” “不是。”他手指蜷了蜷,很快地带上眼罩。 丛嘉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将眼罩下方顶出一片空隙,淡粉色配上他冷峻的五官,有些违和,可却让丛嘉觉得很可爱。 她忍不住抿唇笑,仗着林沉看不见,拿手机偷偷拍了一张。 周回雪的信息刚好发过来「在干嘛呢?」 丛嘉忍不住将照片发给她「坐车」 「林沉吗?猛男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回雪过了两秒又发「不过这不是你的眼罩吗?你给他用你的东西?」 丛嘉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两秒,才回「是啊,看他很累的样子」 那边很久没有回复,直到到达酒店,他们下车后,丛嘉才收到了周回雪的信息。 她回「他~很~累~的~样~子~」 丛嘉觉得她在调侃声音传来,林沉低头看,发现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两个女生,她们手上挎着引着卡通可颂的纸袋,有些害羞地望着他。 “我们是附近美院的学生。”其中一个披发的女生,她长得很漂亮,妆容前卫又精致。 “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不好意思。”林沉礼貌而生疏地说:“我已经结婚了。” “啊。”披发女生似乎很少被拒绝,面上出现了些许尴尬,她低头看了眼林沉的左手,尴尬的神情终于淡了些,顿了几秒继续说:“那我们想请你做模特可以吗?” 林沉还想说什么,一道清脆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林沉。” 她像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仿佛带着浓烈的黄油香,说着失落的话,但声音却是甜的。 “号取完了啊,这家店生意真好。” 丛嘉顿了两秒,才发现林沉面前站了两个女生,她转头看她们,还未说话,刚刚向林沉要联系方式的披发女生就发出一声压抑的尖叫。 “你是,你是丛嘉吗?” 丛嘉对她笑了一下:“是的,你是?” “啊啊啊,嘉嘉,我是你的粉丝,你的画册我都有买,画展我都会去看,微博超话已经连续签到六百多天。” 女孩刚刚羞涩而尴尬的样子完全不见了,眼睛都在发亮:“我能和你拍照吗?” “好啊。”丛嘉比她高许多,将她手机接过来,说:“那我们自拍吧。” “好。”披发女生兴奋地跳了一下,试探着将头靠在丛嘉肩上。 “——我帮你们拍吧。”林沉做了一件他平常不会做的事,他打断了丛嘉,说:“能拍到海景。” 丛嘉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想到自拍似乎很难拍到三个人,于是问:“你们觉得呢?” 披发女生看了林沉一眼,突然有些心虚,小声问:“嘉嘉,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不是啊。” 披发女生刚松了口气,丛嘉便继续说:“嗯是我先生。” 女孩的脸“腾”得红了,她不敢看林沉,也不敢看丛嘉,动作很快地把手机塞到林沉手上:“谢谢。” 她拍照的全程都心不在焉,显得有些窘迫,离开的时候,她小声和丛嘉道歉:“不好意思啊嘉嘉,我刚刚不知道,我看他没有戴戒指,以为是找理由” “没事。”丛嘉冲她微微笑了一下,语气轻扬:“长得好看的人到哪里都是这么吃香的啦,你平时也肯定很多人找你要联系方式吧。” “也,也还好吧。”得到了丛嘉的安慰,她似乎放松了许多,说:“哦对,你想要买那个可颂是吧,我和我朋友买了很多,分你们来两个吧。” 她不等丛嘉拒绝,就强硬地将两个可颂塞进丛嘉手里,拉着她的朋友转头跑了。 黄油甜香好像带着侵略性,瞬间扑进鼻腔,丛嘉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会儿,才转头看着林沉。 他站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身上那件深灰色的衬衫与他冷峻的五官很相称,沉默地站着时,有一种隐秘的,想让人探寻的英俊。 丛嘉的心里像是落进一滴冰水,很轻很轻地颤了一下。 她忽略了心里奇怪的感觉,笑着说:“看来班长还是很受欢迎得嘛。” “不是。”林沉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犯错的好学生,被老师抓包,却不知道怎么解释。他额上出了层细细的汗,过了好几秒,才憋出一句:“我已经跟她们说了。” 丛嘉忍着笑:“说了什么啊?” “说了”林沉长久地停顿着,再开口时,声音变低了:“说了,我——” “——好啦。”丛嘉看着他的耳朵蔓上绯红,突然良心回归:“我开玩笑的。” 她将手里的可颂递给他:“分你一个吧。” 林沉沉默地接过来,但并没有吃。 他们走上来时的木质长廊,海鸥在身后的海面上盘旋。 可颂刚出炉,还温热着,咬一口里面是蓬松的,香甜的卡仕达酱流出来。 “你怎么不吃?”丛嘉问。 林沉似乎想到什么,皱了皱眉:“她们是陌生人。” “那我已经吃了,怎么办?”丛嘉开玩笑:“那你把你的给我吧,你先别吃了,免得我中毒了,没人送我去医院。” 她话音刚落,眼前骤然一黑,传来几声翅膀拍打的声响。 海鸥飞过来把林沉手上的可颂叼走了。 等到她回过神时,林沉手吧。”丛嘉说。 四散的风拂进来,将丛嘉的长发吹起,一排排路灯飞速划过,车开上了高架桥,视线骤然开阔,远处缓缓出现一座巨大的,闪烁着的摩天轮。 “哇,那边是游乐场吗?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才刚动工,没想到现在已经开业了。” 司机说:“是啊,据说是全国第二大的摩天轮,现在也算是京市的旅游景点。“ 天边突然快速地升起一点点光亮。 一秒后,“嘭”得一声巨响,漫天的橙黄色烟火瞬间绽放,像是洒落了点点星子,将整个天空照亮。 源源不断地烟火在夜空上方升起,整个天际像是缀入了闪耀的,绚烂的童话世界。 “——林沉,快看。” 车速开始加快,离光亮处越来越近,终于最后一束烟火在他们正上方绽开。 深紫色的亮光映衬在夜空上,一点一点,发出极小声的爆裂声,闪烁着。 “紫色的最好看。”丛嘉转头问林沉:“你觉得呢?” “是。”他的眼里像是藏着闪动的烟火:“是最好看的。” 回去的路上再无拥堵,在舒适的晚风里,他们共同里的只剩下一个空空的纸袋了。 “噗嗤”丛嘉看着林沉怔怔的,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我忘了告诉你,这里的海鸥很可怕的。” 她得意地又咬了口可颂:“这下你是真的吃不了了。” 流心的内陷沾了一些在丛嘉的上唇,她舔了舔,发现林沉正沉默地望着她,他耳朵的绯红还未褪去,反而隐隐加重了些。 她不明所以地直视着他,很慢很慢地眨了一下眼,就见他猛地错开眼睛,快步往前走,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似的。 “——林沉。” 丛嘉叫住他。 第 17 章 第 17 章 “——林沉。” 他听到丛嘉的声音,收住脚步,不再往前走了,但没有回头。 丛嘉快步绕道他面自己,她少有的有些不知道怎么回应,于是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正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将国营老字号,不是花样菜,但味道很好,聚餐结束时,还不太晚,丛嘉想在附近逛逛,林沉没有提出反驳。 京市的夜晚很繁华,餐厅离海滩不远,大概走五分钟就能看到码头,霓虹灯火在海上升起,能听到远远传来的汽笛声。 晚风吹起丛嘉的长发,她说:“我大学时候读的美院离这不远,周末时候就会来这里写生,这里的海比海市的蓝一些,也干净很多。” 他们穿过长长的木质廊,仿佛闻到了浅浅的海水味,丛嘉像是被勾起了回忆,快乐地和林沉分享起大学时的事。 她兴致勃勃地说起大学时闲来无事,在海滩边摆小摊,帮路人画画像,生意总是很好,经常会有客人愿意多给小费。 “不过也会遇到些不好的人。”丛嘉皱了皱鼻子:“有次遇到个人说一些不干不净的话,画完还动手动脚。” 冷色调的灯光落下来,林沉的眼底像是铺了一层薄薄的霜。 “后来我就报警了。”丛嘉又笑起来,安抚似地说:“他刚开始还不承认,结果因为我生意好,那些排队的人都愿意帮我作证,那人被拘留了好几天,出来后不知道谁和他公司透露了这件事,他就被开除了。” 明明是遇上了不太好的事,她却依旧笑盈盈的,还颇为感叹地说:“所以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那后来呢?”林沉突然问。 “嗯?后来什么?” “后来还继续摆摊画画吗?” “当然!”丛嘉加重了语气:“多好玩的事,我怎么能放弃!我总不能因为遇到一个坏人,就否定所有事吧!” 她像是不想再纠结这个话题,轻轻拽着林沉的袖口,拉着他往前走,说:“我记得前面有一家特别好吃的可颂,你一定得试试,不过估计得排队。” 林沉被拉着走,她温热的体温隔着衬衣传过来,让他心中无法抑制地颤了一下,他像是瞬间被输入前进指令的机器人,无比顺从,毫无意识地跟着她往前走。 没过两分钟,人群似乎嘈杂了起来,空气中散着浓浓的黄油香,不远处悬挂着乳黄色的可颂型霓虹灯,一闪一闪的。 “就是那声。 林沉几乎把可颂吃完了,只剩下最下面,丛嘉咬过的那一部分。 他将包装纸攥在手里。 “我们打车吧。”丛嘉说:“这个点司机过来还要好一会儿。” “好。”林沉说。 他随手拦了一辆驶过的的士,为丛嘉开门。 上车前,丛嘉转头问他:“好吃吗?” “好吃。”林沉的手心濡湿,当丛嘉转身上车时,他才吃下丛嘉剩下来的可颂,而后细致地将包装纸叠成小方块。 ~ 隔天和医生约在早上十点。 丛嘉先陪着林沉做了一系列的检查。 医生大概五十多岁,头发已经半白,他看了片子,很保守地说:“从检查来看,大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目前临床上对于失忆也没有明确的治疗方法。” 看来是无功而返了,丛嘉之前在网上查过资料,其实也不抱太大的希望,但听医生这么说还是有些失望。 最后丛嘉将林沉支走,医生建议可以去一些以前常去的地方,或许会有帮助。 “如果实在没有效果,或许您可以寻求其他的治疗方式。” “车祸并不一定是导致失忆的唯一原因。” 直到和林沉离开医院时,丛嘉还在思索着医生的话,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车里很安静,林沉突然说:“你昨天没有刷我的卡。” “嗯?”丛嘉回过神,她觉得林沉的话带着点隐隐的委屈,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那算是我给你的礼物,怎么样?” 他看着窗外的车流,说:“什么礼物?” 丛嘉想了想:“谢礼?” 林沉便不说话了。 飞机的时间在晚上,两人中午在酒店叫人送餐到房间,下午休息了一会儿,才联系了司机。 丛嘉出门时,发现林沉穿的是昨天买的那件运动卫衣。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落,将他身上崭新的,纯黑的布料都带上了小绒毛。 似乎是注意到了丛嘉有些诧异的眼光,他轻咳了一声,抬手碰鼻子。 “哇呜。”丛嘉小声感叹:“这个风格真的很适合你的。” 他很小幅度地侧身,像是不知道怎么应对丛嘉直白的眼神。 丛嘉说:“你等一下哦。” 她往自己的房间走,不一会儿就返回来,林沉没看清她手上拿什么,眼前就投下一片阴影。 丛嘉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抬着一边手,微微下压。 “去看看。”她不加掩饰的欣赏眼光让林沉无所适从,他很快地朝全身镜走去,下一秒才意识到,丛嘉给自己头上戴了一顶纯黑的运动棒球帽。 微微倾斜的镜子角度,让林沉显得更加高大,他的肩膀宽阔,站姿挺拔,那顶棒球帽盖住他的额头,压出一些小小的碎发,显出几分少年气。 “怎么样?”丛嘉探出头。 落地镜映出两人的倒影,由于角度的偏差,他们在镜子里,像是离得很近,丛嘉的发顶刚好在林沉肩膀,仿佛依偎着他。 林沉的视线无法从镜子上移开,静默了一会儿,他说:“很合适。” “我昨天结账的时候看到顺手拿的,没想到真的还不错。” “果然脸是最好的时尚单品。” 丛嘉从来不吝于夸赞,她总是直白而热烈,像是突如其来的糖果雨,是一场喜从天降的意外,让人不知所措,又无法抵抗地去感受甜意。 林沉忍不住抿了抿嘴角。 “哇哦。”丛嘉抬眸望他,新奇地问:“你刚刚是在笑吗?”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样不带任何技术含量的夸赞话,也会让林沉愉悦。 丛嘉一直认为,他是一个挺难取悦的人。 她眨了眨眼,声音扬起,不再像刚刚那样真诚,带着点虚伪的浮夸:“班长穿上这身衣服真的是太帅了,谁还分得清你和金城武,帅的我都不敢站你旁边了,走在路上我一定会被你身上的光芒闪到。” “别说了。”林沉声音低低的,垂头看着丛嘉,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两下,又很快把视线放在别处:“别开玩笑。” 丛嘉不放过他,饶有兴致地继续说:“为什么不让我说嘛,真的很帅嘛。” 房间里不知是不是升温了,林沉感觉自己的耳朵很热,他知道丛嘉是在玩闹,也知道这番话的打趣大于真心,但心跳还是无法自控地加速了。 客房的电话突然响起,拯救了他,林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无意识地抬手,碰了一下自己的有些烫的耳朵。 丛嘉过去接电话,应了几声,挂了电话后,转头和林沉解释:“好像是盛圆送东西过来。” 礼宾部的效率很高,不一会儿,门口就传来轻响。 丛嘉开了门,才发现盛圆大概是叫的闪送,很大的一包,里面是毛毡玩具的材料和纸质教程。 她看了眼林沉,见他直立在全身镜前,耳廓通红,像是老旧过时的机器人被输入了完全不符合他型号的指令,反反复复地运行,却被卡住了似的。 丛嘉低头,终究是没憋住笑意,她嘴角上扬,一边拆开包装袋,一边努力克制住。 过了一会儿,才抬头,若无其事地闲聊:“今天医生说可以去一去以前熟悉的地方,这样有利于你恢复记忆,过几天我在湾城有个签售会,得提前去准备,先让陈助理陪你去几天公司?” 丛嘉其实并不知道林沉熟悉的地方,但她猜想,公司一定是林沉最经常去的地方,其他的倒是可以找个机会,问一问陈助理。 “等我忙似乎犹豫了,但不知想到什么,她带着笑意的眼睛望着林沉说:“我还剩下一半。” 她从包里取出消毒湿巾,擦了擦手,想将自己咬过的那一部分掰掉,但刚出炉的可颂太过酥脆,轻轻一碰就掉渣,丛嘉干脆将可颂翻过来,没有咬过的一面朝上。 “你这样吃?”丛嘉顿了一下,突然想到林沉似乎介意陌生人给的东西,说:“算了” 一只手横过来,将她手里的纸袋轻轻抽走。 他似乎很用力地攥着纸袋,甚至发出了声响。 “你不是不吃陌生人的东西吗?” 林沉看起来有些不自在,他盯着可颂,好像在思考,过了几秒,才低头咬了口。 “我想吃。” “看你吃的很香。”他顿了一下,才解释道。 “那都给你吧。” 丛嘉看着他冷着脸,慢慢地嚼着可颂,与他极不搭的黄油香气悠悠地传过来。 他吃得很慢,眉目舒展,似乎真的十分喜爱这款可颂。 海上有游轮驶过,传来远远的音乐是可以陪你温哥华一趟,你之前在那里的分部工作过两年,顺便看看我外婆。” 丛嘉看着毛毡玩具的说明书,材料包里有各种颜色的羊毛和型号不一的针。 她摆弄着羊毛,没抬头,轻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屋里寂静了少时,丛嘉没得到他的回应,抬眸看他。 他不知什么时候将棒球帽摘下来了,定定地看着她手里的工具包,眼神很奇怪。 “你怎么了?” “没事。”他回过神来,才问:“你刚刚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清。” “我说。”丛嘉站起来,靠近他时,才发现他额角不知什么时候出了一层细汗:“我说之后可以陪你去温哥华看看。” 丛嘉脸颊上的酒窝消失了:“你到底怎么了?出了这么多汗。” “没什么。”林沉移开视线:“可能是突然有点热。” 他转身去调温度,似乎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 丛嘉半信半疑,恰好司机来了电话,她将羊毛和针收起来,和林沉一道离开。 天色逐渐暗下来,晚霞透过车窗,将林沉的侧脸染上淡淡的绯红。 但丛嘉知道,那与任何情绪无关。 正好遇上了晚高峰,车窗缓缓落下,丛嘉微微探头,前方望不见底的车流像密集的虫子,将每条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司机忧愁地说:“前面可能出事故了,正常情况下,这个点不会堵成这样。” “再这样堵下去,恐怕是赶不上飞机了。” “没事儿。”丛嘉说:“再看看,赶不上就改成明天的。” 她对司机安抚地笑笑:“这么安静地坐着也无聊,师傅您放点音乐吧。” 乐音缓缓流淌,那是一首丛嘉很熟悉的交响曲,很浪漫的乐章,但她却一时想不起名字。 他们一同坐在车里,夕阳缓缓地坠落,绯红色褪去,丛嘉看到苍白色的飞机从天边划过。 她半开玩笑地说:“那好像是我们的飞机也。”。 “丛小姐的脾气可真好。”司机感叹道。 “因为生气和着急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呀。”丛嘉将手肘撑在车窗上,转头看着林沉说:“你说是吧?” 夜晚明明灭灭的灯火映进那双浅瞳里,像夏日里波光粼粼的清澈河流。 “对。”林沉看着她说。 过了一会儿,车流终于开始移动,司机问:“那现在回酒店吗?” “那回去观看了一场乐园烟火。 今晚的酒店很冷清,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看着逐渐变化的楼层数,丛嘉问:“你今天怎么了?从下午开始就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不许说没什么。”丛嘉直视着他,有些不满地说:“你每次都用这种话搪塞我。” 电梯里安静了少时,突然“叮”得一声,楼层到了。 在丛嘉走出电梯的那一刻,林沉突然开口。 “——如果。” 他迎上丛嘉明亮的眼睛,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如果我一直想不起来。” “你会失望吗?”他声音很低,小心翼翼的。 丛嘉望着他,过了两秒说:“失望嘛,倒是还好。” 她坦率地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好像你失忆之后,比之前要开心很多。” 失忆后的林沉让丛嘉觉得是一个寡言内向的朋友,相处起来是轻松自在的,丛嘉并不觉得排斥。 走廊里寂静,他们并肩走着,脚步落在地毯上,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到了套房前,丛嘉动作很慢地刷了卡,她转头看他。 “就像是今晚我们虽然错过了飞机,但是看了一场漂亮的烟花,你想不起来,也不一定是坏事嘛。” 她看着林沉缓缓舒展的眉眼,调侃道:“不过你们公司的人,起码陈助理,大概会很失望的。” 进屋后,隔绝了走廊的灯光,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知道那天我对流星许了什么愿望吗?”丛嘉问。 “什么?” 丛嘉收起笑容,眨了眨眼睛,郑重地,用满怀期许的语调说:“我希望,不管发生什么,林沉,也就是你,都能开心快乐。” 九月的京市是那样燥热,房间里保持着不冷不热的二十五摄氏度。 可林沉的心头却像是燃起一团火。 快乐与痛苦,欣喜与伤怀,愉悦或迷茫,都不足以诠释那一刻他心中泛起的难以言喻的,浓烈的,漫长而持久的感受。 因为实现这个愿望很容易,只需要丛嘉在身边。 实现这个愿望也很难,因为林沉无比清醒地意识到,丛嘉是不属于现在的自己的。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地发不出一丝声音。 许久许久,他终于开口:“为什么从来不为自己许愿?” “嗯?有吗?”丛台上,他很高大,不说话时有种令人信服的气势,一边手自然地垂落,指尖恰好扣在桌上。 教室里有长达半分钟的安静,林沉望着台下,他的眼光透着审视,声音很淡:“希望“捡”到钱的人可以主动交给失主,或是可以交给我代为转交,为期一天。” 他顿了片刻,似乎在给所有人思考时间。 走下讲台前,他下了最后通牒:“齐声丢了两千,已经到达立案标准。” 江书文没抱什么希望,但第二天,齐声就过来道歉,很愧疚地承认自己冤枉了他,并且送了他一双限量版球鞋作为赔罪。 江书文没有收,那天课间,他和林沉道了谢。 “应该的。”林沉正整理着一叠数学试卷,他没抬头,只是将其中一张递给他,说:“考得不错。” 「148.5」江书文第一次考到这么高,比林沉高了0.5。 他攥着试卷有些不知所措,听到林沉用很缓慢的语气说:“这次你是第一名。” 「你是第一名」 你超越其余所有的人,所以你无需自卑,也不必在意。 江书文明白了林沉的意思,那天放学,他邀请林沉去嘉睁圆了眼:“从来?哪有?” 林沉的视线落在远处的落地窗上。 有的。 他默默地想,丛嘉不该把这样美好的愿望浪费在不相关的人身上。 如果如果她能将愿望用在自己身上,那该有多好。 那样,他就能为她实现愿望了。 第 18 章 第 18 章 秘书帮他们把航班改到了第二天的下午。 林沉换了一身衣服,和昨天同款的运动卫衣,只是颜色不同,深墨绿色的,丛嘉随手一起买的。 他见丛嘉用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自己,似乎下一秒就要说出什么直白到让人脸红心跳的夸赞话。 “——快走吧。”林沉先一步开口,他错开眼说:“司机快来了。” “好吧好吧。”完这一阵,倒家啦。”丛嘉说:“你在这等一下,我去问一下能不能取号。” 还未等林沉说什么,她就很快地钻进人群中。 海风轻轻地拂过来,带着些许潮意,林沉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里泛起持续而漫长的暖意,就好像自己在过着很久很久以前,就渴望着的生活。 ——有丛嘉在身边的生活。 “不好意思。”有很小的前,问:“怎么了嘛?” 她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猜测道:“你想吃啊?” 林沉看向远方的海滩,夜晚的天空有海鸥放声鸣叫,似乎在嚣张地分食着刚刚掠夺到的成果。 他的手指蜷缩了一下,说:“嗯。” “这样啊。”丛嘉盯着他红透了的耳廓,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她慢吞吞地说:“那你可以直接说嘛。” 她说:“要不明天从医院回来,我们再来?” 林沉没说话,只是又看了丛嘉一眼。 那一眼很轻,很快,像蜻蜓略过湖面。 “要是你婚戒戴上。” “婚戒!?” “是啊,我们的婚戒还在我抽屉里放着呢。”丛嘉说:“这几天因为没戴婚戒惹出了什么事,昨天有人搭讪,今天又被误会的。” 林沉像是不知道如何反应地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 丛嘉意识到自己的话或许是现在的林沉很难接受的,她对他安抚地笑笑,说:“算啦算啦,我随口说说——” “——好的。”林沉说:“我会戴上。” 他语速不快不慢,声音低低的,显得真诚,仿佛某种郑重的宣誓,让丛嘉无端地想起商议结婚那天,他对自己说“我会尊重我们的关系”时的样子。 丛嘉怔楞了一秒,不知为什么,有点不自在了。 “你怎么拿了甜点?”她眼神飘忽,随意找话题。 白瓷盘里摆了几块四方蛋糕和可颂,丛嘉说:“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爱吃甜的。” 林沉没说话,只是将叉子递给她,丛嘉随意挖了一角蛋糕,觉得有些太甜了。 “我去拿点喝的。”她站起来。 休息室的饮料有很多选择,丛嘉大致看了看,觉得还是咖啡和甜点最配。 她将其中一杯放在林沉面前。 现磨咖啡升腾起轻薄的雾气,林沉垂着眼,神情难辨。 “怎么了?”丛嘉问。 “没什么。”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似乎皱了眉,说:“谢谢。” 甜品吃完时,登机的时间也快到了,丛嘉起身准备离开,发现林沉已经将整杯咖啡喝完了。 秘书订的飞机小型机没有头等舱,商务舱的位置只是宽阔了些。 飞机平稳后,林沉在嘈杂的轰鸣中,做了一个很短的梦。 在陌生的餐厅里,他和丛嘉面对面坐着,面前摆着一盘番茄意面和咖啡。 他意识到自己在做梦,因为飞机的轰鸣声持续在耳边响起,他的脑部泛起持续的疼痛。 丛嘉张嘴说了些什么。 他没听清,下一秒,却听到自己冷冷地说:“抱歉,我没有时间,这段时间会很忙。” “我的日程很慢,抽不出一点时间。” 丛嘉看起来不像平时那么开心了。 梦里的林沉感到有持续的钝疼从心底泛出,他很想说些什么让丛嘉高兴起来,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远远地,好像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声音很熟悉。 下一秒,林沉猛地睁开眼。 头部的像被插进了许多针,一跳一跳得疼,傍晚的晚霞透过舷窗落进来,他仰躺在一片橙黄色的光里缓了几秒,视线突然暗下来。 是丛嘉将遮光板拉下来了,她的眼里藏着关切,眉头微微皱着:“怎么了?你做噩梦了吗?” 林沉突然很想伸手触碰她的眉心,希望她可以对自己笑一笑,不要再像梦里那样不快乐了。 但他的手指只是蜷了一下,说:“没事。” 丛嘉找空姐要了条热毛巾,像照顾发烧病人一样,贴在林沉的额头上。 “这样会不会好点?” 热度从额头熨烫,一路传到心底,林沉说:“好点了,谢谢。” 丛嘉很认真地看着他,像是确认他话语中的真实度,过了一会儿,才舒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你之前伤的重,还不知道会不会有后遗症,有不舒服要及时说。” “好的。” 他的语气低低的,有微微的纵容感,让丛嘉觉得自己才是被照顾的那个。 她转头看他,见林沉微阖着眼,似乎在闭目养神,便不再说话了。 座位上有最新的杂志,刚刚将遮光板拉下来,客舱里昏暗,丛嘉想打开小夜灯看书,但考虑到林沉还在休息,就没有动。 她将椅背调平,闭上眼睛,正酝酿着睡意,听到林沉很轻地叫她的名字。 “怎么了?”丛嘉睁眼,但没转头看他。 “我之前是不是对你不太好?” 他话里似乎藏着很深的情绪,丛嘉读不懂,转头看向他。 遮光板没有完全合上,有很细微的光透进来,其中一缕落在林沉的侧脸上,他穿着那件丛嘉送他的卫衣,不知什么时候将卫衣帽戴起来,不再让人感到那样有距离了。 于是丛嘉直截了当地问:“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之前说过”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很忙,应该很少有时间陪你吧。” 他看上去有些忐忑,唇角抿着,也不看她,像一个从不辩解,沉默地等待判决的罪人。 丛嘉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她被他紧张的样子逗得想笑,又觉得自己这样很坏,努力压制住翘起的嘴角,才说:“没有,你别瞎想啦。” 他像是不相信般的垂下眼,沉默了少时,说:“对不起。” 丛嘉这次是真的笑出了声,她伸手将林沉额头上已经半凉的毛巾扯下来,说:“你现在怎么这么好玩啊。” 林沉像是不明白地看了丛嘉一眼。 丛嘉冲他挑眉:“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委屈自己的人吗?” “不的八卦杂志,还未再说什么,一道声音插过来。 “——林总。” 林沉的视线从丛嘉身上移开,那人立刻堆上笑脸,语气谄媚:“真的是您啊林总,刚刚站的远,我还不太敢认,您来这出差,还是” 他打量了两眼丛嘉,笑容更深了些:“是我冒昧了,这是我的名片,我是金华科技的” “给我就好。”丛嘉对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现在是林总的私人时间。” 丛嘉将名片从他手里抽走,看着他灰溜溜地走了。 她转身对林沉说:“来攀关系的,刚刚看你穿这身衣服没敢认。”她小声嘟囔:“连我都不认识,还以为我是你的” “咳。”林沉接过名片,隐晦地看了眼丛嘉,见她毫无笑意,连忙将名片很随意地一折:“你别在意。” “我不在意。”丛嘉顿了一下,抬眼看他:“不过——。” “我在想,下次出门是不是该把店,装修精致华丽,走中式风,菜品非常丰富新鲜,丛嘉食量不大,但抵不住诱惑拿了一整盘新西兰鳌虾。 鳌虾的头非常硬,很难剥,丛嘉不太会弄,她一边手正用力地拧着,面前的空盘里突然出现一只剥好的虾肉。 她有些诧异地抬眸,见林沉正剥着虾,他冷白的手背上有不明显的青筋,无名指处戴着昨晚回去后,丛嘉还给他的婚戒。 他卡住虾头,微微一扣。 丛嘉还未回过神来,盘里又出现了一只新的虾肉。 “吃吧,我帮你剥。”他说。 “哇。”丛嘉笑着说:“这么体贴啊。” 林沉低头没说话,只是很快地剥虾,过了半晌,才说:“他不会给你剥吗?” 这次丛嘉很快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以前的自己,丛嘉有些被问懵了,她很快地眨了下眼,说:“这话说的,怎么好像在说另一个人?” 剥完了一盘虾,他用湿巾擦着手,没抬头:“或许吧。” 像是听出了丛嘉话里的逃避,他显示出平日没有的敏锐,说:“所以他不会给你剥,对吗?” 空气好像有一瞬间的凝滞,丛嘉张了张嘴,却语塞。 她想到了林沉在飞机上的问题,解释道:“我没和他一起吃过虾啊。” 她察觉到自己完全被林沉绕进去了,又说:“我的意思是,我没和你一起吃过虾。” 丛嘉觉得现在的林沉像一道很难的题,她无法用自己的能力找到解题技巧,但参考答案就摆在自己眼前。 丛嘉从来不会为难自己,她轻笑了一下,说:“那现在你不是给我剥了吗?” 她的声音甜甜的,尾音上扬,像是小猫路过,用毛茸茸的尾巴,无意间地缠绕一下脚踝,让他感到一种突然被惊喜撞上的不知所措。 他垂下眼,感到心跳在无意识中加速,耳廓大概是红了,他很快地站起来,说:“要吃什么,我再去拿。” “随便吧。”丛嘉撑着脸看他,打趣地说:“那你再拿点鳌虾?” 林沉抿了下唇,不知道怎么应对,干脆转过身,很快地消失在桌旁。 取餐区的人很多,热门菜区被挤得水泄不通,在远离丛嘉的环境下,林沉的心逐渐沉静下来,开始能自主思考了。 他想到昨天的梦和自己对丛嘉的态度。 很复杂的感觉有心底钻出来,林沉不知道如何形容那种感受,有痛苦,有酸涩,有对未来自己不识好歹的怨怼,还有对丛嘉的愧疚。 他曾经极度嫉妒未来的自己,但却没有一刻怀疑另一个自己对丛嘉的感情。 因为十七岁的林沉是那样执着无望地喜欢着她,所以也无法想象出未来自己不喜欢丛嘉的样子。 可如果梦里那些是真的,丛嘉又凭什么和那个自己结婚,凭什么在车祸后对他关心照顾。 林沉感觉自己的思绪蒙上一层雾气,他尝试着努力挣脱,却无法看清雾气背后藏着什么。 恍惚中,路过的人轻轻撞了他一下,林沉回过神来,发现队伍已经排到自己。 他按照丛嘉的话拿了一盘鳌虾,坐下后不做声地剥起来。 期间丛嘉制止了他一次,但没过多久,他又无意识地地伸手去剥虾,最后丛嘉说吃太多自己会不舒服,他才止住。 结束这一餐后,夕阳已经完全落下了,从餐厅的窗户往外望,可以看到繁华的车流和各色霓虹灯。 两人并肩走过酒水台,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丛嘉的名字。 丛嘉转过身,看到西装革履的青年站在他们面前,推了推金丝眼镜,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丛嘉?真的是你啊。” 丛嘉反应了两秒,才认出眼前人。 “江书文?” “原来你还记得我。”江书文低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看向林沉,语气熟稔:“班长,好久不见了。” “你们?”他似乎看见了林沉手上的婚戒,笑着说:“恭喜。” 丛嘉和他自从高中毕业就没见过,她隐约记得江书文的高考成绩很好,考上了全国最好的政法大学。 她礼貌地说“谢谢”,又寒暄道:“你现在在做些什么呢?” “在律所上班。”他整了整领结。 “那很厉害啊。”丛嘉语气轻快:“那以后有麻烦岂不是就能找你了?” 虽然外貌上似乎变得成熟,但江书文的性格还是像高中那样内敛,只是谦虚地说:“才刚拿到执业,比不上你们。” 丛嘉开口还想说些什么,身后有人叫她,是送她餐券的朋友顺道来视察,不知怎么看到她。 丛嘉和林沉说:“你们先聊,我和朋友说几句话。” 她急匆匆地走了,留下林沉和江书文面面相觑。 林沉他不知道在失去的那段记忆里,是否和江书文有所交集,所以不再开口。 用餐的高峰期早已过去,餐厅里没有几个人,他们安静地站着,不一会儿,旁边的服务生过来询问他们是否要去吧台坐一坐。 “丛嘉估计还要一会儿。”江书文说:“好久没见了,喝一杯吗?” “好。”林沉说。 江书文点了一杯金汤力,又转头问林沉喝什么。 林沉说:“苹果汁吧。” “不喝酒?”江书文笑道:“难道是丛嘉不让你喝?” 林沉觉得江书文比自己记忆中自信了许多,也更爱笑。 他说“不是”,江书文也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将酒和苹果汁端过来,江书文低头抿了一口,说:“之前在电视里看到你的采访,才知道你结婚了,我还想着新娘是谁。” 他顿了一下,端起酒杯:“敬你一杯吧。” 杯子轻轻相扣,发出不大不小的轻响。 江书文说:“先祝贺你得偿所愿了。” “谢淡,话少,却从不会让人忽略。 有一次江书文听到有男生问林沉手上的限量版手表是哪买的。林沉也只是没什么表情的淡淡道:“别人送的。” 开学没多久,班上有个男生丢了钱,话里话外把矛头指向他,十六七的少年已经学会怎样用隐晦的方式表达恶意,他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那天老师不在,江书文孤零零地站在座位上,他提出想去调监控,但班级的监控只有在考试时才会开着,没了证据,他百口莫辩。 那天是阴天,四处都灰沉沉的,教室像是四方的牢笼。 一片喧闹中,林沉冷冷开口:“有证据吗?” 被偷钱的男生一脸不服气:“我丢钱你问我要证据?” “谁主张,谁举证,”林沉平静地说:“而且你也说了是丢钱。” 男生梗着脖子是。” “这就对了,所以你要相信我。”丛嘉说:“我们我们关系还不错的。” 那梦中的自己怎么会对丛嘉说那样的话?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是一对恩爱夫妻,那丛嘉为什么连他不喝咖啡都不知道? 钝疼持续的从林沉的脑海中传出,让他很难再去思考,也或许是他不愿意去质疑丛嘉说的每一句话。 林沉没有再问。 * 飞机准时落地,这天他们重新住进山顶别墅。 隔天,林沉在陈助理的陪同下去了公司,丛嘉则去和经纪人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签售行程。 从工作室里出来时差不多到了饭点,丛嘉想到之前有朋友送了自家酒店自助餐的招待券,便给林沉发了消息,问要不要一起去尝试一下。 那边很快回「好的」 新开张的五星级酒实在想吃的话。”丛嘉丛嘉笑着说。 似乎是害怕再次延误,司机提前来了,到达机场办理完手续,距离登机还有两个多小时。 两人先去vip休息室,今天是休息日,又不算旅行的高峰期,人很少,也很安静。 丛嘉从盥洗室出来,看见林沉在用餐区取一些吃的,她先找了个位置坐下,撑着脸发呆。 慢慢地,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人正偷偷打量着林沉,没过几秒就看他一眼,在他举起手机想要拍照时,丛嘉终于忍不住朝林沉走去。 她侧过身,挡住那人的镜头,伸手去接林沉手里的盘子,压低声音说:“你认识那边那个人吗?” 为了让林沉能听到,丛嘉离得比较近,她微仰着头,几缕发丝落在林沉的肩上。 林沉站姿有些僵硬,微微向后挪了半步。 “不认识。” “他一直看你。”丛嘉忍不住发散思维,有了许多不太好的设想:“鬼鬼祟祟的,不会是什么狗仔来偷拍你吧?” 她想到了那本奇怪不说话,像是想反驳林沉,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林沉站在讲自己家的馄饨店吃东西,但他只是说“谢谢,今天还有其他事,改天吧”。 他认为林沉似乎很少在意外界的东西,他有一套自己的行为准则,不会看轻,也不会过分在意任何人,对所有人礼貌而冷淡,让人感到有距离感。 对于林沉所有的刻板印象截止于丛嘉转进班级的两个月后。 那个月的值日,他和林沉分到一组,江书文很快做完自己的那一部分。 倒完垃圾回来时,夕阳还未完全落下,教室苍白的墙面被染成橙黄色,他站在教室门口,看见林沉正半蹲在丛嘉的座位旁,将一张草稿纸捡起来,很小心地擦拭了几下,又像是在轻抚。 最后他将那张边缘已经破碎的纸叠好,夹在自己的书里,转身时,他看到了门口的江书文,表情微滞,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那天离开前,江书文看到那本夹着丛嘉草稿纸的书,书名是——《光与色,油画写生和创作》 回去的校园林荫道已经没什么人了,他们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讲话。 到校门口时,他终于忍不住开口:“班长。” “你喜欢丛嘉吗?” 晚霞早已落下,斑驳的树影落在他们身前摇晃。 有很长一段时间,江书文只听到了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当江书文开始后 背后是一片苍白雪,丛嘉撑着雪板,对着镜头很灿烂地笑。 林沉定定地看着照片,丛嘉走过来,把手机抽走,说:“谢谢啦。”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海市的夜空星星稀少。 林沉接到了陈助理的电话,说给他发了一些邮件,如果有空可以试着看看,或许有助于恢复记忆。 林沉查看了一遍,有隐隐约约的几个画面从脑海里闪过,但等他想细细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退出邮箱,手机里的app不多,放在最显眼处的是微博。 鬼使神差的,他点开,特别关注的人的最新一条微博自动跳出来。 是丛嘉在十分钟前发的。 「超好玩的度假中心,我终于在夏天也能滑雪啦~」 配图是长长的雪道,雪台,还有一张她的全身照。 林沉将那张照片保存,点开主页,发现自己的微博名是一段乱码,丛嘉是他的唯一的关注。 * 江书文和丛嘉约在下午四点,地点是在丛嘉的悔自己的莽撞时,他听到了林沉的回答。 “谁会不喜欢她呢?” 江书文知道自己或许不该继续问,但心里又因为看到了林沉的另一面,而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那你会告诉她吗?” 就像丛嘉所有的追求者那样,或是写情书,或是当面告白。 路灯骤然亮起,让江书文看清了林沉的脸。 他似乎是苦笑了一下,而后,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她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第 19 章 第 19 章 回去的路上,丛嘉问:“你们刚刚聊什么呢?” “没什么。”林沉说:“只是寒暄,说太多怕他察觉。” 江书文对他的态度,不像是高中转学后就不联系的同学,为了隐瞒失忆的事,林沉并没有和他多说什么。 “这样。”丛嘉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和林沉说:“你还记得他爸妈在学校门口有一家馄饨店吗?” “记得。” 丛嘉说:谢。”林沉说。 他们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谁也不善于挑起话题,便也这样沉默着。 吧台响起爵士乐,氛围灯落在酒液上,像撒下点点碎金,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江书文回忆起自己的高中时光。 那是一段他不常回忆的日子,特招进入崇德后,他总是感到格格不入,仿佛和周围的同学不处在同一个世界。 他们会在课间讨论着假期的出游计划,加州的落日,芬兰的极光,加拿大的雪山,那是江书文只有在杂志电视里才见过的地方。 他没坐过飞机,去过最远的地方是距离海市三十公里的邻市。 崇德的一切都让江书文感到自卑,他急于找到同类,让自己不再那样孤独。 开始他觉得同为特招生的林沉或许会是那个人。 但开学没多久,” “那个转体很难的,我以前练了很久的。”丛嘉赞叹地说:“真的很厉害!你在哪学的,在海市吗?哪个教练?” 林沉沉默了片刻,说:“在海市,小时候学的。” “好像姓营。” 丛嘉小时候喜欢滑雪,父母宠爱她,费心费力给她找最好的滑雪教练。 营不是一个常见的姓,让丛嘉顺理成章的联想起那个成绩闪耀的滑雪冠军。 “是营在吗?” “应该是。” “你家人是怎么请到他的?”丛嘉很好奇地问:“他特别挑学生,小时候我见过他一次,他说我资质太差。” 她小声地“哼”了一声,摆出少有的倨傲和不服气,让林沉觉得很可爱。 他忍不住看她,又在丛嘉看过来的时候错开眼,说:“他是我妈前男友。” 林沉对他的印象很浅了,因为他和母亲交往是自己很小时候的事,那时父亲刚去世没多久,林沉对他隐隐的有些敌意。 那时候他们住在郊区的小洋房,离雪场很近,和营在练过几次之后,他觉得自己是个好苗子,极力说服母亲让自己试着走职业。 滑雪是一项非常烧钱的运动,母亲从不舍得在他身上花费太多,很果断地拒绝了。 后来她和营在分手,闹得很僵,营在便也不想再教他。 但林沉其实挺喜欢滑雪,从雪道上飞速而下,耳畔是细雪的刮擦,风呼啸着扑在脸上,心脏因为运动的剧烈狂跳,可以让他可以在那短短的一段时间忘记所有,觉得自己是轻松而自由的。 “是这样啊。”丛嘉看着己帮不上什么忙,律师是一条很长的路,刚开始的几年根本赚不到多少钱,更何况他那时只是个实习生。 之后的一 “没有。”江书文说:“高中毕业时候加段时间,只要下班有空他都会去店里帮忙。 在一个傍晚,江书文遇到了来店里吃馄饨的林沉。 他们许久未见,自从高二那年林沉转学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络。 依稀记得林沉那天穿着一件看起来很贵的衣服,坐在角落很沉默地吃着馄饨,和整个店铺都格格不入。 父亲认出了林沉,和他热络地闲聊,林沉也很礼貌地听着,时不时地应和几句。 当说到这家店快要关闭时,他动作停顿了几秒,问了原因。 父亲用有些不好的语气埋怨房东,林沉也只是静静地听着。 那天他吃得很慢,走之前,父亲让江书文去送送他。 他们两人都不是热络的性子,即使走在很熟悉的校园周边,也是一路沉默。 走到公交车站时,江书文说:“你别在意,我爸就是那样,话有点多,喜欢和别人聊天,你别嫌烦。” “不会。”林沉的眼里有很浅的艳羡,说:“其实挺好的。” 休息日学校旁的人少,车也不多,四下寂静,林沉突然开了口:“你和丛嘉,还有联系吗?” 了联系方式,她考上京市美院了吧。” 他想到高中时,林沉对丛嘉的隐晦他,脸上有隐隐的愧疚,像是自己刚刚问出什么不该问的问题。 “很多年前的事了。”林沉说。 那种隐隐的怪异感又从他心底泛起,他想问点什么,但丛嘉抢先说:“你滑的这么好,有没有兴趣比一比?” 她弯着眼,亮亮的眼里藏着光,有隐隐的期待。 “好。” 他们并肩前往雪道,在山坡的最顶端停下。 丛嘉说:“我喊开始?” “嗯。” 他话音未落,丛嘉抢先说:“——那开始咯。” 林沉反应很快地跟上,他耳边是呼啸的风,还有丛嘉带笑的俏皮话。 他感到这一刻心脏飞速的跃动,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第一次滑雪的时候,无忧无虑的,纯粹的欢喜和愉悦。 一白一黑的身影从高处飞速划过。 快到终点,丛嘉放慢了速度,看着林沉在她前面一点的位置,微侧雪板,停下来。 “好吧,算你厉害。”丛嘉看着他,语气有故作的不满:“你竟然没让我。” 他微怔,几秒后,才低声说:“我觉得你应该不想我让你。” 丛嘉心尖微微一跳,缓慢地眨了眨眼,说:“怎么这么了解我啊?” 那种微妙的怪异感又涌上来,那个和丛嘉结婚的自己,不该了解她吗? 林沉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说:“还好。” “我发现你真的很谦虚。”丛嘉抱着雪板走到他身边。 她本来抱着玩闹的心思,想让林沉忘记自己挑起的话题,但不知怎么的,这一刻却认真起来。 “我确实不喜欢别人让我。”丛嘉说:“要赢就大大方方的赢。” 她轻笑了一下,语气又轻快起来:“不过我刚刚也算是不大方的输啦,因为是我喊开始的。” 这时,雪场的工作人员过来,委婉地说雪场在试营业的时间会缩短。 丛嘉明白他们的意思,说:“再等等,我拍张照。” 她将手机递给林沉:“帮我拍一张。” 画室,经纪人喻姐也在。 他们商量了一下最新的合同,喻姐本来对丛嘉的决定有些不满意,说江书文年纪太轻缺少经验,但经过一番商谈,她表情比开始好了许多。 小会议结束后,丛嘉说想请江书文吃个饭,当时庆祝以后的合作。 江书文答应下来。 他们前往一家有名的商务宴请的饭店,菜很精致,吃到一半时,喻姐接了个电话,回来匆匆说孩子在班级闹出点事,可能得失礼先走了。 丛嘉点点头,叫自己的司机过来送她。 门合上,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江书文反而有些局促了,他先和丛嘉表示了感谢。 “谢什么啊,同样的条件我肯定选择老同学啊。”丛嘉对他笑了笑。 “还是要谢的。” 律师的案源极其重要,他刚拿到执业就能得到这个机会,江书文知道是这都是丛嘉的帮助。 她一直是很好很好的人,有骄傲的资本,却总是善良且妥帖的,江书文一直明白。 他突然想到很多年前林沉的那一句:“谁会不喜欢她呢?” 那是江书文第一次看到林沉露出那样的神色,他从来都是淡漠的,什么也不在意,骨子里透着很难让人察觉的骄傲。 他所有小心翼翼的卑微,只针对丛嘉一个人。 最后一道甜点上桌时,江书文问:“你的司机好像不在,等等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啦。”丛嘉说:“林沉的公司就在附近,他一会儿会顺道过来。” “好的。”江书文说。 结束了这餐饭,丛嘉看了两眼手机,对江书文说林沉还在路上,可能得再等一会儿。 江书文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对了,你跟我来一下,差点把那东西忘了。” 丛嘉跟着他来到地下停车场,见他钻进车里,拿出一个保温袋。 “这是我爸包的馄饨。”江书文似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他总说要感谢林沉,但我知道他大概是不会收的。” “所以拿给我?”丛嘉有些好奇:“不过为什么要感谢他?” “我家的馄饨店,其实林沉算是股东,那种不收分红的股东。”江书文看着丛嘉微微睁圆的眼睛,说:“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丛嘉有些懵:“怎么会?” 她想到前些日子和林沉谈起那家馄饨店,他若无其事的表情,下一秒又很快反应到,他也许是真的不记得了。 恰好林沉发来短他就意识到他们的不同。 没有人能质疑林沉的优秀,他以中考全市第一的成绩被录取,开学第一天就被老师任命为班长。 他成绩优异,长相俊朗,虽然为人冷“我上次去,发现他们都开分店了,生意可好了。” 她想到,高尔夫球场,室内滑雪场,滑冰场,各种场馆设施一应俱全。 但因为还未对外开业,很空旷,人也少,朋友知道丛嘉喜欢滑雪,便给了她内测票。 室内滑雪场很大,装备都是新的,丛嘉问林沉想滑单板还是双板。 林沉说随意,丛嘉便对服务生说:“给他拿单板。” 等人走了之后,四周很静,丛嘉笑着说:“那我替你做决定了哦,单板比较帅。” 林沉不知道想起什么,仿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下。 丛嘉说:“你只会一点的话,还是滑初级道吧,我要先去拍几张照。” “不好总是白拿别人的东西,我等等发微博,算是给她做宣传。” 林沉点点头,丛嘉便走远了,她举着手机四处逛,细致地拍了几张觉得吸引人的地方,才抱着滑雪板来到场地。 场馆内没有几个人,灯光不亮不暗,让人很舒服。 丛嘉在初级道找了两遍也没看到林沉的身影,有些奇怪,踩着雪往别的道走。 她看到旁边小孩指着远处,大声说:“妈妈我要去那边滑。” “不行。”她妈妈拒绝道:“那边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丛嘉循声朝小孩指的方向看。 有细微的雪板刮擦细雪的声音传来,她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从雪道飞驰而下,宛如一只高飞的鹰,在空中游刃有余地旋转一周,弓着身,单手轻轻触板,两秒后稳稳落地。 场馆里的灯落下来,将他纯黑的雪服都渡上一层光,半晌,像是觉得无聊,他微曲着双膝,侧了点身,闲闲地放慢速度。 丛嘉提着雪板跑过来:“——林沉。” 他将雪板侧擦,猛地停下来。 “这就是你说的会一点?”丛嘉的眼睛在雪光里更亮了:“太谦虚了吧你,这么厉害。” 她直白地夸赞让林沉怔楞了一瞬,片刻后,有些难以招架地说:“还行。” “不是很厉害。信,说司机已经将车开到一楼了。 江书文说要送一送她。 这家饭店开在一家规模很大的商场里,地下停车场有三层,电梯正从地下二层升上来。 江书文对她说:“大约是我大四的时候吧,学校附近的工地动工,据说是要建个写字楼,房东说那家店面他不租了,我那时候实习,几乎是在贴钱。” 过了许多年,江书文已经长大,成为西装革履的红圈所执业律师,他似乎不再为自己家庭而自卑了。 他坦然地说:“我爸妈,没什么钱,那家馄饨店是他们这辈子的心血了。” “所以林沉”丛嘉想了想,用了个委婉地词:“投资了你们?” “算是吧。” “叮”得一声,电梯开了,也把江书文的话头截住。 丛嘉和他并肩走进电梯里,就听身后的人说:“书文?” 丛嘉转过头,发现一位面善的中年男人正站在他们面前。 “周老师?”江书文语气中有细微的惊喜:“没想到在这见到您。” 被称为周老师的男人笑了笑说:“是啊,今天刚结束了一个案子,带团队来这里庆祝一下。” 他似乎注意到了丛嘉,用略带好奇地语气说:“这位是?” “哦这位是丛嘉,我的老同学,也是我的客户。” 周老师在听到丛嘉的名字瞬间,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几次欲言又止。 电梯在这时候打开,江书文和丛嘉走出来,对周老师礼貌地微笑点头。 快入秋了,海市的晚风微凉。 林沉没有坐在车里,而是站在路边等待丛嘉。 车似乎停在远处,他们和江书文打了个招呼,并肩踏上长长的午夜街道。 栽植在街边的法国梧桐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江书文仰头看着静谧的夜空,有一片叶子晃晃悠悠地飘下来。 江书文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一天。 那时他在一家大型律所实习,周老师是他的带教律师,工作疲累却充实,让他感觉未来的日子是值得期待的。 直到父亲告诉他,这家开了十几年的馄饨店可能要关闭了。 “房租一直在涨,这次倒好,消息一放出来,房东似乎想把店面卖了,现在生意也不好做,我和你妈干了一辈子这个,店关了之后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江书文知道自情愫,过了半晌,说:“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需要我把她联系方式给你吗?” 林沉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声音很低,近乎喃喃:“算了。” 两人在公交车站交换了联系方式,分别后回到店里,父亲问他和同学聊得怎么样。 “还行吧。” 父亲总是希望江书文能外向点,开始喋喋不休地教育他要多走出去看看,不要就知道看书,江书文心里有些烦躁,转移话题道:“你还记得林沉啊?” “他每年都来,不过可能一年来个一两次吧,具体我也不记得。”父亲说:“而且人家长得那么俊,要忘记也很难。” 江书文没想到林沉会每年关顾馄饨店,他看上去并不是热衷于某样食物的样子。 江书文也没多想,直到三天之后,他接到林沉的消息,转账消息,很大的一笔钱,是江书文不敢想的数字。 备注只有三个字:馄饨店。 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江书文还能回忆起那时的心情,像是路上捡到了巨款,理智上知道要还给失主,但心底还是止不住地想收下。 那天他懵懵地把手机解锁,又暗灭,反反复复了几次,干脆麻痹自己,打开了许久未开的娱乐软件。 刷到的第一条就是丛嘉的微博。 鲜花气球环绕着她回雪的眼光可真不怎么样,这人轻浮,目的性强且不聪明,可惜了这张脸。 丛嘉的叔叔经营一家很大的影视公司,丛这个姓少见,丛嘉不知道言虑是否猜到了什么。 “您别误会。”他说:“只是觉得和您投缘,想交个朋友。” 丛嘉对他勾了勾唇:“那你等等可以找回雪要。” 笑容僵在那张好看的脸上,恰好传来几声扣门声,服务生隔着门询问是否可以进来,是下一道菜要上来了。 等他们吃完这餐饭,出门时,门外停了辆两座的跑车,周回雪开了车门,回头对言虑说:“你让你助理来接你吧,坐不下那么多人。” 言虑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但还是应了声“好”。 跑车驶出停车场,丛嘉回头看了眼,发现他已经不再笑了,站在不明不暗的灯光下,倒是没有了那种略带轻浮的感觉,让丛嘉心中升起隐隐的熟悉感。 跑车从市中心的林荫大道飞驰而过。 呼啸的风拂过来,丛嘉拢了拢头发,她头戴一顶镶钻的皇冠,捧着小巧而精致的生日蛋糕,对着镜头弯弯眼睛。 配字「祝我生日快乐啦,今年的愿望是大家都开开心心的~」 发文时间是三天前,林沉来店里吃馄饨的那一天。 原来那天是丛嘉的生日啊 蓦的,江书文想起了高一那年,台风过后,丛嘉在自己家的馄饨店度过的生日,还有她善良而美好的祝福—— “我希望这家店可以一直开着,生意红红火火。” 第 20 章 第 20 章 “手上拿的是什么?”林沉问。 “哦这个啊。”丛嘉将袋子提起来晃了晃,对着林沉笑:“有人送你的谢礼。” “谢礼?” “对,可惜你做了好事转眼就忘了。”丛嘉说:“江书文送的馄饨,我刚刚才知道,原来他家的馄饨店,是你投资的啊。” 林沉迟疑了一瞬,说:“是吗?” 沉默了会儿在馄饨店里度过的十七岁生日,那块特别的小蛋糕,还有江书文父母温柔的笑脸,轻轻地感叹:“真好啊。” 她笑了一下:“大家好像都越来越好了。” 车开上了上坡,倾斜出一个弧度。 丛嘉往后靠,转头看林沉说:“我的工作室原来的法律顾问刚好到期了,我请书文当我的法律顾问怎么样?” 路灯的灯光落进来,丛嘉发现林沉用一种平和且带着点温柔的眼光注视着自己,她习惯性地对他微笑了一下,他便隐蔽地错开眼。 片刻之后,好像才想到丛嘉问他的问题,缓慢地说:“挺好的。” “那我明天问问他。”丛嘉兴致勃勃:“哦对,我朋友又给了我两张度假村的券,连吃带拿的真是不太好意思了。” “听说那里有室内滑雪场,你会滑雪吗,要不要一起去?” 林沉说:“会一点。” 又问:“什么时候?” “后天好吗?” 他无比顺从地应:“好。” 隔天下了场小雨,但到出行的那天,天空又放了晴。 度假村位于城郊,占地面积巨大,又不带任何情绪地说:“我不记得了。” “据他说是大学时候的事了。”丛嘉说:“难怪我前几天问你,你完全没什么反应,真可惜,做了好人好事都忘记了。” 林沉没有说话。 长长的街林沉没有动。 丛嘉将名片收进口袋,对林沉说:“一些小事,之前咨询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仿佛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色有多么不自然,笑容也僵硬。 林沉轻轻“嗯”了一声,转头顺着队伍向前。 之后他们没有再说话,直到排到林沉时,他才问丛嘉:“你要点什么?” “混合果汁吧。”林沉和她点了一样的,付了钱。 但直到回到山顶别墅,丛嘉也没尝出这个果汁到底好不好喝。 * 隔天,丛嘉和经纪人喻姐前往湾城,准备开始筹备三天后的签售会,场地订在湾市最大的书城,丛嘉和书城的工作人员开了一个简短的会,结束时,大概下午四点多。 走出书城时,丛嘉接到了周回雪的电话,说是特地改了行程,到湾城转机,问丛嘉晚上要不要一起去玩一玩。 丛嘉知道周回雪的玩大概就是去酒吧蹦迪,她说:“请你吃饭,但是酒吧不去。” “这就是已婚的自我修养吗?”周回雪说:“我还带了个人,那你得请两个了。” 她们约在一家很难订的私房菜,一餐只接三桌,但丛嘉和老板是大学同学,便答应她临时加了一桌。 餐厅位于市中心,闹中取静,原来是私人别墅,新中式风格的设计,曲径通幽,小桥流水,院子里能看到远处的海港和矗立的摩天大楼。 周回雪带来的人看起来二十出头,进餐厅时还戴着副墨镜,只露出个下颚,却让丛嘉觉得眼熟。 进了包间,他才摘了墨镜,对丛嘉介绍自己:“你好,我是言虑。” 他长得非常好看,五官深邃立体,皮肤白皙却没有脂粉气,自我介绍说“我是”而不是“我叫”,丛嘉反应过来,他似乎是个明星。 “你好,我是丛嘉。” 他的手和丛嘉相握,分离时,丛嘉感受到他的尾指微微勾了一下。 丛嘉蹙了下眉,不再和他说话,转头和周回雪聊天。 她之前在电话里问过两人的关系,周回雪只漫不经心地说是朋友,但席间,丛嘉总能察觉到言虑对周回雪隐隐的讨好态度。 菜上的很慢,分餐制,算是Omakase,主厨做什么吃什么。 期间周回雪去了一趟洗手间,门合上会儿,包间里寂静,言虑和丛嘉聊起来。 他话里话外有不明显的试探,丛嘉能听出来,她想到是周回雪带过来的人,努力压下不快,和他礼貌地聊了几句。 他像是得到了什么暗示”陈助理说:“但您很重视丛小姐。” 林沉将文件夹合上,他依旧没什么表情,语气沉冷,听不出情绪:“知道了,你等等和我回遇南公馆一趟。” “好的。”陈助理说。 下班后,林沉和陈助理一起回到遇南公馆。 之前负责这套房子的保姆依旧住在这,大约是先前得到了消息,在门口迎接。 陈助理对她礼貌地点点头,考虑到保姆不知道林沉失去记忆的事,陈助理不着痕迹地给林沉带路。 “您的书房在二楼。” 他们停在紧闭的木门前,陈助理说:“书房装了指纹密码锁。” 林沉将拇指贴上去,两秒后,“叮”得一声,门打开了。 那份文件很快找到,陈助理询问林沉是否要一起离开。 “我之前一直住在这吗?” 陈助理不知道林沉为什么要再次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回答:“是的。” “你先回去吧。”林沉说:“我在这里待似的,靠得近了一些,说:“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丛小姐?” “不太方便呢。”丛嘉顿了一下,说:“我结婚了。” 她心里觉得周,说:“这人在追你?” “是啊。”周回雪说:“我家那套平层空着,我让人收拾了,晚上去那住?” “好啊。” 道路两旁的树影飞速划过,道路的尽头是夜晚的海港,丛嘉看着远处缓慢移动着的小船,想了想,还是说:“刚刚你出去,他向我要联系方式。” 她和周回雪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态度直截了当:“这人不怎么样。” “是吗?”周回雪的语气没什么波动,但却逐渐放慢车速。 她最终把车停在马路边的停车道,低头划开了锁屏。 街边的路灯很暗,屏幕的光在这一刻显得格外亮,半分钟后,她转头看丛嘉,说:“删了。” 跑车又发动起来,车速不快不慢,很适合闲聊。 “就这样?” “本来就没认真。”周回道铺满落叶,远处的街角,小店的霓虹灯招牌闪烁着,他的视线与思绪都在无意识地放空,想到丛嘉评价另一个自己为“善良的人”,也想到他微博里的唯一关注。 私信栏里,那个乱码小号在每年的四月十二日,都会给丛嘉发一句:生日快乐。 像是知道自己的私信会淹没在茫茫人海里,便无所顾忌,随心所欲,不再遮遮掩掩。 这让林沉感到疑惑,因为另一个自己明明可以光明正大地,面对面地,为她送上祝福。 胸腔里隐秘的违和感仿佛在一点点膨胀。 树影落在他们脚下,丛嘉见他许久没有开口,以为他在苦闷失去记忆的事,转移话题道:“我前几天刷到那家店,原来是开在这里啊。” 那是一家饮品店,主营鲜榨果汁和水果冰,好多博主的探店测评里都说,这是此生喝过最好喝的果汁,虽然丛嘉对这种夸张说法表示怀疑,但还是忍不住想去喝一次。 她大多时候都有什么说什么,转头看向林沉:“我想去试试。” “好。”林沉收回思绪,说:“我去帮你排队。” 他说话时没有看丛嘉,垂着眼,在月色下有种过去的他没有的,沉默的温柔。 丛嘉心里产生了些奇怪的感受,她直视着林沉,过了几秒,才微笑道:“不用啦。” “不过我们可以一起排嘛。”她说:“这样我们一边排,一边聊天。” 林沉的嘴角似乎是扬了一下,说了声好。 他们一同走到队伍的末尾,本来是并肩站着的,但为了不挡到来往的客人,改为前后站着。 路灯的映照下,林沉高大的身形落下一片阴影,将丛嘉笼罩其中。 她闻到林沉身上的干净气息,混杂着缥缈的栀子花香,让她感到一种特别的安心。 队伍前进的很慢,她看着林沉的背影,突然感到有人轻拍了她的肩膀。 “——丛小姐。” 丛嘉回头看,才发现来人竟然是刚刚的周律师,他气息还有些不稳,像是急切地跑过来,又努力保持体面地整了整领结,说:“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之前我们有在微信上聊过,关于您的案子。” 电光火石间,丛嘉想起了自己一个多月前,刚下飞机自己和周回雪介绍的律师,在微信上咨询过离婚的事宜。 她感受到林沉投过来的眼神,额角瞬间出了一层冷汗,庆幸周律师没有说更多,连忙先一步开口:“那个案子我之后会再答复您的,不好意思,今天有能够尽量签完,活动延长了一个多小时,结束后,和书城以及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开了个小型聚会。 结束后已经很晚了,从聚会的KTV出来时,有人叫住她,三十多岁的男人,长得还算端正,说自己是她的粉丝,没想到能在这遇到她,又遗憾地说今天去晚了,没排到,询问能不能和她合影。 周回雪帮他们拍了照,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凑到丛嘉耳边小声说:“我感觉他不像是你的粉丝,怪里怪气的。” 丛嘉对她笑笑,说:“好啦,防备心好重啊你。” 她们一起回到周回雪的大平层,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张床上。 丛嘉先洗完澡,窝进被子里,突然发现陈助理给自己发了信息,是关于林沉近两年常去的地方,以及他在温哥华工作时的住址。 丛嘉翻了会儿,感慨到林沉的日常生活真是枯燥无趣,想了想,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给林沉发了条消息。 「签售会结束啦」 她附了一张自己的宣传海报。 那边很快回:很好看。 丛嘉没想到他这么捧场,她有些开心,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忍不住又发了几张不同的海报。 林沉这次回:好看。 丛嘉:怎么没有很字啊? 林沉:很好看。 隔着屏幕,丛嘉想象着林沉现在的表情,或许是面无表情的,耳廓泛起微微的红,他好像从来都是那样沉默寡言,不知道怎么说些让女孩子欢心的话。 距离让丛嘉说话少了些顾忌,她继续回:怎么老是回这句,没有别的话了吗? 长达三分钟,对面没有再回消息,但是屏幕上方「正在输入中」几个字,却反反复复地闪现。 丛嘉忍不住笑,她觉得自己心里的小恶魔不停地跳出来,催使着她再发点什么不太好的话。 浴室的门开了,雾气混着沐浴乳的香味飘过来。 周回雪擦着头发问她:“你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没。”丛嘉说:“就是和林沉聊天呢。” “他还会和你聊天呢。”周回雪擦发油的手顿住,转头看着丛嘉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没有啦。”丛嘉说:“就是觉得现在的他特别有趣。” “有趣?”周回雪说:“他那个人有什么有趣的,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她凑过来,毫无顾忌地八卦:“给我看看你们聊什么?” 丛嘉也不避着她,光明正大地给她看了,周回雪瞟了两眼,眼神变得奇怪。 “有趣在哪啊?他夸人都夸的这么敷衍。” “不会啊,很好玩啊。” 周回雪有些惊悚地看了丛嘉一眼:“你们不会真的有什么情况吧?我刚刚开玩笑的啊。” “真的没有。” “那你上次问我什么他会不会害羞,你以前可几乎不会提起他的。” 丛嘉辩解道:“我就是挺好奇的,因为他现在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好奇?”周回雪拉长声音,慢悠悠地,意味深长地说:“好奇,是爱的开始啊。” 丛嘉觉得周回雪很不着调,明明只谈过一段恋爱,却经常自诩爱情导师,喜欢帮周围的朋友指点迷津。 “好啦,不跟你说了,我要睡了。”丛嘉仰躺下来,很快将被子盖住半张脸,露出一双大眼睛:“明天你不是还要我陪你去爬山吗?” 握着的手机传来震动,丛嘉又将被子拉下来,去看手机,是林沉终于回复了自己。 他回:抱歉,我暂时想不出别的话,或许等你回来可以教教我。 丛嘉憋着笑,回:好的,等我回来教你。 * 隔天林沉去了公司,例行看了一些文件,快下班时,陈助理敲门进来。 他很客气地询问林沉是否还记得两个月前交给他的一份文件,林沉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 “我见您的办公桌上没有,也许是之前带回家了。”陈助理补充道:“我指的是遇南公馆。” 林沉问:“是我和丛嘉以前的家吗?” “是的。” 林沉垂着头看文件,似乎是思索了一会儿,问:“我以前和丛嘉的感情怎么样?” 陈助理深谙说话的艺术,说:“外界都认为你们的感情很好。” “外界?” “是的。一会儿。” 门合上,书房里很安静,只留下中央空调运作时的轻微噪声。 办公桌旁的书柜很大,几乎被摆满,都是专业书籍,其中不乏外文原版,林沉环顾了一圈,试图抓住记忆的边角,却始终不得其法。 他的脚步在办公桌前停住,发现底部有个很难发现的小抽屉,他弯下腰,将抽屉拉开。 那是个四方形的小空间,里面的东西很少,只有一张照片。 是他与丛嘉的结婚照,被装裱在极其精致的相框里,能看出他的主人是极其珍惜的。 但为什么他没有把照片摆在嘉好像让他局促不安起来,他开始在房间里走走停订在第二天的傍晚,所以她们还有一整个早晨的时间可以闲逛。 周回雪的行程很赶,到机场时,丛嘉的手机电量已经不满百分之五,广播已经在循环播放她们俩的名字。 上机后没多久,丛嘉的手机电量耗尽,直接关机了,半天的奔波让她有些累,几乎是倒头就睡。 湾城到海市的航程三小时,直到飞机落地,丛嘉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她没提回去的航班时间,只说今天会回去,林沉也没再继续问她。 不知为什么,丛嘉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周回雪家的司机来接她们,车行驶的很平稳,一路开上跨海大桥。 “我订了家新开的餐厅。”周回雪说:“你吃完再回去?” “行。”丛嘉给手机充了电,但需要一些时间,手机才能开机。 也许是昨天爬了山,今天又反复奔波,丛嘉觉得脑袋晕乎乎的,她靠在椅背上合上眼。 时间的流逝好像逐渐模糊,不知道过了多久,丛嘉听到周回雪的声音。 “——我天嘉嘉,你快点上微博。” “不看了。”丛嘉含糊地说:“我不想看,我要睡觉。” “是关于林沉的,你快点。”周回雪拽办公桌上,为什么只敢悄悄地用小号关注祝福,为什么丛嘉对他毫不了解。 陈助理那句“外界认为你们感情很好”环绕在耳侧,鬼使神差的,林沉想到了前些天遇到的周律师,又想到丛嘉掩饰不住的慌乱。 他将手机打开,回想着名片上的名字,在搜索栏上输入:周先齐律师,海市。 半分钟后,林沉的手指在屏幕上长久的停顿。 一分钟后,他用颤抖的指尖按下锁屏键。 20-30 第 21 章 第 21 章 因为睡得早,丛嘉和周回雪第二天精神满满。 湾市的普陀山是很多人心中朝圣之地,山顶的普陀庙据说很灵,但或许是检验来人是否虔诚,上山的路没有缆车,只能步行。 丛嘉不信佛教,她的母亲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每周日都会带她去教堂礼拜。 但周回雪说想些不方便。” 因为排队的人很多,且林沉和丛嘉前后站着,周律师根本没有注意到林沉,只是和丛嘉说:“之前只和您微信上聊过,今天是有些冒昧了,这是我的名片。” 丛嘉只想赶快将这一茬揭过去,动作很快地接过名片,敷衍地朝周律师笑笑。 还好周律师具有基本的察言观色能力,很快就离开了。 队伍向前进了一些,但雪说:“他以为我发现不了他的那些小聪明吗?” 她不在意地说:“本来看他这张脸想忍忍,但他现在越来越肆无忌惮,所以就算了吧。” 周回雪家的平层离市区不远,沿途路过百货商场时,丛嘉看到了悬挂着的广告牌,是一个轻奢品牌,整体走酷帅风,黑白照片里的言虑面无表情地昂着头,没有了那种刻意的讨好感。 仿佛有什么在丛嘉脑海中划过,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觉得言虑眼熟。 并不因为他是个明星,而是他不笑的样子,像极了周回雪那个在国外的初恋。 周回雪像是注意到了广告牌,过了一会儿,说:“你也觉得很像吧?” “还行。”丛嘉说:“只是长得像吧,他们骨子里就不是一种人。” “对。”周回雪很小声地说:“他才不会那样对我说话。” 不知是不是错觉,丛嘉觉得她今晚的心情不佳,于是顺着她的话说:“他是不是那种会管教你的人?” “对。”周回雪说:“他教过我一年线性代数,就自以为是我的老师了,很爱管教我。” 她好像苦笑了一下,又说:“算了,不说他了,说到他我心情就不好了。” 车开进地下车库,她好像调整好了心情,说:“这几天我都可以陪你哦。” “可是我要工作啊。” “我可以陪你工作嘛。”周回雪甜蜜地说。 签售会时,两人依旧回到周回雪的大平层。 夕阳将整个客厅都染成温暖的颜色。 丛嘉给林沉发消息:今天有去公司吗? 不知道为什么,对面的回复比昨天慢了很多,过了一会儿,才回:去了。 丛嘉考虑到他应该刚刚是在忙,于是说:我今天给你买了个礼物。 又过了大概两分钟,林沉回:谢谢。 聊天框上方的『正在输入中』来来回回地闪着,丛嘉也不着急,倚在沙发里一边刷着微博粉丝的评论,一边等着林沉的回复。 好像是过了很久,丛嘉才看到屏幕上方跳出的消息。 他回『丛嘉,真的很谢谢你』 * 回去的航班电话问问?”周回雪见丛嘉没出声,再一次试探地提出建议。 “不打。”丛嘉冷哼一声:“两个小时,两个电话,他看起来不是很急着解释。” 丛嘉顿了一下,说:“他也不需要解释什么。” 他们去周回雪订的那家餐厅用餐,期间点了一瓶酒,丛嘉喝了两口,觉得头有点晕,于是撑着头,深吸了口气。 “你怎么了?不会是的筹备很顺利,隔天,周回雪和丛嘉提前去了现场,那里已经挤满了人,书城很重视这次活动,宣传海报很漂亮,背景是丛嘉很喜欢的一幅画,深绿色的热带雨林。 她拍了一张,给自己发了条宣传微博。 丛嘉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为了来买开光的手串,丛嘉也愿意陪她来。 两人都长期健身,爬到山顶虽说出了不少汗,也不至于精疲力竭。 寺庙旁的小店被挤得水泄不通,她们花了十分钟才好不容易进去,却被店员告知周回雪想买的那款手串已经售罄,只剩下一些看起来不太精致的护身符。 周回雪看上去有些嫌弃,丛嘉说:“那别买这个了,等你回去仿佛松了口气。 醒来的丛了两下她的胳膊。 丛嘉被迫睁开眼,看着微博热搜最上方的一个“爆”字。 后面的标题『讯通科技创始人深夜密会』 第二位的热搜标题『讯通创始人出轨』 这已经是两小时前的热搜了。 周回雪小心翼翼的:“嘉嘉,要不打电话问问?” 正充电的手机适时地一亮,一长串未接来电跳出来。 喻姐八个来电,江书文三个,还有许许多多的朋友都打来电话。 “妈呀,松子打了二十多个。” 丛嘉慢慢地划着屏幕,林沉只打了两个。 她没说话,用自己的手机打开微博,翻看那条爆了的热搜。 并不是只有文字,下面还有配图,背景是海市一家叫Moon dance的餐厅,陈助理给丛嘉的行程表中说明过,这是林沉常去的餐厅之一。 不大不小的精致招牌下,一男一女并肩站着,画面有些模糊,但丛嘉还是能分辨出林沉的身影。 他穿着很标准的深色西服,打领带,一边手插兜,站姿闲适。 那是和丛嘉在一起时不会有的放松姿态。 评论区点赞数最多的评论是:之前不是公布了婚讯吗,这不会是他老婆吧? 下面有人回复:这个女生好像是不是郑微芸啊,侧颜很像。 “你知道郑微芸是谁吗?”丛嘉问。 “是不是那个读书博主啊,嘉嘉。”周回雪小声问:“我们还去吃饭吗?” “吃,为什么不吃。”丛嘉又在搜索栏输入郑微芸,网速快得出奇,很快就跳出结果。 长得很书卷气的女孩,鹅蛋脸,皮肤白皙,说起话来细声细语,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丛嘉把她的视频关掉,又转回去看热搜,下面有一条评论受到热议。 「他老婆是个富家千金,之前很多媒体杂志都有透露,郑微芸在视频里说过自己父母双亡,被哥哥养大的,小时候过得很苦,肯定不是她」 「那就是出轨咯?」 「只是站在一起,不算出轨吧」 「已婚,了,上网高价去收不就好了?” “不行。”周回雪一本正经:“亲自来的效果更好。” 她退而求其次,去挑那些护身符。 “灵吗?”丛嘉问。 “很灵。”周回雪说:“别人送了我哥一个保姻缘的,说是亲自求的,你猜结果怎么样?我哥三个月后就结婚了。” 丛嘉不解:“可你哥你嫂子不是相亲认识的吗?” “所以啊,我才说灵,相亲相到对的人有多难你知道吗?” “好吧。”丛嘉被她说服了:“那我也买一个好了。” “你?”周回雪打量了她一眼:“你有什么可求的吗?一个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大家开开心心的人。” 丛嘉没接茬,问店员:“保平安的是哪个?” “绿色那个。” 一张纸片上画了些丛嘉看不懂的图案,装在塑料隔膜里,很简单的样子。 和周回雪下山时,她问:“你不会是给林沉求的吧?” 丛嘉“嗯”了声。 周回雪眼里的打趣都藏不住了。 “来都来了啊!”丛嘉一把揽过她,狠狠捏她的脸:“再笑再笑。” “来~都~来~了~啊~”周回雪怪声怪气。 丛嘉不理她,问:“我不是佛教徒,买这个会不会不太好。” “哟哟哟,还担心这个,不会的不会的。”周回雪说:“我们佛祖是普度众生的。” “而且说不定林沉信这个呢,那就很合适了。” “也是。”丛嘉说:“那我回去问问他。” 她们的飞机订在明天,傍晚被气到了吧?” “不是。”丛嘉说:“酒劲大,我缓一缓。” “是吗?”周回雪小声嘀咕:“我怎么没觉得。” 法餐用餐时间长,期间主厨还过来和她们聊天,等到从餐厅出来已经九点多了。 这地方僻静,开到山顶别墅要近一小时。 山道旁的树压住一片灯光,丛嘉下了车,周回雪见她脸色有些红,担心地说:“我扶你进去?” “不用。” 丛嘉慢腾腾地开了门,和她道别。 入夜了,佣人们早已下班,别墅里没亮灯,寂静无声,仿若华丽的,荒芜已久的牢笼。 丛嘉坐在鞋柜旁的椅子上,隐约间,看到沙发上模糊的人影。 他不知坐了多久,似乎是注意到丛嘉的视线,很快地站起来。 “你回来了。” 林沉站在原地,仿佛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想解释却不知道从何解释,衬衣的下摆堆着浅浅的褶皱,没有平日里体面,肃整的模样。 丛嘉心里泛起奇异的酸楚,但她确信与绯闻无关,只是看不惯林沉这样不知所措又带点可怜的样子。 “回来了啊,但你怎么还不睡。”她说。 隔着几米远,丛嘉感觉他似乎看着自己,那一眼很慢,是他平时不会有的,专注的,长久的注视。 他声音很低:“航班延误了吗?” “没有。” “我给你打了电话。”他不知道在解释什么:“你手机关机了。” “嗯哼。”丛嘉挑眉:“所以?” 他沉默了少时,才问:“你是不是看到新闻了?” “看了啊,热搜第一,不看到很难。” 客厅里有长达一分钟的寂静,丛嘉无声地等待着他再次开口。 可林沉只,迷迷糊糊间,感到林沉将她抱起来,有力的膀臂环住她的后背,可手掌却是悬空的。 她像是被困在闷热,窄小的牢笼里,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恍惚中,额上传来冰凉的触感,她眷恋地伸手扣住,想留住这份温度。 她听到林沉的声音,缓慢,温柔,像在哄孩子:“丛嘉嘉嘉。” “稍稍松一点好吗?我帮你量一下体温。” 丛嘉闷哼了声,将冰凉缓缓移到自己的脸颊处,察觉到那里迅速崩得像一块木板,她不满地皱了皱眉,那里又很快松下来,严丝合缝地贴住自己的脸颊。 没过几秒,“嘀”得一声,有人说:“三十九度五,应该是太累了,加上湾城的昼夜温差大,受凉了,我开点退烧药给她。” “好的,谢谢。” 丛嘉感觉自己慢慢地无法感知时间,最后不知是昏过去,还是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她感到身上黏黏的,细汗打湿了几缕头发,贴在她的脸颊处。 可头脑清明,不再像昨天那样晕乎了。 屋里昏暗,窗帘的缝隙里,有一缕光落进来,恰巧落在不远处的躺椅上。 林沉还穿着昨晚那件有些皱的衬衣,半阖着眼,下巴有轻微的胡茬,就算在休息时,也蹙着眉,看起来像只蜷在自己领地周围的,警戒的狮子。 丛嘉无端地想到那张照片里,他在餐厅前放松的样子。 不知是不是丛嘉的眼神带着穿透力,林沉动了动,慢慢地睁开眼。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交汇,林沉很快地站起来,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下,轻声问:“你好点了吗?” “好多了,应该退烧了。”丛嘉坐起来,看着林沉用体温枪对着自己的额头。 “是退烧了。”他但和异性深夜单独行动,请问不是出轨是什么?」 「救命啊,我刚买了讯通的股票啊啊啊啊啊」 “要不你先打停,一会儿倒水,一会儿拿药,一会儿将窗户打开,过了一会儿又怕空气太凉,将窗户关上。 他沉默地,反复地做着一些无意义的事,好像因为不知道怎么表达,就只能用这样的行为极力弥补,尽力挽回着什么。 丛嘉心里泛起难言的酸涩,她不知道这种感觉的来源,但能很明确地意识到自己是不希望林沉这样的。 “——林沉。”她说:“你能不能停下来。” 他像被施了定身魔法,站在原地不动。 丛嘉叹了口气,说:“你能不能坐下来,我们好好谈谈。” 林沉背对着她,过了些许时候,才缓慢地坐在旁边的躺椅上。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却被丛嘉抢先:“——不要道歉。” 他便不再说话了。 丛嘉说:“你不用道歉。” “我相信你。” 丛嘉看到他很快地抬起头,于是继续温柔,和缓,一字一字地说:“我相信你。” “不管是以前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相信。” “因为在我心里,持续而漫长的钝痛,并且在自己再次开口时,感受到痛感迅速蔓延开。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林沉说:“你怕我接受不了,怕我难过。” 其实丛嘉很好懂,只要将每件事的出发点从最善良,最利他的方面想,那就是丛嘉的想法。 可是丛嘉嘉嘉,你知不知道,有你在身边,我才能开心。 屋里寂静,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丛嘉的声音很温柔:“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你哪不好了?” 她顿了一下,像是放弃了这个问题,说:“算了,那你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打算吗?” 仿佛知道等不到林沉的回答,丛嘉继续说:“撒谎这件事真不是什么容易干的事,我不知道你到底知道多少,但我和你,失忆前的你,约定在下个月离婚。” 林沉感到一分一秒都变得那样长,蔓延开来的钝疼传到了他的指尖,他很突然地颤了一下。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他讷讷道。 好像将自己与那个和丛嘉定下协议的林沉分裂开,就能逃避这样没有尽头的折磨。 “其实我想说的是——”丛嘉停顿着,似乎你一直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秒停滞了,因为丛嘉又看到林沉微微张嘴,却没有吐露出一个字的模样。 他的表情无力而伤感,仿佛并没有因为丛嘉的话而受到鼓舞。 许久许久,他像是苦笑了一下,闭了闭眼,用沙哑的声音说:“就算,你已经想要离婚了吗?” 仿佛破罐子破摔,他用比平时快了许多的语速说:“就算你从来没了解过我,你也相信吗?” 第 22 章 第 22 章 丛嘉愣住了,她缓慢地眨了下眼,感受到胸腔里因为紧张而急速加快的心跳。 “你知道了。” 林沉没有看她。 他心里涌起无边的恼恨与悲哀,觉得自己这么些天丑陋而阴暗的嫉妒,是那样可笑。 他想到那天在山顶露营,丛嘉在初升的朝阳下,对自己说“谢谢”。 她从来善良又心软,别人对她的一点善意,她都会牢牢记在心底。 所以这么多天的是说:“对不起。” 他仿佛想靠近她,但只是向她走了一步,就停下来,缓慢地重复道:“对不起,丛嘉。” 就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恩爱夫妻,而他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丛嘉的事,所以只能卑微地,反复地,一遍一遍地说着苍白的道歉语,只为了祈求她的原谅。 “你不用道歉。”丛嘉心里不是滋味,她说:“那是你失忆之前的事,你也不记得了,没有必要为了不记得的事情道歉。” “不记得了”林沉垂下眼,不再看她了,仿佛此刻丛嘉的宽容与善解人意变成了某种剧烈的毒药。 他看起很想说什么,但却极力克制住了,沉默了许久,也只是说:“我跟那个女孩没什么,我已经让陈助理去处理了,事情会很快解决。” “好,随便你。”丛嘉慢包间里走出来,郑微芸挽着男人的手,林沉随后走出来,期间男人和林沉说了几句话,到了餐厅门口,男人指了指远处的停车场,似乎是示意自己要去把车开过来。 视频全程郑微芸和林沉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微博的最后附了律师函,表示将起诉偷拍媒体和传播的各大公众号。 高效,简洁,一针见血。 丛嘉长出了一口气,很难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或许有和林沉说开的如释重负,也有看到谣言被迅速压下的庆幸。 她实在害怕自己的家人知道这回事,躺着回复朋友们的关心,又闭上眼睛睡了会儿。 再醒来时,床边便真的放了一碗海鲜粥腾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感到头有些晕,身上软绵绵的,一边手扶着门框往楼梯处走。 “林沉。”她不知不觉,态度客气了起来:“可以来扶我一下吗?我刚刚喝了酒。” 话音未落,她的手肘被轻轻扶住。 林沉似乎不再像刚刚那样小心了,皱着眉,发现什么不对劲似的,一边手抬起来,触她的额头。 “你发烧了,丛嘉。” 丛嘉的脑佳时机。 于是他说:“没关系,是我不好。” “你哪不好了?”丛嘉似乎是笑了一下,但林沉能够听出来,那并不是那种开心的笑。 他心里泛起在思考着接下来的措辞。 她的视线转向林沉,下定决心般,直视着他,说:“我不知道你对于我们的关系是怎么想,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直到你找回丢失的记忆。” “我说过,我们还是朋友。”丛嘉对他笑,她眼睛闪亮亮的,像带着阳光与朝气。 林沉怔怔地望着她。 丛嘉见他没什么反应,有些迟疑地说:“如果你不愿意——” “——我愿意。”他打断她,像是无意识地笑了一下,不可置信般地低声重复道:“我愿意。” 丛嘉抿了下唇,继续说:“既然你愿意,我想告诉你——” “不管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将来是什么关系,我都愿意相信你。” “因为你曾经答应过我”丛嘉的声音低下来,记忆飘飘扬扬地,回到了那家法餐厅,林沉的话像承诺,像誓言。 “——我会忠于这段关系。” “——你说过,你会忠于这段关系。” “但是,好吧我承认。”丛嘉说:“我昨天其实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生气的。” 林沉攥了一下手指,说:“我不记得那个女孩,但我一定和她没什么,陈助理说了——” “——不是因为这个。” 丛嘉拉长了声音:“是因为你只给我打了两个电话,两小时,两个电话,你好像并不是很想解释什么。” “我怕你嫌烦。”林沉的声音低下去。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丛嘉有些疑惑:“可能我这个人就是不喜欢把什么都憋在心底,如果我有什么想解释的事,我就会一直打,一直打,起码我会让对方知道,我是很想很想和他说话,很想很想和他解释的。” “林沉。”她声音带笑个人,就是太谦虚了。”丛嘉说:“那可不可以多给我炸一些蒜酥啊,那个好好吃。” “好的。”林沉的神态让丛嘉觉得自己此刻提出任何要求,都会被答应。 门外传来阿姨的敲门声,问丛嘉海参想要什么做法。 丛嘉对林沉轻声说了谢谢,便匆匆走出会客厅。 直到会客厅的门终于合上时,林沉接到了陈助理的电话。 “林总,很抱歉,刚刚开了个短会,手机静音了。” “没事。”林沉说:“这次做的很好。” “是您之前未雨绸缪。” 隔着手机,林沉的声音透着些沙哑的疲惫,陈助理不知道林沉昨天经历了什么,但大抵不是什么好事。 陈助理极有分寸地提醒林沉注意身体,挂了电话之后,望着远处宽阔的江景,他长出了一口气。 大概两个月前,陈助理被林沉叫到办公室。 他简短且平直地叙述了昨晚的经,像是鼓励:“如果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记得给我打多一点电话吧。” 清晨的光落进来,让他漆黑的眼都变得明亮。 “好。”林沉说。 像是积压在心底的一块大石头被推开,丛嘉躺下,看着林沉依旧有些局促地站着,似乎没有从刚刚的对话中脱离出来,她说:“有没有吃的啊,我想吃点东西。” “想吃什么?” “海鲜粥。” “好。”他像是终于回过神来,脚步僵硬地开门离开。 丛嘉微微勾起嘴角,听到门合上的声音,才伸手去摸桌上的手机。 点开微博,她才看到了新的热搜。 新鲜出炉的热搜第一「讯通CTO林沉发布声明」 大概是公司为了澄清这件事为林沉新开的微博,粉丝不多,但讯通官方微博已经关注。 林沉账号里唯一的一条微博是在今早发布的,一段Moon dance餐厅里的监控录像。 视频里,一男一女从,用保温盒装着,打开时还是烫的。 她喝了一口,米粒软糯,粥底好像放了虾油,配着炸到金黄的蒜酥,不像是阿姨的做法。 丛嘉很快喝完,还有些意犹未尽,觉得自己似乎完全恢复了,下了床想去找林沉问问是哪里买的。 楼道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丛嘉顺着楼梯往下走,到一楼时,终于找到了正在打扫的阿姨。 “林沉去哪里了啊,阿姨。”她问。 “嘉嘉反应了半晌,才慢慢地说:“是吗?” “你先去躺着。”他动了一下,问:“能走吗?” “不太能。”丛嘉已经不能思考了,她闭上眼悉心照料,关怀笑容,大概都是因为那次车祸,他最后转动的方向盘吧。 原来不管过了多少年,不管是哪一个自己,都没有,也不可能走进丛嘉的心里。 太阳一点点升起,鸟鸣声也从窗外传来。 林沉听到她平静的声音:“很抱歉我一直瞒着你,对不起。” 房间里陷入漫长的寂静,林沉不知道能说些什么,或许他该问问丛嘉和那个周律师谈论到哪一步了,又或许应当顺着她的心意,干脆体面地和她分开。 但十七岁的林沉无法像梦境里另一个自己那样强硬地说“——我没有时间” 因为他和丛嘉相处的时间那样少,所以当丛嘉平静而温和地望向他时,他便说不出任何话了。 林沉觉得自己似乎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叫嚣着从这个房间中离开,逃避这场令人痛苦的对话,另一半则开始恼怒怨恨自己的口不择言。 因为他分明可以装作毫不知情,继续无耻地享受着丛嘉的关心与笑容,但他却冲动地选择将这一切揭开,将伤口赤裸裸,血淋淋地摊在丛嘉面前。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对话,他也不愿看到丛嘉伤心愧疚的样子。 况且他早就错过了挽回丛嘉的最去在公司的一切实职,独自前往温哥华生活,丛嘉算了算时间,大概是消息发布没过多久,他就搭上回国的飞机了。 丛嘉有些心疼,说:“爸爸,那些都是误会。” “误会?”丛在山将水果放在茶几上,水果盘和玻璃相撞,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林沉看向丛在山,姿态显得很谦卑:“这次的事情我很抱歉,我已经让助理发了澄清声明。” “是啊爸爸,那都是误会,你没看微博吗?”丛嘉翻出热搜给他看:“早就澄清啦。” 刚下飞机就马不停蹄地回到山顶别墅,丛在山连手机都没开机,他斜着眼将视频完整地看了一遍,神情倒是缓和了些。 “这些媒体,就是该狠狠告!”丛在山转头看着林沉,态度却还是平淡:“你也该注意点,不要给这些小人可乘之机。” “您说的是。”林沉说。 丛在山说:“最近总有人在我耳边嚼舌根子,说看到你带秘书去京市,举止亲密,我都不相信,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可靠的孩子,这次闹这么大,我不得不回来看看了。” 丛在山捕捉到林沉的表情逐渐变得不自然,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想,脸色更沉了。 “爸。”丛嘉摇了摇他的袖子:“你别听人家乱说嘛,京市那次” 丛嘉少有地产生了些不好意思的情绪:“那次是我和林沉一起去的。” 她声音不知不觉变小了:“那个秘书就是我。” 丛在山登时有些挂不住脸了:“你们这些小年轻,天天玩儿这些乱七八糟的,反正我年纪大了,是不懂这些了,算了算了,我也管不着你们了。” 他摆摆手,往门外走:“我带了海参,等等叫人做给你补补。” 会客厅的门没有完全合上,留了一条小缝。 丛嘉瞥到丛在山的衣角,她想父亲大概是还没完全放下心,于是坐在离林沉很近的地方。 她能感到林沉迅速绷紧的手臂就贴着自己,肌肉有些硬,有些烫,让人怀疑昨晚发烧的另有其人。 “吃水果吗?”她眼光盯着门口,语气却轻轻柔柔。 “不吃。”林沉的反应像个木头。 “吃一个嘛?”丛嘉放低了声音,像和丛在山撒娇那样说话。 会客厅里陷入了不长不短的寂静,丛嘉收回视线,转头,却正对上林沉的喉结,他们离得很近,所以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块凸起,很快地滑动了一下。 过了一秒,又剧烈滑动了一下。 “吃吗?”丛嘉又问。 这次他终于回应了。 “好,我吃。”他声音放的低,缓而慢,出声时喉结微微颤动,宛如情人低语。 丛嘉忽而想起露营那天的情景。 那天晚上,他的喉结也会滚动得这样厉害吗? 她心里漫上奇怪的感受,好像想离林沉远一些,于是很快地从水果盘中拿了一颗樱桃。 余光触到门口,发现那块衣角还未离开,丛嘉挣扎了几秒,迅速将樱桃怼到林沉唇上。 他的唇不像是手臂那样硬,因为丛嘉快速的动作而轻轻开启,他抬眸,眼神有还未反应过来的迷茫。 丛嘉将樱桃又往前送了些。 他好像想伸手来接,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忍住了,微微开口,就着丛嘉的手将樱桃含进嘴里。 “谢——”他嘴角像是扬起细微的弧度。 “——嘘。”丛嘉快速地说:“别谢。 她压低声音:“我爸爸在门口呢。” 林沉的嘴角很快拉平,他低低地“嗯”了声,表示知道了。 僵持了一会儿,丛嘉偷偷望了眼门口,才放松下来。 她对林沉说:“我爸今天没为难你吧,不好意思啊,我没和他说车祸的事,他对我有些过度担心。” “没关系。”林沉说。 “对了。”丛嘉想起自己找林沉的初衷,问:“那个海鲜粥应该不是阿姨做的吧,哪买的?” 他沉吟了片刻,说:“是我做的。” “你想吃吗?”他说:“想的话我中午可以给你做。” “真的吗?”丛嘉弯弯眼睛:“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还好。”林沉说:“不厉害。” “哎你这历,告诉陈助理,自己也许被拍了,但不知道是哪家媒体,希望陈助理可以尽快查清楚。 “同时去找那家店要一下监控录像,存证。” 林沉有条不紊地叙述了处理方式,陈助理只需要无条件地执行。 但期间的经历堪称困难重重,Moon dance以不愿意侵犯客人隐私为由,拒绝提供监控录像,而偷拍方也始终没有查清楚。 陈助理没有犹豫,很快将结果告诉林沉。 林沉大概是停顿了些许时间,但不久,他说:“那就把Moon dance买下来,你尽快去谈。” 陈助理觉得那天的林沉不再理智,因为一段录像而把餐厅买下来的决定堪称匪夷所思。 他提出一些折中的方法,比如时间爆出后,可以和吃饭的朋友联合发布声明等等。 但林沉没有采纳,他说:“我需要可信的证据。” 任何主观的声明,黑色的运动服,与身后白茫茫的冰面形成强烈的视觉差,呼吸比刚刚重了些,额角因为运动出了点汗,在灯光的映照下,亮晶晶的。 “哇。”丛嘉由衷地夸赞:“你好厉害。” “不厉害。”林沉很快地抿了下唇,像是不适应丛嘉这样的夸奖。 远远地,丛嘉好像看到父亲的身影,他站在休息区,和身边的人闲聊,又有意无意地看他们一眼。 “你带我滑吧。”丛嘉突然说。 “怎么带?” “牵着我步子。 冷风渐渐拂到丛嘉的脸上,将她心口的怪异与疑虑渐渐吹走,她看着林沉的背影,看着他冒着点红的耳廓,又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场边的父亲。 丛嘉对他挥挥手,丛在山她两眼:“你是不是倒了。” “怎么会?”丛嘉的余光看到林沉很快地开始解决那只海参,悄悄松了口气。 丛在山也不再提,只是说:“老刘跟我说开了个度假中心,明天正式开业,邀请我去剪彩,你明天跟我去一趟。” “上次我和林沉去过了,就不去了吧。”丛都有可能被驳斥。 陈助理从不觉得林沉是个多么注重名声的人,或许说人走向成功的第一步通常就是摈弃外界的流言蜚语。 真也好,假也罢,他人的议论对于林沉这种人有时候并不重要。 那又是为什么呢? 在联系餐厅老板时,陈助理的心中缓缓升起一个荒唐却又合理的猜想。 ——他是为了丛小姐,他不愿意让丛小姐看到这些谣言,抑或是,他无条件地忠于这一段婚姻关系。 第 23 章 第 23 章 从父亲回来那天起,每一餐饭都会加上一道海参,丛嘉非常不喜欢那种口感,但碍于丛在山总盯着她,她次次都硬着头皮咽下去。 中午上的是一道小米辽参,丛嘉从开饭就开始慢腾腾地喝小米,等到丛在山起身接电话的时候,她小声问林沉:“爱吃海参吗?” 林沉的碗里那头海参也只吃了一半,他说:“还可以。” 丛嘉小声说:“啊,你爸爸刚刚回来了,把林先生叫过去了。”阿姨看起来有点担忧地补充道:“在会客厅。” 丛嘉猜想到父亲应该是看到那则绯闻,连夜赶回来了。 她连忙随意地从厨房里拿了些水果,就去敲会客厅的门。 “进来。”父亲的声音还算平静,丛嘉悄悄松了口气,把门推开。 会客厅很大,正中间的沙发便占了一半面积,林沉和丛在山不远不近地坐着。 看到进来的人是丛嘉,两人同时站起来。 “嘉嘉。”丛在山很快地走过来,将丛嘉手上的水果拿走:“我听说你发烧了,怎么不去休息,过来干什么?” “爸,我听说你来了,我可想你了。”丛嘉拉着他的手臂撒娇。 “想我也不见你来看我。”丛在山忍不住翘起嘴角,还轻轻哼了一声,表达不满。 “我正准备去呢,打算办完下一场签售会就去。” 丛嘉对他讨好地笑笑,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们聊什么呢?” 丛在山脸沉下来:“还能聊什么。” 自从母亲去世后,丛在山辞袋很晕,那我的给你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林沉极其好说话,他没有看丛嘉,手指紧攥,说:“好的。” 丛嘉很快地将海参捞到林沉碗里,开心地开始喝剩下的金汤小米。 喝了几口,她抬头,看见林沉盯着碗没有动。 “你是不想吃吗?别勉强。” 林沉重新拿起汤勺,说:“没有。” 这时丛在山回来了,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再见,挂了电话后,看了眼丛嘉的碗,有些惊讶:“今天吃这么快?” “是的呢,爸爸带的海参特别好吃。”丛嘉甜蜜蜜地笑。 丛在山狐疑地看了能得到很多爱意,朋友们的,亲人们的,他们赋予感情的方式大多直白且好懂,金钱或陪伴,都是能让丛嘉即刻感受到的存在。 可林沉是特别的,他像一株开在角落里的植物,无声且沉默,很难让丛嘉注意到他的存在。 丛嘉总是忍不住将失去记忆的林沉与那个和自己结婚的林沉相比。 但这样的对比本身就是不公平且徒劳的。 因为过去的丛嘉从未注意到那株植物,她用一个错误而老旧的数据来构造了一个虚拟的,片面的林沉。 而现在,真实的林沉坐在她面前,等待着她走近,探寻。 * 剪彩仪式在早上十点。 在吃早餐时,丛嘉阅览了一下度假中心的宣传册,发现正式开放了很多之前没有见过的地方。 “有滑冰场,我都没有滑过,等一下可以去试试。”丛嘉用笔画了个小圈,对林沉说:“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都可以。”他说。 “不行。”丛嘉很坚持,她私心想了解一下林沉的爱好,于是说:“喏,你拿去看看,挑出一个想去的,我可以陪你去看看。” “好。” 林沉最后也挑了滑冰。 丛嘉狐疑地说:“你不会是看我挑这个,所以挑一样的吧。” 他说:“我也没有滑过。” “啊,那我们岂不是会很惨。”丛嘉说:“不过我们滑雪都不错,这应该差不多,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去那边请个教练教。” 当丛嘉穿上冰鞋的那一刻,她意识到这和滑雪是不一样的,她非常急切的,迫切的,百分之百的需要一个教练。 她坐着没动,见林沉递过来一件衣服。 是轻薄的外套,他惜字如金:“冰场冷。”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不会是在我们决定要来冰场的时候就想好了吧。”丛嘉拉上拉链,觉得自己又发现了林沉的新优点,周全且细心。 “只是觉得可能会用到。”林沉没穿外套。 他体温似乎比常人高,丛嘉每次在清醒时碰到他,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她扶着把手颤巍巍站起来,看到林沉已经站到冰面上滑了几步。 “林沉你这个骗子。”丛嘉控诉:“你和我说你不会。” 林沉没什么表情,可丛嘉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无辜。 他说:“我以前没滑过。” “不可能。”丛嘉拒绝相信:“我不信。” 他又滑了两步,顺畅且熟练,滑到离丛嘉近一些的地方时,他说:“真的没有。” 顿了一下,他说:“我记忆里没有。” “所以你的意思是,也许在你失去的那段记忆里学过,但你忘了。”丛嘉试图理解他的意思:“是这样吗?” “嗯。”林沉顺着她说:“是的。” 丛嘉觉得林沉似乎在迁就她,丛嘉走到冰面上,抱着扶手,开始艰难地挪动。 她很难在冰面上保持平衡,林沉滑到她旁边,伸出手,很慢很轻地撑着她的手肘。 丛嘉顺势握住他的手臂,不再将全部的中心放在扶手上。 她看到林沉的手臂肌肉,他比丛嘉黑一些,漂亮且流畅的线条,自己的手指搭在他凸起的青筋之上,像一副色彩和谐的油画。 他手臂很热,肌肉也绷紧了,像在紧张。 丛嘉被他带着滑了一会儿,渐渐掌握了一些诀窍,想自己试试,于是松开他,说:“我们分开滑一滑吧。” 他没说什么,只挂了电话,嗫嚅了几下,小声说:“对不起嘛。” 她下巴托在车窗沿上,眼睛一眨一眨:“你要不要坐车,我这个车是新买的,我送你回家。” 丛嘉冲她挑了挑眉,郑杭意干脆将车门打开,一把把丛嘉拉进去。 车大概是顶配,抬头就能看星空顶。 丛嘉高中时和郑杭意不算特别熟,但因为同为美术生,时不时会在一起集训,郑杭意的性格又十分活泼,还是能算得上是朋友。 高中毕业后,郑杭意出国,丛嘉考上了京市美院,两人渐渐没了联系。 “美会同意,但为了完成任务,她还是把请柬给他。 “你要来我的生滑。”丛嘉停顿了一下,说:“可以吗?” 林沉怔楞,像走在路上突然被什么砸中,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 但丛嘉很难判断砸中林沉的东西是好是坏,于是丛嘉又问:“行吗?” 他像是反应过来,朝丛嘉伸手。 林沉的手掌宽大,温度很高,丛嘉握上去,摸到他的掌心有粗粗的茧。 她好奇地蹭了两下,感到林沉的掌心是放下不再被丛嘉握着的手臂,向前慢慢地滑了几步,让丛嘉觉得他似乎不是那么喜欢她的建议。 于是丛嘉叫他:“林沉。” 他很快回过头,眼睛在冰场的灯光下有些亮。 “你滑快点。”丛嘉笑眯眯地说:“让我欣赏欣赏,先天滑冰圣体的样子。” 冰场的人不多,发挥空间很大,林沉刚开始滑的不快,但慢慢地,好像触发了某个开关,他越滑越快,像真的滑过无数次那样,快速又熟练地在冰面上穿梭。 饶了两圈后,又回到丛嘉面前。 他穿着嘉说。 “哎,爸爸就是想和你多呆一会儿。”丛在山悠悠地叹了口气:“连度假中心也不愿陪爸爸去啊。” 丛嘉知道他大概是装的,但还是妥协:“好吧好吧我去。” 丛在山很快露出笑容:“乖囡,爸爸在温哥华买了栋新房子,那栋温西的别墅就移到你名下,等你过段日子过去就去住那里。” “爸爸就不跟你们小夫妻挤在一起了。” 他离开餐厅前,对拍了拍林沉的肩:“你就宠着她吧,下次让她自己吃。” “诶,爸。”丛嘉大喊:“你干嘛呢,可是真的很难吃啊。” “海参也是海鲜,小米也是米,合在一起不就是海鲜粥。”丛在山有理有据:“林沉做的海鲜粥你能吃两碗,这你就吃不得了。” 他又吩咐阿姨下顿继续做海参,气得丛嘉无话可说,等丛在山走后,她搅着碗里的小米,一口也不想动。 没过多久,她听见林沉略带犹豫的声音:“要是你实在吃不下我试着把海参剁碎,煮进海鲜粥里。” “真的吗?”丛嘉开心起来:“可是是不是挺麻烦的,你做那个粥。” “没关系。” 他的声音平和,透着很浅的纵容,让丛嘉想到父亲说的那句“你就宠她吧”。 丛嘉并不缺少宠爱她的人,她总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露出了个没眼看又带着点欣慰的复杂表情。 在看到父亲离开的背影时,丛嘉才轻轻拽了一下林沉的手,示意他停下来。 “刚刚我爸一直在场外看我们,真是的。” 林沉垂眼,他的目光长久地落在交握的双手上,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松开。 丛嘉觉得有些累了,和林沉说想要离开。 他们并排坐在休息区,有工作人员适时地将他们的鞋递过来,丛嘉将换下来的冰鞋递过去,却被告知林沉已经将他们穿的冰鞋买下来了。 “下次来还能用。”他没抬头地说。 丛嘉不喜欢用别人用过的东西,今天穿的这双冰鞋是新的。 她笑着打趣:“那真是谢谢林总咯。” “那下次还能带我滑吗?” 林沉一边手指搭在滑冰鞋的搭扣上,试了几次,却一直没拉开。 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闷闷地“嗯”了声。 时间还早,滑冰场附近有个人工湖,今天的阳光正好,不那么猛烈,照的人身上暖洋洋的。 快入秋了,微风吹来,让人很舒服。 他们在湖边停住,看到湖心有几艘小船游游荡荡。 丛嘉说:“以前和朋友也常常去游船,冬天的时候,用船桨一划,湖里的冰碎开,会沙沙得响。” “你有好多朋友。”林沉突然开口。 丛嘉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怪,转头看他。 林沉看着粼粼的湖面,没有说话。 “这个话听着有点怪。”丛嘉笑盈盈的:“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几个朋友吧。” “我没有。”他说。 “那上次和你在Moon dance吃饭的是?” “我不认识他。”林沉说:“记忆里不认识。” 丛嘉觉得他好像找到了什么诀窍,所有不想承认或是想逃避的事情,都可以归结于“我不记得”。 丛嘉佯装恼怒:“你不把我当朋友?” 他像是没想到丛嘉会这样说,怔楞了一瞬,讷讷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停顿了许久,才说:“只是你对所有的朋友都这样吗?” “怎么样呢?” “都会和他们牵手吗?” 丛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感受到心跳没由来地快了些。 “嗯这得视情况而定吧。”她囫囵地说:“如果是雪雪的话,是会的。” 林沉侧过脸,视线与丛嘉交汇,又相错,丛嘉看到他似乎笑了一下,可在眨眼间,那笑好像又不见了。 * 丛嘉的签售会在几个城市的反响很好,出版社决定再加办几场,喻姐和丛嘉确认了之后的行程,告诉丛嘉过几天需要和美术馆那边的人应酬一下。 “吃顿饭,和那家美术馆的经理,馆是新开的,地段设施环境都很好,我想你下一次的画展可以办在那里。”喻姐说。 丛嘉答应下来。 饭局定在一家离丛嘉工作室挺远的餐厅,开车过去得近两小时。 晚上七点,丛嘉和喻姐走进包间,美术馆的人只来了一个,看起来很年轻,像刚毕业的小姑娘。 和丛嘉握手后,她自称说是助理,老板还在路上,可能得等一会儿。 女孩神情有些局促,丛嘉觉得没必要为难她,便坐下边喝茶边等。 过了近半小时,美术馆的经理还没来,小助理也有些慌了,期间出去打了好几次电话,但得到的回复都是,在路上。 到八点时,丛嘉觉得小助理已经快急哭了,她笑着安慰:“没事儿,我都没哭呢。” “对不起丛小姐,我再去催催。”小助理刚想拉门把手,门却从外面推开。 “真是不好意思,来晚了。”为首的人还戴着墨镜,只露出个精致的下巴。 她慢悠悠地摘了墨镜,美甲上的水钻在灯光下亮的晃眼。 “丛嘉,真是好久不见了。”她说。 反应了几秒,丛嘉才认出是自己的高中校友,当时她们在隔壁班,叫郑杭意,是之前和丛嘉相亲过的郑杭景的堂妹。 “是好久不见了。”丛嘉和她握了握手。 郑杭意身后跟了几个人,纷纷擦着汗自我介绍,都是美术馆的高层。 他们入席,期间郑杭意几乎没怎么说话,丛嘉从侧面了解到,这家美术馆是她家新开的,她就是来挂个名。 丛嘉本觉得对方心不诚,也不太尊重自己,觉得这次合作大概是成不了了,但很奇怪的是那几个高管的态度还挺诚恳,话里话外有隐约的歉意。 饭局结束后,丛嘉轻声和喻姐说:“你先回去,我有点事。” 她走到郑杭意的车前,车窗缓缓地降下来,露出郑杭意的半张脸,她直视前方,下巴微微昂着,显得有些高傲。 “杭意。”丛嘉说:“你好像对我有什么误会?” 她哼了声,低头欣赏自己的美甲:“想多了吧。” “郑杭景和你说了什么是吗?” 她那双狐狸眼斜睨着丛嘉:“说了一些。” 丛嘉坦白道:“我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但我和他之间只见了两次面,之后没有再联系了。” 郑杭意单纯且没心眼,能想到为难人的方法,也只是硬拉着那群高管迟到一个多小时。 丛嘉觉得有必要和她解释清楚,并不是因为与美术馆的合作,只是她不喜欢别人误会自己。 “可是我哥说你始乱终弃。”郑杭意抱着手臂说:“还说你转眼就和林沉在一起了。” 想到林沉,想到很久以前高中的事,郑杭意更气了。 丛嘉语塞,半晌才说:“那你现在打电话给你哥,我当面和他说。” 郑杭意打了电话,直截了当地询问他,刚开始郑杭景还不承认。 直到丛嘉出了声,悠悠地说了句“晚上好,郑先生。” 他开始支支吾吾,过了几秒才承认自己是后来被丛嘉拒绝了,有些不甘心,又爱面子,才在家人面前这样说。 郑杭意出了汗。 这让丛嘉无端地想起那张绯闻照片,林沉站在餐厅门口,闲适放松的模样。 “林沉。”丛嘉状似平常的问:“和我在一起你好像总是很紧张。” 丛嘉突然很难想出什么安慰的话,所以她说:“你可以放松点,我说过,我们还是朋友。” 林沉看向她,神色复杂难辨,让丛嘉看不懂。 但他终究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牵着她往前滑。 像是照顾着丛嘉,他滑得很慢很稳,手心的湿热也越来越重。 直到丛嘉叫他滑快一点,音好像变得很近,又很远,让林沉觉得自己处在一个无法感知时间的密闭空间里。 他忘了那天自己在别墅外站了多久,只记得他最终也没有拿回吴梦希丢失的口红。 这段回忆让十七岁的林沉感到痛苦,也成了他午夜梦回,反反复复想起,一遍一遍折磨自己的存在。 有时想起来,他会自虐般地想象丛嘉说“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时的表情。 微笑的,苦恼的,无奈的或是面无表情的。 但一定不会是厌恶的,不屑的,鄙夷的,因为丛嘉从来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第二天是周天,因为下周有某个假期,所以那个周天被迫调休。 崇德将那天改成艺术节,学校的礼堂从上午表演到下午,听说丛嘉也有一个节目。 林沉没有去,他到学校旁边的花店取了自己提前几天订好的玫瑰花,或许是订单太多,老板没清理好玫瑰花的刺,扎了林沉一手的血。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一座教堂。 高高的十字架立在天边,让林沉想到丛嘉脖颈上总是戴着的那条项链。 周天的礼拜还未开始,同工们在教堂外迎接。 林沉将玫瑰花放进书包里,走进教堂。他才迈开日会吗?”她尝试着说:“你们班的丛嘉和王铭彦也会来。” 郑杭意先是听到他说了谢谢,意识到自己大概会被婉拒,但下一秒,林沉却说:“我会去的。” 车开下了跨海大桥,在第一个红灯前停下,郑杭意转头看着丛嘉,说:“其实我那时候还很得意,觉得林沉竟然会来参加我的生日会,我怀疑他暗恋我呢。” “现在想想,你说,他会不会是为你来的啊?” 第 24 章 第 24 章 郑杭意的眼睛亮闪闪的,紧紧盯着丛嘉,似乎非要等到她的回答。 丛嘉的心跳好像变重了一些,好像又没有,但她断定郑杭意最近迷恋上了抽象派画作,所以思维也跟着天马行空了。 为她来,怎么可能? 丛嘉回想起高中时,自己好像也曾隐约听过别人议论,说林沉去了郑杭意的生日会,是对郑杭意有点好感。 但闲言碎语听过就忘了,丛嘉不想在郑杭意面前透露太多自己和林沉现在的关系,于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样吗?那等我回去问问他。” 郑杭意沉浸在术馆是我姑姑开的,让我去玩玩。”郑杭意豪迈地说:“你下次展我可以给你算便宜点,算是道歉吧。” 她说:“我哥这个普信男,我就不该相信她,哼,说到底他也是知道自己不如林沉,想扳回一点面子。” “你哥要是知道你这么说得气死。”丛嘉有些好笑地说。 车在跨海大桥上平稳地行驶,灯影在车窗上滑动,丛嘉看着郑杭意漂亮的侧脸,回忆慢慢地浮上来。 “你和林沉高中时候是不是挺熟的?”丛嘉说:“有一年,我记得他去参加了你的生日会,在你家里。” “不是很熟。” 郑杭意说:“只是我爸和林沉的继父是朋友,那年我生日” 那年郑杭意生日,父母请了专业的团队,在他们家的后院办了个派对,还给郑杭意一张名单,让她按照上面的名字一个个去邀请,俨然把这场生日会当成了开拓人脉的社交场。 名单上有吴梦希到,飞快地钻进灌木丛不见了。 丛嘉站起来。 月色下,林沉踏上草丛,他步子迈得比平时大,神情难辨。 “我以为你睡了。”丛嘉说。 他在丛嘉面前站定,语速比平时快:“我给你打了电话,你没接,我以为” 丛嘉拿出手机看,发现有四个林沉的未接来电。 “对不起啊,之前饭局上我把手机静音了,没听到。” 夜里很静,丛嘉仿佛听到林沉不太规律的呼吸声。 她突然意识到,林沉是在担心自己。 丛嘉声音软下来:“不好意思嘛,我下次会及时看手机的。” “我不是在怪你。”林沉长出了口气:“我只是” 他顿住,嘴唇紧抿,仿佛接下去的话有多么难以启齿。 “只是?”丛嘉心情没由来的轻松,她突然笑了一下,语气扬起来:“只是在担心我吗?” 在昏暗的灯光下,她微昂着头,那双眼睛亮得像一面镜子,能照出所有潜藏的,隐秘的感情。 林沉错开眼,仿佛避开那双眼睛,那些不敢承认的话,便不再那么难说出口了。 他轻轻“嗯”了声。 “这有什么的。”丛嘉说:“你如果不接我电话,我也会担心的,不过这次有进步,起码打了五个电话了。” 他们并肩走进家门,别墅内只亮了几盏小夜灯,让他们看不清彼此。 “今天遇到个熟人。”丛嘉用很平常的语调说:“郑杭意,你还记得吗?” 林沉走在她身侧,脚步似乎顿了一下。 “记得。” 昏暗的环境让感官无限放大,丛嘉敏锐地察觉到林沉的反常。 丛嘉说:“我们说起你的继父,我才知道他和你妈妈离婚了。” 丛嘉小心地说:“你还记得这回事吗?” 他似乎轻轻舒了口气,语调平常:“是这样,我还记得。” 丛嘉不知道怎么将话题继续,自从坦白他们的关系之后,她总想找个机会,和林沉说说他母亲的事。 也许是察觉到丛嘉的忐忑的语气,林沉说:“他们在去南城之后就离婚了,这没什么。” 他语气很淡,像是在说两个不相关的人。 可丛嘉却突然有些难过,她沉默了一会儿,有些突兀地说:“对了,杭意还和我说了她高一的时候生日会的事,你当时也去了。” “是的。”林沉的声音平且直,给人一种十分想结束话题的感觉。 丛嘉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是郑杭意给她发了张照片。 是那年的生日照,在别墅的草坪上,丛嘉看到自己坐在郑杭意不远处的位置,脸上沾着奶油,对着镜头灿烂地笑。 那林沉在哪?丛嘉仔细地寻找了一遍,发现他的位置离自己不远,但并没有看着镜头,而是微微侧头。 郑杭意继续发:「找了好久,终于找到生日照了」 「你说他是不是在看你」 丛嘉停住脚步。 “——怎么了?”林沉见她没跟上来,转头问她。 “没什么。”丛嘉将手机息屏:“杭意给我发了点东西。” “关于生日会的。” 丛嘉被郑杭意的胡言乱语搞得心烦意乱,她感到手背似乎有些痒,忍不住狠狠抓了两下。 “你怎么了?”林沉问。 丛嘉不知道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下,林沉是怎么察觉到自己的动作的。 她坦白道:“手有点痒。” “我看看。”林沉按下开关。 暖黄色的灯光在他们头顶洒落,丛嘉朝他伸出手,清晰地看到自己手背上的抓痕。 她皮肤白,红色的几道格外显眼。 林沉低头,蹙眉:“怎么回事?” “刚刚草丛里有只猫,我和它玩了会儿。” “猫?” “对,一只橘猫,很可爱,胖胖的,不过你突然叫我,它就被吓跑了。”丛嘉完全找错重点。 林沉说:“可能是它身上太脏,下次碰到了不要再摸了。” “哦。”丛嘉瘪瘪嘴。 “我去看看药箱里有和林沉的名字,郑杭意知道两人是继兄妹,也意识到林沉只是那个顺带请的。 他们两家离了三条街,郑杭意坐车去了他们家,将生日请柬给吴梦希,她很快同意了。 林沉为人冷淡,郑杭意觉得他不可能自己的推测里,点点头,自顾自地说:“这么一想就很通了,你说他跟吴梦希也不亲啊,跟我也不太熟,在那次生日会之后压根没和我说过话。” 丛嘉想说在那场生日会后,自己和林沉也不算说过特别多的话,但她忍住了。 绿灯亮了,车平稳地向前开。 丛嘉不想再听郑杭意说一些不着五六的分析,于是岔开话题:“他和吴梦希感情很差吗?” “总归是不太好吧,他们是重组家庭,能有什么感情呢,而且吴梦希的脾气那么差。” 郑杭意突然有些奇怪地问:“林沉没和你提吗?” 丛嘉正想说什么,郑杭意“哦”了一声,自己圆回来了:“他们父母后来就离婚了,估计他觉得没什么好提的,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离婚了?什么时候?”丛嘉问。 “高二吧,他们一家搬到南城不久,具体为了什么我不知道,不是,他连这个都没和你说?” 丛嘉眨了一下眼,说:“我每次问他,他都说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怕你心疼他。”郑杭意十分擅长脑补,笃定道:“肯定是这样。” 车终于停在山顶别墅门口,丛嘉和郑杭意到了谢,转身开门,被她拉住。 “嘉嘉,你的微信是哪个?”她长长的带钻美甲点在屏幕上噼里啪啦一顿响:“我没备注,找不到你了。” 丛嘉将自己的微信名输进去,郑杭意才放她走,临走前笑嘻嘻地说过几天请她喝下午茶。 入夜了,远处的群山边缘隐蔽在夜色中,山顶别墅安静极了。 丛嘉站在花园的草坪上,看到林沉房间的灯已经熄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打开木质的栅栏门,却听到灌木丛中很微弱的叫声。 像是猫叫。 丛嘉蹲下身子,听到灌木丛的枝干处窸窸窣窣地响。 她小声地“喵”了几声,响动声越来越近,一只橘猫钻出来。 它身上粘了许多细碎的草,头顶还挂着片黄叶,铆足了劲甩了两下,才试探地靠近丛嘉。 丛嘉伸出手,它凑近小心地闻了闻,慢悠悠地卧倒,翻了个身,露出肚皮。 “你倒是不怕生。”丛嘉摸了摸它的头,它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从哪跑到我家的?”丛嘉挠了挠它的下巴:“想吃东西吗?我去厨房给你——” “——丛嘉。” 背后传来林沉的声音,小猫像是被惊什么药可以给你抹。”林沉说。 上次丛嘉发烧,林沉将家里药箱里的药更新了一遍,所有常用的,不常用的,都配备齐全,是以他很快找到合适的药膏。 丛嘉刚洗过手,洗手液是橙花味的,浓重的花香盈了林沉满怀。 “坐在那吧。”林沉说。 玄关处只有一把椅。 但一整场生日会,他都没有和丛嘉说上一句话。 丛嘉总是很受欢迎的,不缺朋友,也永远不缺想和她成为朋友的人。 在林沉站在角落的两小时,一共有十七个人试图和丛嘉搭话。 来生日会之前,林沉曾经定下计划,起码要和丛嘉说上三句话。 但到结束拍照时,这份计划也没有实现,林沉有些不甘心,所以无法自控地往丛嘉的方向看。 那天的天气很好,夜晚的天空悬着一轮满月。 回去的路上,继妹吴梦希叠叠不休地抱怨着生日会的蛋糕难吃,奶油太厚,蛋糕胚粗糙,水果不新鲜。 但其实林沉什么味道也没尝出来。 吴家离那三条街,他们步行回去,到家时,吴梦希突然说自己的一根口红落在那了,勒令林沉回去取。 林沉的母亲在旁边附和,她一向热衷于讨好继女,从来不顾林沉的感受。 林沉没说话,只是往外走。 或许是和丛嘉共同度过了一整个生日会,他对于吴梦希和母亲的话也没那么不快了。 很奇怪,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但那天的路在他脑海里依旧清晰。 他记得自己走过三条斑马线,沿途有两家西点屋,一家书店还开着。 走到郑杭意家的别墅前,他听到里面传来笑声。 像是女孩子们在闲聊。 有人说:“嘉嘉,今天来的那个蒋相和是不是和你表白过?” “没有的事。”丛嘉说:“你别去和别人乱说。” “好吧好吧,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 丛嘉的声音变得轻飘,带着点少女的向往:“一定要长得帅!” 有零食包装袋撕开的声音传来,接下来,有人不经意地说:“长得帅啊,你们班的林沉很帅啊,你觉得他怎么样?” “你说班长吗?”丛嘉说:“可是我喜欢那种开朗爱笑阳光的,林沉,我总觉得和他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她的声 他聆听了一场牧师的布道,讲的是《箴言》的第三十章:求你使虚假和谎言远离我,使我也不贫困也不富足,赐给我需用的饮食,恐怕我饱足不认你。【1】 林沉没有信仰,所以不太能理解这段话里的虔诚。 但牧师说:“初读这段时,我还是在个在神学院读书的学生,很不明白,哪有人不渴望富贵呢,难道钱财不是越多越好吗?” “但后来年纪渐长,我慢慢明白,就像乍富的穷人难以守住财富,我们人啊,需要知足常乐,因为我们是无法得到自己不配得到的东西的。” 林沉坐在台下,看着簇着鲜花的讲坛,十字架镶嵌在牧师身后的背景墙上,宛若巨大的,引渡困者的孤舟。 他突然明白过默了一会儿,但丛嘉从来都是活跃气氛的那一个,她很快找到话题。 “我这几天有空了,可以陪你去你以前常去的地方走走。”丛嘉从手机里翻出陈助理给的列表,又阅览了一遍:“公司你这几天应该去了很多次了吧,有想起点什么吗?” “没有。” 没缘由地,丛嘉觉得林沉心不在焉。 她说:“你的行程还挺单调的,高尔夫球场?这个大约是应酬才去的吧,要不明天我们去打高尔夫?” “好” “这个私人酒廊好像不那么无聊,要不去这个?” “好的” “林沉。”丛嘉抬头,看着他:“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有在听我说话吗?” “抱歉。”林沉似乎回过神,说:“去私人酒廊吧。” “那行。”丛嘉放下手机:“我去看看我爸走了没有。“ 丛嘉的脚步声渐渐远了。 林沉不敢低头,因为触感仿佛还残留在脚背,他抬头,看着屋顶来,或许丛嘉就是他的不配得到。 窗户合上时发出轻响,将林沉从回忆里抽离。 他转头看向丛嘉,突然不再像以前那样嫉恨另一个自己了,起码他不再囿于那段回忆,比自己勇敢太多。 丛嘉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好像笑了一下,故作轻松地说:“我高中的时候,好像有听到别人议论,还以为你有点喜欢杭意呢。” “没有。” 丛嘉轻声问:“那你高中的时候喜欢过别人吗?” 窗外的月亮钻进云里,林沉背着光站着,让人看不清神色。 他似乎是看着丛嘉,过了一会儿,才很缓很慢地说:“没有。” “没有别人。” 第 25 章 第 25 章 对话好像应该结束了,因为真的已经很晚了。 但丛嘉的思绪却怎么样也止不住,她忍不住去想,林沉喜欢一个人时会是什么模样,他会怎么和女孩表达爱意,还会像现在这样沉默寡言吗? 丛嘉的想象力在这一瞬间变得匮乏,或许是她对林沉的了解太稀少,又或许是过去的林沉在她眼里过于冷淡寡言,和爱情这个词绝缘。 冰凉的药膏好像也压不住手背的痒意,她不自觉地半抬手,还未靠近手背,就被林沉止住。 他半圈着丛嘉的手腕,子,丛嘉坐着,林沉站着。 他生得高,就算是微弯着腰也看不真切,于是半蹲下来,以一个半跪着的姿势面对着丛嘉。 他将药膏挤在丛嘉手背上,顿了些许时候,似乎在犹豫,半晌,才很轻很轻地用手指将药膏抹开。 花香夹杂着薄荷味,环绕在他们周围,灯光洒落,丛嘉看着林沉,或许是因为他的姿势过于引人遐想,又或许是郑杭意的话麻痹了丛嘉,让她生出一些自作多情的猜想。 丛嘉忍不住叫了林沉的名字。 他抬眸,视线很轻地触碰了她。 “高中杭意那次生日会,你为什么会去?” 有风吹来,将敞开的窗户吹得“砰砰”响。 林沉站起来去关窗户,夜空中的月亮恰好从云层出探出来,月光洒落在他身上,让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很多年前的那天。 他确实是为丛嘉去的很绅士的姿态,力道不大,但很坚决。 “别抓。” 林沉的手依,可以看到灯火阑珊的城市夜景。 她床铺上的被子团着,椅背上堆着两件裙子,大概是下午出门急,还没来得及收拾。 丛嘉想让林沉坐下,但好像没什么可以坐的地方,她少有的有些窘迫,去将椅子上的裙子收起来。 绸制布料很滑顺,丛嘉把裙子抽走,却没意识到裙子下还压着其他东西。 转眼间,那件自己最喜欢的蝴蝶类似内衣,飘飞着,轻而快地落在林沉的脚背上。 丛嘉下意识地望向林沉,她可以发誓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脸能红得那样快。 像是时间被加速了数十倍,前一秒还是万里无云的晴空,下一秒便迎来了落日的火烧云。 他的脸颊和耳朵都是红的,弯下身似乎想去捡,指尖却在半空定定地悬住,不知道该进还是退。 丛嘉迅速地将自己的内衣捡起来,塞进衣柜里。 她干笑了两下:“今天出去的急,不好意思啊。” 林沉没有什么表情,如果丛嘉没有看到他耳廓的颜色,一定会认为他此刻是镇定的,因为他只是干硬地说:“没事。” 丛嘉看着那张自己放内衣让他们知道糖果的味道。” 水晶灯很明亮,丛嘉直视着林沉,浅瞳中倒映出他的模样。 “可能这个比喻蛮不恰当。”她眼睛弯起来:“但林沉,你之前对我,对那些不了解你的人来说,也是那颗手工糖。” “那些优点就像糖果本身赋予的口味,是你拥有的,不需要去否定也无需遮掩。” 林沉抬眸,视线与丛嘉交汇,但这一次,他并没有错开。 “有些人不爱吃糖果。”他说。 “是这样没错。”丛嘉十分坦荡:“但你不让人尝尝,别人又怎么知道喜欢不喜欢呢?” 林沉看着她,那一眼分明很短暂,但又好像很漫长,漫长到仿佛能够让他下定决心,做出什么重大而勇敢的尝试。 午夜的钟声已经敲响,储藏室和丛嘉的房间连通,算是她私人用的,里面什么都有。 林沉把床放在离丛嘉的床不远不近的位置。 灯已经熄了,四周很暗又很静。 林沉哪怕不需要侧耳,也听到丛的椅子,怎么看怎么怪,她想或许让林沉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比较好。 但她还未说出口,林沉已经坐下来了。 空气里泛着橙花和药膏的味道,分明是极其不搭的两种气味,在此刻,却有一种莫名的和谐。 屋里沉的水晶灯折射出几个小小的光点,的视线定在那,半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缓慢而克制地环顾着丛嘉的房间,发现她的书桌上放着几个木质相框,其中一个被平压在桌上,林沉走过去,发现是边牧的照片。 旁边还放着做到一半的毛毡娃娃,已经有大致的轮廓,一根细针正插在羊毛团里。 没过一会儿,丛嘉回来了,看到林沉站在书桌前,站姿有些过于直,显得僵。 她走过去,看到他脸上的表情称不上愉悦。 “你怎么了?”丛嘉又靠近了一点,才发现他额角有细细的汗。 “没事。”他很快地说。 丛嘉顺着他的视线看着自己的书桌,发现上面的毛毡娃娃,又很快地联想到在京市的酒店里,林沉好像也有相似的反应。 她将娃娃收到抽屉里,问:“你不喜欢毛毡娃娃?” “不是。”林沉说:“算不上不喜欢。” 丛嘉想继续问,但心里的直觉告诉她,这似乎涉及到林沉某些隐秘的,不愿让他人知晓的事。 于是她岔开话题:“有个消息,我爸晚上要住在这。” 还未等丛嘉看林沉的反应,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扣扣扣。”丛在山的声音隔着门显得有点闷:“嘉嘉,我刚刚忘了和你说,你手上抹了药,最好包上纱布再睡。” 丛嘉过去把门开了个小缝,看见丛在山手上拿着一卷纱布,对她说:“叫林沉给你包一下。” “好,谢谢爸。” “晚安,睡个好觉。” 门隔绝了一切声音,包括丛在山远去的脚步。 “林沉。”丛嘉突然开口:“要不我们呆一晚?储物房里应该有一铺小床。” 也不是没有在同一个空间里入眠过,那天露营的小小的帐篷,分明比她的房间小那样多,但没有缘由的,丛嘉的心似乎不再像在玉灵山那晚坦荡了。 林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几秒后,才说:“好。” 他的耳廓还带着点红,看着丛嘉手上的纱布说:“需要帮忙吗?” “你会包吗?”丛嘉问。 “会一点。”林沉将纱布接过来,很熟练地分出适合的长度,在丛嘉的手上饶了两圈,包得很整齐,很漂亮。 “林沉,你好像什么都会。”丛嘉说:“很厉害。” 他垂眼,吹动了窗户。 丛嘉停下来,望着林沉说:“嗯应该还有很多,但我暂时还未发掘,等我发现了,我会告诉你的,怎么样?” 林沉低低地说:“嗯。” 不知为什么,此刻的林旧很烫,和滑冰那天的温度相似,但不像那天握着她滑了好几圈那样久,只是几秒,就放开了。 “抓了会更严重。”他说。 厚厚的一层白色膏体附在手背上还未吸收,丛嘉苦恼地说:“很痒,我等等睡觉怎么办?这样好像会蹭到。” “可以拿纱布包一包。”林沉说。 气氛好像有些沉,走廊里寂静无声,直到一道突兀的声音插进来:“——你们这么晚不睡在干嘛呢?” 丛嘉站起来,慌忙把手背在身后:“爸?你怎么来了?” 自从丛在山回国,似乎是不想打扰他们,所以并没有住在山顶别墅,只有时候会过来和丛嘉一起吃饭。 “藏什么呢?”丛在山皱眉:“手怎么了?” 他没看丛嘉,而是径直问林沉:“她手怎么了?” “哎呀,其实没什么。”丛嘉慢吞吞地把手伸过去:“就是刚刚在花园里看到只猫,和它玩了一会儿,可能有点发炎了。” “我打电话让家庭医生过来。”丛在山拿出手机,被丛嘉及时拦住:“爸,林沉刚刚给我抹药了,真的没事,你看。” “是吧,林沉?”丛嘉对他使眼色。 大概是林沉给人的印象沉稳可靠,有他的背书,丛在山不再那样焦急了,只是叮嘱丛嘉下次注意点,别去碰不干不净的东西。 “我回来拿点东西,不早了,你们去睡吧。” 丛在山要去的书房在上面几层,恰巧要经过卧室。 丛嘉突然想到自己如今和林沉分房睡,她怕露馅,连忙抓住林沉的手,小声说:“跟我走。” 她不知道林沉反应过来了没有,只是感觉他僵硬了一瞬,便开始顺着自己的力道往前。 丛嘉拉开自己的房门,小心地看了一下丛在山的方向,松开握着林沉的手,说:“你先进来。” 门合上,丛嘉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说话了:“等我爸回去了再走。” “我之前和阿姨说过,不要和我爸乱说。”丛嘉说:“还好我爸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温哥华了,要不然真是难瞒。” 丛嘉的房间很大,从露台往外望沉让丛嘉觉得有些落寞,她突然不想让他再露出那样的表情,于是说:“你上次说你没有朋友,你知道吗,其实我小时候也是这样。” 林沉不置可否,但看上去并不相信丛嘉说出的话。 “真的,你别不信。”丛嘉一脸正经。 “我出生在温哥华,四五岁的时候第一次回国,那时候中文说的不好,上幼儿园能听懂老师讲什么,但很难表达自己的想法,别的小朋友都不愿意和我玩。” “记得第一天放学就和我爸爸哭,说我再也不去上学了,我妈妈非常宠爱我,答应我给我请一个私教,不去幼儿园也行。” 或许是回忆太久远,丛嘉顿了一会儿,继续说:“但我爸爸不同意,那是他第一次拒绝我的要求,我哭了好久也没等到他服软。那天晚上他来给我读睡前故事,我不想理他,说除非他答应我不去上学,我才肯听故事。” 走廊里静静的,林沉似乎天生擅长于倾听,也或许是他过于渴望了解丛嘉,认为听丛嘉讲那些他不了解事,就更靠近了丛嘉一点。 丛嘉转头看他,说:“我小时候很任性吧?” 林沉摇头,终于很快地勾了一下唇角,像是笑了。 丛嘉觉得自己的安慰奏效了,继续开口:“那晚我爸爸给了我一袋手工糖,说是要和我打一个赌,让我第二天去学校,给所有的小朋友一人一颗糖,并且和他们说一句话,随便什么话都行,如果还是没有小朋友愿意和我玩的话,就同意我不去上学。” “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也不知道说什么话,给他们糖的时候,就想起我妈妈经常夸我的话“你好漂亮”,所以我对每个人说了你好漂亮,那一天小组游戏,好多小朋友都过来邀请我。” 丛嘉的声音变缓了:“那天晚上回家,我爸爸说,我就像手工糖,市面上没有卖,小朋友们第一次见,很陌生,不敢尝试,所以我要主动去让他们尝尝,嘉平稳的呼吸声。 或许是黑暗滋生了他的勇气。 他唤了丛嘉的名字,得到她轻轻的回应后,林沉问:“你为什么会选择和我结婚?” “因为你让人觉得很可靠。”丛嘉轻笑了一下,说:“忘了把这一点列入你的优点里了,现在补上。” “比郑杭景可靠?” “你竟然记得他的名字。”丛嘉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飘:“你当然比他可靠多了,他吊儿郎当的。” 有很长一段时间,空气里回荡着他们交缠的呼吸声。 林沉说:“可是他好像很开朗,阳光,也爱笑。” “是吗?”丛嘉半开玩笑地说:“可是我觉得协议结婚的话,似乎可靠更重要吧。” 林沉感到一阵短暂却强烈的心沉:“林总您别介意啊。” 林沉摇头。 这家航司的休息室僻静,环境清幽雅致,墙壁是暗红色的,为了显得不单调,挂着几幅装饰画。 其实林沉有过一张丛嘉画的画像。 在一张草稿纸上,画的是别班的一个男生。 十七岁的林沉狼狈地将那张画着别人的草稿纸偷偷收藏,因为那时的他,一件关于丛嘉的东西都没有。 登机时间快到了,一行人离开休息室。 飞机落地,他们住进当地的一所五星级酒店。 丛嘉没有和助理晓舟一起走,她刻意慢了几步,和林沉并肩。 她端详着林沉的脸,很仔细,很认真,像是在心里描摹出他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她靠近了一点,说:“我觉得于枫说的挺对的。” “你的脸,画出来会很好看。” “林沉。”她看着他说:“愿意当我的模特吗?” 林沉没有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对他的冲击力太大,悸,而后他听到被子摩擦的声音,似乎是丛嘉翻了个身,移到了离他更近的地方。 “丛嘉。”他又忍不住唤了她的名字,顿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以后会喜欢什么样的人?” 林沉不知道这个问题是否泄露了什么,因为丛嘉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才出声。 她的回答似乎是经过认真思考,深思熟虑,因为她的语气不再像林沉记忆中那样轻扬着,而是很缓,很慢的。 她说:“大概是懂我的,理解我的,爱我多过我爱他的吧。” 第 26 章 第 26 章 那一夜,丛嘉睡得格外好,醒来时,已经早上十点多了。 拉着窗帘,屋里很暗,只有一束阳光穿过缝隙落在地毯上。 房间像是被打扫过,裙子被叠好放在椅子上,书桌上的相框排列齐整,折叠床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丛嘉茫然地卧在床上,仿佛昨晚经历的一切是她虚构的梦。 丛嘉低头看见手上的纱布,才轻轻地舒了口气,换好衣服下楼,阿姨赶忙去给她端早餐。 是很丛嘉很喜欢的兹饭团和豆浆,她咬了一口,发现里面的油条好像比以前吃过的更脆一些。 “林沉和我看着丛嘉的手背,说:“不厉害。” “林沉。”丛嘉突然叫他的名字,语气很认真。 林沉抬眼看她。 丛嘉直视着他的眼睛:“我发现一个问题。” “开始我觉得你大概是谦虚,但是后来我觉得,你好像”丛嘉仿佛在思考措辞,顿了一会儿,才说:“你好像很爱否定自己。” 林沉像是第一次收到这样的评价,但更有可能的是,他所有的不自信与患得患失,都只在丛嘉一个人面前展露。 他显得有些茫然,张了张嘴,半晌,才低声说:“也没什么好肯定吧。” “为什么呢?”丛嘉的语气很温柔:“我觉得你很好啊。” “做饭好吃,运动能力强,滑雪滑冰都很厉害,面冷心热,其实很善良。” 丛嘉善于发现别人优点的,也善于夸赞人,当她用那种明快的声音说话时,没有人能不为之心动愉悦。 但她东拼西丛嘉问:“怎么不叫我一起。” “我看你睡得很好。”他顿了一下,纠正道:“下次叫你。” 丛嘉又想起那个朋友的话,感觉是时候该进入正题了。 她酝酿了两秒,故作轻松地说:“林沉,你的肌肉很好看耶。” 他的脸上的红加深了,视线定在丛嘉身后的置物台上,硬邦邦地说:“不” 像是想到什么,他停住两秒,改口道:“还行。” “那可以摸一下吗?”丛嘉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 林沉看向丛嘉,瞳孔紧缩,全身像是僵住了。 “不可以吗?”丛嘉有些失望地说:“那算——” “——可以。”他向丛嘉垮了一步,停住,声音变低了:“都可以。” “要怎么摸?” 他攥着衣角的手很用力,速度却很快地,好像生怕丛嘉后悔似的,将衣摆掀起来。 林沉的皮肤算是白,运动裤勒着腰身,两道人鱼线隐秘地向下潜入,八块腹肌块垒分明,刚出过汗,覆着一层浅浅的光泽。 丛嘉的心好像漏了一拍,她伸出手指,慢慢凑过去,又缓缓地点了一下他中间的一块腹肌。 那里很烫,很硬,很轻微地颤了一下。 她的指尖在那里停留,而后又手指并拢,将整个掌心贴上去。 嗯。更硬了。 林沉很剧烈地抖了一下,将衣摆拉下,还未等丛嘉反应,就上了楼。 “我去洗澡。” 他声音不稳,连带着脚步也不规律,进了自己的房间的浴室,“嘭”得一声将门锁上。 一捧小花被甩在洗手台上。 林沉双手撑在瓷砖台上,冰凉坚硬的触感好像让他清醒了一瞬。 他可耻地有反.应了。 他亵渎了丛嘉。 林沉将水龙头粗暴地打开,掬了两捧冰水,狠狠地往脸上泼,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都是徒劳。 他自暴自弃地走进淋浴房,任冷水浇灌着自己,仿若一株静默的植物。 无数个年少的梦里,林沉也只敢和丛嘉相对而坐,他总是静静地听丛嘉说话,很久很久。 他们在梦里只是朋友,就像现在一样。 林沉回想起自己做过最出格的梦,也只是在聊天结束后,将丛嘉的咖啡杯收走,无意中轻轻触到她的指尖。 也许人就是不知足且贪婪的动物,过去的他梦想着和丛嘉成为朋友,可现在的他却 冷水漫进林沉的眼里,带来轻微的刺痛,他觉得自己无耻且肮脏,而欲.望成了证据,放纵变为罪名。 冷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转为热水。 热气蒸腾,淋浴房的玻璃蒙上一层雾气,看不清其中有什么,水声也掩盖住其他声音。 只看到一只宽大的手掌,撑着玻璃,时不时地颤抖一下。 * 丛嘉觉得这几天的林沉变得很奇怪。 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一种直觉。他们去了一天私人酒庄,第二天去打了高尔夫,丛嘉没有问他是否想起什么,因为他全程压根不在状态。 回来的路上,丛嘉想了想,认为不对劲的源头似乎就是那天她摸了林沉的腹肌。 丛嘉有些后悔,也许自己的行为对于林沉来说太过了。 当车在红绿灯前停下,她解了安全带,拉下隔板。 丛嘉靠近他,清晰地感受到他滞住的呼吸。 “林沉。”丛嘉压低声音:“我不该摸你的腹肌。” 她忍痛说:“以后都不摸了。” 林沉半晌没回答,车里安静,丛嘉抬眸看向他。 他的眉眼隐在黑暗中,看不太清,可呼吸声格外明显。 比丛嘉的重一些,快一些,就连声音都比丛嘉低许多。 他缓慢地说:“可以摸。” “没事,我不介意。” “真的?”丛嘉心下一松。 他动了一下:“嗯。” “那你这两天怎么总是怪怪的啊。” “我。”林沉似乎在思索,顿了少时,说:“我这几天,还是没想起什么。” “你在焦虑这个?”丛嘉有点不信。 但林沉的回应坚决:“是的。” “没事儿。”丛嘉笑着安慰:“还有很多地方没去呢,而且之前医生也说,车祸也许不是导致失忆的唯一原因,我们可以试着别的方法。” 丛嘉听到林沉深深的呼吸声。 他的语气有些游移:“还是算了,先去那些没走过的地方看看吧。” “好。”丛嘉说:“我过几天要去芒市参加签售会,等我回来了,我继续陪你去。” “嗯。” 丛嘉将小隔板升起来,看着飞速划过的街景,夜晚的灯火映进车里,在她漂亮的侧脸撒上斑驳的光点。 过了一会儿,丛嘉突然听到林沉叫了自己的名字。 “怎么了?”她回眸看他。 “我可以”他停下来,似乎接下来的话难以启齿。 但丛嘉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她很安静地等待着,直到林沉再次开口,他说:“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什么?”丛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是去签售会吗?” “嗯。” 丛嘉笑了,回想起林沉的语气,她说:“我以为什么事呢,当然能啦,这也让你犹豫这么久吗?” “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出口,不要憋在心里。” “不过你怎么突然想去芒市了?想出去走走?” 丛嘉眼里有闪动的光,温柔而宽和地望向林沉,好像就算他说出什么痴心妄想的话,都会被宽恕。 林沉大概是被蛊惑了。 他说:“想和你出去走走。” 丛嘉怔住了,颊边的酒窝因为失神而慢慢变浅了。 这句十分不林沉的话,几乎让丛嘉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 但她没有说出“你再说一遍”的傻话,只是扭过头,看着前方,嘴角不自主地勾起,说:“这几天是不是偷偷报了什么语言培训班啊。” “说话比以前好听多了。” “没有。” 林沉的回答让丛嘉又很快地意识到他还是之前那个林沉。 她颊边的酒窝又陷进去,这次陷得很深:“真的啊?” “丛嘉。” 丛嘉收起多,却没有一个优点是贴近曾经说过的会喜欢的类型。 ——开朗,活泼,爱笑。 那些都是林沉的反义词。 楼下似乎是定定地看着林沉的腰腹。 一秒,三秒,半分钟过去。 林沉也站着没动,丛嘉这才将视线上抬,看见他脖颈连着耳朵红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运动,还是因为被丛嘉这样赤.裸的眼神注视着。 他抿了抿唇,问:“怎么了?” “唔。”丛嘉决定先和他聊聊:“怎么练的?常做运动吗?” 林沉抬起右手,很用力地摩擦了一下脸部,不知是想擦去汗水,还是擦去脸上的红。 他说:“有时候会去跑步。” “所以你刚刚去后山跑步了?”我们嘉嘉风景画比较多啊,其实人像更好,上次有一副上拍,嘉嘉,你可别藏着掖着,好画就是要在市场流通起来。” 丛嘉微笑着将吐司塞进他的嘴里,语带威胁:“我下次画你,把你上次聚餐喝醉酒边哭边趴在路边青蛙跳的样子画出来。” “别啊,嘉嘉。”他嚼了口吐司,说话含含糊糊:“我给你道歉,虽然你不差钱,但我这不是还有车贷房贷吗?” 于枫转向林以至于让他不能很快地做出回应。 丛嘉笑了一下,神秘地说:“你身价太高啦,我恐怕付不起,但我会给你小小的报酬。” 像是真的被丛嘉口中的报酬吸引,林沉开口:“好。” “你都不问是什么?” “不需要。” “林沉。” “嗯?” “我现在断定你没有去进修语言。” 空姐将他们引到座位上,隔板很缓慢地升起来。 在他们的位置将要被分隔开前,丛嘉听到林沉的声音。 他说:“我应该怎么说?” 长久的停顿后,他的声音有些闷:“丛嘉,你可以教教我吗?” 丛嘉突然想到那天签售会,自己给林沉发了海报,他回复自己 「抱歉,我暂时想不出别的话,或许等你回来可以教教我」 丛嘉曾暗暗想过,林沉大概从来不屑说出迎合别人的话,因为他自身足够优秀,他的能力也足以让他在社会上立足。 但和他逐渐接触,丛嘉似乎明白了,或许是他真的不会,也不知道怎么和亲近的人相处。他表达关心的方式隐蔽到让人难以发觉,表达亲近的话语也隐晦而生硬。 他确实是一颗手工糖,一颗包裹着很多很多层包装纸的手工糖。 而丛嘉恰恰是最有耐心,也最有好奇心的人。 客舱广播里传来机舟在一旁说:“林总平时工作一定很忙,哪可能陪着嘉嘉到处跑。” 丛嘉对他们笑笑,转头和林沉说:“下午的签售大概办到六点,晚上会和出版社和书城的工作人员聚餐,你要一起去吗?” 她觉得林沉大概不会喜欢人多的场合,没想到他“嗯”了声,算是同意了。 所有人先到书城做准备,丛嘉还没化妆,但签售会只需要淡妆,不必费太长时间。 等化完妆,签售会差不多快开始了,外面有人在催,丛嘉出门前急匆匆地和林沉说:“你随意走走,等我结束了打电话给你。” 她拿出手机笑眯眯地说:“我一会儿要把手机放喻姐那,没开静音哦,有什么事就发消息给我。” 林沉怔楞了一瞬,好像意识到丛嘉意有所指,刚想说什么,丛嘉却已经将门合上了。 这次的签售会办得比湾城的大,宣传给力,会场几乎被挤得水泄不通。 因为活动规定只能签在画册上,所以门口辟出一个单独的结账区,柜台的后面画册堆成一座小山。 丛嘉的到来引起巨大的欢呼声。 她活力满满地和大家打招呼,坐下来后几乎没有停歇过,和粉丝们打招呼,互动,按她们的要求给to签,用空了两只马克笔后,她对旁边的工作人员说想先休息两分钟。 旁边的筱舟给她递了杯冰长的声音。 丛嘉将隔板降下来,看着林沉,慢慢地说:“你可以说,嘉嘉啊,报酬是什么?” “或者说,嘉嘉啊,我可以自己要求报酬吗?” 林沉开口:“丛嘉” 丛嘉对他笑:“你可以叫我嘉嘉。” “我身边亲近的人,都是这么叫我。” 丛嘉看着林沉的手指似乎很快地颤了一下。 她循循善诱:“那你选择哪一个呢?” 第 27 章 第 27 章 飞机开始滑行,周围开始变得很吵。 丛嘉看到林沉张口,口型清晰。 她看清了,却说:“哦?你说哪个啊?” 林沉像是在犹豫,但两秒后靠近了丛嘉一点,他的气息和手臂一样灼热,打在丛嘉的耳廓上,带来点难以言喻的痒。 他说:“请问我笑容,低头翻手机,找出陈助理给的行程单,若无其事地说:“那我们后天才去呢,明天还能出去一天,看看还有哪里没去呢?” * 芒市离海市不算远,飞机两个小时。 丛嘉的团队有三个人,经纪人喻姐,女生助理晓舟和宣传于枫。 她们都知道丛嘉已婚,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林沉。 他们在候机室碰面,互相介绍后,晓舟说:“之前只在采访里看过林总,没想到本人比是视频里还帅。” “谢谢。”林沉说。 “上去去晚宴的领带就是晓舟选的呢。”丛嘉说:“她眼光很不错吧。” “是。”林沉神色柔和:“很不错。” 丛嘉团队的人都很善于和人拉近了。 没过一会儿,街角有车灯亮起,警察终于来了。 林沉和丛嘉一起到警局做了笔录。 根据警察的调查,这个人是丛嘉的狂热粉丝,手机里保存了丛嘉几乎所有的公开照片,微博也曾给丛嘉发过大量露骨的私信。 也许是因为丛嘉的微博私信太多,很少逐个去看,所以并没有发现。 警察说已经将这个人控制住,后续的处理情况会再通知他们。 从警局出来,林沉带丛嘉去医院挂了急诊,医生说她的伤不碍事,修养几天,胳膊上的淤青会褪,声音也会好起来。 一场意外让整个团队的人坐立不安,他们都自责说应该留下来和丛嘉一起,还说以后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丛嘉,微博私信也要好好检查。 签售会已经结束了,丛嘉不想马上回海市,丛在山对她有些过度关心,如果知道自己出了事可能会责怪林沉。 她不想看到林沉更自责了。 在她和林沉在芒市滞留的第三天夜里,她睡得不好,半夜醒来到客厅倒水,看见林沉站在落地窗边。 芒市的灯火将他的侧脸映得明明暗暗,他一动不动,关系,特别是宣传于枫,一张巧嘴总能哄得人笑容满面。 他说:“我觉得一家很有名但难订的餐厅吃饭。 最后是林沉买单,上车后,于枫感叹:“真希望下次林总也来啊。” “想得倒挺美。”筱美式,说:“林总买的。” 她补充:“给我们所有人都买了,真贴心。” 苦涩冰凉的口感瞬间让丛嘉一激灵,她摇晃了几下,冰块在杯子里碰撞,发出令人愉悦的响。 “他去哪了?”丛嘉问。 “不知道。”筱舟说:“刚刚把咖啡给我就走了,但他当时好像没给自己点。” “嘉嘉,林总是不是不喝咖啡?”筱舟问。 丛嘉有瞬间的失神:“是吗?” 她说:“我不知道。” 筱舟看起来很疑惑,但没有继续再问。 休息时间很快就到了,工作人员将防护栏拉开,粉丝又走上来。 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丛嘉。 “嘉嘉,还记得我吗?”他拉着一个小推车,里面全都是丛嘉的画册,大约是因为紧张,结结巴巴地:“我,我们在湾城见过的,这次我终于排到了。” 他买的很多,要求也多,一会儿要写长句子,一会儿要画图案,签了大概五分钟也没签完,后面的人有些不满了,吵嚷着让他走开,场面顿时有些不好看。 丛嘉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过去也不是没有买很多本的粉丝,但最多也就是七八本,且要求也不会这么多。 她对面前的人好声好气地说:“你看这样行吗?我们先让后面的人签,你可以把地址和要求写在纸上,给我的助理,等活动结束后,我会按照要求签,然后寄给你。” 他看上去有些不满,但还是同意了。 丛嘉松了口气,好在后面的一些粉丝都要求不多。 时间一点点过去,队伍在逐渐缩短,丛嘉不想像上次一样延迟,让林沉等太久,于是加快自己的手速。 她低着头签名,心无旁骛,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只好看的手。 冷白色的,手背上绽着不明显的青筋,虚虚地搭在画册上,和封面形成强烈却和谐的色差,宛若一副精心设计的宣传海报。 丛嘉缓缓抬头。 签售台正对着书城的玻璃落地窗,此刻正是傍晚,暗红色的夕阳映进来,将林沉的黑发染上色彩,他戴着那顶丛嘉买的棒球帽,微垂着眉眼。 莫名的,丛嘉紧绷的心放松下来,她撑着脑袋,直视着林沉,笑着问:“这位粉丝,请问要签什么呢?” “要to签吗?” “都可以。”他说。 “那我看着写咯。”丛嘉说。 刚签完的两个小女生都要求丛嘉写些祝福语,再画一颗爱心。 所以她条件反射地写上:愿你身体健康「爱心」。 林沉的指尖滞了一下,目光落在那颗爱心上。 丛嘉说:“可以吗?这位粉丝?” 他的耳廓在夕阳的浸染下,很快地染上一层薄红。 “可以。”他将画册合上,夹在臂弯里,离开时被签售台旁边的桌子绊了一下。 坐在桌子后的筱舟被响声惊得站起来。 “林总?你怎么了?” “没事。”林沉转头往丛嘉的林总的三庭五眼特别标准,很适合做模特,嘉嘉,你肯定给林总画了很多画吧。” 丛嘉给他递了一片吐司,想岔过这个话题。 可是于枫喋喋不休:“别看凑了那么可以自己要求报酬吗?” 他顿了下,又张口。 轰鸣声让丛嘉感到耳朵像盖上了层水,林沉的声音好像变得很远。 但她知道,林沉说的是“嘉嘉”。 丛嘉喝了口饮料,感觉不再听不清了,于是笑着说:“后面一句,还是没听清。” 林沉似乎又靠近了点,他的气息打在了丛嘉的耳廓,声音不大不小,像是怕吵到她。 “丛嘉。”他声音低哑:“别逗我了。” “好吧。”丛嘉不情不愿地嘟囔:“那等你想清楚要什么报酬再告诉我吧。” 两个小时的航程猛地抓住她的胳膊:“刚刚和你站在一起的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丛嘉心下一惊,猛地想起周回雪曾经和自己说“这人看着怪怪的”。 她有了不好的猜想,尽力拖延时间道:“没什么关系,我下午见过你是吗?我助理说你没给她留小纸条。” “没什么关系你怎么靠他那么近!”他声音徒然变高:“你怎么能靠他那么近!他怎么也能叫你嘉嘉!” 他抓着丛嘉胳膊的手猛地收紧,让丛嘉吃疼地叫了一声。 “救命,林——唔” 一只手用力地盖住丛嘉的脸,另一只手卡住丛嘉的喉咙,将她死死地往旁边的阴暗处拉。 丛嘉拼尽力气地去扳那人的手,却撼动不了他,丛嘉像被压在浸满水的被子里,眼前一阵阵发黑,呼吸变得困难。 正在绝望之际,捂在她嘴上的手徒然一松,她被甩在地上。 丛嘉看到林沉的背影,他正和陌生的男人缠斗着。 丛嘉连忙从地上站起来,从包里掏出手机,清晰而快速地和警察说出了自己的位置。 那个人似乎会一些拳脚功夫,林沉废了一些时间才把他制住,他粗喘了两下,朝男人的膝盖狠狠踹去。 “咔嚓”一下,男人痛叫一声,跌在地上。 林沉很快走近丛嘉,比任何一次都快,他的衣襟松散,头发凌乱,眼里全是自责和惶急。 一边手抬起来,轻轻地,小心翼翼地触了一下丛嘉的侧脸,语气压抑极了:“伤到哪了?” 丛嘉想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痛哑到无法出声。 她干脆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可林沉明显不信。 丛嘉发誓,那是第一次见到林沉用那样的眼神看向自己,非常不绅士的,仔细的,深刻的,一寸一寸的,从眼睛开始,下滑到脖颈,到胳膊时,他视线顿住。 林沉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一下那道淤青,又怕丛嘉痛,硬生生在半空滞住。 丛嘉发现他的指尖在小幅度的发抖。 丛嘉拍了拍他的手背,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又指了一下还躺在地下的人。 那人大概缓过劲了,踉跄地站起来,想要走。 林沉转身,狠狠地往他身上踹了一脚,他摔在地上,很快不动了。 「他不会死掉吧?」丛嘉有些担心地在手机上打字。 “你喉咙怎么了?”林沉皱眉。 「有点痛」 丛嘉猜测应该是脖子被勒得太狠了,她举着手机看自己的脖子,发现上面并没有痕迹。 林沉将她的手机压下去,半弯下身,紧紧地盯着丛嘉的脖颈。 秋风卷起落叶,丛嘉微低下头,就能看到他凌乱的头发和紧皱着的眉,他的气息拂在丛嘉的脖颈处,急且乱。 “对不起,我不该把你留在这里。”他喘了一下,继续说:“我怎么没看到伤口。” 丛嘉想抬手打字,又听到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 他连说了好几遍。 有柔软且酸涩的感情从丛嘉心中涌出来,她突然想说“这不关你的事”或是“没关系”,但她说不出口,只能抬手,很温柔又细致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顿了一下,头小幅度地抬起,又很快低下来。 就连声音也沉下去了:“对不起,对不起嘉嘉。” 他一定是世界上最会表达歉意,但又最不会说话的人了。 丛嘉干脆伸手捂住他的嘴。 临近的路灯亮起,他抬眸,眼里是还未褪去的茫然。 丛嘉的心徒然松快开来,她缓缓地移开自己的手,见他又要开口,飞速地将他的两片唇捏起来。 他垂下眼,又抬眼看向丛嘉,呆呆地“唔”了一声。 丛嘉又忍不住笑,但还是放开了他,她用松开林沉的那边手打字“再说对不起就把你捏成唐老鸭”。 林沉不说话像一尊孤独又完美的蜡像。 丛嘉突然心里有些堵,她暂时还出不了太大的声音,只能靠近轻拍他的肩。 他回过头,下意识地将视线移到丛嘉的喉咙上,下一秒,又落在她胳膊上。 丛嘉拽了一下他的衣角,做了一个眨眼睛的动作,示意他,你怎么还不睡? 林沉说:“睡不着。” 丛嘉没问他为什么,沉的方向靠了一点,她的手臂若有似无地蹭上他的,感受到热而硬的小臂肌肉,淡淡的黄油香从林沉手上爆米花桶里漫出来,让丛嘉泛起奇异难言的安心。 影厅在走廊的最末尾,空间很小,五六排的位置,入座率也低,只有一对男女坐在他们前方。 丛嘉坐在林沉的右侧,靠近出口的位置,距离开场还有十分钟,影厅里寂静,前面的男女头挨着头说话。 这几天丛嘉的喉咙一直很疼,几乎说不出话来,直到今天才好了些,能轻微出声。 她凑近林沉,用气声叫了他的名字。 影厅里昏暗,林沉很快地颤了一下,而后把头往下低,似乎是让自己的耳朵更靠近丛嘉,方便她说话。 丛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喝咖啡啊?” 她看到林沉的下颔紧绷着,几秒后,他说:“嗯。” “那你角。 这部片子选的不好,画面粗糙,剧情也老套。 半小时后,丛嘉开始走神,后悔没有因为她似乎能猜到答案。 她用手机打字「那我们出去走走?」 “太晚了。”林沉顿了一下,说:“不安全。” 丛嘉又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看着自己,而后她踮起脚,靠近林沉,在他的耳边,很小声地说:“林沉。” 她看到那一小块皮肤迅速地变红了。 “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我就会很安全。” 第 28 章 第 28 章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林沉觉得身体似乎失去了掌控权,他机械般得跟着丛嘉走进电梯,走出酒店大堂,走过一条铺满黄叶的小道。 直到丛嘉指着远处的霓虹招牌,对他做口型:“看不看电影?” 那是一间24小时营业的私人影院,店面不大,门口摆着的小黑板上,手写着今天会播的电影。 都不是时兴的电出奇的顺利,几乎没什么颠簸,直到飞机落地,两人之间的隔板都没有再升起。 因为临时加了个林沉,原本的酒店的套房已经订满,所有人换到了一所连锁的五星级酒店。 签售会在第二天下午,中午时,他们去方向看,见她没注意到这,轻轻地舒了口气。 ~ 当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际时,这场签售会也终于落下帷幕。 庆功会定在离书城车程二十分钟的餐厅,今天的工作人员多,原订的车不够。 喻姐是出了名的会做人,让书城和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坐自己订的车,他们留在后面打车。 出门后,丛嘉突然想起那个订了很多书的粉丝,问筱舟:“他给你留纸条了吗?” “没呢。”筱舟疑惑地说:“后来我找他了,他说算了,不用了。” 丛嘉没当回事,点头表示知道了。 喻姐,筱舟,于枫和一个出版社的编辑刚好一辆车,先行离开,丛嘉和林沉等后面的车。 书城的后门很静,远远的一盏路灯,是唯一的光亮。 丛嘉突然想到今天换衣服把项链脱下来了,放在休息室的台面上。 “我去拿。” 累了一天,丛嘉实在也不想走了,也没推辞,说:“放在一个小格子里。” “十字架的吗?” 丛嘉愣了一瞬,说:“是。” 林沉点头表示知道,他步子迈得很大,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秋天的晚风有点凉,丛嘉站在原地等了会儿,觉得有些累,半靠着栏杆,没过多久,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她连忙站直回头,却发现来的不是林沉。 是下午签售会上的粉丝。 丛嘉对他礼貌地笑了一下:“你好。” “嘉嘉。”他突然靠近丛嘉,影,有的是黑白的,有的是前几年上映的。 林沉感到耳边的热度逐渐褪去,说了声“好”。 丛嘉很认真地看着黑板,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听到“都行”的回复之后,她没再说什么,挑了一部科幻片。 售票处的旁边有卖烤肠和爆米花,还有一些饮料。 丛嘉走过去看菜单,店员看着两人,很热情地推荐情侣套餐:“大号的爆米花和两杯自选饮品。 丛嘉转身对林沉眨了眨眼,他抿着唇,过了几秒,有些不自然地说:“你想吃吗?” 丛嘉点头,他就走到柜台前,掏出皮夹:“情侣套餐。” “好的先生,请问你们要选什么饮料记得丛嘉,记得那晚她温柔的地摸过它。 宠物医院终于到了。 医生坐在桌前吃外卖,看到他们怀里的猫也是一惊。 “这前肢肯定是被恶意折断的,身上看起来是被小刀划的。”医生的手悬停在半空,难以下手,这具伤痕累累的小身体,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了。 “我给他先抽血做个检查,身上爬这么多虫,可能身体里已经有很多虫卵了。”医生说:“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他叹了口气:“如果检查结果不乐观,我建议安乐死。” “它是你们捡来的吧,别太难过,你们也尽了心了。” 丛嘉呆呆地看着猫咪的身体,它在这一刻苏醒了过来,很轻微地抽动了一下,缓缓睁开双眼。 那天和它玩的时候灯光昏暗,这是丛嘉第一次看清它的眼睛。 纯黑的,很干净,很明亮。 它看向丛嘉,张张嘴,发出很轻地声音。 “瞳孔已经散开了。”医生说。 丛嘉克制不住自己,更不想再这里哭出呢?可乐,茶,咖啡?” 丛嘉的手指在那三个选项上游移,最后选了可乐。 走向影厅的小道窄小而昏暗,地上铺着的地毯是暗红色的,上面隐约能看到灰黑色的脚印,泛着一股轻微陈旧的霉味。 丛嘉忍不住往林坚持让林沉选择影片。 她放空,眼神无意识地左右看,一会儿看两边的音响,一会瞥屏幕边角翘起来的褶皱。 直到她看到前面的男女开始接吻,视线定住。 他们旁若无人地吻着,很投入,唇舌交缠,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男生搂着女生,一边手几乎要伸进她的衣摆。 丛嘉猛地转开视线,她动了两下,感到坐立难安,羞耻的热意从脸部漫开。 她无意识地看向林沉,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荧幕的光不暗不亮,尽数映进那双漆黑的眼底,那里面似乎藏着什么,丛嘉很认真地看着,在其中看到了自己小小的身影。 丛嘉很快地眨了两下眼,心里不确定他是否看到了自己看到的,于是她靠近林沉,视线却无自觉地略过他滚动的喉结,落在他的耳廓处。 “林沉。”她唤了他的名字,听到他很低很低地:“嗯?” 丛嘉说:“我们要不还是走吧。” 空气好像变得湿热,林沉的喉结又滚了一下,他说:“好。” 走出影厅,温度骤然降低,陈旧的霉味在此刻仿佛都变得清新。 丛嘉重重地舒了口气,在灯光的映照下,才发现林沉的耳廓红了。 她走到他身边,本想问林沉看到了没,但莫名觉得这个问题会让气氛变得很怪,于是便不说话了。 回酒店时他们没有步行,因为已经很晚了。 入睡前,丛嘉和他说:“林沉,不许再自责了。” “不要把什么都怪在自己身上。” 最后她说:“林沉晚安,祝你今晚睡个好觉。” * 在芒市呆了一周后,丛嘉的喉咙终于好了,只是说话时尾音还带着点哑。 她和林沉坐上了回海市的飞机。 落地时已经是晚上了,两人风尘仆仆地回到山顶别墅,下车时,丛嘉看到庭院里停着一辆跑车。 “这是我哥的车,就是之前在医院见过的那个。”丛嘉很开心地对林沉说:“他每次来都会带好东西。” 她推开门,大声地喊丛屿的名字。 丛屿手里拿着一块西瓜,吊儿郎当地站在二楼俯视着他们。 “哟,度蜜月回来咯。” 丛嘉注意到林沉的表情有小幅度的变化,她瞪了丛屿一眼,看到他啃了一口瓜,嘴巴旁沾上了西瓜籽,活像颗大大的媒婆痣,又忍不住笑出声。 丛屿很迷惑地看着她,又看看林沉,被林沉用很隐晦的方式提醒了,才用手随意地抹了把嘴角。 “就知道逗我。”他说:“白疼你了,大闸蟹我拿走了。” “诶别别。”丛嘉憋住笑:“什么大闸蟹啊。” “你嫂子拿的,我来拿点给你。” “什么嫂子,我哪来的嫂子?”丛嘉疑惑。 “啧,现在不是有了吗。”丛屿很得意地挑眉,用表情示意丛嘉继续问。 但丛嘉偏不随他的意,对着厨房喊:“阿姨,我明天想吃香辣蟹。” 阿姨在厨房应了声,丛屿嫌弃道:“暴殄天物。” 他将最后一片瓜吃了,一点也没给丛嘉留,拍拍屁股出了门:“那我回去了。” 丛嘉终于良心发现,出门送了送他。 两人走到庭院里,丛屿收起笑容:“上次我给你找的医生怎么说?林沉好点了吗?” 丛嘉说:“可能还得慢慢来吧。” 丛屿叹了口气:“这次差点和二叔说漏嘴,其实告诉他也没什么。”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说的也对。”丛屿说:“我再帮你想想办法,看有什么别的治疗方法。” “谢谢哥。”丛嘉对他感激一笑,下一秒,就被狠狠捏了脸。 丛屿恶狠狠地说:“现在知道谢谢了,刚刚干嘛去了。” 他没留手,松手后,丛嘉的脸红了一块。 丛嘉正想喊疼,身后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东西?”丛屿皱眉。 他说:“我去看看,你站着别动弹。” 丛嘉看着他的背影,丛屿从小胆子就不大,小时候一起看鬼片就吓得睡不着。 他猫着腰,很谨慎地往草丛里探,像是看不清,又迈着小碎步靠近了点。 “我天,嘉嘉。”他扒开灌木丛:“你赶紧过来。” 丛嘉心里一紧,连忙上前。 庭院里的灯光并不明亮,暗红色的血迹从远处延伸到灌木丛,一只橘猫半躺着,双目紧阖着,前肢弯成奇怪的角度,身上是大大小小的刀口,有密密麻麻的飞虫在它身上爬行。 丛嘉有很长一段时间反应不过来,她感到浑身发冷,眼前黑漆漆的一片,张了张口,喉咙好像又变回被陌生人勒住的那天,疼痛而麻木。 直到手臂被轻柔而小心地环住。 “丛嘉。”他说:“别怕。” “别怕,它还没死。”他安抚道:“我现在把它送到宠物医院,还能救活。” “对对的喜好是无关紧要的。 丛嘉心里有些不舒服,问:“那什么是好说的呢?” 林沉转过头看她:“你生气了吗?” “我的意思是不喜欢就要说,就要表达。”丛嘉说。 她觉得林沉似乎不把自己不当回事,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总是消极否定。 这让她有些心疼。 丛嘉的身边从没出现过这样的人,她的朋友大多出生富裕,不说过得无忧无虑,但至少能洒脱无畏地表达自己。 林沉怔怔地看了丛嘉,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他的回答有些木讷,但语气足够真诚:“我知道了。” 他垂下眼,看着可乐杯上滚动的水珠,说:“我下次会说的。” 丛嘉说:“那我们下次看电影,你来挑片子,我想知道你喜欢什么。” 影院里的灯光骤然熄灭,两秒后,荧幕徐徐亮起。 丛嘉转过头看荧幕,几秒后听到林沉说了声“好”。 丛嘉忍不住勾了一下嘴到人家里来求救。”丛屿感慨。 旁边的两座山那么远,它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了多远的路,才走到山顶别墅啊。 它是不是还声添乱,所以很快地走出宠物医院的门。 门口的香樟树下铺上了一层落叶,丛嘉靠着树,眼泪“唰”得滑落。 她哭得无声,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橘猫依赖的眼神,在她身下打滚的模样,泪水不知不觉盖满了整张脸。 “——我建议安乐死” “——嘉嘉,它活不了了,听爸爸一句劝,安乐死是为了给它减轻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有人把屠刀挥向这些弱小的动物。 为什么他们要这么残忍。 有干燥柔和的触自己应该说些好听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点了一下头。 丛嘉的眼眶还是红的,她大概是很努力地对林沉勾了一下嘴角:“谢谢。”然后没等林沉回应,又转回去,将脸埋在臂弯里。 林沉看着她的背影,忽得想起她刚刚挤出微笑时,颊边形成的酒窝,很生硬,让林沉第一次觉得不太好看。 也让林沉不愿意再看到。 他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只记得自己冲动而仓促地站起来,卷走了书包,甚至忘记外面正下着雨。 他冲进雨幕中,身上很快就湿了,但他感觉不到冷,只知道向前走,走出教室,走出校门,走进那个手串店,然后拿出自己的钱包,掏出那时候他所拥有的所有的钱,对店主说出自己的请求。 他浑身湿透,站着的地方很快形成个小水洼,莽直到让店主吓到摆手拒绝。 他便开始说服她,第一次说了那么多,那么久的话。 时至今日,林沉也忘了最后是怎么说服店主答应的,大概也只是生硬而执着地重复,因为他一直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 只是记得回去时,午休早已过去,迟到了好久。 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走出来,笑着感贴上自己的脸颊,丛嘉抬眸,眼前模糊成一片,又很快清晰。 “林沉。”丛嘉抓住他的胳膊,像是抓住海难时唯一的浮木,她语无伦次:“都是我的错,那天我应该把它抱回家的。” “它不该去学校接我,我该把门锁好,都是我的错。” 她终于崩溃地哭出了声,向林沉走了几步,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泪水很快打湿了他的衣服。 他们靠得这样近,近到丛嘉能感到林沉开口时,胸腔发出的震颤。 他说:“不关你的事。” “是我叫住你。”他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在自己身上,仿佛这样就会减轻丛嘉的痛苦:“是我喊了你,才把它吓跑的,你不记得了吗?” “怪我。”他说:“都怪我。” “你不要哭了。” 你哭的我心都要碎了。 第 29 章 第 29 章 丛屿走出宠物店,看到丛嘉背对着他,伏在林沉的肩上轻微地抽噎着。 隔得有些远,丛屿听不清林沉说了什么,只看见他的手很轻地摸着丛嘉的头,眼神温柔而悲伤。 丛屿从没见过这样的林沉。 说起来,他们算是亲戚,但也并不多熟悉,有时在谈生意的场合遇到,林沉话很少,对他的态度一直是恭敬且谦逊。 丛屿前些日子看到对。”丛屿说:“我开车,去最近的宠物医院。” 丛嘉强自镇定:“我抱着它,林沉你搜一下最近的宠物医院,哥你开车。” 她弯下身,被林沉拦住,他先一步抱起那只猫:“我抱着,快走吧。” 丛嘉没工夫再说什么,手机导航显示最近的宠物医院在三公里以外。 盘山公路不是那么好开,丛屿在尽力地加快速度。 两边的树影划过,车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住。 丛嘉望着林沉怀里的小猫,有虫子在它身上爬行着,仿佛在等待着它咽气,而后贪婪地啃食这个千疮百孔的身体。 丛嘉用颤抖地手触了一下小猫的鼻尖,感到若有似无的呼吸,吊着的心终于松快了些。 虫子顺着小猫的身体爬上林沉的胳膊,他一边手还搂着猫,另一边手随意地拍了两下,对丛嘉说:“你离远点,我身上脏。” 丛嘉感到眼眶酸疼,她吸了吸鼻子:“到底是谁?谁这么对它。” “咱旁边的两座山,有挺多游客,保不齐里面就掺了俩变态。”丛屿终于将车开下了盘山公路,他重重地踩下油门。 “这猫里,父母抓着她的手,说:“嘉嘉,让它安心走吧。” “嘉嘉,这样是为它减轻痛苦。”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失去了一切做决定的勇气,靠在父亲的肩上说:“听你的吧。” 人们都说时间是最好的伤药,可为什么已经过去了那么那么久,丛嘉还是将这一切记得那么清楚。 记得自己的懦弱,无助,也记得它离开时看着自己的眼睛。 湿润的,哀伤的,像在和她告别。 丛嘉的眼睛又模糊了。 她心里告诉自己,不能再像十六岁那样逃避了,她已经长大了,长大到应该自己做出决定了。 可她张了张嘴,却有人先说话了。 “治。”他说:“不安乐死。” 丛嘉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清晰了。 她感到温热的泪液顺着脸颊滑下,下一秒,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他正看着自己,眉毛拧着,声音却像在哄人,他说:“不要哭,就算希望很小,我们也去试试。” 又转头对医生说:“可以现在就准备手术吗?” 医生点头,离开前给他递了抽纸和几个猫条:“先试着喂它吃点东西,手术时也需要体力。” 丛嘉看见林沉抬手,帮自己擦了擦悬在下巴上的泪液,又很轻地用纸巾抹了抹她的脸颊,说:“去给它喂点东西。” 小猫还躺着,它像是有点清醒了,见到丛嘉又张了张嘴,但这次没发出声音。 丛嘉将猫条打开,满怀期待地挤出来一点,它阖上了眼,似乎再也没有张嘴的力气了。 林沉说:“抹在它嘴巴上试试。” 丛嘉照做了,但它还是没动,她回头看着林沉,有些无助地说:“要不试试别的吧,有罐头吗?” 林沉没看她,只是说:“再等等。” 丛嘉蹲下身,几秒后,猫鼻子很轻微地耸动了两下,眼睛已经没张开,但是舌头慢慢地伸出来,把沾在嘴上的猫条舔掉了。 丛嘉惊喜地又抹了一点,过了一会儿,它又舔掉了。 就这么来来回回传来很轻的声音,大概是风太大了爸爸呢?”她问。 “您父亲吃完早餐已经回去了,林先生去了后山。” “他去后山做什么?”丛嘉闲闲地咬了口饭团,说:“这个油条好脆。” “这我就不知道了。”阿姨说:“哦对,这个油条还是林先生教我炸的,也不知道他从哪学的这么多。” “是啊,我什么都不会呢。”丛嘉感慨。 她很快喝完豆浆,正想去花园里晒晒太远,出门就遇到了林沉。 他呼吸还不稳,像是刚运动结束,出了汗,身上的衣服颜色洇得更深了些,贴着皮肤,勾勒出他紧窄的腰身,隐约能看到几块腹肌的形状和某两道弧线。 丛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心里想到健身的朋友曾说,如果你直勾勾地看着对方的肌肉,对方会很热情地邀请你摸一摸。 不知道林沉会不会这样。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尝试了,站着没动,只试了几次,猫终于睁眼吃东西了。 他们在房间内和猫呆了一会儿,医生进来说已经可以开始手术了。 丛屿从临近的便利店买了点饭团和饮料,说:“你们晚上都还没来得及吃吧,先吃点东西。” 丛嘉没有心字抚慰到了。 丛嘉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苍白的天花板。 “林沉,你养过宠物吗?”她问。 “哦对,你跟我说过没有。”丛嘉自言自语道:“我以前养过一只边牧,是我小学一年纪过生日的时候,我妈妈送我的。” 林沉意识到丛嘉此刻只是在发泄情绪,并不需要他的回复,于是微侧了身,安静地倾听。 丛嘉大概是注意到林沉的动作,偏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它很聪明,上高中后,我们搬到了学校附近,它就每天放学会到学校边上等我,再和我一起回家。” “其实我说过它,让它不可以这样,但其实我心里是很开心的,语气也不重,它就还是每天来。” 林沉给她递了张纸,丛嘉接过去,很快地抹了一下眼角。 “后来有一次,它在去学校的路上被车撞了,撞得很严重,躺在地上动不了了,脚断了,身下全是血,送到医院时,医生说没有救的必要了。” “他已经很老了,身体本来就弱,医生说要给它安乐死,我不愿意,我真的不愿意,但是他们都在劝我,说这样是为它好。” 林沉看到她眼角渗出泪水,心里漫出难以言喻的钝痛。 他张了张嘴,却只能说:“都过去了。” 话音未落,林沉便后悔了,他觉得丛嘉说得对,自己应该去报一个语言培训班,或许学一学,此刻就可以说出让她不再落泪的话了。 丛嘉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未动。 她说:“林沉,我刚刚就在想,这么多年过去,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眼前,我还是做不出决定,我还是想要逃避。” 她突然转过头看向林沉,缓慢地说:“我怎么这么懦弱啊。” 林沉看着那滴从丛嘉眼角滑落的泪水,说:“你只是太在乎它了。” 他很少说出这个词,所以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你只是太爱它了,你不是懦弱。” “你别哭了。”林沉的手抬起来,他犹豫了些许时候,用指腹轻轻擦去丛嘉的泪水:“这次我们没有让它安乐死。” “还有机会。”他说:“先别难过。” 丛嘉的眼睫沾满泪水,她似乎懊恼于自己情不自禁地流了泪,低下头,随意地抹了抹眼睛,说:“嗯。” “对,还有机会的。” “这次不一样了。” 丛嘉对林沉笑了一下,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安慰自己:“我不哭了。” “嗯。”林沉低声说:“不哭了就好。” 他们没有再说话。 林沉也学着丛嘉靠在椅背上,他看着天花板上的光点,恍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中午。 外面阴着天,他看到丛嘉伏在课桌上,眼泪无声地滴在裙摆上。 他心里涌起从未有过也够聪明,直到跑之前怎么不说?”丛嘉隐约记得自己给林沉递过咖啡,但他没什么反应,径直喝了。 “没什么好说的。”他声音很淡,仿佛自己了那则新闻,又听人说了些风言风语,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一直担心他们的感情会因为那场意外有所变化。 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想了。 丛屿走近他们,脚踩上落叶,发出声响。 丛嘉像是被惊到,拽着林沉的胳膊回过头,掩饰般地抹了抹眼睛。 她说话一顿一顿,止不住抽噎:“哥,怎,怎么了?” 灯光下,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泪水,眼眶通红,看得丛屿心疼,他顿了一下,还是说:“体检结果出来了,医生来问你们的决定。” 丛嘉连忙走进医院,医生看着他们说:“做了一下CT,情况很不好,腿骨断成三截,脚趾也骨折了,手术打底要三小时,但是救活的几率很小。” “它现在的情况说实话,都不知道可不可以挨得过麻醉,就算救活,前肢大概没办法走路了。” 医生最后说:“你们考虑一下吧。” 他实话实说:“其实我还是更偏向于安乐死。” 已经不早了,他们是宠物医院里仅剩的客人。 四周静得像是被瞬间抽去了空气。 丛嘉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她倚着林沉,仿佛这样,就可以在他身上汲取一些力量。 好像回到了十六岁那年,也是在一家宠物医院的慌张。 因为那是罗牌,说不定能算算狗投胎之后的情况。 丛嘉答应了,恰好门口有人小声叫周回雪,她摸了摸丛嘉的头发,有些不放心的离开了。 外面下起了雨,到了午睡的时间,刚刚喧闹的同学都安静下来。 林沉看见丛嘉从笔盒里拿出一张拍立得照片,呆呆地看着,一动不动,像是一座漂亮却没有灵魂的雕塑。 他心里突然漫起从未有过的,持久的,漫长的疼痛,厌恶自己的笨嘴拙舌,说不出像周回雪口里那样安慰人的话。 他反复地回想周回雪说过的话,试图得出一个安慰人的话语公式,但还未完成总结,丛嘉就回过头说:“班长,这包纸巾是你给我的吗?” 林沉想说出了结果。 丛嘉终于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她望着林沉,颊边的酒窝比记忆中生动漂亮。 “你们先回去休息,猫还得在这继续修养观察。”医生扫兴但现实地说:“这几天是危险期,随时可能有危险。” “好,明天我们有空就过来。”丛嘉说。 已经很晚了,丛嘉给丛屿发了消息,丛屿几乎秒回,还叫了自己的司机来送他们。 回去的路上,连风都是轻快的,落叶飘舞着,像是庆祝着秋天的来临。 丛嘉突然说:“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从湾城回来前,说给你带了件礼物。” 林沉点点头,丛嘉继续说:“是个护身符。” “但大概是信仰不同吧,没什么效果,我一回来还生病了。” “还是不送你了,等猫咪好了,我再去挑个别的。”丛嘉摸了摸颈上的项链,忽然问:“林沉,你有没有信仰?” 有树影划过,车内昏暗,林沉说:“没有。” “那你觉得这世上有什么超自然的力量吗?” 林沉似乎在思索,片刻后说:“我不知道。” “或许有。” 大概是因为猫咪情况转好了,丛嘉又有了分享欲,她说:“我刚刚和你说的,关于我以前养的那只边牧犬,他死后,我很自责,难过了很久很久,总觉得他会怨我。” “那天放学,雪雪说要带我去学校旁边新开的一家店算塔罗牌,说来也奇怪,我刚进店里,店主就问,最近我是不是失去了什么?” “她让我提一个问题,我就问:它会不会怪我怨我?” “我们抽亲的承包的工地发生意外,股东们互相推诿,走投无路的工人为了泄愤,蹲守在林沉的学校门口,来接林沉的父亲被工人当街捅死。 从那天开始,家人在林沉心中变成了消极词汇。 父亲没有其他亲人,母亲继承了他的全部遗产。 她开始变,尖锐地大喊:“你就那么爱说,那么能说?” 她扇了林沉两巴掌,取来床头柜里的针线盒,捏着针头往林沉嘴上扎:“把你缝起来,看你怎么说!” 林沉感到嘴角尖锐而剧烈的疼痛,开始本能地挣扎。 在温热的血液缓缓地流到下巴时,他终于推开了她。 母亲坐在地上,开始又哭又笑,歇斯底里地尖叫:“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一切都是你害的。” “你就是来讨债的,要不是你,你爸爸根本不会死。” 她最后恨恨地说:“那天死的怎么不是你。” 血腥味充斥着林沉的口腔,他蜷在地上,想说:“你疯了”。 可嘴角实在太疼太疼,疼到他说了牌,她说——” 盘山公路两旁的香樟树郁郁葱葱,枝叶相互交错,宛如一把巨大的雨伞,遮住路灯的光亮,遮住星星月亮,也遮住那年倾盆的雨水。 这一秒,丛嘉的声音仿佛穿越了重重的时光,与少年的声音重合。 “她说,它一点也不怪我。” “——它不会怪她。” “她说,它叫我不要再哭了,它会心疼” “——不要再哭了,他会心痛。” “她说,它会一直爱我。” “——他会一直,一直爱着她。” 第 30 章 第 30 章 那天晚上,或许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丛嘉睡得很沉。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正午了。 丛嘉惦记着那只橘猫,给医生发了微信,被告知猫咪状况良好,且林先生已经到宠物医院了。 丛嘉火急火燎地出门,到宠物医院时,正好十二点。 医生告诉她,林他第一次见到丛嘉哭。 她大多时候是笑着的,就算不笑时,颊边的酒窝也会很浅很浅地陷进去。 明媚得像是驱散阴暗的太阳。 林沉一向理智,始终相信人是具有喜怒哀乐的动物,一个人再怎么样乐观,也不可能没有伤心的时候,只是多一些,或是少一些罢了。 但在看到丛嘉眼泪的那一刻,林沉还是想,要是她能一直这么笑着,该有多好。 他站起来,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午休时,同学们三三俩俩聚集在一起,有的在讲题,有的在聊天,没有人注意到丛嘉在悄悄地哭。 林沉将纸巾放到丛嘉的腿上,她僵了一下,没有抬头,很轻地说了声“谢谢”。 过了一会儿,国际班的周回雪过来了,她坐在丛嘉旁边的位置,直接将头低下去,看着埋在臂弯里的丛嘉说:“嘉嘉,我都知道了。” 她拆开林沉给的那包纸巾,给丛嘉擦眼泪,小声但凶狠地说:“那个撞它还逃跑的人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林沉听到丛嘉轻声抽噎了一下,说:“他故意辇了好几下,他是故意的,他怎么能这么坏。” “它肯定在怪我,要是不来学校门口等我,就不会遇到坏人。”丛嘉的泪滴在裙摆上,洇出一片深色。 周回雪努力有些古怪的可爱。 她看了眼空了一半的罐头,说:“它已经吃很多了,别逼它。” 林沉顿了一下,说:“好。” 他说:“我不知道它的食量。” 丛嘉走过去,小猫看到她来了,马上把头扭过来,对她张了张嘴,轻轻地“啊”了一声。 “小家伙看起来精神还可以。”丛嘉转头对他说:“我也不知道,我猜的。” 橘猫还走不了,只能将头扭过来,试图贴近丛嘉的手。 丛嘉心软成一片,伸手挠它的下巴,没过两秒,它便发出呼噜声。 “怎么被伤害了,还这么相信人类呢?”丛嘉怜爱地说:“乖宝宝。” “你给它起名了?”林沉突然开口。 丛嘉说:“没有。”她扭过头看他:“怎么这么问?” 他们没有对视,因为林沉的眼神落在别的地方,开口说:“你刚刚叫它宝宝。” “宝宝只是个爱称,就像咪咪。”丛嘉耐心地解释,她觉得林沉对于亲密关系的了解约等于无,于是补充道:“叫宝宝就是表示亲昵。” 林沉点头,表示知道了。 丛嘉说:“不过我们确实可以给它起一个名字。” “它是男还是女啊?”丛嘉微蹲下来,往猫屁股上看,被林沉制止了,他说:“男的。” 丛嘉说:“我对男孩子没什么起名经验,要不你来吧。” 林沉看上去想推辞,但是丛嘉坚持地说:“你试试,然后我们叫它,如果它应了就说明它喜欢,不应我们再想就是了。” 林沉思索了一会儿,靠近小猫,缓缓说:“叫无恙,怎么样?” 无恙,没有病痛。 丛嘉觉得这个名字很好,于是摸了摸小猫头,小声说:“无恙,喜欢这个名字吗?” 它“啊”了一下,像是在应和。 “它看起来很喜欢。”丛嘉笑着唤它:“我们无恙宝宝很喜欢呢。” 林沉突然走到丛嘉身边,看着笼子,开口道:“无恙。”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慢,丛嘉觉得他大概率在思考,因为他停顿了几秒,又回头拿罐头,没话找话:“再吃点。” 无恙把头扭过去,看上去不想理他。 丛嘉又忍不住笑,她突然开始期待无恙康复后,把它接回家的日子,那一定很有趣。 恰巧医生在门口敲门,说给无恙打针的时间到了。 护士拿着托盘进来,无恙很乖巧地将头扭回来。 丛嘉的狗很怕打针,而且边牧犬又很聪明,所以每次生病都会费很大一番功夫。 她担忧地问:“要不要我稍微按住它。” “猫比较能忍痛,而且它很听话,知道我们在救它。”医生说。 护士开始将针管抽出来,专注地看着刻度线。 丛嘉将位置让出来,退到林沉身边,却发现他看了一下针管,很快错开眼神,转过身,背对着护士,一手撑在置物台上。 “你怎么了?”丛嘉觉得他有些奇怪。 “没事。”他摇头。 “真的?”丛嘉有些不信。 他勾了一下唇角,似乎想挤出笑容告诉丛嘉自己很正常,但他本就不善于做这样的表情,所以显得更怪异了。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是护士将空针管放进盘子里的声音。 丛嘉转过头,发现无恙乖乖地坐在小隔间里,一点打过针的样子都没有。 医生说:“刚打完针,最好让小猫休息一下。” “好,那我们明天再来。” 回到山顶别墅时,丛嘉发现丛在山坐在客厅里,似乎在等他们。 “去宠物医院了?”他了然地说。 丛嘉抱怨道:“哥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你哥可什么都没说,刚刚隔壁栋的人和我说今早有什么动保会的过来做调查,小区允许他们调监控了。” 丛在山又说了几句关于宠物的事,大抵是带回家要把它弄干净,别像上次一样把手弄过敏了。 丛嘉啊啊嗯嗯的应了几句,丛在山才说自己下午的飞机,飞温哥华。 丛嘉说:“你之前怎么不说,回去的这么急。” 丛在山便过来抱了抱她,说:“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见不到了,你不是过几天就过来了吗?温哥华都下雪了,我让管家把房子给你收拾好。” 丛在山拍了拍丛嘉的头,又看向林沉,说:“好好照顾她。” 他好像对林沉很放心,没再多说什么。 这时司机过来提醒他该去机场了,他用力地捏了捏丛嘉的肩膀:“好好照顾那只猫。” “这次,让它陪你久一些。” “嗯。” 丛嘉声音闷闷的。 他们送丛在山出门,看着越来越远的车,丛嘉开口:“林沉,动保的事,是你吗?” “嗯。”林沉说:“你之前说过我资助了动保,所以早上我叫陈助理帮忙联系了一下。” “我说过吗?”丛嘉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林沉张了张嘴,似乎接下来的话有多么难以启齿,但迎着丛嘉饱含求知欲的眼神,他还是说:“你之前说过” 他停顿了两秒,才开口:“说那个我很有爱心,资助过动保和孤儿院。” 虽然是复述,但他大概从没地说着安慰的话,她非常善于安慰人,比林沉善于百倍,所以很快就让丛嘉不哭了,之后,她开始转移话题,说放学要请丛嘉去学校旁边新开的手串店,里面能算塔沉在宠物的住院病房。 今天的宠物医院客人很多,医生没有时间带丛嘉,只给她指了路。 门半掩着,住院区很静,猫猫狗狗都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休息着。 丛嘉轻轻推开门,小猫在它的小隔间里半躺着,身上包着纱布,微眯着眼。 病房里的味道并不好闻,林沉背对着丛嘉,正一点点将食物挤在勺子上。 猫咪垂下头,将脸埋在尿垫上,但林沉还是将勺子递到它毛茸茸的脸侧,像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语气硬邦邦的:“吃。” 猫埋头不动,像在装睡。 林沉看起来想用昨天的方法,将食物粘在猫咪脸上,但刚粘上一点,猫咪就警觉地把头扭过去,留下个橘色圆脑袋。 林沉的手滞了一瞬,又伸前,生硬地说:“好吃的。” 丛嘉忍不住笑出声。 林沉背影僵住,将勺子放在旁边的置物台上,才转身。 “医生说多吃点对康复有好处。”林沉似乎在和丛嘉解释,但迎上她带笑的眼睛,他就不说了。 丛嘉止不住笑,觉得此刻的林沉说过这样自夸的话,冷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如此生动的表情。 丛嘉觉得很有趣,她说:“怎么记这么清楚呢?” 她以为林沉会回答类似于“不清楚”“随便记”这样的回答,却没想到他沉沉的声音说:“失忆后的事,我都会记得。” 他看向丛嘉,眼神显得真诚而郑重,好像说出的是什么婉转缠绵的情话。 丛嘉感到心口像是落进一枚小石子,她抬眸对着林沉笑,半开玩笑地说:“那你的回忆里岂不是都是我啦?” 他似是怔楞了瞬,低了头,像是沉默,又像是承认了。 那颗小石子沉了底,荡开层层的涟漪,让丛嘉的心泛起轻微但难以忽视的痒意。 她轻咳了声,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于是生硬地转了话题:“那小区是怎么同意他们查监控的啊?” “我说无恙是我们的猫。” “所以小区以为是我们的猫偷跑出去,受了虐待,所以同意了吗?” 林沉点头。 “那查到了吗?”丛嘉问。 “已经有眉目。” 丛嘉叹爸把她的墓修在不远处的那片山头。” 太阳正一点点升起来,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落在他们之间。 丛嘉微笑着说:“王阿姨还没起来,现在还没早餐吃,这边风景不错,愿意一起走走吗?” 这天的天气格外好,不冷不热,清晨的微风带着青草香,温柔地拂过来。 两人并肩而行,丛嘉和他介绍沿途风景,声音轻快而有活力。 林沉感觉自己的心沉静下来。 穿过一片茂盛的树林,他们到达了今早的目的地。 丛嘉母亲的墓碑很干净,石壁上刻着十字架,前方摆满缀着露珠的花朵,晨风吹拂,能闻到清新的花香。 丛嘉将带来的杭白菊放在其中。 蹲下来轻轻抚了一下墓碑:“我就说我爸怎么呆这么久呢,我都忘了,昨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是来看过我妈才走的。” 回去的路上,丛嘉的声音轻了些许,变得不那么欢快了。 经过一片草地时,林沉想了想,还是开口:“今天天气很好。” “是啊。”丛嘉说:“你愿意的话,吃过早餐可以在附近走走。” 大概是情绪不高的缘故,丛嘉不像往日活跃。 过了一会儿,林沉又说:“那边的花开得很好。” 丛嘉转过头,认真而仔细地看着他。 几秒后,她突然笑了一下,说:“林沉——” 迎着夏日的晨光,她眼底终于染上笑意:“你是在变相安慰我吗?” 林沉没想到丛嘉会如此快速地识破自己拙劣的安慰。 他说:“只是觉得你有点伤心。”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了山脚下,这时,丛嘉好像变得不那么失落了,她用很平静的声音说: “我只是有点担心我爸爸。” “自从我妈去世后,他就非常消沉,独自搬去温哥华,因为那里是他们相识的地方,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是彼此的初恋。” “我从没见过比他们还恩爱的夫妻。” 这是林沉很少听丛嘉谈论自己的家庭,但其实他很早就能感受到,丛嘉一直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 他们穿过堆满落叶的庭院时,丛嘉似乎调整好了情绪,抬头笑看着他:“我说了这么多,你也说几句?” 她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很快地说:“嗯我的意思是,你之前很少和我提起家人,我是说你的妈妈。” 林沉看着远处的灌木丛,说:“她来参加婚礼了吗?” 丛嘉说:“没有。” 林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似乎母亲不参加儿女的婚礼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 他说:“没什么好提的。” 丛嘉犹豫地看了他一眼,不再问了。 这个话题似乎在此终止了,可林沉的思绪却不由地飘远。 很长一段时间,林沉习惯将接触的每个词汇机械地分为,积极,中性与消极。 家人这个词,在七岁之前,被林沉分为中性。 那时他的父亲还在世,与人合伙经营着一家规模很大的建材公司,一家三口住在郊区的洋房里,但没有养宠物。 父亲和母亲的感情并不算好,时常争吵,但在每年的寒暑假,他们会有一次家庭出行,大多时候是根据母亲的意愿前往欧洲。 旅途的大多数时间都不太愉快,母亲和父亲的爱好天差地别,一个喜欢前往名品中心购物,一个喜欢游览名胜古迹。 他们常常在旅途中争吵,最后连回国的飞机也不搭同一班。 六岁时,父不出一个字。 嘴巴的伤无法自己包扎,过了很久很久才好。 伤好后,林沉变得更加寡言,沉默。 他开始厌恶「家人」这个词。 但他有时候也了口气:“可惜现在还没有动物保护法,那些虐猫的人除了受到舆论谴责,根本得不到实质性的惩罚。” “我一直想不通。”丛嘉说:“为什么他们下得去手。” “大概是。”林沉的声音突然变低也变慢了:“大概生活不顺,只能发泄在没有能力反抗的动物或人身上吧。” “嗯,大概是吧。”丛嘉看向他,很认真地说:“谢谢你林沉。” “不用。”林沉说:“它是我们的猫。” * 不知是不是想到了过去的事。 林沉醒来时,天才刚蒙蒙亮。 他下楼时,看到丛嘉坐在门边换鞋,旁边的置物柜上放着一束杭白菊。 “早啊!”她笑眯眯的,眼睛在微熹的晨光中格外亮:“你起得好早。” “早上好。”林沉想问她准备去哪儿,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干涉她的行踪。 丛嘉却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瓶壁,却宛如蜉蝣撼树。 不知过了多久,林沉醒了过来。 他喘着气,坐起来,感到耳边的轰鸣声还未褪去。 墙上的钟表指向八点半,他和丛嘉约好了九点去宠物医院接无恙。 林沉感觉头像有无数根针扎一般得疼,他强忍着换好衣服下楼,看到丛嘉已经在吃早餐了。 见他来了,笑着对他打招呼。 林沉坐下来,轰鸣声夹杂着丛嘉的声音传来。 她说:“刚刚我哥给我打电话,问咱们要不要尝试一下心理——” “不要。”林沉打断她。 他觉得周围很吵闹,意识开始游离,丛嘉的声音突然变得扭曲,变得尖锐。 “——跟你那个死了的爸一个模样。” “——跟你说话呢,谁家孩子像你一样半天蹦不出一个屁,别是精神有问题吧。” “闭嘴,我精神没有问题。”林沉猛地站起来,带倒了背后的椅子,发出巨响。 林沉一边手握住桌沿,手指用力地发白,像一条似的说:“我准备去看看我妈妈,嗯我爸会想,如果那天死的是自己,情况会不会好一些? 生活对他来说是无谓的,没有意义的。 他在学校没有朋友,在家里也没有家人。 直到遇到丛嘉,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能那样肆意快乐,无忧无虑的活着。 原来真的有人像太阳一样,温暖照亮别人的生命。 不知是什么时候,林沉开始期待未来的生活。 丛嘉像是林沉的灯塔,让他在暗无天日的夜海中找到了方向。 30-40 第 31 章 第 31 章 无恙的情况在一天天好转,医生说这几天,就能把它带回家了。 “据悉,近日海市动物保护组织追踪到一个虐待动物团伙,警方随即介入,其背后涉及的巨大产业链触目惊心,本台将持续报道。” 丛嘉将电视关上,今晨的阳光格外好,下楼时,她看到林沉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林沉大概看了,变得神经质又癫狂,经常将林沉关在杂物间,不让他吃饭喝水,咒骂他害死了父亲,害得整个家家破人亡。 她会在客厅里无意义地摔打东西,疑神疑鬼,家里的保姆开始频繁更换,因为她总怀疑他们朝饭菜里下毒。 半年后,中介中心将她列入黑名单。 母亲将小洋楼买掉,带着林沉搬进了新房子。 那段时间让林沉感到少有的放松,因为她在家的时间变得很短,白天前往名品店扫货,夜晚带着一身酒气回来,日复一日。 年幼的林沉在一个人时会感到放松,他开始学着做饭,学着包扎伤口,学着自己照顾自己。 这样的日子结束在林沉小学二年级的一天。 那天,母亲带回了一个男人,并且要求林沉喊他爸爸。 林沉拒绝了,并且很大声地说:“我爸爸已经死了,我没有爸爸。” 半小时后,男人和母亲开始了争吵,之后,他离开了。 母亲关上门,将所有的饭菜摔到地上,犹觉得发泄不够似的,抓着林沉的头发,将他拖拽到房间里。 她将林沉摔在冰凉的大理石地上得并不入神,因为在丛嘉还未走近的时候,他便将书合上了。 “在看什么呢?”丛嘉问。 林沉将书反扣在膝盖上,说:“没什么。” 丛嘉没有追问,她坐到林沉身边,说:“过几天无恙就可以回来了,你今天有空吗,我们可以出门买点宠物用品。” “有。”他说:“你等一下。” 林沉站起来,拿着手机走向露台,似乎要去打电话,但没走几步,门铃就响了。 “是陈助理。”丛嘉回头问他:“是你们要谈事情吗?” “不是。”林沉没再走向露台,只是置物柜旁,将书放回去。 丛嘉注意到,林沉将那本书压在最底下。 她还没来得及深想,陈助理已经走进来了。 他和司机带来全套的宠物用品,从食物到玩具,齐得让丛嘉咂舌。 “原来你已经叫人买了啊。”丛嘉说:“还是你考虑的全。” 林沉和道时候要告辞了,他非常有眼色的将宠物用品搬进宠物房。 在离开前,丛嘉叫住他。 “过段时间我们要去温哥华了。”丛嘉说:“麻烦你帮忙联系一下那边的同事。” 陈助理早已安排妥当:“您放心,过几天我会把林总在温哥华家里的钥匙送过来,他在那边的秘书我也已经说明白了。” “祝您和林总一切顺利。” 丛嘉笑着点点头。 和陈助理交谈是一件令人愉悦的事,他总是妥帖且知道分寸,通常在你还没说出要求时,就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就连林沉去孤儿院的发言稿,他都准备了三版。 去孤儿院那天,天气很好,已经到了深秋,太阳明媚却不刺眼。 他们的车停在草坪上,大概是知道林沉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孤儿院几乎没有多余的准备,只是院长和几个工作人员在门口迎接。 简略的寒暄过后,院长请他们去院里参观。 这家孤儿院的环境很好,建在海市的城区,依山傍水,孩子们在草地上玩耍嬉戏,看到他们一行人,纷纷停下来,望过来。 丛嘉听到有小孩说:“又有人要被领走了吗?” 院长看了出声的小孩一眼,转头对林沉挂上笑脸:“我们邀请了您好多次,这还是您第一次愿意赏光。” “小孩子乱说话,您别介意。” “没事。”林沉淡声说。 他们走进主建筑,里面的装修童真而活泼,墙面刷成米黄色,桌椅都是圆弧形的,入口处的书架像一颗大树,每个叶片是一格书柜。 不像是孤儿院,倒像个幼儿园。 “多亏了林总拨款。”院长感激地说:“这里的孩子大都是有残缺,被家人抛弃,性格有些敏感自卑,在这样的环境的成长会更好一些。” 参观了一会儿,林沉就说不必陪同了,他们随意走走就行。 现在似乎是孩子们自由活动的时间,透过窗子,能听到孩童快乐而放肆的笑声。 丛嘉和林沉在院里逛了一圈,丛嘉突然觉得有点渴,回想刚刚经过的地方,似乎没有看到茶水间。 林沉说:“我去问问院长。” 他们走出去,迎面走来一个小男孩,头发剔成寸头,眉眼却很柔和。 丛嘉拉住林沉,蹲下身,看着小孩说:“小弟弟,知道茶水间在哪里吗?” 他看了丛嘉一眼,往左边走了几步,停下来,回头又看向丛嘉。 丛嘉明白过来,他是要帮忙带路,于是和林沉一起跟着小男孩走。 七拐八绕的,终于在角落找到了茶水间。 空间不大不小,饮水机看起来都是很先进的,功能齐全,台面上摆着各种各样的马克杯,只是没有一次性水杯。 丛嘉轻声问:“有没有一次性水杯呀。” 小孩对丛嘉比划了个手势,丛嘉没看懂。 “他说没听清,让你再说一遍。” 林沉微弯下腰,对男孩比划了几下。 男孩眼睛一亮,手上的动作快起来。 过了少时,林沉站起来,说:“他说院长办公室有,我们可以去找院长。” “好的。”丛嘉一时语塞,意识到小男孩不会说话,又惊讶于林沉竟然会手语。 她背过身,对林沉说:“谢谢怎么比?” 林沉伸出大拇指,压了两下:“这样。” 丛嘉立刻扬起笑脸,转过去面对小男孩,比了个「谢谢」的手势。 他有些腼腆地对丛嘉笑笑,又比了个手势。 “他说什么呢?”丛嘉问林沉。 “他说”条,说如果有了新妈妈,他长大后要找亲生妈妈,新妈妈会不开心。” 见丛嘉听得认真,院长打开了话匣说:“这孩子忒倔,平时院里会发一点点零花钱,别的孩子会去买点小零食,只有这孩子会攒着,估计是留着以后找妈妈呢。” 丛嘉听得心里酸酸的,从孤儿院离开时,她说:“他大概是心里还抱着希望吧,如果是我,我就不会了。” 她抬头,发现林沉表情平静,他说:“我以为你会和他一样。” “为什么?”丛嘉问。 “你很心软。”林沉说:“很善良。” 丛嘉突然凑近了一点:“对我评价那么高呢?” 她笑盈盈的,眼里的光闪动着,似是能照进别人的心底里,看清所有的情绪与情感,恨的,怨的,不甘的,或是爱的。 林沉却没有错开眼,只是看起来有些局促。 他们对视了几秒,当空气仿佛变得浓稠而湿润时,林沉开口了,他说:“嗯。” “你很好。” 丛嘉缓慢地眨了一下陈助理说:“我不是让明天来吗?” “刚好有些事想找您商量,就先来了。”陈助理谨慎地说:“抱歉,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啊。”丛嘉对陈助理说:“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了呢。” 她看向林沉,眨眨眼:“是吧,林沉?” 林沉缓慢地点了下头,看起来并不赞同,但又不想反驳丛嘉的话,于是对陈助理说:“有什么事?” 丛嘉回避道:“那我先去整理,你们先聊。” “等等我来搬。”林沉制止住她。 “其实也没什么。”陈助理说:“最近给孤儿院拨了一笔款,会有一个小仪式,副总说趁着这个机会让林总露露面。” 陈助理想到林总一向不会参加这种活动,所以借着送东西的名义,想来亲自说服。 没想到,他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还没说出口,林总就微点了下头,看向丛小姐,询问道:“你可以一起来吗?” 林总的声音比平时低缓一些,有不易察觉的柔和。 毫无意料,丛小姐答应了。 任务完成的出乎意料的顺利,陈助理知眼,有些楞也有些懵。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林沉亲口说出的,从他意愿出发的褒奖。 明明是很简单的三个字,全好像包含了很多很多。 丛嘉被取悦到了,好像比刚刚被夸漂亮更开心了一点,她弯了弯眼睛,往林沉的方向靠了一点,语气上扬:“很好是好在哪儿?” “好在”林沉顿住了。 这样的停顿有两层意思,一种是好的地方太多,不知道从哪儿讲起,一种是刚刚的话是撒谎,现在不知道从哪儿编起。 丛嘉知道林沉的意思是第一种,但她故意说:“讲不出来一点吗?你是不是在骗我呢?” “不是。” 林沉抿紧唇,下颚也绷紧,丛嘉突然有些良心发现,笑了一下,说:“好啦,我开玩笑。” “我知道你的意思。” 安静的车厢里,丛嘉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加速了。 她说:“你也很好。” 丛嘉看到林沉的耳廓慢慢的红了,没有再看她,而是把目光移到窗外。 她说:“你的优点就很多了嘛,今天又多了一个,连手语都会。” “你为什么会这个啊?”丛嘉突然有些好奇。 “小时候觉得无聊去学的。”林沉说。 已经到了正午,天却不像早晨那样晴朗,乌云压在天际,远处高楼的玻璃不再折射亮光。 林沉的嘴角慢慢压平。 他想到自己的嘴角被针刺进的感觉,想到自己那天独自去医院,回来的路上,才发现耳边浅浅的嗡鸣声。 又过来两天,那声音没有消失,反而一点点变响,他想到了被摔到地上前,母亲扇自己的两个巴掌。 他不敢和母亲说,只能又独自去了医院,但医生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 但那声音如影随形,像挥之不去的梦魇,时时刻刻跟随着他。 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后,才消失。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晚上林沉陷入了梦境。 梦里他缩小了无数倍,变成了拇指般的小人,他被提起来,装进一个密封瓶里。 一颗硕大的眼睛在瓶子外监视着他。 林沉只能听到耳边连续不断的轰鸣声,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消失了,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很渴,很饿。 像是回到了小时候,被日日夜夜关在杂物间里的时光。 他用力地砸着搁浅的鱼,努力地呼吸着。 突然,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一下一下轻轻抚着他,他仿佛被一双手捧起,慢慢地放回属于自己的海洋。 意识一点点回笼,眼前逐渐清晰,他低下头,看见被自己打翻杯子和碗,碎玻璃片夹着液体和粥,一地狼藉。 站在厨房外的佣人们脸色发白,木楞楞地站着,不敢靠近一步。 丛嘉 林沉的心紧紧一缩。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雨,冰冷的雨丝穿过窗户,将林沉的小腿打湿。 他浑身发冷,低头才发现自己正死死扣着丛嘉的手,她的手比自己小很多,被整整包着,困着,不能动弹。 林沉一下子松开,他蹲下来,听见丛嘉轻轻地“嘶”了一声。 他不敢看丛嘉,伸出手,却也不敢碰她。 她一定是被自己吓到了。 “丛嘉。”林沉开口,声音干涩,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疼,用力地眨了一下,发现心脏也随之泛起疼。 浓重的,剧烈嘉,今天和你相处很愉快,下次来出版社,我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 丛嘉暂看他。 林沉的下颚绷紧,他说:“是刚刚的人?” 停顿了下,他补充道:“刚刚手机上显示的。” 好像在强调自己没有刻意打听丛嘉隐私的意思,只是不小心,不经意地看到了手机的来信显示。 欲盖弥彰到丛嘉觉得好笑。 “是啊。”丛嘉放慢了语速,语气随意:“他约我去Moon dance喝咖啡。” 丛嘉的视线紧贴着林沉,再开口时,意味不明:“林沉,你说Moon dance的咖啡好喝吗?” 她话音刚落,就立刻意识到林沉并不爱咖啡。 “我的意思是那里有什么好喝的吗?” 车恰好行驶进隧道,周围陷入昏暗。 丛嘉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隧道里呼啸的风声,以及他略带凉意的声音:“没什么好喝的。” “那家店的东西也不好吃的,铺天盖地的疼。 “对不——” 他被忽得抱住,丛嘉的脸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边手捂住他的嘴。 她说:“不许说。” 丛嘉用柔软地指腹贴着他的脸颊。 她故作轻松地说:“不去就不去嘛。” 顿了两秒,她抬眸看着林沉,很轻很轻地说:“那你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第 32 章 第 32 章 有很长一段时间,色彩和声音都褪去了。 林沉只能感受到丛嘉的温度,只能听到丛嘉的声音,也只能看到丛嘉身上色彩。 他的心好像自五千米的高空下坠,经过寒冷的风,冰冷的云,在风霜雨雪中跋涉,最后落在温暖的,柔软的怀抱里。 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林沉看向丛嘉,他的眼窝深邃,面无表情时,眼睛会显得很冷。 可是此刻,大概是窗外的阳光映进来,他眼里有微微的光亮。 就连声音都带着温度:“他说,你很漂亮。” 丛嘉笑开:“哎呀,这么会说话呢。” 她听过许多称赞,有的出于真心,有的则是讨好。 但面前的孩子像个小天使,睫毛长长的,笑起来很甜,打手语那句手语时慢慢地,用那双圆眼睛看着丛嘉,让任何人都不会怀疑他的夸赞。 丛嘉翻了翻包,找出一小包巧克力,递给小孩。 收到礼物的孩子有些懵,愣了两秒,指了指自己。 见丛嘉点点头,对她比了个按了两下拇指。 丛嘉忍不住摸摸他的头,有些刺,但揉久了又很舒服。 院长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见丛嘉和这个孩子亲近,有些惊讶。 她带两人到办公室,久就把他逗得哈哈大笑,直说真可惜,要是丛嘉没结婚,自己的小儿子和她年纪相仿,认识认识也是很好的。 丛嘉没把他的玩笑话放进心里。 没想到离开前,还真见到了这位小少爷。 他看起来比丛嘉大一些,穿着得体,说话声音很好听。 “丛小姐。”他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 “您” “不必这么客气的称时没回。 顾逢的意思不明不白,林沉也奇奇怪怪。 一个话语暧昧,一个怎么像在较劲? 丛嘉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转头看向林沉,发现他正不着痕迹地把目光投过来。 “怎么了?”丛嘉问。 “你的手机亮了。”他抿了抿唇,说。 是顾逢又发来短信。 「Moon dance的焦糖玛奇朵很不错,我想你会喜欢」 怎么又是这家店 顾逢什么意思啊?Moon dance离出版社有半个城区吧。 丛嘉按下锁屏键,没再看手机。 车里很安静,林沉突然说:“不回吗?” “什么?”丛嘉转头呼,叫我顾逢就好。”他笑着说:“我是京大的,之前京大和美院联谊,我们见过一次。” “是这样啊。”丛嘉和他握了握手:“那真是好久不见了。” “是的。”顾逢说:“不知道能不能加个联系方式?” 他半是玩笑半是抱怨地说:“今年我刚接手出版社,我爸总说我不太会维护作者关系,但有些作者本身就很难和我出现在一个场合,要是人人都像丛小姐这样就好了。” 丛嘉默默想,维护作者关系大约是编辑的工作,好像和顾逢关系不大,但为了礼貌,还是点头表示同意了。 他们站在别墅外的香樟树旁,脚下是落了一地的叶子。 顾逢接过手机,突然走近了一步。 “怎么了?”丛嘉有些不适应地退了半步。 “你头上有片叶子。”顾逢抬手,似乎要帮她取下来。 突然,刺眼的灯光闪过,又很快熄灭。 “——嘉嘉。” 在路的尽头,一辆迈巴赫缓缓停下来。 林沉从车里走下来。 丛嘉对他挥了挥手:“你怎么来了?” 林沉在她身旁站定,抬手很轻地拂了一下她的头顶。 叶片落下时没有声音。 “这位是?”顾逢笑着说:“看着有些眼熟。” “像在哪见过。” “是我先生。” 在外人面前,丛嘉对这段关系一向承认的干脆。 林沉和顾逢短暂地握了一下手,交谈还算礼貌克制。 但丛嘉在他们松手后,好像听到顾逢轻微地抽了抽气。 “那我们先走了。”丛嘉对顾逢道别。 她和林沉并肩走向前方的车,没忍住好奇,回头看了顾逢一眼。 他没发现丛嘉的目光,表情有些扭曲,一边手很用力地甩了甩。 “你刚刚是不是很用力?”在车上,丛嘉忍不住问林沉:“我怎么看他龇牙咧嘴的。” “没有。” “真的?”丛嘉怀疑。 “嗯。”林沉顿了下,说:“可能他力气小。” 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所以显得很认真。 “是吗?”丛嘉慢吞吞地问。 “嗯。”林沉直视着前方:“他比较瘦,所以力气小。” “你的意思是。”丛嘉对着他笑:“你比他壮,力气比他大?”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像是在辩解,但说出的话显得苍白。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丛嘉的手机突然震了两下。 是顾逢给她发了消息。 「丛。” “是吗?”丛嘉抬手,将顶上的夜灯打开。 她说:“我还想叫你带我去试试呢?” 林沉转过头泳,他把上衣脱了,紧窄的腰身和腹肌更加明显,丛嘉毫不掩饰地欣赏,林沉就快步走过来:“走吧。” “好吧。”丛嘉走在前面给他带路。 因为上后山的唯一道路通向别墅后门走,所以这一小片山头实际上更像是这一片别墅区的附带山。 一路上人很少,走过一条开满野花的小径,视野徒然开阔,不规则水潭映着蓝天白云,交织的藤蔓像是它的花环。 丛嘉把包放在大石台上,解开拉链,脱下外套。 她里面穿着墨绿色的泳衣,衬得肌肤雪白。 “新买的泳衣,好看吗?”她对林沉转了个圈,看到他视线触到自己的身上,像被电到一样错开,耳廓飞快地漫起红。 丛嘉又朝他走了几步,下摆缀着的轻软链条贴着她白皙的腿,被阳光一照,晃动出耀眼的光。 “好不好看?”丛嘉又问。 “好看。”他声音干哑。 丛嘉轻笑了一下,拽着他的手往前走,他们没有走进水潭,而是走了一小段上坡,在石台上停下。 从这儿往下望,水潭像是完美无缺的镜子,丛嘉不知从拿拽来一根藤蔓,拉了两下像是在测试它牢不牢固。 还没等林沉反应过来,她两边手拉住藤蔓,像被风吹动的柳枝一样荡了出去。 林沉听到“嘭”得一声,,他的动作比平时快,声音带着游移:“我们?” “你不跟他去吗?” 略带暖色的灯光,将周围照得朦胧,像是梦境中独有的,不明晰,却很梦幻的色调。 丛嘉的眼眸却很透,很亮,像是能看清一切的魔镜。 她小声说:“我和他又不熟。” “而且你和别人都去过好多次了。” 她假装控诉:“也不带我试试。” 第 33 章 第 33 章 他们在回去的路上给Moon dance餐厅打了预约电话。 是林沉打的,挂了电话后,丛嘉问他:“你订的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丛嘉有些奇怪:“明晚是周末,这个餐厅的位置不是很难订吗?” “不难。”林沉静了给他们倒了水,说:“这孩子因为不会说话,一岁时被扔在我们院门口,刚开始我们不知道,只觉得这孩子性子坚强,也不爱哭,到了两三岁时,才知道他是不会说的。” “之前有人想领养他,他不愿意,给我写了张小纸,一边手轻轻触到丛嘉的肩膀,而后慢慢地收紧,用力地将她箍在自己的怀里。 不像在寻求安慰,仿佛在确认丛嘉的存在。 他们拥抱了好久好久。 久到丛嘉的小腿站得麻木。 她甚至想,或许可以坐下来,等到脚不再那么麻了,她是不介意再让林沉再抱一抱的。 只要他不要再那样难过了 可林沉发现了她的不自在,很快地松开,反应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将被自己推到的椅子扶起来,让丛嘉坐下。 “抱歉。”他半蹲在丛嘉的身前,垂着眼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的黑发将发红的耳廓衬得格外明显。 “没事。”丛嘉没有提到林沉的失控,而是轻声说:“我叫别人帮我们把无恙接回来吧。” “今天,我们都休息一下吧。” 林沉维持着半蹲的姿势没有动,半晌,他开口:“刚刚我。” “我知道。” 丛嘉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说:“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 “我随时愿意听。” * 无恙被秘书带回家里,伤口在一天天愈合,那些痛苦的回忆,仿佛也在一点点消失。 几天前,丛嘉在本市办了一场签售会,场面空前的火爆。 活动结束后,喻姐告诉丛嘉,因为画册的销量超出预期,出版社最近有加印的意思,过几天有个聚会,出版社的大部分高层都会参与,希望丛嘉可以一起来。 聚会办在私人别墅里,听说这里是出版社老板的私宅,环境清幽,位置也很好。 对于这类社交学会骗我了。” “不是。”他看向丛嘉:“我只是” “你只是——?”丛嘉拉长声音。 林沉的手指很用力地扣在扶手处,低声说:“我只是” “不想你和他去。” 他的声线低沉,带有磁性,像片羽毛拂进丛嘉的心里,让她泛起难以言喻的痒意。 “我不是没答应他嘛。” 她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在顶着心口,强烈地想要破土而出。 丛嘉觉得自己也许猜到了什么,于是脱口而出道:“那你为什么不想让我和他去嘛?” 车经过林荫道,风吹动树叶的声音萦绕在他们周围。 “那个人。”林沉说。 “他叫顾逢。” “好吧。”林沉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改口:“顾逢他心思不正。” 这个答案不是丛嘉想要听到的,但她还是被林沉的口气逗得想笑:“怎么就不正了,你们才见第一次。” “他一开口说我眼熟。”林沉停顿了一会儿,不太甘心地补上:“后来又提那家咖啡店。” 丛嘉转念一想,也明白过来,这个顾逢是不是在挑拨离间啊。 他也看了那则关于林沉的热搜,所以隐晦地提起那家餐厅。 “我倒是没想那么多。”她笑着说:“可惜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可不是那么容易挑拨的。” 这话听着有许多层意思。 因为不是真正的夫妻,所以不会被挑拨。 因为互相信任,所以难以被挑拨。 林沉不知道是哪层意思,或许两种都有,但他觉得第一种更多一些。 因为丛嘉善良而心软,愿意将信任、关爱、体贴给很多人。 林沉只是其中之一。 但丛嘉大概不知道,从小到大,给过林沉这些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林沉仅有的,带着暖色调的温暖回忆,只属于丛嘉一个人。 车在山顶起的手又放下,最后慢慢收紧。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重现光明,他看到丛嘉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她的眼睛鲜少的失去笑意,性质的活动,丛嘉游刃有余。 出版社的老板是个六十多的老人,头发半白,精神头十足。 丛嘉特别善于和老人家交谈,没过多两秒,说:“可能是有人恰好取消了吧。” “这样。”丛嘉若有所思:“他们有没有先把菜单发给你?我们先看看,有些菜市要提前约的吧。” 林沉打开手机里菜单图。 “那边的龙虾怎么样?”丛嘉划着屏幕问。 “还不错。” “石斑鱼新鲜吗?” “挺新鲜的。” 一问一答,林沉俨然变成了餐厅服务员。 “不对啊。”丛嘉反应过来:“你是骗我的吧。” “你根本不记得这家餐厅好不好吃,这都是你失忆之前去啊。” 林沉的视线转向顶上的阅读灯,他在座位上没动,却莫名的让人感受到他此时正坐立难安。 “林沉。”丛嘉收起笑容:“你竟然都只盛着浅浅的,若有似无的担忧,没有问林沉是否怕针,她只小声说:“今天去不了那家餐厅了怎么办?” 林沉说:“我让他们送过来。” “还能外送?” “嗯。”他说:“我让他们送。” 他甚至没打电话,只在微信里发过去菜名,就和丛嘉说:“他们同意了。” “怎么这么容易?你加钱了?” 林沉说:“没有。” “可能因为提前订的东西没人点。”他解释。 于是两人坐在无恙的小房间里等外送。 海市的秋天有些奇怪,这几天又回暖了,有些热,丛嘉将空调开起来,把无恙抱到腿上摸它:“我们无恙宝宝的毛色真漂亮,像个黄金吐司。” 它像是能听懂,将下巴搁在丛嘉的手臂上,眼睛眯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丛嘉觉得它太可爱了,俯下身子去亲了几下他的头顶,直把它头上的毛都亲压下去一块。 她亲过瘾了,抬起头,发现林沉正看着无恙。 那眼神让丛嘉隐约觉得奇怪。 她说:“你也要来亲亲它吗,它头上香香的,一股奶味。” 林沉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停顿几秒,又说:“你之前抱他会过敏。” “那是因为我们宝宝在外面漂泊,遇上了点脏东西,现在干干净净的,不会有事的。” 丛嘉将无恙的小爪子抬起来,对着林沉刨了两下:“哥哥可以放心来亲亲摸摸。” 两根手指夹住无恙的猫爪子,丛嘉抬眸,发现林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半蹲着,喉结剧烈地滚动,一边手盖住无恙的头顶,用力地,像在发泄似地揉了两下。 无恙却很享受这样的抚摸,呼噜声更大了。 丛嘉连连咂舌:“宝宝,原来你是个——” 她顿住,话转了个弯:“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门外传来敲门声,阿姨说餐已经到了。 丛嘉将无恙放下去,它没有跑,而是原地躺下,翻出白肚皮,黑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林沉,仿佛希望他多重重地摸自己。 “它喜欢你。”丛嘉说:“我饿了先下去了,你可以再摸摸它。” 她脚步很轻快地离开,门合上,猫咪房里很安静。 林沉曲起手指,在无恙的头顶上,那个丛嘉亲吻过的地方,小幅度地滑了几下。 大概是觉得力气太小,无恙“啊”了声。 “不满意?”林沉换了拇指,轻轻地贴在那一小块毛发处。 他说:“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无恙。”他沉吟了会儿,又换了个语调,缓慢地,一字一字地唤:“宝、宝。” 无恙被他不痛不痒的抚摸弄得恼火,抬起脑袋,咬了一下他的拇指。 林沉也不介意,用无恙喜欢的力道使劲摸了摸,按了按它的脑袋,才转身下了楼。 远远地,已经闻到香浓的芝士香。 丛嘉正在摆盘,像是刻意放慢动作,等林沉来。 “和无恙相处的怎么样?”丛嘉微笑。 她总觉得和小动物相处会让人变得柔软,所以私心希望林沉能和无恙多相处一会儿。 “挺好的。”林沉说。 “它很可爱吧。” 林沉点头的幅度很小。 可丛嘉没注意,她继续说:“好舍不得他啊,我们去温哥华又不能把它带走,希望阿姨可以好好照顾它。” “会的。” 他们面对面坐着,这家餐厅的奶油龙虾焗意面特别好吃,丛嘉很快把一盘都吃完了。 她坐着喝了口果汁,看到阿姨提了个很大的纸箱上楼。 “刚刚送来的。”阿姨说:“说是给嘉嘉的。” 丛嘉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天文望远镜,附着一张卡片,上面的字体很漂亮 「愿你每晚都能看到星空」 落款是出版社。 丛嘉想到自己画册里的第一幅,画的就是星空。 天文望远镜的规格很高,大概不便宜,丛嘉叫阿姨收到储物室里。 她转身看林沉。 他一手握着叉子,低着头,很慢地卷着盘子里龙虾意面,平静地让丛嘉怀疑自己那些隐晦的、不露痕迹的、关于林沉的猜想,是一场自作多情。最后林沉叫来了医生,还真看出了点小问题,给她开了几贴膏药,又嘱咐她平时不要长时间久坐,这段插曲才过去。 * 海市这几天越来越热。 丛嘉昨晚没开空别墅旁停下,下车前,林沉吩咐餐厅准备最新鲜的龙虾和石斑鱼。 * Moon dance之行没有成功。 中午时,无恙突然抽搐了好几下,吓得丛嘉不敢碰它,最后是林沉将他压住,沉着地叫阿姨打电话给宠物医生。 因为怕无恙的情况不好,从它出院后,丛嘉就吩咐联系了一个新的私人宠物医生,方便随时上门治疗。 这个团队很专业,医生来的速度也很快。 检查了无恙的瞳孔和心跳,医生说可能是先天带上的病,只能之后悉心养护,减少发病几率。 保险起见,医生还是给无恙打了一针。 他们聚集在无恙专属的房间里,三层的猫爬架像个独立的小别墅,无恙半躺在里面,情况好转了许多。 护士在旁边拆开针管的包装,灌药液。 林沉站在不远处,他注视着无恙,突然感受到眼睛传来柔软的触感。 针管拆开的塑料音,尖端插进药水瓶的细小声音,都在这一瞬间远去,只留下丛嘉温暖而柔和的声音。 “别看。”她说。 林沉不由地屏息,他抬调,是被生生热醒的。 她想喝杯水继续睡,下楼时,却意识到已经快十点了。 丛嘉独自吃了早饭,很想吃点西瓜,去厨房问了阿姨,才知道在自己醒来前,林沉已经出门了。 “我说今天中午找人去取点山泉水沁西瓜,林先生就说他刚好要出去跑步,等等顺手提回来。” 后山上有口古井,井水有股彻人的凉,沁出来的水果比冰箱冰出来的好吃。 丛嘉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又去问阿姨丛在山以前的衣服放在哪,选了件新的泳裤,她提着个袋子往后山上去。 分明已经秋天了,空气里却满是阳光,鲜花,青草的香气。 远远地,丛嘉已经看到了林沉的身影,他站在古井旁,穿着见运动衣,一手提着桶,随着动作,小臂的肌肉隆起幅度。 “林沉——”丛嘉小跑过去:“你怎么又这么早,不会是提前适应时差吧。” 他抹了抹额头,又抬了两下衣服的下摆,似乎不想让丛嘉看到自己此刻略显狼狈的样子。 “睡得早。” 丛嘉从包里取了纸巾给他:“看你热成这样。” 他道了谢,很快地将自己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擦去,恢复了干净清爽的模样。 “这天这么热,我想去游泳。”丛嘉看着他,问:“你会游泳吗,要不要一起去。” 这次林沉没有说“会一点”这种词。 他点头:“会。” 丛嘉从包里掏出个小塑料袋:“喏,给你,我泳裤都给你带来了。” “这是我爸的,新的,没穿过。”丛嘉视线转下:“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身。” 林沉的站姿好像僵了,他说:“怎么带出来了?” “因为要去山上游啊,家里的泳池没意思。”丛嘉兴致勃勃:“上面有个特别好玩的地方,我小时候经常玩,可以带你去。” 林沉攥着小塑料袋没动,说:“那在哪换?” 丛嘉指着远处:“那边有个没人的小茅屋,你快进去吧,我在这等你。” 丛嘉站在原地等了会儿,才见林沉出来。 因为要游水花四溅。 丛嘉站在水潭里,晶莹的水滴落在她的脸上,脖子上,肩颈上。 她沐浴在光里,水里,笑着冲着他大声喊:“林沉,快点跳下来——” 林沉像是被蛊惑到,也忘了抓藤蔓,只是愣生生地往下跳。 没有藤蔓的缓冲,他溅起的水花格外得大,也格外得响。 丛嘉很快游到他面前,她眼里全是焦急:“我天,你怎么直接就这么跳下来,没有伤到吧。” “我没事。”林沉说。 他只是觉得丛嘉靠自己太近了,近到能看到丛嘉被水沾湿的睫毛,水润的唇,漂亮的锁骨,还有 他感到自己的耳廓被碰了一下,丛嘉带笑的声音在这瞬间离他很近很近。 “你怎么耳朵又红了呀,跳下来撞到耳朵啦。” 林沉看向她。 阳光下,她着薄茧,触碰过的地方,留下酥麻的触感。 丛嘉的脸第一次不受控制地红了,小声说:“那也没有那么夸张啦。” 她蹲下一些,让潭水没过自己肩膀,脸上的热意终于少了些,她便又大胆地抬起头,视线正对着林沉诱人的八块腹肌,忍不住伸出食指点了点。 “你这里最好看了。” 他猛地退后几步,身子向下沉,将下半身尽数没入水中,只剩下宽阔的肩膀和俊朗的脸。 “你干嘛。”丛嘉不满:“你上次明明答应让我摸腹肌的。” “不是。”林沉突然离她远了些:“可以摸,但是,等等。” 他掬了两捧水,扑了扑脸,溪水顺着他的黑发缓缓流下,划过深邃的眉眼。 他站在阳光浸润的清潭里,皮肤冷白,眉眼凌厉,神情却温和,有一种内敛而神秘的英俊。 “好吧。”丛嘉觉得赏心悦目,所以站着没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可他却把转过身,背对着丛嘉,往谭边走了几步,离她更远了点。 丛嘉闲置着,自从搬到山顶别墅后,那件房间就成了林沉的私人工作室。 丛嘉从没有进去过,有些新奇地左看那双漂亮的眼睛,明亮的像是一块精心雕琢,珍贵难寻的宝石。 但那颗宝石里,在此时,此刻只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水潭让空气变得闷热潮湿。 林沉靠近丛嘉,不由地抬手,用拇指很轻很轻地抚了一下她的耳廓。 “你干什么呢?”丛嘉笑眯眯地看着林沉,她这么问着,却没有移开,而是轻轻将脸向他的手贴了一下。 “我的耳朵难道也红了吗?” 第 34 章 第 34 章 将近三十度的温度,让周遭的一切变得潮而热。 林沉没有将手放下,而是说:“没有,你的耳朵没有红。” 丛嘉又笑了一下:“那你干嘛呢?” 她直勾勾地看着林沉,像是不杂欲念的好奇,又像欲擒故纵的引诱。 但林沉无法分辨,他早已被蛊惑,脑子和心脏都不属于自己,一边手也无法自控地从耳廓抚到她的耳后。 他讷讷地说:“你 因为林沉本身就不是那么好懂的人。 他是个强烈的矛盾体,冷漠与温暖,自傲与自卑,破碎与强悍,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让丛嘉难以抗拒地产生好奇,想要靠近,想到多了解他一点,想要明白他的喜怒哀乐。 她望着林沉,看见他花费了很长的时间,终于卷好意面,但他没吃,只是将叉子放下,说:“海市能看见星星吗?” 丛嘉勾了下唇角,说:“哎,郊外大概可以吧。” 她看见林沉逐渐拉平的唇角,又说:“但是用望远镜也要一直仰着头,最近脖子总有点不舒服,出版社也真是的,圣诞礼物怎么送这个。” “你的脖子不舒服吗?”林沉突然问。 “啊?”丛嘉摸了摸脖子:“有点吧。” 林沉的平:“那你上岸去休息一下。” “不用。”他反驳地很急,像在掩饰什么,深吸了口气,说:“我站在这就好。” 他们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面对面地站着,风声与水声环绕在耳畔,将他们的心跳声压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潭水在周身泛开涟漪,林沉转过来:“你摸吧。” 他站起来,却没有看向丛嘉,耳廓上的红也没有因为潭水的温度而褪去。 丛嘉将手掌贴上去,感受着温热坚硬的肌肉,她捏了捏,按了按,成功又看到林沉的脸侧也红了。 她的突然更大胆了,伸出食指,点在凹下去的人鱼线里。 林沉猛地抓住她的手。 “好了。” “别摸了。”他的声音喑哑低沉,像在投降,轻声唤:“嘉嘉。” 丛嘉收回手。 “好吧。”她又沉下去,没等林沉反应,又忽得站起来,玩闹般得泼了林沉一脸水。 他纵容地抹了把脸,似乎还对她勾了一下唇角。 “你怎么不泼回来啊。”丛嘉都准备躲了。 林沉像接受指令的机器人,鞠了很小的一捧水,却只是轻飘飘地往丛嘉的方向扬。 她只被泼到了一小块下巴,控诉道:“林沉你逗小孩儿玩呢。” “嗯。”他竟然承认了,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 丛嘉看着他笑,也有些高兴,于是她说:“等等回去我要送你一样东西。” “是什么?” “我之前不是答应过你的吗?你忘啦?”丛嘉双臂往后划,游了几米远便停下,转过头。 她的长发没有绑起来,浮在水面上,飘飘荡荡的,像光泽饱满的昂贵绸缎。 “你的画呀。” 她站在光里,像蛊惑人心的水妖,因为林沉已经不知不自觉地向她的方向游过去。 他说:“你没有找我。” “你是说当模特吗?我不用找。”丛嘉笑了,神秘兮兮地说:“等等给你看过就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间,林沉似乎非常期待那幅画,因为他们第二次跳水时,林沉又忘记抓藤蔓了。 回去的路上,林沉帮丛嘉提着包。 刚从水里出来,阳光不再燥热,变得适宜而温暖。 走到别墅门口,丛嘉才想起来:“我们忘了提水回来。” 她想折返回去,但林沉第一次拒绝了她。 “等等叫人送过来。” “好吧。”丛嘉说:“那我先洗个澡。” 林沉点头:“洗多久?” “不知道,要洗头,大概要一段时间吧。”丛嘉说:“怎么了?” 林沉说:“没事,你去吧。” 这是林沉第一次问她这些问题,丛嘉有些奇怪,但没多想,洗了头,又泡了个澡,走出去时,才发现林沉已经坐在客厅等她了。 他应该洗完有一段时间了,头发干爽整洁,换了件以前不会穿的那种白色T恤,坐在沙发上,低头翻着一本书。 见丛嘉来了,他把书合上。 丛嘉走近了一些,闻到林沉身上清爽的薄荷味,她看到倒扣在林沉膝上的书,说:“你在看什么呢?这几天都在看这个。” “没什么。”他将书放回储物架:“无聊时候随便看看。” 丛嘉说:“书房里也有很多书,大多是我爸爸的,你大概会有兴趣的。” “好。”林沉说:“那” “那幅画。” 见丛嘉的目光有轻微的茫然,林沉只能补充道:“你说给我画的。” “噗嗤”丛嘉忍不住笑:“我记得呢,逗你的,你跟我来吧,放在画室里了。” 下午的阳光不再那样强烈了,落进窗户,附在柔软的地毯上。 “过几天叫人把地毯先撤掉,这个天气太热了。”丛嘉说。 画室的视野还是那样开阔,远处乳白色跨海大桥依旧矗立着,像守卫这座城市的最忠实的士兵。 丛嘉在画架上找到那幅画,说:“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重画。”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用心地装裱好,平实的木质框,和林沉的气质很搭。 画里的林沉穿着高中校服,坐在微风飘动的教室里,窗外是茂盛的香樟树,盛夏的阳光落在他的书页上,课桌上,指尖上。 “我之前本来是想找你当模特的,但我想既然是送给“你”的,那就画高中时候的样子吧。” 丛嘉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慢下来:“因为我发现,你有时候会称呼失忆前的你为“他”,你好像不太认可你们是一个人?” 丛嘉停顿了一下,说:“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对不对啊,也没有说这样不好的意思。” 画室里很安静,静到林沉听到了自己无规律的心跳,一声又一声,震动敲打着他的耳膜。 他用手指轻轻触而直地说:“叫医生来看看吧。” 丛嘉不知道对话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的耳朵很漂亮。” “哦?”水滴从丛嘉的脸上淌下,划过脖颈,划向林沉不敢再看,从未探寻过的地方。 她靠近了林沉一些,说:“哪有人夸别人耳朵漂亮的。” 她语气有故作的不满:“而且,我只有耳朵漂亮吗?” “不是。”林沉说:“不是的。” 或许是丛嘉的默许给了林沉勇气,他的手缓慢地拂过丛嘉的眼睛:“眼睛也漂亮。” 划过丛嘉的眉毛:“这里也漂亮。” 略过丛嘉小巧挺直的鼻梁:“鼻子也很好看。” 他像个忠实的、虔诚的、不求回报的、只属于丛嘉一个人的信徒。 他说:“你很好看。” “哪里都好看。” 林沉的手指带右看。 房间和书房差不多大,桌上堆满了丛嘉看不懂的书籍,小置物台上摆着各类工具,不远处还有一个较为小巧的桌子,很漂亮,桌面是纯黑色的,在较为昏暗的房间里,好像晕着光泽。 丛嘉环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什么能够放礼物的地方。 她仰头看着林沉:“在哪呢?” 林沉看起来有些忐忑,指了一下不远处。 “桌子?”丛嘉怔楞了一瞬:“是这个桌子吗?” 她收到过数不清的鲜花珠宝,却从来没人送过她一张看起来没什么装饰,朴实无华的桌子。 就连先前的林沉,送自己的也是珠宝和戒指。 但丛嘉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情绪,只是觉得有些意外。 “谢谢啊,这是你自己做的桌子?”丛嘉说:“那以后我就坐在这里看书咯。” “嗯,把手贴上去。”林沉说。 丛嘉眨了眨眼,依言将手贴上。 黑色的桌面触手有轻微的磨砂感,下一秒,丛嘉手掌贴上的那一块开始发出微微的光。 林沉说:“手滑动时间过了太久了,丛嘉到今年才回想起来。 她问林沉:“你还记得这回事吗?” 走廊的转角落下一片阴影。 林沉站在昏暗的角落,让人看不清神色,他说:“记得。” 顿了几秒,他的声音低下去:“怎么会不记得。” 丛嘉说:“难怪你刚刚知道水在哪。” 她对林沉笑了笑,打开房间门,温声说:“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球。” * 这晚丛嘉睡了长长的一觉。 冰球场馆离丛嘉的家很远,坐车要一个小时。 或许是时差的关系,丛嘉在车里又忍不住地睡过去,最后到了目的地,林沉叫醒她时,丛嘉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他的肩上。 她迷迷糊糊地下车,到了场馆里,无意中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我天。”丛嘉捂着脸:“你怎么不告诉我。” 她的脸上都睡出印子了一下。” 丛嘉有些期待了,她推着手往上滑。 她看到自己的掌下,有点点的星光绽放,随着自己的移动,桌面像是夜空,一点点被星星填满。 丛嘉看到宽阔的银河,坠落的流星,看到漫天的星星在不论昼夜地肆意闪烁。 这是属于丛嘉一个人的星空。 林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他说:“嘉嘉。” “以后你不用抬头就可以看到星星了。” 第 35 章 第 35 章 那张星空桌被丛嘉搬到了画室里,放置在画架旁,和丛嘉最喜欢的画、最珍视的狗狗罐子离得很近。 天气终于转凉了,海市的初冬温度已然很低,过几天大概就会下雪了。 从京市回来后,丛游过去:“你不游了啊?” 她清晰地看见林沉的肌肉鼓了一下。 “等一下”他说:“我有点抽筋。” “抽筋?”丛嘉有些急着画里的自己,仿佛要透过温柔的笔触,触碰到丛嘉那颗柔软、明亮、细腻的心。 “谢谢。”他说。 “我很喜欢。” 丛嘉欣喜地说:“喜欢就好啦,虽然圣诞节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但这就当做我给你的圣诞礼物吧。” 林沉双手捧着那幅画,视线长久地胶着在上面。 丛嘉语气轻扬:“这么喜欢啊?” “嗯。”林沉说:“非常喜欢。” 他的指尖眷恋地停留在画上,过了一会儿,说:“我也有东西要送你。” “嗯?是什么?也是圣诞礼物吗?” 林沉说:“你可以当做是。” 他领着丛嘉到二楼的一个房间,以前一直嘉一直和盛圆有联系,她经常会给丛嘉寄自己工作室新出的手工材料包,听说他们新收养了一只猫,便寄了圣诞手糕似乎也不喜欢。 丛嘉挑挑拣拣选了一款甜度适宜的,用牛奶冲泡了。 回来时,她看到林沉已经将骨架差不多搭好了。 “这么快啊?” “还差一点。” 丛嘉看他双手没什么空闲,于是将热可可插了一根吸管,递到林沉嘴边。 他手上的动作停滞,怔楞地看着丛嘉。 “喝啊,我手酸了。”丛嘉举着杯子:“你不喝我拿走了啊。” 他很快地低头,还没过几秒就将一杯热可可喝完了。 丛嘉傻眼了:“你也不用喝这么快吧,好喝吗?” 他垂眸,视线扫过丛嘉的手臂,说:“好喝。” 丛嘉莫名地愉悦起来。 她见林沉又回头重新开始工作,便一边手撑着头看他。 欣赏林沉做事一直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灯光落下来,他微垂着眼,神情专注认真,冷白色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得整洁,动作利落干脆,做起事来总是有条不紊的样子。 丛嘉突然有些可惜,以前很少看到他工作的样子。 一定也很好看。 她看了一会儿,却发现林沉的动作逐渐慢下来,不再像刚开始那样井井有条了。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上的活。 丛嘉说:“好了吗?” “没有。” 丛嘉凑过去看,发现他把其中两部分粘反了。 林沉叹了口气,用剪刀将做错的部分拆开,又重新做。 他侧了点身,不再面对丛嘉后,动作都顺畅了许多,没过多久就把轮廓搭好了。 “哇。”丛嘉捏了捏圣诞树,感叹道:“厉害啊。” 她突然很认真地问林沉:“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有。”林沉沉吟了几秒:“很多。” “比如?” “我不会唱歌。” “是吗?”丛嘉回想起几个月前,朋友们家里的KTV,林沉好像确实没有唱歌? 她无所谓地笑笑,说:“没事,改天我可以教你啊。” 林沉望着她没说话,半晌似乎笑了一下,说:“好。” “林沉——”丛嘉说:“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爱笑了,你以前都不会笑的。” 她弯了眼:“你笑起来很好看的,多笑笑。” 林沉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抿了下唇。 “好。”他说。 无恙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围着他们转了几圈,又拿头顶了丛嘉几下。 丛嘉把它抱起来:“来看看你的新窝。” 她拿出配套的圣诞装饰,放低了声音,哄小孩似得说:“你来自己选选。” 本也只是逗无恙玩,没想到它的小爪子拍了拍去,最后真的把一包小球拍下来。 丛嘉有些惊喜地把无恙举起来,亲了亲。 “好聪明啊你。”她将那包小球拆开:“都知道自己设计屋子了。” 羊毛圆球的颜色非常多,丛嘉想着要不把圣诞小窝设计成渐变款。 从树顶开始,由浅到深,丛嘉一颗颗地粘上去,林沉就在后面给她打下手。 发现颜色的渐变不够流畅,丛嘉用挑了浅一点的颜色补上。 “帮我把深蓝色的那包拿过来吧。”她对林沉说。 林沉转头去找了半晌,最后给了她拿了一包天空蓝色。 “没有深蓝了吗?”丛嘉问。 往林沉的周围环视了一圈,她说:“在你脚边那包就是啦。” 林沉垂头看了一眼,平静地将那包深蓝小球递给她。 “谢谢。”丛嘉对他笑了笑,很快把小窝装饰好了。 无恙似乎也很满意这个小窝,翻着肚皮躺在里面。 丛嘉摸了摸它的肚子:“提前祝你圣诞快乐啦,圣诞节我们不在你身边,不要太想我们了。” * 没过几天,他们便启程去了温哥华。 航程很顺利,丛嘉睡了很长作猫窝的材料包。 这次的教程还挺厚一本,纸张也是圣诞树的形状,看起来精致又有童趣。 过几天,丛嘉和林沉就要出发去温哥华了,丛嘉想在离开前把圣诞猫窝做好,便一早起来,就坐在客厅里开始做。 教程还挺复杂,丛嘉看了一会儿,把林沉叫过来和自己一起做。 首先要搭一个圣诞树的形,丛嘉试了好几次,总是搭不好,于是让林沉试试。 没想到他一次便搭得齐整立体。 “好厉害啊你。” 丛嘉干脆将说明书给他:“那你帮我把轮廓做好,最后我来搭配圣诞树上面挂的配饰好了。” 林沉点头,他随意地翻了几下说明书,就放在一边,专心开始搭轮廓。 丛嘉感觉自己去帮他纯属添乱,于是问他:“你喝不喝热可可啊,我去厨房做。” “好。”他说。 家里的热可可种类很多,丛嘉一时有些挑花眼。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丛嘉开始注意林沉的口味了,她发现林沉的口味很平和。 他不喜欢咖啡的苦涩口感,但太甜腻的蛋的一觉,所以并不觉得奔波。 一出机场,只望见白茫茫的一片,呼吸间,都是冰凉的味道。 他们的车开出机场,雪已经被铲到道路两侧,一路行驶得平稳。 “先住在我家,我们先倒时差,陈助理联系了公司的人,说是你以前的秘书。” 林沉点头。 丛嘉的家位于富人区,独栋别墅带着庭院和泳池,能看见远处的海。 庭院里的树上都是雪,小道上也是雪白一片,丛嘉一落脚,差点摔倒,多亏林沉从后面拉了她一把。 司机有些抱歉地说:“今早刚扫过,没想到下午又下雪了,保姆圣诞节放假了,所以” “没关过这。” “高中研学那次。” 地暖的热气好似乎在这一刻蒸腾,在温暖而舒适的温度里,丛嘉的记忆回到了很多年前。 高二的冬天,崇德办了一场研学活动,路线有很多条,各个国家都有。 加拿大的那条路线,主要是去首都渥太华,虽然对丛嘉没什么吸引力,但她私心想,结束研学后,就可以坐飞机到温哥华玩。 选这条路线的人不多,一个年段大概也就十几个人,她和几个好朋友选了这一条,并且约定等研学结束,便一起来温哥华的丛嘉家跨年。 但临近结束,带队的老师不允许,丛嘉请父母写了保证书和免责书,又说了好多好话,老师才勉强同意。 记得那天她和丛嘉父母通了电话后,问:“都是哪些人要去,我记一下,每个家长都给我打电话,签完同意书,才可以去。” 丛嘉一个个的把名字报上去,报完后,老师说:“你们班的都去啊,怎么唯独落下林沉?” 她半开玩笑地说:“你们关系不好啊?” “没有,老师,您可别乱说啊。”丛嘉也和她开玩笑:“那你也把他的名字先写上,我去问问他。” 丛嘉找同班的男生去问,没想到林沉真的同意了。 最后他们一行人坐飞机,在丛嘉家里一起过了圣诞节,跨了年,最后又一起回国了。 或许是。 林沉垂着眼看她:“没什么的。” 丛嘉搓了搓自己的脸:“算了,说了也没用,等等自己就消了。”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纪念品店吸引。 玻璃柜里陈列着纪念衫和小熊玩偶,都是很可爱的样式。 但纪念衫只剩下一件S码。 她将纪念衫套上,看见林沉还穿着原来的衣服,便把小熊给他拿着。 进场后,比赛很快开始了。 他们的位置不近不远,场馆里的空气不佳,丛嘉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就开始发呆。 好不容易熬到中场休息,她舒了口气,问林沉:“你觉得有意思吗?” 林沉侧过头看丛嘉,她脸上的睡印已经消了大半,但还是有些红。 “要走吗?” “再看一会儿吧。”丛嘉说。 场馆里有些喧闹将相片放到原位,下楼帮丛嘉打开了起泡酒。 今晚的回忆太多,太沉,重重地压在林沉的心间,让他整场电影都心不在焉。 但丛嘉没发现,她专注地看着屏幕,亮光一闪一闪地落在眼眸里。 结束时,她伸了一个懒腰,慢吞吞地说:“有点困了,明天可以接着看第二部。” 没有听到林沉的回应,她转头看他:“明天要一起看吗?” “嗯。”林沉说:“好。” “我怎么觉得你晚上心不在焉的。” 丛嘉望着茶几上的玻璃杯,里面的起泡酒晃出金黄色光晕。 林沉一口都没喝,他回应丛嘉:“没有。” “好吧。”上楼前,丛嘉从刚刚在药妆店买的东西里挑出一瓶润肤乳。 “开着暖气很干。”她靠近了林沉一些,视线轻轻地落在他的脸颊和嘴唇上。 “怎么觉得你嘴唇都有点起皮了。” 丛嘉干脆拆开唇膏:“你自己,中场休息的音乐很欢快,悬挂在半空的屏幕突然出现爱心形,被照到的男女大方地靠近,接吻。 气氛开始热闹起来。 下一秒,屏幕里出现了丛嘉的脸,她穿着纪念衫,神情有些怔楞,和她圈到一个画面里的,是坐在左边的陌生人。 或许因为都是华人且都穿着纪念衫,现场的人都误认为他们才是一对。 起哄声,尖叫声萦绕在场馆里。 陌生的小哥对着丛嘉挑了挑眉。 丛嘉下意识地朝林沉看去。 第 36 章 第 36 章 喧嚣声不绝于耳。 屏幕里的爱心散出粉色的光,梦幻的色彩将气氛推至顶峰。 丛嘉还没看清楚林沉,左手就被陌生的小哥轻轻拽了一下。 他看了眼屏幕,又望向丛嘉,绅士地开口:“ Shall we?” 两人穿着同系。”丛嘉在林沉的帮助下站稳,她低头翻包,却始终也找不到。 林沉将皮夹递给她。 陈助理提前给他换了加币,但都是一百刀的大钞。 丛嘉给了司机一张当做小费,笑着说:“先祝你圣诞快乐啦。” 司机跟着丛在山工作了十多年,和丛嘉很熟悉。 “谢谢丛小姐。”司机笑得眼角都堆上褶子,将他们的行李都搬进别墅里,才丛兜里掏出两张门票。 他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儿子的球队的票,没多少钱,丛小姐要是有空,过几天可以去看看。” “好。”丛嘉对他温和地笑笑:“那你路上小心点。” 门合上,丛嘉几步小跑,“嘭”得一下躺在沙发上。 她举着门票,对着光看了眼,发现是冰球的票。 林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丛嘉喝了口,感觉浑身慢慢地暖和起来了。 她举着两张票对林沉挥了挥:“明天的,去看吗?” “好。”林沉说。 丛嘉又躺下了,沙发很大,足够躺下很多人。 其实她去看过几场冰球,并不是那么喜欢,因为场地通常味道不佳,且这个比赛原始而野蛮。 比赛进行到一半有时会演变成选手的互殴,场面很混乱。 但这是别人的一份心意,并且如果是和林沉一起去,丛嘉觉得也没那么讨厌了。 她坐起来,想要带着林沉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走到二楼时啊?” “” “你怎么不说话。” 他终于动了动,将视线转向丛嘉。 “嘉嘉。”他叹了口气,像是投降,又像是纵容:“别逗我了。” 丛嘉笑眯眯地:“好吧。” 丛嘉轻笑了一下,转移话题道:“我有些饿了。”她说:“我们等等去吃什么呢?” 林沉说:“都行。” “不可以说都行,你挑一个。”丛嘉用手机搜了搜附近的餐厅:“我好像还不是很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中餐还是法餐呢?” “中餐吧。” “好的。”丛嘉对他弯了弯眼睛:“记在我的小本子里了,你比较爱吃中餐。” “对了,我舅舅开了间很好吃的中餐,就是离这有点远,过几天我们可以一起去。” 林沉说:“好。” 恰好有一队进球了,全场欢呼起来。 丛嘉将视线转回球场,有了盼头,剩下的时间仿佛不再那样难熬了。 比赛结束后,所有人站起来,将手上的玩偶往冰场里投掷。 四周像是下了一场盛大而梦幻的玩偶雨。 丛嘉旁边的小哥也将手里的娃娃往里面扔,他见丛嘉有些茫然,解释道:“慈善活动,这些娃娃之后会卖点捐款。” 刚买的娃娃还在林沉手里,他见丛嘉看起来很喜欢这只娃娃,说:“等等出去再买。” “好啊。”丛嘉将娃娃掷出去,回头对林沉笑着说:“那我要两只。” 遗憾的是,等他们出来时,纪念品店的娃娃已经售罄了,丛嘉有些遗憾,她上网搜了一圈,发现那似乎是某个球队出的限量款,只在现下销售。 她说:“算啦算啦,我们先去吃饭。” 他们挑的那家餐厅离场馆不远,步行十分钟就能到。 刚散场,场馆附近人很多,落满雪的街道被踩出了一条小径,踩上去湿滑。 丛嘉穿着雪地靴,一不注意就划出去一小段。 林沉站在她身后一些的位置,扶住她,停顿了几秒,说:“我牵着你走吧。” 似乎怕丛嘉拒绝,他有些生硬地补充:“路很滑。” “好吧好吧。”丛嘉勾住他的手臂:“这样子,好不好?” “这样子我好走点。” 丛嘉觉得林沉很高兴,因为她清晰地看见他低头时似乎笑了一下。 她又靠近了一点,卷了卷他的手臂,感觉脚下的步伐终于不再虚浮了。 餐厅就在马路的对面,他们站在等候区,丛嘉仰头看他,看到他此时也将目光投向自己。 “看我干什么?”丛嘉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的视线垂落,温和地落在丛嘉的脸颊上。 丛嘉反应了两秒:“你不会是想嘲笑我刚刚的睡痕吧。” 她用一边手摸了摸说:“应该早就没有了吧。” “没了。”他说。 “哼。”丛嘉故作不满:“你是不是偷偷在心里笑我。” “没有。”他的神情正直得让任何人都不会觉得他在撒谎。 他顿了两秒,才说:“没有笑你,我只是觉得,很可爱。” 丛嘉看着他,有微微的怔楞。 从来没有人说过她可爱,他们会赞扬她漂亮,聪明,善解人意,但可爱这个词,似乎从来是和她搭不上边的。 “可爱什么呀。”她转过头,目光望向对面的红绿灯:“怎么这么久还没绿灯。” 林沉伸出左手,轻轻往旁边的杆子的按钮上拍了一下。 绿灯顿时亮了。 丛嘉才意识到,这里的绿灯是要自己按的,刚刚只顾着和林沉聊天,两人在这干等了许久。 冬天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刮在丛嘉的脸上,带上很轻的痛感。 可不知为什么,丛嘉的心却泛起了些奇妙的感受,她挽着林沉的手,和他并肩走过街道。 中餐馆门口的灯笼将落雪晕出温暖的颜色。 他们推开那扇木门,共同度过一场愉快的晚餐。 这家餐厅做的中餐不是那么正宗,他们尝试了一下左宗棠鸡和酸辣味的辣子鸡。 丛嘉被辣的说不出口,灌了两杯冰水,出了门才发现,林沉的情况也不太好。 空气很凉,丛嘉张嘴,深呼吸了几下,带着雪意的空气灌进她的口腔中,压下唇舌的热烫。 “林沉,你像我这样。”丛嘉说:“这样会好很多。” 林沉看起来不太愿意,但还是照着她的样子张了张嘴。 冷白色的灯光下,他的唇比平时红一些,让丛嘉莫名地回想起刚刚的吻。 也或许那并不算一个吻。 过了几秒,丛嘉问他:“嘴巴好点了吗?” 他抿唇,视线落在丛嘉的脸侧,刚刚他轻轻触碰的地方:“好点了。” “我们散散步,坐天车回去。”丛嘉查了查路线:“然后再转公交。” “好。”林沉站在丛嘉的右侧,靠近外面的位置。 丛嘉边看着路线,边往前走,林沉放慢了步子,靠近了她些。 丛嘉觉着,林沉很高大,一只手撑着扶手,丛嘉便站在他拢起的阴影里。 他们在五站后下车,顺,丛嘉突然停下来,回头问:“你是不是来样的纪念衫,倒真像是一对情侣,四面八方的人见他们迟迟不动,都开始起哄了。 陌生人对着丛嘉笑了笑,换了中文:“可以吗?” 其实亲吻在此刻并不代表着那一层任何含义。 但丛嘉还未说话,就感到自己的右手被扯住了。 力道不轻不重,丛嘉却不受控制地向那边倒去。 她转过身,发现自己离林沉很近很近。 他垂着眼,视线很快地在丛嘉的嘴唇上触了一下,又缓缓看向她的眼睛。 场馆里的灯光明亮,他们对视着,丛嘉看见林沉的眼里有小小的光点,再近一点,她在里面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屏幕里的爱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向了他们。 “嘉嘉?”丛嘉他意味不明的低喃。 像是在征求同意,又像是提前告知。 人声鼎沸。 丛嘉却好似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她没回答,只是轻轻抓住林沉的衣角,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慢慢地将自己包围环绕。 她感受到一边脸颊被他的手掌包住,他靠近,微微侧过头。 吻像是一片落叶,似落未落地拂在丛嘉脸侧。 屏幕终于转开。 丛嘉发现林沉的耳侧红得像是在滴血。 她忍不住伸手去触他的耳朵。 林沉没有避开,却也没有看丛嘉,只是将视线停在赛场内,仿佛在聚精会神地看着比赛。 丛嘉感受到他耳朵的烫度,笑了一下,凑近他,明知故问道:“林沉你在看比赛吗?” 他没动,只是说:“嗯。” “那现在哪个队占上风着步道往前走,寻找着公交站。 天终于完全暗下来,远处的隐隐约约地矗立着一栋乳白色的建筑。 “原来美术馆在这儿。”丛嘉笑着对林沉说:“我小时候来过一次,没什么印象了,你记不记得我们去渥太华的时候,去的国立美术馆。” 林沉安静了几秒,说:“嗯。”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陷入回忆。 “国立美术馆倒是很有意思,我记得里面有莫奈的真迹。”丛嘉说:“等有空了,我们可以再去看看。” 林沉说:“好。” 他们穿过小道,找到了公交车站,林沉突然问:“就我们俩吗?” 丛嘉笑着问他:“要不然还要带上谁?” 林沉平而直地说:“没有谁。” 他声音低下去:“就我们。” 远远地传来一点声音,公交车终于到了。 好在这一班车有位置,他们并肩坐着,车慢悠悠地行驶着,冷风顺着窗缝拂进来,幽暗的道路旁堆满了积雪。 车灯打散了雾气,周围的一切,像是一场美丽而漫长的梦。 二十分钟后,他们终于到家了。 屋里的暖气将丛嘉的脸颊熏热,她翻开刚刚在路上买的起泡酒,却找不到开瓶器。 “多功能的工具箱里应该有。”丛嘉说:“在储物间。” 林沉说:“我去找找。” 这栋别墅每一层的装修风格都不太一样,三楼很空旷,装修简约,走廊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海景油画。 林沉知道,那副是丛嘉提起过的海景油画的真迹。 他只是站着看了几秒,就略过,快步走进储物间。 空气中有种陈旧的木头味,空间不小,一共三排架子,林沉挨个找过去,终于在第二个架子上找到了工具箱。 他取出开瓶器,正要离开,无意中瞥见工具箱旁,有一个储物盒。 里面有一张丛嘉和别人的合照。 少男少女青春肆意,坐在草坪上,靠得很近,少年的手臂搭在丛嘉的肩上,他们共同朝着镜头灿烂地笑。 林沉的手指无意中地攥紧。 十七岁的丛嘉,曾经在草稿纸上画着他的画像。 那年,他们共同去渥太华研学,林沉也第一次知道他的名字。 贺知彦,曾经和丛嘉是国际班的同学,听说他们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在渥太华的第三天,老师带领他们去国立美术馆参观。 林沉远远地落在后面,无论看了多少美术专业书,无论多么努力地去分辨颜色,他好像也无法体会那些光影的奥秘。 他知道自己和丛嘉没有以后了。 丛嘉像是他的一场梦,梦是虚假、美好、令人沉溺的,但梦醒过后,却只剩下茫然、苦涩、怅然若失。 下一学期,林沉就要和母亲搬去南城了。 所以林沉选了自己不感兴趣的路线,去自己毫无兴趣的美术馆,站在队伍的最后,遥遥地望着丛嘉的背影。 他想着,离开前,总要和丛嘉再说说话,一句两句也行,说什么都无所谓。 在美术馆的前半个小时,他打了无数遍腹稿,最终等到了一个机会。 那时候,丛嘉站在空旷的长廊,隔着那副莫奈真迹有一段距离。 林沉干涩叫了她的名字。 她转头对他微笑,笑容很美,林沉现在还记得。 他心里到一部很好看的电影,要不要一起看?” 丛嘉的远远的从楼下传来。 林沉涂一涂。” 那管唇膏的设计挺得有些挤,又往里侧走了些:“我看看天车站在哪,还有一公里,我们顺着——” “——丛嘉。” 丛嘉看向他,他的目光有些沉,又有些亮。 “你的鞋很滑。”他说。 丛嘉垂头看了眼自己的雪地靴,发现林沉靠近自己的那边手臂微微的抬起来。 她笑着说:“这边的雪被扫干净了,我鞋不滑了。” 林沉看起来有些失落,手臂垂下去,下一秒,却被丛嘉一把挽住。 “但前面那段路还很滑呢。”她拉长声音:“所以呢,还是得挽着你走。” 丛嘉抿住唇,才能克制住自己不笑出来。 她将重心微微向林沉那边移,两人一起走了很长的一段路。 天车站旁有一个很大的购物中心,丛嘉想去超市里买点吃的,却又在半路被药妆吸引了。 温哥华的冬天总是很干燥,丛嘉选了一些润肤乳和护唇膏,林沉付完钱,帮她提着袋子。 天车的速度很快。 晚上的搭乘天车的人很多,没有位置,他们面对面站新颖,不是传统的旋钮式,林沉没用过,摆弄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将膏体悬出来。 丛嘉看不过去了,朝他摊手:“给我。” 她在底部按了两下,抬头看着林沉。 略暗的灯光将他种很真心的,持久的,明显的笑。 和以往都不一样。 丛嘉从早晨的购物袋里抽出一个木盒:“喏,生日礼物,送你的。” 是一个谢。 那是六岁之后,他收到的第一件生日礼物。 影音室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手里的木盒和很多年前一样沉,一样精美。 林沉将盒子打开。 里面的贺卡上写着:生日快乐!林沉班长! “试试看合不合适?”带着温度的声音萦绕在林沉耳侧。 “今天的sales一直给我推荐一款限量版,但是我感觉那不太适合你,所以还是选了这一款。” 冰凉的钢制表带触上林沉等我啊。” 丛嘉看着他的脸,过了两秒,突然笑了:“我知道了。” “那你有没有什么想的轮廓雕刻得更加冷硬。 丛嘉靠近一步,将膏体贴在林沉的嘴唇上,轻声说:“怎么连唇膏都不会涂呢?” 林沉的唇动了动,却仿佛失去了语言功能,说不出一个字。 他们靠得很近很近,近到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丛嘉将唇膏盖上,他看着林沉,说:“抿一抿。” 他听从指令。 丛嘉被他怔楞的样子逗笑了,她看了林沉一会儿,突然说:“林沉,你的嘴唇好软的样子啊。” 第 37 章 第 37 章 或许因为喝了酒,丛嘉的脸透着些不正常的红。 她的思维有些混沌,不愿思考,也懒得思考。 因为林沉正看着她。 他的站姿有些僵的腹稿在那一瞬间清空了,努力回想了许久,才木愣愣地憋出一句:“你怎么站在这里看画?” 没等丛嘉回答,贺知彦便走过来。 他长得俊秀,眉目间有股舒朗开阔的少年气。 他站在丛嘉身边,笑着对林沉说:“莫奈的画最好站在七米之外看。” “远看才能感受到光斑的效果。” 那时的美术馆很安静,贺知彦的声音是温和而不带任何情绪的,好像只是单纯地描述一件事。 但林沉却觉得耳边有一瞬是空的。 他突然觉得难堪。 因为身,在她的手背上克制地吻了一下。 很轻,很快。 “嘉嘉。” 林沉说:“明天醒来,你还会记得今晚的事吗?” 他还握着丛嘉的手,像在确认,没有松开。 “什么事?”丛嘉的酒劲上来,思维开始便慢了。 林沉握着她的手用力了一些,说:“这件事。” 丛嘉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看着林沉。 她眼神有些微微失焦,让林沉回想起在山顶别墅醉酒的那一晚。 林沉叹了一口气,顿了几秒,他说:“我先扶你去睡吧。” 他们就这样拉着手,上了三楼。 分别前,林沉说:“做个好梦,嘉嘉。” ~ 第二天醒来,丛嘉有些晕沉沉的。 她下了楼,发现还温热着的早饭。 已经煮好的咖啡和猪排鸡蛋三明治。 保姆在放圣诞长假,这几天,大部分时候都是林沉做饭,有时会点外送。 丛嘉坐在餐桌上,将一杯咖啡喝完,才逐渐清醒过来。 她看到了林沉留的字条,上面写着秘书今早带他去公司了,最后还留了公司的地址。 像是在报备行程似的。 丛嘉看了眼日历,干脆画了个妆,给林沉发了条短信,约他中午一起吃饭。 林沉的公司在市中心,不远处便是购物中心,丛嘉在里面挑挑逛逛,最后提着购物袋往林沉的公司走。 她坐在一楼的接待处,没等几分钟,林沉就下楼了。 他穿着一身很得体的西装,逆着光朝丛嘉走来,步子跨得很大。 “等很久了吗?”他气息有些不稳。 丛嘉摇了摇头:“我才刚来。” 她朝林沉笑了一下,随口问:“来公司的感觉怎么样?回忆起什么没有。” 穿过旋转玻璃门,冷风扑面而来,林沉说:“脑子里有时候会闪过几个画面。” “没关系。”丛嘉说:“慢慢来,回想起来的。” “嗯。”林沉伸手想帮她提袋子。 “不用啦,不重。”丛嘉笑盈盈地说:“我自己拿就好啦。” 车停在不远处,丛在山让上次来机场接机的叔叔这几天跟着丛嘉。 商务车有好几排,丛嘉将袋子放在后边,才对林沉说:“记得我昨天和你说的,我舅舅开得中餐厅吗?我们现在去那好不好?” 林沉温和地说:“好。” 丛嘉又说:“你有没有别的事?” “没有。”林沉说。 “那我想去看看我外婆,你想和我一起去吗?” 林沉又说了好。 似乎丛嘉提出任何要求,他都愿意满足。 车开得很平稳,那家中餐厅离市中心不远,大约二十分钟后就到了。 下雪天好像总是很安静,餐厅很气派,大门上中式复古雕花,进门就能看到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他们就两个人,也没去包间,只找了个僻静的位置坐着。 丛嘉没有看菜单,点了两个招牌菜,又问林沉要吃什么。 他没有再说都行,而是认真地翻了翻菜单,点了符合他口味的菜。 “我的小本子上又多了两样菜。”丛嘉看着他笑:“你口味这么淡。” 林沉说:“其实你点你喜欢的就好。” “为什么。”丛嘉说:“我们都点自己喜欢的,这不好吗?” “林沉,你不要总想着迁就我。” 林沉给她倒茶,说:“好。” 这家餐厅是很正宗的中餐,招牌菜是北京烤鸭。 面皮放在蒸笼里,下面的小炉子有蜡烛燃烧。 林沉给丛嘉包了一个,放进她的盘子里。 丛嘉吃了几口觉得有些腻,按了按服务铃,却始终没人过来。 她干脆站起来,朝远处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隔壁桌的人正起身离开,其中一个人停下脚步:“丛嘉?” 丛嘉望着他,怔楞了两秒:“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他说:“是很久不见了。” 站在他身边的中年女人对丛嘉笑了一下。 丛嘉也对她点点头。 他没再多说什么,离开了。 丛嘉坐下后也没再说什么,拿起手机,点了点屏幕,像是和什么人聊天。 林沉给她包的烤鸭,她一个没落的吃了,但视线一直胶着在手机上,不怎么说话了。 吃完这餐,丛嘉本想记账,但林沉已经径直走向收银台。 丛嘉干脆坐在休息区等他,没过几分,他便过来了,只是脸色有些奇怪。 丛嘉站起来,朝他笑笑,问:“怎么了?” 他说:“已经有人付过了,好像是刚刚的人。” “是吗?”丛嘉蹙眉:“我们也不熟吧。” 已经过了饭点,通往地下停车场的电梯没什么人。 林沉站在丛嘉身侧,话还未出口,电梯门打开。 昏暗的地下停车库里,隐约看到个人影,丛嘉走近看,男人倚在墙边,像是在等什么人。 “能和你谈谈吗?丛小姐。”他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意,看了一眼林沉。 林沉却看不到暗示似得那是个他永远也无法进入的世界,他无法分辨深浅色,无法体会到光斑效果,也不懂莫奈的画要站在七米之外看。 他比不上贺知彦。 美术馆内的温度适宜,林沉却觉得冷意从脚底升起,以一种不缓不慢,却足够折磨人的速度弥漫过他的全身。 直到丛嘉的声音拂过耳廓,她用林沉从未听过的,那种不客气的语气说:“贺知彦你瞎说什么呢,我正准备离近点看笔刷效果。” 她的眼睛像是带着温度,看向林沉说:“班长,我们等等可以一起去看。” “——林沉,你的开瓶器找到了吗?我找硬,嘴唇很紧地抿了一下,唤了她的名字。 声音很低很沉。 “干什么?”丛嘉问。 林沉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一点。 丛嘉便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轻微地颤了一下,而后反手触碰丛嘉的手背,过了几秒,又很轻地拢着丛嘉的手背。 丛嘉没有动,他便加重了一些力道,包裹住丛嘉的手。 “干嘛呀?”丛嘉问。 林沉垂着眸,轻声问她:“你喝了多少?” “半瓶。”丛嘉说。 他低低地“嗯”了声。 林沉的指腹有茧,让丛嘉的手背泛起一阵痒意,但她微微动了一下,林沉就不再摩挲了。 “你的手上好多茧啊。”丛嘉轻声说。 林沉的手移开,虚虚的握住丛嘉的手指。 “可以吗?”他低声问。 丛嘉没听清他说了什么,手就被拉起来。 昏暗的灯光下,林沉微弯下站着不动,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 丛嘉扯了扯林沉的袖口,说:“你去车上等我一下。” 林沉看起来很不情愿,但还是转身往车的方向走。 丛嘉转过头说:“你有什么事吗?刚刚吃饭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他说:“当初你请过我一次,也在这家餐厅,你大概不记得了。” 他神情里有些怔,像陷在回忆里。 “你,我,还有回雪,在这家餐厅里。” 丛嘉抿紧了唇,又问了一遍:“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停车场里很安静,他们保持着安全距离,几秒后,他说:“你能不能给我她的联系方式?” 丛嘉垂眸,在手机上打字,几秒后,她说:“好吧。” 她给了他周回雪的电话,说:“那我先走了。” 走出几步远后,丛嘉听到他低哑的声音:“谢谢。” 丛嘉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不远,见到林沉正站在车边。 停车场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丛嘉说:“你怎么不进车里?” 他说:“等你。” “在里面也能也不会喜欢上其他人,可能就是这样吧。” 林沉没说话,但丛嘉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有些重,在安静的里格外明显。 他说:“你觉得他们会重新在一起吗?” “你竟然会关心这种问题。”丛嘉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但还是回答道:“会吧。” “为什么?”他又问。 “相爱的人就会在一起啊。”丛嘉理所当然地说。 “可是他们差别很大。”林沉说:“不登对。” “你是说家境吗?”丛嘉没等林沉回答,继续说:“只要他们互相喜欢,登不登对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吧。” 她的语气坦然,有种未经过世事的天真。 “林沉,你今天晚上的话真多。”她说:“我刚刚给外婆打电话,她竟然不在家,我们回去看昨天的第二部吧。” 林沉笑了一下,说“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飘起了雪,司机将车停在院子外。 商务车很高,林沉先下车,他站在雪地里,望着丛嘉,朝她伸手。 丛嘉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借力一跳,却还是踩进雪里。 “这雪一下堆的这么高,早晨出门时还好好的。” 这样冷的天,林沉和她相触的手心竟然出了汗。 他没有松手,牵着丛嘉走进庭院,穿过花园,走向屋子。 这天晚上,他们一起看了两部电影。 看完第二部时,已经快12点了,林沉起身,却被丛嘉拦住了。 “你等等。”她看着墙上的挂钟:“我们再看一部好不好?” “可是你不是明早要去看你外婆吗?” “哎呀。”丛嘉说:“我还想看嘛。” 林沉坐回去,丛嘉便打开了今晚的第三部电影。 电影还没播完序幕,丛嘉就起身,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壁炉被点亮,有木头燃烧的味道,让林沉舒适而愉悦,他看着屏幕,等待丛嘉,突然感觉自己的双眼被蒙住。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新的一天来临了。 “林沉,生日快乐。” 他转过头,看到丛嘉含笑的眼,在火光的映衬下,亮闪闪的。 “你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吧。” 她眼睛弯起来:“不会真的不记得吧。” 林沉看着她,没说话。 半晌,他笑了一下。 是那问我的呀?” 她声音很轻,像在循循善诱。 林沉只是给她开了车门。 车里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驶出停车场的那一刻,林沉突然动了一下,将隔板拉下。 “他是谁?” “哎呀。”丛嘉笑着说:“他是雪雪的前男友啦。” 她见林沉看向自己,笑眯眯地问:“还有什么要问的?” 车里又安静了少时,他才开口:“那为什么他要付账?” “这个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丛嘉的声音慢下来:“雪雪上大学的时候我来看她,当时她说有人可以请我们吃饭,所以就去了我舅舅的那家餐厅。” “我舅舅那家餐厅特别贵,当时他们可能在闹别扭,雪雪故意把账单给他。” 丛嘉顿了一下说:“他当时大概不是很能负担的起那个价格,他是雪雪的家庭老师,听说拿的全奖出国读书,一直勤工俭学。”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他们的事。”丛嘉叹了口气:“他刚刚朝我要雪雪的联系方式,我问了,她竟然同意了。” “分开这么多年,还是惦念着他,再的手腕,深绿色的表盘将他的手衬得冷白,与手背上蜿蜒的青筋映衬着,像是一副色彩克制的油画。 “好看。”丛神没有眷顾林沉,丛嘉抽到了别人的礼物。 林沉有些失落,但看到丛嘉惊喜地将小熊玩偶挂在包上时,他又释然了。 因为比起无趣的香薰蜡烛,那个小熊玩偶显然更符合她的心意。 在丛嘉家里度过的头两天令林沉感到愉悦,第三天却让他终身难忘。 记得那天晚上,所有人在影音室看电影,屏幕突然暗了。 过了几秒,林沉闻到蛋糕的甜香。 温暖的火光从门口处慢慢地游动过来。 几个人开始唱生日歌,但明显没商量好,有人唱中文,有人唱英文,现场乱成一团。 直到丛嘉开了灯,笑眯眯地说:“别闹了,我们就一起祝班长生日快乐!” 整齐的祝福声让林沉失神了好久。 那是父亲死后,他真正意义上过的第一个生日。 有蛋糕,有祝福。 他喜欢的女孩离他很时的车才到嘉说。 林沉的右手抚上表盘,又缓缓划过表带。 他手指一寸一寸地移动着,仿佛眷恋着,不舍得移开。 “这么喜欢吗?”丛嘉笑着说。 “喜欢。” “很喜欢。” 他抬眸看着丛嘉。 几秒后,慢慢倾身过来,抱住了她。 第 38 章 第 38 章 周围的空气干燥而温暖。 一如林沉的怀抱。 丛嘉愣了一瞬,将脸颊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轻声说:“怎么啦?” 他抱得很紧,很贵的手表牌子,林沉以前也有一块。 那时候母亲还没嫁给继父,和一个很年轻的男人交往。 林沉初三生日那天,她少见的没有出去,在家里打麻将。 当时母亲的牌友打到一半就要走,说是自己孩子的生日,得回去陪他过。 她用肩膀夹着手机摸牌,对着电话那头说:“宝贝妈妈打完这局就回去。” 挂了电话,她看到刚放学的林沉,说:“诶清清啊,我记得你儿子和我女儿的生日是一天啊,你不给他过啊。” 林沉看到母亲的笑僵在脸上,她将手里的麻将一推:“哪能啊,我礼物都给他准备好了。” 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木盒:“手表,限量款。” “哎哟,给小孩子买这么贵的东西,你也不怕把他宠坏了。” 母亲摆摆手燥热。 房间里的扩香的气味和丛嘉身上的很像,那种令林沉眷恋不已的味道围绕着他,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神经,让他的大脑产生一种奇异的亢奋。 也让他不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或许是这几天的温存让林沉多了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又或许是他本身就是这样一个低劣又可耻的人。 林沉第一次,顺从了自己的欲.望,甚至有些粗暴,肆无忌惮地发泄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扩香的味道被盖住,他喘着气,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半分钟后,他起身去了洗手间。 这件房间很大,绕过屏风,林沉看到了悬挂在墙上的日历。 丛嘉又为他过了生日。 这一想法让林沉不愿睡去。 别墅外似乎有车经过,车灯钻过窗帘的缝隙,落在床上。 林沉从衣柜里找出备用的床单,他回想起高二那年,自己度过的生日。 也是在这栋别墅内,和许许多多人一起。 研学之旅快结束时,班上的一个男生过来问林沉,是否愿意和他们一起去温哥华过圣诞,等过完元旦,再一起回国。 那个男生说:“丛嘉说我们可以住在她家,她家特别大。” 林沉没有犹豫地同意了。 他们一行十几个人从渥太华坐飞机前往温哥华,行李和人足足装满四辆车。 因为圣诞节就?你们聊什么了?” “也没有和好,我就是去见见他。”周回雪看起来忐忑又开心。 “但是也太快了吧。” 周回雪的笑容僵住了,她双手插进口袋,往前走了几步,说:“嘉嘉,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丛嘉说:“我只是觉得太急了,太快了,你们才刚联系上啊。” “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他。”周回雪说:“我其实考虑一会儿,但我后来又觉得,如果我真的想见他,就来好了,没什么的。” “嘉嘉你知道吗?这些话对别人说可能会让他们觉得我挺欠揍的。”她笑了一下,说:“我真的觉得每天的日子挺无趣的,每天到处玩,买东西,车,手表,包包,买到那些我可能会得到短暂的快乐,但那种愉悦顶多持续一两天吧。”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什么得不到的。” “除了他,嘉嘉,除了他。”周回雪说:“和他呆在一起我会开心很久,是那种和买到限量包,限量跑车不一样的快乐。” “嘉嘉,你大概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对不对?林沉,贺知彦,会让你产生这么强烈的渴望吗?” 在皑皑的雪光里,周回雪的眼神让丛嘉要到了,有人提议每人准备一件小礼物,不要超过四十刀,等平安夜那天放在圣诞树下,大家随意抽取。 林沉想了好几天,又上网查了很多资料,选了一个香薰蜡烛,是花果香调的。 平安夜里,外面飘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所有人围在壁炉边,空气中,食物和木头的味道杂糅在一起,奇异而温暖。 吃完圣诞晚餐,他们到圣诞树下抽礼物。 幸运之达。 很复古老式的房子,却在庭院里修了一座玻璃暖房,里面栽植着各类的花草,在寂寂冬日里,散发着动人的幽香。 林沉是第一次见到丛嘉:“他明年肯定是要上崇德的,这手表在那边不算什么。” 他将木盒塞到林沉手里:“试试看合不合适。” 林沉打开木盒,里面的贺卡写的不是自己的名字。 但他将手表戴上,说了谢一边手搭着丛嘉的肩,用力得让丛嘉有些难受。 “嘉嘉。”他说:“谢谢你。” 他又说:“我很喜欢。” 好像得到一份自己不敢想象的意外之喜。 丛嘉看不到他的脸,却莫名地觉得他现在是很开心的。 像是被他少有的快乐感染了,丛嘉伸手回抱了他,她的手心贴在他的背部,很轻地拍了两下:“那你就经常戴着。” “好。”他松开了箍着丛嘉肩部的手,却没有将丛嘉推开,任凭丛嘉靠着他的肩膀上, 很快,他感受到丛嘉的浅浅鼻息扑在他的脖子上,林沉对丛嘉的一切都没什么抵抗力,几乎没过几秒,他就感受到自己的变化。 “嘉嘉。”他伸手将她推开,僵直地说:“很晚了,先去睡吧。” 丛嘉望着他,觉得他有些反常:“我还不困。” “我困了。”林沉很快地站起来,背对着她,轻而快地说:“晚安,嘉嘉。” “诶你等等。” 林沉已经走到楼梯的阴影处,他的脚步有些乱,但听到丛嘉的声音,还是停了下来。 “算了,没什么。” 丛嘉的声音很温暖:“晚安,睡个好觉。” 但这天晚上,丛嘉的祝福第一次失效了。 林沉仰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已经冲过澡,但身上依旧的外婆。 老人家拉着林沉的手,说:“我老了,身体不好,你们婚礼的那段时间又住院了,才没去参加,前些天在山来看我,夸你人踏实,稳重。” “怎么就没说你模样这么好。”她笑眯眯的。 第一次被老人家这样拉着手,林沉有些不知所措。 丛嘉说:“哎哟外婆,我们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牛舌酥还有枣泥糕,快点趁我外公不在吃掉。” 外婆果然松开林沉的手,说:“快快快,那你快去厨房给我泡点茶,要红茶。” “行。”丛嘉笑盈盈地去了厨房。 她走了后,林沉拆开糕点的包装,递到外婆面前。 “这家店不好排,中国人开的,里面的蛋糕点心不像外国人做的那么甜。”外婆对林沉说:“你也尝尝。” 林沉很给面子将一整块枣泥糕吃完了。 外婆絮絮叨叨地和林沉说着丛嘉的事。 “这孩子从小就爱跳爱闹,活泼的不得了,我看你话少,人也沉稳,你得看住她,别让她到处乱跑。” “特别是不要去危险的地方,什么悬崖峭壁的,不可以不可以。”外婆有些夸张地摆手:“她大学的时候去采风,就从山上摔下来一次,把我们吓得哟。” 林沉没听说过这件事,心不由地一紧,说:“嘉嘉没和我说过。” 又或许他了解过,只是忘了。 “当时情况不好,ICU住了很久,输血都输了不少,哎。”外婆说:“反正不要再去危险的地方了,她喜欢采风画画,就去一些什么海边,森林什么的,也可以。” 林沉点头,说:“我知道了。” 外婆神秘兮兮地说:“来加一下外婆的微信,家里有很多嘉嘉小时候的照片,但是收拾起来了,等我找到了给你发。” 她又问:“你们在温哥华会呆多久啊。” 林沉说了个大概的时间,外婆说:“这家点心房的山药糕也是不错的。” 林沉会意地说:“我明天叫人买了给您送来。” 外婆很开心地笑了。 这时丛嘉端着红茶过来了,林沉起身去迎,被丛嘉制止住。 “外婆指定让我倒,你不许抢功劳。”丛嘉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 三人坐在玻璃房里喝茶,赏着窗外的落雪。 不一会儿,佣人过来说,有客人来了,外婆放下茶杯,说自己先去招呼客人,离开了玻璃房。 “刚刚和外婆聊什么呢?”丛嘉问。 “聊你。” 丛嘉开玩笑道:“我有什么好聊的,外婆是不是叫你好好看住我,让我别乱跑?” “是的。” 丛嘉轻哼了下,小声嘀咕:“她和谁都这么说。” 她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安静了一会儿,抬眸对林沉说:“你下午是不是要去公司?” 得到林沉肯定的回复后,她说:“那吃完午饭,你去公司,我在这继续陪着外婆。” 林沉说:“好。” 刚好午饭时,祝愿他不仅生日快乐,还要永远快乐。 在那一刻,林沉的心里突然泛起沉重到难以忽视的情绪,他意识到那是自己的不甘心。不甘心丛嘉不喜欢自己,不甘心下个学期就要离开,不甘心一切的一切就要这样结束。 但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林沉很早就清楚地知道,丛嘉不喜欢自己。 他是丛嘉的生命中不值得一提的人,也许转学不久之后,她就会忘了自己,许多年后再遇见,也要过很久才能想起他的名字。 那些隐晦的、阴暗的、浓重的情感,本就只属于林沉一个人。 他不敢让丛嘉知道,但又忍不住想,如果她知道了,会做出什么反应? 她会说出怎么样的话,是不是会像拒绝蒋相和一样拒绝自己。 十七岁生日的那夜,林沉没有睡着,他躺在床上,难过和幸福交织在一起,揉成酸涩的情感,慢慢涌上他的心头。 在朝阳出现在天边时,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明天,他要向丛嘉表白。 ~~ 丛嘉的外婆家很远。 第二天起来,他们坐了大概一个多小来脚步声。 丛嘉转过身,有些惊讶地说:“贺奶奶。” “嘉嘉啊。”老人家说:“我们很多年没见了,奶奶很想你。” 她像是犹豫了些许时候,才问:“愿不愿意陪奶奶到楼下坐坐?” “好啊。”丛嘉说。 他们在客厅坐下。 吃了两口点心,丛嘉听见她略带迟疑的声音:“最近有没有和知彦联系呢?” “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 贺奶奶叹了口气,说:“当初的事,是知彦不对,你说要是没有那事,你们现在” “贺奶奶。”丛嘉反常地打断了她,说:“都是小事,都过去很久了。” 她听到门外传来汽车的熄火声,站起来,说:“林沉来接我了,我回去了。” “好,好,路上小心点。” 丛嘉坐在门边穿鞋,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穿过那么多次,还是觉得这双靴子特别难挤进去。 好不容易穿完一只,林沉便推了门进来,他手上提着纸袋,发顶沾着一点雪,将纸袋放在茶几上,又和贺奶奶礼貌地点了点头。 “外婆可能是出去了,我们回去吧。”丛嘉用力地将鞋子掰上来,却怎么也没用。 “怎么这么难穿。”她说:“什么鞋啊。” 林沉蹲下来,沉默地将鞋侧边的拉链往下拉。 “你忘记拉下来了。”他说。 丛嘉很快套上两只鞋,很快走出去。 林沉跟上她,却见她动作很快地先一步开了车门,坐上去。 她望着窗外,没说话。 比平时的林沉还要沉默。 车里的气压很低。 突然,丛嘉的手机震了两下,她低头去看,过了一会儿,才终于笑了。 她说:“雪雪来温哥华了。” “晚上就会到,住在我们家。” 林沉看着她,眼神逐渐变得温和。 “你没意见吧?”丛嘉问。 “没有。” 不仅没意见,林沉还专门下厨做了一桌子菜。 吃完饭,周回雪拉着丛嘉出去散步。 双脚踩踏在雪地的感受很奇妙,像是在全新的画布上落笔。 “你是不是为了他来的?”丛嘉问。 周回雪安静了两秒,说:“是吧。” “这么快觉得难过。 “雪雪”丛嘉喃喃道。 她很快地擦了一下眼睛,勉强笑了:“算了,不说了。” 她的头昂起来,骄傲地说:“反正我很快就要得到他了。”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周回雪将伞撑开,拥住丛嘉,说:“那说说林沉吧,他的记忆恢复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丛嘉说。 “那你们现在,算是什么情况?他喜欢你?” “是吧。”丛嘉说:“我觉得有一点吧。” “那你呢?你喜欢他吗?要等他恢复记忆,再和他在一起?” 丛嘉最后也没有回复她。 她将脚下的雪踩出声响,脑海里却回荡着周回雪的话。 等他恢复记忆 这么多天以来,丛嘉好像从未认真地考虑过两人的关系。 她向来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她确实对林沉有一些好感,但林沉呢? 失忆后的林沉对她体贴,温和,但失忆前的林沉却从没对丛嘉透露出别的感情。 丛嘉的思绪有些混乱,直到回家后,也没有将这件捋清楚。 周回雪已经去睡了。 丛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着昨天剩下的起泡酒。 一天过去,这瓶酒已经没有汽了,只留下甜腻夹杂着酒精的苦,很奇怪的味道。 丛嘉喝了两杯,要去倒第三杯时,酒杯被抽走了。 林沉站在她身前,垂着眼看她。 他说:“嘉嘉,别喝了。” “去睡吧。” 他蹲下来,想去将丛嘉购物袋,略过厨房时停住脚步:“哇,有好吃的,给我留点,我上去卸个妆就下来。” 她的声音渐渐远去。,丛嘉换下了昨天那双靴子,昨晚的雪下得很大,积雪在院子里堆得很高,看不清路,好在林沉走在丛嘉前面,她便顺着林沉的脚印走。 不知是不是褪黑素的效果太好,丛嘉在路上又睡了一觉。 她被林沉叫醒时还有些晕,林沉拿着雪具,迁就她的脚步,走得很慢。 缆车慢悠悠地驶上雪山顶。 漂浮的云海被太阳光染成金灿灿的一片,白桦树在山的两侧依旧郁郁葱葱。 丛嘉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感觉终于清醒了些。 雪场的人很少,她和林沉选了中级道。 从山顶上飞驰而下,林沉依旧比她滑得快一些,他戴着纯黑色的雪镜,露出好看的鼻梁和下颌。 冷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微微凌乱,他很短暂地回头,看着丛嘉,笑了一下。 那笑显得很开怀,带着点少年气,让丛嘉很轻易地将他和失忆前的林沉区分开。 丛嘉的心又乱了,昨晚思索的问题,再一次浮上她的心头。 她勉强对林沉回了个笑容,和他一拉起来。 丛嘉将手撇开,拒绝了他的触碰。 她提着酒瓶站起来,见林沉还站在原地,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他看向丛嘉,像一只可怜兮兮的、被主人拒绝的大狗。 明明眼里透着伤心,他却问:“嘉嘉,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说:“我找外婆要了糖醋排骨的菜谱,明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第 39 章 第 39 章 客厅里很安静,壁炉里传来火花炸开的轻响。 “不用了。”丛嘉低声说:“今天吃了很多,我不太想吃了。” 林沉垂着眼看她:“那后天?” “或者你想吃点别的间也到了,他们随着刚刚外婆走过的路,进了屋。 温暖的空气伴着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 有一位老太太和外婆坐在一起。 丛嘉愣了两秒,说:“贺奶奶好。” “嘉嘉,越来越漂亮了。”老太太举手投足很优雅。 她看了眼林沉,说:“这位是你先生吗?” 还没等丛嘉回答,外婆先开口了:“可不是吗?我今天第一次见这个孙女婿,喜欢的不得了。” 她声音比和林沉交谈时略高一些,话也更多。 丛嘉和林沉小声介绍:“邻居家的奶奶。” 林沉向她问了好,她点头,打量了林沉一会儿。 午饭期间,外婆的话变多了。 丛嘉吃饭时,夹了很多次糖醋排骨,贺奶奶便把那盘移到丛嘉面前。 “嘉嘉的口味还是和以前一样。” 丛嘉对她笑了一下。 “口味是最难改变的,像你外婆,就爱吃那家点心坊,我就比较爱吃西式的点心,知彦前些日子还从法国给我邮。” 贺奶奶停顿了一下,似乎是看了林沉一眼,就不再继续说了。 “他也是个好孩子,前些日子还给我寄了唱片。”外婆附和了一句,就说:“小林多吃点菜。” 林沉点头,却开始只夹面前的菜了。 午饭很快吃完,林沉的秘书给他打了电话,和丛嘉打了个招呼,他就离开了。 丛嘉睡了个午觉,醒来时,看到林沉给自己发了短信,说已经从公司出来,给外婆买了山药糕,顺道接丛嘉回去。 她回了好,便下楼了。 十二月的温哥华间里翻了翻,看到了自己小时候做的手工,画的蜡笔画,颜色大胆鲜明,透着童趣。 其中有一副画分为两部分,左边是色彩斑斓的花丛,右边是黑白的钢琴键。 很分裂的一幅画,丛嘉记起来,这时小时候自己和贺知彦一起画的。 她没有对贺奶奶撒谎,他们真的许久没有联系了,自从丛嘉妈妈的葬礼时,他和丛嘉说了些莫名其妙,没有分寸的话后,丛嘉就把他拉黑了。 只是他是个名人。 有时候坐车,会在音乐广播里听到他新出的歌,或是在街边的宣传大屏,看到他演唱会的宣传海报。 丛嘉很难定义自己与贺知彦的关系,或许在身边人眼里,他们确实是在一起过。 但丛嘉知道并没有。 高中毕业后,贺知彦去了美国,一所很有名的音乐学院,丛嘉则考上了京市美院,他们像普通朋友一样联系。 直到大三那年,他回国交换,他们的联系又频繁起来。 丛嘉觉得他是个和自己很契合的人,有相似的兴趣爱好,相似的家庭背景,父母相熟,知根知底。 他是那种丛嘉曾经设想过的伴侣,开朗爱笑,青梅竹马,相知相识。 大四那年他要回美国了,临别前,他问丛嘉愿不愿意去美国读研究生,和他在一起。 丛嘉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她说自己想留在国内,因为母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医生说撑不了多久了,她想多陪陪他。 那天贺知彦喝了很多酒,他说:“丛嘉,你是不是从来没喜欢过我。” 丛嘉感到很烦躁,因为她想象中的表白不是这样的,她曾经想,要是贺知彦说喜欢自己,自己大概不会拒绝。 但她不想为了他去美国,不想为了任何人做决定,她的生命中,有比和贺知彦在一起,更重要的东西。 所以她说:“我觉得你大什么,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自己喜欢的,好奇的,想要接近的,是现在的林沉。 那等他恢复记忆,他们的关系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将丛嘉本就不太清醒的大脑,搅得更加混乱了。 她干脆拉上窗帘,吃,雪不眠不休地下着。 丛嘉站在落地窗旁看雪景,思绪不知不觉放空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近很近吗?”林沉说:“我可以尝试着做。” 他的眉眼被灯光雕刻得深刻锐利,有一刻,让丛嘉恍惚地以为,自己看到了失忆前的林沉。 但那个林沉不会问丛嘉想吃什么,也不会为丛嘉去求一份菜谱,更不会主动牵起丛嘉的手。 他对丛嘉从一株梅花。 她将窗户打开一点小缝,让冷风钻进来,与思,但也很清晰地意识到,饿着除了让自己受罪,对事态不会有任何正向的影响。 于是她接过来,随意咬了口,恢复了些力气,才对丛屿说:“哥,你先回去吧,我在这等着就好。” 丛屿蹲下来,摸摸她的头:“我在这陪你。” “我在这陪她就行。”林沉说:“你回去休息吧,没必要三个人都留着。” “是啊哥,有消息我会及时告诉你的。”丛嘉努力地挤出笑:“它再怎么说也是从家里捡的,我们应该对它负责。” 丛屿叹了口气,说“行。” 又拆了吸管,给丛嘉递了牛奶:“那我先回去,但我24小时随叫随到。” 温热的触感从纸盒传到丛嘉的指尖,她吸了口牛奶,才恍然发觉是自己从小爱喝的草莓奶。 墙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医院里寂静无声,丛嘉和林沉并肩坐在等待区。 “别担心。”林沉还是像从前那样不善言辞,安慰人的话也总是那么几句。 但丛嘉却奇异的被这简单的三个屋里令人心烦气躁的热气中和,心里的烦躁才终于消了一些。 这件房间丛嘉曾经住过很久,她在储物了两片褪黑素,让自己沉入睡眠。 ~~ 第二天是周回雪把她叫起来的。 “嘉嘉,你怎么睡得这么沉。”周回雪有些担心地摸她的额头,感受到温度还算正常,她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发烧了呢。” “昨天吃了两片褪黑素。”丛嘉慢吞吞地坐起来:“几点了?” “十点多,林沉做了早餐,叫你下去吃。” 丛嘉点了点头,洗漱完下楼,发现他做的是三文鱼班尼迪克蛋。 “这跟外面做的差不多了吧。”周回雪说:“不过我不能吃太多,中午还要吃呢。” “你中午约了人啊。” “嗯。” 周回雪吃完,换了一身很好看的衣服,很快就出门了。 她走后,房子里立刻安静下来。 林沉在给丛嘉榨果汁,他说:“今天不用去公司,要不要去滑雪?” “之前在室内滑雪场,你说过。” “好啊。”丛嘉想起来了:“我记得呢,之前说过要来温哥华的滑雪场。” “雪具在储物间,这个滑雪场可比室内的有意思多了。” 他们很快出发。 车在庭院外等着巧言善辩在这一刻仿佛失效了,她张了张嘴,却只是说:“我想再考虑一下。” 林沉站在灯光的虚影处,他一言不发,像是想将自己藏起来。 许久,他说:“好,我知道林沉的背影。 他挽着袖子,正将锅里的菜盛到盘子里,转过身看到丛嘉,他怔楞了一瞬,说:“来吃午餐吧。” 丛嘉发现他做的是糖醋排骨。 她心里慢慢地泛起酸涩,低头吃了一块,发现味道和外婆家的几乎没什么两样。 “好吃吗?”林沉问。 丛嘉点点头。 他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似得说:“我还煲了汤,你多喝点。” 丛嘉低着头,慢吞吞地又吃了一口排骨,就听到楼下传来开门声,是周回雪回来了。 她的脚步声很轻快,“噔噔噔”得爬上楼梯,声音远远地传来:“佣人放假回来了吗?谁把楼下的雪扫了,刚回来路好走多了。” 她提着起滑到了终点。 这一带没什么人了,四周寂静,云海漂浮在不远处,像是一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童话世界。 林沉微微侧身,雪板擦起细雪,停了下来。 “我想休息一下。”丛嘉说。 林沉点头,他弯下身,似乎想替丛嘉将雪板上的搭扣打开,但丛嘉先一步蹲下来。 林沉的手滞在原地,他看起来有些失落,但很快就站起来,说:“要不要喝水?” 丛嘉摇头。 他们便一起在旁边休息了一会儿,周围寂静,好像如果丛嘉不再说话,林沉也会随之失去语言功能。 他们后来又滑了几趟。 最后一次从山顶滑下来时,夕阳已经出来了,他们仿佛在粉红色的云间肆意游动。 雪意拂面,冰冷的风让林沉感到清醒,也让他徒然升起许多勇气。 回去的路上,车辆沿着山路往下,当夕阳消失在天际,他们也终于到家了。 林沉先一步下车,像昨天一样伸出手来扶丛嘉。 丛嘉停顿了几秒,还概也不是很喜欢我吧,如果你真的很喜欢我,不会让我做二选一的决定。” “我觉得我们还是更适合做朋友。” 在机场道别时,丛嘉拥抱了他,说:“祝你星途坦荡。” 后来他果然大红大紫,出的第一张唱片销量破记录,拿下当年的最佳新人歌手。 窗外传来闷响,是树枝上的积雪掉落下去的声音。 丛嘉回想起周回雪的话,“林沉和贺知彦,会让你产生那么强烈的渴望吗?” 她从没对贺知彦产生过什么非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那林沉呢? 丛嘉的思绪不知不觉得飘远。 她想到失忆前的林沉和失忆后的林沉,想到那个沉默青涩的林沉,和冷漠理性的林沉。 原来不止是林沉,她也在不经意间,把他们当成两个人了。 丛嘉突然想问问,这些年他经历了是将手搭了上去。 雪一直下着,早晨清扫完,傍晚便又堆起来了。 林沉牵着她的手往家走,房门关上后,他也依旧没有松开。 他们站在门边,身上都是寒意,头上也沾了些落雪。 丛嘉轻轻挣动了一下,但他仿佛握得更紧了些。 蒸腾的热气将湿意带去,林沉靠近了一些,一边手抬起来,轻轻为她扫去头上的雪。 丛嘉感到他的手掌从头顶微微滑落,略过耳畔,又很轻很轻地抚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他的声音也是低的。 他唤:“嘉嘉。” 昏暗的灯光落下来,让一切看上去,像是遥远的梦境。 林沉靠近丛嘉,微微弯下身,丛嘉听到他絮乱的呼吸,正一点点朝自己靠近。 他的唇缓慢而小心翼翼地贴过来。 下一秒,丛嘉侧开了头。 了。” “我明白。” 他从旁边的桌子上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丛嘉,说:“你擦一擦吧。” “林沉。” 丛嘉想说你不要这样,但好像现在自己说出的任何一句话都令林沉难以接受。 他逃避一般得转过身,说:“嘉嘉,你今天很累了,快去睡吧。” 他说:“对不起,今晚的事,是我欠考虑了。” 他说:“晚安,嘉嘉。” 温哥华的夜晚很安静。 林沉快速地向上走,好像离开这里,就不用再听到丛嘉说的任何话,看到丛嘉做的任何事。 在经过二楼的厨房时,他看到有飘雪从窗户的缝隙中钻进来。 他体会到雪的冷意,也想到了很多年前,在同样的地方,和贺知彦的对话。 十七岁的生日那晚,他决定离开前,要向丛嘉告白。 温哥华的天亮的早,他起床时,四周还很安静。 客厅里很乱,昨天下午,所有人把家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丛嘉丢失的小熊挂件。 周回雪说可能是丢在去超市的路上了,但雪下的大,谁也不愿意出去,最后丛嘉说算了,等雪停了,自己再出去找找。 林沉出门时,雪还未停,他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沿着丛嘉去超市的路走,三十分钟一个来回,他找了三个来回,终于在超市旁的树下找到了。 小熊埋在雪里,被放在林沉的口袋里一暖,湿透了。 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路边的店也陆续开了,他给所有人买了早餐,路过超市门口,看到刚排在货架上的新鲜花束,忍不住也买了一束。 回去时,大家还没醒,林沉将小熊放在壁炉边烤干,提着早餐往二楼走时,看到贺知彦将昨天剩下的生日蛋糕扔进垃圾桶里。 他的视线触到林沉,从早餐袋子上滑到那只小熊上。 “早上好。”他笑着和林沉说:“生日快乐,昨晚没亲口和你说,现在补上。” 林沉说:“谢谢。” 贺知彦问:“嘉嘉昨天说想吃三文鱼班尼迪克蛋,我现在正想给她做。” “你买了早餐吗?放在那吧,回雪好像还挺爱吃这家的。” 林沉没有说话,只是将早餐放到桌子上,他看到贺知彦轻车熟路地从冰箱里往外取鸡蛋,又很熟练地将蛋壳扔进垃圾桶里。 残留的蛋液流到蛋糕上,他说:“昨晚的蛋糕不能吃了,就扔了。” “嘉嘉很喜欢这家点心房的东西,说不像外国人做的甜点那么甜,昨天我们本来想在超市里买蛋糕的,但她说生日蛋糕要买和口味的。” 他对林沉笑了一下,说:“嘉嘉对人很好,是不是?” 林沉不知道说什么,所以他点了点头。 贺知彦又说:“但她这样其实也挺不好的,她掌握不了分寸,对谁都好,容易给人错觉,你知道你们隔壁班的蒋相和吗,之前初中老被欺负,嘉嘉的远房亲戚是初中部的校长,嘉嘉就把这件事告诉他了,结果被蒋相和知道了,就缠上她了。” “几次三番和嘉嘉表白,嘉嘉说了不喜欢他,他还是牛皮糖似的,大概嘉嘉心里已经很厌烦了。” 周围的声音好像在林沉耳边远去了,他感到贺知彦声音化作锋利的剑,持续不断地攻击着自己。 可贺知彦像是没有察觉到林沉的抗拒,继续说:“昨天其实也是她先提出要给你过生日的,值机的时候她看到你护照上的生日了。” “她对所有人都这么好,不管这个人在她心里重不重要。” 林沉听到燃气炉打开的声音。 贺知彦转过头,像是才看到林沉手上的小熊玩偶般地说:“你在哪找到的?” “路边。”林沉感到喉咙很干很涩,他说:“买早餐的时候捡到的。” 贺知彦说:“嘉嘉就是丢三落四的,不过她倒是很喜欢这只熊,我当初买的时候就只剩下这一只了,多亏你捡到了。” “嗯。”林沉说。 他突然觉得放弃了。 从他再次感受到丛嘉的温度、触摸到丛嘉的色彩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办法逃离了。 ~~ 丛嘉晚上睡得不好。 她起床时,其实已经中午了。 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她到隔壁的房间,想找周回雪聊聊,可床铺空空的,她并不在家。 丛嘉下楼时,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她在二楼的厨房,看到 她避开了林沉的吻。 周围的空气好像停滞了,丛嘉清晰地感受到林沉的呼吸停了好久。 她听到衣物摩擦的声音,那双贴着自己脸颊的手离开了。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哑。 “是我会错意了。” 他放开了她,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距离,微垂着头,却没有看她。 丛嘉的心泛起了疼痛,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 或许是那两颗褪黑素让自己头昏脑涨,又或许是她还未思索出面对这段关系的答案。 她说:“林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丛嘉的 厨房安静下来,只留下汤锅里轻轻地沸腾声。 “林沉。”丛嘉说:“你去扫雪了?” 他垂着眼,没看她,安静了几秒,说:“嗯。” “你出去容易摔倒。” “你不用这样。”丛嘉说。 她想到昨天林沉递给丛嘉打了个招呼,询问他们今天是否要住在这里,又说公寓里有一处漏水,等会儿会有人上门维修。 丛嘉和她寒暄了几句,了解到林沉离开温哥华后,这间公寓都是她在打理。 没聊几分钟,维修的人就上门了,林沉对丛嘉说:“我们先走吧,有空再来。” 丛嘉和秘书小姐告别,很快就和林沉离开了。 他们没有叫司机,沿着小路向前走。 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街道,碧蓝色的海就在不远处。 路过拐角处,有几个青少年倚在路边吞云吐雾。 那气味不太好闻,丛嘉屏着呼吸略过他们,终于走到下一个街道,她重重地呼了口新鲜空气,就听到林沉闷闷地说:“那包烟可能是别人的。” “什么?”丛嘉反应了几秒,说:“哦你说那包烟,就算是你的,也没什么的。” “你怎么那么在意。” 林沉安静了几秒,突然说:“因为你不喜欢。” 他停下脚步,说:“你不喜欢的事,我都不会去做。” 没有等到丛嘉的回复,在输入中」闪烁了很久。 到丛嘉洗完澡出来时,才看到他的回复:无恙这几自己的纸巾,又看到外面厚厚的一层雪,心里难受极了:“你别去扫了。” 他没有回答。 过了许久,他用很低的声音说:“连扫雪都不可以了吗?” “嘉嘉。” 他突然半蹲下来,仿佛想试探地去牵丛嘉的手,但又忍住了。 在冷色的灯光下,他抬眸看着丛嘉,说:“你昨天说要考虑的。” “现在你不要我了吗?” 第 40 章 第 40 章 丛嘉有片刻的失神。 她对上林沉的眼睛,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要逃避的冲动。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突然语塞了。 “我是说外面很冷。”她干涩地说:“你别去了。” 她想说“没有很累很困,想离开这,再也不要听到贺知彦的声音了。 他把小熊放在餐厅的岛台上,说:“我回房间了。” 这段记忆环绕在林沉心中,在他离开海市,离开丛嘉的那一年,反反复复地回忆了好多次。 每次想起都很痛苦,但又忍不住去想。 他曾经在心里设想丛嘉会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后来想想,大概就是贺知彦那样的人吧。 因为不管十六岁的丛嘉,还是现在的丛嘉,说出的会喜欢的类型里,都有贺知彦的影子。 开朗,活泼,爱笑。 懂她,理解她。 或许是这几了想还是说:“我陪你去吧。” “好。”他说。 公寓离丛嘉家不远,大概只要十分钟的车程。 林沉住过的大平层位于十六楼,推门进去,映入眼帘就是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面,飘然降落的雪,人烟稀少的街道,整个世界仿佛在此刻安静下来。 秘书大概找人来打扫过,一切像是新的那样,黑白灰的现代化装修,唯有走廊里的几幅画,让这里不再像样板间那样冰冷。 “你要在这住吗?”丛嘉一边欣赏着墙上的画,一边开口。 几秒后,她没听到回答,才回头看他。 林沉站在沙发旁看着丛嘉,他比丛嘉高很多,所以看她时总是微垂着眼,像只被主人驱逐,但不想离开家的大狗。 丛嘉反应了两秒,才干巴巴地说:“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他像是松了口气,说:“我不想住。” “那好吧。”丛嘉说:“这几天有空可以过来走走,反正也离得不远。” 他走过来,和丛嘉并肩站在那一排画的前面,低声问:“那你有空吗?” “有的。”丛嘉觉得从昨晚开始,林沉就变得不对劲了,那种可怜兮兮,患得患失的状态让丛嘉忍不住心软。 她想说你不要这样,但这句话今天好像已经出现太多遍了。 最后她叹了口气,耐心地说:“我会陪你来的。” 林沉不说话了,在他不愿意表露情绪时,丛嘉总是很难以探知他的想法。 于是她说:“我会等你好起来的,好吗?” “好。” 丛嘉习惯性地对他笑了一下,又转头看着墙上的画,说:“这几幅画好像是真迹,都不便宜,你回国竟然没有带上。” “我不知道。”林沉说。 丛嘉往前走,在最靠近卧室的墙上,她看到了一副色彩单调的雪景画。 画的是大雪覆盖的钟楼。 “这场景好熟悉。”丛嘉说:“像是崇德的钟楼。” 林沉的视线终于从丛嘉身上移开,他看到那幅画,愣了愣,说:“很像。” 他想到丛嘉曾经送过自己一幅画。 那是他在崇德的最后一天。 海市下了很大很大的雪,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他是班级最后一个离开的,将所有的东西收拾好,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在丛嘉的位置上坐了很久。 一直到夕阳差不多消失在天际时,他最后一次环顾了班级,起身关上门。 走出教学楼,风雪声很大,林沉撑开伞,慢慢走在雪地里,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他。 远远的,不大不小的声音,在他梦里出现无数次。 那一刻,林沉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停下脚步,回过头。 漫天的白雪里,丛嘉在艺术楼的二楼,探出头朝他招手。 她说:“班长,你等我一下。”然后很快消失在了那扇窗里。 林沉的心突然跳得很快,他踩着雪,走到艺术楼的一楼,没过多久,就看到丛嘉出现在楼梯处。 她小跑过来,身上还带着室内的暖意,笑盈盈地说:“你怎么站在外面,快进来啊。” 林沉愣愣地收了伞,走到丛嘉的身边。 她从袋子里取出一幅画,说:“老师拖堂太久了,还好赶上了。” “今天刚刚裱好的,送给你。” 林沉感到自己的心跳大约是停滞了,他在那一刻好像说不出任何话了,也做不出任何体面的、礼貌的、能引起丛嘉好感的反应。 他只会接过那幅画,干巴巴地说:“谢谢。” 但丛嘉却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不用谢,上次你在我家过生日,我都还没送你生日礼物呢。” 林沉想说她不用送任何礼物,她对自己笑一笑,说几句话,都够自己回忆很久很久了。 他的双手触到冰冷的画框,看到画里被大雪覆盖的钟楼,是一种他能感受到的简单的色彩。 或许是意识到以后自己不必抓着那几段虚无缥缈的回忆反复回味,又或许是在知道自己和丛嘉再无可能之后,也留下了一点真实的、可触碰的、关于丛嘉的东西。 那一刻他感到很庆幸,很开心。 他记得自己大概是笑了一下,因为丛嘉微微睁圆了眼睛,而后颊边的小酒窝很深地陷了下去,她说:“看到你喜欢我就放心啦。” 她低头看了眼画,像一个合格的画廊经纪人那样介绍道:“你是转学去南城吧,听说那边四季都很温暖,从来不会下雪,所以我就画了这幅雪景钟楼。” 夹杂着雪的风吹过来,丛嘉对他礼貌地笑笑,又低头看了眼表,说:“那我先回家啦,晚上我还有课。” “丛嘉。”在她走出艺术楼时,林沉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 丛嘉回过头看他。 “一起走吧。”林沉说:“雪很大,你好像没带伞。” “可是我要从后门走。”丛嘉说:“你刚刚不是往前门走吗?” “后门也可以。” “那好呀。”丛嘉说:“麻烦你了。” 她走近林沉,黑色的伞面笼罩住他们,将他们圈在没有霜雪,没有寒风的世界里。 他闻到了丛嘉身上的花果香,好像很近,又好像很远。 从艺术楼到后门的一段路,林沉感觉过得很快。 走过那道小小的栅栏门,林沉看到马路对面停着的车,司机撑着伞,朝他们走过来。 丛嘉仰头看他,眼里很亮,没有离别的悲伤,只有浅浅的祝福。 她朝他挥手告别,弯了弯眼睛,用轻松的语调说:“要好好保留我的画哦,说不定以后可以卖很多钱的。” “我会的。” 司机已经走到他们跟前,丛嘉走进那柄黑伞下,说:“那班长,再见咯。” 林沉看着她,突然很想伸手抱一抱她。 不带任何情绪的,只是天的温存和丛嘉的靠近,让林沉生出了错觉和妄想,让他觉得丛嘉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自己的。 但自从见到贺知彦的奶奶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林沉能感受到丛嘉的游移与失态,可他想,既然丛嘉没有和贺知彦结婚,既然丛嘉愿意让自己牵住她的手,那是不是代表,自己还有一点点机会? 可今晚,所有的幻想,都被那个吻打破了。 但林沉不愿像十七岁那样不要你”,可这样的话更像是某种暗示,所以她忍着没说出口。 林沉依旧没有看她。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不冷。” 又将手往前移一点,试探地触了触丛嘉的指尖。 见丛嘉没有抗拒,他似乎有些开心,慢慢地用手心覆盖住丛嘉的手背。 他说:“嘉嘉” “我可以等。” 他一副重新振作,很有耐心的样子,好像已经等过丛嘉足够长,足够久,所以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 丛嘉闷闷地说:“嗯。” 又说:“昨天对不起。” 她没有把手抽出来,静静地感受着林沉的温度,心里很酸很胀。 就像是在热水里浸泡了很久,明白应该就此离开,却又忍不住感到舒适眷恋。 楼梯处传来脚步声,连带着周回雪的声音一同响起:“我来啦我来啦,还有剩的吗?” 林沉最后握了一下丛嘉的手,站起来,转身去装汤。 好在周回雪沉浸在自己的甜蜜恋情中,没有注意到略显怪异的气氛。 吃午饭时,林沉的秘书打来电话,问他是否要去两年前住过的公寓住几天。 丛嘉才想到,在来温哥华之前,陈助理将那间公寓的钥匙给过自己。 她从行李箱里找到钥匙,递给林沉,想单纯的,属于离别的拥抱。 但他不想吓到她,不想让她对自己产生任何厌烦的情绪。 所以他也说:“,说:“好啦,我和你开玩笑的,都这么多年了,就算不见了也是正常的。” 她说:“你家里估计有挺多画的,我们到处走走吧。” 林沉说:“好。” 这套公寓的面积惊人,丛嘉沿着走廊往后走,看到几扇关着的房门,大概是林沉的卧室和书房。 林沉将其中一间的门打开,侧身让丛嘉进去。 房间里很空旷,成套的实木家具,最外面有个很大的露台。 应该是有人长期打扫,保留着当初林沉离开时的样子,柜子上陈列着许多书,桌上的笔架里甚至还插着几支钢笔。 丛嘉走过去,发现书柜的夹层里有一包烟。 她有些惊讶,因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林沉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抽过烟,她也从来没有在他身上闻到过烟草的气息。 “林沉,你竟然会抽烟?” “我不会。”林沉抿了抿唇,说:“不是我。” 丛嘉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这两天烦闷的心情好像也一同好了许多。 她说:“我又没说什么。” 门外传来两声门铃响,林沉说:“我去开门。” 他走到卧室的门边,回头看了丛嘉一眼,说:“我不会抽烟的。” “好啦。”丛嘉笑着说:“我知道了,你快去开门。” 他听到么多。” 丛嘉上网搜了搜,发现这家确实是口碑最好的,不搞量产,也不在网上发售。 于是两人也站到队伍的末尾,足足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排进店里。 筱舟挤进人堆里,抢了两杯试喝的花草茶,丛嘉尝了尝觉得味道不错,最主要的是,她在货架的介绍栏里看到了这款花草茶有助眠的效果。 最后她两人买了很多,名品中心的东西能让人送到酒店,但这种小店里买到的只能自己提回去。 喻姐已经前往其他城市洽谈之前提到的品牌联名,明天筱他垂眸,看着积雪的街道,声音低了一些:“今天的路还是很难走。” “我牵着你,好不好?” 他像是在解释什么,语速快了些:“只是怕你滑倒。” 丛嘉的心像是被浸入了什么酸涩的汁液,她难受到不知说什么,所以她抬手,握住林沉的手。 林沉停顿了一下,反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 他说:“嘉嘉,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像出门前那样强调:“我会好好等。” 安静了几秒,又小心翼翼地说:“那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期限。” 第 41 章 第 41 章 他们共同站在落满雪的街道上,相顾无言。 过去丛嘉总认为自己是个善于言辞的人,或许是因为她遇到的表白足够多,多到她早已熟悉如何礼貌而体面的拒绝别人。 喜欢一个人本就是件很美好的事,丛嘉感谢对方的喜欢,无法给出对方想要的回应,也不想要他们难堪。 可面对林沉,似乎说出“要考虑”这样的答案,也让他感到难堪了。 他似乎对自己很没有丛嘉,再见。” 后来林沉很多次后悔,没有和丛嘉好好道别。 好多个深夜里,他会在脑海里设想出完美的道别。 他会在艺术楼前和丛嘉诉说自己有多么喜欢那幅画,告诉她,那是自己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他会在温哥华的早晨,将找到的小熊挂件连同那束花一起给她,告诉她,自己喜欢她好久好久,也告诉她,自己不需要回应,也不会缠着她。 他会在渥太华的美术馆里,和丛嘉站在七米之外,一起看莫奈的那副《阳光下的滑铁卢桥》,听丛嘉说起那幅画的光影效果。 他会在丛嘉心里留下一点点影子,让丛嘉不至于很快就忘了他,让自己再丛嘉心里不再是班长,只是林沉。 但哪有什么如果。 雪停了,太阳却被厚云遮住,窗外是乏味而苍白的,屋里却静默,温暖。 丛嘉看着那幅画,慢慢地说:“我好像想起来了,我送过你一副雪景画,对不对。” “在你转学之前。” “是。”林沉说。 丛嘉半开玩笑地说:“来都保持着距离,绅士而冷淡。 丛嘉压下心里奇怪的、不太舒服的感受,说:“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林沉又说:“那明天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你定吧。”丛嘉说。 他说:“好。” 安静了两秒,他的声音变轻了:“嘉嘉你今天不开心,为什么?” 丛嘉说:“没什么。” 她笑了一下,抬眼看着林沉:“等我睡一觉就好啦,谁也不可能一直开心的,对不对?” “好。”他走近一步,试探地拉住丛嘉的手,见她没有再拒绝,似乎松了一口气。 他说:“晚安,嘉嘉,睡个好觉。” 夜里的雪停了。 丛嘉并没有睡着,她打开小夜灯,将窗帘打开,看着窗外寂静而美丽的雪夜。 海市也会下雪,只是下的不如这样大。 花园里的树大多掉光了叶子,除了你是不是把那幅画弄丢了?” “没有。”林沉下意识道。 尽管他没有记忆,也不知道另一个自己把那幅画放在哪里,但他知道,他绝对不会弄丢那幅画的。 他怎么舍得。 丛嘉说:“那我怎么从来没见过那幅画?” “”他讷讷地说:“我不知道。” 丛嘉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下信心,觉得丛嘉考虑过后的答案很有可能是拒绝,但依旧说愿意等。 丛嘉不想看他露出几样菜,所以看起来很丰盛。 隋舟带了苹果派,丛嘉不喜欢肉桂的味道,所以也没吃几口。 吃完晚餐,隋舟和周回雪出去散步了,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丛嘉说:“过完圣诞我要先回去工作了。” “好。”林沉说:“秘书今天给我打电话,说公寓修好了。” “我可能没有时间陪你去了。”丛嘉有些抱歉地笑笑。 “没关系。”他说:“我可以自己去。” 厚实的羊毛地毯坐上去很舒服,壁炉里的火光将丛嘉的脸庞熏热。 她说:“最近有想起些什么吗?” “没有。” 丛嘉叹了口气,她慢慢地躺下来,身下的羊毛地毯被烤得热乎乎的。 “林沉。”丛嘉说:“我们来聊聊天吧。” 说完这句话,她看见林沉的脊背迅速地僵直了。 “只是随便聊聊。”丛嘉慢慢地说。 她听到林沉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才继续说:“和我多说说你的事,好不好?” 火花的轻微爆裂声,在他们身后的壁炉里响起。 过了好一会儿,林沉说:“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丛嘉想了想,问:“你去南城之后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答案很无趣,停顿了两秒,他补充道:“和在海市差不多。” “在那里继续拿第一吗?”丛嘉问:“有继续当班长吗?” “嗯。”林沉好像逐渐放松下来了,他语气平直地解释:“没有,我去的时候那里已经有班长了。” 丛嘉被逗得笑了一下,说:“这么厉害,怎么到哪都是第一名。” 她突然有些后悔没有关注高考消息,说不定林沉还是那年的高考状元呢。 “那你再和我说说南城的事,我还没去过呢。”丛嘉说:“那里是不是真的不下雪。” “不下。” “那天气肯定很好吧。” “一般,又湿又热。”林沉顿了顿,才说:“我不喜欢。” 他突然转头,轻轻地说:“我喜欢海市。” 壁炉里的火光在林沉的眼中闪烁着,他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看向丛嘉的眼神显得认真与执着。 仿佛想到什么,他又回过身,重新背对着丛嘉,说:“我的意思是,我比较喜欢下雪。” 他说出的话牵强到离谱,不知是在给丛嘉台阶下,还是给自己找理由。 “而且我在那里呆的时间也不长。”他说:“我是说我能记得的时间。” “多久呢?”丛嘉问。 “快一年。”林沉回答。 丛嘉将双手撑在脑后,有些艰难地看着林沉,过了会儿,她轻声叫了他的名字。 林沉立刻就回答了。 于是丛嘉建议道:“你能不能躺下来,这样和你说话,我脖子有点累。” 他似乎犹豫了些许时候,但还是听从了丛嘉的建议,选择了离丛嘉不远不近的位置,躺了下来。 丛嘉侧头,看了一会儿他的侧脸。 很快发现他的耳廓红了。 丛嘉不能分辨他是因为自己的目光而脸红,还是被壁炉的火光熏红了。 于是她装作没看到,继续了刚刚的问题:“那你醒来那天前在干嘛,上课还是放假?” 林沉安静了许久,才说:“那天是12月31号。” “放假了。” “元旦啊。”丛嘉闲聊道:“那你假期里都干什么?” “看了一场元旦演出。” 丛嘉看着天花板,慢吞吞地问:“好看吗?” “不好看。”他直截了当。 丛嘉笑了一下,说:“好像很少听你说出这种评价,到底有多难看,你不是应该说还行,还可以,一般,这样的话吗?” 不知道为什么,壁炉里的火微微晃动,火星的声音变大了。 林沉的声音变得很远,很闷,像是被罩在了罐子里。 丛嘉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转头看她,缓慢地说:“因为你说过,不喜欢的就要表达。” “所以我说,我不喜欢。” 丛嘉怔楞地和他对视着,半晌,她说:“嗯,我是说过这句话,你做得对。” 他像是被鼓舞到了,眼睛亮了一些,话也多了。 “嘉嘉。”他说:“那你也跟我说说你的事吧。” “你想听什么?” 林沉似乎也没有想好这个问题,所以思索了很久,他问:“以前的圣诞节,你会怎么过?” “圣诞节啊。”丛嘉说:“崇德圣诞放假的话,我会和父母来温哥华,就住在这里,这附近的教堂在平安夜会有演出,我妈妈会带我去看,我爸爸不信这个,但他还是愿意陪我妈妈去,坐上三四个小时。” 丛嘉的声音渐渐慢下来:“一般看完演出已经很晚了,第二天醒来,会在圣诞树下找到自己的礼物。” “你知道吗,我妈妈的生日也在圣诞节,所以她就可以收到双倍的礼物,每次都很得意。” 似乎不愿丛嘉陷入回忆里,林沉唤了声“嘉嘉”。又问:“你这次签售会是去哪里?” “北市,之后是临市。” “去多久呢?” 丛嘉说:“大概一周吧。” “嗯。”林沉说:“我过两三天之后也回去了。” 他们没有再说话,屋里很安静,窗外的落雪也无声无息。 过了一会儿,林沉说:“其实没什么人给我过过生日。” 他的语气很淡,不像是悲伤,却让丛嘉觉得他很可怜。 他说:“只有你记得。” 丛嘉的心狠狠地一颤,她知道林沉似乎和母亲的关系不好,所以没问出“你父母不记得吗”这种傻问题。 她思考了一会儿,轻声说:“有很多人记得的,很多人愿意给你过生日的。” 这个世上不决的人,但或许是第一次产生,想要和某个人在一起的想法,所以她总想慎重、认真,将一切想清楚,解决明白,再长久稳定的和那个人在一起。 安静的气氛萦绕在他们周围。 有很长一段时间,丛嘉都陷在自己的思考中。 她感到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僵了僵,又将她攥得更紧了。 “嘉嘉。” 丛嘉看向他:“嗯?” 他说:“算了。” “不用给我期限了。”他声音很轻,像是害怕丛嘉说出更加让他难以接受的话。 “我不该逼你的。”他又重复了刚刚的话:“我会好好等,多久都可以。” “你说什么呢。”丛嘉忍不住说:“我会尽快想的,你别老这么说话。” 她小声说:“我听着心里难受。” 丛嘉感觉他牵着自己的力道轻了点。 他说:“是我不对。” “我以后不这样了。” 可丛嘉的心里更难受了,她说:“你没有错,能不能不要和我道歉了。” 他顿了很久,似乎在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对不起咽回去。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好,我不道歉了。” 丛嘉松了口气。 他们停在马路边,这次没有人忘记按绿灯的按钮。 圣诞节快要到了。 晚上喻姐给丛嘉打来电话,说出版社想要加办几场签售会,问她是否可以提前结束休假。 “最近有一些品牌想要搞艺术家联名,我们这边正好在接洽,如果谈下来了,你的影响力就更上一层楼了。” 丛嘉这几天正心情不好,她想着或许忙碌起来,对自己反而更好些,所以说过完圣诞节就回去。 平安夜,周回雪将男朋友带来一起过。 男朋友叫隋舟,身材高大,戴一副黑框眼镜,自我介绍说在大学当助理教授。 晚餐是叫的外送,林沉也做了她总会在闲暇时间,想一些关于林沉的事。 这天结束签售会,她收到了林沉的短信。 他说自己已经回到了山顶别墅,问丛嘉这几天工作是否顺利。 已经接近十点了,酒店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灯火通明的北市夜景。 丛嘉躺在沙发里,回了个“挺好的”,又将手机页面转到了搜索页。 那里还停留着丛嘉几天前的搜索。 关于在林沉房间里看到的那瓶药,一种治疗失眠抑郁的处方药。 丛嘉告诉自己不要多想。 现今社会,焦虑抑郁似乎已经是常态了,就算像丛嘉这样的人,一年也会有一两天,转辗反侧的时候。 更何况是林沉。 但说不清为什么,丛嘉心里还是泛起很浓很重的疼。 她想了想,给林沉发了短信:最近睡得怎么样? 对面很快回:挺好的。 丛嘉心情松快了点。 她回:过几天我就回去了。 林沉:好的。 过了一会儿,他发来一张无恙的照片,说:他很想你。 丛嘉忍不住翘起嘴角,心里说不清是愉悦于林沉的欲盖弥彰,还是开心于无恙的可爱模样。 她故意回:我也想它。 又回:替我亲亲它。 对面的「正舟和丛嘉坐同一班飞机。 筱舟买的东西特别多,行李箱不够,所以借了丛嘉的装。 第二天一早,她们坐上了前往海市的飞机。 现在是旅行淡季,机场的人不多,两人刚拿到登机牌,要过安检时,筱舟看了看手机,说:“完了,我的行李没过。” “为什么?”丛嘉问:“你放什么不该放的了?” 筱舟想了会儿:“好像是今早把充电宝塞进去了。” “嘉嘉,我用的是你的行李箱。”筱舟有些苦恼地道歉:“你得和我一起过去了。” “没事儿。”丛嘉揽了她的肩:“走吧,幸好我们来的早,还有时间。” 处理行李的屋子不远,但她们还是找了好一会儿。 丛嘉的行李箱很大,装得又满,充电宝很难找。 筱舟有些狼狈,丛嘉也蹲下去帮忙找。 打开行李的夹层,丛嘉将手探进去,突然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我好像找到了。”丛嘉使劲地抽出来,刚刚触到的东西掉在了地上,她才发现是个浅紫色的盒子。 “找到了。”筱么?”丛嘉伸手轻轻触碰。 他的小腿肌肉绷紧,向后退了点:“不记得了。” “不用叫医生。”他说:“小伤,涂点药酒就行。” “倒是无恙,叫医生过来给它看看,它刚刚被烧到了一点。” 丛嘉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只是转了个方向,去看无恙。 它已经伸展开,仰躺在脚垫上,闭着眼睛睡觉。 她摸摸它的毛脑袋,余光却看向林沉的腿,青黑夹杂着划痕,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骇人。 车里很静,丛嘉没有说话,只是感觉眼睛很酸很涩,她眨了眨眼,想要将泪意压下去,就听见林沉说:“别担心。” “我今天把他抱出来的时候,火只是烧到一点尾巴尖。” 他的声音很和缓,荡在微微冷的空气中,让人感到莫名的舒适,却也让丛嘉感到心酸。 有什么在胸腔里涌动着,想要破土而出。 丛嘉抬起头,直视着林沉,说:“林沉,我是在担心你。” “你能不能骨灰。 “嘉嘉。”林沉的语速比平时快一些舟探过头说:“这是什么?” 丛嘉也不知道。 她将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只小熊。 是她和林沉去看冰球,最后没有买到的那只,只不过是挂件款。 还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嘉嘉,圣诞快乐,永远快乐。 40-50 第 42 章 第 42 章 丛嘉打开了飞机的舷窗,厚重而灰暗的云层漂浮在身下,天空闪起几道亮光。 “是不是要下雨了?”筱舟问:“早知道再等一天,买明天那班直达了。” 他们在途中转机,透过玻璃窗往外看,窗外的乌云压在天边,广播里开始播报航班延误的消息。 丛嘉坐在候机室里想要巴结林沉的人数都数不清,怎么可能没有人给林沉过生日呢? “我不需要他们记得。” 林沉转过头,看着丛嘉,说:“那你能不能以后也记得?” “不管答案是什么。”他几乎像是在哀求:“你能不能一直记得?” 像是有千百条丝线缠绕拉扯着丛嘉,让她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对林沉保证:“我会记得的。” “会一直记得的。” ~~ 圣诞节的后一天,丛嘉坐上了回国的飞机。 她没有回海市,直接从温哥华飞到了北市,开始准备接下来的签售会。 几天的奔波让丛嘉筋疲力竭,但那样难过落寞的神情。 但他们的问题很复杂,那瓶还未查证的药,还未恢复的记忆,还有很多丛嘉还未想明白,想清楚的事。 她既怕贸然答应林沉,等到他恢复记忆后,两人的关系会变得奇怪尴尬,又不想让此刻的林沉伤心难过。 丛嘉从不觉得自己是个瞻前顾后、犹豫,将小熊挂件放在手里端详。 她不知道林到一起:“怎么这么难喝?” 她站起来说:“难怪我看你没怎么喝,我去拿点果汁。” “不用了。”丛嘉抓住她的手:“筱舟你坐下来吧,我和你聊聊天。” “啊好的。”筱舟有点担忧地看着她:“嘉嘉,你从早晨好像就开始心神不宁了,发生什么了?” 丛嘉无意识地抿了一口咖啡,很快被苦得皱了皱眉:“筱舟,你谈过恋爱吗?” “当然了。”筱舟说:“嘉嘉,你不会是要问我感情问题吧?” 她声音压低了,变得小心翼翼:“你和林总,吵架了吗?” “不是。”丛嘉对她笑笑:“算了,你能去帮我拿杯橙汁吗。” 筱舟走远后,四周好像立刻变得安静了,丛嘉想给周回雪打电话,但温哥华那边是晚上了。 阴雨天,空气潮湿,让人感觉身上黏糊糊的。 丛嘉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听到了登机广播。 她没有和林沉提自己的回程航班,下飞机后,筱舟邀请丛嘉去自己家里吃饭。 丛嘉同意了。 筱舟的厨艺很不错,但刚下飞机,她们还是决定吃的简单一点,所以只是买了点食材,在筱舟家里煮火锅。 海市已经下雪了,树枝上沾了点若隐若现的白。 筱舟将卡式炉和锅端到茶几上,打开电视。 “嘉嘉,我们在这里吃吧。”筱舟找了两个坐垫:“一边看一边吃。” 她想丛嘉大概没有这样吃过火锅,但知道丛嘉不会拒绝。 “好啊。”丛嘉在坐垫上坐下,拿遥控器调台:“我们看什么呢?” “找个综艺吧。”筱舟说:“就那个台的,对就是这个。” 丛嘉没有意见。 她专心往火锅里放食材,没过几秒,就听到电视里放起熟悉的音乐前奏。 “这期请的是贺知彦啊。”筱舟突然说:“诶嘉嘉你知道吗?前些日子我听小常说,贺知彦的团队想找我们合作。” 丛嘉的筷子顿住:“合作什么?怎么没人和我说?” “好像是他要出新专辑了,专辑封面想用你以前的一幅画,但是喻姐觉得价格太低了,直接给拒绝了。” 丛嘉没出声,公寓里只留下火锅煮开时冒出咕嘟咕嘟的响。 “喻姐做得挺对的。”过了一会儿,丛嘉慢慢地说。 “对啊,那么大个明星,抠抠搜搜的。”筱舟有些嫌弃。 丛嘉被她的表情逗笑了,给她夹了一筷子牛肉:“快点吃。” “哦好。”筱沉打了个电话,依旧没人接通。 突然,后面传来几声尖锐的鸣笛,庞大的消防车呼啸着从的士旁急速穿过。 再向前开,遮挡着的树影骤然消失,视野开阔,丛嘉看到山顶别墅的方向有烟雾升起。 “姑娘。”的士司机说:“要不给你们家人打个电话?” “我打了,没人接。”丛嘉给阿姨也打了一个,依旧是占线状态。 她心里止不住地急,心跳声几乎要冲破胸膛。 “师傅你开快点行吗?” “成。”司机一脚油门,口里不沉为什么不将这份礼物当面给自己。 是因为丛嘉让他等,所以就连送礼物也这样小心翼翼,不愿意给她压力吗? 她心里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缓慢地呼出一口气,见筱舟往这走来,才将小熊挂件塞进包里。 “嘉嘉,我去问了,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筱舟将一杯美式递给她:“喝点东西吧。” “谢谢。” 丛嘉倚靠进沙发里。 天气太冷,筱舟点的热美式,难喝得像中药,丛嘉喝了一口,就咽不下去了。 她的正前方悬挂着一台电视,正播着午间新闻,声音不大不小,内容无趣。 无端地,丛嘉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天。 她坐在机场的候机室内,看着关于林沉的采访。 那是个和现在完全不同的林沉。 冷漠,理性,难以接近。 但他好像已经离丛嘉很远了,远到丛嘉很难想起,自己和他相处是什么样子了。 休息室里人不多,筱舟喝了一口热美式,脸扭曲忘安慰:“你先别急,看这消防车已经来了,肯定没事。” “好。”丛嘉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声音也在抖:“我不急,我不急。” 远远地看到人群聚集,穿着制服的物业在高声疏通秩序。 丛嘉下了车,快速地往家的方向跑。 硝烟味越来越重,火光冲天,黑灰色的烟雾在别墅上空盘旋。 有人拦住丛嘉:“丛小姐您别急,消防员已经过去了。” “那里面的人呢。”丛嘉急声道:“人都出来了没?” “出来了,出来了。”人群中有人喊道。 丛嘉看到人影,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阿姨你们都出来了是吧。” 她在人群中环视了一圈:“林沉呢?” “林先生他先发现情况不对,让我们先出来。” “那他人呢?人呢?”丛嘉急得快哭了:“他没出来吗?” 她感觉自己的眼睛被硝烟熏得又酸又疼。 几个人将她拦住,不让她再靠近半分。 丛嘉快要不能呼吸了。 “——嘉嘉。” 世界像是空了一瞬。 丛嘉抬眼,看到在火光里的人影,正向她走来。 四周的一切好像变成模糊而嘈杂的背景,丛嘉的眼里,只剩下踉跄着向她走来的林沉。 他身上衬衣的扣子开了好几颗,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沾着点灰。 “嘉嘉,别担心。”林沉低声说:“没事。” 丛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 “你不马上出来,在里面干嘛呢。”她哽咽道。 有橘色的毛绒头从林沉怀里探出来,轻轻地“啊”了一声。 “无恙。”丛嘉伸手把它抱出来。 橘色的小猫咪盘成一团,蜷缩着不动了,身子却微微发着抖。 “他躲在沙发底下吓得不敢出来。”林沉解释着,将手抬起来,似乎想要去触碰丛嘉的脸。 但他的手在距离丛嘉一寸的位置停住了。 丛嘉抽噎了一下,凑近他,感受到略带薄茧的指腹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似乎颤了一下,过了两秒,又默默移开了。 “嘉嘉,我的手脏。”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是要消失在空气里:“别弄脏你的脸。” 丛嘉盖住他的手背,将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小声说:“脏什么脏。” 他便很小心地替她拭了拭泪水,安慰道:“别哭了。” 火终于熄灭了,山顶别墅的外立面变成了灰黑色,隐约能看到框架,花园里乱糟糟的,干枯的枝叶落了一地。 消防员过来了解情况,丛嘉才知道似乎是二楼的某些电路出了问题。 别墅里的状况有些严重,联系了人来修缮,估计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住了。 “可以先去我那里。”林沉说:“遇南公馆还空着,我联系一下那里的司机,让他过来。” 丛嘉给家里的佣人们发了一笔安抚费,又给他们放了一段时间的假。 事情解决的很快,没过多久,司机就来了。 上了车,丛嘉把小隔板拉下来,仔细地看着林沉说:“你的腿是不是伤到了?” “我看你刚刚上车,动作有点奇怪。” “没有。”林沉说:“我没事。” “你把裤腿拉上来我看看。”丛嘉强硬地说:“快点。” 无恙休息了一会儿,似乎不再那样害怕了,咬着林沉的裤腿用力地拽。 林沉叹了口气,将裤腿拉上了一点。 车里的光线昏暗,丛嘉将车顶灯打开,清晰地看到他的小腿处有一块很大的青黑,像是被什么撞到了。 丛嘉的心泛起疼痛:“我打电话让医生过去。” “不用。”林沉说:“也不是很疼。” 丛嘉微微弯下身,一寸一寸地仔细看,还发现他小腿的另一道伤,很长的一道划痕。 不像是新伤,看着有些时候了。 “这是什:“我不是不关心自己。” “只是觉得它对你很重要,就顺手拿了。” 丛嘉的心像是被很重很重地敲了一下,她感到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好像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在那一秒,她的犹豫,顾虑,彷徨,不安,被林沉轻飘飘的一句话打破、碾碎了。 丛嘉不顾一切地抱住林舟咽下一口肉,说:“嘉嘉,你等等要不要在我家睡。” “你不是和林总吵架了吗?”她义愤填膺:“肯定是他的错,你晾晾他。” “好啦。”丛嘉觉得她很可爱,忍不住捏捏她的脸:“没有吵架,我吃完就回家了。” 她的声音低下去:“好久没见到我家的猫了。” “我想他了。” 筱舟深有感触:“我以前也有只猫,根本离不开家,走远了就惦记。” 火锅的香味环绕在不大不小的公寓里,电视里播着关于贺知彦的综艺,筱舟调到了电影频道。 吃完一顿火锅,丛嘉没让司机来接,自己打了辆车回去。 海市的雪下得不大预估的时间早了一些,所以她沿着马路走了一会儿,看到街角的咖啡店,进去点了两杯热拿铁和一杯热可可。 等待的时候,林沉打电话过来,说自己已经到了,丛嘉让他把车往前开一些。 她提着纸袋,透过店里的玻璃木窗,看到徐徐开来的迈巴赫,才起身出门。 “喏,这是给你的。”丛嘉把热可可给了林沉,又递给司机一杯热拿铁:“不知道您爱喝什么,买了和我一样的。” “谢谢太太。”司机说。 林沉订了Moon Dance,这次丛嘉终于吃到了现场版的龙虾意面。 他们消磨了一个下午,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夕阳透过落地窗,白色的大理石被染成温暖的颜色。 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屋里开着暖气,林沉将大衣脱了。 他里面只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衬衣,是他以前会穿的款式,略有些紧,胸口的扣子被微微撑开一些,薄布料勾勒出他的胸肌。 “林沉,你骗我。”丛嘉靠近他,伸出食指点了点他的胸肌:“好像比以前更明显了。”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声音艰涩:“嘉,山顶别墅距离筱舟家很远。 丛嘉在车上给林沉发了消息,她闭上眼,不知不觉睡了一会儿,醒来时,发现林沉没有回自己的消息。 天色已经晚了,车沿着盘山公路行驶,两边茂盛的香樟树遮挡住路灯的光亮,车里没开暖气,又暗又冷。 不知为什么,丛嘉的心跳越来越快,她给林沉,将脸颊埋在他的肩膀,任由泪水滑落。 过了一会儿,她感到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悄悄收紧了。 林沉的声音近乎懊恼:“又让你哭了。” 窗外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慢慢地,丛嘉也不再哭泣了。 她轻轻的叫了一声“林沉”,而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我考虑好了。” “我们在一起吧。” 第 43 章 第 43 章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声音仿佛在林沉的耳边消失了。 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处于梦中,因为他还能感觉到丛嘉的体温,闻到丛嘉的香气。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空气却依旧冷,穿过车窗钻进来,让林沉感到凉,他下意识地将丛嘉搂得更紧一点,一边手护住她裸露在外的脖颈。 丛嘉在他的怀里仰”丛嘉眼里的泪压不住了,从眼角滑出来,她胡乱抹了一把,急急地说:“你能不能关心一下你自己啊。” 他怔楞地看着丛嘉,很快扶住丛嘉的肩,将她往身边带,而后很小心地用指腹,擦去丛嘉的眼泪。 “我知道。”他说:“那等等两个医生都叫来。” “我会关心自己的,你别哭。” 他将丛嘉拥进怀里,笨拙而执着地安慰着:“你别哭了,好不好。” 丛嘉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和震颤的心跳。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汹涌澎湃地环绕着丛嘉,她想伸手搂住林沉的腰,手指却突然贴到什么东西。 “你怀里放了什么?”丛嘉将手撑在他的胸膛上,稍稍远离了一些。 林沉看了一眼丛嘉,说:“没什么。” 丛嘉的胸口又开始跳,有一种莫名而强烈的预感催使着她,命令她刨根问底。 “到底是什么?” 林沉的手指动了动,在丛嘉直白而坚持的眼神下,他伸手,轻轻地捧出一个小罐子。 是丛嘉曾经饲养过的那只狗的头,看着他,轻轻地问:“林沉,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们在寒冷的车厢内对视着,昏暗的灯光将周围盖上朦胧的影,让林沉感到这一切都虚幻极了。 或许是因为林沉从来就和乐观积极这些词没什么关系,他对丛嘉的答案没有抱很大的奢望。 丛嘉离开温哥擦。”她一边说,一边手已经贴上了林沉的脸。 车厢本就不大,丛嘉靠在他的怀里,湿纸巾很冰,林沉似乎是条件反射般得僵了一下。 “我没注意。”丛嘉有些抱歉地说:“是不是太凉了。” “不是。”林沉哑声说:“你擦吧。” 丛嘉慢慢地划过他的脸颊。 灯光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深邃,丛嘉擦得很认真,不带任何旖旎,仿佛只是想将他的脸擦得更干净。 湿巾划过林沉的脸侧时,丛嘉发现他的耳廓红了。 她伸手触了触,还没等林沉做出什么反应,凑过去,亲了一下他的耳朵。 林沉扣着丛嘉的手松了一下。 “嘉嘉。”他声音沙哑。 “不可以吗?”丛嘉笑着说:“那我不亲了。” “可以。”他说:“亲哪里都可以。” 当丛嘉还想再凑过去亲一下时,车停了下来,司机的声音隔着隔板传来:“先生,太太,我们到了。” 丛嘉撑了一下,想要站起来,但林沉依旧没有松开握着她的手。 他声音有些闷:“下雪了,外面的路很滑。” 丛嘉觉得他在故意找理由,但她没有挣脱,任由他牵着自己下车。 遇南公馆的房子依旧整洁明亮,保姆把这里打扫的很好。 长途奔波,又经历了这么一长串的事,丛嘉有些疲累了。 她打电话叫了两位医生,又转身和林沉说:“快去洗漱一下吧。” “好。”林沉终于松开了她的手。 过了几秒,他叫了“嘉嘉”。 丛嘉问:“怎么了?” 他在灯光下望向她,说:“可以再亲一下吗?” 丛嘉走过去,搂住他的腰,仰头看他:“你想我亲你,还是你亲我?” 他抱住她,吻了丛嘉的眼睛。 他亲了一下,停下来看着丛嘉,见她没有反对,又低头亲了她的脸颊,比刚刚在车上的力度重了许多。 “我想亲你。”他最后说。 ~~ 林沉的腿伤得不重,只是撞得淤青了。 医生给他用了药酒,说揉开之后,过不了几天,就会消掉的。 宠物医生来看过,说无恙没有什么大事,尾巴烧掉了一小块毛,养一些日子会自己长出来,只是它该打疫苗了。 遇南公馆没有无恙专门的屋子,保姆匆忙将客房整了整,把无恙安置在小毛毯上。 它还不知道即将面对什么,好奇地左看右看。 护士将针管的塑料袋打开。 丛嘉见林沉站着没动,连忙抓住林沉的手臂,将他扯出来。 “你不要看了。”她还记得这件事,从口袋里掏出机场休息室拿的薄荷糖,塞进林沉的嘴里。 “吃点甜的。” 林沉垂着眼,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嘉嘉我没事。” 他的表情有逃避和难堪,似乎不想在丛嘉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 但丛嘉一点也不在意,她只是笑着说:“薄荷糖好不好吃?” “好吃。” 林沉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好像是西瓜味的,还挺特别的。”丛嘉用很轻松的语气说:“今天在休息室里看到,我就拿了几块。” 她说:“喏,剩下的都给你。” “省着点吃哦,我今天上网搜了,都没卖呢。”她对林沉开玩笑,没说几句,又问:“你的腿还疼不疼了。” “没事了。” “嗯,那就好。”丛嘉说:“下次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她说:“别特意去拿了。” “其实我没——” 林沉被丛嘉轻轻瞪了一眼,便不再说了。 安静了几秒,他说:“好。” 林沉和无恙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但丛嘉不知道这件事,竟然登上了新闻。 第二天起床,她的手机的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几乎数不清了。 丛嘉给他们纷纷回了,报了平安,才准备去工作室一趟。 喻姐说和一个品牌已经基本敲定下来,需要丛嘉过去谈谈。 丛嘉匆匆吃了几口早餐,发现林沉从玄关处走进来。 他穿着纯黑色的运动衣,协着凉风而来,脸颊是运动后的潮红,额间全是汗水。 “你去运动了吗?”丛嘉问:“你的腿不应该好好修养吗?” “做了点其他的。”他用毛巾拭去汗水,喘了口气,说:“没用到腿。” 丛嘉有些担心:“真的吗?” “嗯。”他说:“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运动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如果需要有腹肌的话” 丛嘉撑着头,笑着说:“这么在意腹肌啊?” “因为”他在丛嘉旁边的椅子坐下,抿了抿唇,说:“因为你说你想摸。” 丛嘉忍不住笑,她靠近了林沉一些,小声说:“那你现在给我摸摸。” 好像确认关系后,丛嘉就没什么顾忌了,不再用询问的语气,而是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 林沉往后微仰:“嘉嘉,我身上都是汗。” “而且很久没练,没那么明显了。” 他说:“等我再练些时候。” 他见丛嘉不说话了,语速加快了点:“或者我现在上去先洗个澡。” 丛嘉有些不情愿地说:“好吧,那你去吧。” “我刚好去工作室有点事。” “嗯。”林沉站起来,握了握丛嘉的手,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头吻了。 他抬眸观察着丛嘉的表情,见她面色入场,才像是确认般得松了口气,说:“那我等等去接你。” 丛嘉想抱他一下,但又觉得他浑身是汗,所以只是笑着说了“好。” 出门时,天空又飘起了雪。 比昨天大很多。 丛嘉的到来让工作室迅速热闹起来,她性格好,和大家不像上下级,更像是朋友。 了解到丛嘉并没有多大的事后,他们才纷纷散开。 喻姐将她带到小会议室,说了说华后的那几天,林沉独自住进了那间公寓。 很晚的时候,他坐在窗边,眺望着被厚雪覆盖的城区,突然觉得如果丛嘉一直不给他答案也很好。 起码这样,他就可以长久地陪在丛嘉身边了。 朋友、老同学、男朋友、丈夫,随便什么,都无所谓。 只要能靠近丛嘉就好。 所以他从来妄想过,短短几天,丛嘉会给出这样的答案,一切来得匆忙,猝不及防,像是从天而降了一份,林沉求而不得,梦寐以求的礼物,让他一时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 他怔楞地看着丛嘉。 丛嘉也看着他,几秒后,丛嘉笑了一下,声音轻快:“林沉,你再不说话我就当是你拒绝我了。” “——不是。”林沉几乎没有停顿地说:“不是,我怎么可能。” “我是没想到。” 他很快地贴近丛嘉,再次将她抱住,紧紧地收拢双臂,用力得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存在。 丛嘉感觉到他胸膛的震颤,他似乎是笑了一下,又低下头很轻地吻了吻丛嘉的头发。 声音小心翼翼的:“嘉嘉你说的是真的吗?” “假的。”丛嘉去握他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丛嘉用两边手才能拢住,她有些用力地将他的手抬起来,重重地吻了一下他的手背,才又抬眸,望着他的眼睛,甜蜜地说:“当然是真的啦。” “那天,我没有忘。” 林沉的手掌平稳又眷恋地紧贴着丛嘉的手。 许久,他说:“嘉嘉,你不能用这件事逗我。” 林沉极少对丛嘉用这样强硬的语调说话,丛嘉愣了一下,心里却止不住泛起酸疼。 她突然有些后悔,后悔那天避开了林沉的吻,让他这样患得患失,焦虑不安。 “林沉。”丛嘉叫了他的名字,小声说:“那你亲我一下吧。” “亲我一下就知道,我有没有逗你了。” 空气似乎停滞了一刻。 林沉直视着丛嘉,过了两秒,抬手将窗户关上了。 隔绝了冷风,暖气迅速占据了整个车厢。 闷热,干燥的气息里,林沉伸出双手捧住丛嘉的脸颊,很慢很慢地靠近。 似乎要给丛嘉足够的、充分的的时间,让她确认自己的答案。 但这次丛嘉没有动,她闭上眼,微微仰起头, 她感受到林沉温暖的吻落在自己的颊边,像羽毛划过一般。 丛嘉睁开眼,看向林沉,他很快笑了一下,说出有点傻气的话:“嘉嘉,我好开心。” 好像亲了一下丛嘉的脸颊就已经足够满足,足够回味很久很久。 丛嘉忍不住说:“你好傻啊。” “嗯。”他竟也不反驳,只是说:“你说得对。” 丛嘉很快松开了他队是找过我谈合作,但我确实觉得那个价格太低了,没必要,但他今天和我解释,说那个价格是他团队那边商量的,他不知道,还说可以重新出价。” 喻姐叹了口气:“他问你愿不愿意?”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喻姐说了个数字,又说:“挺有诚意的。” 丛嘉靠近椅背里,过了一会儿,她轻声说:“我再想想吧。” 她起身拿包:“我先回去了。” 出了工作室的大门,风雪扑面而来。 比丛嘉嘉。” 他的手掌往下滑,握住丛嘉的手,停滞了一秒,缓慢地与她十指相扣。 丛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她被林沉困在沙发的角落里了。 他们离得很近很近,近到丛嘉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也能听到他的心跳。 “可以吗?”丛嘉听到他这么问。 他的视线不再那样克制地下移。 空气变得潮湿,闷热。 丛嘉还未回答,就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林沉顿了顿,没有放开她。 于是丛嘉将手伸进口袋,直接将那通电话挂断了。 但没过两秒,对面锲而不舍地打了过来。 林沉站起来,说:“算了,你先接吧。” “好。”丛嘉对他抱歉地笑了笑,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他好像终于不再那样失落了,一边手缓慢而爱怜地摸着丛嘉的脸。 丛嘉接起电话。 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嘉嘉。” 丛嘉顿住了,她很快感到触摸着自己脸颊的手僵住了。 电话那头说:“嘉嘉抱歉,我用了别人的电话,只是想确认一下,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丛嘉说。 那边停顿了很久,语气很轻:“嘉嘉,我和你道歉,如果你很介意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但” 丛嘉觉得拆穿他,只是说:“林沉,别记得那些了。” 她靠在他怀里,仰头对他笑了一下,眼睛很亮:“以后记得我就好了。” “记得我,你会不会开心很多?” 林沉注视着她,过了许久,应了声“嗯”,又说:“只记得你。” 已经很晚了,他们的体温交缠着,让林沉眷恋不舍。 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放开丛嘉了。 今晚的雪下得格外大,林沉回到房间,打开手机,订了一张丛嘉的画展票,又仔细看了介绍。 在和丛嘉一起去画展前,林沉想独自去看看。 美术馆是新开的,在风景宜人的城郊,周围有一块宽阔的草坪,在冬天被细雪覆盖。 林沉戴上了在书房里找到的眼镜。 其实他明白这不会让他拥有正常人的视觉,但颜色还是比肉眼看上去要分明许多。 场馆里的人不多,也很安静,林沉一幅幅仔细地看过去。 他看得吃力,所以走得格外慢,直到场馆的在这个时刻说起这些真的十分的不合时宜。 她打断他,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有些忙,我们改天再说可以吗?” 丛嘉听到贺知彦不太平稳的呼吸声。 几秒后,他说了声“好”。 电话挂断了。 屋里很安静,丛嘉突然感到少有的局促。 她慢慢地抬眸望着林沉,轻声说:“还亲唔。” 林沉吻住了她的唇。 第 44 章 第 44 章 夕阳在一点点下坠。 他们在橙黄色的晚霞里接吻。 林沉的吻很急切,他先是很重地吻了丛嘉一下,又退开一些,垂着眼,看向丛嘉的唇。 额头靠着额头,林沉的手插进丛嘉的发间,慢慢地抚摸。 丛嘉听到他急促的、失控的呼吸声,伴随着微凉的薄荷味,环绕在自己的周围。 但他没有再进一步的手,她找出自己的包,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才找出一包湿巾。 “你的脸有点脏,我给你擦接下来的打算。 签售会还是继续办着,画展因为郑杭意的关系,美术馆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 前几天谈的品牌联名,喻姐给丛嘉看了看对方的要求。 “要求是有点多了,但是给的价格也确实可以。”喻姐把资料给丛嘉,说:“你看看。” 丛嘉仔细阅读了会儿,觉得虽然算是复杂,但也不是故意为难人,主要是做品牌联名这一块,双方都是第一次,细致一点也好。 丛嘉考虑了会儿,还是同意了。 接下来,她和工作人员开了个小会,结束时,喻姐看了眼手机,叫住了丛嘉。 “嘉嘉。”喻姐说:“刚刚贺知彦给我打了个电话,问你情况怎么样。” 丛嘉脚步停滞,她想问他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我,但很快意识到,自己好像已经把他拉黑了。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停顿了几秒,才说:“你说什么了?” “说你没事。”,她听到他闷而重的声音:“是西瓜薄荷味。” “你说喜欢这个味道。” “所以我提前吃的。” 他一句接着一句,把丛嘉还未问出口的问题一股脑回答完了。 丛嘉懵了一瞬,像是还未开始考试,就被塞了一张标准答案。 她看着林沉两秒,突然笑了。 “这样啊。”她说:“那你喜欢什么味道的。” 她眨了眨眼:“我下次也吃。” 林沉像是被丛嘉的回应冲懵了,很久都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 “都行。” “你又来了。”丛嘉说。 “真的都可以。” “不行,你现在想一个。” 有冷风拂进来,林沉抱紧了她。 温暖的体温环绕着丛嘉,她听到林沉叫了声自己的名字。 他很慢,很慢地说:“你不用。” “我都喜欢。” ~~ 过了几天,丛嘉渐渐忙碌起来。 她一天中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但总会和林沉呆在一起。 晚上,他们会去影音室一起看电影,或者在落雪的花园里聊天看雪,通常是丛嘉在说,林沉安静地听。 遇南公馆的别墅和山顶别墅面积相当,只是花园更大一些。 丛嘉刚回家,有些累,瘫坐在沙发里,看着在风雪中颤动的梅花,突然感到身边的沙发陷下去。 温暖的香气弥漫开,林沉说:“热可可?晚上喝咖啡容易睡不着。” 丛嘉接过来,对他甜蜜地笑了一下:“你真好。” 她抿了一口,浑身都暖起来,重重地舒了口气,丛嘉突然说:“我请你去我的画展好不好?” “好。”林沉顿了一下,问:“什么时候?” “下周?”丛嘉说:“我这几天挺忙的。” “行。”林沉站起来,往厨房方向走。 丛嘉转过身,趴在沙发边缘,看他的背影:“你去干嘛呢?” “给你做了点吃的。”他的声音远远的,带着温度。 没过多久,林沉端着一盘厚曲奇走过来,黄油香夹杂着热可可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不是我小时候很喜欢吃的那个吗?”丛嘉吹了两下,轻轻咬了一口,刚出炉的曲奇还不太硬,带着点蓬松的湿润,在嘴里化开。 “我照着外婆给的食谱做的。”林沉说:“少加了点糖。” “这样配热可可刚好。”丛嘉问:“你做了一次就成功了吗?” “嗯。” “我之前自己试着做了三次都失败了。” “林沉。”丛嘉感慨道:“你好厉害啊。” 她之前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但现在和林沉更亲近了,所以顾虑也少了许多。 于是丛嘉略带好奇地问:“你为什么这么擅长这些啊?” 他轻描淡写:“小时候家里经常没人,就自己学了点。” 丛嘉咀嚼的速度变慢了。 直觉告诉她,答案或许不止是这些,但她没再问了,只是又吃了一块,才说:“林沉。” “我们现在在一起了,你有什么想要告诉我的,都可以说。” 林沉从盘子里取了一块曲奇,但没有吃,只是放在手上。 过了会儿,他的呼吸声变重了,他说:“嘉嘉,我其实看到尖锐的东西。” 他停顿住,像是努力在组织着语言。 “我小时候她对我不是很好。”他说:“所以我不太喜欢看到。” “我在努力克服。”他咬了一口曲奇,机械般地咀嚼,脸上没什么表情。 “林沉。”丛嘉有些心疼:“人都有害怕的东西,我也一样的,这没什么。”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语言苍白极了。 因为林沉说出这番话,一定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总是用进柔软的沙发里,林沉的吻再次落了下来。 比刚刚要轻,慢许多,他慢慢吮吸着丛嘉的唇,虔诚而热烈,像是面对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丛嘉慢慢环绕住他的脖颈,承受着他的吻。 时间好像慢下来,当林沉松开她时,天边已经看不到夕阳了。 他伏在丛嘉的身上,喘着气,耳根红成一片,过了几秒,他又慢慢将脸埋进丛嘉的脖颈处吻了一下。 “嘉嘉。”他呢喃着:“嘉嘉。” 有酥麻的感觉从丛嘉的心口窜起,她拥住林沉,小声说:“怎么了?” 他声音闷闷的:“刚刚那是谁。” 丛嘉没有想到林沉会问,她说:“是一个朋友。” 她牵住林沉的手,食指贴着他手背上的青筋滑动。 “嘉嘉。”他像是被丛嘉的动作挑逗得忘了刚刚问出的问题,很快坐起来,压住她的手,脸也红了。 “林沉。”丛嘉凑近他,小声说:“你是不是吃薄荷糖了。” 他的手攥了攥丛嘉的,视线落在别处。 “是不是嘛?”丛嘉摇了两下他的手,刨根问底。 过了半晌,他慢慢地“嗯”了声。 丛嘉笑了,又说:“还是西瓜味的,我尝出来了。” 他抿住唇,不说话了。 丛嘉又想再说些什么,还未张口,林沉突然转过身,很快地吻了她一下。 西瓜薄荷的气息拂在丛嘉的脸侧他搂住她的腰,将她用力地抱进怀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放开丛嘉,说:“嘉嘉。” “你别可怜我。” 他像是察觉到了丛嘉的情绪,说:“已经过去很久了。” “你不问我都不记得了。” 丛嘉没有人越来越少,他才收起了笔记本,往出口处走。 丛嘉的画展有两层,林沉顺着楼梯往下走,迎面走来一个人。 他穿着黑色卫衣,帽子盖住脸,下身是黑色运动长裤,戴着墨镜遮住半张脸。 似乎想隐进人群中,不让任何人看见。 但林沉还是一眼认出他。 对面的人也停下脚步。 他们在空旷的楼梯上,隔着眼镜对视。 几秒后,贺知彦先开口了:“好久不见了,林总。” “好久不见。” 贺知彦将口罩拉下来,环顾了周围,才说:“嘉嘉没有和你一起来?” “没有。” 他的样子和少年时并无差别,只是说话更有锋芒。 “自己买票来的?” 林沉说:“你不是?” 贺知彦顿了顿,说:“很久没见了,聊聊?” “不了。”林沉说:“我要去接嘉嘉。” 他走了几步台阶,贺知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日期快到了吧。” 他的脚步无声无息,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林沉身边。 就连声音也压低了:“几号来着?” “林沉。”他说:“你不会以为靠着感激,可怜,能过一辈子吧?” 贺知彦拉上口罩,顺着蜿蜒的楼梯往上望。 灯光下,二楼的气夹杂就呛得丛嘉说不出话。 “嘉嘉。”贺知彦的话像是一种温柔的哄诱:“我后悔了,之前是我错了,可我没有想要放弃你,我想回国就和你在一起的。” “你们约定了多久,我等你,好不好?” 梦里的林沉没有推门进去,而是转身走向庭院。 大雪满天,吹进他的衣领中。 林沉醒了过来。 天才刚蒙蒙亮,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落在林沉的脸上,他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听到了耳边有微小的轰鸣声。 持续不断的,夹杂着他过速的心跳声,像无数只蚊子在耳边盘旋。 他坐起来,看到床边还未合上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像是冗长过时的代码,彰显着林沉无用又可悲的努力。 “——靠着可怜和感激过一辈子” 林沉其实知道贺知彦说得不无道理。 因为丛嘉确实不爱林沉,或许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但也掺杂着很多很多的感激和可怜。 三个月前,她因为感激而没有戳破婚姻的谎言,给林沉造了一个美丽而虚幻的梦。 后来梦碎了,她也没有离开,或许是因为好第一幅画,是春日里的玫瑰花园。 “你看到那幅画了吗?”贺知彦的声音很轻:“是我在温哥华家的花园。” 他用那种缓慢的语调描述着自己和丛嘉的过去。 十八岁到二十五岁,那段林沉已经忘记,也从未参与过的过去。 他说:“我和她约好的。” “嘉嘉这个人很信守承诺,她从来不会爽约的。” “你其实知道的,是不是?” 第 45 章 第 45 章 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会儿。 林沉转过身,直视着他:“是吗?” 空旷的楼道里,他和贺知彦相对而站。 “那你靠着什么过一辈子。” 林沉冷笑:“回忆?” “嘉嘉记性不好。”沉默和疏离包裹自己,不展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习惯性地否定自己,面对赞扬也显得无措。 或许是害怕显得软弱,又或许是觉得无关紧要,他从未和丛嘉说过这些。 但他不知道,丛嘉愿意听,也从不觉得这些有什么。 因为此时丛嘉的心里漫起深深浅浅的疼,她为林沉难过,希望他不要再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林沉似乎是笑了一下,说:“挺没用的,是不是?” “不是的。”丛嘉握住他的手。 她主动凑过去吻他。 林沉的身体僵住,下一秒,喻姐说:“他当时想和你通电话,我说你在忙,不知道他信了没有。” “他还说哎,之前他们团,只是温柔又眷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仿佛在等待着丛嘉的回应。 丛嘉的心跳慢慢加快,她捧住林沉的脸,让他和自己对视, “不亲了吗?”丛嘉笑了一下,问。 林沉触摸着她的手停顿了,下一秒,丛嘉被推林沉微垂着眸看他:“过了那么久,她可能早就忘了。” 贺知彦的黑色墨镜盖住半张脸,他用食指推了一下镜架,说:“忘没忘只有她自己知道,我倒是挺佩服你的,这么多年还不死心。” 时间像一把刻刀,将贺知彦雕刻得锋锐,他不再像少年时那样舒朗开阔,言语咄咄逼人:” “嘉嘉这个人心软,对谁都好,别人对她好十分好,她会回百分,你不会以为她这样就是喜欢你了吧。” “而且,你能给嘉嘉什么?能让她开心?你连她的画都看不懂吧。” 苍白的灯光落在林沉的眉宇间,似是覆上一层薄雪。 他摘下架在鼻梁上的矫正墨镜,视线落在贺知彦的口罩上,说:“连看画展都要藏头藏尾。” 林沉低下头,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声线平直:“时间到了,我要去接嘉嘉了。” 他走下楼梯,在贺知彦身侧停顿了一下,说:“她约了我过几天一起来看画展,所以我先来看看。” ~~~ 丛嘉在工作有些匆忙地说:“今天怎么到的这么早,别是孩子提前放学了,那我们先走了啊,嘉嘉林总,回见啊。” 丛嘉笑眯眯地和她道别,等到喻姐坐进车里,才回过头,看着林沉:“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怕你在忙。”林沉牵着她的手,替她开车门。 暖气夹杂着某种香气扑面而来。 丛嘉坐下来后,林沉放开了她的手。 “怎么不牵了?”丛嘉心情很好,笑盈盈地说:“我的手好冷,你帮我暖。” 林沉停顿了一下,侧过身,双手包裹住丛嘉的手,揉搓了几下,说:“好点了吗?” 车里开着暖气,其实丛嘉已经不那么冷了,但她总想逗一逗林沉,所以故意说:“没有,还是冷。” 林沉低头,对着丛嘉的手呼了两下,又将她的手拉起来,贴到自己的脖颈。 “诶,你干嘛。”丛嘉连忙将手拽回来:“我开玩笑的,你那样不冷吗?” “不会。”他说。 丛嘉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你怎么这么楞啊。” 林沉有些不赞同地看着她,但没有出口反驳。 丛嘉将手放到出风口,暖气将她的手烘热:“这样子不就好啦。” 丛嘉搓了两下手,看着林沉略显严肃的表情,说:“啊,我知道了。” “你怎么可能想不到,你就是想牵我的手,对不对。” 林沉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张了张口,又闭上。 “怎么又不说话了呀?”丛嘉靠近他:“被我说中啦?” “嗯” 他声音低低的,垂着眼看丛嘉,一副温柔而纵容的样子,好像丛嘉说什么,他都会点头,丛嘉提出任何要求,他都会同意。 丛嘉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有些措手不及。 但她也只是怔楞了两秒,便笑了。 “我的手暖好了。”丛嘉又离林沉近了一些,伸手将自己的双手贴在他的脖颈上,低声说:“现在可以贴了。” 丛嘉感受到他的体温,比自己的高一些,很温暖。 她问:“林沉,你刚刚站在门口不冷吗?” “不。”他声线僵硬,丛嘉看到林沉的喉结在自己眼前剧烈得滚动了两下。 她伸出食指点上那个凸起的地方,它很快滑开,又归于原位。 没过两秒,又滑开。 “林沉。”丛嘉说:“你别动。” 他第一次没有顺从丛嘉的要求,喉结很快地又滚了两下,就连声音也变得沙哑了:“嘉嘉,我没法控制。” 但他没有制止丛嘉,而是一边手握住丛嘉的手背,拽着她往自己的方向靠。 丛嘉的腰被他搂住,整个人倚进他的怀里。 “怎么今天这么主动了?”丛嘉笑着说:“又去秘密上课了?” 他沉默了些许时候,低头吻了吻丛嘉的眼睛。 丛嘉下意识地闭了闭眼,想再睁开时,眼睛已经被林沉的手掌盖住了。 她感觉林沉动了动。 两秒后,她闻到鲜切玫瑰的香味。 “嘉嘉。” 丛嘉听到他很低地叫了自己的名字,盖着她眼睛的手松开,她眼前出现一捧开得正盛的粉色玫瑰。 “送给你。”他说。 丛嘉反应了两秒,才将玫瑰接过来。 花束不大不小,丛嘉抱住时,并不会盖住她的脸。 车顶灯将玫瑰花晕成漂亮的深粉色,很温暖的颜色,象征着美好又纯洁的爱情。 “好漂亮啊。”丛嘉低头轻轻嗅。 并不是第一次收到花,但不知为什么,丛嘉心里像是有什么鼓舞悦动着,她凑过去,吻了吻林沉的喉结。 “嘉嘉。” 林沉的耳朵红了。 雪不知什么时候更大了,无声地落在车窗上。 “我好喜欢。”丛嘉抱着那捧花,眼里全是笑意:“怎么突然想要送花给我了。” “觉得你会喜欢。” 丛嘉用食指轻轻触着花瓣,其中开得很大的一朵掉下片花瓣,丛嘉手指一顿,不再碰了。 “不是通常都送红玫瑰吗?” 丛嘉对他甜蜜一笑:“不过我更喜欢粉色的。” 林沉不知道想到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说:“经常有别人送你花吗?” “你是在吃醋吗?”丛嘉笑着说:“也还好吧。” “多久会收到一次?”林沉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不确定吧。”丛嘉说:“我也没有经常收到。” 车停了下来。 林沉帮丛嘉拿着花,两人穿过玄关,林沉将花放在岛台上。 “家里有花瓶吗?”丛嘉兴致勃勃地说:“我要插起来。” 林沉说:“我明天叫人买。” 又问:“想吃什么?” 丛嘉倚在沙发里,问:“可不可以你做?” “好。”林沉说:“想吃什么?” 丛嘉看向他:“随便都可以。” 她笑起来总让人感到甜蜜:“简单一点就好啦,你也出去一天了。” “没关系。”林沉说:“我不累。” “对了,为什么没见到阿姨?”丛嘉问。 林沉脚步滞了滞:“我给她放假了。” 他很快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的食材,问丛嘉:“牛排行吗?” 丛嘉将手举起来:“好!”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林沉说:“很快就好。” 丛嘉轻快地说:“不过我也帮不上什么啦。” 半开放的厨房里传来很轻的水声,似乎是林沉在给牛排解冻。 丛嘉靠在沙发里看着花园里的梅花,过了一会儿,她随口问:“对了,你今天去哪了,公司吗?” 林沉没有回答,丛嘉便转过头。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林沉顿了顿,说:“不是。” 他低头切黄油,过了一会儿,轻声叫了丛嘉的名字。 “嘉嘉。” “怎么啦?” “你上次说的朋友是贺室和喻姐商量了一下午的品牌合作。 外头下了雪,傍晚的云霞落进工作室里,丛嘉和喻姐走出会议室,发现员工已经走光了。 “我都没发现下班时间到了。”丛嘉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说。 喻姐无奈:“这些人,没规矩。” “下班了就走,这就是规矩。”丛嘉笑了笑:“这样的氛围很好。” “行吧,大小姐。”喻姐揽着她的肩,走进电梯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对了。”她说:“之前贺知彦专辑的那件事,你考虑好了吗?他今早亲自打电话给我,又问了一次。” “我这几天忙忘了。”丛嘉说:“他想要的是哪一幅?” “梦中玫瑰,但他不要以前那幅,希望你可以重新画一副相似的。” 电梯正好到了,丛嘉走进去,看着跳动着的数字,好一会儿,她说:“相似的,为什么?” “嘉嘉。”喻姐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他新专辑一上,我们的知名度会一下子打开,有好几个品牌还在考虑和我们的合作,我觉得其实合作,你们的沟通大概也不会特别多,你们当初分手” “喻姐。”丛嘉打断他:“我没和他——” “叮”得一声,电梯门打开。 灯光混杂着晚霞,晕染出奇特的光影。 林沉穿着深黑色的风衣,立在大门处。 风雪将他的衣摆吹起微微的弧度,他一言不发地看向出口处。 “林沉。”丛嘉惊喜地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林沉终于不像刚刚那样面无表情了,他似乎是笑了一下,伸手为丛嘉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鬓发,又对喻姐礼貌地点点头。 “哟。”喻姐调侃道:“我们嘉嘉今天不止有司机接呢。” 丛嘉指了指不远处:“喏,也有人来接你啊。” 喻姐扭头,冲那边招了招手,和丛嘉知彦吗?” 丛嘉怔楞了一瞬,说:“是。” “你还记得他?对了,高中时候我们确实一起去研学过。”丛嘉说:“你可能不关注那些,但他现在挺有名的。” “是吗?”林沉的语气很淡:“多有名?” “出现在街上都会引起轰动的那种。” 不知为什么,丛嘉安静了些许时候,说:“其实最近他联系我,是想要在新专辑的封面用我的画。” “没想到小时候说过的话,他还记得。” “说过的话”林沉的声音变低了:“嘉嘉,你们之前约好了吗?” “算是吧。”丛嘉抬眸,看着林沉,轻轻地问:“林沉,你说我要答应吗?” “如果我答应了,你会不高兴吗?” 林沉背过身。 黄油的香奇,或许是因为可怜,她靠近他,逗弄他,喜欢看他害羞无措的窘态。 林沉其实都知道。 但他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丛嘉开心,他也会跟着快乐。 如果靠着可怜和感激能陪在丛嘉身边,林沉没有一丝怨言,因为从十六岁喜欢上丛嘉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从来不做丛嘉也会回馈自己同样的感情的美梦。 他从来不奢望丛嘉爱自己。 他只想陪在她身边。 可有那么多愿意陪在丛嘉身边的人,林沉什么也算不上。 有那么多人排着队给丛嘉着雾气,慢慢地散开。 他的声音很缓,很慢。 “嘉嘉,和他合作是不是对你的事业帮助会很大。” “如果是,那就去吧。” 他转纪念日。” “你不记得吗?” 林沉走过来,他的视线紧紧盯着那个信封,声线很平:“嘉嘉,司机打电话和我说没接到你,谁送你回来的。” “”丛嘉安静了两秒,说:“贺知彦。” “本来是谈专辑的事,但是后来——” 丛嘉的手被扣住,她被猛地拽还是将协议重新放回了抽屉。 ~~ 丛嘉一连几天都很忙碌。 喻姐替她答应了贺知彦的邀约,并且两方坐下来初步商燥,今晚,他很快沉入了梦境。 那是一段关于丛嘉的梦。 山顶别墅的客厅里有装饰的白花,远远的,传来唱诗班的歌声。 林沉站在门外,丛嘉的话,才转头离开。 丛嘉将手上的烟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她对烟草不熟悉,所以又原路放回去,烟盒本应该卡在夹缝里,丛嘉伸手推了推,却听到有什么掉出来。 她弯下身去看,发现是一瓶药,丛嘉不认识这种药,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不祥的预感,她拿手机将药名拍下来,将药瓶放回原处。 没过多久,林沉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一名金发女士,大概是他在温哥华工作时的秘书。 她很得体地和天掉毛很厉害。 这意思是亲不了了? 丛嘉回:那就不亲了,你早点去睡觉,睡个好觉。 最后一天的签售会办在上午,回海市的机票订在明天。 剩下一下午的空闲时间,丛嘉和筱舟一起出去逛街。 他们先去名品中心扫货,又去北市的古街逛了一会儿。 北市盛产茶叶和香料,他们不知道哪种好,所以决定逛完一整条街,再挑挑拣拣地买点。 走到街末尾时,看到最角落的老店门口挤满了人。 “这家好像很好。”筱舟说:“看人这听到丛嘉的声音。 她说:“谢谢你今天过来。” “嘉嘉。”有一道熟悉的男声插进来,很急切:“如果我今天不来,都不知道你结婚了。” “你为什么不找我?” 丛嘉的声音很低:“我现在不想说这些。” “你们总有个期限吧,多久,一年?两年?” 他似乎没有听到丛嘉的要求,不管不顾地说:“嘉嘉,多久?” 第 46 章 第 46 章 那时候也许是冬天,因为林沉在梦中也感到寒冷。 他不想再听下去,可是他没有这段梦境的掌控权,只能站在昏暗的角落,听见丛嘉的声音:“你非要挑这时候说这些吗?” 那是林沉从未听过的语气。 含着愠怒与不快,似乎压抑着某种情绪。 屋里安静了些许时候。 贺知彦似乎平静了一些,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急切了,他说:“嘉嘉,你如果要找一个结婚的人,为什么我不可以?” “比起他,我更合适。” 丛嘉似乎是冷笑了一下:“他比你合适。” “为什么?”贺知彦说:“因为你对他没有感情,所以他更合适对吗?” 他确实了解丛嘉,短短的几句话送花送礼物,林沉给她的那些也根本不值一提。 她早就有了更好的,更懂她的人。 他们有林沉不知道的过去,有林沉不曾参与过的约定。 或许不止是专辑的封面,还有别的 像有什么扯着林沉的心脏,牵引着五脏六腑,让他疼痛到说不出话。 他坐起来,打开抽屉,看着那张离婚协议书。 是还未失去记忆的自己留下的。 他翻到第二页,或许是因为签过婚前财产公正,里面详细说明,离婚后,将名下的三分之二财产无条件赠与丛嘉。 细细密密的字像是爬行的蚂蚁,在林沉的眼里移动,耳边的轰鸣声逐渐加剧,让他痛苦地想将这张协议撕掉。 但最终,他“没关系,很久不见了,随便聊聊。” 贺知彦似乎很开心,因为丛嘉听到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又将门合上。 包厢很大,水晶灯将残羹冷炙渡上一层光影。 贺知彦没有坐下,只是站在离丛嘉不远不近的位置,说:“嘉嘉,你还没有把我的号码拉出黑名单。” “我忘了。”丛嘉说:“不好意思啊。” “我们什么时候需要这么客气了。”贺知彦温声说:“嘉嘉,我很开心你答应合作。” “真的。”他摘下口罩,对着丛嘉笑,像是他们没有争吵,也没有芥蒂那样。 “我觉得这张专辑是个很好的信号,先让媒体知道你的存在,然后——” “——等等。”丛嘉打断他:“什么我的存在。” “我知道。”贺知彦说:“我不应该在你妈妈的葬礼上说那些话的,你当时很伤心,很难过,是我没有找对时机。” “——贺知彦。”丛嘉直视着他,她语气很淡:“你怎么还是像以前那样?” “你回国交换的时候,一起出去玩,遇到以为我们是情侣的人,你还特地澄清说我们是朋友。” “是,当时你确实没和我表白,但如果你真的在意我,你不会等这么多年才说喜欢我,不会让我迁就你陪你去美国。” “你总是这么自私,我妈妈的葬礼你不顾我的心情,说一些不着五六的话,你真的有那么喜欢我吗?”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慢慢地说:“如果喜欢的话,就算我把你拉黑了,你也有千百个办法能联系到我。” “承认吧,你只是不甘心而已。” “我不是,嘉嘉。”贺知彦猛得靠近她,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臂:“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是最懂彼此的人,而且这么多年,你也没有接受过别人,所以你还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吧。” “我已经答应别人了。”丛嘉吃痛地将手臂抽出来,她说:“我已经接受别人了。” “我以为你来履行小时候的约定了,所以才答应的,如果是为了这个,那还是算了吧。” 丛嘉拉开门,贺知彦却先一步将门压回去。 “嘭”得一声响。 他说:“你答应了谁?林沉吗?” “是不是他说什么了?嘉嘉,那只是感激,只是同情那不是爱。” 丛嘉抬头,直直地看向他。 “我倒情愿他和我说了什么。”这样紧张的状况下,丛嘉竟还笑了一下,语气变得温柔:“可惜他话少,什么都不愿意说,有时候猜来猜去还挺累的。” “知彦,你有很好的事业,很多爱你的粉丝,以后也会找到你真正爱的人的。” 丛嘉似乎已经整理好了情绪,语气和煦:“以后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 她很快按下门把手,这次贺知彦没来得及再拦她。 他深深地呼吸,拉上口罩,跟在丛嘉身后,说:“嘉嘉,我——” “——不好意思,你是贺知彦吗?”刚从隔壁包厢走出来的女孩眼睛发亮。 贺知彦想否认,女孩已经小声而压抑地尖叫了出来。 “我是,你别叫。” “可以合照吗?” 贺知彦无奈道:“可以。” 他转身去看丛嘉,发现她似乎要离开,连忙说:“可以过来帮我拍一下吗?” 丛嘉走过去,拿了那女孩的手机,帮他们拍了一张。 她觉得出声反而多生事端,所以没说什么,只是在女孩道谢时,和她微笑着点点头。 出餐厅时,天边已经悬上了一轮月亮。 丛嘉的司机先送喻姐回去了,折返需要一段时间,贺知彦的车还没走,经纪人坐在车里等他。 “我送你吧嘉嘉。” 他似乎知道丛嘉要拒绝,径直把车门拉开,说:“他也在这,你还怕我把你怎么样吗?而且在这里拉拉扯扯容易被拍。” 丛嘉考虑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回去的路上,似乎是顾忌着经纪人在场,贺知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临近遇南公馆时,说了句“嘉嘉,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吧。” 丛嘉拉开车门,和经纪人点头致意,才和贺知彦说:“再看看吧。” 别墅里亮着灯,将庭院里的梅花都晕染上一层温暖的色彩。 丛嘉走过玄关,发现林沉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他听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 丛嘉没有想到贺知彦会亲自到场。 他穿得很低调,直到走进包厢,才将墨镜摘下来。 这场饭局的全程几乎都是喻姐和贺知彦的经济人在说话,贺知彦有时提一两句意见,说完后,他总是会看向丛嘉,用很温柔的语气询问:“你觉得怎么样?” 丛嘉觉得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自己和他关系还不错的时候,这让她放松了许多。 饭局结束后,他又戴上了口罩和帽子,走在一行人的最后面。 出包厢门时,丛嘉感觉他靠近了自己,伸手扯了她一下。 “嘉嘉。”他没有戴墨镜,垂着眼看丛嘉时,显得耐心而专注:“我想和你谈谈。” 他一边手搭在门框上,用眼神示意经纪人先离开。 丛嘉觉得有些事情确实应该讲清楚,所以和喻姐说:进炽热的怀抱里,剩下的所有的话都被林沉的吻吞下了。 他第一次那样狂热清他的脸,但他的膀臂是那样久,终于转回来,看向丛嘉,用很正经的语气,说出不正经的话:“嘉嘉那你教教我。” 丛嘉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怔了些许时候,不可置信地说:“你说什么?” 林沉大概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耳根处的红迅速蔓延至脸侧。 但他还是开了口,缓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亲得不好,你可以教教我吗?” 他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话,像个求知的好学生。 丛嘉觉得有些好笑,虽然自己也缺乏经验,但她不想落了下风,于是说:“等我嘴唇不肿了,我就教你。” 暖气似乎开得过于高了,屋里很热,丛嘉不再和林沉黏在一起。 她退了退,想到林沉还没吃晚饭,于是说:“你快去吃饭吧。” 林沉说:“可以陪我吗?” “好。”丛嘉说:“今晚的运动量太大,我也有些饿了。” 她没去看林沉的反应,又将那个信封拿出来,看了看券上的日期,说:“要去泡地、不顾一切地吻着丛嘉,将她压在岛台上,撬开她的唇。 丛嘉的舌头很麻,很酸,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推开林沉,说:“你干嘛?” 客厅的灯光不冷不热,林沉垂着眼看她,丛嘉发现,他的眼眶很红。 就连声音都压抑着,微微发颤:“嘉嘉。” 丛嘉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的脸颊上。 一秒后,她听到林沉破碎的声音:“你也答应我了,你不能不守诺言。” 第 47 章 第 47 章 屋里开着暖气,温度和吻同时让丛嘉的脸变得很红。 她微微喘了口气,怔楞地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还未反应过来,两滴泪又“啪嗒”掉在丛嘉的手背上。 她仰头看着林沉。 岛台上方的灯光不亮不暗,丛嘉却清晰地看到他眼里闪动的泪光。 她突然心里一阵酸涩,抬手,轻轻触碰着他的脸颊“你哭了?” 林沉将向后靠了半步,很快地背过身。 他的肩沉着,脊背微弯,似乎用手臂很用力地抹了两下眼睛,过了些许时候,才转过身,干脆地说:“没有。” 丛嘉刚刚被他抱到岛台上,现在脚还是悬空着,所以只能用手撑了两下,才坐起来。 她小声说:“你过回来吃饭吗。”丛嘉说:“你不会现在还没有吃吧。” “没有。”他很快地说。 丛嘉推了推他:“那你快去吃。” “我不饿。” 他渐渐收紧了手臂,将丛嘉往自己的怀里按。 “你干嘛呢你。”丛嘉说:“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林沉僵了一下,松开她,但是双臂没有离开,依旧虚虚得拢着她。 丛嘉撇开他的手,站起来,走向岛台,却发现盘子旁放着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丛嘉问。 林沉垂着眼,声音听不出情绪:“别人送的。” 丛嘉拆开,发现里面是两张温泉度假券。 丛嘉没在意,将温泉券装回去,说:“谁送的啊?为什么送这个?” 林沉突然站起来,说:“纪念日。” 不知为什么,丛嘉觉得今天的林沉很怪,她对来一下。” 林沉站着没动,视线落在远处。 岛台有些高,丛嘉坐在上面,双腿垂落,也依旧碰不到地面。 于是她故意用控诉的语气说:“我下不去。” 话音未落,林沉就走过来,倾身将她抱下来。 丛嘉抓着他的手臂,不让他再退开。 她问他:“你哭什么?” 林沉马上回答:“我没哭。” 他眼眶还是红的,语气却是少有的强硬。 丛嘉又伸手去摸他的脸颊,这次他没有再避开了,而是低下头,唤了她的名字。 “嘉嘉。” 他似乎在犹豫,顿了几秒,才又重复道:“你也答应我的。” 丛嘉用拇指用力地横在自己的腰间,好像害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一般。 “你在说什么。”丛嘉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她叹了口气,回抱住他,一边手轻轻抚摸着林沉的背:“你很好,不要总是否定自己。” “我知道。”林沉语无伦次:“我没有否定我不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丛嘉温声说:“我没有反悔。” “我没有后悔和你在一起。” 她说:“我也没有和贺知彦约定别的什么,他只是顺道送我回来而已。” 丛嘉不知道林沉是否相信了自己的话,但她感觉到林沉环着自己腰的手不再那样用力了。 他依旧抱着丛嘉,只是语气比刚刚低了些许,小心翼翼的:“你没有答应要和他在一起吗?” 丛嘉的脸贴住林沉的肩,说:“没有。” 林沉像是在丛嘉的话里找到了些许勇气,顿了两秒,又反复确认:“在山顶别墅的时候真的没有吗?” “真的。”丛嘉主动地抱紧他,踮起脚,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两下:“你一天到晚都在乱想什么?” “可是他对你说,会等你。”林沉低下头,让丛嘉不用踮脚就能亲到自己。 丛嘉却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怎么知道?” “我想起来了一点。”林沉的声音很闷。 丛嘉有些犹豫:“还想起什么了?” “没有了。” 丛嘉看向他。 她的眼里带着些许笑意,说话声音轻轻的:“怎么净想起些没用的。” 停顿了两秒,她低喃道:“原来那时候你听到了。” “对不起。” 林沉说完,低身吻住她。 他似乎是将歉意藏在了这个吻里,不再像刚刚那样凶狠,而是轻柔地吮舔着她的唇瓣,吻了两下,他微微停顿,垂着眼看丛嘉,喘了两下,而后又低头,一下又一下地吻她。 丛嘉的身体止不住地泛起酥麻。 “好了。”她觉得有些站不住了,撑着他的手臂,将他推开。 “我的嘴唇都要肿了。”她不满地看着林沉。 灯光下,丛嘉的脸颊透着粉,她不说话时仰着头,嘴唇比平时红许多,透着水色,微微开启时,能看到她的舌尖。 “嘉嘉。”林沉似乎又想吻她,但是看着她微肿的唇,还是停住了。 他只是用唇贴着丛嘉的额头,声音变得含糊:“对不起。” “我看到他送你回来,又回忆起来” 好像一遇到丛嘉的事,林沉就变得嘴笨,语无伦次起来。 丛嘉感到自己的唇很热,她下意识地轻咬下唇,发现确实比平时肿了许多。 她轻哼了声,叫了声“林沉。” 他迅速说:“怎么了?” 丛嘉直白地控诉:“我嘴疼。” “对不起。”他又低声说:“是我不好。” “那你补偿我。” “怎么补偿?” 林沉看着她,眼神恳切。 丛嘉说:“陪我去画展,陪我去泡温泉。” 他说:“好。” 顿了顿,又说:“嘉嘉,这不像是补偿。” 更像是对林沉的奖励。 “可是我一时半会想不出别的。”丛嘉思考了些许时候,干脆说:“那你自己想吧。” 她故意说着为难人的话,可是语气却像在撒娇:“你把我哄开心了,我就原谅你。” “嘉嘉”林沉又靠近她,他们离得很近,近到林沉微微俯身,就能再次吻住她。 但林沉没有遵守着丛嘉说出的每一句话,所以没有再亲她。 他不说话,只是用一种专注而真诚的眼神望着她,说:“那我送你一个礼物。” 在略带闷热的暖气房里,西瓜薄荷的味道环绕在丛嘉周围。 她问:“是什么?” “这个。” 丛嘉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蓝色丝绒盒子。 “送给你。” 丛嘉将盒子打开。 一枚钻戒静静地躺在里面。 丛嘉看了看戒指,又抬眼看向林沉。 他似乎是犹豫了下,才说“我知道以前可能送过你。” “但我想送你一个新的。” “代表我的。” 他的神色有些许忐忑,安静地注视着丛嘉,等待着她的回答。 屋里寂静,外头的风雪大了,花园里的枝叶被吹出声响。 丛嘉伸手,触了触最顶端的那颗钻石。 是顶尖的成色,但不如以前的林沉送她的那颗大,属于不夸张,可以随身戴着的款式。 “你是想让我每天戴着吗?”丛嘉笑着问。 “可以吗?” 丛嘉说:眼角。 他的睫毛还有些湿润,分明是锐利的五官,此刻却硬生生被红着的眼眶衬出几分委屈的模样。 丛嘉知道他大概是吃醋了,但依然对整件事有些迷糊。 因为林沉昨天还对自己和贺知彦合作的事表示理解。 她试探着问:“也?你觉得我还答应他什么了?” 他突然抬眼看向她,嘴唇紧紧地抿着,眼眶似乎更红了。 “我不知道”林沉似乎在回避丛嘉的问题,声音发着颤:“但你已经答应和我在一起的。” 他抱紧丛嘉,将她牢牢地箍在怀里:“就算你和他约定过也是很久以前了。” “我知道我不够好。” 林沉语气急迫:“但那些不好的,我都努力在改,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 “不要这么快反悔。”他似乎在努力平复着心情,以求让自己更体面的和丛嘉说话。 可他失败了。 再开口时,他语气还是颤抖的,语言也苍白。 “嘉嘉”他只是问:“好不好?” 丛嘉看不个温泉放松一下。” ~~ 温泉开在城郊。 在来时的路上,丛嘉好奇地问过林沉那张温泉券是谁送的。 林沉沉默了些许时候,说:“一个以前的朋友?” “你记得的,还是不记得的。”丛嘉问。 “不是很记得的。” 这家温泉的装修很古朴,在窗前能看到落雪覆盖的竹林,让人感觉很舒服。 每个房间都有一个私人的汤泉池,因为有两张票,所以他们分到了两个房间。 林沉帮丛嘉放下行李,提着包,转过身似乎想要离开。 丛嘉轻轻拽了一下他的手:“你放完行李过来和我一起泡。” 林沉的脚步停滞。 房间里有细细的温泉水声,林沉的心随着水声加快。 他莫名地想到夏久啦,我都不记得了。” “嘉嘉。”他低下头,没有吻她的唇,而是不带欲念地吻她的额头,她的脸颊,她的鼻子。 那吻很小心,含着珍视和爱。 “不用心疼我。”丛嘉说:“我说了,我不记得了。” 他不知听没听进去,因为他说了“嗯”,又说:“那道疤,我也不记得了。” 丛嘉笑了笑,说:“不记得就算了,记得点开心的。” 她好像变回了那个大胆的丛嘉,双手下移去摸了两下他的腹肌,又满意的点点头:“好像比以前更明显了。” “嘉嘉。”他只是一声声唤着她的名字,不再像以前那样只让丛嘉摸一两下便制止住她。 而是将她抱在怀里,让她的手更加紧贴着他的身体。 丛嘉将手指点进人鱼线,好奇地滑了两下:“这是怎么练的?” “随便练的。” 丛嘉又说:“你以后带我健身吧,带我天时,自己和丛嘉在后山的水潭里游泳。 丛嘉穿着墨绿色的泳衣,在阳光下,肤色白得像雪一样。 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两下,转过身,看向丛嘉。 她一进屋就脱掉了羽绒服,里面只穿了一件薄毛衣,肩颈流畅,锁骨也露出一些。 灯光将丛嘉的眼睛衬得很美,像是藏着一轮新月,洁净而明亮。 “我买了新泳衣,你想看看吗?”丛嘉笑了一下,用气声说:“而且,我的嘴唇已经不肿了。” “你不是让我教教你吗?” 第 48 章 第 48 章 一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房间里只剩下微小的温泉水声。 丛嘉望着林沉,发现他的脸很快得红了。 可他并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丛嘉,片刻之后,他说:“我先去我的房间。” “诶。”丛嘉微微使劲,握住他的手,不让他走:“那你过不过来?” 她想去看林沉“所以这是提前准备的礼物?还是哄我的礼物?” “都是。”他又转回最初的问题,少有地,直白地问:“可以吗?” 丛嘉抿着唇笑,伸出手,故作娇蛮地说:“那你给我戴上吧。” “要是尺寸不——” 她话音还未落,戒指已经稳稳地戴进无名指。 不松不紧,很合适。 丛嘉抬手看了两眼,钻石在灯光下亮得晃眼,她小声说:“好吧,就原谅你吧。” 她用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抚摸林沉的眼睛,笑着说:“不过——” “你从哪学的。”她凑到林沉耳边,很轻很轻地说:“伸舌头。” 林沉的耳朵肉眼可见地迅速变红。 他转过头看向丛嘉,又看向远处。 “没有。”他说:“没学。” “那是自学?”丛嘉笑盈盈地说:“差点把我嘴咬破了。” 他的视线在远处停顿了许蹭了蹭他的的耳廓,余光划过,却发现他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两下。 “过来。”林沉的他走得太急,被绊得踉跄了一下。 丛嘉忍不住抿嘴笑:“你走路小心点。” 他一只手撑着墙没回头,背影僵直,“嗯”了声,很快离开。 到达时已经接近傍晚了,天边的云霞落下来,便让白雪也有了色彩。 林沉放完行李回来时,丛嘉正坐在沙发上。 她向后靠着,以一个非常放松的姿势卧着,看着窗外的景色。 听到声音,她回过头,笑着说:“哇你动作真快。” “嗯。” 丛嘉又说:“我有点饿了,刚刚看了楼下的餐厅的介绍,好像还不错。” “好。”林沉说。 走出房间,林沉牵住她的手,往前走。 他走在丛嘉前面一点,温泉酒店里开着暖气,他只穿着一件深墨绿的卫衣,露出的一截脖颈很白,姿态挺拔。 “林沉,你刚刚去房间换衣服了?”丛嘉问。 “嗯。” 丛嘉往前走了点,和他并肩,看了几眼他的衣服,说:“这件衣服,从来没见你穿过。” 林沉静了几秒,说:“衣柜里放着的,顺手拿的。” 她挣开了他手,改成挽着他的胳膊,林沉低头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牵着手好热。”丛嘉说。 林沉点点头,将自己的胳膊自然地垂落,方便丛嘉挽着。 走廊里的人不多,也很安静。 丛嘉伸手压了一下他的卫衣帽檐,笑眯眯地说:“随手拿的都这么好看啊。” 和丛嘉相处这么长时间,林沉却好像还是不善于应对她直白的夸赞,他的眼神落在廊尾,过了半晌,说:“你也好看。” 丛嘉弯了弯眼睛,又说:“我发现哦,你这件衣服的颜色和我一件泳衣很配。” “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去后山游泳穿得那件。” 不知是在思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过了些许时候,林沉才回:“记得。” “不过我今天带了另外一件。”丛嘉说着,仰起头看他。 林沉很高,所以他回应丛嘉时,就总会微垂下眼。 但此刻他并没有回答什么,就只是看着她。 “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丛嘉直接地问。 走廊里的灯光将林沉的脸部轮廓衬得不再那样深刻锐利,就连眼神都仿佛温和了下来。 过了几秒,他问:“那今天的泳衣是什么颜色。” 如果是别的男人,丛嘉一定觉得这句话是在和自己调情,但林沉说出这句话,就好像是单纯的想了解她今天的穿搭。 于是她回答:“黑色。” 林沉轻轻“嗯”了声,表示了解。 餐厅很快就到了,酒店有三个餐厅,他们选择了其中的素食餐厅。 这里主打自助餐,丛嘉随便逛了一圈,觉得菜色索然无味,有些后悔,但又不想临时换餐厅,所以随便拿了点。 “不和胃口吗?”林沉问。 丛嘉吃了口蔬菜卷,她觉得没味道,所以蘸了很多酱。 “太淡了。” “那我们换家餐厅。”林沉建议。 丛嘉说:“不用了,好麻烦,随便吃点就是了。” 这顿饭丛嘉吃得不多。 饭后一个小时才能泡温泉,所以她和林沉散了会步,才慢悠悠地走回去。 他们在房间门口分别,约定十分钟之后见。 林沉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墨绿色的卫衣脱下,在行李里翻找到一件黑色的衬衣,他把衬衣挂起来。 林沉走到丛嘉的门口敲了敲门,想到丛嘉刚刚让他直接进去,才刷了丛嘉给他的房卡。 房间很大,带着个很大的院子,有潺潺的水声。 丛嘉已经泡进汤池里,双臂撑在池沿上,仰头看他:“你好慢啊。” 她穿着黑色的两件式泳衣,头发扎起来,除了必要的遮掩,几乎都露出来。 温泉水很清,即使站在远处,林沉也能看到她大片的肌肤,白得像雪。 她直视着林沉,笑着说:“好看吗?要不要我站起来?” 林沉看到她胸衣下的小穗子,在水面上飘飘荡荡。 他好像看到漂浮的云,形状优美而饱满,像是很轻,又像是很软。 “不用。”林沉很快地说。 “哦——”丛嘉拉长声音,说:“那好吧,那你快下来吧。” “好。”林沉转身,想要走进浴室换,却被丛嘉叫住:“你等等。” 她说:“你是不是穿在里面了。” “是。”林沉回。 丛嘉撑着下巴,说:“那你还去里面换?” “就在这里换。”她大大方方地说:“让我欣赏一下。” 有什么从林沉的尾椎骨窜起来,他站着,不知该动,还是不该动。 丛嘉退远了些,林沉便看得更加清晰了。 她的身上像是渡上了一层月光,手臂在水中滑动,显得细腻而柔软,就连声音都像温泉水。 “好不好嘛~”她说。 林沉从来不知道怎么拒绝丛嘉,更何况,这根本算不上是要求。 但他不敢再看向丛嘉,脱衣服的动作干脆得像是在逃避。 没过两秒就只剩下泳裤,他踏入水中,就听见丛嘉说:“你怎么这么快,我还没看清呢。” “嘉嘉。” 林沉低声唤她,声音很低,很哑。 “干嘛呀?”丛嘉的声音变小了:“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你腿上的伤好点了没。” 他靠近丛嘉,身上的温度似乎比泉水高多了。 他似乎一点都不关心这个问题,说:“已经好了。” 但丛嘉很在意地说:“我没看清。” 林沉轻叹了口气,双手撑住池沿,微微用力。 池子很大,有结。 他僵住,被吻住的那一部分失控般得滑了许多下。 丛嘉笑了笑,又用手指贴住那一部分,点了几下:“林沉你啊!” 她的腰猛得被一双大手搂住,那双手用力地把丛嘉往更高的方向带。 丛嘉被他抱起来,轻轻一拎,下一秒,就坐在了他坚实的小臂上。 她搂住他的脖子,微微低头,看清了林沉的眼睛。 在灯光下微微闪烁,仿佛寒冰里燃起了一簇火苗。 “你干嘛呀?”丛嘉明知故问。 “嘉嘉。”林沉含混地叫了她的名字,手臂收紧,气息贴过来。 丛嘉伸手挡了挡,一本正经:“现在还不到教学时间!” 他的身上的温度很高,脸也是烫的,丛嘉的手盖住他半张脸,便只能看见那双眼睛了。 他也不恼,只是纵容而顺从地望着她。 丛嘉发现他眨眼的频率很低,专注地看着自己时,像是一只等待主人投喂的大狗狗。 就算主人很久不给他食物,他也不会去外面觅食,只是忠诚又傻气地围在主人身边,摇着尾巴,安静而长久地等待。 丛嘉突然有些心软了,她慢慢地放下自己的手,还未说什么,林沉便凑过来,亲了亲她的脸颊。 “这样可以吗,嘉嘉?”他将丛嘉放下来,又吻了一下她的眼睛:“不亲那里。” “你还学会钻空子了。”丛嘉推了推他,笑道:“回去放行李。” “好。”他很快转身。 屋子的玄关处放着把很矮的小椅子,条纯黑色的细带,那条疤并不明显,但在她白瓷般得肌肤上,显得很突兀。 温泉酒店的灯光不明不暗,是最让人舒适的那种亮度。 可林沉感觉到自己的心快而重地抽疼了一下。 “怎么摔的?”他问。 “我外婆没有和你说吗?”丛嘉用很轻松的语调说:“我以为她叫你看住我的时候会说呢。” 林沉的语调很平,但仔细听,便能感觉到他尾音的颤。 他说:“她只说了一点。” “啊,这样啊。”丛嘉说:“其实也是我不小心,那天突然下了雨,山路很滑,我就摔下去了。” “疼不疼?”林沉伸出手,触了触那道疤。 “摔下去的时候有一点,但很快就没意识了。”丛嘉平静地说。 “在医院住了多久?” “两三个月?”丛嘉不确定地说:“可能是有点严重吧,听说输了很多血,我是稀有血型,应该还是挺难找的。” “你别看这道疤现在不明显,其实当时比你的可怕多了,所以我妈妈特别介意,找了很厉害的整形科医生,才能淡化成这样的。” 说完这句话,丛嘉突然有些后悔,因为林沉很久很久没有再说话。 丛嘉转过身看他,发现他正低头看着自己的腰部。 他的眼神和几天前,说“你不能反悔”时很像,又似乎不一样。 因为他此时没有那么激烈地说话,没有落泪,但好像比那时候更难过。 “哎呀。”丛嘉故作轻松地说:“你真的是,我是想安慰你,你怎么比我还难过呢。” “都过去好也练练。” 他低声说了“好”。 丛嘉冲他笑,又漫进温泉里,仰头看着他:“快点下来。” 林沉沉入水中,他游过去抱住丛嘉,温暖的泉水也包裹住他们。 于是他低下头,轻轻地吻丛嘉的唇。 “那你也教教我。” 丛嘉拥住他。 泉水的漂浮力让丛嘉只要很轻地踮脚就可以和林沉平视。 她发现他并不需要自己教。 因为他已经无师自通地撬开丛嘉的嘴唇,吮吸丛嘉的舌头,又舔舐着她的上颚。 丛嘉听到区别于泉水的水声。 她热情地回应了一次,林沉便顿住。 下一秒,“哗”得水声响起,林沉将她抱起来。 又俯身,很重很重地吻住她。 这个吻和刚刚的不一样了。 带着强烈的欲对视,咬咬牙,近乎自暴自弃地说:“我会很想和你亲近。” 丛嘉没说话,半晌,她凑过去吻了他。 “我说了,这没什么。” “嗯。”丛嘉的吻让他嘴角上扬,他便揽着丛嘉的腰回吻她。 “嘉嘉。”他的唇紧贴着她,含含糊糊地叫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 他说:“我怕你不喜欢。” “我怕这样会冒犯了你。” “不会。”丛嘉环住他的脖子:“不要这样想。” 她说:“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要什么就说出来,林沉,你不要这么压抑自己。” 林沉闷闷地应她,将她按在沙发里,很用力地亲吻她。 他们交换着呼吸,爱,还有别的什么。 许久许久,林沉放开了她。 他双手撑在丛嘉的两侧,稍稍远离她。 丛嘉感受到彼此的反应,她的手盖住林沉的手背,用食指抚了抚上面念,像是将丛嘉包裹进浓烈而狂热的爱意里。 丛嘉觉得身体很热,很软,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 丛嘉甚至晕晕乎乎地想,要是有一个接吻班,林沉一定是那个最快毕业的学生。 她不知道这个吻持续了多久。 因为当林沉松开自己时,他也在喘着气。 蒸腾的热气环绕在他们周围,让他们的体温都高于正常值。 丛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腿正环着他的腰。 她渐渐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于是她抬眸,看着他说,小声问:“林沉你是不是?” 第 49 章 第 49 章 林沉的身体在瞬间绷紧,他下意识地喊了声“嘉嘉”,又僵硬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丛嘉笑着问。 他双手还按在丛嘉的腰上,走向池沿,让丛嘉坐上去,又退远了些。 “我” 他垂着眼,不看丛嘉微微的雾气升腾。 他坐在池沿,将腿展露给丛嘉看。 丛嘉低头仔细地看了两遍,发现淤青确实消了,但那道很长的划痕还在。 那天在车上看得不真切,直到现在丛嘉才发现,疤痕很深,不平整,凸起来一道很明显的白。 林沉发现丛嘉的眼光,他盖住那一块,声音很轻:“别看了,不太好看。” 丛嘉莫名的想起林沉的母亲,想到他看到针的逃避,心里突然很疼。 她叫了声林沉的名字,迎着他的目光说:“没什么不好看的。” “我身上也有啊。”她坐到池沿上,背过身,说:“大学的时候去采风摔了一跤。” 她穿着泳衣,背部只剩下一声音突然变得很哑。 丛嘉轻轻扯了林沉一下,他的体型和丛嘉相差许多,但还是顺从着丛嘉的力道,往她的方向走。 “嘉嘉唔。” 丛嘉吻了一下他的喉,像是自己做出了什么天理不容的错事。 丛嘉被他的表情逗笑了,她环住林沉的脖颈,稍稍用力,将他拉过来,安抚似得吻了一下林沉的唇。 林沉的耳朵很快地红了,但他没有回吻,似乎极力克制着自己,只是哑着声喊:“嘉嘉。” “干嘛?”丛嘉笑盈盈的:“不敢看我啦?” 林沉有些重的呼吸声却昭示着一切。 他少有地、直白地说:“嗯,不敢。” “为什么?”丛嘉问。 “我会对不起嘉嘉。”他闭了闭眼,再开口时,声音很低:“这样不好。” “你为什么这么想啊?”丛嘉问:“这是很正常的事吧。” 她又笑了一下:“你不会我才担心呢。” “我们的关系”丛嘉声音放轻,放低:“没什么不好的。” 林沉猛得抬眸。 月光下,丛嘉坦荡而直率地和他对视,丛嘉的眼睛明亮而柔软,像是冬夜的温泉水,渐渐将林沉包裹,让他放松,让他沉迷。 “老古板。”她弯了弯眼,小声说。 “我不是。”林沉下意识辩解。 丛嘉说:“还说不是。” 林沉紧紧地抿唇:“好是。” 和林沉呆在套上,才打开门。 门外的侍应生穿着制服,旁边是一个小推车。 “您好女士,这是你们叫的餐。” “我们叫的?”丛嘉回头问林沉:“你叫了餐吗?” 林沉已经走进浴室,里面的水声停了一瞬,传来林沉闷重的声音:“是。” 丛嘉回头对侍应生礼貌地笑笑:“是我们叫的。” 而后把门打开:“谢谢你了。” 侍应生看着很年轻,模样端正,眼神清亮,像是被丛嘉的笑容晃到,脸有些不明显地泛红,他将餐食车推进来,又帮丛嘉摆上了桌,说:“希望你们用餐愉快。” “等一下。”丛嘉找了张纸钞给她:“麻烦你了。” “谢谢。”侍应生的脸好像更红了些,感激地收下了。 门合上,浴室里的水声还没停,丛嘉敲敲门,但她晚饭没吃几口,有些饿,很快被食物吸引了。 林沉叫得不多,只有龙虾辣奶油意面、牛小排、沙拉和饭后甜点。 牛小排的香味很快弥漫在房间里,丛嘉对着浴室喊了句“林沉”。 那边的水声停了,丛嘉才继续问:“你还要多久啊?” “我洗个澡,你先吃。”他声音有些低。 “好。”丛嘉说。 她想等林沉一会儿,所以吃得有些慢,但直到快将自己的那份吃完,林沉才穿着浴袍走出来。 他头发还是湿的,往下滴水,脸却不再像在温泉池里那样红了。 “好了?”丛嘉撑着手看他,笑着问。 他擦头发的手顿了顿:“嗯。” “看来是不用我帮忙咯?”丛嘉说:“那你快来吃吧,我都快吃完了。” “好。”林沉做到她对面的位置。 他大概是真的顺便洗了个澡,身上传来干净清爽的柠檬薄荷香。 丛嘉喝着饮料,看着他吃饭。 他吃饭的速度起先很快,但在丛嘉的目光下又渐渐慢下来。 “嘉嘉。”他把蛋糕推到她面前:“吃点蛋糕。” “奶油有点腻,我吃不下了。” 那是一块奶油蛋糕,上面铺满樱桃和蓝莓,丛嘉把蓝莓都挑出来吃了,才站起来,说:“泡完温泉是应该洗澡,我也去冲一下。” 林沉似乎吊着一口气,说:“嗯。” “那洗完澡我们做点什么呢?”丛嘉没起身,状似无意地问。 林沉的叉子滑了一下,盘子发出刺耳的响。 丛嘉抿嘴笑了一下,而后若无其事地说:“那你陪我看电影吧。” 她没等林沉反应,转身进了浴室。 蒸汽还未散去,镜子蒙了层雾,空气中都是沐浴露的清新香味。 丛嘉慢悠悠地洗完澡,又换了套睡衣,想了想还是披上了浴袍。 出来时,林沉吃完,并且将房间收拾干净。 房间里有很大的电视,被调到电影点播的页面。 他坐在沙发上,将遥控器递给她,温声问:“想看什么?” “不知道。”丛嘉做到他身边,倚着他:“看这个吧。” 她完全是按封面挑,古色古香很符合她的审美,名字听着也很有吸引力。 看着像是个古代悬疑片。 沙发很大,很软,完全可以躺两个人。 林沉搂住丛嘉的腰,丛嘉便顺理成章地靠进他的怀里。 他们都穿着厚厚的浴袍,没什么旖旎的气氛,丛嘉觉得自己抱住一只高大的毛绒玩具。 她枕着毛绒玩具的肩,开始认真地看电影。 画面慢慢推进,剧情也开始发展,丛嘉越来越觉得不对,她问林沉:“这什么啊?不是悬疑片吗?” “不知道。”林沉说。 当画面渐渐暗下去,有什么白色的阴影开始飘动时,丛嘉已经紧紧抓住林沉的手,把头埋进他怀里:“这是恐怖片吗?” “好像是。”林沉么。 于是她搂紧林沉,在他的耳边小声说:“老古板,你的反应怎么还没消下去。” “我”林沉按住她的腰,不知道是想将她退远,还是想将她抱得更紧。 他说:“嘉嘉,你抱着我,我” 丛嘉在他耳边轻笑,几乎是用气声说:“那要不要,我帮帮你?” 月光偏爱着丛嘉,将她的肌肤带上了层光,晶莹的水珠从脖颈慢慢地向下滑,滑进锁骨,又滑进那朵柔软的云。 林沉喉结滚了两下,错开眼睛。 “要不要?” 她的手慢慢抚上林沉的脸,感受到他的热度。 “要不要用试试?” 空气湿热,雾气环绕,温泉水像是不停地加温,要将林沉燃烧起来。 他握住丛嘉的手:“嘉嘉,我——” “叮咚叮咚。” 门铃声骤然响起,打断了林沉还未说出口的话。 “什么人啊?”丛嘉凑过去亲亲林沉的脸,小声说:“我去开门,你等等我。” 她从温泉池中站起来,林沉却没有松开手,喊了声“嘉嘉。” 又说:“我去吧。” “啊。”丛嘉的视线往下,慢慢地说:“你不太可以吧。” 他顿了顿,几乎有些颓唐地说:“那你记得套件衣服。” “好。”丛嘉起身,随便拿了件浴袍些说不上来地开心。 她轻哼了一下,说:“吃饭时候不许我看你,你就可以看我咯?” “我没有不许。”他讷讷地说:“你一直看我我会” “你会?”丛嘉望着他问。 他回头把电视关了,房里突然很安静,只剩下温泉水池的流水声和他们的心跳声。 他和丛嘉凸起的青筋,说:“林沉?” “嗯?” “我听说你们男生平时会自己解决.” 他的手很快地动了一下,反握住丛嘉的手,和她五指紧紧相扣。 他气息很重,像是要极力克制住自己,但又忍不住问:“你听谁说的?” “就是网上嘛。”丛嘉气息也不稳,脸颊还带着些粉,却还是抬眸问他:“你刚刚在浴室是不是?” 他没有回答,只是慢慢低下头,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 像是无声地回答。 丛嘉又忍不住问:“那你,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意识模糊间,她感觉林沉牵了牵自己的手。 她睁开眼,动了下手,林沉握着没松。 “你干嘛呀?”丛嘉说。 “你睡吧,我就是想牵一牵你的手。”他的声音有些闷。 “可是你牵着我睡不着了啊。”她笑着说。 林沉将她的手松开,说:“抱歉嘉嘉,打扰你睡觉了。” 丛嘉顿了顿,用很轻的声音说:“林沉,你好爱吃醋啊。” 林沉否认道:“没有。” “真的吗?”丛嘉小声地“哼”了一下,又说:“刚刚本来看你吃醋,想哄哄你,让你抱着我睡呢。” 林沉抬眼看她,过了几秒,极其干脆地说:“我吃醋了。” “噗嗤”,丛嘉忍不住笑出声。 车徐徐停在家门口,丛嘉解下安全带:“啊,到家了,我不困了。” 她下了车,发现林沉很快跟上了她的脚步。 门合上的那一刻,她被拽住了手,下一秒,落入一个温暖而宽厚的怀抱。 他的手臂收紧,贴在她耳边,承认着自己的罪行:“嘉嘉嘉嘉,我错了,我是吃醋了。” 下来,他反握住丛嘉的手,很认真地说:“我可以再去练练。” “等我练好了,就她的主页,发现她关注了自己,还曾经给自己发过私信。 算一算日子,是在绯闻发生的那天发的,只是丛嘉不停下来,有些窘迫地抿紧唇。 “林沉。”丛嘉叫他的名字,又轻轻地抚摸他的小臂。 林沉像是得到了无声地鼓励,继的时候,在想什么?” “嘉嘉。”他叹了口气:“你别问了。” 丛嘉却还是说:“你会不会想我啊?” “嘉嘉。”他倾身将她抱住,低低地、一遍遍地、像每次在梦里那样,唤她的名字。 丛嘉轻轻去勾他的浴袍,小声说:“你好像又了,那我现在就在你面前。” “你不用想了。” 她好像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是还是故作镇定地说:“你这么古板,那你自己来。” “可以看着我来。” 第 50 章 第 50 章 屋里只留着远处的一盏夜灯,昏暗的光线让四周蒙上一层细纱。 林沉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他依旧抱着丛嘉,呼吸却慢慢急促起来。 “嘉嘉。”他炽热的气息打在丛嘉的脖子上。 丛嘉能感受到他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害怕?那我们换一部。” “等一下。”丛嘉闭着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只能问林沉:“鬼走了吗?” “没有。” 丛嘉说:“那走了你提醒我。” 她很用力地闭着眼睛,脸颊就靠在林沉的心口处,让他忍不住升起许多柔软的情感。 “好。”林沉把她抱得更紧一些:“那你再等等。” 大概过了一分钟,丛嘉没听到林沉的提醒,忍不住推了推他:“这么久,好了没啊?” “哦。”林沉似乎刚反应过来,说:“好了。” 丛嘉睁开眼,发现林沉正看着自己。 她故作气愤:“你是不是也害怕,所以根本没看。” “我没有害怕。”他只是这么说。 “那你就是故意不提醒我!”丛嘉控诉道。 他的视线依旧落在丛嘉身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屏幕忽明忽暗的光打在林沉的脸上,让他锐利深刻的五官不再那样具有攻击性,显得有些温柔。 “嘉嘉,对不起。” “我刚刚点褪去,重建成一个全新的、奇幻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丛嘉变成了游历者,她需要跋涉千里,去遥远的王都,寻找失传已久的宝物。 在路上,她遇到了一位英俊寡言的同道者。 他总是不做声地陪伴在丛嘉身边,为她遮风避雨,披荆斩棘。 他会在清晨为丛嘉采一束漂亮的野花,偷偷去集市为她搜寻好看的珠宝,花很长时间为她打磨一柄长剑。 终于有一天,丛嘉说,希望以后的路途,都有他的相伴。 那天晚上,他们同塌而眠。 在隐约的灯光下,他为丛嘉展示了那把贴身匕首。 匕首看起来锐利十足,锋芒逼人。 他的匕首需要擦拭,但他似乎并不关心,只是用手,一下一下地、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抚过。 昏暗的环境里,一切似乎都很难看清,所以他不再克制自己,直直地、深深地看着丛嘉,用另一边手擦拭着匕首。 他的脸很红,气息不稳,重重地喘着,让丛嘉有些担心,又有些心动,她靠过去,吻了吻他的唇。 她触碰到了匕首,林沉的身体猛得一顿,那方匕首也像是有生命似得狠狠一跳。 “嘉嘉。”他压抑地说:“别。” “很脏。” 丛嘉不觉得脏,匕首在不久前刚被清洗过。 于是她也学着他的方法擦拭着匕首,只是更轻更温柔。 匕首的主人抑制不住地颤抖,他喊着丛嘉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像无数次午夜梦回一样。 他的声音很低,饱含着深重而缠绵的感情,让丛嘉止不住地脸红。 时间好像被拉长,丛嘉过了一会儿,就觉得手很酸,她小声说:“我累了。” 他又闷哼了声,一边手握住丛嘉的手,带着她一起擦拭,口中却说着:“嘉嘉,对不起。” 丛嘉放松了自己的手,由着他动作,但渐渐地觉得匕首的擦拭任务很枯燥,她想让这次擦拭任务快点结束,于是又凑过去,吻他的唇。 他很快地按住她的腰,张开嘴和丛嘉接吻。 不知道多久,丛嘉离开了他,半是抱怨半是撒娇地说:“你怎么还不好啊?” 他没说话,擦拭的动作更快了点,丛嘉便在他耳边喊他的名字。 像他喊自己的名字那样,一声又一声,很轻,很轻。 最后她顿了几秒,说:“我喜欢你。” 带着她动作的那只手骤然一滞,他压抑地哼了声。 丛嘉闻到空气里,有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她用另一边手,去将床头灯打开,发现林沉仰躺着,双眼涣散,胸膛剧烈得起伏着。 他的脸很红,比任何一次都红,触到丛嘉的视线,他闭了闭眼,坐起来,拉着她的手往洗手间走。 他盖着她的手仔细地抹了洗手液,揉搓了好几遍,像是丛嘉触上了什么肮脏的东西。 丛嘉由着他的动作,水声停下了,林沉又用擦手纸细细地为她擦手。 “林沉。”丛嘉叫他的名字,又说:“好了,别擦了,很干净了,快点快点我困了。” 走出洗手间时,丛嘉抱住林沉的腰,仰头看他,有些好奇地问:“舒服吗?” 明亮的灯光下,他不再像刚刚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丛嘉,而是垂着眼,将唇抿紧,过了些许时候,才说:“嗯舒服。” 丛嘉轻笑了下,说:“有多舒服?” 他抱住丛嘉,在她耳边说:“很舒服。” “有多舒服嘛?”丛嘉刨根问底:“和以前比起来呢?” 他侧过脸,吻了一下丛嘉的耳朵,说:“从来没有这么。” 丛嘉拽着他的我。” “我只是在和你聊天呢。”丛嘉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好了,我不说了。” 黑暗里,她看不清林沉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局促和紧张,丛嘉努力憋住自己的笑意,想了想,转移话题道:“嗯,回去之后,你准备做什么呢?” “去公司。”他平直地说。 “你要天天去公司吗?”丛嘉问。 “不用。” 丛嘉说:“过段时间,我签售没看屏幕。”他顿了一下,说出的话很直白,语调确是缓慢地:“我在看你。” 丛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突然有一起,总是让丛嘉感到放松,因为他从来不去向丛嘉索取,只在乎自己能给丛嘉带来什么。 丛嘉觉得自己也应该给林沉一些什变化,她的食指隔着浴袍轻点林沉的腰,又轻轻地吻了一下林沉的脸颊。 “我可以看看吗?”她天真又直白地说。 他的呼吸更加急促,双臂猛得一收,丛嘉被拦腰抱起来。 丛嘉下意识抱住林沉的脖子,他走得很稳且快,几秒之后,又将丛嘉很轻得放在床上。 丛嘉仰躺着看向林沉,发现他默不作声地在解浴袍,手臂肌肉随着动作鼓着,显得很有力量。 丛嘉坐起来,他很快靠近,拉住丛嘉的手,按到腹肌上。 “嘉嘉。”他哑着声说:“摸一摸,好吗?” “就这里就好。” 丛嘉将手贴上去,几乎是下一秒就听到林沉的喘息。 她模糊地想起上一次自己做同样的动作时,林沉几乎落荒而逃的身影 “林沉。” 周围昏暗,丛嘉看清了什么,说:“你躺下来吧。” “好。” 床单摩擦的窸窣声响起,他躺到丛嘉身边。 丛嘉依旧坐着看着他。 她心脏突然跳得很快,好像进入了一个自己从未到过的世界,将要领略到她从未见过的风景。 时间好像开始变慢,周围的颜色一点会要去南城开,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嗯我是想,那边你虽然呆的时间不长,但是也是可以去走走的,说不定会想起些什么呢?” “好。”他很干脆地说。 丛嘉有些高兴,动了动手臂,小声说:“好了,你别按了,我手不酸了。” 她转了个身,窝进林沉怀里:“今晚我需要抱着你睡才不会害怕。” 周围很安静,连流水声都渐渐远去了。 丛嘉听到林沉很低、很沙哑的声音。 他说:“嘉嘉。” “你之前的时候说过的话,可以再和我说一遍吗?” 丛嘉有些困,声音含糊地问:“什么呀?” “你说你喜欢我。” “这个啊。”丛嘉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我喜欢你,林沉。” 已经很晚了,房间里的灯都熄了,黑暗一片。 林沉的心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击中,剧烈地颤了一下。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像是反复确认自己是不是身在梦中。 许久许久,他轻轻地唤了声“嘉嘉。” 又低下头,在她耳边祈求般得说:“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回答他的是丛嘉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声。 太晚了,她已经睡着了。 林沉心里没有什么失落,他珍视地吻了丛嘉的脸颊。 “嘉嘉。” 这个夜晚,他终常看私信,所以才没有发现。 她措辞很礼貌地描述了聚餐的事,解释林沉和自己的哥哥是朋友,当时三个人只是一起吃了顿饭。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了很久了,丛嘉这么久没有回复她,她也没有再发来消息,是个很有分寸感的女孩。 丛嘉觉得有些抱歉,回关了她,准备给她回复一条私信。 她正想着该怎么回复,身前的茶几传来轻响,丛嘉抬眸,发现是昨天半夜为他们送餐的服务生。 他没有穿着昨天的那套制服,穿着简单的连帽衫,看起来像个大学生。 “你好?”丛嘉看到了茶几上的手,细声细气地说:“那你晚上陪我睡,好不好?” “刚刚那部片,我有点害怕。” “嗯但是不要那个了。”丛嘉说:“我要休息了。” 林沉抱着她,许久没出声,丛嘉看不清他的表情,误会了些什么,她故作轻松地说:“哎呀,如果你还想的话,你就自己来吧,嗯反正等我睡着了,你随便吧。” “嘉嘉。”林沉闷闷地说:“你误会了,我不会的。” “哦,好吧。”丛嘉小声嘀咕:“我以为呢” 林沉弯下身,将她抱回床上,为她盖了被子。 丛嘉两只手臂露在外面,林沉便握着她的右手,缓慢而细致地揉了揉。 “你在给我按摩吗?”丛嘉问。 他“嗯”了声,又说:“你刚刚不是说手酸吗?” 丛嘉感觉到他温暖的指腹贴着手肘,一下又一下,不会过分用力,但又好像慢慢将她的酸胀缓解了。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突然又起了些坏心思,于是说:“林沉,你很久,你知道吗?” “嘉嘉。”他的手指僵了僵,说:“你别逗柠檬水,询问道:“是给我的吗?” “嗯。”他说:“谢谢昨天您给的小费。” “不客气。”丛嘉对他笑笑:“你刚下班吗?” 他被丛嘉的笑容晃得红了脸,眼睛亮亮地说:“嗯,我在这里兼职。” “那很厉害。”丛嘉低头找了张纸钞给他:“谢谢你的水。” “不用了。”他攥了攥衣角:“昨天给的已经很多了。” “——拿着吧。”一道声音插进来,丛嘉往后看,发现林沉的眼神很淡,但依旧很礼貌地说:“谢谢你的水。” “不不用。”他有些局促,讷讷地说:“那我先走了。” “嗯,拜拜。”丛嘉点点头,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转过身看向林沉:“你好凶呀。” 林沉替她拿了行李,牵起她的手,往大门外走:“司机到了。”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雪早已被铲到两边,车以一种平稳的速度行驶着。 丛嘉闭了眼续伸手解扣子。 雪白的毛衣无声地落在地上。 明亮的灯光下,丛嘉的身体像是渡上一层美丽的薄纱。 她眼睛很亮,有浅浅的羞怯,但或许是知道有人比她更加慌乱,她便显得大胆了。 沙发是冷灰色的,丛嘉仰躺在里面,感受到炽热的吻落下来。 吻起先很轻,没两下就开始加重。 有一种陌生又新奇的感觉从身体里窜起来,丛嘉抱住林沉的脑袋,小声地喘息。 “嘉嘉。”他的手不那么克制地划过,指腹上的薄茧让丛嘉止不住地颤栗。 时间开始变慢,周围的色彩开始褪去。 阳光毫不吝啬地我不太清楚,我不想一直问他, “现在承认得倒快。”丛嘉将脸贴在他的肩上:“可是我现在不困了。” “那你想要什么?”丛嘉问。 他没说话,贴近丛嘉,吻她的唇。 好像回到了昨天晚上,湿而热的空气笼罩着他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松开了丛嘉。 丛嘉按着他的肩膀说:“你不会又想?” “不,嘉嘉,不要为我做这些了。”他垂着眼,不与丛嘉对视,只是看着她湿润的嘴唇,很缓慢地说:“嘉嘉,我也想让你舒服。” 丛嘉“啊”了一声,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她抬眸看着林沉,小声说:“那来吧。” 50-60 第 51 章 第 51 章 房子里很安静,只留下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丛嘉慢慢地将外面那件大衣脱了,留下打底的羊绒衫。 紧身的设计勾勒出丛嘉完美的轮廓。 林沉呼吸一滞,将她抱到沙发上,低头为她解扣子。 他动作显得笨拙,最顶上的那颗扣子有些紧,解了好几次也没有解开,林沉的额头上逐渐浮上一层薄汗。 丛嘉忍不住轻笑,林沉便于将在心里循环了千百次的话宣之于口。 他说:“嘉嘉,我爱你。” ~~ 温泉酒店的行程一共两天一夜,第二天,丛嘉醒得很晚,她略微收拾了一下,就已经到退房的时间了。 司机打电话说路上堵车,需要再等一会儿。 丛嘉和林沉推着行李进了电梯,到了一楼,林沉说先去退房。 丛嘉坐在休息区等他。 今天酒店的人很少,大堂空旷,丛嘉想到喻姐安排她的宣传任务,连忙打开微博。 她发了条签售会预告,觉得无聊,又刷了刷列表,发现其中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郑微言。 那个曾经和林沉传过绯闻的读书博主,大概是因为丛嘉曾经在网上搜索过她,所以系统自动给她推送了。 丛嘉打开得骂他:“笨蛋。” 他获得了藏宝地图,很快地将那层纱褪去,终于看到了从未见过的风景。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变轻,眼前的风光不停变换,直到他看到了两朵饱满、雪白的云。 他像是蛊惑一般地陷进云里,下一秒,耳边便传来动听的轻音。 尾音颤颤的,让林沉忍不住陷得更深。 他在云里,得到了热情的款待。 一叠奶油蛋糕。 洁白的奶油上缀着两颗樱桃。 这是林沉从未品尝过的珍馐,所以他珍惜地将它们含在嘴里,轻轻地咬,又慢慢地用唇舌感受。 有一双温柔的手抓住他的头发,像是控制不住地扯。 林沉猜测这是一种另类的鼓励,于是他喘着气,开始用指腹感受着樱桃的触感,而嘴开拓出不同的方式品味着樱桃的味道。 他学什么都很快,很快通过樱桃的主人,找到正确的方法,但渐渐地,林沉感受到樱桃的主人不满地推他,发出轻而急促的呼吸声,像是要收回樱桃的品尝权。 林沉便松了口,整理了呼吸,才说:“嘉嘉。” 丛嘉脸颊早已红成一片,按着他的肩膀,小声说:“我不要了。” 她昂起脖子,小幅度地颤了一下,转移话题般得说:“我电话响了。” 林沉握住她的腰,几秒后,才听到她的手机在响。 他站起来,从丛嘉的衣服口袋里找到手机,递给她。 丛嘉的气息还不稳,大概是从没经历刚刚的一切,眼睫有些湿润,她没有立刻去接,深呼吸了两下,努力整理好呼吸,才按下通话键。 “嘉嘉,我回国了,你在哪呢?”周回雪的声音很轻快。 “我在家。” “晚上请你吃饭怎么样?”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就我们俩。” 林沉抽了两张纸巾,想要帮她擦拭,刚靠近就被丛嘉瞪了一眼。 他没有再动,直立着,眼巴巴地看着丛嘉,像是真的做错了事。 丛嘉很轻地拧了一下他的手臂,发现根本拧不动,又拽着他的手掌拧,他依旧没动,纵容又温柔地看着丛嘉。 他的嘴唇不薄,形状有些性感,在灯光的映衬下,泛着湿润的亮泽。 丛嘉想到些什么,脸上止不住地发热,将纸巾拿走,随意擦拭了两下。 林沉已经从地上捡起她最小件的衣物,似乎想帮她穿上。 丛嘉想到他刚刚解都不会解的样子,迅速地抽走肩带,避开他。 电话那头听到丛嘉没有回复,大概以为她没有听清,又重复了一次。 丛嘉连忙说:“嗯,好,可以。” “嘉嘉。”周回雪的声音透着点迟疑:“你怎么怪怪的,在干嘛呢?” “没事。”丛嘉将那件衣服扣上,说:“晚上几点啊?” “七点半,我们常去的那家私房菜,怎么样?” “好。”丛嘉又和她说了几句,才将电话挂了。 客厅里顿时陷入寂静。 林沉依旧站着,没说话。 他的姿态很僵硬,脸上却泛着情潮的红,垂着眼。 丛嘉坐着,他站着,分明是居高临下的姿态,他却给丛嘉一种正在罚站的感觉。 丛嘉去拽他的手,小声说:“你怎么不坐。” “嘉嘉。”他依旧没有坐下,半蹲下来,与丛嘉平视,声音放轻:“你是不是生气了?” 丛嘉看到他的手背上还有自己拧出来的很淡的红痕,抿了抿唇,说:“没有。” 他用伸手盖住丛嘉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刚刚不舒服? 他皱着眉,像是不解,又像是失落,仿佛花了很久才想出的解题技巧并不正确。 丛嘉看到他的样子,有些想笑,又想让他别再说了。 她靠近他耳边,温声说:“没有很舒服。” 她顺势吻了一下他的耳廓。 看到他的耳廓漫上了红,丛嘉像是重新拿到了掌控权,心里的那些羞怯瞬间被抛去,她像忍不住想逗一逗他,便又说:“你好厉害啊。” “又久,又会。” “嘉嘉。”他声音很哑,少有地、强硬地捂住她的嘴:“别说了。” 他的指腹贴在丛嘉的脸颊上,很痒,摩擦间有些酥麻。 丛嘉睁圆了眼“唔”了一声,他就放开了手。 丛嘉弯了弯眼睛,将他的大手握住,一会儿捏捏他的手背,一会儿玩他的手指。 “林沉。”她说:“你小时候练小提琴吗?手上这么多茧。” “练过几年。”林沉平直地回答。 丛嘉便又笑了:“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都忘光了。”他说:“没什么好说的。” “好吧。”丛嘉说:“我还想着听听你拉的曲子呢。” 林沉终于坐给他压力。” “好吧。”周回雪像是很感兴趣这件事,说:“你之前不是纠结恢复记忆以后怎么办这件事吗?想通了吗?” 丛嘉思索了一下,说:“反正我挺喜欢现在的他的,喜欢就在一起咯,等他恢复记忆了再说。” “可是他不是之前对你很冷淡吗?”周回雪语气有些忐忑,但她和丛嘉无话不说,也不怕她听了这些话不开心,所以又说:“那等他恢复了记忆,要是变回以前的样子,不喜欢你了,怎么办?” 分明是挺严肃的问题,丛嘉稍稍怔楞了一瞬,反而笑了。 她说:“嗯我还真没从这方面想也,我之前是想,他恢复记忆,变成以前的样子,我不喜欢了怎么办?” 她好像从来都是那样坦低地“嗯”了声,又说:“那不急,我们慢慢来。” 丛嘉感到有些矛盾,她一方面希望林沉可以健康而完整,另一方面又不想林沉有什么改变。 她很快地反省自己有些自私的行为,从林沉的怀抱中退出来,看着他的眼睛,说:“林沉,嗯想到了什么记得和我说一说。” “好。”林沉顺从地回答。 他摸了摸丛嘉的头发,说:“你去那边坐着,我给你装汤。” “好。”丛嘉坐在餐椅上看他:“你怎么知道我点头,才离开了包间。 这顿饭吃得很愉快,合作方为人豪爽大方,喝了几杯酒便夸下海口,说下个月南城还有一次读书节,一定要邀请丛嘉来参加。 醉酒之后的话,丛嘉没当回事,应和地点点头。 他们走出国营饭店时,已经很晚了,一路上,丛嘉发现林沉的脸色很差,伸手触他的额头,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半靠在车椅背上,抓住丛嘉的手,说:“嘉嘉,我没事。” “可能是有点累,睡一觉就好。” 夜已经深了,回到酒店,丛嘉给林沉倒了杯荡、自信,也从来不会对自己有所质疑,有所疑虑。 包间里的灯光很明亮,落在丛嘉的眼里,像是一轮耀眼的太阳。 她笑着对周回雪说:“他不喜欢我?好吧,如果是这样的话” 她曲起食指,红酒杯发出不轻不重的响。 丛嘉撑着头,跃跃欲试道:“我去追他。” “我还没追过人呢,你觉得怎么样?” 第 52 章 第 52 章 周回雪呆呆地看着她,过了半晌,才说:“嘉嘉” “怎么了?”丛嘉喝了些酒,白皙的脸颊透着粉,眼睛微眯,说话时,有种可爱的娇憨。 “你觉得他会不会同意?”她又问。 “除非他疯了。”周回雪真诚地说:“谁能拒绝你呢?” “嗯”丛嘉说:“那你觉得要怎么追?” “啊?”周回雪有些洒落,让他们的身上都出了一层汗。 林沉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纱,他极其渴望地挥开,却始终不得其法,只好虚心地向她请教。 “在前面。”她的声音细细的,又撒娇般拉给你听。” 他倾身过来,抱住丛嘉,在她耳边说:“之前山顶别墅,你给我的画,还在里面。” 丛嘉从他的话中听出了暗示,笑着说:“你的意思是,让我给你再画一副啊?” 他声音闷闷地:“可以吗?” “可以。”丛嘉抱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说:“这次别弄丢了。” “嗯。”他手臂收紧,在她耳边的声音,郑重得像在宣誓:“我会的。” ~~ 和周回雪的约会在一家湖边餐厅。 风景好,菜色每季度更换,很新颖。 周回雪比她到的早,已经点完了菜,见她来了,把菜单递给她:“想吃什么自己加。” “不用啦。”丛嘉说:“我相信你的口味。” 周回雪朝她笑笑。 菜很快上来,不知为什么,周回雪今天有些不寻常的安静。 丛嘉有些疑惑,但没说什么。 她们坐在包间里,透过玻璃落地窗,能看到湖面上的粼粼波光。 周回雪放下筷过身,看着她,说:“我希望你更好。” 丛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她小跑过去,抱住林沉的腰,小声说:“你真好。” 牛排已经煎好了,林沉的身体僵了僵,说:“嘉嘉,别让油溅到你。” 窗外的雪不眠不休地下着。 吃完这顿饭,已经很晚了。 林沉重温了一下在美术馆做好的笔记。 或许是笔记太枯到脚步声,才回过头,眼神慢慢地落在丛嘉身上。 “你在等我回来吗?” 丛嘉窝进沙发,对林沉伸出双臂:“要抱吗?” 林沉倾身过来,猛得抱住她,他将头埋在丛嘉的肩膀处,因为身材过于高大,所以只能半曲着背,像一只可怜的大狗狗。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他的语气很低很沉,气息却带着清冽的西瓜薄荷香。 “也不晚吧,才八点多啊。”丛嘉亲了亲他的侧脸,看到远处的岛台上摆着很多个盘子,盖得严严实实,倒是看不出里面是什么。 “我不是说了晚上不他笑笑,说:“什么子,抬头看着丛嘉,几秒之后,她深吸了口气,说:“嘉嘉。” “我结婚了。” “哈?”丛嘉差后喝这个会舒服一些。” 顿了顿,他的视线停留在丛嘉的面颊上,片刻之后,说:“你今天喝的不多。” “嗯,就半杯吧。” 其实在餐厅时有些上头,但下车被风雪一吹,就差不多全消了。 丛嘉端起碗,直接抿了一口,带着鲜味的热汤划过,手脚好像瞬间暖和起来了。 她又喝了两口,抬眸看林沉,笑着说:“好喝!” 不知是不是因为喝过酒,她的声音有些软,眉眼秾丽,脸颊透着淡淡的粉,娇娇的,像极了盛开的玫瑰花。 林沉看着她,没说话。 丛嘉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等到将整碗喝完,她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就听到林沉问:“还要一碗吗?” “不用了。”丛嘉说:“很饱了。” 她站起来,就感觉林沉靠近过来,捧住她的脸颊,低头轻吻她的唇。 丛嘉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反应了些许时候,才放松下来:“你干嘛?” “嘉嘉。”林沉低声唤她的名字。 他没有继续亲吻丛嘉,但他们靠得很近,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他说:“你今天好漂亮。” 丛嘉挑了挑眉,直视着他,半真半假地说:“那你说说我哪天不漂亮。”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似乎有些懊恼,像是信心满满地填上答案,却发现套错了公式。 他想了想,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我是说你每天都很漂亮,今天特别漂亮。” 说完,又看着丛嘉,露出有些期待的模样。 丛嘉“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凑上去,用力地亲了两下他的脸颊。 “林沉。”她伏在林沉的肩上止不住地笑:“你好可爱啊。” 他没有笑,目光里有些疑惑,又有些不赞同。 “嘉嘉我说的不对吗?” “没有没有。”丛嘉把嘴唇抿紧,努力地憋住笑,回望着他,说:“说得很棒,下次继续。” 过了一会儿,丛嘉终于控制住表情,看着林沉垂着眼,视线定在花瓶里的玫瑰花上,顿时有些愧疚了。 她摇了摇他的手臂,说:“我是说真的,说得很好,我听着很开心。” 林沉这才抬眼看她,显得不再那么失落了。 丛嘉继续说:“我刚刚笑是因为,你的语气太严肃正经了,像在播新闻似的。” “你要这样——” 丛嘉冲他勾勾手:“你过来一下。” 林沉得到了指令,很快靠近。 餐厅的水晶灯落下斑驳的光影,像是仙女撒下的碎金,一点点,一簇簇,落在丛嘉的身上。 她一只手撑着脸颊,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林沉,用唇齿缓慢地、轻柔地发声:“林沉,你今天好帅啊,比任何一天都帅。” “我好喜欢你呀。” 林沉立在原地,一秒后,脸飞快地冲上红,又迅速蔓延到耳廓。 丛嘉轻笑了一下,突然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就算恢复了记忆,林沉大概也不难追吧? 他好像很难抵抗这些话的样子 那些奇怪的疑虑很快从丛嘉心里消散了,她又凑过去亲了一下林沉,说:“晚安啦,我去睡觉。” 当丛嘉走上楼梯时,发现林沉还站在原地不动。 她叫了声“林沉”。 他猛地回过头,声音还有些飘:“怎么了?” 丛嘉对他笑了一下,说:“早点睡。” “嗯,好。” 林沉像是终于开机的机器人,跟上丛嘉的脚步。 到了房间门口,丛嘉说:“对了,我上次拿去干洗的衣服送回来了吗?” “嗯。”林沉说:“我放进你衣柜里了。” 丛嘉走进衣帽间,发现自己的衣服被妥帖地挂起来,按照颜色分类。 “对了,我昨天的那件大衣,也要送去洗。”丛嘉翻了翻衣柜,有些疑惑地说:“诶,去哪了?” “我已经帮你送去洗了。”林沉说:“你原来扔在地上了。” 不知为什么,他语速开始变慢,有些含糊地说:“不能机洗的那些我给你手洗了。” 丛嘉愣了愣,忽而想到不能机洗的包括自己的内衣裤 她脸浮上红,声音小了点:“我今天出去的急,我想回来洗的。” “我顺手洗了。”他说。 “哎呀你下次放着我自己洗。”丛嘉说。 “没关系嘉嘉。”林沉说:“你不介意就好,我愿意给你洗。” “洗多久都可以。” 他声音很低很沉,荡在这样寒冷的雪夜里,让丛嘉感到温暖。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小声地说了“好吧”。 ~~ 没过几天,丛嘉在南城的签售会就要开始了。 他们提前两天坐飞机到达南城,落地没多久,喻姐说合作方听说他们提前过来,盛情邀请他们去南城最有名的国营饭店吃饭。 丛嘉想到之后要陪林沉到处走走,觉得行程安排得太紧,有些不想去。 “不好推,嘉嘉。”喻姐说。 “那好吧。”丛嘉转过头问林沉:“你要不要一起去?” “好。”林沉说。 南城的天气果然如林沉所说得那样湿而闷,不太冷,也没有下雪。 国营饭店位于吗?” “不会。”他的脸色有些不好,说:“嘉嘉,我去一下洗手间。” 林沉站起来,对合作方礼貌地点路面的雪堆在两边,被房间里晕出的灯光染成了暖黄色。 丛嘉猜想到林沉还没睡,进门时,果然看见他的厨房里。 不明不暗的灯光落下来,地面上映出他高大的影子。 雾气氤氲,他背对着丛嘉站着,拿着勺子,慢慢在锅里搅动着。 时光仿佛在倒流,周围的一切变成分裂的色块,碎裂、坍塌,重新回到了丛嘉回国的那一天。 在同样的地方,同一个人,做着同样的事。 丛嘉有轻微的晕眩感,她恍恍惚惚地走近,很轻很轻地叫了声“林沉”。 他动作顿了顿,转过身,眉眼间的冷肃如同冰雪般化开。 “嘉嘉。”他似乎笑了一下,声音很温柔:“你回来了。” “我给你煮了醒酒汤。” 丛嘉骤然回神,她小跑了几步,扑近他的怀里。 林沉很快地回抱她,微弯下身,在她耳边问:“怎么了?” “没事。”丛嘉踮起脚,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林沉,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还没有。”他说。 丛嘉低热水,又有些犹豫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林沉用强硬地姿态说出不那么强硬的话:“我没事,嘉嘉,睡一觉就好。” 他半推着丛嘉,将她按在床上,又帮她盖上被子,说:“嘉嘉,晚安。” 丛嘉有些担心地拉他的手,叮嘱道:“半夜不舒服的话,就把我叫起来,知道吗?” “好。”他盖住丛嘉的眼睛说:“晚安。” 夜晚的灯光落在套房的地毯上。 时针转过十二点,林沉躺在床上,很困难地进入了梦境。 那是一段不长的梦境。 他置身在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里,陈设很温馨,四面墙的颜色都涂成会让人感到舒心的颜色。 但林沉清晰地感觉到,梦里的自己的压抑。 他的面前坐着一个白是我。”她笑着说:“你怎么眼睛红了。” “我”他停顿了很久,才开口,慢而笨拙地说:在他的手臂上,没过多久,便睡着了。 窗帘被拉上,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林沉听到她的呼吸逐渐均匀,手臂微微用力,将她抱进自己的怀里。 丛嘉的鼻息很轻,一点点拂在林沉的脖颈上,带来微弱的痒意。 他的胃依旧一抽一抽的疼,耳边传来细微但难以忽视的轰鸣声。 但一种坚实的幸福感迅速地挤占着林沉的心脏,让他暂时地忽略了身体的不适。 因为丛嘉在他身边。 ~~ 在南城的签售会很顺利。 活动结束当天,筱舟和喻姐先一步回海市,丛嘉和林沉则留下来,按照原来的计划四处走走。 因为不像海市那样冷,他们穿得略显轻便,但空气中的湿气依旧让人感到身上黏黏的。 “我想到你上次说,你不喜欢南城。”丛嘉走出酒店,湿而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她说:“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车迅速地驶过隧道,往林沉人男性,带着眼镜,面目温和地用英语说:“林先生,介意和我描述一下你的情况吗?” 寂静的气氛蔓延开。 梦里的林沉坐在椅子里,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我最近总是梦到她。” 他看起来沉迷又痛苦地说:“有时候醒来能见到她,但我知道是假的。” “大概是我的幻觉吧。” 第 53 章 第 53 章 医生低头在纸上勾勾画画,几秒后,他又问:“她?” “冒昧的问一句,您和她认识了多久?”医生似乎怀疑“她”是林沉想象中的一个人,尽量用温和而礼貌的语气,继续问:“您和她是什么关系呢?” 林沉的脊背瞬间绷直,他坐起来,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 他沉默了些许时候,才说:“我和她认识很久,只是认识,没什么关系。” “我们曾经是高中市中心,装修古朴而大气。 合作方提前点了许多特色菜,很多都是丛嘉没有见过的。 她很新奇地尝了尝,发现味道都很不错。 “林沉。”她夹了一筷子凉拌菜,问他:“你吃过这个吗?” “嗯,吃过。”林沉说:“你喜欢我回去可以给你做。” “好啊好啊。”丛嘉余光看到林沉的碗,发现里面很干净,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不和你胃口吗?”她问。 “不是。”林沉对她安抚地笑笑:“在飞机上吃了,现在有点饱。” “哦好。”丛嘉夹了一块饼状的东西,颜色金黄,里面夹了馅料。 合作商坐在丛嘉的另一侧,和善地和她搭话:“这是我们南城的特产,石面饼,常规的口感是比较干硬,里面也没有馅料,但这家餐厅做了改良,吃起来更软,也更有滋味。” 丛嘉咬了一口,感觉还是有些硬,但是细细地嚼,会有一股回甜。 她转头看林沉,又问:“这个你会做同学,她是现实中的人,我知道。” “好的。”医生点头表示了解,继续问:“请问她会对您说话吗?” “刚开始不会。”林沉一动不动地坐着,姿态僵直:“后来会。” 医生循循善诱:“那您是怎么分辨幻觉和现实?” 林沉没有回答,有漫长而强烈的痛感从心口涌起,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画面像是一块玻璃,裂纹从中间飞快地蔓延,“嘭”得一声碎裂。 林沉醒了过来。 心脏的跳动疯狂敲击着耳膜,他在黑暗中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后,坐了起来。 套房很大,一共有三个卧室,两个洗手间,林沉艰难地走到离丛嘉最远的那个洗手间,扶着洗手台,他感到胃部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满水的海绵,让他忍不住涌起反胃感。 终于他承受不住,弯下身子,开始干呕。 不知过了多久,胃部强烈的不适感消减了一些,林沉洗了把脸,将周围冲干净,才踉跄着走出去。 南城的夜晚灯火通明,带着笑说:“真的不做什么啊?” 他没有说话,似乎陷入思考。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的。”丛嘉推了推他的肩膀,林沉很快松开她。 远处的霓虹灯恰好亮起,让丛嘉看清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型偏长,眼廓深,专注而认真地看着丛嘉时,灯火在他漆黑的眼底亮起,像是一簇灼热的火光。 丛嘉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小声说:“你这样看我,会让我觉得你是想做点什么。” 像是证明自己并没有其他意思,林沉很快地垂下眼。 丛嘉被他的动作逗笑了,拉着他的手往房间走:“走吧走吧。” 丛嘉不喜欢睡酒店的床品,所以每次出差都会带上自己的枕套和被单。 她没有怀疑林沉的话,靠沉是肠胃炎,开了些常规的药。 丛嘉的擦伤不太严重,只是看着可怕,每天涂药,不久后大概就能消了。 夜晚时,林沉说自己吃了药已经好了,坚持要帮丛嘉抹药。 他半跪着,小心翼翼地将药水抹在丛嘉的大腿上。 深棕色的药水像是涂鸦,将丛嘉瓷白的大腿染上不和谐、丑陋的颜色。 林沉垂着眼,看着那伤口,长久地沉默着。 “嘉嘉。”他声音有些颤:“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关系。”丛嘉说:“你今天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道歉了,当时地很滑,你就是轻轻地挣了一下,谁也没想到我会滑下去的。” 她将林沉拉起来,抚摸着他的脸颊,发现他的眼眶有些红。 “伤的的高中开。 “你的学校还挺偏僻的。”丛嘉说。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了眼丛嘉,插话道:“这在我们市是顶呱呱的学校,私立第一,环境好,又大的不得了,市内可没有这么大一块地能建。” “是吗?”丛嘉笑着说:“那我得好好看看了。” 车下了高价桥,就停了下来,前方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车流。 “可能是前面出什么事故了。”司机说:“哎这可不好,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 “这里离学校还有多远啊?”丛嘉问。 “走路十几分钟。”司机回答。 丛嘉想了想,问林沉:“要不我们下车走过去?” 林沉的视线落在车窗外,似乎没有听到丛嘉的声音。 丛嘉伸手拍了拍他,他才转过头,问:“怎么了?嘉嘉。” 丛嘉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他便很快说“好。” 他们一起下了车,好在步行道没什么人,丛嘉问林沉知不知道怎么走,他说不太记得了。 “那我们开导航。”丛嘉举着手机,饶了几圈,终于站定:“好,就是这边走。” 步行道很窄,他们不再并肩往前走,丛嘉走在前,林沉跟在后。 导航将他们往小路上带,丛嘉弯弯绕绕走了好几圈,林沉只是跟着她,没说话。 “应该很快就到了。”丛嘉又拐了个弯,走进一条小巷子里。 狭窄的通道将天空分隔成长长的蓝条,墙面上粘着青苔,空气里满是破败而潮湿的气味。 有一道很长的往下的台阶,地面湿漉漉的,丛嘉走得不稳,但又觉得墙面很脏,不愿意伸手扶,她想牵林沉的手,于是将手往后探了探,却什么也没有碰到。 她怔楞了一下,回过头,发现林沉停在几米之外的台阶上,定定地站着,他扶着墙面,表情痛苦,急促地呼吸着。 “林沉。”丛嘉连忙走上台阶:“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沉一边手撑住墙面,将头抵上去,没有说话。 他感到四周的景象开始模糊,仿佛有一团烈火在他脚下熊熊燃烧,让他的四肢百骸都撕裂般得疼,轰鸣声开始变大,变强,像是有千百根针疯狂地往太阳穴里扎。 眨眼间,翼地用指尖触碰着她的脸颊。 丛嘉微侧了下头,贴紧他的手,问:“怎么了嘛?” “没事。”林沉的指尖感受到了柔软,他像是犹不能确定一般,用掌心完整地盖住丛嘉的脸颊。 “嘉嘉。”他用指腹摩挲着,又一遍重复她的名字:“嘉嘉。” “你怎么了?”丛嘉盖住他的手。 “没什么。”林沉顿了很久,终于重重地舒了一口气,他倾身抱住丛嘉,弯下身,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小声说:“嘉嘉,你在的对吧。” “我为什么不在。”丛嘉笑了一下,又温柔地问:“是不是做噩梦了啊?” “不是。”林沉说:“没有。” 温暖的花果香从丛嘉的身上飘过来,像是冬夜里的火苗,一点点熨烫着林沉的心。 他缓慢地说:“我就是突然很想你。” 丛嘉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些轻快:“你现在怎么这么会了?” “我们好像一个小时之前还在一起呢。”她闷笑了一下,又安抚道:“去睡吧,我就在这呢。” “好。”他答应下来,却依旧没有松开丛嘉。 套房里开着暖气,他很用力地抱着她,好像害怕稍一松手,丛嘉就会离开似的。 丛嘉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回抱了他。 他们在黑暗中交换着体温,丛嘉听到他有些不规律的呼吸声。 “林沉。”丛嘉问:“你是不是难受了,难受要及时说。” 他停顿了几秒,说:“没有。” 他的手渐渐向上移动,落在丛嘉的脑后,一下一下地梳着她的发。 “嘉嘉。”他的声音变得犹豫:“晚上能和你一起睡吗?” “我不做什么。”他语速变快:“就是抱着你。” 丛嘉小声地“啊”了一下的痛苦,他靠近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将她抱起来。 丛嘉慢慢地站定了,她像是还未从惊吓和疼痛中缓过来,轻轻抽气。 林沉垂下眼,看到她细腻白皙的腿上有明显的擦伤,红通通的,像是美玉上的瑕疵。 强烈的绝望让林沉的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说:“嘉嘉,对不起。” 他握着她的手,没有说别的,只是一遍一遍崩溃般得道歉。 因为伤害丛嘉这件事,是罪恶的,无从抵赖的。 丛嘉扶着他的手,说:“你别说了。” 她深吸了口气,问:“我没事小伤。” “可是你刚刚到底怎么了?”她很轻很轻地问。 她没有露出一丝怪罪林沉的意思,但林沉突然难受极了。 他闭了闭眼,终于说:“我有点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丛嘉问:“是不是从昨天开始?” 丛嘉单腿跳着,挪动了一下位置,靠近林沉:“我腿好疼,你再撒谎,我会更疼。” 他沉默了几秒,承认道:“是。” 他说:“我昨晚胃很难受,嘉嘉,我们去医院好不好?看看你的腿。” 他蹲下来,说:“我先背你走到外面,再叫车。” “你不是难受吗?”丛嘉说:“你扶我去就好。” 她执拗地将林沉拉起来,有些生气地说:“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好。”林沉扶着她慢慢地走出去,打车去了医院。 医生怀疑林“我希望伤得是我。” “说什么呢?”丛嘉亲了亲他,问:“晚上吃胃药了吗?” “嗯。” “那快去休息。” “好。”他站起来,视线紧紧盯着丛嘉的腿。 丛嘉用裙摆盖住伤口,笑眯眯地叱道:“流氓!想看我的腿?不许看!” 他顿了两秒,突然附身,重重地贴上她的唇,按住她的后颈,他勾着丛嘉的舌头,和她缠绵的湿吻。 过了许久,他放开她,声音很低很低:“嘉嘉,我爱你。” 他没有等丛嘉回复,转身关了灯。 夜晚的房间沉而寂静。 丛嘉早已经进入怎么又回来了?”丛嘉看着他,说:“我不是说等等叫你吗?” 她手指抓着门框,单脚站着,林沉发现不对劲,他低头,很快发现丛嘉右脚脚踝肿起来很大的一块。 “怎么回事?”林沉蹲下来,碰了碰她的脚踝,丛嘉轻轻“嘶”了声,小声说:“有点疼。” 林沉皱眉,俯身将她抱起来,又放到床上:“我去打电话叫个医生。” 他站起来,却被丛嘉搂住了脖子。 “不要嘛。”丛嘉的脸贴着他的脖颈,蹭了一下,安抚道:“养几天就好了。” 她笑了笑,又抬头看着林沉撒娇:“你真是的,一点小事不要总是大张旗鼓嘛。” “很严重。”林沉不敢再去碰,只是自长久地看着丛嘉肿起来的脚踝,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说:“怎么昨天在医院去成林沉的高中母校,略将腿伤养一养,喻姐就打来电话,说之前洽谈的品牌合作已经基本谈成,只等着丛嘉去签合同了。 海市依旧大雪纷飞。 丛嘉要出门时,林沉还担心着她的腿,说要送她。 其实丛嘉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脚踝在梦乡了。 林沉却怎么也睡不着,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浮现出丛嘉受伤的模样。 这让他产生一种窒息般得痛苦。 许久许久,直到天都已经渐渐亮了。 林沉拨通了陈助理的电话。 他说:“在温哥华,我是不是有一个心理医生。” “帮我联系一下。” 第 54 章 第 54 章 南城像是林沉奇怪的梦魇,让他陷入难以自拔的痛苦。 半小时后,陈助理回了电话,说心理医生目前正在德国出差,下一周才能空出时间,可以为林沉进行远程的咨询。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雨。 丛嘉在屋里叫了声“林沉”。 门打开,她倚在门烈火烧得更大,有奇异的感觉缠上了他的手,他下意识地挣了一下,就听到短促的尖叫声。 仿佛有一盆冰水浇下来,林沉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看见丛嘉踉跄得摔下台阶。 那台阶很长,地上又湿,她不受控制得往下滚。 林沉的心重而急促得跳了一下,他快步走下去,抓住丛嘉的手。 她终于停了下来,身上的裙子被水浸得脏兮兮的,一边手撑在满是青苔的墙上,白皙的脸颊上沾了泥水。 空气安静陷入了寂静,林沉感觉自己的心跳停了。 他伤害了丛嘉。 这一认知让林沉涌起浓烈而深切,远处忽明忽亮的光芒,让林沉眼睛刺疼。 他缓慢地走到沙发边,还未坐下,便听到背后传来丛嘉的声音。 带着些未睡醒的昏沉:“林沉?你还没睡啊。” 过了几秒,她似乎清醒了一些,走过来说:“你是不是不舒服了?”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气中,林沉的思维开始变得很乱,梦里的场景和现实交汇,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虚实。 他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靠近丛嘉,小心翼边,睡眼惺忪:“我想去洗手间,你扶我一下好不好?” 林沉走过去,将她抱起来。 丛嘉大概没预料到,小而急促地“啊”了一下。 洗手间很大,林不说?” “昨天扭了一下,但是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不觉得疼了。”丛嘉解释道:“想着大概是没事了。” 她拉着林沉的手不放:“真的,不过就是扭伤,等等叫人送点药喷一喷,睡一觉就没事了。” 见林沉依旧沉默着,她便又说:“现在还好早,你上来抱着我睡一觉,醒来你帮我喷药吧。” 林沉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后还是妥协了,他躺到丛嘉身边,将她抱进怀里。 有几缕光透过窗帘,落下他们中间,像是一道不和谐的分割线。 丛嘉靠在林沉的胸膛上,侧耳间,可以听到他略快的心跳声。 她说:“林沉,我觉得你这几天有点奇怪。” “没有。”林沉说。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丛嘉摆出一副要和林沉谈天的语气:“你不要把什么都藏在心里,跟我说说,好不好?” 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片刻之后,林沉唤了声“嘉嘉。” 丛嘉想到林沉昨天抱着自己,反复确认自己在不在的模样,温声说:“我在这呢。” 丛嘉听到他的心跳开始急促,过了两秒,他才说:“你想听什么?” “你上次说。”丛嘉在林沉怀里动了一下,才说:“你妈妈的事,是不是回到南城让你想到她了?” “没有。”他再次否认:“我很少想到她,我们关系不好。” 他的声音平静,不带情绪,仿佛在描述一个陌生人。 但丛嘉知道,林沉从来就是一个做十分,说一分的人,对自己的伤痛,他向来轻描淡写,毫不在意。 丛嘉的心里泛起隐秘而漫长的疼痛,那是一种她很少体会到的、区别于身体的痛感。 她想到自己还从未和林沉说过的那件事,想到他在婚礼前夕说“她不在了”时的模样。 丛嘉忍不住抬头。 黑暗中,他们只能隐约看到对方的轮廓,却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 林沉似乎察觉到了丛嘉的情绪,说:“嘉嘉,这没什么。” 他生硬地转移话题:“昨天腿上的擦伤还疼不疼?” “好一些了。” 丛嘉凑近亲了一下林沉的唇角,轻声唤:“林沉。” 想到了些什么,她问:“你腿上的伤,是不是你妈妈” “不知道。”林沉说:“不是瞒着你,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丛嘉将头抵在他的肩窝里,说:“那段回忆肯定不怎么好,我觉得如果你一直想不起来,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她顿了顿,继续说:“我知道这个想法很幼稚,又有点不切合实际,但林沉,我只希望你能开心点。” 林沉的呼吸突然急促了些,他低头吻了吻丛嘉。 他声音有。 因为他开始察觉到自己是个不正常的人。 一个病人。 一个不配留在丛嘉身边的人。 林沉不知道另一个自己会如何选择,但十八岁的林沉心里还藏着一些幻想。 他还想再在丛嘉身边待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 ~~ 最终因为身体原因,他们没有沉将她放下来,确保她一边手扶到洗手池后,才转身离开。 他关了门,却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口等着。 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过了大概半分钟,丛嘉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林沉,你能不能走远点。” “嘉嘉。”林沉说:“我走远了,你等等叫我我听不到。” “可是你站在门口,我感觉很怪。”她说:“我等等大点声,你快点走远。” 林沉顿了几秒,才说:“好。” 他走到陈列架子旁,一个离洗手间不远不近的位置,开始看着架子上的鎏金花纹发呆。 花纹在眼前开始晃动,耳边又出现了嗡鸣声,那声音不大,却像恼人的蚊子,在他耳边挥之不去地盘旋。 林沉深深呼出一口气,害怕听不到丛嘉的声音,又走回了洗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洗手间的门突然打开。 “你走路时,还会有轻微的痛感。 这次的品牌方是从北市赶来的,喻姐订了一家很有名的餐厅,给他们接风。 餐厅位于市中心。 林沉下车,替丛嘉开车门,说:“我扶你。” “行行行。”丛嘉挽住他的手:“让你扶。” 林沉将她送到电梯口,才说:“我就不上去了。” 丛嘉和他道别,有些慢地走进包间。 这次的洽谈很顺利,品牌方的代表年纪不大,看起来和丛嘉差不多大,性格随和,和容易和人聊起来。 结束后,他很绅士地走在丛嘉身边,不经意地问:“丛小姐的腿是不是不太舒服?” “没事。”丛嘉朝他笑笑:“前几天不小心扭了一下,现在已经差不多好了。” 他点头,之后说了一些客套话,快到门口时,才说:“丛小姐结婚了吗?” 丛嘉大方地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戒指。 “是啊什么,笑了笑,又低下头,像林沉上次那样,笨拙地冲着他的手哈气。 “你不让我去倒水,我也只能这样啦,好点了吗?” “嗯。” 他缓慢地松开了丛嘉的手。 丛嘉这才起身为他倒了然感到满足:“其实我特别佩服林总,他是很纯粹的人,刻苦又有毅力,大学的时候,他是出了名的专业能力强,能吃苦,大三就开始接项目,记得当时有个项目时间特别赶,同组的人都想放弃了,可他不愿意,就一个人扛下来,整整熬了四天。” “同学都说他貔貅似的,只赚不花,什么活都接,多难的,多赶的,只要价钱高,他好像都能熬过去,但对自己衣食住行,节省的不得了。” “有次我在食堂看到他,他在一边看项目,一边啃咸菜馒头。” 谢常青轻轻吁了口气,感叹道:“不过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丛嘉感到喉咙干涩,心一抽一抽得疼:“他大学过得这么苦吗?从没有听他说过。” 谢常青怔了怔,问:“林总从没说过这些?” “倒是我多言了。”他看着丛嘉,带着些歉意说:“只是来时看到林总,心里突然有了许多感慨,忍不住多说了些。” “没关系。”丛嘉对他笑了笑,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才?” “冒昧地问一下,您的先生是林总吗?”他低头一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进来的时候,看到他扶着你。” “我和林总是大学校友,不过很多年没见了。” 丛嘉心里微微一动,说:“大学吗?” 她想多了解一些林沉的事,但直接问不免让外人觉得奇怪。 所以丛嘉想了想,颇有技巧地从敏感处下手:“我之前总是问林沉大学有没有什么喜欢的女生,他都不愿意和我说呢。” “谢总知道吗?给我透个底。” 第 55 章 第 55 章 寒风顺着餐厅的旋转门吹进来,丛嘉忍不住抖了抖。 谢常青站到离出口更近的地方,为丛嘉挡着风。 他眉眼含笑:“林总能娶到您这么好的太太,哪里还会惦记着别人?” “其实我当时和他是一个专业的,可惜毕业后没有坚持,家里生意急着让我接手,就转行了。” 他有些遗憾地说些含糊:“嘉嘉。” 他像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直白的情话,说得很慢,一字一句,显得笨拙:“你在我身边,我很开心。” 说完这句话,他将头埋在丛嘉的颈侧。 丛嘉感受到他的脸很烫,刚刚沉重的气氛被压下去,丛嘉忍不住笑了笑,说:“这次进步了好多呀。” 他好像得到了夸赞的大型犬,略显急促地吻丛嘉的脖颈,将她弄得很痒。 丛嘉推了推他的脑袋,他就停了下来,喘着气,叫她的名字。 安静了些许时候,他开口唤:“嘉嘉。” 又小心翼翼地问:“你会陪我多久?” 丛嘉想了一会儿,承诺道:“很久很久呀。” 林沉仰头,吻了吻丛嘉的额头。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人再说话。 嗡鸣声在林沉的耳边短暂地消失了。 他不知道“很久”是多久,一年可以勉强可以算久,三五年可以在有些人眼里是很久,十年,二十年,一辈子,是很久很久吗? “很久”从来不是一个具体的、精确的计量单位。 但现在的林沉仍苦涩。 喻姐关切地问:“怎么了?好像心情不太好。” “嗯,知道了一些事。”丛嘉说。 喻姐很有分寸地没有继续问,搂了搂丛嘉的肩,说:“那就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我老公要过生日,我决定出出血,花大价钱给他订一套手工西装,你给我参谋参谋怎么样?” “好。”丛嘉说。 上了车,喻姐给丛嘉看了自己心仪的款式,丛嘉想到丛屿过生日时,自己在一家店订做过,服务很不错,就介绍给了喻姐。 喻姐询问了价格,咬着牙点头。 那家店开在海市的富人区,周围的环境清幽,门口的常青树被盖上层薄雪,依旧透出绿意。 她们下了车,刚进店,暖香扑面,穿着得体的服务生迎上来,领着他们去包房,又拿了册子给他们选。 喻姐大概做了功课,很认真地咨询了一番,又去布料间挑料子。 丛嘉也跟在她后面,忽而看到一种毛呢料子,想到林沉似乎没有这样质感的西装,便也想给他订几套。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丛嘉又觉得他缺配套的领带,袖口,都想买给他。 订做西装需要准确的尺码,丛嘉不知道,又觉得直接问林沉似乎就不算是个惊喜了。 她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林沉有一件和丛屿差不多款式的西服,便试着他们去系统里查一查,果真查到了林沉的尺码。 “林先生常来吗?”丛嘉闲聊般得问。 “林先生多数时间是让秘书过来。”服务生说:“印象里,林先生就亲自来过一次,似乎是很中意一个款式,说是工作太忙,可能尺寸会有些变化,想要做得更合身一些。” “是吗?”丛嘉说:“哪个款式啊?” “是和丛小姐之前订做过的相同款。”服务生笑着说:“看来是真的心有灵犀了。” 丛嘉怔楞了一瞬,心里有些空,又觉得大概是无谓的多想,于是附和着笑笑,说:“那就按原来的尺寸,稍稍改小一些,他最近身体不好,有些瘦了。” “领带和袖口我先带走吧。” “好的。” 丛嘉一共订了三套毛呢西服,领带和袖扣也配了三套。 回去的路上,丛嘉将袖口盒打开,戒环在木质盒上刮过,发出轻响。 天还未暗下去,钻石折射着日光,发出略微刺眼的光芒。 丛嘉看着戒指,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她开始细数这些天,林沉送过自己的东西,鲜花,戒指,小熊挂件,星空桌 他还会为自己做饭,洗衣服。 可自己似乎很少回馈他什么。 送了他一幅画,还连着山顶别墅的那场火没了。 丛嘉想到了谢常青的话,觉得自己似乎窥见了那个并不熟悉的林沉的另一面。 她无法分辩心中的想法,只是明白,那种细细密密的、细微的却无法忽视的刺痛,大概是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回到家时,已经傍晚了。 夕阳光透进来,将客厅染成温暖的红。 林沉并不再客厅里。 丛嘉想将领带给他试一试,有些期待地上楼,走了一圈,没有在书房中看见他,健身室里也空无一人。 走到二楼,林沉的房间半掩着,丛嘉试探地推了推门,床头的灯亮着,林沉阖着眼,呼吸声有些重,像是累极了。 丛嘉怕将他吵醒,轻手轻脚地关了灯,又很慢很慢地将门合上。 夕阳已经落下了,外头很安静,几乎能听到簌簌落雪声。 丛嘉回想到结婚后,自己住进这栋别墅的日子。 那是一段短暂而平静的时光,那时母亲刚去世,丛嘉的心情很差,每天睡很长的时间,浑浑噩噩,与林沉也很少交流。 有一天,林沉突然敲响丛嘉的门,礼貌地说顶楼闲置着,如果丛嘉想要画画,可以把那里改成她的画室。 这个提议说出没几天,画室就装修好了。 那天林沉下班时丛嘉才刚睡醒。 他对丛嘉的作息没有过多的干涉,只是带着她走到顶楼。 大雪纷飞的傍晚,空气里盈满了雪花与玫瑰的香气。 丛嘉看到顶楼的玻璃房正亮着灯。 她微微打起精神,驻足观看。 暖黄色的灯光下,鲜花在不属于它们的季节里盛放着。 落雪与花朵映衬,白与红,宛如一幅色彩鲜明的油画。 “真好看。”她轻声感慨道。 林沉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喜欢的话,可以多上来看看。” “嗯。”丛嘉感到心情好了些,对他笑了笑,指着远处的门,问:“那是我的画室吗?” 林沉点头。 和林沉的回忆很少,在丛嘉走向顶层的那几分钟,就能回忆完全。 她想去完成那副承诺过林沉的画了。 前些天粗粗打过底,但丛嘉已经有了别的思路。 夜慢慢深了,有了灵感,她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过去了多久都忘了。 直到自己的手机发出微微的震动,丛嘉才从另一个世界抽离。 是林沉的电话。 他的语气有些急,气息不稳,问她:“嘉嘉,你在哪里?” “我在画室画画呀。”丛嘉感觉肩颈有些酸,揉了揉,补充道:“顶楼。” 他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出了口气,安静了一会儿,说:“好。” 电话被挂断,没过多久,丛嘉便听到林沉的急促的脚步声。 那声音在画室门口停住,几秒后,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响起。 丛嘉起身给他开了门。 画室的灯光不亮不暗,林沉站在门口,眼中是还未褪去的焦急。 “我回来的时候看你在睡觉,就没有把你叫起来。”丛嘉牵他的手,将他带进来:“我在给你画画呢,基本画完了,再晾一晾就可以装裱了。” 林沉反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紧到丛嘉能感受到他手心里的潮湿。 “你怎么了?”丛嘉温声说。 那副画的事被丛嘉稍稍搁置了,她带着林沉走到沙发边,让他坐下来。 林沉依旧握着她的手,轻轻唤了声“嘉嘉”,便不再说话了。 丛嘉能感受到他的手很凉。 “怎么回事啊。”丛嘉想站起来给他倒杯热水,他却不松开丛嘉的手。 丛嘉没说说:“和谢总聊天很开心,期待接下里的合作。” 谢常青也点点头,恰好他的司机来了,他便和丛嘉告别。 喻姐走过来说:“看你和谢总聊得不错?” “挺好的。”丛嘉的笑容有些杯热水。 “那你暖一暖手。” 林沉捧着那杯水,没有喝。 片刻之后,他开口,语气干涩地解释刚刚的反常。 “本来想去接你,但下午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已经很晚,司机说你没有让他去接,喻姐说你很早就回来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丛嘉说:“反正就是因为你太担心我了,是不是?” 他低低得“嗯”了声。 又生硬地转移话题:“我想看画。” “好。”丛嘉将刚刚画好的画小心地递给他。 画面是崇德的操场,郁郁葱葱的草地,主席台上,少年林沉穿着合身的校服,一边手握着话筒。 “这是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丛嘉像是陷入了回忆,声音开始放低:“当时我在想,你是不是改过校服啊,怎么那身衣服穿在你身上就那么好看呢?” 林沉的目光的孩子,藏不住话:“我今天去给你定了三套西装,这是配套的。” “本来不太知道你的具体尺寸的,但是你之前经常在那家店订” 她伸手捏了捏林沉的肩,仿佛这样就能丈量他的尺寸:“下个月就能收到了。” 林沉低头,像是:“我记得在治疗前期,您告诉我,您会将自己的情况记录下来,或许那会对你的记忆有所帮助。” “您的助理告诉我,您希望保持每周三次的心理咨询治疗,我也会持续和您保持联系。” 视频挂断后,房间陷入了很长时间的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沉站起来。 他在卧室里走了一圈,又去书房的抽屉里翻找,都没有找到那本记录本。 去,林沉很快意识到,那或许是自了她,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低头望着她时,眼睛微微发亮。 丛嘉忍不住笑:“说只喜欢你,这么开心啊?” “嗯。”林沉将丛嘉抱起来,直白地承认道:“很开心。” “那西装还要不要了?”丛嘉明知故问:“既然你觉得是买给他的,那我打电话取消好了。” “不要。”他回答地很快,声音闷闷的。 “啊?不要?”丛嘉憋着笑,伸手去探桌上的手机,下一秒就被林沉抓住了手。 他看着丛嘉,说:“我要。” 丛嘉终于没忍住笑,她从林沉的怀中站起来,说:“到底要还是不要嘛,你说清楚。” “我要。”他缓慢地,一很专注地看着那几对袖口,没说话。 丛嘉便轻声问:“喜欢吗?” 他点头,将其中一对袖口取出来,放在掌心看了一会儿,又放回去,很小心地合上盖子。 画室里很安静。 林沉依旧握着盒子,没放下。 过了会儿,他突然唤了声丛嘉的名字,得到丛嘉的回应后。 他用很低的声音接着问:“如果我恢复记忆” 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措辞,之后换了个说法:“你会更喜欢失忆前的我,还是失忆后的我?” 第 56 章 第 56 章 林沉抬头看着丛嘉。 他不说话,连呼吸都停顿了,嘴唇紧抿,像是等待着考试成绩的优等生。 丛嘉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奇怪,她思索了片刻,突然笑了。 “林沉,你不会是吃醋吧,觉得我买的西装是送给他的?”丛嘉语气里都含着笑:“这叫什么来着?” 丛嘉下来,将下巴抵在落在那副画上。 时间仿佛在放缓,嗡鸣声也在这一刻消失了。 他像是在冬夜里漂泊了许久的人,走进了一间温暖而舒适的安全屋。 他说:“没有改。”丛嘉便笑了,一边笑还一边靠过来,坐在他腿上,勾住他的脖子。 林沉在属于他的安全屋里,亲吻着梦里的女孩。 是真实的、有温度的丛嘉。 丛嘉吻了他一会儿,红着脸,推了推着他的肩。 林沉退开,她便从他的腿上站起来,从工作台上取了个纸袋,递给林沉,用甜蜜的声音说:“送你的礼物。” “是什么。” “打开看看咯。” 丛嘉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沉,让他无法抵抗。 他打开依次打开几个盒子,发现里面是三对袖口和领带。 “嗯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丛嘉像是兴奋他的肩膀上,略带调侃地说:“我醋我自己?” 她以为林沉会红着耳朵,对自己说“嘉嘉,别逗我”。 但林沉只是用指腹贴住她的脸,很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你会喜欢失忆前的我,还是失忆后的我?” 丛嘉怔了怔,以为林沉是真的在吃醋,哄慰地说:“当然现在的你啦。” 她凑过去亲吻林沉的脸颊,用温软的声音说着情话:“只喜欢你,最喜欢你。” 林沉的呼吸顿了顿,转过身,将丛嘉拉近怀里,又俯身吻住她的唇。 他从来没有这样强势地压着丛嘉,粗重的气息拂在丛嘉脸上。 这个吻很深,很重,除了爱意,仿佛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但丛嘉被吻颊,说:“好啦,我知道了,本来就是给你的呀。” 她起身收拾画笔,林沉也跟过来帮她,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丛嘉说:“刚刚画得太投入了,给忘了。” “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林沉说。 “算了吧,你好好休息,我们叫餐吧。” 林沉坚持道:“我不累。” 他在丛嘉定定的目光下,很快妥协着说:“好,叫餐。” 走出画室时,林沉说:“那我给你做甜品。” 他顿了一下,解释道:“舒芙蕾,那个不费功夫。” “好吧好吧。”丛嘉挽住他的手,想到他的吃醋行为,又说:“你以前都不会给我做甜品呢,所以你说我更喜欢谁?” 雪夜里,有一轮皎洁月亮缀在空中,清辉透过露台落进来,丛嘉仰头看着他,杏核眼盛着笑意,明亮而美丽。 林沉回望着她,嘴角很快地勾了一下,但似乎想到了什么,笑意便很快消失了。 他看起来不太开心地问:“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没有不好啊。”丛嘉回答:“只是很有礼貌、保持距离的那种。” 或许因为谢常青的话让丛嘉产生了许多不太好的联想,她心里忽然升起迫切的渴望,希望眼前的林沉能够快乐一些。 于是丛嘉柔声说:“你和他不一样,你对我很好,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丛嘉面对林沉,举起向他展示着戒指:“你看,我一直戴着,是你送的。” 没有人能抵抗丛嘉的笑容,更何况是林沉。 他轻轻握住丛嘉的手,看着戒指,没有说话。 可丛嘉觉得他此刻是满足且开心的,所以丛嘉的心情也轻快起来,她推了一下林沉,小声说:“我想吃舒芙蕾了。” “好。”林沉与她十指相握,牵着她走向餐厅。 无恙不知道什么时候小跑过来,用头去顶丛嘉的小腿。 林沉将它抱起来,略带严厉地训斥:“不许那么用力,她的腿伤了。” 毛团子在林沉怀里不会显得太浪费。 餐厅里的灯光将四周都罩上一层温暖的颜色。 他们不再面对面坐着,位置挨得很近,手碰着手。 吃到一半,喻姐给丛嘉的邮箱发了合同,丛嘉便放下筷子,专心地看了会儿,她一边手虚虚地搭在桌沿,过了两秒,有温厚的触感盖到手背上。 丛嘉放下手机,忍不住笑道:“你今天怎么黏糊糊的,连吃饭都要牵手啊?” 林沉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筷子,用很平直的口吻说:“我没有在吃饭。” 他看了眼丛嘉,补充道:“你也没有。” “你怎么还强词夺理了。”丛嘉嘴上这么说,却悄悄换了个姿势,让林沉能够更方便的握住自己的手。 手机又震了震,是谢常青发来的微信,丛嘉回了两句,忽而感觉林沉握着自己的手用力了些。 “你在暗示我要好好吃饭吗?”丛嘉按下锁频键,将手机推过去:“你好粘人,放你那边,行了吧。” 手机被推了回来,林沉说:得晕头转向,她的舌头有些麻,承受不住地推了他的肩膀。 林沉终于松开梦里,他再次回到了过了,舒芙蕾早已塌陷下去,丛嘉坚持不让林沉重新做,把不太新鲜的舒芙蕾吃得干干净净。 月光在雪夜里显得清冷。 林沉在深夜的房间里,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心理治疗。 这一段远程咨询的时间长达两个小时,期间,医生并没有对林沉的失忆原因下定论。 林沉了解到,过去的自己是在去温哥华的三个月后,开始了心理咨询和治疗。 医生的声音和记忆里同样温和:“您发现自己产生了幻视,失眠等症状,主动寻求治疗,态度积极。” “我们的治疗长达近两年,后来您的情况有了好转,便回到中国了。” 医生最后说字一字地说。 丛嘉决定放过他,笑着低头亲亲他的脸“我没有那个意思。” 谢常青的微信又跳出来,林沉看到了,犹豫了几秒,还是问:“朋友吗?” 丛嘉说:“一个合作方,对了,他还是你大学校友呢,但你肯定不记得了。” “谢常青。”丛嘉的声音放缓:“你认识吗?” 林沉摇头。 丛嘉说:“我就知道,但人家对你可是印象深刻呢,和我说了好多你以前的事。” 林沉安静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发紧:“他说了什么?” “说你很刻苦,很用功。”丛嘉有些心疼地说:“我才知道你以前好像吃了好多苦。” 她用另一只手盖住林沉的手背,轻轻抚摸:“你那时候肯定很累。” 林沉的表情刚开始有些木然,但触到丛嘉微微湿润的眼睛,又很快地说:“我都忘了。” 他站起来,牵引着丛嘉的手,让她搂住自己的腰,用另一边手搭着丛嘉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安慰道:“你说的是另一个我的事。” 他总是将失忆前和失忆后的自己分得很开,现在的自己收获丛嘉的爱意与甜言蜜语,苦难则留给另一个自己。 丛嘉觉得他有些小心眼,嘀咕道:“你分得倒挺开。” 林沉摸了摸她的脑袋,说:“我去给你做舒芙蕾。” 他走进厨房,将蛋打进碗里,姿态行云流水,丛嘉趴在椅子上看,见他将杯子放进烤箱,渐渐地,有甜香味在空气中蔓延开。 烤箱运作发出声音,不大,却奇异得和林沉耳边的嗡鸣声相似极了。 林沉一手撑着岛台,微微失神。 从南城回来之后,他感到自己的听觉似乎出了些问题,耳边时常会有小小的嗡鸣声。 林沉认为这不是什么大事,同样的情况在小时候也出现过,只要熬过一阵子就好了。 “——林沉,林沉。” 林沉回过神,发现丛嘉高中,也是这样。” 说着说着,丛嘉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要消失在空气中。 “林沉,你告诉我,你怎么了,好不好?” “我”林沉张了张口,想说自己没事,但触到丛嘉微微湿润的眼睛,便再也说不出欺骗的话了。 “我有时候听不到。”他急切地解释:“小时候留下的病根,这样的情况不多,很快就会自己好起来,大概是最近生病了,所以才会这样。” “嘉嘉。”林沉顿了顿,说:“你不要担心。” “也别害怕。” “什么叫小时候留下的病根。”丛嘉并没有因挣扎了两下,跳下来,一溜烟跑没了。 “你不要这么凶。”丛嘉说:“它的毛那么软,蹭两下没事的。” “它力气很大。”林沉说。 丛嘉拗不过他,恰巧来电话了,丛嘉本以为是送餐的餐厅,没想到是喻姐。 “大概是聊工作。”丛嘉说:“我去接一下。” 林沉点头,起身走进厨房。 家里的餐厅很大,丛嘉仰躺在沙发上,将电话接起来,喻姐的声音很轻快:“谢总那边已经敲定了,后天签合同。” 手机里传来两声“嘟”声,丛嘉猜测大概是餐厅的电话,随意应了喻姐两声,就挂了。 餐厅是丛嘉选的,一家很精致的炒菜,菜单太长,丛嘉为了省事直接点了个商务套餐。 林沉拎着袋子走进来,丛嘉想站起来帮忙,被他很快制止了:“别走来走去了。” 他将菜摆好,拿了碗筷,又返回去想给丛嘉做舒芙蕾,丛嘉拉住他的手:“你别忙了,舒芙蕾等吃完饭了再做吧。” 套餐一共七个菜,菜量不多,所以两人吃为他苍白的解释感到好受,她心底好像掉进了一簇火苗,爱意与心疼像是风,吹动着,让火苗蔓延成熊熊烈火。 “我要叫医生来。”她不顾林沉的阻拦,强硬地拨通了电话,叫来了家庭医生。 等候的时间变得漫长,丛嘉和林沉相对坐着。 “你先告诉我,怎么留下的病根。”丛嘉说。 林沉沉默了很久,说:“嘉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很久以前?”丛嘉不被他迷惑,坚持地说:“小时候是吧,那你总算是还记得的。” 她直视着林沉,片刻之后捧住他的脸,不让他逃避自己的视线。 林沉的嘴唇嗫嚅了两下,轻描淡写道:“小时候,被我妈打过两巴掌。” “那天之后有些听不清,医生也没查出什么,但过段时间就好了。” “真的,嘉嘉。”他用力地握住丛嘉的手,好像要通过自己的力量,让丛嘉明白自己并没有撒谎。 丛嘉半信半疑。 过了会儿,医生来了,照常询问了几句,说:“强烈的击打确实会导致耳鸣,保持好心情,适当运动,是有自愈的可能。” “但保险起见,我还是建议去医院全方位的查一查。” 医生走后,丛嘉想找人挂专家号,但不知为什么,林沉非常强烈地抗拒。 “王医生刚刚说没事的。”林沉说。 林沉蹲下来,平视着丛嘉,语气带着点哄慰:“嘉嘉。” “我没有骗你,真的没事,你看和医生说的也对上了,是不是?” “可是我问了你那么那么多遍,你才告诉我。” 丛嘉的声音有些不稳:“你总是这样,什么不说,藏在心底。” 她吸了吸鼻子,说:“你不要这样我会很担心,我会很心疼。” “好。”他几乎立刻保证道:“我不会再这样了,嘉嘉。” “你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丛嘉抓着他的衣角。 他垂着眼没说话,片刻之后,说:“我以后有什么不舒服,会和你说的。” 丛嘉轻轻“嗯”了声。 “那耳朵还是要去看。” “好。” 丛嘉这才满意地重展笑颜。 林沉抱住她,很轻很轻地亲吻她的额头。 夜渐渐深 但在今夜的己第一次出现幻觉的时候。 梦里的一切都渡上了一层朦胧光影。 大概是深夜,周围寂静,他独自身处一间杂乱的工作室。 桌面上堆满了资料,各种食物的包装袋。 墙面上的时他,他可聪明了,和你一样,在崇德也是年年第一。”丛嘉抿了口香槟,忽而弯了弯眼睛,反应过来:“你别是被那声“姐夫”迷惑了吧。” 林沉没说话,视线落在丛嘉的香槟杯上,生硬地说:“香槟好喝吗?” “想喝吗?”丛嘉一边手撑着脸颊,慢悠悠地说:“姐——夫——” “嘉嘉。”林沉的声音低下来:“这里人多。” “那等”丛嘉喝了酒,脸颊漫起红:“回去?” “我醉了。”她的声音拖长,放低,凑到林沉耳边说:“回去可以给我煮醒酒汤吗?穿着围裙煮。” 林沉的喉结滚动:“可以。” 他似乎因为丛嘉的一句话坐立不安,整场宴会都在低头抿酒,有人来搭话,也是随意而快速地应付过去。 等到月亮高悬在天边,宾主尽欢,这场盛大的宴会终于结束了。 但丛嘉是真的喝醉了,她靠在林沉的怀里睡得昏沉,哪还记得什么醒酒汤和围裙。 车停在遇南公馆的别墅门口。 林沉将她抱下来,上了楼,替她脱了鞋和外衣脱下,又帮她盖上被子。 “还要喝醒酒汤吗。”林沉在她耳边说:“针指向四点。 林沉坐在电脑前,清晰地感受到脑部的剧痛和昏沉。 他微阖上眼睛,几秒后又张开。 逼仄的工作室很暗,屋外的皎月都被云层盖住了。 但在那一刻,林沉看到了光亮。 一米外的桌边,丛嘉穿着校服,她的双手撑在脸侧,正朝他甜甜地笑。 第 57 章 第 57 章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安静下来。 林沉的大脑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他猛得站起来,朝丛嘉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很快意识到什么,脚步停在了离丛嘉三步远的地方。 丛嘉没有站在很近的地方,正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了?”她说:“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没有。”林沉说:“只是刚刚走神了。” 烤箱的提示音恰好响起,给了林沉绝佳的逃避机会,他有些慌乱地将烤箱打开。 下一秒,丛嘉截住他的手,语气有些急:“你干什么,不戴手套,直接把手往烤箱里伸啊!?” 林沉愣了愣,半晌,才讷讷地说:“刚刚在想事情,没注意。” 他取了烤箱手套戴上。 烤箱架子被拉出来,舒芙蕾的香气瞬间盈满了餐厅。 “好了,吃吧嘉嘉。” 舒芙蕾的品相很好,嫩黄色的糕体从杯子中立起来。 “撒点糖粉吧。”林沉弯身找,却再次被丛嘉拉住了手。 “糖粉就在这。”丛嘉指着正对着林沉的那一小块地方,她叹了口气:“林沉,你到底怎么了?我感觉你这几天很奇怪。” “刚刚我叫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走神也不可能这样吧?” “还有上次我们在南城的时候,坐车去你的动,只是温柔地看着他。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钻出了云层,月光透过狭窄的窗子,将房间照亮了。 他们在满目狼藉中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 四周只剩下夜晚的簌簌风声,碎碎蝉鸣。 许久,林沉坐了下来。 他并非意识不到这是自己的幻觉,也知道最理智、最正确的方式是视而不见。 可他做不到 因为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过丛嘉了。 哪怕是虚假的,他也想再看看她。 林沉从未那样大胆地、冒犯地、毫无顾忌地看向丛嘉。 他忽然发现丛嘉比自己记忆中圆润了一些,面颊透着微微的粉,显得更健康,更有活力,一副生活美满,幸福的模样。 但或许是那时的林沉还尚存一丝理智,他没有对丛嘉说话。 烦躁和压抑在和丛嘉相处的时光中渐渐褪去了。 丛嘉像是林沉的安眠药,令他酣睡,获得短暂的宁静与快乐。 林沉知道她的副作用,也明白这不过是饮鸩止渴,但他不愿去想,也不愿抗拒。 梦境渐渐褪去,林沉醒了过来。 在寂静到近乎窒息的环境里,他缓慢地坐了起来。 耳边的嗡鸣声消失了,阳光钻进房间,将羊毛地毯烘烤出令人舒心的味道。 林沉先是继续寻找了一圈那本未知的笔记本,依旧一无所获。 他准备下楼时,丛嘉的门恰好打开,她穿着睡裙,半倚在门边,睡眼惺忪。 “早啊。”她懒洋洋地说。 和梦里的她很不一样。 更真实,也更令林沉心动。 他走过来,用力地抱住她。 丛嘉轻轻地“唔”了一声,她的头慢慢靠到林沉的肩上,点没呛出来,她缓了缓,说:“你说什么?” “我结婚了。”周回雪快而平地说:“几天前。” “什么?你们在哪结婚?” “拉斯维加斯。” 丛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努力地消化下这个消息,笑了笑,说:“虽然有点冲动,但还是恭喜你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周回雪很快地雀跃起来:“你是除了我和隋舟,第一个知道的人哦,记得保密。” “行。”丛嘉想了想,问:“所以你爸妈也不知道吗?” “嗯,对。”周回雪慢吞吞地喝了口茶,说:“当时很冲动就而且我爸妈肯定不同意。” “隋舟决定回国了,我们会慢慢来的。” 她的脸上全是幸福的光彩,眼睛很亮,看着丛嘉说:“不说我们的事了,嘉嘉,你和林沉怎么样了?” “挺好的。”丛嘉撑着手,坦荡地说:“在一起了。” “哇喔。”周回雪小声地感慨了一下,才问:“那他想起来什么没有。” “好像有时候会有零零碎碎的片段,具体为难,想了想,说:“甜言蜜语?” “这个我很擅长啊。”丛嘉神采飞扬:“看来追人也不难,晚上我先实验一下。” 夜色渐渐深了,丛嘉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了。 她在别墅外下车,喝酒了?” “猜的。”林沉说。 屋里有地暖,他只穿着一件薄衬衣,将肩膀衬得宽阔,袖子挽起一些,露出的小臂肌肉不过分夸张,却显得很有力量。 “这么了解我啊。”丛嘉将汤碗接过来,发现是里面有海带和豆芽。 他说:“海带豆芽汤,酒说:“昨晚睡得怎么样?” 她顿了十几秒,像是逐渐清醒过来,抬头看着他,语气比刚刚快了一些:“你现在能听到我说话吧?” “嘉嘉。”林沉的唇角很快地勾了一下,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我一直能听到,我不是聋。” “哦,我担心嘛”她说:“我找朋友约了个专家号,后天的。” “嗯。”林沉说:“其实——” 他剩下的话全被丛嘉的吻堵住了。 浅淡的薄西,就给你买了。” 她神秘兮兮的:“你等等我,我去拿。” 她一溜烟跑远,过了几分钟回来时,手上抱着两件围裙,一件淡蓝色,一件淡粉色。 “啊,本来想给你蓝色的,但是我现在想穿蓝的,所以你穿粉的吧。” 林沉拿着围裙,看起来有些为难:“嘉嘉。” “你穿嘛。”丛嘉抱着他的手,用撒娇的语气说:“你穿嘛,我想看看。” 他从来不会反驳丛嘉的话,也不会拒绝丛嘉的要求。 只要丛嘉对着他说两句好话,他就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 林沉什么也没说,径直将粉色围裙穿上,才看向丛嘉。 “好看。”丛嘉笑盈盈地靠近,将系带绑得更紧一些,说:“要这样。” 冬日的阳光落进来,在大理石地面上分割出一块暖黄色的小方块。 林沉站在光里,他肩宽腿长,因为系带勒紧,衬出他紧窄的腰身。 他眉目冷峻,也没什么表情,可耳朵不知是被太阳晒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透出轻微的粉。 “嘉嘉。”他语气里有些无奈,转过身,将蛋倒进锅里,有些逃避地说:“这个很费时间,先别玩了,我怕你饿。” 丛嘉憋着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穿上蓝色的围裙,和他并肩站在操作台前。 阳光将空气中的浮尘照得纤毫毕现。 林沉垂着眼,动作很缓慢,但很稳,也很熟练。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冷白修长,随着动作,手背上的青筋微微绽起。 给丛嘉示范了一遍,他便拿了另一套厨具给丛嘉试。 丛嘉见他做得毫不费力,信心满满地将蛋磕开。 她没干过这些活,力道没掌握好,直接将鸡蛋磕到底,蛋清蛋白流了一桌子。 林沉拿了厨房用纸擦干净,才说:“没关系,只是有点太用力了。” 他站到丛嘉身后,一边手盖住丛嘉的手背,带着她用正确的力道敲开鸡蛋。 隔着围裙,丛嘉依旧感受到他略高的体温。 他们的身体贴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林沉的动作慢了下来,他将碗拨到一边,将丛嘉的手背扣在操作台上。 丛嘉扭过头,他便顺理成章地吻她的唇。 空气变得湿而热,他先是吮舔她的唇,又探进她的口腔。 丛嘉听到风声,水声。 她的呼吸变得困难,不明白单纯的做饭怎么演变成现在这样。 好在最后,吻了很久之后,林沉有些分寸地放开了她。 他们靠在一起,呼吸都交缠着,彼此的嘴唇都透着水色,林沉的喘息声比丛嘉更重一些。 丛嘉抬眸,看着他身上粉色的围裙,忍不住笑,又红着脸,有些断续地说:“你知道围裙的正确穿法吗?” 林沉低头吻她的脸颊,声音闷而含糊:“什么?” “就是里面什么都不穿呀。”丛嘉的眼睛亮晶晶的,落在他慢慢浮起红的耳朵上,又笑出声:“你要不要试试?” “下次,我们可以都试试。”她的声音放轻了。 林沉紧抿着唇,过了一荷香气萦绕在他们周围。 丛嘉温柔而主动地和他交换着呼吸和其他别的什么。 即使林沉已经弯下腰了,但丛嘉吻他时,依旧需要微微踮脚。 渐渐地,说:“但我现在饿了,我想先吃饭。” “好。”林沉说:“我再做一份。” 丛嘉继续观摩,但不知为什么,林沉的动作越来越不稳,有一次还将蛋壳打到碗里。 “你得慢慢教我。”丛嘉说:“等我会了,我也可以做给你吃。” “不用。”他突然停下动作,说:“你不用给我做。” 丛嘉靠近他,半开人喜欢大排场,到时候肯定会有很多商场上的朋友,我陪着你。” “好。”林沉点头。 丛嘉的爷爷有三个孩子,丛在山是第二个孩子,上头有一个哥哥,是丛屿的父亲,下面有个弟弟,叫丛在水。 他的性格说得好听是豪爽大方,不好听就是要面子,有些大男子主义。 丛嘉已经设想过成人礼会办成什么样子,但到了现场才知道什么是铺张。 丛在水将整个洲际酒店包了一个月,在这个月里,将酒店里里外外重新布置。 丛嘉下车时,一眼看不到头的豪车车流,酒店顶层的停机坪上还停着几台直升机。 她挽着林沉的手进了门厅,丛在水夫妇和儿子,在门口和什么人攀谈。 “嘉嘉来啦。”丛在水满面红光,见到林沉,眼睛一亮:“林总也来了。” 林沉和他握了握手,丛嘉将礼物递给站在旁边的小少年:“生日快乐。” “谢谢姐姐。”丛献有些开心,看了看林沉,犹豫了几秒,说:“谢谢姐夫。” 丛嘉转过头,清晰地看到林沉的嘴角扬起,强装镇定地对丛献点了点头:“生日快乐。” “哎哟,我们献献,特别崇拜林总。”丛献的母亲说:“讯通出的产品一定要第一时间拿到,之前那个机器人,我也是托人才买到的。” “以后出新产品,我会让秘书第一时间送过去。”林沉说。 丛献仰着头看他:“真的吗,姐夫?” 林沉比他高很多,微微弯下身,说:“真的。” “那我可不可以加你联系方式啊?”丛献兴奋地说:“我之前把机器人拆了,发现好多问题,可以问你吗?” 丛嘉害怕丛献问出什么现在的林沉无法解答的问题,于是对丛献说:“他——” “——可以。”林沉将手机放到丛献面前:“有什么可以问我。” 丛献控制不住地轻微跳了一下,加上了林沉的微信,嘴巴很甜地又说:“谢谢姐夫,姐夫真好。”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入席后,丛嘉担心地说:“他问的问题你要是不会怎么办?” “没关系。”林沉说:“应该没问题。” 他顿了一下,安抚道:“小孩子不会问多难的问题。” “你别小瞧嘉嘉,要吗?” “要。”她翻了个声,将头埋进枕头,声音很闷:“要喝。” “好。”林沉转身下楼。 到餐厅时,手机开始震动,是丛献给他发的一段语音。 少年的声音清越而欢快:“姐夫姐夫你们平安到家了吗?记得给我姐姐喝点蜂蜜水,她很喜欢喝香槟,以前喝多了喝点这个就好了。” “姐夫我刚刚整理了我的问题,有点多,你可以把你的邮箱给我吗?我发到你邮箱里。” 林沉的脚步停顿,他在厨房里找到了蜂蜜,用温开水冲开,端上去让丛嘉喝了。 她抱着杯子咕嘟咕嘟得喝光,发出长长的喟叹,倒头躺在床上,没两秒,呼吸声又逐渐平缓了。 林沉起身将窗帘拉上,慢慢地关上门,走到书房,打开电脑,查看丛献给他发的邮件。 问题确实很多,但目前的林沉依旧可以解答,他详细地写了答案,回复了邮件。 已经很晚了,墙上的时针已经超过十二点。 林沉感到有些疲 但没等丛嘉再多想,廊尾的门“啪嗒”一声开了。 林沉还保持着昨晚的着装,他扶着门框,下巴上有浅浅的胡茬,西装衬衣皱巴巴的,一副狼狈又落魄的模样。 丛嘉走近他,问:“你怎么从书房出来,还穿着昨天的衣服?” 林沉猛地抬头,视线落在丛嘉的脸颊上。 一秒,十秒,一分钟,他长久地注视着丛嘉,再也没有将视线移开。 那种眼神很深,很沉,让丛嘉的心情不自禁地泛起奇异的感觉。 “你怎么了啊?”丛嘉去拉他的手,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几秒后,他的手指动了一下,像是第一次见面的动物,小心翼翼地试探。 丛嘉兀自猜想道:“你不会又要问我在不在吧?” 林沉低下头,缓慢地时候她出现了,坐在离我很近的位置,烦躁和痛苦好像消失了。 她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我工作。 就算是虚假的她,也很好。 2015年12月23日 投资人临时撤资了,惫,想到之前在书房的书架上看到过几本专业书,或许对丛献有些帮助,又站起来,慢慢地在书架上寻找。 一排又一排地看过去,密密麻麻的字像是变成蚂蚁,在林沉的眼前慢慢爬行。 片刻之后,他的视线在最角落处顿住。 一本很不起眼的笔记本压在厚重的专业书下。 林沉的心像是被什么砸了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快,越来越重,仿佛是有什么隐藏着的东西强力地要冲出身体。 他的手指开始颤抖,怀着一种诡异到没由来的预感,他抽出笔记本,翻开,开始一页一页地阅读。 第 58 章 第 58 章 「2013年12月23日 她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工作室,或许是因为太累了。 那是幻觉,我知道。 2014年3月9日 甲方突然提玩笑地说:“是不是刚刚失败了,你觉得我做出来不会好吃?” “不是。”他语气轻轻:“你不用做这些。” 过了几秒,他转过头,定定地看着丛嘉,缓慢地开口,说出的话像承诺,像宣誓:“你不应该做这些,我来就好,我想一直给你做。” 丛嘉怔了怔,有一种温暖又酸涩的感觉从心底涌起。 “没有什么不应该的吧”她低声说。 林沉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脸颊,温声说:“那你给我做一杯热可可吧,好吗?” “好。”丛嘉仰起头,看着他笑了笑。 机器运作发出极其轻微的声音,空气中飘起咖啡与热可可的香气。 这餐饭快结束时,丛嘉说:“对了,我堂弟十八岁成人礼,在洲际酒店办了个晚宴。” “我叔叔给我们发了请帖,你身体会不会不舒服,如果耳朵觉得难受的话,就在家里休息吧。” “没事,我和你去。”林沉说:“昨晚休息的好,今天耳边已经没什么声音了。” “那就好。”丛嘉放心了些,叮嘱道:“虽然是自家人邀请,但是我叔叔这个出很多新要求,之前的都要推掉重改,时间很紧。 半夜的 秘书帮我联系了一个心理医生 周围的空气像是慢慢被抽空,林沉感到难以呼吸,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气。 视线逐渐灰暗,林沉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只能扶住书架,慢慢地在原地坐下,他闭上眼,似乎听到无数个声音在耳边徘徊,回荡。 林沉的意识开始昏沉,身体仿佛一台输入过载信息的机器,无法思考,也难以感知, 只能遵循着本能,将所有丢失的记忆,疯狂地塞进这台伤痕累累的机器中。 ~~ 这一天,丛嘉醒得很早。 大概是昨晚喝了醒酒汤,她并没有宿醉的难受感。 晨光落进来,恰巧落在她的手指上,她坐起来,发现才早上六点半。 周回雪在半夜三点给她发了消息。 「嘉嘉,要来玩吗?Bright」 Bright是一家酒吧的名字,周回雪经常去。 丛嘉回了个表情包,没过两秒,对面直接打来了电话。 周回雪大概是玩通宵了,但声音依旧活力满满:“嘉嘉,你怎么早起床呢?” “你还没结束吗?”丛嘉打了个哈欠:“昨晚我弟弟成年礼,喝多了,很早就睡了。” “刚结束呢,我正准备去吃早餐,你来吗?”周回雪说:“我最近发现一家超级好吃的早餐,我请你。” 丛嘉应了声“好”,出门时,林沉的房门紧闭着,丛嘉猜测他还未起床,因为太早,她也没叫司机,径直打了车。 她本以为周回雪要请她吃什么24小时营业的餐厅,没想到下车时,顺着长长的人流往前,只看到尽头是简陋的小棚子,木质的小挂牌上写着「早餐」两字。 在寒冷的清晨中,苍白色的雾气升腾在空气中。 “这是吃什么的?”丛嘉问。 周回雪拉着丛嘉走到角落的可伸缩木桌旁,隋舟已经坐在那,贴心地为她们用开水涮洗餐具。 “你看看喜欢吃什么?种类很多。”周回雪指着远处的菜单牌子说。 “那我要一份清汤面吧。” 丛嘉本来对这家小摊子不抱什么期望,但喝第一口汤时,她几乎一秒就折服了。 “好吃吧。”周回雪有些得意,又问:“怎么不叫林总一起来?” “等吃完我给他打包一份。” 趁着隋舟去买单的时候,周回雪悄声说:“嘉嘉,昨晚想叫你出来是想顺便和你说,我前些天才知道,我嫂子伯父是个很有名的脑神经方面的专家,不过他目前不在国内,我昨天帮你问了问,回头等我消息啊。” “好啊。”丛嘉没想到周回雪还会时刻惦记这种事,感激地说:“谢谢。” 周回雪捏捏丛嘉的脸颊,说:“我们之间,谢什么谢。” 离开前,考虑到面食打包会失去风味,丛嘉点了小笼包和炒饭,回去时刚好赶上早高峰,车在路上堵了好一会儿,等车停到家门口时,已经快九点了。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小了,飘飘落下来,又轻点在地面上,很快化开。 早餐早已经凉了,丛嘉将小笼包放进蒸锅加热,上楼准备叫林沉起床。 他似乎从来没有这么晚起来,丛嘉她停住脚步,想到林沉最近的状态一直不太好,又有些犹豫是否要叫他起床。 公司缺少研发经费,下个月的项目可能要搁置。 她依旧没有说话。 距离上次看到她已经过去很久。 我很想她 2016年3月2日 温哥华成立了新的研究中心,需要调派一位高层,我想去。 李信群问我是不是疯了,或许吧。 我本来就嘉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林沉手里的盐罐瞬间倾倒。 锅里的排骨上堆了厚厚一层盐,丛嘉连忙松开他,说:“我不是故意的。” “怪我。”他用勺样下去。回握,而后安静地看着相握的手。 “你真是的。”丛嘉认为他默认了,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说:“你的手好冰啊。” 丛嘉牵着他的手走到窗边,走进阳光里。 “我刚从外面回来,手也好冷,没办法给你取暖。”丛嘉放开了他的手,将双手平摊,让阳光均匀地铺在手上:“你像我这样。” 她的手指白皙修长,在阳光下,那颗钻石戒指耀眼到刺目。 林沉错开视线,站在原地不动,也没有按照丛嘉的方法做。 这让丛嘉有些奇怪,她转过身,看着林沉,问:“你昨天为什么在书房睡?” 她顿了顿,猜想道“你不会是昨晚在研究我弟弟问你的问题,然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四周一片寂静。 丛嘉忍不住拧了一下他的手,小声说:“说话呀?” “我”他终于开口,声音很沙哑是个不正常的人。 项目在收尾,熬了两天,她一直陪着我。 2016年12月23日 温哥华下了很大的雪。 她第一次对我说话了,对我说了“生日快乐”。 原来今天是我的生日。 我早忘了。 2017年12月31日 她越来越频繁的出现,会对我说一些话。 我知道自己在逐渐沉迷于这种感觉,但事情已经越来越离谱。 我不能再这嘉说:“不过家里很暖和,没关系。” 将筷子递给林沉,丛嘉满怀期待地说:“快尝尝。” “好吃。”林沉说。 “是雪雪带我去的,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啊。”丛嘉快乐地说。 她一手撑着脸颊,看着林沉,可林沉没有看她,他只是低着头,缓慢地、重复地嚼着。 像是要将那个小小的包子嚼上七八十遍,才能咽下去。 “林沉。”丛嘉叫了他的名字,挪动椅子,坐到离他很近的地方,凑到他耳边,说:“你的耳朵是不是” “没有。”他的身体僵了僵,在丛嘉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迅速放松下来。 他又重复道:“没有,我没事。” “你不要多想。” 丛嘉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她的嘴唇贴在林沉的耳侧,微微向旁边移动,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林沉的筷子掉在桌上,又滚落到地上。 他像是不知道应该先弯腰捡筷子,还是应该看向丛嘉。 他停顿了几秒钟,终于还是选择了看向丛嘉。 阳光透过窗子,尽数落在丛嘉的身后,她的头发有一半曝露在阳光下,渡上一层亮金色的光影。 丛嘉的呼吸落在林沉的耳廓。 像是很多个令他沉迷又痛苦的幻想。 林沉难以自控地伸出手,试探着贴上她的脸颊,轻而颤地抚摸。 “丛嘉”他低声唤。 “嗯?”丛嘉侧过头,将脸颊贴近他的手心:“想亲我?” 可他并没有任何行动,只是用拇指小心地摩挲着她的脸颊。 丛嘉将覆住他的手背,将他的手拽下来,凑近轻贴他的唇。 “可以了吧?” 相触的那一刻,丛嘉清晰地感知到林沉的呼吸顿了顿,她笑了一下,说:“快点吃饭,吃完去休息,太早起来,我也困了。” 林沉握住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拢着,不松开。 丛嘉笑看着他:“好啦,让你牵着,快吃。” 他才又低头进餐。 周围只余下餐具相碰的轻微声音。 将那些早餐吃完,他依旧没有放开丛嘉的手。 丛嘉将他推到房间里:“你快点休息吧。” “你不说话?又牵着我的手不放,是想让我陪你吗?”丛嘉走进他的房间,说:“好吧好吧,我们一起睡。” 她早已换了居家的衣服,自然地躺到林沉床上,又窝进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打了个哈欠:“我也困了,快睡吧。” 卧室的窗帘被拉上,周围只剩下丛嘉平稳的呼吸声。 可林沉不愿睡去。 这短短半天的经历是过去的林沉从未想象过的。 他感受着真实的丛嘉,体会到她的体温,接受了她的亲吻。 但这或许是不属于他的。 林沉垂眼,看着丛嘉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那枚钻石戒指在昏暗的环境中,依旧能隐隐窥见它的光彩。 “——只喜欢你,最喜欢你。” “——当然是喜欢现在的你了。” “——你看,我一直戴着,是你送的。” 丛嘉,其:“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也许是被丛:“嗯对。” “我就说嘛,他可聪明了。”丛嘉嘀咕了几句,看着林沉说:“你在书房一定没睡好,先去洗漱一下,吃个早饭,再回去睡。” 她的声音微微上扬:“我给你买了很好吃的早餐哦,虽然我不会做,但是我可以给你买!” 丛嘉觉得今天的林沉格外沉默,她将这一切归咎于睡眠不足。 这让丛嘉产生了点莫名其妙的责任感,她强硬地将林沉推到房间里,催促道:“快点,我在楼下等你哦。” 丛嘉的脚步声很轻快,隔着一扇门,依旧能够清晰地听到。 过了十几秒,林沉的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丛嘉满含爱意的关切,他低头,看着刚刚和丛嘉相握的手,心底涌上强烈的、漫长的、无始无终的迷茫。 但和丛嘉相处从来都是他梦寐以求的。 林沉不想再让自己陷入无止境的折磨,他走进洗手间,很快地冲了个澡。 最后走到衣柜前,思索了片刻,拿起一件纯黑色的卫衣。 下楼时,丛嘉将早餐摆到桌上了。 她抬眸看着林沉的衣服,小声地“哇”了一下,说:“这不是我去京市的时候,给你买的吗?” “嗯。”他说。 “这个季节不适合穿这个吧。”丛子将多余的盐挖出来,又说:“你坐着等吧。” “好。” 丛嘉乖乖坐在餐桌前等。 林沉穿上了昨天的那件粉色围裙,系带将他的腰身勒出紧窄的弧度。 丛嘉看了一会儿,又坐前。”他顿住,过了几秒,说:“之前,答应过我。” “我知道你会遵守诺言。” 地暖的热气在他们的身下悄悄升腾。 林沉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抬手,帮丛嘉整理了下额前的碎发。 丛嘉有些开心,或许是因为现在的林沉开始学着信任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患得患失了。 她感觉自己走入了一场健康的,相互信任的情感关系。 一场年少时梦寐以求的、无话不说、如同父母之间的爱情。 “你现在怎么进步这么大了。”丛嘉雀跃地抱住他。 她靠在林沉的胸口,听到他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和他沉闷的声音。 “进步了。”他低喃着:“那你喜欢吗?” “喜欢。”丛嘉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拉下来,吻上他的唇。 林沉的手指颤抖着,先是很轻地捧着丛嘉的脸颊,又慢慢地加深力气,用力地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空气湿而热。 林沉很重、很重地吻着丛嘉,他粗重的呼吸连不住了,见林沉做得差不多了,又跑过去,抱住他,玩闹般地说:“我不是说了吗,围裙不是这么穿的。” 林沉的脚步停滞,他低头,迎上丛嘉明亮的眼睛,没说话。 他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半晌,他伸手将丛嘉推开,将围裙脱下,一言不发地将最后一件衣服脱了。 又将围裙穿上。 现在,他身上真的只穿了一件围裙。 他近乎赤.( )地站在丛嘉面前,用很低很低地声音说:“可以吗?” 林沉一长串动作让丛嘉猝不及防,她怔楞了两秒,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臂肌肉,又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那你要看我穿吗?” 第 59 章 第 59 章 林沉的手臂肌肉因为丛嘉的触碰而紧绷。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只是垂眼看向丛嘉。 丛嘉没得到他的回应,手开始缓慢地从小臂向上,很快地,她感知到林沉身体的温度,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 林沉似乎对丛嘉从来都没有抵抗力。 他的呼吸声变沉,变实并不希望他恢复记忆吧。 真实的林沉从来就是不值得留恋的,是丑恶的,冷酷的,不正常的。 他是丛嘉的相反面,本就不应该有所交集。 丛嘉不喜欢他,也很正常。 林沉知道自己在嫉妒,那种疯狂而浓烈的丑恶情感,让他想将戒指摘下来,然后造出世界上最锋利最坚硬的机器,将它碾成粉末。 他盖住丛嘉的手背,用力地摩挲着戒圈,心中涌起酸涩而沉重的感受。 但他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这样做。 因为丛嘉喜欢这枚戒指,而不管是丛嘉喜欢的林沉,还是不喜欢的林沉,都不愿看到丛嘉伤心。 ~~ 丛嘉醒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她睡在林沉的床上,但身侧却空荡荡的。 刚睡醒,丛嘉还不清醒,她慢吞吞地下楼,渐渐闻到厨房里飘来的香气。 氤氲的雾气让四周模糊,唯一让丛嘉渐渐清醒的,只有林沉忙碌的背影。 她小跑过去,抱嘉夹了排骨。 丛嘉咬了口排骨,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很好吃啊,本来刚刚倒了好多盐,以为会太咸,结果完全不会。” 他点点头,似乎也没有因为丛嘉的夸奖而欣喜。 中午的太阳大了,外头的雪却还未融化,餐厅里很安静,只余下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 过了一会儿,丛嘉突然听到林沉问:“比之前好吃吗?” 他的声音很平,像只是随口一问。 “嗯?”丛嘉停了下,思索了片刻,说:“之前几乎都是西式的,这两样很难比吧。” “都很好吃。”她将汤碗放下,看向林沉,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碗边。 她猜测林沉是因为自己端水的评价感到郁闷,于是,立刻用很甜蜜的声音说:“不过今天是特别、特别、特别好吃。” 林沉很快地抬眼看她。 丛嘉冲他笑,他的视线慢慢落在丛嘉颊边的酒窝,片刻后,微不可查地弯了嘴角。 他们在温馨而宁静的环境中用完了这顿午餐。 林沉起身收拾碗筷,丛嘉想帮他,被他拒绝了。 “可是我想和你呆在一起。”丛嘉撒娇道。 林沉顿了一下,低声说:“很快就好。” 丛嘉坐在餐椅上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就站起来,闲不住地拿了消毒湿巾将桌子擦干净。 她正想转头向林沉邀功,口袋里的手机就震了震。 是喻姐的电话,说是下午另一个合作商会来工作室,想和丛嘉见一面。 “有些突然,你下午没有别的事吧?”喻姐问。 丛嘉说:“我要陪林沉去医院” “林总病了?”喻姐有些为难:“可是这个合作商挺重要的,哎算了,我想想办法。” 丛嘉正想开口,林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周围有很细小的、洗碗机运作的轰鸣声。 他果然很快就好,看着丛嘉,温声说:“你去吧。” “我可以自己去。”他的声音放低了。 “不行。”丛嘉戒备地说:“你是不是不想去。” “没有。”他停顿了一下,冷静地开口:“可以叫陈助和我去。” 见丛嘉不说话,他继续说:“这几天耳边没有什么声音,好很多了。” “好吧。”丛嘉给喻姐回了电话,又说:“等回来如实告诉我情况。” “不许隐瞒!”丛嘉抬高声音。 “好。”他说。 不知什么时候,阳光消失了,雪开始无声无息地落下。 医院位于市中心,丛嘉找人挂的专家号,医生一周只出诊一天,挂号费炒出天价。 叫到他们的号后,陈助理跟随在林沉后面,进了诊室。 医生头发已经花白,为他做完测试,半晌没有说话。 医院里,略微刺鼻的消毒水味,医生沉默的思索,都让人心惊胆战。 过了一会儿,医生开口:“被重物击打过?之前做过手术,戴过助听器吗?” “是,戴了一年多,之后做了手术。”林沉说。 “怎么拖这么久。”医生嘀咕:“当时应该马上手术,拖拖拉拉的,而且你这个做的不好,术后大概也没有注意保养。” “有些麻烦,哎。” “可以二次手术,但有风险,如果是你所说的轻微耳鸣,我是不建议二次手术的。”他最后这么说。 今天并不是医院的高峰期,电梯里零星的几个人在依次的楼层离开。 到只剩下两个人时,林沉说:“如果她问了什么——” “——我明白。”陈助理乖觉地说。 “嗯。”林沉说:“最近先不去公司了,之前的项目进行的怎么样了?” 陈助理站在他身后,谨慎地看了他一眼:“林总,您——” 林沉颔首。 陈助理眼里有掩藏不住的欣喜:“宣发已经推出去,预计三个月之后上市。” “好。”林沉跨进车里,停顿了些许时候,说:“这件事也不要和她透露。” 虽然不明白原因,但陈助理还是点头应是。 ~~ 结束与合作商的应酬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她感到少有的疲累,今晚组局的餐厅离遇南公馆很远,在回家的路上,丛嘉闭上了眼睛。 她昏昏沉沉,好像睡了一觉,又好像还残存着些许意识。 但没过多久,丛嘉就感觉到手机的震动。 是喻姐的电话。 丛嘉少有的产生几分烦躁,她不太想再谈工作,但体谅喻姐的不容易,还是接起了电话。 “是合作商的事——” “——嘉嘉。”喻姐打断她:“你看微博热搜。” 丛嘉心里有了后背上重,肌肉崩得很紧,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几秒后,他盖住丛嘉的手,力道不重,却足以阻止她接下来的行动。 丛嘉讶异于林沉的举动,抬眼问:“你不想吗?” 林沉将她的手拉下来,她的手心被包在林沉宽大的掌心,他靠近丛嘉,俯身,很轻很浅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不是不想。”他顿了顿,说:“你好像很早吃早饭。“ 他补充道:“而且在这里不好。” “好吧。”丛嘉心里那点不开心很快消失了,她笑了笑,用食指点着林沉的肌肉,小声说:“有什么不好。” 林沉的手指动了动,或许是因为这次丛嘉只是浅尝辄止,他并没有再次制止,只是纵容地望着丛嘉。 丛嘉玩了一会儿,便放下手,说:“那我们吃饭吧。” “嗯。” 林沉中午做得菜不多,但都是丛嘉之前没有吃过的样式。 她小声地“哇”了一下,说:“看起来好棒哦。” 又踮脚亲了亲正端着碗过来的林沉,问:“怎么突然做这么多新菜啊?” 林沉的手一顿,碗里的汤便滴到地上。 丛嘉拿了纸巾去擦,说:“我下次不突然靠近你了,今天又是撒盐又是倒汤的。” “是我的手不稳。”林沉说:“与你无关。” 丛嘉笑笑,半开玩笑地说:“你的意思是我希望我下次继续这样吗?” 他没正面回答,只是低头给她装汤,橙黄色的汤底缀着绿葱花。 “尝一尝。”他说。 “这是什么汤?萝卜肉汤?”丛嘉抿了一口:“酸酸的,是酸萝卜吗?” “酸萝卜鸭汤。”林沉说。 “很好喝。”丛嘉干脆端着碗,小口小口地喝:“这是你新学的吗?” “算是。”他没再多说,只是给丛沙发上,似乎是在等待着丛嘉。 有一种温和而有力的感觉,慢慢地从丛嘉的身体里升起,她走进屋里,暖香扑来。 林沉听到声音,将手中的东西放进茶几下的抽屉,站起来。 “你回来了。”他说。 很奇怪的,丛嘉不再能看懂他的表情,也无法判断他是否已经看到了那条热搜。 但她从来不是遮掩的性子,于是丛嘉往林沉的方向小跑了几步,扎进他的怀抱中。 他被撞得踉跄了下,很快站稳,条件反射地揽住她的腰。 丛嘉自他的怀里仰头,问:“你看到热搜了吗?” 环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他低低“嗯”了声。 丛嘉打量着他,发现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很平静,不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地问自己会不会离开。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丛嘉问。 林沉微弯下身,像是想要亲吻她,但是忍住了。 他说:“我知道不是那样。” “你之同着丛嘉的衣服散落在羊毛地毯上。 丛嘉感到很热,她将大衣脱了,只剩下一件略显单薄的毛衣裙。 林沉在灯光下看着丛嘉。 她的眼睛像是一面澄澈的湖面,里头倒映出林沉的模样。 脸颊因为刚刚的吻而红着,胸口轻而快地起伏着。 毛衣裙勾勒出她细窄的腰和丰盈的云朵。 丛嘉说“喜欢”林沉 十七岁的林沉或许会因为贺知彦的存在而患得患失。 二十五岁,刚和丛嘉结婚的林沉,或许会因为贺知彦的“等你”而黯然神伤。 但现在的林沉不会了。 因为他清晰地认知到,丛嘉已经不爱贺知彦了。 林沉爱了丛嘉这么多年,那些深沉的、汹涌的、无始无终的爱意让他无法放下戒备。 因为丛嘉那么那么好,就算不和林沉在一起,她也有千千万万个更好的选择。 他知道自己卑劣、冷漠、自私、虚伪。 所以想努力维持自己十七岁的样子,想变成那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健全的,让丛嘉喜欢的自己。 是不是这样,丛嘉就不会离开他了 林沉明白应该像之前那样和她保持距离,避免让她知道自己不堪的一面。 等到这段婚姻结束,就和她体面的分离。 可林沉是一个残缺忌惮起来,他很快找到正确的位置,先是吮.吸,又轻咬。 丛嘉无法抑制地开始呻.吟,颤抖,蓝天与白云搅动在一起,以一种不符合常理的方式,混合出瑰丽、奇异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色彩。 她听到搅动的水声,很快意识到那声音不属于水潭,她有些想要逃离,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于是只能找到漂浮板的控制者,将手轻搭在他的肩上。 游鱼或许将这样的行为默认为鼓励,便更过分地发出令丛嘉面红耳赤的搅.动声。 丛嘉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很热,很晕。 她不知道这一刻会来得这样快。 漂浮板幻化出蝶翼,带她飞上天空,让她窒息,让她颤抖,让她看到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色彩。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身体扒出来是谁吗」 很快有一位粉丝发布了一小段录像,是在餐厅的走廊内,丛嘉正拿着手机帮粉丝和贺知彦拍合照。 「之前去这家餐厅用餐,看到贺知彦,但又不敢上去打扰,无意中拍下来的」 很快这条评论就被顶上去了。 「真不是关一秋啊,不过侧颜是真的像,很美啊这位姐姐,有人扒出来是谁了吗」 「这是不是丛嘉啊?一个挺有名的人,是一把锈蚀的锁。 唯有丛嘉,能够打开他。 林沉或许再也无法像十七岁那样,青涩地面对丛嘉脸红了。 但他能做到过去那个自己做不到的。 暖黄色的灯光下。 林沉将丛嘉抱到沙发上。 他缓慢地掀开丛嘉的毛衣裙,让她分.开双.腿。 而后半跪在她身前,缓缓地低下头。 第 60 章 第 60 章 丛嘉被林沉的动作惊到,她坐起来,按住林沉的肩,小声而急促地问:“你干嘛?” 林沉依旧垂着眼,他伸手盖住丛嘉的手,拇指摩挲着手背,低声说:“嘉嘉,” “我想让你舒服。” “啊。”丛嘉怔了怔:“可是” “但你知道要怎么做吗?”她猜到林沉要做什么,心不由自主地开始猛跳,有种隐秘而陌生的期待从身体里升起。 林沉没有回答,他低头,嘴唇凑过去,好像是要用行动证明丛嘉的质疑。 隔着薄薄的布料,丛嘉几乎是立刻颤抖了一下,她的手缓缓地移到林沉的肩,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里。 她没有说话,但已经给出了回答。 周围的一切变得像朦胧而遥些许不好的预感,她打开微博,热搜第一条挂着「贺知彦深夜密会」,后方跟着大红的爆字。 丛嘉长长地出了口气,已经预料到了什么,点进词条看到自己的一张侧影照,大概是那天和贺知彦聚餐被偷拍的。 好在只拍到了背影,比丛嘉想象的情况好很多。 喻姐在那头说:“贺知彦那边说会处理,没拍到正脸,问题倒是不大,但是认识你的人肯定能看出来。” “嘉嘉。”她担忧地说:“你今天没陪林总去医院,这事又上了新闻。” 她小心地问:“你到家了吗?” 车已经开上了盘山公路,丛嘉看着窗外穿梭而过的树影,说:“快了。” 她停顿了些许时候,才继续说:“你别担心,小事而已,他不会和我生气。” “好。”喻姐轻轻地说:“那我就放心了。” 丛嘉挂电话时,车恰好停了下来。 她没有立刻下车,坐着整理了一会儿思绪,透过车窗,看到别墅里映出暖黄色的灯光。 花园里的积雪被染上颜色,梅花在寂寂冬夜里,悄然绽放。 丛嘉透过落地窗,看到了林沉的背影。 他正坐在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远的梦境。 林沉牵着丛嘉的手,来到几个月前,他们去过的小水潭。 在梦里,丛嘉失去了游泳的能力,于是林沉为她带来了漂浮板,让她能安然地躺在碧水之上。 丛嘉看到湛蓝的无法控制地抖。 那尾游鱼缓慢地离开了。 丛嘉仰躺在沙发上,余韵一波又一波,让她依旧小幅度地颤。 她知道自己的脸已经红透了,难以自控地产生一些羞耻,想伸手盖住,下一秒,就见到林沉从她面前抬起头。 不明不暗的灯光,将他冷峻的五官衬得更加深邃,他唇上附上一层晶莹的水色,看着她。 “嘉嘉。” “舒服吗?” 他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好像刚刚跪在丛嘉面前,放纵又虔诚的是另一个人。 身体的反应还未完全离去,丛嘉的裙摆堆在腰部,双腿无力地耷拉,时不时随着身体的变化,紧绷一下。 她觉得自己很狼狈,而林沉衣着依旧得体,只是领口有些褶皱,便有些不平衡了。 两边手撑住沙发,丛嘉艰难地坐起来。 林沉半揽住她,从地上找到她的()。 小小的布料揉成一团,林沉将她抱起来:“我带你去洗一下。” “我不要。”丛嘉看着他一丝不苟的领带就来气:“我自己洗。” “好。”他将丛嘉放下来:“我去给你拿一件新的。” 丛嘉不满意地看着他,他顿了几秒,喉结滚动了一下,问:“怎么了?” “没什么。”丛嘉觉得自己的想法挺没道理的,所以也没说出口,只是径直走进卫生间。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看到门口摆着一杯温蜂蜜水,和干净的()。 林沉坐在沙发上,等待她。 丛嘉穿上(),又喝了那杯水,小腹依旧有些奇怪的感觉,但她猜测这应该是正常的反应。 她看着林沉,忽而有些好奇,刚刚林沉帮自己 他就没什么反应吗? 她坐到林沉身边,抱住他的腰,又凑过去,细细地亲吻他的脖子。 林沉小幅度地往后退了退,又很快止住动作,微不可查地向前移,好像这样丛嘉就能多吻她一些。 但丛嘉是个坏心肠的人,她吻了几下,就停住往下看。 果不其然看到自己想看到的,她有些得意地跨.坐到林沉身上,贴住他的耳朵,小声问:“要不要我帮你?” 她听到林沉骤然加重的呼吸,笑了一下,脸颊贴住他的肩,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回答。 “要不要?” “嘉嘉。” 丛嘉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听到他声音中的细微震颤。 他似乎在挣扎,在反复说服自己。 片刻之后,他干哑地说:“嘉嘉,你先下去。” 他便一手扶住丛嘉的腰,有些强硬地把她抱到沙发上。 “你不要给我做这些。”他看着丛嘉的眼睛,呼吸不稳,语气里有强撑的平静:“你不需要这样。” “上次在温泉酒店是我不对。”他说:“下次不会。” 丛嘉被他的话堵得猝不及防,突然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她愣了几秒,才说:“可是你刚刚也帮我了啊” “而且你也不是没有反应。”丛嘉不解地说:“你干嘛这样。” 林沉不回应,只是走到厨房,说:“你没回来前我给你做了甜品。” 他从冰箱里取出盒子,递给丛嘉:“尝尝吧。” “提拉米苏啊。”丛嘉吃了一口,弯了弯眼睛:“好吃。” 她舀了一勺,将手举到林沉面前:“你也吃啊。” 奶油夹杂着咖啡味在嘴中化开,丛嘉忽而想到提拉米苏的口味,连忙把勺子移开,可是林沉已经低下了头。 他含着那口蛋糕,似乎花了一些时间才咽下去。 可丛嘉觉得他并不喜欢,她垂下眼,勺子在蛋糕盒按下去,又拔出来,重复了几次无意义的动作,她闷闷地说:“林沉,你今天很奇怪。” “是不是去医院”她若有所思:“可是我刚刚打电话问陈助理,他说没事啊。” 丛嘉没听到他的回答,叹了口气,抬头看到他唇边还沾了些棕褐色的可可粉,起身取了湿巾想为他擦。 他动了动,将湿巾接过来。 只是眼神始终紧紧地跟随着丛嘉。 “我说了,你不喜欢的就要直截了当地说。”丛嘉义正言辞。 “嗯。”他说。 林沉的唇形很好看,唇瓣不厚不薄,适合亲吻,也适合 丛嘉的脸控制不住地发烫:“反正,你不能再这样了,你要知道拒绝。” “蛋糕可以吃一点。”他解释着,触到丛嘉的眼睛,停顿了一下,又说:“嗯,我知道了。” 得到他的保证,丛嘉的心情松快了些。 她坐下来,吃完了提拉米苏,才兴致勃勃地和林沉说:“你明天有空吗?我发现一家新开的餐厅,可以一起去试试。” “好。”林沉说:“那条热搜,我让陈助理去处理一下。” “没关系。”丛嘉去拉他的手:“你别和这件事扯上关系,贺知彦那边说会处理的。” 林沉沉思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房间已经不早了。 丛嘉在睡前打开手机,查看那条热搜。 还没过多久,这件事情已经抢占了前三的热搜。 分别是「贺知彦深夜密会」「贺知彦恋情曝光」「贺知彦 关一秋」 丛嘉没想到这件事还会扯上别人,她不常关注娱乐新闻,所以也不知道关一秋是谁,点开这条热搜看了一会儿,才知道是一个侧脸与她有些相似的女明星。 这个词条的第一条就是有人放出关一秋的侧脸图,和偷拍照里模糊的侧脸图对比,配字:这是关一秋吧,谁都看得出来。 丛嘉没想到会让陌生人受这样的无妄之灾,她想澄清,但这毕竟不是小事,贸然说出任何话,都有可能引发一场轩然大波。 已经很晚了,打扰别人不太好,丛嘉只好心事闭上眼,准备第二天起床,再去联系贺知彦的经济人。 这一觉好像很长,丛嘉是被闹钟叫醒的,她迷迷糊糊地讲闹钟按掉,心里却还挂念着热搜上的事,于是打开微博开始看。 一小时前,贺知彦的工作室官微发的,说只是和友人共进晚餐,并不是恋爱关系,与关小姐也没有关系,向她致歉。 下面有粉丝表示理解,但另一部分不依不饶。 「没什么说服力的声明,就是谈了吧」 「出来说清楚库。 中午人少,电梯徐徐打开,闷而杂的气味扑面而来,商场的车库设计不好,显得狭窄而幽暗,天花板上盘旋着露出的水管。 丛嘉拉住林沉的手往前走,寂静的车库里,传来不属于他们的脚步声。 丛嘉的心跳忽而加速,她下意识地转过头,一边手却被猛地一拉。 她看到有什么残影从眼前划过,还未看清楚,就传来林沉的闷哼声。 阴暗的灯光下,他捂着颈侧,握着丛嘉的那只手很快松开,他上前几步,微微侧身避开,又反身抓住来人的手,狠狠一扭。 尖叫声平地窜起,那人被林沉按在地上,正死命地挣扎着。 林沉浑身湿透了,他颈边有明显地伤痕,没有转头,只是冷漠地说:“报警。” 丛嘉认出这是刚刚在餐厅里遇到的那个人。 直到来到警局,她才搞清楚,这个人大概是贺知彦的狂热粉丝,在餐厅遇到丛嘉时就开始暗自注意她,离开前,看到她和林沉举止亲密,不知出于什么理由,跟随着攻击了她。 回去的路上,丛嘉心有余悸:“你的脖子没事吧?她的指!!!」 「不是关一秋,有人能天,漂浮的云,很奇怪地,感到类似游鱼的东西,缠上她的大腿,在她身.下灵动地游览。 “林沉。”她感到有怪异的酥麻从身体里窜起,那尾鱼开始放肆地亲吻她。 好在他们中间尚且隔着一道纱,丛嘉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可游鱼似乎格外受到上天的眷顾,忽而湖面上卷起风,那片纱便随着水面游荡着飘远了。 游鱼便肆无的画家」 「我去她微博看了着一个保险柜。 她半蹲下来,看了看,转身问林沉:“里面放了什么?” “我不知道。”林沉说。 “哦对,你忘记了。”丛嘉说:“那你有什么一直用的密码吗?说不定能打开呢?” “没有。”林沉声线有些僵硬。 “啊,那岂不是很亏吗?”丛嘉叹了口气:“你知道吗,我爸爸的保险箱会放美金,还有我妈妈以前收藏的珠宝,你大概也是放一些很值钱的东西吧,密码忘了都取不出来。” “没关系。”林沉说:“不急着用。” 像是默认了,里面的东西是美金似的。 “你好了吗?”丛嘉看着整齐的桌面,走过去牵他的手。 林沉回握她,他的手掌很宽厚,包裹住丛嘉的手,给她带来一种切实的温暖。 他们去的餐厅在商场内,不是小众贵价的,中午的生意也很好。 好在丛嘉提前预约了,但昨天打电话时,包厢也已经满了,只剩下大堂了。 留下来的位置并不好,旁边没有窗户,看不到江景,但因为是和林沉在一起,丛嘉依旧很愉快。 午餐的餐品很好吃,林沉去结账时,丛嘉发现有人在不远处悄悄打量自己。 她觉得大概是因为那条微博热搜,也明白热度要随着时间才能慢慢褪下去,所以并没有在意,只是在林沉回来时,挽住他的手臂。 车停在地下车甲是刀子吗,幸好她是临时起意,身边只有水,要不多可怕。” 她靠近林沉,低头观察那道伤痕。 他的脖颈处有长长的口子,不深,却很明显。 “疯子。”丛嘉的心中泛起疼,她很想找出一些恶毒的词汇来骂人,但她实在不擅长,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神经病。” 但林沉的身体却因为这句话僵硬了,他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去握丛嘉的手,但又忍住了。 “我要联系律师,我要告她,对了,就叫书文就好。”她抱住林沉,将头埋在林沉没有受伤的那一侧,小声地说:“我讨厌她。” 他的呼吸急促了几分,身体却依旧僵硬着。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没事。” “小伤而已。” “但我心疼。”丛嘉说:“回去我帮你涂药吧。” 他的手渐渐移到丛嘉的腰上,含着试探和小心翼翼,似乎感觉自己的力道会伤害到丛嘉,到最后,也只是轻轻地拢着她的腰,说:“好。” 回到家,丛嘉找出药膏,敲响了林沉的门。 丛嘉猜测林沉一直在等她,因为他开门的速度过于快了。 她让林沉坐下,用棉签沾上药膏。 林沉像是失去了痛觉,一动不动地,就连轻微的瑟缩都没有。 丛嘉更加心疼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只是想到林沉每次和她亲近都很开心,于是便跨坐到他身上,将唇贴上去。 丛嘉吮舔着他体起初很僵硬,但很快,或许是丛嘉的怀抱过于温暖,他弯下腰,很紧很紧地抱住丛嘉。 “嘉嘉。”他不再说话了,好像这两个字就足以阐述他的思念。 冬夜的走廊里,他们安静地交换着体温。 过了一会儿,丛嘉说:“好啦好啦。” “再抱下去我就睡着了。” 他放开她,问:“要吃点什么吗?我去做。” “嗯我还真的有一点饿了,有什么快的吗?做一点简单的就好。”丛嘉说。 林沉说:“下午刚送来了龙虾,龙虾意面?可以吗?” “龙虾意面好像很麻烦吧。”丛嘉说。 “不会。”他走回书房,将电脑关机,补充道:“其实不麻烦。” 林沉的厨艺娴熟,龙虾意面也是他经常做的,丛嘉很喜欢的一道餐品。 飞机餐不好吃,丛嘉一点没动,所以的唇,又伸出舌头细细勾缠。 林沉沉默地回应她。 他在丛嘉的吻中似乎短暂地放下了什么,扣着丛嘉的手越来越用力,紧密的箍着她的腰,用一种不属于林沉的热情,亲吻着丛嘉。 许久许久,丛嘉觉得快要缺氧了。 她推开了林沉,认为有些事情,似乎也该顺利成章地发生了。 于是她伸手,慢慢抚上林沉的衣扣。 60-70 第 61 章 第 61 章 一月的海市大雪纷飞,房间里却温暖如春。 丛嘉的指尖触到了林沉的温度。 很热,很烫。 他没有动,可呼吸声却更加清晰。 丛嘉解开了两颗扣子,又去扯他的领带,抱怨道:“去吃个饭,打什么领带。” 他没回应,盖住丛,就是吧」 「真嫂子找到了是吗,如果是她我是可以接受的」 「都说了是朋友了,有些人听不懂话吧,磕什么磕,但姐姐真的好美哦,嘿嘿」 丛嘉的微博粉丝数暴增,大部分都是好的言论,也有少部分极端粉丝的侮辱谩骂。 她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回应,觉得事情大概已经过去了,至少大多数贺知彦的粉丝相信了他的澄清。 小部分不理智的粉丝,就算贺知彦把证据全部摆上去也不会听吧。 她起身收拾了一下,发现已经中午了,下楼找了一圈,没有看到林沉的身影。 丛嘉又走上楼,先敲了敲林沉卧室的门,最终在他的书房找到他。 他穿着灰色衬衫,正低头看文件,书房的暖色灯光,将他锐利的五官都照得温和。 “你在看什么?”丛嘉问。 “一些公司的文件。”他将文件放下,安静了几秒,像在解释:“陈助理拿来给我随意看看。” “说希望对恢复有帮助。” “这样啊。”丛嘉随口问:“那会不会很多看不懂。” 他顿了顿,说:“嗯。” “那我们就先别看啦。”丛嘉走过去抱住他的手臂,兴致勃勃:“不是说陪我去吃饭吗?” “好。”他将文件收进抽屉里。 桌面上放了很多文件,林沉站起来整理,说:“你等我一会儿。” “嗯,好。”丛嘉没怎么来过林沉的书房,于是颇为好奇地走来走去,看了看书架上她看不懂的专业书,又碰一碰航模摆件。 书房很大,略带陈旧的木质家具,让周围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 丛嘉很快发现,书房的角落放嘉的手,微微用力,过了几秒,又松开。 丛嘉的动作被他打断,抬眸望向他:“怎么了?” 林沉背着光坐着,丛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在昏暗的光影里,他的喉结似乎滚动了两下。 他的手臂环过丛嘉的小腿,将她抱起来。 丛嘉被轻轻地放到床上,她双臂张开,乌黑的头发散着。 床前盖着厚实的羊毛地毯,林沉缓缓地半跪下来,握住丛嘉的脚踝。 丛嘉下意识,薄荷柠檬的气味漫过来。 丛嘉把手机放下,笑着凑近,说:“这个味道不适合冬天。” “我过几天要去港城参加签售会,那里有一家手工药妆店,里面有一款沐浴乳很适合冬天,到时候我们一人一瓶。” “对了。”丛嘉坐起来,兴致勃勃:“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 她穿着吊带睡衣,被子滑落到腿上,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 林沉默不作声地将被子重新盖到她身上。 过了大概十几秒,才说:“陈助理说” “是有事吗?”丛嘉还未等林沉说完,便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那没关系,你去吧。” “多让陈助理跟着。”她叮嘱道。 林沉低低地“嗯”了声,倾身吻了丛嘉的脸颊:“睡吧。” “等一下。”丛嘉因为他的吻无意识地微笑,颊上的酒窝陷下去:“我回个消息。” 林沉见她弯着腰,拿了个枕头垫在她的腰后。 丛嘉靠下去,看着贺知彦的消息,忽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措辞。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认识了这么多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美好简单的关系变得复杂,丛嘉的手指悬在屏幕上,叹了口气。 “怎么了?”林沉问。 丛嘉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说:“是贺知彦,他发消息来和我道歉了,还约我吃饭。” “他好像很愧疚,发了好长的一串,我看都看了半天,但是吃饭就算了。” 丛嘉按下锁频键,笑眼弯弯,看着林沉:“虽然有些人上次表现很好,但我如果和他出去吃饭,有些人肯定会不开心吧。” 林沉的视线落在她的手机上,过了半晌,说:“嘉嘉,那是你的自由。” “他也算是你的朋友,如果你想和他吃饭,我没有阻止的权利。” 他的声音像是要消失在空气里:“你也没有告知我的必要。” “嗯我也不是在征求你的同意呀。”丛嘉的声音很平静:“因为我喜欢坦诚,不想让你想东想西,你之前很介意他,所以我想和你说一说嘛。” 她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很美,像一汪清潭,又像一轮明月。 “我喜欢你,所以不想让你难过。”她温柔地说着,又想主动去牵林沉的手,还未触到他手背,就被林沉拥进怀里。 他环着丛嘉的腰,身体很细微地颤着,呼吸徒然加重,像是在海难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丛嘉怔了怔,她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只能拍拍他的背,轻快地说:“是被我感动了吗?” “也不用感动成这样吧。” “嘉嘉。”他突然很低很低地说了一句话。 丛嘉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他不再拥抱着丛嘉,而是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说:“我送你件东西。” “哦?是什么啊?”丛嘉故作娇蛮:“刚刚怎么不拿出来,等到我说这么一大堆话才肯送我是不是?” 林沉的手留恋地在她脸颊上划过,从床边的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她。 那个盒子很小,四方形,朴实的黑色木质材料,很容易让人产生某种联想。 他分明已经送过丛嘉好多枚了,但丛嘉不愿说出扫兴的话,径直将木盒打开。 深蓝的绒布上,是丛嘉意料之中,也意料之外的东西。 “这是戒指?”丛嘉将透明的指环套进右手食指,打量了一番,还是问:“这是干嘛的啊?” “公司之后会出的款。”林沉说:“芯片戒指。” 他说:“今天陈助理送来的,里面有说明书,你可以看看。” 丛嘉在绒布的下面抽出小纸片:“纳米生物传感器,微流体,新兴电极技术,通过汗液检测激素,时刻诊断定位急救。” “看起来很厉害啊。”丛嘉将透明戒指放回盒子:“哇,我要去和丛献炫耀,他一定会很嫉妒我。” 床头的台灯亮着,墙面映照地瑟缩了一下,林沉便很快放开她。 “你”丛嘉说:“可是我不是要。” 他很慢地去握丛嘉的手,却没有看她,沉默了半晌,说:“我知道嘉嘉,我只是想让你舒服。” “那你呢?”丛嘉的视线往下,笑着说:“你好像很不舒服。” 空气好像凝滞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林沉只是按着她的手,始终没有抬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很轻地说:“我没关系。” “你真是的。”丛嘉说:“你总是这样,一点也不在意自己。” 他似乎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站起来,倾身贴了一下她的唇。 那或许根本算不上一个吻,更像是对丛嘉的回应,仿佛是在说“我只要有这个就够了”。 丛嘉看着他,说:“你是不是因为不记得了,然后嗯觉得这样太快了。” 毕竟他失去了很长的一段记忆,这样算起来,确实不太好。 林沉的视线落在床沿,半晌,才“嗯”了声。 “好吧。”丛嘉笑了笑,又小声说“古板”。 “那我晚上要和你睡,这总能接受吧?”丛嘉抱住他的腰。 他的手缓缓抚摸着丛嘉的头发,说:“好。” 夜晚很安静,林沉的房间有一扇很大的窗户,能看到远处被大雪覆盖的山。 林沉的被子上有独属于他的干净味道。 丛嘉听到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她背过身,百无聊赖地拿着手机看了会儿,才发现下午贺知彦给她发了消息。 很长一段道歉的话,措辞诚恳,末尾还问她是否愿意和自己吃个饭,是他投资的餐厅,这次不会被拍到。 丛嘉还未回复他,身边就陷下去出林沉高大的身影。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丛嘉,过了少时,才扯了扯唇,挤出有些勉强的笑容。 “好。”他说。 “那睡吧,我把灯关了哦。” 屋里陷入昏暗,林沉感受到丛嘉很快依进自己的怀里。 她的脸颊就靠在林沉的心口。 不知能不能听出林沉说谎时的心跳。 过了很久,很久的人,你不是要去温哥华吗,我挂在家里的那副伊凡的海景画你取走就是了。” “不好吧,嘉嘉。”周回雪惊愕道:“那个不便宜的,而且他的画很少上拍的,送出去要是没结果岂不是很亏。” “没关系。”丛嘉说:“就是一幅画而已。” “也不缺这点钱。” 周回雪叹了口气:“好吧。” “看来你真的很希望他恢复记忆了。” “也不算是。” 丛嘉仰躺着,看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才轻声说:“我希望他健康而已。” 港城四季如春,冬天也不下雪。 丛嘉在这里逗留了两天,去了和林沉提过的药妆店,给他挑了很多适合冬天用的沐浴乳。 她的航班很晚,大约晚上十一点落地。 丛嘉不想林沉来接他,所以没有告知他自己的航班消息。 回到遇南公馆时,已经十二点多了。 刚刚出机场时,雪还下着,回到家倒是停了。 客厅里亮着一盏灯,深夜里,静悄悄的。 丛嘉慢慢地走上楼,看见林沉的房间暗着,走廊的末尾,书房的灯却亮着。 她走过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有隐约的谈话声,像是英文,但很快就消失了。 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几秒后,门开了。 林沉一手扶着门:“嘉嘉。” “你回来了。” “你慌什么?”丛嘉笑盈盈地说:“你刚刚在和谁说话呢?” 她开玩笑地踮脚去看,书房里干干净净的,和上次来时并无分别。 林沉说:“没有,看国际新闻。” 他侧身让她进去,丛嘉却没动,只是踮脚抱了抱他:“我好想你呀。” 林沉的身她吃得很快,也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直到快吃完时,林沉问了句:“好吃吗?” “嗯。”丛嘉点头:“很好吃啊。” 林沉将她前面的空盘放进洗碗槽,又挤了洗洁精在上面。 他背对着丛嘉,突然说:“和以前的做法不一样。” “嗯?”丛嘉说:“我没有吃出来。” 厨房里只剩下流水淅淅沥沥的声音,几分钟后,就连水声也停了。 周围寂静,丛嘉撑着手看他。 她无名指上的戒指依旧闪闪发光。 林沉看着她,忽然问:“不戴吗?” “嗯?”丛嘉说:“什么?” “我上次送给你的戒指。” “可是我戴两个戒指手会很累的。” “这个我也很喜欢的啦。”她甜蜜地说:“但是女孩子都喜欢一些好看的东西啦,等下次我要检测什么哦对,检测激素,我再戴起来。” 他安静了一段时间,才说:“我以前送过你戒指吗?那是不是比现在这个大。” “可是我喜欢这个不大不小的啊,那个太大了,戴出去会太显眼了。”丛嘉以为他又吃醋了,笑着说:“我都说了,最喜欢你了。” 她凑过去,亲了亲林沉。 “不管大小,你送的我都喜欢的。” 林沉垂下眼,过了两秒,低低地“嗯”了声。 “好啦,太晚了,我们去睡吧。”丛嘉拉着他的手向上走,在房间前和她吻了吻,说:“晚安。” “晚安。” 林沉对着空白,那些拥抱和情话都不是属于自己的。 丛嘉喜欢十七岁的自己,那时的他还尚且拥有一些东西,保存着被爱的勇气。 可二十六岁的林沉生活在真实与虚假的交接点,他活得刻板、无趣,他用忙碌的工作填满生活,习惯将神经压迫到极致,去忘记那些想要忘记的,痛苦的回忆。 在和霍曼斯医生第一次对他做出诊断时,林沉很平静。 好像一个犯下,像是来到了春天。 透过玻璃,有一辆车停在庭院里,是丛献放学了。 他像是看到了丛嘉,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姐你来了。”丛献的眼睛都在发光:“我姐夫呢,他来了吗?” “没有。”丛嘉说:“你那么喜欢他啊?” “是啊,他可厉害了。”丛献期待地问:“那他等等会来接你吗?” “不会,我自己回去。” 丛献的肩膀耷拉下去:“好吧。” 他说:“前几天我收到他们还在寂的空气,发了很久的呆,他回到房间,给医生发了一封道歉邮件,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取出那本不起眼的小本子。 他继续往后翻,往后看,直到看到那一页。 「2018年1月16日 第一天的心理治疗,霍曼斯医生问我怎么辨别现实和幻觉 我没有回答。 但现实中的丛嘉怎么可能说爱我」 第 62 章 第 62 章 林沉有一瞬间的恍惚,不知道停顿了多久,他继续往下翻。 「2018年4月16日 霍曼斯医生建议我放下工作,多出去走走,温哥华的四月还很冷,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丛嘉的家。 我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露台上好像有人坐着看书,隔得太远了看不清楚,也许是我的幻觉,也许不是。 回去时路过了超,丛嘉的呼吸声逐渐平缓。 林沉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对不起。”他说:“对不起,嘉嘉。” ~~ 丛嘉在港城的签售会进行的很顺利。 结束的当天,周回雪恰好要飞温哥华,在港城转机。 晚上,周回雪来到丛嘉的酒店和她同住。 “对了,我上次托你问的医生怎么样了?”丛嘉说。 “应该快了。”周回雪说:“不过嘉嘉。” 周回雪带着些歉意说:“不好意思我上次说话说太满了,我还没问过我嫂子就和你夸下海口了,后来才听我嫂子说他这个人脾气倔,又清高,之前有人花高价请他出山,他都不愿意。” “那怎么办啊?”丛嘉有些苦恼:“这种最难了,也不是多少钱就能解决的。” “要不送点东西?”丛嘉说:“不光是送他,送她夫人或者孩子。” 她从未做过这样讨好人的事,一时不得其法。 “你知道他夫人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周回雪沉吟片刻,说:“好像之前在拍卖场工作吧,还挺有名的,你应该都能搜到。”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点,过了会儿,对丛嘉说:“喏,就是这个,你看看。” 是一位拍卖会视频,站在台上的女士中英结合,穿着优雅端庄。 “要不送她副画吧。”丛嘉说:“她看起来像是会欣赏市,那棵树好像大了很多。 希望丛嘉不要再弄丢喜欢的东西了。」 夜里很安静,邮,终于收到了自己的死刑判决。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林沉不是一个正常人,他不配被爱。 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像个无耻的小偷,也明白骗来的、偷来的爱不会长久。 但回想无趣阴暗的前半生,所有快乐而鲜活的回忆,似乎都和丛嘉有关。 丛嘉像是成瘾性的安眠药,林沉在长久的失眠中寻找到她,尝试过一遍,就再也难以戒断了。 ~~ 连日的奔波让丛嘉过于劳累。 家里床很软,让丛嘉一觉安眠。 醒来时,已经很晚了。 今天出了太阳,丛嘉拉开窗帘,看到梅花上的薄雪被阳光化开,慢慢地往下滴水。 她忽而想起前几日家里的工人给自己打电话,说山顶别墅已经修好了。 “我们回山顶别墅住,好不好?我觉得那边的空气比较好。”午饭时,丛嘉这么问林沉。 他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好。” 丛嘉用叉子轻轻地卷意面,小声感慨:“你知道吗,我最喜欢吃龙虾意面,崇德的食堂只有虾仁意面,所以我爸爸有时候会中午叫阿姨做了,送到学校给我吃。” 她笑着说:“你做的真好吃,我天天吃也不会腻。” “龙虾新鲜。”林沉说:“喜欢的话,明天再做。” “算了,回那里就有阿姨做菜了啊。”丛嘉说:“你不要忙啦,好好休息,阿姨做的龙虾意面也很好吃的。” 她看着林沉,甜蜜地说:“不过还是你做的最好吃。” 林沉似乎笑了笑,但没有回应什么。 过了一会儿,丛嘉问:“对了,你这几天都忙什么呢?” “公司的一些活动。”林沉说:“陈助理让我过去坐一坐。” 他顿了少些时候,补充道:“不用说什么。” “这样啊。”丛嘉撑着头,望着他笑:“你知道吗,前几天松子和我说在玄应顶层的餐厅看到你和人吃饭呢。” “是和公司的人吗?”她随口问。 “嗯。”林沉说:“是,同事。” “他们知道你的事吗?可以信任吗?”丛嘉有些担忧。 林沉没有再看她:“可以的。” “你自己的事自己掌握就好。”丛嘉叮嘱道:“你公司的事,我也不太懂,但你有什么拿不准的,就先问问陈助理。” “嗯。”林沉安静了一会儿,想到霍曼斯医生的话,又考虑到公司紧急的事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才说:“之后要去哪里?我可以陪你。” “茗市有一场签售,那里市场小,所以就是个小型活动。”丛嘉说:“如果你陪我一起去的话,我们还能去一趟北市,那里不是你念大学的地方的吗?去看看,对你有好处。” “嘉嘉。” “怎么了吗?” 林沉握住她的手,他的力气有些大,手心濡湿,像在忧虑,又像在紧张。 “你不想去吗?”丛嘉顿了顿,想到上次他去南城的反应,很快安慰道:“那算了,我们不去了,反正之前去那么多地方也没什么效果。不是吗?” “你就陪我去临市走一走就好。”丛嘉站起来抱他。 林沉没有说话,只是揽住她的腰,贴得很紧,像是在确认丛嘉的温度。 丛嘉以为他在伤心,于是说:“想不起来也没什么的,真的。” 他身体一僵,半晌,很低地“嗯”了一声。 ~~ 临市离海市很远,航程四个多小时。 这次的签售会效果普通,远远没有之前的火爆,丛嘉预见了这点,因此并没有什么不开心。 她和林沉在这座陌生的城市逛了一天,华灯初上,丛嘉才有了一些疲累的感觉。 她想找一家好吃的餐厅,在软件上翻了一会儿,发现全市排名第一的餐厅离他们的位置很近。 到那儿时,门口已经人山人海。 丛嘉知道今天肯定是排不上了,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算了。” “我去补个妆,然后我们去找其他的吧。” 林沉很自然地拿过她的包。 这家餐厅的洗手间很干净,让丛嘉有些失落的心情好了些许。 她略补了一下口红,返回门口,就看到林沉站在台阶上,正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说着话。 林沉的位置正对着丛嘉的方向,因此很快注意到了她。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丛嘉觉得林沉的表情很沉,略有些紧绷,他和老人又说了几句话,像是在道别,之后很快走到丛嘉身边。 “那是谁啊?”隔着很远,丛嘉发现老人在打量着自己,于是对他礼貌地点点头。 “教授。”林沉停顿了两秒,解释道:“公司请他做了技术顾问前几天见过。” “是吗?那真巧。”丛嘉说:“毕竟海市离这里还挺远的。” “嗯。”林沉揽住丛嘉的肩,说:“他说多订了一桌,多的位置留给我们了。” “这么好啊?”丛嘉有些惊喜:“那走吧。” 旋转门和水晶灯,将这栋小别墅装饰得熠熠生辉。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透过夜色,能看到天边的一轮星月。 这家餐厅的菜品很精致,也很美味。 直到丛嘉回到海市,依旧还记得它的味道。 海市的天气愈发冷了。 丛嘉回来的第二天,雪越下越大,她略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李,准备过几天就搬回山顶别墅。 早晨陈助理来过一趟,说要带林沉去参加一个活动。 丛嘉也没在意,午睡起来,便接到叔叔的电话,说是有个朋友来家里看到丛嘉的画,很有购买的意向。 “他们下午也会过来,你要是有空就过来一趟,一起聊聊。” 丛嘉见没什么事,就答应了下来。 叔叔的家离现在的房子倒是不远,他喜欢热闹,所以购置的房产大多都在市中心。 丛嘉花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 快到客人都还没来。 “你婶婶打了一夜的麻将,那几个人把她捧得把把赢,她玩起来没完没了,现在还在睡。” 丛在水经营了一家影视公司,在业内很有名气,丛嘉猜测婶婶大概是和公司的艺人一起玩,谁也不敢得罪她。 丛嘉笑了笑,和叔叔随意聊了几句,就把他逗得前俯后仰,十分受用地开始和丛嘉聊起最近投资的几步电影。 丛在水兴致上来就喜欢胡咧咧:“我说嘉嘉,画画有什么好,你说你一幅画能挣多少钱,你要是到我的公司,我下一部电影就选你当女主角,拍几个月,就顶得上你十几幅画。” “别开玩笑了,我哪里会演戏。”丛嘉说。 “诶,学一学不就会了,主要件送达的提示音让林沉回过神。 是霍曼斯医生发过来的回复,约了下一次治疗的时间,言辞温和地提醒林沉,他的工作时长已经严重影响到精神状态了。 林沉将电脑合上,思维开始变得不那么清晰,耳边传来细微的嗡鸣声。 也许又是个不眠夜。 失去记忆的这几个月,林沉堆积了太多的工作。 这几日的不眠不休让林沉的精神崩到了极致,在两个小时之前与霍曼斯医生的交谈中,对方指出了这一点。 “林,我还是那个建议,希望你能够尽量放下工作,多出去走走。” 林沉仰躺在床上,慢慢地蜷缩身体,在黑暗中忍受着头部的钝疼。 他大口呼吸着,摸索着找到丛嘉几天前睡过的枕头,垫在脑后。 清淡的花果香漫进林沉的鼻腔,他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了丛嘉的身影。 并不清晰,但依稀能看到她穿着一身浆红色的裙子,层层叠叠的花瓣缀在裙摆上,像是在漫天白雪的冬季里,下了一场花瓣雨。 她走过来,慢慢地蹲下来,看着林沉的眼睛,轻声说:“睡吧。” 或许是他刚刚体会过丛嘉真实的拥抱,听过丛嘉真心的情话,因此林沉能够意识到这是幻觉。 他也明内测的产品了,我还有好几个问题想当面问他呢。” “要不你自己琢磨琢磨吧。” 丛嘉猜测是那个芯片戒指,有些不忍心地说:“他工作挺忙的” “是吗?可是我前天问他,他都给我回邮件了。”丛献十分懂事地说:“那我下次不问了。” “哦不,我挑着问。” “他给你回邮件?”丛嘉的心像是被石子砸了一下,莫名的、奇怪的预感渐渐浮上来。 “你问他什么了?” “就是收到新产品太兴奋了,连夜拆开看了看。”丛献观察着丛嘉的脸色,小心地说:“结果他非常耐心的回答了。” “姐?我错了,我以后会少打扰他的。”他说。 “可以给我看看邮顶别墅的第二天,丛嘉接到了周回雪的电话。 “嘉嘉,我回来” 江书文望了丛嘉一眼,忽而笑了笑:“看来他没有和你说过?” “不过也像是他的风格。”江书文和缓地说:“他高中时候就喜欢你了。” “你是在开玩笑吧?”丛嘉的心像是被什么砸中了,忽然抽动般得一疼,她没有缓过神,愣愣地说:“怎么可能?” “丛嘉,有时候我真的不得不佩服林沉,他可以把一件事藏得这么久。” 江书文看着丛嘉的眼睛,很认真地说:“我没有必要拿这种事骗你。” “他高中时候老是翻一本书,我想想叫什么来着?对了光与色,什么油画,什么的。” 是《光与色,油画写生和创作》,丛嘉默默地想。 她的心神好像飘起来,被一朵云轻飘飘地托向天空。 去Bright的路上,飘忽而过的树影和晚霞交织相融,组成浓墨重彩的画卷。 丛嘉回想起这本书的内容。 回想起失忆后林沉望向自己总是件吗?”丛嘉十分冷静地说。 玻璃房里很温暖,丛嘉握着丛献的手机,看着满屏幕复杂到她完全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只觉得寒意从小腿处慢慢升起来。 “姐,你怎么了?对不起。”丛献小声说:“我以后真的不会再打扰他了。” “没关系。” 丛嘉觉得自己大概是笑了一下,她将手机递给丛献,冷淡地说:“尽管打扰。” “反正你现在问什么。” “他都能回答上来了。” 第 63 章 第 63 章 “你的状态很不对,林沉。” 会议结束时,李信群说。 他们并肩走出会议室,外头灰白色的光从窗户映进来,办公楼的四十六层,能清晰看到大朵暗色的云。 快要下雨了。 高层专用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到达顶层时,林沉重罪的人,在漫长的等待里你是条件好,漂亮,有亲和力,没有攻击性,现在市场上你这样的长相最吃香。” “而且你前些日子刚有点热度,就是和贺知彦那回事。”丛在水越说越认真:“现在一鼓作气刚刚好。” 提起那条绯闻,丛嘉忽而想起被自己连累的关一秋。 她笑着说:“那位关小姐好像和我长得有几分像,照你的话,要不你选她做你的女主角吧,也不错。” “她?”丛在水摸了摸下巴,谈起别人,就没有面对自家人的亲和,十分犀利地说:“她之前都是配角,还够不上。” 丛嘉知道他护短,于是说:“女主角不行的话,您给她安排个其他什么角色?毕竟前些日子连累她,我还挺抱歉的。” 说到别人,丛在水没了兴致,有些敷衍地说:“我考虑考虑。” 恰好客人来了,他们也止住话头。 丛嘉很少直接面对买主,之前大多有经纪人帮忙谈,但她也不怯,有丛在水的帮衬,很快就谈下来了。 送走客人时已经傍晚了。 婶婶起床看到丛嘉,很开心地留她吃完饭。 丛嘉想到林沉,笑着推脱了,婶婶也没强求,叫丛嘉到花园的玻璃房一起用下午茶。 司康刚出炉还是温热的,黄油香和花香融合在一起说:“没事。” “不像没事。”李信群说:“本来应该再让你好好休息一下,但新产品马上就上市了,之前一直是你在主导,放给别人你也不放心。” 他们站在顶层,透过成片的落地窗俯瞰这座城市,天渐渐暗了,江边的霓虹灯光依次亮起。 “来一根?”李信群灯光像是灯塔,让林沉感到切实的温暖。 他在门口站定,整理了领结,重重呼出一口气,才推开门。 灯光如冷水一样流泻,迅速漫过林沉的身体。 他看到丛嘉斜倚在沙发上,正慢悠悠地翻着一本书。 听到声音,她抬起头,看着林沉,声音淡淡:“你回来了。” 杂音在耳边一点点放大,林沉有些恍惚,他走近,看到丛嘉脚边的旅行箱。 “不是说过几天回去吗?”他低声说:“那我上去收拾。” “等一下。”丛嘉站起来:“你今天去哪了?” “公司。”林沉感觉很累,头部的疼痛逐渐变得尖锐,像是被千百根细针刺着。 “没做什么。” “是吗?”丛嘉的表情很淡,她不笑时依旧不让人觉得高傲。 但这样的丛嘉让林沉觉得陌生。 “嘉嘉。”林沉忍耐着疼痛,小心地说:“你生气了吗?” “是因为我没去接你吗?” “刚刚下班我问了司机,他说你已经回去了,今天有些晚,有一个很重要的活动。” “活动都主要是干什么?”丛嘉平直地问。 “没干什么,算是员工团建。”林沉耐心地解释:“陈助理让我坐到下班。” “哦?是吗?”丛嘉抱着双臂,冷笑道:“员工团建会不会教aptamers怎么和特定物质结合,怎么实现特异性检测呢?” 屋里常年保持二十六摄氏度,据说那是最让人舒适的温度。 可林沉却感受不到了。 空气似乎迅速地被抽空,林沉的一米之内瞬间变成真空环境。 因为他无法呼吸,也无法听到声音了。 肺叶在无用地张合,他能感受到心脏在狂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丛嘉走了过来。 她的眼睛依旧明亮,像是一汪冰凉的水,倒映出林沉狼狈不堪的模样。 真空环境被破开一个小口子,林沉终于能够听到声音了。 但他宁愿没有听到。 因为丛嘉用略微颤抖的声线质问着他:“林沉。” “你一直在骗我对吗?” “我。”林沉扶着沙发沿,努力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对不起。” 丛嘉骤然提高了音量:“所以你承认了?” 林沉知道自己应该多说些什么,或许应该抱住她,解释自己的忐忑、焦虑、患得患失,但耳边嘈杂的声音钻进他的脑子,让他再也无法思考。 他徒劳地张了张嘴,只能说:“是,我很抱歉。” 丛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又恢复了平时的音调。 她说:“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林沉闭了闭眼:“丛献生日会的晚上。” 丛嘉面色一白:“那你第二天还” 她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再继续说了,过了半晌,才又张口。 “为什么?”丛嘉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的林沉,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道:“为什么骗我,我说过我喜欢坦诚,可是你从来都学不会这一点。” 林沉缓慢地张开眼。 在一片暖色的灯光中,他看到了两个丛嘉。 她们都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滞了,林沉支撑不住地坐下,他低下头,不再看丛嘉。 他像是陷在沼泽里,等待死亡的人。 四周的一切开始扭曲,融化,重组。 他仰躺在沼泽里,天空是他从未见过的光亮的、饱和的色彩,黏而冷的液体漫过他的身体,一点点将他吞没。 在即将死亡前,他听到丛嘉的声音。 她说:“我先回山顶别墅了,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林沉不知道这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 因为不论是哪一个丛嘉,都不再笑着面对他了。 他开始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书房里。 成堆的书铺在他身下,书架上早已是空荡荡的。 他很艰难地坐起来,看了看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林沉的背被硬质书本膈得生疼,他坐起来,看着周围。 书房像是被狂风扫荡过,所用拇指顶了顶烟盒。 林沉摇头:“不了。” “行吧,戒了是吧?”李信群拢着风,低头点烟。 在呼出的云雾中,他看向林沉:“温哥华的子公司要准备上市了,董事会都属意你去坐镇。” “我能看出来你的状态很差,刚好那边的环境也适合修养。”李信群说:“你怎么打算?” 林沉没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远处。 李信群拍了拍林沉的肩,他才猛得回过神,侧了侧身,问:“抱歉,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李信群无奈地重复了一遍,林沉默了些许时候,说:“我再看看。” “也是,回去和丛嘉商量一下。”李信群游疑道:“你这耳朵” 嗡鸣声缠绕在耳侧,林沉压下心中的烦躁,说:“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你自己注意就好。”李信群说:“不舒服的话,今天早点回去休息。” “嗯,回见。” 下了电梯,林沉先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将沾染烟味的西服换下,才来到停车场。 高强度的工作让他的头部钝疼,耳边环绕着久久不去的嗡鸣,身体更像是一根拉到极致的皮筋。 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他才睁开眼,对司机说:“先去接丛嘉。” “丛小姐已经回家了。”司机回答。 “嗯,好。” 林沉没有多想,重新阖上眼。 回到遇南公馆时,已经有些晚了。 雪还堆在路边,暗色的天际下,别墅的暖黄色的有的文件洒落在四周,台灯倒在地上,电脑的电线如同混乱的毛线。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又是怎么把这一切弄成这样的。 他站起来,感觉右耳刺疼,下意识地摸了摸,触到了黏腻的液体。 是血。 耳边的杂声好像比昨天更大了些,他打开洗手间,在镜子里,看到耳朵边缘连着太阳穴有一道口子,鲜红的血糊了半张脸。 他好像没有感觉到疼痛,直到电话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擦了擦血迹,接起了电话。 ~~ 回到山泛起红的耳朵。 回想起他抱着自己,亲吻自己时的温度。 丛嘉拥有过很多很多的喜欢。 她珍视且尊重这样的喜爱,并且努力地、体面地拒绝别人。 但林沉是特别的、不一样的、是绝无仅有的。 因为她也同样喜欢着他。 夜晚已经渐渐来沉没有伸手去接,戒指碰到他的领带,无声地落到雪地里。 丛嘉看着他说:“你知道吗?雪雪候,还有一次,很短,大概十几秒,我不知道,可能有一两分钟。” 饱满的粉玫瑰还沾着露水,一小时前新鲜采摘,玫瑰的香气盈满了整间房。 林沉艰难地呼吸着,感觉自己的肺叶正被玫瑰花的尖刺扎着,一呼一吸之间,都是剧烈的疼。 他想起了丛嘉坐在浸满污水的巷子,腿上鲜血淋漓,呼吸开始急促。 “林,冷静一点。”医生掷地有声:“看着我,深呼吸,放空自己的思想。” 很难说。”医生说:“有些人的疾病源于遗传,有些则是后天,你和我提过你的母亲和你的过往,但我依旧无法判定你是哪一种情况。” “至于病症,有的会伴随一生,有的逐渐好起来,走向正常的生活,但” “就算好一些,也有随也没有很久吧?长岛冰茶,周回雪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说:“之前的医生同意了。” “你那幅画还真有效果,他太太特别喜欢。” 琥珀色的酒液在灯光下闪动,丛嘉刚刚还浮动着的心渐渐落地了。 她晃动着酒杯,不阴不阳地说:“他已经想起来了。” “哈?”周回雪一口酒差点呛出临,雪落在脸颊上,很凉。 那些愤怒、羞耻、犹豫像是慢慢地被碾成粉末,被存放在心房里,被热水冲泡,迅速地溶解开了。 她看着手机,甚至想,算了,只要林沉来向她道歉,自己就可以原谅他。 看在他喜欢自己这么久的份上吧。 第 64 章 第 64 章 酒吧外的彩色霓虹灯亮了一片,在黑夜里放肆地闪动。 丛嘉站在屋檐下,看着飘飘扬扬的雪,热气从入口处涌出来,在空气中形成淡淡白雾。 街对面停下一辆迈巴赫,周回雪穿得毛茸茸的,像是雪地中窜来的九尾狐,缠上丛嘉的胳膊:“想你啦。” 她声音甜蜜蜜的,带着丛嘉走进酒吧,径直走向最大的卡座。 朋友们都在,哄哄闹闹地打完招呼。 丛嘉坐下来,抿了几口啦,有好消息哦,晚上一起去酒吧吗?Bright。” 丛嘉回了个“好”,起身去了工作室,之后的合作都在走合同了。 喻姐找了江书文过来商量事情,大概是合同上有某些问题,丛嘉习惯将这些事情全权交给别人处理,所以只是大致地听了听。 等到傍晚,夕阳渐渐落下去时,江书文才要起身告别。 离开前,他对丛嘉说:“你之前委托我起诉的那个人,有点麻烦,她是真的有精神方面的疾病的,而且林沉伤得也确实不重。” “嗯,我知道。”丛嘉听到林沉的名字有些心烦,她小声说:“那你打电话问问他想怎么办吧?” “我打?”江书文啼笑皆非,他看着丛嘉说:“你们是吵架了吗?” “嗯。”丛嘉抿着唇,她很少生气,说出的话有些孩子气:“反正我现在不想和他说话了,你去问吧。” “他怎么会对你生气。”江书文说:“好吧,等会儿我会打电话问他的,但以他的脾气,大概也不会追究。” 丛嘉冷哼了声:“也许吧。” “既然和他吵架了,那你今天一直看手机,是在等他的电话吗?”江书文少有的直接。 “我哪里有一直看手机。”丛嘉不满道。 “好吧,是没有。”江书文走进电梯,温声说:“不过我还是想不出你们会因为什么吵架,他不像是能和谁吵起来的样子。” “是啊,是我单方面的和他吵。”丛嘉说:“他只会装哑巴罢了。” “我以为他会很顺着你。” 电梯门开了,夕阳落进大楼,将大理石地面都染成鲜明的橙红色。 江书文走进夕阳里,回过头,声音很低:“毕竟他喜欢你那么久了。” 丛嘉怔楞了片刻,她的心里泛起怪异的感觉。 “喜欢我,,开车吧。” ~~ 林沉回到遇南公馆时,已经很晚了。 耳侧的伤口盖着纱布,还隐隐作疼,他坐在沙发上,似乎闻到了丛嘉身上的花果香气。 可明明她已经离开了。 林沉拿出手机,中午醒来后他给丛嘉打过电话,但一直没有拨通。 他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很久,直到霍曼斯医生的视频请求跳出来,他才想起来,快到心理咨询的时间了。 书房还未整理好,林沉将电脑搬到卧室,点下了确认键。 今天的对话依旧平和有序,直到霍曼斯医生看到了他脸侧盖着的纱布,问:“林,你的耳朵怎么了?” “我昨晚好像短暂地失忆了,大概几个小时,我醒来发现自己出现在书房里,周围很乱,我的耳朵被划伤。” 林沉完整平直地叙述完昨晚的经历,他摸索到桌上的杯子,想要喝一口水。 透明色的水泛起细小的波纹。 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正在无意识地抖动。 “林,看着我。”霍曼斯医生的声音变得严肃:“我强烈建议你放下手上的工作,回到温哥华,进行全面系统的治疗和修养。” “你现在已经出现了严重的解离症状。” “发作期间你会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霍曼斯医生分析道:“昨天也许是你第一次发作,我很庆幸你告诉我这些,但你伤害了自己。” “这非常、非常严重。”他说:“我希望你重视自己。” “或许不是第一次。”林沉的视线无意识地越过屏幕,落在远处的置物台上。 “在我失去记忆的时”阿姨被她吓到了,有些无措地喊她的名字,又说:“林先生还在外面站着,估计是在等车,要不要让司机送送他。” “不要。” “啪嗒”一声轻响,挂在面上的酱汁晕开,丛嘉重重地将筷子摔到桌上,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脸。 “嘉嘉,是不是林先生惹您生气了。”阿姨小心地观察着她的脸色,改口道:“怪我,怪我,一定是我的面做得不好吃。” “不是的,很好吃,阿姨。”丛嘉抬眼,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脸颊上滑落。 “只是我吃腻了。”她的声音哽咽:“我再也不想吃龙虾意面了。” 丛嘉想掩饰自己的失态,站起来,视线却穿过窗户,落在远处。 林沉没有站在庭院里,只是站在别墅外的长廊上,风雪无休无止地,落在他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覆上一层薄薄的白。 那股无名的怒火又在丛嘉的心上燃烧起来,她跑下楼,穿过花园。 “林沉。”她冷淡地注视着他,将手上的戒指扯下来,扔给他。 “这个还给你,我不要了。” 不知为什么,林来:“什么时候?” “前些天,但他一直没说,瞒着我。” 酒吧里很吵,高分贝的音乐让周回雪没有听清,丛嘉便靠近她,重复了一遍。 “他为什么瞒着啊?”周回雪疑惑道:“难不成是怕你离开啊?” 丛嘉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杯沿:“谁知道。” 她抬头看着远处,不知为什么,愣神了几秒,猛地站起来:“那个医生还是约一下时间吧,他虽然记起来了,但是再检查一下也好。” “也行。”周回雪说:“诶,你干嘛去啊你?” 丛嘉往远处的卡座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说:“没事。” 她返回自己的座位,心不在焉地喝了几口酒,忽然说:“我想先走了。” “怎么了啊?”周回雪说:“还没坐多久呢。” “这里太吵了。” 走出酒吧,风雪迎面扑来,细雪沾染在丛嘉的黑发上,她抱着胳膊,环顾四周。 没等多久,车便来了。 丛嘉将车窗降下来,暖气将细雪融化,几滴水顺着发梢落下来。 “丛小姐?”司机小声询问:“您在等人吗?” 丛嘉望着喧闹的街道,说:“我看错了时复发的可能对吗?”林沉逐渐找回了理智,近乎残酷地说:“就像我现在这样。” 他断续地问:“不知道什么时候,随时随地,变成一个疯子。” “林,我希望你把状况往不同的方面想。”霍曼斯医生的语气依旧是温和的:“你在发作期间,是完全失去意识和判断的,但并不意味着你会伤害别人。” “可是我”林沉骤然加快了语速:“可是我曾经伤害过别人。” “介意告诉我是谁吗?” “我的妻子。”林沉闭了闭眼:“我将她推了下去,在小巷子里。” 霍曼斯医生沉默了一小段时间,问:“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林沉缓慢地说:“她说没有关系。” “可是我也许永远也好不了了。”林沉很少露出那样崩溃的神色:“我不想伤害她。” “所以,林,你需要治疗,我希望你可以听取我的建议,回温哥华。” “不管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你自己。” 之后的对话不再侵入林沉的思维。 不知道什么时候,霍曼斯医生的远程视频挂断了。 空气陷入长久的凝滞。 林沉坐在椅子上,思绪似乎一点点抽空,但又很快被填满了。 像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条逼仄潮湿的小巷子。 他被绑上手脚,被重重地往墙面上抛。 “你妈欠我们钱跑了,你说你没钱还,那不好意思了,这考试是不是对你们这种学生还挺重要的,咱这些粗人也不懂,那你就别去了。” 右耳撞到冰冷的墙面,只剩下强烈的嗡鸣,他身上是脏污的水,小巷里传来刺鼻的气味。 他蜷缩在地上,忍受着拳打脚踢,身体撕裂般得疼。 意识失去的那一刻,他听到遥远的考试铃声。 其实已经过去好多年,但林沉时而会梦到那一天。 童年的一切他早已学着不去在意,不去回想,但他好像始终对那一天无法释怀。 或许因为从那天开始,他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以为的、还有所期盼的未来。 林沉的呼吸再次变得不规律,他迅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控制自己不要再去想,去回忆些美好的、灿烂的回忆。 于是他想到了丛嘉,想到了和她的点点滴滴。 不管是属于哪个自己的。 醉酒后在花园里摘郁金香,夏天在后山的水潭里游泳,人声鼎沸的冰球馆里的颊吻,圣诞节时躺在壁炉旁的地毯上聊天。 回忆好像的一场末日狂欢。 他知道梦终究会醒,狂欢之后将会迎来死亡,但那又有什么办法。 林沉的呼吸再一次不规律起来,他突然意识到关于丛嘉的回忆,同样让自己感受到痛苦。 他关了灯,强迫自己躺在床上,可却怎么也无法入眠。 这一夜,林沉近乎一个晚上没睡。 灰白色的天光落进来,他看着桌上的两份文件,思绪开始飘远。 因为丛嘉和林沉应该没有以后了。 丛嘉应该和更好的人在一起。 一个更健康的、更合适的人,起码能分辨清楚颜色,有正常的听力,不会时刻产生幻想,更不会伤害她。 总不会是林沉的。 这一刻,丛嘉到底喜欢哪一个林沉的问题似乎变得那样可有可无了。 因为现在林沉只剩下一副残破的,丑陋的躯壳了。 他早就没有资 林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发出“嗬嗬”的声响,如同一条被海洋抛弃的搁浅的鱼。 他开始失去时间的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医生说:“林,你先喝一口水。” 林沉顺从地拿起杯子,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水洒出来,迅速沾湿了他的裤子。 他改用双手捧杯,略微抿了一口,断续地说:“那天在学校旁边小巷里可能是身体的条件反射或者是别的什么我只感觉身上很疼,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小巷子里,是你曾经和我提到的学校旁边的小巷子吗?”霍曼斯医生问。 “是的。” 霍曼斯医生委婉地说:“林,你的情况比我想象中严重一些。” “我知道。”林沉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医生。” 他低头看着波荡的水面,说:“如果我去治疗,有可能好起来吗?” “要多久?” “林,我无法保证,精神方面的疾病是格在和她在一起了。 ~ 昨晚喝了酒,丛嘉醒来时,已经十点多了。 她赖了一会儿床,阿姨便来敲门,说林沉已经来了,在楼下等她。 “让他等着。”丛嘉轻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起来,又对阿姨说:“午餐煮龙虾意面吧。” “记得要双人份的。”她补充道。 阿姨笑着合上了门。 屋里很安静,丛嘉去衣帽间里挑了挑,找了一身漂亮的裙子穿上,才顺着楼梯往下走。 奶油龙虾的香味已经悠悠飘过来。 丛嘉站在门廊处,看到林沉的背影。 他穿着板正的西装,背崩得很直,似乎听到了丛嘉的脚步声,站起来。 沉默的气氛蔓延开来,丛嘉走过去,看到他侧脸的擦伤,微微皱了皱眉,问:“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他说:“不小心被撞到了。” 丛嘉抿紧唇:“好吧,下次小心点。” 她强忍着要走近看看的冲动,抱着双臂,说:“想明白了吗?” 分明是有些倨傲的姿态,但丛嘉做起来却并不让人感到傲气。 林沉的视线无法克制地落在丛嘉身上。 屋里开着暖气,水晶灯的灯光落下来,尽数落在丛嘉身上。 她穿着一身很漂亮的裙子,灯光将她的皮肤衬得更加细腻白皙,林沉垂下眼,看到她腿上肉色的、残留的细小疤痕。 那本是不应该有的。 林沉安静了些许时候,说:“嗯。” 他的手指在颤抖,用了一段相对长的时间才将公文包的拉链拉开。 里面有两份文件。 病历书和财产赠予协议。 有强烈而漫长的刺疼从指尖迅速传来林沉的心脏。 “随时复发,伴随一生” 他尽量维持着正常的姿态,不让自己再去看病历书,强忍着和丛嘉坦白的冲动,取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什么?”丛嘉接过来,看了两眼:“财产赠予协议书?股份房产,林沉你是在用这些道歉吗?我觉得——” “——丛嘉。”林沉打断了她,他强忍着心头的巨疼,尽量用平直的声音说:“我们分开吧。”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窗外的落雪似乎都悬停在了空中。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几秒,丛嘉找回了自己声音。 “你在说什么?”她笑了一下,不可置信道:“这就是你的想法,你的答案?” 林沉垂下眼,尽量控制自己的视线。 他的沉默像是一把火,在丛嘉的胸腔迅速燃烧起来:“你说话!” “是。” 林沉终于抬起头,他很快地抿了一下唇,掩饰自己的失态。 “是,这是我的答案。”他说。 丛嘉瞪着他,手指几乎用力到快把文件揉碎了。 “所以为什么?”她问。 林沉深深地呼吸着:“温哥华的子公司要上市了,我会调过去,以后会很少回国。” “所以这和我们有关系吗?” “因为我仔细想过。”林沉的心脏开始被撕扯着,他尾音几乎有掩饰不住的颤抖:“我觉得我们其实不是很合适。” “我们是不同的人。”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理性,像是在分析一道数学题:“你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我更愿意过安定的生活。” “那之前算什么?” 林沉的姿态刺激到了丛嘉,她近乎尖刻地说:“之前是你求我考虑你的,是你求我不要忘了你,不要不要你的。”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过于刻薄了,缓了缓,问:“所以你高中时候没有喜欢我?” 林沉怔了怔,却没有移开视线。 他在短暂的失神后,终于说出一些令自己恶心的话。 “我承认高中时候确实喜欢过你所以失忆后,我” 他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才又说:“后来恢复记忆没有告诉你,我很抱歉。” 他终于不再看丛嘉了,垂下眼,视线落在桌面上。 那里摆着一盘新鲜的车厘子,在林沉的眼中,和血液的颜色很相似。 他喉结缓慢地滚动了一下,感到嗓子很干很涩:“我可能没有那么喜欢你。” 丛嘉觉得自己周围的空气像是被抽空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冷酷的、理性的男人,心脏传来深刻而漫长的痛感。 从来、从来你说我是很好的人,但你是很烂很烂的人。” “如果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绝对、绝对不会和你在一起。” 她弯下身,慌乱地在桌上寻找着笔,又随意地在文件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 “你的补偿我收下了,现在请你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丛嘉没有再看林沉,转身往楼梯上走。 片刻之后,背后传来闷重的关门声。 丛嘉走进餐厅,阿姨正端着盘子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丛嘉的脸色,惊愕道:“嘉嘉,你怎么了?” “我没事。”丛嘉抹了眼睛,努力挤出笑容:“做好了是吗?” “是的,龙虾意面,两份。”阿姨小心翼翼地把盘子放在桌上:“哎哟,我拿错了,我现在去给你拿叉子。” “没关系。”丛嘉说:“把筷子给我吧。” 餐厅里很安静,没有人敢说话。 丛嘉用筷子夹着意面,很多,又很少。 少到林沉甚至能清晰地想起丛嘉穿着哪一件裙子,画着什么风格的妆容,用什么样的表情望着自己。 和丛嘉在一起,是二十六的林沉很少想起的事。 他无法否认自己有过妄想,毕竟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丛嘉一直是他对于情爱的唯一注解。 一个几乎没有得到过爱的人,是很难拒绝丛嘉那样充满爱的人的。 在温哥华治疗的那段时间,有关丛嘉的幻想一点点从林沉的世界消失了。 林沉以为自己逐渐好起来,又从朋友耳中隐约听到丛嘉的近况,知道她想找一个适合的结婚对象。 他的妄想在那个春天再次滋长了。 如果只是一个结婚对象是不是他也可以试试? 他已经好很多了,几乎像一个正常人了。 他可以不靠近丛嘉,小心隐藏自己的病症,只要远远地看着她便好。 这么多年,林沉第一次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他联系了朋友,希望他能为自己搭上线,又和公司提交了申请,放弃了温哥华的一切,选择回国发展。 丛嘉是他十六岁,二十六岁的梦,是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她仿佛失去了味觉,机械般得将面送进嘴里,敷衍地嚼两下,就咽下去。 汤汁溅到了她的裙子上,脸颊上,她像是没有发觉,很快地将一盘面吃完,又开始吃另外一盘。 “嘉嘉。之前问我,如果你恢复了记忆,不喜欢我了,我会怎么办?” 雪落到丛嘉的衣领处,被她的体温化开。 很冷。 丛嘉说:“我说如果你不喜欢我了,我会去追求你。” 她冷哼了一声,说:“真可笑,你根本不配。” “你一点儿,也配不上我。” 她抬着下巴,眼圈还是红的:“叫你的车赶快来,不要挡在我家门口。” 丛嘉不再看林沉,转身走了。 风雪下得更大了,在生不赞同地说:“不要告诉我,你选择隐瞒你的病情,独自来到温哥华治疗。” 林沉的沉默让医生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不应该这样。” 霍曼斯医生从业几十年,深刻地明白大多数精神病患者拥有极高的不配得感,认为自己不应该拥有幸福、快乐、爱情。 但实际上,这些才是可以支撑他们继续生活,积极治疗的因素。 “林。”霍曼斯医生平和地说:“我相信你依旧对她心怀爱意,认为自己生病了,不再配得上她,害怕她发现你的病情,离开你。” 他循循善诱:“但她选择和你在一起,必然是因为你的身上,有她打动她的闪光点,她未必会因为你的病情离开你。” “不,医生。”林沉少有地打断了他。 在一片寂静中生病了大概也会留下来陪我。” 强装的平静被打破,他抖着声说:“这不是失忆,不是某个时间点就会突然恢复,想起一切,接着过以前的生活。” “我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林沉闭上眼,平息着语气里的颤抖,半晌,才又开口:“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去世界各地采风,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我怎么能让她陪着我。” “我是很差很差的人。”林沉很体面,出手大方,言辞委婉,祝福丛嘉找到更好的人。 丛嘉突然后悔来南城了。 因为她明明决心要忘记林沉了,可来地上积起厚度,盖住了那枚小小的戒指。 林沉缓慢地蹲下来,颤抖着手,将雪扒开。 戒指被雪浸透了,泛着冰凉的温度,林沉将它放在手心里,攥紧了。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半跪在雪地里,很久很久。 直到车的喇叭声从身旁传来。 他才站起来,喃喃道:“我知道。” “我从来就配不上你。” 第 65 章 第 65 章 一连几天,丛嘉没有都没有再提过林沉,她将林沉的所有联系方式拉黑,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夜里丛嘉有时候会梦到那天,醒来后心怀愤怒,后悔没有发挥好,应该说出一些比更狠、更难听的话,让林沉比自己更难受,更痛苦。 可转念想想,相互折磨有什么用。 新的签售会来了一场又一场。 丛嘉发现忙碌能让自己淡忘很多东西,她努力地将心思放在工作上,一点点用别的东西填满生活。 喻姐是第一个发现没有人对丛嘉说过这样无情的话,她低下头,眨了眨眼,翻动着那份文件,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语调:“车,房子,股票,为了离开你可真是大方。” “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自己也只有百分之三十吧。”丛嘉说:“你觉得我很缺钱是吗?离开你我会饿死是吗?” “我没有这么想。”他缓慢地说:“只是之前是我的错。” “所以这是补偿?”丛嘉渐渐控制不住情绪,冷笑着说:“补偿什么啊?补偿我在你过家家,和你亲,和你抱,和你——” “——丛嘉。”林沉站起来,他扶着沙发的边缘,掩饰自己身体的颤抖:“别说这样侮辱自己的话。” “别说这样的话。” 他似乎想要将话说的不让丛嘉难过,声音低下来:“你是个很好的女孩,我无法否认,所以高中时候我真的很喜欢你。” “失忆之后的时光是我过的很快乐的日子,谢谢你。” “只是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感情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你会找到更好的人,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人。” “侮辱自己?”丛,或许是因为天气,又或许是因为某个人。 读书节活动开在南城最大的场馆,丛嘉只需要去参加一场座谈会,期间会有现场观众互动,主持人提问。 大约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丛嘉站在台上和观众挥手道别,走到后台的化妆间时,隔壁的门正好打开,迎面走来一个年轻女孩儿。 她长得很有书卷气,说话也细声细气,看到丛嘉立刻露出意外的神色。 “你是丛小姐吗?” “是的。”丛嘉觉得她有些眼熟,以为是某个见过的作者,于是对她笑笑:“你好。” “我是郑微言,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上次和林总的事”她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你微博回过我私信。” 丛嘉愣了愣,这才回想起来,她是很久以前和林沉传过绯闻的女孩。 应该是林沉某个朋友的妹妹。 她心里浮上些说不清的滋味,但还是礼貌地对她笑笑:“是你啊,那些事早就过去了。” “当初挺不好意思的,你是第一次来南城吗?自己来的吗?” 见丛嘉点头,郑微言笑着说:“那我请你吃个饭吧。” 这样的场景不免尴尬,但面前的女孩子丝毫不怯,笑盈盈地说:“你等等我哦,我进去拿个包。” 休息室喧闹,许多人来来回回,高声说话,丛嘉的拒绝声顷刻被淹没了。 郑微言本人的性格和她的外表完全不同,是个很健谈的女孩,她说现在自己在做读书博主,这次读书节是被邀请来做特别嘉宾的。 “可惜不是艺术类的。”她这么说。 南城的冬天不下雪,路边不知名的树依旧郁郁青青。 她们去了一家私房菜馆,店开在城郊,老板大概和郑微言认识,留了一个很好的位置。 入席后,郑微言再次解释:“当初那件事情,我哥哥和林总是朋友,所以我就是跟着去蹭蹭饭。” “对了,你见过我哥哥吗?他前几天还去找林总吃饭了。” 丛嘉忽而想起从港城回来的第二天,朋友告诉自己在一家餐厅见到了林沉。 她当时不在意地问了他。 他说和同事在一起。 现在想来挺可笑的,丛嘉竟然和自己不了解的人在一起过。 她不认识他的朋友,不明白他的过往,就连他对自己那一点可有可无的喜欢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的。 林沉的喜欢很廉价,可以用金钱轻易衡量。 他自以为是地闯入丛嘉的世界,或许是出于执念,想要体验年少时没有得到过的东西,试过了又觉得没意思,于是毫无留恋地走了。 丛嘉的心中涌起漫长而难以言喻的苦涩,想问问他是在哪里进修的演技班,为什么能装得那么好,像是他真的很爱很爱丛嘉,爱到好像这辈子都不会放开她的手了。 他来得时候很狼狈,什么也不记得,可怜兮兮地祈求丛嘉的爱。 但离开时却以用那个盆接着,我们以前也这样。” 丛嘉几乎想让她不要再说了。 因为林沉已经从她的世界离开了,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不管他过去经历了什么,和她都没有什么关系了。 但或许是听到他狼狈的过去就能让丛嘉稍解怨恨,明白他为什么从青涩脸红的少年变成如今这样淡漠无情的模样了。 所以丛嘉没有阻止她。 车里很安静,郑微言继续说:“林总在那里住了两三年吧,他和我哥在同一家滑冰场打工。” “你知道的,南城不下雪嘉无法保持理智,她不敢相信,为什么前一天林沉还在家为自己做龙虾意面,后一天就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她的语速骤然加快:“难道不是你在侮辱我吗?” “在你眼里,我就是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你想要尝试的时候就哄骗我,想要离开的时候就用钱打发。” “林沉。”丛嘉颤着声,一字一句地说:“她不对劲的。 “嘉嘉,你最近太拼了,放松一点。”喻姐说:“之后的签售,我会把时间调整得松一点,过几天有一个读书节,之前我们在南城和那边的合作商吃过饭,你还记得吗?” “南城”丛嘉怔了怔,而后有些赌气地说:“我不想去。” “嘉嘉。”喻姐正色道:“你之前答应过人家的。” “我有吗?” “当时在饭局上,你不记得了?虽然只是口头的,但这次读书节活动特别大,是个很好的机会,而且很轻松。”喻姐说:“你最近情绪不对,嘉嘉,多出去走走,都会好的。” “好。”丛嘉对她挤出了个笑容,说:“我会去的。” 南城的天气依旧很闷。 丛嘉对这座城市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说不上为什么,那个滑冰场生意好,二十四小时营业,林总是晚班,夜里有很多混混带着女孩去滑冰场,不给钱人还凶,有一次他半夜回来,裤腿上全是血,滴滴哒哒从小巷口蔓延到那栋房子门口。” “后来我听我哥说,有个闹事的客人直接穿着冰刀鞋踹他。” 她顿了顿,观察着丛嘉的脸色,说:“不好意思,经过旧房子,想到了以前的事,不小心就说多了。” “不过林总后来考上大学,就变得越来越好了。”她很努力地把事情往好的方向说。 “没有关系。” 车不知不觉停在了酒店的门口,丛嘉离开前,对着郑微言笑了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从南城回来后,丛嘉开始很少听到林沉的消息,他的一切像是融入海洋的一滴水,很快就消失了。 但丛嘉有时候会想起郑微言的话,想到自己和林沉一起去滑冰,想到他腿上那道很长很长的疤。 而后又回忆起离开前,他对自己说的话。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感情不是那么重要的事了。” 所有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 丛嘉报了一个旅行团,带上画具,按照很久以前的计划,重新开始新的旅程。 ~~ 温哥华的雪依旧不眠不休地下着。 霍曼斯医生将房门关上,看着林沉说:“林,这样的天气你应该多穿一点。” “嗯,好的。”林沉说。 “昨天睡得好吗?” “吃了药,还可以。” 霍曼斯医生叹了口气:“最近有再次出现解离症状吗?” “昨天一小时。”林沉顿了顿:“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站在外面。” “期间发生了什么?” “没有攻击别人。”林沉的语速加快。 霍曼斯医生的语气很温和:“林,我没有那个意思。” “抱歉医生”林沉安静了些许时候,继续说:“只是无意识地行走。” “有人跟着你吗?你上次和我提到的新雇佣的保镖,还是别的什么人?”他叹了口气:“林,希望你的新产品上市后,可以住进疗养院观察一段时间。” “是,我的保镖跟着我,我不会伤害到别人。”林沉着重强调了这一点,才说:“好的,两星期后。” 霍曼斯无奈道:“入院前,我需要你的家属签名。” “抱歉。”林沉的声音绷紧:“我没有家人。” “你的妻子呢?林,这段时间,你好像没有和我提过她。” 咨询室内的灯光调节成令人放松的亮度。 林沉眨了眨眼,却感受到眼眶的刺痛。 “我们分开了。” “林。”医到这里,身边的人却总是提起他。 就连结束这餐饭,车呼啸着驶出大道,旁边的女孩还在用那独属于读书博主的、温和细腻地声调说:“看,那是我小时候的家,那时候林总就住在我们隔壁。” 丛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残破的巷子隐蔽在街角,灰白色的屋面上,墙皮已经半剥落,摇摇欲坠地挂着。 昨天下了雨,门口用塑料片搭了个破雨棚。 “他住在这里?” “是啊,这个房子好像比以前好多了。”郑微言毫不掩饰地说:“我和我哥是从小住在那,但林总是后来搬过来的,说起来挺好笑的,虽然现在我哥和他关系还不错,但是当时我哥非常看不惯他,说他一副少爷模样。” 车开得慢,让丛嘉有足够的时间观察那栋房子。 雨棚还在往下滴水,住在里面的人走出来,手里端着水盆。 “肯定是屋子里面漏雨,那个雨棚遮不到全部,所用很低的声音说:“我很自私,自作主张地推开她。” “但这样对我们都好” 这份出人意料的回复,让医生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何而来的微淡灯光打在海面上,游轮缓缓驶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他很狼狈。 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原因,林沉微垂着眼时,眼下有淡淡的青灰,脸颊也比过去更凹陷一些。 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远了些。 林沉的视线与丛嘉再次相触,丛嘉似乎看到林沉的拐杖往反方向偏移了一些,但几秒后,他还是拄着拐杖,走近了一些。 “好久不见。”他站定,那是一个离丛嘉不远也不近的距离。 “是好久了。”丛嘉的心尖像是被刺了一下,泛起短促的钝疼。 她看着他的走姿,忍不住皱眉:“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林沉“嗯”了声,又略微停顿,才说:“工作。” 丛嘉告诉自己,这些不关她的事。 他们已经分开了,彼此都应该有新的生活。 “好。”丛嘉控制着自己,用平淡的语调说:“那我先走了。” 她像对着所有人那样,和林沉点点头,转身下楼。 “——丛嘉。” 林沉忽然叫了她的名字,他的声音不大问:“这似乎并不是一个双赢的选择,她离开你可以过得更好,那你呢?” 空气里,有细小的浮沉在安静地游动。 林沉低头坐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久到医生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林沉才缓慢地抬起头。 他的眼睛有些失焦:“我?” “我随便吧。” “怎么都行。” 第 66 章 第 66 章 冬天不知不觉间过去,等到丛嘉再次回到海市,雪早已经融化了。 春风将郁金香吹得微微摇曳,丛嘉躺在花园的摇椅里,看着天空出神。 “嘉嘉,你今天不是,林沉仰头看着房顶的吊灯,是磨砂玻璃的材质,在暖色的灯光下,像遥远到看不清的幻象,也像别墅露台上模糊的人影。 林沉像是陷入了回忆,停顿了许久,才缓慢地说:“我不害怕她离开。” “我害怕她留下来。”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低,又或许是这个回答过于出乎意料,医生问:“你说什么?” “我好像很少和你提到我的婚姻。” 大概是想起了丛嘉,林沉的声音变得很温柔。 “但我们的结合,最初并不是因为相爱。”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苦,很涩。 “更或者说,是出于我单方面的执念。” “但医生,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或许这话很俗,但她像是我的天使,以前过得很苦的时候,我想到她,似乎就不那么难受了。” 林沉的声音开始变得她气息有些不稳,主动结束了这个吻。 丛嘉把头抵靠在他的肩膀处,用柔和的语气说出威胁的话:“你再不把自己当回事,我就生气了。” 林沉安静了些许时候,才说:“好。” 他像是想逃避这个问题,又说:“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丛嘉看了看时间:“有点晚了,现在吃早餐不上不下的。” “那我给你做brunch,三文鱼班尼迪克蛋?”林沉问。 “好。”丛嘉笑着说。 林沉摸了摸她的脸颊:“那你坐着等。” “我想看着你做。”丛嘉跟着他走进厨房,看着林沉从冰箱里取出鸡蛋,有些跃跃欲试地说:“你教我吧,我也想试试。” “对了。”丛嘉说:“前些天我看到个很适合你的东会儿,声音沙哑:“下次是什么时候?” “明天?后天?”丛嘉狡黠地很远:“我失去记忆时候,她对我还没什么感情,像是普通朋友,即使是这样,她都说会陪着我,说可以等我恢复记忆再离开。” “现在即使她豫:“现在是温哥华时间的早上五点。” “算了。”丛嘉礼貌地说:“不急,你问到了再告诉我。” 挂了电话还没半秒,周回雪在后面惊叫:“打开了,嘉嘉。” 油墨的香味散出来,古朴而简约的书房打理得很干净。 “嘉嘉。”周回雪看了她一眼,小声说:“我试了试你的生日,就打开了。” 丛嘉怔了怔,淡淡地说:“大概是没想通的时候,设置的吧。” 买主夫妻在书房里四处走动,露出满意的表情,丛嘉跟在他们身后。 “这书房的家具和装潢真好。”男人说:“丛小姐,这些家具可以留着吗?” “可以的。”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那这些书?” 丛嘉正对着书架的角落,满满当当的英文原版书铺陈开,在她面前的几本书都是暗色封皮,书脊上似乎沾了些什么。 丛嘉走近看了看,发现了干涸的暗红色。 她还没来得及想些什么,陈助理的电话便打过来了。 “丛小姐您好,密码是0426。” “好的。”丛嘉说:“谢谢你了。” 顿了顿,又说:“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帮我问一问,书房里的书还要吗?我准备把遇南公馆的房子卖了。” 那边过了几分钟,回过来信息:您拥有所有的处置权。 “不要了。”丛嘉抬头,看着买主满意的笑脸,说:“都不要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家具和那一柜子的原版书,买主夫妻很爽快地当场签了合同。 车驶出遇南公馆时,周回雪扬起笑脸:“中午你请?” “好。”丛嘉扯了扯唇:“去吃最贵的,吃完再去买包,全部我买单。” 美味的食物,华丽的衣服,限量款的包。 一望无际的海,落日烟霞,傍晚沉醉的沙滩,陡峭的悬崖和飞流的瀑布。 这个世界这么大,丛嘉还有很多地方没有走过。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转眼间,三月来了。 结束了美我约了看房子吗?”周回雪端着西瓜在旁边问:“我和你一起去吧?看完顺便去吃午饭。” “好。”丛嘉说。 林沉离开时,留下了几套房产,其中包括他们曾经住过的遇南公馆,丛嘉没有兴趣留下,托人挂牌出售。 前几天中介打电话过来,说有人对那栋别墅很有意向,今天想要再去看看,并且和丛嘉见个面。 算着约定的时间,丛嘉画了个淡妆,到那边时,差不多上午十点。 春天的遇南公馆很美丽,花草并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开而枯萎,泳池的水干净清澈,在阳光下泛着光。 买主是一对四五十岁的夫妻,谈吐温和,也没有很着急地谈价格,只是问丛嘉能不能带他们在房子里逛了一圈。 这是个很合理的要求,丛嘉带着他们往楼上走,周回雪跟在后面走走看看。 二楼是卧室和书房,走到书房时,丛嘉才发现,这里上了密码锁。 “上次来就只有这里没有进去看。”买主委婉地表示想看看。 “不好意思,这里我也不知道密码。”丛嘉说:“稍等,我去问问。” 她给陈助理打留下几声遥远的孤鸣。 “我去拿?”丛嘉觉得和这个哥哥还蛮和的来:“香槟?” 温琰打了个响指:“Nice !” 气泡在玻璃杯里慢慢浮上来,酒液在幽暗的灯光下如同融化的金。 丛嘉和温琰并肩站在夜晚的露台上。 湿润的海风拂过来,将丛嘉的长发吹起。 空气中有疏淡的果香,丛嘉抿了几口香槟,热意渐渐浮上来。 她望着远处的槐树,忽而有些失神。 “怎么了?嘉嘉?”温琰拍了拍她的肩。 丛嘉缓慢地眨了两下眼:“没事,可能看错了,你刚刚和我说什么?” “我说周六有个酒会,你不忙的话,可以陪我去吗?” “好啊。”丛嘉和他碰了碰杯。 酒会社交对于丛嘉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可是距离上一次酒会,似乎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不管是陪谁去,丛嘉觉得都应该认真对待。 她买了新的礼服裙,请了化妆师,打扮得光彩照人,就连温琰看了,也忍不住赞叹:“天,嘉嘉,其实不用。” 他哈哈笑了两声,恭维道:“你平时已经很漂亮了。” 丛嘉觉得温琰应该交过不少女朋友,因为他实在很会讨女孩子的欢心。 丛嘉挽上他的手臂:“我知道。” “但是可以更漂亮。” 灯光流泻,觥筹交错,悠远的乐声环绕在宴会厅里。 丛嘉陪着温琰和人打招呼,应酬了没多久,他便体贴地带着丛嘉去了角落。 “哎,其实我也不想来,但我天天在外面跑,家里的事也得参与。”温琰给丛嘉取了几块糕点:“先垫垫,等等我们可以去堂叔的中餐馆搓一顿。” “你去那会给钱吗?”丛嘉问。 “当然——”他拖长声音:“不会。” 丛嘉没忍住笑出声,周围却忽然静了几秒。 “这是怎么了?”温琰“呦呵”了声:“看来是有大人物要来了。” 人群发出了小小的骚动。 丛嘉似乎听到“讯通”之类的字眼,她怔楞了一瞬,抿紧了唇。 “嘉嘉。”温琰脸上的笑也淡了:“抱歉,我不知道。” 温琰其实也是前几天听家里的人提起,大家反复嘱咐温琰,不要在丛嘉面前提起这人,他也从不敢问。 没想到会在这碰上。 “没关系。”丛嘉没有看向人群聚集的地方,只是对温琰说:“还有多久能走?” “要不我们现在——” “——温琰,我找你半天了。”有人过来一把揽过温琰的肩:“有点事找你。” “等等,我现在没空。”温琰似乎想要拒绝,丛嘉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那人对丛嘉感激地笑笑,很快拉着温琰走了。 宴会厅逐渐不再躁动,丛嘉忽而觉得有些闷热,给温琰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去二楼的露台通通风。 春日的温哥华还带着些凉意,远处的灯火明明灭灭,四周安静,一楼的纸醉金迷,好像开始离得很远很远。 丛嘉的思绪一点点放空,仿佛回到旅行的夜晚。 她很难说头,走远了。 丛嘉不知道此刻自己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走到长廊上,看到保镖倒了水过来,休息室的门打开,里面的说话声窸窸窣窣。 但丛嘉听不太清,她抱着双臂,寻了个角落等待温琰。 没过多久,那间休息室的门“啪嗒”一声。 丛嘉首先看到了银灰色的拐杖从门框缓缓伸出,接着看到灰黑色的西装裤和略带褶皱的衬衫。 丛嘉没有预料再次相见,了电话,询问了密码,对面沉吟了片刻,说:“抱歉,林总没有告知我。” “您或许愿意稍等些时候。”他的声音带着犹,我听你爷爷说,刚登上了什么旅行杂志,嘉嘉你最近不是也四处采风吗?下次可以跟着你小琰哥去,两人照应着,也安全点。” “可以啊。”温琰笑了笑:“我们都是几个好朋友一起的,嘉嘉想来可以随时来。” 丛嘉觉得主意不错,和温琰聊了几句,才知道他去年把房子卖了,现下回温哥华还住在酒店。 “你明天有空吗,介绍那些朋友给你认识,我准备在酒店里开个party。” 丛嘉想了想:“要不来我家吧,院子大,可以烧烤。” “行啊,再好不过了。” 温琰生得很俊朗,因为长期在外,皮肤晒成小麦色,笑起来显得牙齿很白。 “我先去你家看看行吗?来得人多,我到时候提前来布置一下。” 丛嘉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到家时,天边的夕阳早已坠落。 丛嘉带着温琰来到家里的露台。 “这景色不错。”温琰撑着栏杆,眺望着远处:“这小景,适合喝点酒。” 不知从,但在安静的环境下,足够清晰。 长到望不到低的走廊里,林沉的身影像是一粒渺小的微尘。 他似乎将重心都放在拐杖上,视线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丛嘉的发顶。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气中。 “刚刚那是你的新男友吗?” 丛嘉愣了两秒。 说:“我好像没有和你说明的必要吧。” 她看着林沉,露出礼貌的微笑。 “好好注意身体。” 她离开时也是静悄悄的。 林沉立在原地,看着那背影消失在走廊边。 很久很久之后,保镖走到他身侧:“林总那是?那栋房子?” “没事。”林沉说:“我们走吧。” “下周我会去疗养院,你可以放一个假。” 他走得很慢,几乎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倒来倒去都是那几句,再者说,他也能看出丛嘉不想再谈论这件事。 “还得往里走点。”他说。 峰顶的山林茂盛,不知什么时候,路越来越窄,天空飘起了小雨。 丛嘉从包里拿出伞,在他们的头顶撑开:“我的准备齐全吧。” “行行行,你厉害。”温琰摸了摸她的头:“走吧,快到了,趁着雨小,柴还没被沾湿,快捡一些。” 他带着丛嘉雪的电话打过来。 “嘉嘉,大抵是收拾好了,但是有件东西,我觉得还是得给你看看。” 她发了张图片,是一个很小的本子。 “嘉嘉,看了两页我就合上了,好像是日记,但看着又不像。”她声音带着犹豫:“我可以拍给你,你要是不想我看到的话,过几天我刚好去温哥华,可以给你带过去。” 丛嘉的心停顿了两秒,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召唤着她,引诱着她。 她缓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心跳逐渐平稳,才说:“没关系,你给我拍过来吧。” 房间里昏暗,手机的屏幕光像一帘轻质的帐篷,缓缓地在丛嘉的身边升起。 有持续的短信提示音有些蹒跚。 右腿好像失了力气,无法控制地向地上倒去。 保镖连忙将他扶起来。 露台上的视野辽阔,将远处的景色尽收眼底。 那辆车停在门口,男人给丛嘉开了车门。 林沉缓慢地站起来,注视着远处,像是回到了好多次解离之后,站在那颗槐树下的时光。 第 67 章 第 67 章 温哥华的春日似乎也不太温暖,雪化了后,空气中总带着丝凉意。 遇南公馆的房子已经在走程序了,丛嘉不在国内,雇了人去收拾整理,因为面积过大,那边也不确定什么要留,什么要带走,所以还是给丛嘉打了电话。 “丛小姐您之前说东清那种感觉,就像是狂欢过后的一地狼藉。 蔚蓝的大海,险峻的高峰,无边无际的落日晚霞,这些美景不可否认给她带来了快乐。但是见过了那样盛大的风景的夜晚,安静的夜里,心却还是像空了一块。 没过多久,温琰发短信说自己快谈完了。 丛嘉回过神,提着裙子穿过长廊,路过休息室时,顿了顿脚步。 地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踩踏上发不出一丝声音。 这样安静的环境里,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丛嘉听到里面压抑的干呕声,流水声和药片撞击着瓶壁的声音。 “林总,我去给您倒水。” 低沉的男声响起,几乎还不等丛嘉反应,门便开了。 丛嘉下意识退了一小步,却恰巧避开保镖的健壮身躯,将里面看得更清楚。 不明不暗的灯光下,男人的双手撑在洗手台,大口地喘气,面色发白,嘴唇也没有一点颜色。 他似乎没有听到声音,于是缓慢地抬起头,隔着镜子,眼神和丛嘉相触了一秒。 空气似乎随之凝滞。 保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很快合上门,对丛嘉点点西都不要了,二楼卧室里的还有一柜子的表,我看着不便宜,都给您收拾了。” 从事这样行业的人其实很忌讳沾染贵重物品,因此给她录像了。 表柜很大,打开时顶部的小展示灯亮起来,将一块块名表晕出华贵的淡光。 丛嘉其实对表了解不算多,但从小耳濡目染,略微看了看,也能估出这一柜子的价格。 林沉似乎走得匆忙,什么都不记得带。 对面的人很快又拍了另一个视频,似乎是拍的私人酒窖,丛嘉没有进去过。 “丛小姐,你们这贵重的东西太多了,要是搬运途中有什么遗失的,我们付不起责任,您要不要找一个您信任的朋友过来看着。”他很委婉地说:“要不这后续” 丛嘉不愿意让对面为难:“好,那我等等让她过去。” 挂下电话后,丛嘉联系了周回雪,她很爽快地答应了,并且承诺马上就出发。 车开得很慢,温哥华的生活节奏和国内不同,好像一切都慢悠悠的。 “搬家很麻烦?”温琰问。 “对,没想到还要操心这么多事。”丛嘉的视线没有从手机离开,那段视频很长,拍得很仔细。 “琰哥,你喜欢买手表吗?”丛嘉问。 “倒还可以,大概十几块吧,多多少少买几块撑场面吧。” 丛嘉抿了抿唇,问:“那你如果搬家了,你会落下你的表吗?” “诶怎么可能,那玩意那么贵,有的都能顶辆车了,你搬家会落下你的珠宝首饰吗?” 丛嘉笑笑,没回应,视频已经播送完,又重头放了一遍。 从表柜开始,展示灯亮起来。 有一种没有由来的预感在丛嘉心头窜起。 画面慢慢地移动,将每一块表都拍得清晰极了。 车里没有人说话,视频也很安静。 在无声的五分零三秒的视频后,丛嘉把手机按灭。 她忽而意识到,林沉并不是没有带走任何一块手表。 他只是带走了多一些,温琰坚持帮她背包,让她自己拿画具就好。 按照原有的行程,他们需要徒步穿过森林,顺着小路上山,最后在山顶驻扎一晚,凌晨四点起来看日落。 很需要体力的行程,温琰看丛嘉细胳膊细腿,担心她吃不消,没想到她默不吭声地往前走,像是发泄着什么,步子迈得很大,走得比大部分人都快。 森林里很美,高耸的枝叶遮住阳光,在地上撒下点点碎金,时不时有动物在草间穿梭,吓得人连声惊叫。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大部队才走出森林,小径蜿蜒着向上,如同一条灰绿色的爬蛇。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去了,天开始变暗。 “这是不是要下雨了?”有人问。 温琰抬头看天:“大家都带伞了吧,有点小雨没事,我看了天气预报,明天是晴天,日出还是照样看。” 他野外经验足,大家都愿意听他的,不再多言,略微休息了一会儿就继续爬山。 好在上山的过程没有下雨,只是乌云在天上压着,空气难免闷热。 温琰一直走在丛嘉身侧,观察着她的状态,到了营地恰好已经傍晚了,他帮丛嘉搭了帐篷,碰了碰丛嘉的肩:“不累的话跟我去捡点柴火。” “好。”丛嘉点头。 他们并肩往山的更深处走,嘈杂的人声渐渐远去,只剩下遥远的虫鸟鸣叫。 草木的清香环绕在他们周围,像是无声舒适的安慰。 “嘉嘉,我能感觉到你不太开心。”温琰说:“我很抱歉。” “琰哥你说什么呢?你和我道歉什么?” “上次那个宴会或许我不该让你陪我去。”他说。 丛嘉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不关那次宴会的事。” 她对着温琰安抚地笑:“不是要去捡柴,柴在哪?” 温琰叹了响起。 一秒,十秒,一分钟。 丛嘉看着手机,指尖开始无意识地颤抖。 ~~ 温琰很明显地感受到丛嘉奇怪的状态。 “嘉嘉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背着轻便的登山包,越野车就停在丛嘉家的庭院里。 “你要是不想去也行话,丛嘉的视线无意识地放空,思绪也开始越来越远。 直到门铃声让她惊醒。 她才发现,不过才过去了十几分钟。 丛嘉打开了酒店的房门。 走廊的灯不亮不暗,像干净而温暖的纱。 林沉拄着拐杖,站在门口。 “进来。”丛嘉说。 林沉没有动,他的脸色很苍白,脸颊似乎比前几天更消瘦了。 他的视线越过丛嘉,落在她身后,几秒后,才轻声说:“会不会有些不方便。” “不会。”丛嘉将房门拉开,重复道:“进来。” 林沉停顿了两秒,拐杖才开始缓慢移动了。 他走得有些吃力,视线却平平地落在前方,像是克制住自己,不再看其他地方。 丛嘉指着椅子:很快地走上走,路越来越湿。 天空阴沉沉,四周的树木遮挡住光,溅起的啊,随时说,别顾忌着其他什么的。” “我没事。”丛嘉说:“我挺好的。” 今天的天气很好,难得的出了太阳。 温琰接过她的包,帮忙放进后备箱。 “行!那就出发!” 因为带了画具,丛嘉的东西比其他人太狠,坐在地上缓了几秒,擦了擦脸上的水,她问温琰:“你没事吧?” “嘉嘉。”他艰涩地说:“我的脚上好像被什么咬了。” 丛嘉一惊,天太暗了,她拿手机的电筒打光,看到温琰的腿上挂着什么东西。 “还好。”丛嘉松了口气:“哥,是捕兽夹,我给你摘下来。” 她让温琰拿着手机,在灯光下,冷静地用力掰开,她听到温琰轻轻抽了口气。 “幸好不是什么野生动物,要不你哥我今天就没了。”他疼得脸色都白了,却还有力气开玩笑。 他低头看丛嘉的手机,低骂了声脏话:“没信号。” 用完好的那只脚支起身子,他将一小部分力气支在丛嘉身上:“试着走走。” 丛嘉知道自己背不动他,只能绕住他的胳膊,两人依偎着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他们也不能撑伞,只能狼狈地往前挪。 这里离营地已经太远,路又偏僻,丛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 温琰的刚开始还和丛嘉说几句玩笑话,渐渐地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丛嘉能感受到他的身体越来越烫,大约是伤口发炎了。 温琰很高,很重,当他将大部分力道压在丛嘉身上时,她几乎没有什么力气再往前走。 时间开始拉得很长。 丛嘉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只感觉很累,却只能强撑着往前走。 雨渐渐停了,闷热的山林让丛嘉喘不过气,当她觉得自己即将支撑不住了,远处传来一点点光亮。 “在那边。” 一大队人涌上来,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很快卸去。 在模模糊糊的山林里,丛嘉看到了周回雪的身影。 她很快地跑到丛嘉身边,搀扶住她的手:“嘉嘉,你怎么样?” “你怎么在这?”丛嘉觉得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我下飞机打你电话打不通急死我。”周回雪说:“有没有人可以背她一下。” 很快有个男生走过来,把丛嘉背起来,往山下走。 他的背很宽厚,丛嘉趴在上面,山林在眼前穿梭着,她似乎隐约间看到了什么。 但她实在太累太累,很快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不长,大约两三个小时,醒来时,已经躺在酒店里了。 外面还下着雨,舒适而干净的清香萦绕在周围,丛嘉慢慢地坐起来,意识逐渐回笼,她刚要伸手去摸手机,很快看到了周回雪的小纸条。 「嘉嘉,和你一起的男生已经没事了,我在你隔壁房间1301,你放心睡」 丛嘉重重地舒了口气,走进浴室洗了个澡,疲惫感又渐渐涌上来。 她找到自己的包,像要拿耳塞和眼罩,睡个没有人打扰的觉。 这个旅行包丛嘉用了很多年,容量大也耐用,陪丛嘉走过好多地方。 但现在被树枝刮了两道,还被雨水浸得湿哒哒的。 丛嘉摸索了两下也没有找到,干脆把包的所有拉链都拉开,翻过来,拎着往下倒。 所有的东西倾倒而出,丛嘉在里面翻找了两下,终于找到了小小的耳塞。 耳塞是硅胶材质的,沾了水擦擦就能用,丛嘉站起来想去拿纸巾,视线却忽而停滞。 她缓缓地蹲下如果你不方便告诉我,就请转告他,我需要见他,和他谈一些事。” “他知道我在哪。” 现在似乎还没有很晚。 挂下电泥水沾湿了他们的裤脚。 有不祥的预感渐渐从丛嘉的心里升起,她小声说:“琰哥,要不算了,我们往回走吧。” “怎么会这样?”温琰想了想,也说:“是,回去算了,现在再往深走,不安全了。” 丛嘉的伞很大,但风把雨吹进伞下,很快打湿了衣服。 温琰说:“我们走另一条路,回去快点,但路太小,得把伞收起来。” 反正几乎已经湿透了,丛嘉觉得也没什么,她将伞收起来,跟着温琰往小路走。 怕不安全,温琰拽着丛嘉的手,走在外面。 回去的路很窄,几乎全是泥水,雨声夹杂着风声,天已经完全暗了,四周像是混乱的泥泞河。 忽而有什么东西窜过来,温琰下意识地一闪,脚下却突然打滑,向另一边滚去。 温琰反应过来,很快放开丛嘉的手,但已经太迟了。 他们滚了几米,丛嘉没有摔得丛嘉送的那块。 丛嘉怔了很久,感觉心里空落落的,她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一切已经过去了。 回家后,丛嘉卸了妆,泡了澡,正要睡觉时,周回“坐那。” 他将拐杖放在一旁,缓慢地落座。 丛嘉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掌。 透明色的戒指在灯光下安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林沉的呼吸滞住,他一边手紧紧抓住椅边,像是要平缓自己的情绪。 “我我平时没有定位你。”过了些许时候,他声音干涩地解释:“今天周小姐说找不到你,她担心你出事。” 他似乎在避重就轻:“所以我第一次开了这个功能。” 屋里很静,静出大大的「game over」 “干嘛呢,嘉嘉?”周回雪凑近她:“这谁发给你的?” “林沉。” “哈?”周回雪不可置信:“他在和你分享每日饮食吗?” “你们要和好了吗?” “没有。”丛嘉说。 “那他在重新追求你吗?”周回雪疑惑地说:“有这么追求的吗?” 丛嘉没有回,只是暗灭了屏幕,沉默了会儿,她说:“不知道。” “大概吧。” 在住进疗养院的第一天,霍曼斯医生和林沉展开了一次心理咨询。 “林,很高兴你做出这个决定,放下工作,真正地重视自己的健康。” “我们来聊聊你最近的情况,解离的症状还有发生吗?” 咨询室的灯光是很温暖的颜色,林沉愣愣地看到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林沉垂下眼,不知是害怕,还是逃避。 他不再看向丛嘉。 “我知道。”丛嘉平静地说:“这件事情我可以相信你。” 丛嘉走进他,将戒指不轻不重地扣在桌面上。 “咔哒”一声轻响。 她轻轻地说:“但别的事。” “林沉,你在骗我。” 第 68 章 第 68 章 有很长一段时间,屋里不再有任何声音。 窗外的不知什么时候变大了。 丛嘉看着林沉的发顶,一字一字地重复道:“林沉,你在骗我。” 林沉依旧没有抬头,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丛嘉”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来,扫开碎小的物品。 透明的指环藏在角落里,默默无闻的,就像它的原主人,总是隐蔽而安静的藏起所有。 在分手的那天,丛嘉将过去林沉送自己的贵重物品都整理好,直接邮寄到遇南公馆。 唯独这枚戒指怎么也找不到。 原来,是被自己塞到这个包里了。 仿佛有一簇火苗被扔进心里,窗外的风吹动着,鼓舞着,将火苗越吹越剧烈,凶猛。 丛嘉深深吸了口气,走到隔壁的房间,敲响了周回雪的门。 “嘉嘉,你醒了啊?怎么了?” “是不是林沉带你来的?”丛嘉问。 周回雪愣了两秒,干脆地承认了。 “对。”她抿了抿唇:“嘉嘉,我下飞机联系不到你,所以给他打电话问了问。” 丛嘉想到昏睡之前,朦胧中看到的人影:“他跟着来了吗?” “是的。”周的病情,一声不吭地离开,觉得自己很伟大是吗?” 沉默了半晌,林沉压抑地说:“我没有那样想。” “那你是怎么想的。”丛嘉深吸了口气:“你从来不说出你的想法,你从来就是这样。” 她看着林沉,倔强地说:“你是不是还觉得你的离开是为我好?” “” “看来是了。” “林沉。”丛嘉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知道了你的病情,就像今天这样,我会开心吗?” “对不起。”林沉终于抬起头看她,声音颤抖着说:“抱歉,我没有这样想过你。” “我没有这样想过。”他无助地重复:“我真的没有这样想过。” “我只是觉得这样对我们都好。”他像是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丛嘉,这样对我们都好。” “我听别人说,你这几个月去别的地方旅行,过得很好。”林沉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我也很好。” “我们这样都很好。” 丛嘉几乎要被气笑了。 “那既然这样。” 她一把拿起透明戒指,扔进他的怀里:“很感谢你今天找到我的位置,以后我会注意安全,你的东西还给你,请你把我送你的手表也还给我。” 林沉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他伸手去够拐杖,而后缓慢地站起来,说:“抱歉,我不知道手表放在哪里。” “哦?是吗?”丛嘉冷笑了一下:“那算了。” “但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家门口的那颗树下了。” “如果你坚持你的想法,那你就好好去治病。” “我们永远永远不要再见面了。” 丛嘉想去开门,下一秒,手却被拽住。 “不要。” 她被往后拉了一点。 “不要,丛嘉。”他的声音很低,几乎是在祈求:“可不可以不要。” 丛嘉转过身。 林沉抓着她的手腕,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将头贴过去。 有液体“啪嗒”一下,砸在了她的手背上。 很热,很烫。 林沉的声音,断续而又破碎:“可不可以不要永远不见做朋友可以吗?” “我不打扰你的生活我不会打扰只要你每次来温哥华我们见一两小时好吗?” 他没有听到丛嘉的回答,愈发失态:“几分钟也行都可以丛嘉” 丛嘉的心像是被一双大手压进又酸又涩的水中,她讨厌这样的感觉,却难以抵抗挣脱。 “你为什么要这样。”她很慢很慢地说:“是你说要分开的,是你说不是那么喜欢我的,是你先放开我的手的。” “因为我怕你受伤!” 像是被某些字眼刺激到,林沉压抑着快声说:“我怕伤害到你。” “我怕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作起来,什么都不认,就像上次在那条小巷子一样伤害你。” “嘉嘉。”他努力地平缓着气息,声音慢下来:“我不想伤害你。” 丛嘉怔了怔:“你好像不明白。” 丛嘉走近,慢慢地触了触他的脸颊,将那一滴泪抹去,而后拨开他的手:“林沉,你的隐瞒也是对我的伤害。” “我说过,我喜欢坦诚,我不喜欢你打着为我好的旗号,什么都瞒着我,替我做决定。” “你去好好治病吧。”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点温度:“健健康康地活着。” “不要,嘉嘉。”林沉伸手,他的指尖触到了丛嘉的手背,像是害怕她生气似得,缓慢地攥成拳。 “嘉嘉”他的语速开始加快:“我错了,我不该替你做决定,我不该隐瞒。” “你原谅我,我之前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爱你,从来不是什么没有那么喜欢,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不太想。”丛嘉慢吞吞地说:“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你又打着别的什么旗号,做一些决定,不告诉我。” 像是想要抓住最后的机会,林沉有些急切地说:“我知道我不配被原谅,我知道你有新的生活了,那我们就做普通朋友好不好。” 以见一面吗?” “那时候我可能回国了。”丛嘉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再看看吧。” 时间已经有些晚了,丛嘉看了眼外头的雨势,说:“你回去休息吧,让你的司机来接你。” “好。”林沉挂了电话,回雪说:“但下山的时候,我就没看到他了。” “好,我知道了。” 不知为什么,这些意料之中的答案,竟让丛嘉的心产生一股奇异的平静,她回到房间,拨通了陈助理的电话。 “您好,请问林沉在温哥华的号码是什么?要消失在空气中:“我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 “哦?这样吗?” 丛嘉说:“那你为什么不敢抬头看我。” 林沉顿了顿,似乎要证明自己,缓慢地抬起头。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触,仿佛沉默的对峙。 不明不暗的灯光落下来,将林沉的脸颊映得消瘦而狼狈,他的眼窝比之前更深,漆黑的眼像是夜晚的深湖,沉沉的,没有一丝波澜。 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感觉从丛嘉的心中涌起,她深吸了口气,说:“林沉。” “我看到你的本子了,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寂静的空气中,林沉的呼吸声短暂地消失了,他垂下眼,视线落在丛嘉的小腿上,指尖开始有了不明显的颤抖。 “你为什么又不说话?”丛嘉说:“你隐瞒自己屋里寂静,过了一会儿,丛嘉问:“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没事” 丛嘉瞪了他一眼,林沉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说:“摔了一下。” “多久能好?” “几周。”他抿紧了唇,复又说:“我们以后,可以联系吗?” “你不用回复我只是不要再把我拉进黑名单。” 丛嘉心里的酸疼还没停息,她克制地说:“随便你。” ~~ 春天不知不觉地来了。 温哥华的天气终于开始转暖,嫩草渐渐探出头,花儿也开始开放。 在住进疗养院的第一天,丛嘉收到了他的短信。 一张图片,上面是牛排和罗宋汤。 她打开这条短信的时候,正和周回雪在玩游戏,按钮一歪,车直接越出界限。 屏幕里显示了些许时候,说:“有的,还是和以前一样。” 他顿了顿,说:“医生,其实我每次解离,醒来时的地点都是一样的。” “是我妻子的家。” 医生皱眉,有些不赞同地说:“林,你之前从来没有告诉过我这一点。” 不知为什么,霍曼斯医生觉得今天的林沉很奇怪。 “很抱歉,医生。”林沉说:“因为之前我想我离开了她,你似乎很不赞同我的决定,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霍曼斯医生问:“那是什么改变了你的想法?” “我们再次见面了。”林沉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医生,她指责了我,说我不该替她做决定,说如果我要坚持自己的想法,我们就永远不要见面了。” “我接受不了”林沉平直地说:“解离时我总是会走到她的家门口,或许是就算我说出那样自以为是的话,做出那样自私的决定。” “但我的潜意识还是带着我回到她身边。” “就像是那次我失去记忆,忘记了很多”他停顿了一小段时间,平复好了情绪,才继续说:“很多我不想回忆起来的东西。” “我有时候想为什么我会只保留住高中之前的记忆,或许是因为,那段有她的记忆是我为数不多,值得回想起来的东西。” 林沉今天的话似乎了声招呼,上了车。 车里很安静,不冷不热的晚风顺着窗缝钻进来,过了一会儿,车停了下来。 “先经过了你家,你先下去。不好吃。 似乎是想抓住丛嘉回应自己的机会,新的消息很快就发过来:不过我可以忍受。 丛嘉想了想,回:嗯,好好吃饭,不喜欢吃可以叫你的秘书给你送进去,后天我要回国了,你好好治疗,希望下次回温哥华,可以看到健康的你。 那边沉默了一两分钟,丛嘉几乎能够感受那段文字里的小心。 「嘉嘉,我现在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在丛嘉犹豫了十几秒钟里,他又发来了新的信息:就说一两句话,可以吗? 有什么又酸又涩的东西从过书,但能够看出他很聪明,可能也是有点嫉妒吧,刚开始我们关系真的很差。” “后来有一次,他来求我。” “不知道从哪知道我是稀有型血,问我能不能去献血,说只要我能去,让他做什么都行,还给我道歉,说之前和我打架都是他的错。” 郑微远有些失神:“我从没见过他那样低三下四的格外多,像是一个积攒了很多问题的好学生,终于找到了老师。 他的视线无意识的漂浮在空中,喃喃道:“我好像做错了很多事。” “医生,我想重新追求她。” 林沉渐渐地坐直身体,问:“您说,我还有机会吗?” 第 69 章 第 69 章 林沉发短信的频率不高,每天一条。 丛嘉本来不太想回复,但当他第七天发来午餐照片时,丛嘉还是忍不住打字:你为什么要每天发这个给我? 几乎是下一秒,对面就回复:嘉嘉,我想和你分享生活。 丛嘉怔愣了瞬,忽而想到自己和林沉说过,希望他学会坦诚。 可是这? 丛嘉觉得很有趣,忍 “林沉。”丛嘉看着他,很认真地说:“可是就算是朋友之间,也应该互相坦诚。” “我可以。”林沉说:“我可以做到。” “真的吗?”丛嘉轻声说:“我怎么不觉得。” “真的。”他的眼眶还是红的,眼睛却终于不再那样平板无波了。 “我会学着做到。”他说:“嘉嘉,你给我一点时间,我真的可以做到。” “那你可以去好好治病吗?”丛嘉说:“不要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 “好,我可以。”他终于打起了点精神:“我过几天” 他像个笨拙而努力的孩子,第一天上完“坦诚”这门课,就急着交上作业。 “我过几天要去疗养院。” “好的。”丛嘉让自己保持平静的样子,说:“那你在里面好好治疗。” “嘉嘉。”林沉说:“等我出来了,我们可不住闷笑了会儿,才回:疗养院的伙食看起来还可以。 过了几分钟,林沉回:,看看有没有时间。” 这样似是而非的回答似乎并没有让林沉丧气,他只是短暂地停顿了几秒,又说:“那你这次回去” 他声音很轻:“是和他一起回去吗?” “他?”丛嘉问:“他是谁?” “那天受伤的人。”林沉的尾音低得似乎都要消失了。 “你说的是琰哥?”丛嘉站起来,用手指拨弄着那颗装饰球,平静地说:“他回去做什么?他的家人都在这。” “而且他的腿还没好,到处跑做什么?”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林沉就说了句“嗯,好。” 顿了顿,他像是没忍耐住,声音闷闷的:“我的腿也没好。” “你跟人家比什么?”丛嘉说:“你没好的只有腿吗?” 那边沉默了一小段时间,才再次传来声音。 “我会好好治病。”他像是第一次说出这些话,还未完全学会,于是用很慢的语调说:“你别生气,好吗。” 丛嘉说:“我没生气。” “嗯。”他继续保证道:“我会努力好起来,不管是腿,还是别的什么。” 丛嘉走到窗外,看到天空中弯着一轮明亮的新月,像是沉默的守护者,在漆黑的夜里,照耀着归途的路人。 不管相隔多远的人,都会看到同一轮月亮。 “林沉。” 丛嘉缓慢地开口:“等我回来了,我会看看你的情况再做考虑,如果你的状况好一些了,我们就见一面吧。” ~~ 海市的春天比温哥华更温暖一些。 接下来的工作行程很赶,签售会重新铺陈开,很多城市需要返场,加场。 丛嘉开始忙得脚不沾地,一连跑了好几个城市,她开始习惯性地在机场休息室补眠。 明天在南城会有一场新开的签售会,丛嘉的状态已经不像几个月前,也不再避讳去这座城市了。 出发前,丛嘉还发了条预告微博,没想到,很快得到了郑微言的转发。 她还配了一长串的心得感想,尾端附上了一张图片,是自己和签名书的合照。 郑微言是个小有名气的读书博主,粉丝很多,这条转发很快引起了热烈的反响。 那天在南城的签售会几乎是人山人海,结束后,外面的长队还未散去,主办方找到丛嘉,询问可不可以加场。 丛嘉考虑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第二场在南城的签售会结束后,她联系了郑微言,表示了感谢。 “举手之劳而已。”女孩儿轻快地说:“还是你的画册好,要不然我说破天也没用。” “要不我请你吃个饭吧?”丛嘉说。 对面很给面子的答应了,丛嘉对南城不了解,所以餐厅是郑微言选的。 很有情调的湖景餐厅,绿树与晚湖,坐在窗边,能听到浅浅的流水声。 这餐饭吃得很愉快,结束后,郑微言说有人来接她,顺便送丛嘉回酒店。 “这个地段很难打车。”郑微言笑着说:“没关系的。” 丛嘉也只能道谢。 来接郑微言的心底缓慢地涌上来,堵在喉咙口,让丛嘉有些难受。 她想了想,还是回:好吧。 很快,来电显示亮起来。 接起来后,丛嘉听到了他明显的呼吸声。 他先是叫了声“嘉嘉”,听到丛嘉轻轻的回应后,又沉默了。 丛嘉抿了抿唇:“你如果不说话我挂了。” “——不是。”他很快地说:“别挂。” “我嘉嘉,你还会回来吗?” 身旁那颗巨大的圣诞树却还没撤去,树梢上挂着红色的装饰球,在夜晚的灯光下,晕出淡淡的光泽。 丛嘉缓慢地躺在地毯上,柔软的羊毛包裹住她,带来切实的温暖。 她看着那颗摇晃着的装饰球,淡声说:“会的吧。” “那你回来的时候”林沉的声音小心翼翼:“可以告诉我吗?” “好吧。”丛嘉说。 林沉顿了顿,又试探道:“那到时候我如果出院了,可以请你吃饭吗?” 他像是急于表现的毛头小子,语气开始有些急迫:“我做给你吃,要是你不喜欢的话,去外面吃也行,我听人说downtown有一家新开的法餐厅,味道很好。” 那股堵在喉咙口的酸涩渐渐化开,顺着喉管流进身体里,让丛嘉无所适从。 她不知道应该答应还是拒绝。 那些委婉拒绝的好听话似乎林沉卑微恳切的语气下,自然而然地失效了。 她缓了缓自己的呼吸,说:“我看看吧”郑微远说。 “好吧。”郑微言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两句,转头,又笑眯眯地和丛嘉道别。 她走之后,车里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丛嘉知道他是林沉的朋友,但现在自己和林沉的关系,似乎也没有必要和他谈论些什么。 她将车窗降下来一些,让风更加放肆地拂到自己的脸颊上。 在呼啸的风声中,丛嘉忽然听到他叫了声自己的名字。 丛嘉愣了愣,将车窗重新升上去。 “郑先生?” 车缓缓地在红绿灯前停下,郑微远挂了挡,微微抬头,在镜中和丛嘉对视。 片刻之后,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说:“这么多年,你好像没什么变化。” “我们以前见过吗?” “你没有见过我。”郑微远的声音很淡:“但我见过你。” “是林沉带我去的,在海市的医院,我给你献过血。” 丛嘉的心像是被很重地撞了一下。 她有些懵,条件反射般得问了句:“什么?” “看来他没跟你说过。”郑微远摇了摇头,低声叹道:“他这个人啊” 前方的绿灯亮起来,车缓缓驶过林荫道,郑微远的声音开始变得很缓,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之前我们是邻居,在城郊的五台巷。” “这个我知道。”丛嘉说:“但别的我不是很懂。” 郑微远毫不意外:“我就知道。” “他搬进来的时候,好像在准备高考,我刚开始其实听看不惯他的,觉得他一副少爷模样,很高傲,我俩第一次说话,是他来找我,和我说半夜说话能不能小声点,他明年要高考,需要休息。” “我当时想,你以为你是谁?管得着我吗,我就刺了他几句,然后当场我俩就打起来了。” 郑微远短促地笑了,每一秒,开始在丛嘉的头脑中滚动播放。 “——你会不会做这个饼啊?” “——不会。” 那时的林沉失去了记忆,但过去的伤痛已经镌刻进骨子里。 身体凌驾于记忆之上,为他做出了选择。 他说不舒服,然后去了洗手间。 是去呕吐了吗? 丛嘉慢慢地靠进椅背,心脏泛起绞疼。 “后来呢?”她问。 “后来?可能是没发挥好,他第一年落榜了,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像是行尸走肉一样。” “那段时间,他拼命地打工,都是那种最苦最累的,在工地,在冰场,没日没夜,像是要耗尽体力开麻痹自己。” 郑微远仿佛对那段回忆感同身受,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后来有一天,他不知怎么的想通了,不再这样折磨自己了,重新开始读书。” “其实我挺羡慕他的,我没怎么读是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戴着墨镜,理着板寸头,话很少。 “这是我哥。”郑微言说。 “丛小姐,您好。”他露出很浅的笑意。 丛嘉和他打样子,就算是在冰场被刁难,有人穿着冰刀谢直接踹他,踹得他一边腿全是血,他也是硬着骨头和人打一架。” “我想,也不是什么大事,人命关天呢,就答应了。” “我俩去了海市,他不知道联系了谁,让我上去,自己一个人在医院楼下等着,我做了检查,献了血下楼,看到他站在花坛边抽烟。” “他问我你的情况,我说不知道,一起坐车回去的路上,我问他为什么不上去看看。” 车停在了酒店门口,郑微远转过头。 在昏暗的灯光下,丛嘉与他对视着,他的声音很远,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一天。 “他说——” “——我现在这幅样子,哪里配出现在她面前呢。” “丛小姐。”郑微远下车为她开门,说:“我知道你们已经分开了,和你说这些,也不是为了他卖惨,说好话。” “我只是觉得,他努力了这么些年,才重新来到你面前。” “如果你们就这么错过了,真的挺可惜的。“ 已经很晚了。 南城和温哥华的月亮好像并无差别,都是那样明亮皎洁,让人温暖。 丛嘉回到酒店格子分别是清炒时蔬和黄鱼年糕。 “嘉嘉。”林沉怔忡了半晌,搭在食盒上的指尖有些颤抖。 “吃吧。”丛嘉看着他说:“你不是说这里的饭菜不好吃吗,经过我舅舅的店,顺便给你点的。” 林沉依旧没有动,视线胶着在那盘烤鸭上。 “你不想吃吗。”丛嘉作势要去收食盒:“那算了。” “不是。”他截住丛嘉的手,轻轻触碰,像是怕丛嘉生气,很快松开:“不是的嘉嘉。” “我刚刚还没吃。” 林沉戴上手套,先包了一个烤鸭递给丛嘉:“你也吃。” 丛嘉其实不太饿,但还是接过来,说:“我刚吃了早餐,黄鱼年糕是新菜,你尝尝吧。” 丛嘉能够看出他很开心,因为以前在一起时,他吃饭时总是慢条斯理的,从没有像现在吃得这样快。 这一餐吃完,也不过才过了十分钟。 丛嘉没忍住,问:“你这么饿吗?这里的房间时,收到了林沉的短信。 他说:嘉嘉,今天我的头有些痛。 还没等丛嘉回复,这句话就很快被撤回了。 改成:嘉嘉,今天我有一点头疼,但很快就好了,医生也说我的状况比之前好很多。 你什么时候回温哥华,我们可以见面吗? 第 70 章 第 70 章 南城是今年签售会的最后一站,从这里离开之后,丛嘉给工作室的伙伴们放了一个长假。 四月,她和丛屿一起回了温哥华。 落地那天的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温哥华的春天不炎热,空气带着点干冷。 出机场时,林沉的信息恰下:“说起来挺好笑的,我竟然当时打输了,没想到他看起来细皮嫩肉的,那么能打。”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声音便轻了:“后来我才知道,他这身打架本领都是练出来的,他妈妈欠了一身赌债,扔下他不知道逃到哪里,债主追到他学校里,扰得不得安宁。” 有无法忽视的钝疼从丛嘉的指尖开始传出,迅速地蔓延到心底。 “什么?”她颤着声问。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有可能是学校不想惹上事,又有可能是他不想打扰到学校的其他人,所以那年他没有去学校,就在家里复习。” 郑微远在后视镜里看了丛嘉一眼,忽而问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你来南城,吃过石面饼吗?很硬很干的那种。” 丛嘉愣了愣,突然想起第一次来南城时,合作商组了局,在国营饭店里,吃到的那种饼。 还记得合作商当时说 那是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 丛嘉闭了闭眼,想要阻止自己纷乱的思绪,手机却突然震了震。 是林沉发来了新的消息:嘉嘉,后天是疗养院的探视日。 还未等丛嘉回复,他又发来新的消息:上次探视日,别的人都很热闹。 丛嘉愣了愣,几乎可以在这段文字里看出林沉的委屈。 别人都很热闹,意思是——除了自己? 也是,他没有家人了。 车里的空气好像开始变得闷,丛嘉缓缓呼出一口气,思索了片刻,回:你想要我去看你? 下一秒,他的信息发过来:可以吗,疗养院离你家不远。 像是害怕表达不够充分,他再次补充:想你来很想。 还是像以前那样,就算是努力地想要表达,也只是愣愣地说出一些直白到不加掩饰的话。 可丛嘉却止不住地勾了勾嘴角。 “好吧。”她回道。 这次回温哥华,丛屿也跟着来了,别墅有他专门的房间,但因为面积过大,他住进来之后,平日和丛嘉也见不了几面。 丛嘉倒了倒时差,转眼就到了林沉的探视日。 最近温哥华的天气似乎一直都很好,丛嘉出门时,正撞上进门的丛屿,他正在鞋柜旁换鞋,身边站着个窈窕的女人。 “女朋友?”丛嘉对她微笑地点了点头。 丛屿说“是”,大大方方地介绍之后,言语之中都在委婉地催丛嘉赶快走。 丛嘉也不愿意当电灯泡,略打了声招呼,便很快离开了。 今天的天空很蓝,云朵饱满清晰,远远望着,像是一副色彩分明的油画。 疗养院的位置极佳,依山傍海,海风静静地吹过来,中和了温哥华空气中的干燥。 进入主建筑前,需要经过一条长廊,丛嘉跟在接待人员后慢慢走着,很快看到了林沉几天前给自己发的那一幕风景。 比照片里还要美丽,那是一片无际的草坪,鲜亮的绿色几乎占满了整个视野。 “那是林先生最喜欢去的地方。”接待人员似乎认识林沉:“他不怎么和别的病人交流,活动时间总是一个人坐在长椅上发呆。” 别人眼中的林沉仿佛和过去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丛嘉能够感受到他正在努力改变自己,她看向接待人员:“他最近的状况好吗?” “抱歉,我不是负责这一块的。”她说:“但是林先生的精神面貌看起来,比入院时好多了。” 丛嘉略微放下心,接待人员领着她走进主建筑。 “现在是午餐时间,大家在吃饭,所以没什么人。”她解释道。 “这么早?”丛嘉有些惊讶,她坐到接待室的椅子上,带着些歉意说:“打扰你们了。” “没关系,我去叫林先生过来。” 接待室整洁宽敞,顺着透明落地窗往外看,灿烂的阳光洒落,绿树蓝天,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不知是不是丛嘉来的时间不对,接待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四周寂静,只能听到窗外隐约的鸟鸣。 没过多久,门悄然打开。 和想象中的不同,林沉没有穿病号服,干净立整的衬衣,西装裤。 只是面目有些憔悴,但比上次见面时好了许多,脸颊不再那样凹陷,也没有再拄拐杖了。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中交错,几秒后,林沉缓慢地露出一个笑容。 “嘉嘉。”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害怕大声些,就会破坏眼前的美梦。 “你来了。”他又说。 丛嘉看着他依旧不太顺畅的走姿,忍不住说:“你的腿还没好吗?” “快好了。”他解释道:“已经不用拄拐杖了。” 林沉在丛嘉对面坐下,两人离得不远不近,像是保持着友好关系的朋友。 他的十指交叉,虚虚地搭在桌上,抿着唇,时不时地抬头看丛嘉。 像是非常渴望见到她,却又不敢过于放肆地看。 丛嘉叹了口气,将一直提着的袋子放到桌上。 林沉怔楞了瞬,才问:“这是给我的?” “嗯。”丛嘉说:“你自己打开吧。” 那是一个很精致的三层盒子,盖子掀开,香味便很快溢出来。 第一层分了四个格子,棕红色的烤鸭整齐地码在里面,旁边是绿色的葱与黄瓜,雪白还散着热气的饼皮。 第二三个饭餐,真的这么难吃吗?” “不是。” 林沉攥着筷子,指节用力到发白,过了几秒,他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丛嘉,慢慢地说:“这里的饭菜是不太合胃口。” “但嘉嘉,因为这些是你带来的。” 他的眼睛深邃,显得锐利,但当他选择温和地注视着别人时,窗外的阳光映进来,他的目光也开始变得温暖。 丛嘉也不知道他是否是故意的,因为他的手往前探了探,很轻很轻地触碰了一下她的指尖。 而后自唇齿缓慢地发声:“因为是你带来的,所以我觉得很珍贵,很好吃。” 丛嘉的心重重一跳。 她好像从未听成年的林沉说出这样的话,直白坦率,不加掩饰,仿佛努力而笨拙地将自己的心摊在丛嘉面前,隐晦又真诚地告诉她:我在慢慢学会坦诚。 “林沉。” 窗外的阳光在他们身下映成一小块发光体。 他们共同沐浴着林沉走进面包店,买了两个可颂。 这家的味道不如他们曾经在京市吃过的,但丛嘉依旧吃得很开心。 他们路过那座童年时,丛嘉每次圣诞节会跟随母亲来的教堂。 高耸入云的十字架庄严的矗立,远远地,传来信徒们悠扬的歌声。 “今天是周天啊。”丛嘉忽而想起,自从母亲走后,自己就很久没有来过教堂了。 林沉走在她身侧,温声问:“下个周天你会来吗?” “大概会吧。”丛嘉挑眉:“你想和我一起来?” “可以吗?”他诚恳地询问。 “——可以吧。”丛嘉忍不住笑:“我记得你说过你不信这个,如果你下周天听了传教,决定信基督教了,我算不算是你的介绍人呢?” 林沉望着她,说:“算。” “那好吧,如果你真心想来的话,就来吧。” 他们终于走到了这条路的尽头,海在温暖的阳光下。 丛嘉托着下巴,对他不明显地笑了一下,说:“林沉,难道疗养院里有人教你说话吗。” 林沉的眼神飘忽了一瞬,开始欲盖弥彰地转移话题:“嘉嘉,这次算在你上次答应的见面里吗?” 他接着说:“过几天我就出院了,我能请你吃饭吗?” “唔。”丛嘉也像林沉一样伸手,触了触他的指尖,像是一只蜗牛,探出自己的触角,回应着对方。 “好吧。”她的眼睛弯起来:“等你找好了餐厅。” “可以给我打电话。” 70-80 第 71 章 第 71 章 四月中旬,在美好的春光中,林沉出院了。 没过几天,他就给丛嘉打了电话,言语间小心翼翼地询问她是否愿意去他家里吃饭。 丛嘉过去很喜欢他做的菜,所以想了想,还是答应了。 两栋房子本就不远,坐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让丛嘉有些意外的是,林沉并没有亲自下厨,而是叫了温哥华很有名的几家餐厅的外送。 他在每个餐厅都点了:“这是我们南城的特产,石面饼,常规的口感是比较干硬,里面也没有馅料。” “吃过。”丛嘉说:“在饭店里。” “现在很多饭店都是改良的,便宜的那种非常难吃,那时候林沉每天都吃那个,配着白水,两块饼顶一天。” 回忆逐渐变得清晰,在国营饭店的每一分好发过来。 他发了一张图片,大概是疗养院的风景。 春日的午后,灿烂的阳光下,无边绿意蔓延,在尽头处与蓝天相接。 丛嘉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几秒后,回复道:我回温哥华了。 几天前,林沉的信息上透露出,医生说他的情况已经相对稳定,可以暂时出院的消息。 丛嘉斟酌地打字:出院后,有空可以见一面。 对面几乎没有停顿地回了个:“十天之后。” 又加了个:“好”。 林沉从不是一个善于聊天的人,丛嘉可以看出这些天,他一直很努力地挑起话题,却通常失败而归。 有时候丛嘉会巧妙地转移到另一个话题,以便让他们的沟通再次变得顺畅,可是现在她没有心情做这些。 她在飞机上睡了很长的一觉,梦里迷迷糊糊地回忆起很多以前的事,每一幕都和林沉有关。 一起去看冰球,过圣诞节,去温泉旅馆,最后是那天,他抱着猫狗从火光中走过来的样子。 梦很美好。 但醒来时,丛嘉好像就不像梦里那样快乐了,机舱里很暗也很吵,飞机的轰鸣声一刻不停地钻进她的耳中。 但她的心里没有烦躁,只得等几天。”林沉像是把这些话斟酌了好几遍,才说出口:“嘉嘉,过几天海鲜到了,我给你做,好不好?” “林沉。”丛嘉说:“我最近不是很爱吃海鲜了。” “那我给你做别的。”林沉急切地打断了她:“我给你做牛小排,或者别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他似乎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有些着急地想要抓住机会,报菜名般得说出一长串,几乎让丛嘉插不上嘴。 于是丛嘉干脆不说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林沉感受到她的视线,声音渐渐放低了,最后抿紧了唇,不再继续说了。 他面色颓败地坐着,安静地等待丛嘉的判决。 丛嘉轻咳了声,他便很快抬起头,看向她,小声说:“嘉嘉?” 丛嘉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最近樱花开了,随便走走倒是也可以。” 她顿了下,问:“不过你的腿好了吗?” “好了!”林沉说:“像以前一样了。” 他得到了丛嘉的承诺,似乎迅速打起精神,有些得寸进尺地问:“嘉嘉,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什么时候有空?”丛嘉撑着头略微思索了会儿,说:“这几天吧。” “不过你出院之后,平时要去公司吗?” “之前我负责的产品已经上市了,之后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林沉说:“现在不怎么去,有些需要签的文件,秘书会送过来。” 丛嘉有些欣慰地点点头:“你终于知道注意一点自己的身体了。” 林沉没有说话。 不知是不是林沉刻意放慢了速度,这一餐饭很长时间才结束。 林沉给丛嘉榨了一杯果汁,让她坐在沙发上休息。 这里很大,很空旷,冷色调的装修,仿佛挂在墙上的几幅画就是这里唯一的鲜亮色彩。 丛嘉有些出神地望着那副画着崇德钟楼的油画,忽而听到林沉在背后说了一句话。 她没有听清,转身看他,问:“你说什么?” 已经过了中午,窗外的阳光不再那样猛烈,只是温和地斜落。 林沉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孤零零地落在灰白色的地面上。 “因为是你说的。”他缓慢地抬眸,隔着几米与丛嘉对视:“嘉嘉,因为你说希望我健健康康地活着。” 又酸又苦的滋味从心底缓缓地漫上来,堵在丛嘉的喉咙口,让她一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缓了缓,才说:“你要自己重视自己,你不是为了别人而活着。” 林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没有离丛嘉很近,克制而礼貌地站在安全距离外。 他的表情有些,表情哀伤极了。 “但是我真的把那幅画弄丢了。” “那天他们来家里没有要到钱,搬是忽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林沉耳朵难受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丛嘉无从得知,因为不管是多么亲近的两个人,都无法去体会对方的病痛。 但她知道,当看到林沉的病情记录本的那一刻,自己的心里漫起细细密密的酸麻。菜,中餐西餐都有。 窗外阳光明媚,不冷不热的风吹动着窗帘,空气中是清新干净的香气。 林沉将菜重新摆盘,才端到桌上。 摆在中间的是一道刺身拼盘,丛嘉觉得剥虾麻烦就没有碰,专注地吃着面前的牛小排。 没过多久,一只雪白完整的鳌虾肉摆到了丛嘉的面前。 丛嘉抬头,见林沉正低着头,专注地剥着虾。 周围的一切像是淡去,丛嘉蓦得想起,好久以前,一起去酒店的自助餐厅,他好像也是这样低头为自己剥虾。 有一种复杂的感觉缓慢地从心底涌上来,丛嘉掩饰般地将面前的虾泡进芥末酱油里,小声说:“你别剥了,自己先吃。” 他沉吟了片刻,将手中的虾放下,顺从地开始吃面前的食物。 餐厅里很安静,林沉没有再挑起话题,只是时不时抬头望着丛嘉,目光克制。 当他不知道第几次看过来时,丛嘉没忍住,放下筷子,说:“林沉你好好吃饭。” 林沉的视线慢慢垂落,最后落在丛嘉面前的碗上,过了几秒,他轻轻唤了声“嘉嘉”,又问:“你会在温哥华呆多久?” 丛嘉看他瘦了许多,身上的衬衣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宽大,说出这句话,垂着眉目,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叹了口气,说:“一两个月。” “本来订了些海鲜,但是那边突然打电话说空了所有的东西。” 他的声音开始有了轻微的颤抖:“他们把那副画也带走了。” “没有关系,林沉。”丛嘉不忍地握住他的手:“没事的,带走了就带走了,这没什么的。” 林沉似乎是不想在丛嘉面前失态,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渐渐整理好情绪,才继续说:“后来有条件了,我一直想找回那幅画,但始终找不到。” “只能请人画了这一副。” 他又说了声“抱歉”,低头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握着丛嘉的手。 林沉的手上有很多薄茧,和丛嘉细腻的皮肤接触会伤到她,他又留恋地握了几秒,最后还是松开了。 寂静的气氛蔓延在他们的周围。 没过多久,丛嘉的司机打电话询问是否要来接她。 丛嘉想了想,拒绝了,她挂了电话,走到阳台上。 公寓的不远处便是一望无际的海洋,碧蓝的,和天空几乎融成一片,旁边的关山樱开得正盛,粉白色的花瓣随着春风,在空中飞舞盘旋。 “林沉,今天天气很好。”丛嘉回头看着他说:“我准备在回家的路上看看樱花。” 林沉怔在原地,不过两秒,他便很快地回过神:“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很快。” 空气带着不明显的暖。 他们并肩走上四月的街道,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尽头是茫茫的海洋。 樱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上,也落在他们脚下。 林沉忽然希望这条路可以更长一些,他想一直走,一直走,从落满白雪的圣诞,走到开满樱花的四月。 他还想一直、一直走下去。 街角的面包店开着,木质的招牌上手写着字,黄油的香气漫出来,和樱花的味道融合,竟然奇异的和谐。 丛嘉拉离他们很近很近,海浪声就在他们耳边。 “好了,我到家了。”丛嘉微笑着说。 “嘉嘉。” 林沉叫住了她。 他停顿了几秒,还是说:“走了很长的路,我有些口渴。” 丛嘉走进庭院,她的手搭在门边,视线从林沉紧抿的唇,慢慢滑到他垂落的眼睛上。 她似乎在思索,在考量。 过了少时,她忽然笑了笑,侧开身体,空出很大的空间,声音轻快:“好吧,可是我家只有水,没什么好喝的东西。” 林沉很快地走进来,像是害怕再慢一步,丛嘉就会立刻反悔一般。 这里和上次来时,没有什么分别。 只是冬天早已经过去,林沉也没有机会再在清晨,为她扫雪了。 丛嘉给林沉倒了一杯水,撑着手看着他。 林沉喝得很慢,微微抿一口,就停顿下。 丛嘉也不催他”林沉的声音很慢,好像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那你们是不是很久才见上一面。” “是吧。”丛嘉笑了笑,轻松地说:“但那也没什么,总会见上的。” 林沉走近她,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丛嘉,像是痛苦,又像是妥协。 “嘉嘉,那你再考虑考虑我,好不好?” 他的语气开始变低,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在空气中。 “你考虑我一下,好不好?” “我们可以不经常见面,我都可以,真的。”他开始用贫瘠的语言,试图说服丛嘉:“你来温哥华的时候,有空就来见见我,没空没空也没关系,我可以来见你。” “嘉嘉,我知道之前是我做错了,但我已经尽力去改了。” 林沉的声音中开始有强烈的鼻音,好像下一秒就要哭了。 “我有在改,你不要不见我,好不好?” 温琰的出现让林沉惊慌失措,让他的恐惧达到了顶峰。 因为有了更好的人出现,丛嘉也许就不就望着他慢慢地喝,看着他的喉结一下一下地滚动,看着他因为丛嘉的目光,耳廓开始一点点的变红。 “林沉。”丛嘉笑盈盈地说:“怎么长这么大了,你的耳朵还是会红呢?” 他放在杯子,嗫嚅了几下,正想说些什么,门铃却突然响了。 “嘉嘉。”门外传来温琰的声音:“嘉嘉你在家吗?” 第 72 章 第 72 章 温琰敲门的频率不急不缓,隔着一道门,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闷。 丛嘉没有想到他这个时候会来,她看了林沉一眼,那杯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喝完了。 林沉手指紧紧攥着杯壁,在敲门声中,他忽而抬眸,对丛嘉说:“还有吗?” 丛嘉说:“你自己去倒。”便走到门口替温琰开门。 他站在阳光里,穿空,声音也淡淡的:“嘉嘉,只有你会对我说这些。” “只有你说希望我健康地活着。” 丛嘉的心脏像是被细针慢慢地刺进,泛起尖锐到难以忽视的疼痛。 她看向林沉,说:“我这次回去见到了郑先生,他和我说了一些你以前的事。” “我都知道了,林沉。”丛嘉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那些事。” 林沉的身体有一瞬间的紧绷,有些不知所措地问:“这算在不坦诚里吗?” “不算。” 林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他朝丛嘉的方向走了几步,与她并肩站在那副钟楼油画前。 林沉微仰着头,定定地望着那副画。 过了一会儿,他说:“上次来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把你送我的那幅画弄丢了。” “当时我失去了那段记忆,什么也没有想起来,但我想,不管是失去记忆的,还是没有失去记忆的林沉,都不可能弄丢丛嘉送的东西。” 他的声音明明离丛嘉很近,又好像飘得很远。 “嘉嘉,对不起。”林沉垂下眼看向丛嘉着一身运动衣,满头的汗。 “琰哥,你怎么来了?” 温琰喘了口气,说:“我跑步刚好经过这里,想到我上次手表落在你这里了。” 之前在丛嘉家办party时,温琰怕烧烤食材把自己的手表弄脏,就摘了下来,后来一直忘记过来拿。 “哦对,厉地涌上他的喉咙,侵入他的五脏六腑,将他的身体,发丝都浸透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丛嘉会有别人。 那是很正常的事。 因为丛嘉是那样好的女孩,没有人会不喜欢她,没有人会不想陪伴在她身边。 只有林沉,只有他会那样愚蠢地推开她,自以为是地说出那些伤人的话。 可他早就后悔了。 在他的意识带着他回到丛嘉家门口的那颗槐树下,在他清醒过来,看到丛嘉和别人并肩站在露台上喝酒谈笑,在他目睹丛嘉挽着别人的手站在宴会厅里时,林沉就后悔了。 不,或许更早,早到他说出那句“我们分开吧”的时候,林沉就已经后悔了。 可他哪有资格说些什么。 是他先一步离开的,丛嘉和谁在一起,碰谁的肩膀,送谁手表,或是抚摸谁,亲近谁,都和他没有关系。 丛嘉愿意原谅,愿意和他吃一顿饭,愿意和他一起散步,林沉就应该满足了。 林沉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艰涩,手指开始轻微的颤抖。 直到面前的人说了句什么,他才回过神来。 温琰站在林沉面前,他近看时显得更有活力,眉目舒朗,眼睛很亮。 他像是和丛嘉一样的人,是和她更般配的人。 林沉的手扣着杯子的手开始轻微地发抖,他站起来,冷声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看你没怎么喝水。”温琰不冷不热地说:“要喝点别的吗?” 他一副主人翁的样子刺痛了林沉。 “不用。”林沉说:“我不渴。” “不渴啊。”温琰怪声怪气地说:“可嘉嘉说你是来喝水的。” “我现在不想喝。”林沉顿了顿,补充道:“嘉嘉刚刚给我倒了水。” “这样啊。”温琰开始在客厅里走动,他一边手插着兜,晃晃悠悠地,一会儿碰碰圣诞树上的挂饰,一会儿摸摸烛台,扰得林沉不胜其烦。 但林沉没有资格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温琰像是玩够了,又走到林沉身边,看着他说:“怎么?想挽回啊?” 他放慢了声音,说:“你知道吗?嘉嘉的家人现在都很不喜欢你。” 温琰看着林沉瞬间灰白的脸色,继续添了一把火:“特别是他爸爸,之前在家里骂你骂得还挺难听的。” 空气像是被凝固住,林沉感觉喉头像是堵了一块粘稠而酸苦的东西,他想要咽下去,于是又喝了一口水,却被猝不及防地呛住了。 他无法克制地咳了几声,胸腔疼而躁,缓了许久,才说:“你见过她的家人了?” 温琰似乎是觉得他完全找错了重点,怔了怔,几秒后,了然地笑了:“对,她家人都很喜欢我。” 没过多久,楼梯处传来脚步声,温琰抬头看,笑着说:“哟,你在呢?” 丛屿打了个哈欠:“刚睡醒,你怎么来了?” 他走下楼梯的拐角,看到你的手表是在这。”丛嘉温声说:“不过你的腿刚好,就去跑步啊。” “害,早没事了。”温琰原地跳了跳:“看我,跑跳都行。” 丛嘉笑了笑,说:“那你进来等吧,阿姨好像把表收到楼上了,我去找找。” “刚好,我也跑累了,在这休息会儿,顺便讨杯水喝。” 温琰走进来,眼神和林沉对上,脚步瞬间滞住。 “嘉嘉。”温琰的表情有些奇怪,凑到丛嘉耳边小声问:“他怎么在这?你们复合了?” “没有。” 温琰刚运动完,靠近时,丛嘉能闻到他身上很重的汗味,她搭着他的肩,不轻不重地将他推远,说:“他和你一样,也是过来喝水的。” “这样啊——”温琰像是瞬间来了兴致,他一边手插在口袋,懒懒地走进屋里,说:“那麻烦你帮我去拿一下表,我自己倒水就行。” “好。” 丛嘉爬上楼梯,看到林沉已经重新给自己倒好水,才放心地上楼了。 她走后,客厅里一片寂静。 温琰也不去倒水,径直去冰箱里取了瓶运动饮料,拧开,仰头大口地喝。 林沉站在一旁看着他。 毫无疑问,温琰足够的英俊,因为工作原因,长期在外徒步,他的身材很好,汗水浸湿的运动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紧实清晰的八块腹肌。 以前丛嘉最喜欢摸他的腹肌。 或许是饮水机坏了,水变得又酸又苦,林沉喝了一口就不想喝了。 可那股酸苦并没有就此停止,反而变本加林沉,停顿了很久,才说:“你怎么在这?” 丛屿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嘉嘉让你来的?” “是。” 沉默在三人之间无声地蔓延开,过了会儿,丛屿轻嗤了声,冷淡地说:“算了,她的事我管不了。” 他慢慢地走下来,从冰箱里取了两瓶饮料。 温琰看了他一眼,调侃道:“怎么喝两瓶饮料?” 丛屿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使劲打了温琰一拳:“哥的事少打听。” 他完全把林沉当做空气,和温琰开了会儿玩笑,很快上楼了。 没过多久,远远地传来丛嘉的脚步声,她跑得很快,像一阵风似得跑到他们跟前。 “喏,你的手表。” “谢啦。”温琰的挥了几下,手却被骤然抓住。 “嘉嘉。”林沉抓得很紧,拇指扣着她的手背,让丛嘉又痒又疼。 她轻轻地“嘶”了声,林沉便很快地松开。 站在一步远的地方,林沉垂着眼没有看她,过了许久,说:“嘉嘉,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林沉低切地说:“抓疼你了吗?” “还好。”丛嘉小声说:“没有很疼。” “嘉嘉。”林沉有些急迫,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像在斟酌,又像是整理措辞,过了很久,还是问:“他是不是见过你爸爸了?” “是啊。”丛嘉平静地看着他:“当然了。” 林沉闭了闭眼,又说:“可是他要回伦敦了。” “我知道。”丛嘉看着他:“他本来就是来这里探亲的,当然会回去。” “他多久会回来?”林沉问。 “不知道,他到处玩儿,四处漂泊,谁知道他明天想去哪里。” “那你们会愿意再给林沉机会了。 那个人很好,是个健全的人。 纵使林沉用无比挑剔的眼光,也说不出他的缺点。 温琰过着丛嘉从小就向往渴望的生活,可以陪丛嘉一起环游世界,笑容阳光,富足温暖。 林沉拥有的那些,在温琰的面前变得一文不值。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这段自己和丛嘉的感情里,从始至终,从头到尾,站在主导地位的只有丛嘉。 她可以说来就来,她说走就走。 因为离开了林沉,丛嘉可以找到更好的人,过更好的生活。 可是林沉离来的新季衣裙还在衣帽间里,丛嘉泡了个澡,挑了一件自己觉得好看的,才慢慢地下楼。 温哥华的夜晚来得迟,将近七点,天空还是明亮的。 司机载着丛嘉来到林沉的公寓。 上楼时,林沉已经做好了菜,都是丛嘉喜欢吃的。 公寓离海很近,顺着窗户,海风吹进来,绯红的夕阳落在海面上。 在宁静在美好的氛围下,他们用完了这餐饭。 天色渐渐黑了,林沉带丛嘉来到露台上。 有几簇光从海面上升起来,冲向天空,“嘭”得一声炸开。 蓝紫色的烟火在海的上方绽放,像是灿烂的、异色的星星。 林沉的公寓楼层很高,烟火在空中闪烁着,就像是就浮现在他们眼前。 很快,一簇簇的光升起来,海面的上空骤然明亮,四周的人群欢呼着,尖叫着,在为这一场盛大的烟花庆祝。 在一片喧闹声中,林沉说:“嘉嘉。”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不了她。 他的世界,不能没有她。 丛嘉是独属于林沉的安眠药,让他的焦虑惊恐的夜晚,得到漫长而宁静的睡眠。 强烈的无助感涌上林沉的心头,他从来就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所以只能笨拙又卑微地、一遍遍地、祈求着丛嘉的一点点垂怜。 他说:“嘉嘉,我不会主动打扰你,也不会让他知道的。” “你分一点点时间给我好不好?” 第 73 章 第 73 章 空气寂静。 丛嘉能听到林沉急促而不规律的呼吸声。 她察觉到林沉的失控,想去握他的手,却被先一步攥住了。 “嘉嘉。”林沉的眼眶泛着红,急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家人不喜欢我,都是我的错。” 他似乎陷入某种情绪,自顾自视线落在林沉身上,抬手拍了拍丛嘉的头,说:“我过几天回伦敦了,你来不来送我?” “我送你?”丛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停顿了一下,说:“你想的话,我可以去送你啊。” “好,那记得来。” 温琰晃了晃手表,金属表带发出的细响钻进林沉的耳朵,泛起尖锐的疼痛。 温琰附身拥抱了丛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对林沉勾了勾唇。 林沉觉得那笑像是挑衅,像是胜利者的耀武扬威。 他忽而有些后悔来到这里。 因为那样,林沉或许就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上次的宴会的陪同只是一次普通的社交活动,露营也只是朋友间的聚会。 他打听过温琰,但害怕引起丛嘉的反感,所以并不细致。 只知道他出身富裕,常驻伦敦,是个小有名气的旅行家,登上过许多杂志。 温琰和丛嘉是那样契合,从外表到内心,仿佛是天生的一对。 强烈的窒息感涌上来,林沉失了魂似得站在原地。 门合上的声音不大不小。 “你怎么了?”丛嘉走到他面前,伸手在他面前地说出一些荒唐话:“你可以不告诉他们我的存在,你可以和他们喜欢的人在一起,没有关系,都没有关系。” 他的语速开始加快,握住丛嘉的那只手已经开始小幅度的颤抖:“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我们就见面吃饭,聊聊天,可以吗?” 他惶惶又语无伦次地重复着那几句,像是怕惹丛嘉厌烦,很快又不再说了,只是无助地看着丛嘉,仿佛正在等待着她的判决。 周围安静极了。 那副绝望的样子让丛嘉的心 “那你跟我上来吧。”丛嘉顺着楼梯往上走,走了几步,见林沉站在原地不动,停下来问他:“你不上来?” “嘉嘉。”林沉仰视着她,缓慢地说:“就在这里说吧。” 他看起来绝望极了,不抱任何希望的样子,嘴角拉起很苦涩的笑:“我不想再做让你家人讨厌的事了。” 丛嘉直视着他,过了两秒,说:“好,那就在这里说吧。” 她走下来,站在离林沉面前:“虽然我有点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丛嘉一字一句地说:“但林沉,他是我哥哥。” 林沉颤颤地开了口:“我知道。” “我知道他是你哥哥,你的哥哥,你的爸爸,都很讨厌我。” 他喃喃道:“这是应该的,应该的” 丛嘉伸手,轻轻捧着他的脸,踮起脚尖和他对视。 那双漆黑的眼眸中含着泪光,无助、惊慌、落魄而狼狈,却又倒映出丛嘉的模样。 “林沉,我说温琰是我哥哥,你能明白吗?”她小声地说:“他是我的亲戚,是我外公弟弟的孙子,这么说你能听懂了吗?” “什么?”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丛嘉觉得有些好笑,她将林沉拉下来,很轻很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不要胡思乱想。” “我不是一直在给你机会吗?” 林沉眼睫颤了颤,下一秒,有什么落在了丛嘉的颊上。 很热,很烫。 像林沉的心,像林沉的爱。 丛嘉笑了笑:“你这算是什么?想当我在温哥华的秘密情人吗?” “不是。”林沉抿唇,安静了些许时候,又说:“嗯。” 他终于看向丛嘉,小声询问:“你没有和他在一起吗?” “我都说了他是我的哥哥啊。”丛嘉慢吞吞地说。 “可是你们的关系很远。”林沉似乎还未完全走出自己的思想旋涡,又说:“他喜欢你,你送了他手表。” “手表是他自己的,只是落在我家了。”丛嘉平和地说:“至于喜欢我——那也是家人的喜欢。” 丛嘉拉住林沉的手,轻轻地将他的袖子往上拉。 那块手表在灯光下熠着光,丛嘉的声音温柔:“我只送过你手表” “对不起。”林沉终于恢复了理智,他似乎是欣喜地笑了一下。 又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小心翼翼看着她:“嘉嘉。” 他问:“那刚刚这是什么意思?” “你怎么什么都要问?”丛嘉有些不满地嗔道:“你现在一点判断能力都没有吗?” “不是。”林沉讷讷道:“我怕我会错意思。” “是愿意继续和我见面吗?” 丛嘉瞪圆了眼,无言地看着林沉一会儿,才说:“是。” 她很深很深地叹了口气:“所以你跟我上楼。” “好。”林沉顺从地跟上来。 家里铺着地毯,走上去没有一丝声音,他们经过三楼,林沉的视线落在墙壁上,顿了顿,才继续跟着丛嘉往前走。 门关上,隔绝了一切。 这里像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天地。 丛嘉指着床边:“坐。” “会不会把你的床单弄脏?”林沉问。 “你”丛嘉抱着双臂看他,一副被气到的样子,林沉便很快坐下去。 “我要和你的医生谈一谈。”丛嘉抿着唇:“我去了解一下你的情况,可以吧?” “嘉嘉。”林沉像是想说什么,但忍住了。 片刻之后,他的双手攥成拳,说:“好。” “那你给我安排时间。”丛嘉说:“下个月我要回国,回国之前谈谈,可以吧。” “可以。”林沉答应了。 他坐在丛嘉的床上,坐姿很直,很拘谨地只接触很小的一块地方。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嘉嘉,过几天是你生日那天你有空吗?” “我要和我家人一起过。”丛嘉说。 林沉怔了怔:“好,那没关系。” “那你前一天有空吗?我有些东西想送给你。” “有吧。”丛嘉走近他,一边手搭着他的肩,轻轻推了下:“你这么坐不累吗?” “不累。” 林沉猛地站起来,他动作太急也太快,吓了丛嘉一跳,条件反射地后退了半步。 林沉很快揽住她的腰,扶住了她。 “嘉嘉。”他们离得很近,肌肤相贴,像是很久以前那样。 他们做过更隐秘,更亲密的事。 “嘉嘉。” “你老叫我名字干嘛?”丛嘉小声说。 林沉的手箍着她的腰,试探着把丛嘉往怀里抱,见丛嘉没有挣扎,他便更大胆了一些,俯身拥住她。 “嘉嘉。” 他的声音环绕在丛嘉的耳侧:“你好像瘦了” “你在瞎说什么?”丛嘉说:“你也不看看自己瘦成什么样子了?” “嗯,是我错了。”林沉自胸膛发出震颤:“是我错了。” “好了。”丛嘉推了推他。 林沉松开了她。 空气潮湿,闷热,房间好像变得狭窄。 林沉的手指很轻地触了触丛嘉的脸颊,像是在确认她是否存在。 “嘉嘉在这里不能说。” “因为你在这,所以说不了。”丛嘉走近他,低声说:“哥,我们的事很复杂,我不方便和你说,你别管了。” “我本来是不打算管,但”丛屿对上丛嘉倔强的眼,停顿了一会儿,很慢很慢地呼出一口气:“好好,反正你是成年人了,随你吧。” 他将水沥干,端着洗好的提子准备上楼时,林沉却叫住了他。 好似面对除了丛嘉之外的其他人,林沉都还尚且能保持一份体面,他的眼神认真,语气还保持着理智,用很真诚的语气说:“很抱歉,对于之前对嘉嘉做的一切,我很抱歉。” “那是你们的事,你和我道歉有什么用。”丛屿嘀咕了两句,不再搭理他,很快往上走。 客厅又恢复了安静,丛嘉看着他,忽然问:“你想不想吃提子?” 林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顿了顿,才低声说:“不麻烦了。” 下,说:“下周可不可以和你一起去教堂。” 脸上仿佛还残存着林沉的温度,丛嘉不适应地动了动,说:“你想来就来。” 林沉像是勤奋好学的学生:“需要准备些什么吗?圣经?” “不需要。”丛嘉说:“你来就是了。” 星期天是礼拜日,恰好在丛嘉生日的前一天。 这间教堂已经很陈旧了,后半面用白布盖着,似乎是在修缮。 他们只能从旁边的小门走进去。 丛嘉不知道林沉的来教堂的动机,但他确实像个虔诚的信徒。 很认真地跟着大家唱赞美诗,认真地祷告,专注地听牧师的布道。 结束时,林沉送她回家,这里离丛嘉家很近,并不需要走多久。 “你不是要送我什么东西?生日礼物吗?”丛嘉问。 “是的。”林沉说:“我晚上送过来给你。” “晚上我不知道我哥会不会在。”丛嘉眨了眨眼:“你来可能会被赶走。” 林沉垂了垂眼:“那你晚上的时候愿意来我家吗?我可以做饭给你吃,你想吃什么?” “好吧。”丛嘉说:“那晚上见吧。” 回到家,莫名地,丛嘉心里产生一种奇妙的预感。 前些天送。” 丛嘉明亮的眼里映进了漫天的烟火,她笑着说:“好漂亮。” “但是为什么都是蓝紫色的啊。” 林沉没有看着烟火,只是看着她:“你说过紫色的烟火最好看。” 丛嘉怔楞了一瞬,慢慢地回想起,和林沉去京市的那天,他们被拥挤的车流堵在高架桥上,一起看了场美丽的烟火。 “——紫色的最好看,你觉得呢?” “——是,是最好看的。” 有什么又暖又热的情绪慢慢地涌上来。 丛嘉说:“你还记得啊” “你说的话,滞住,几秒后,他抬眸看着丛嘉,几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什么?” “本来我是想昨天就给你答复的。” 丛嘉望着他,说:“但是我觉得你好像非常在意我家人的态度,你好像觉得他们很讨厌你。” “所以今天我跟我爸爸谈一谈。”丛嘉的眼睛弯了弯:“林沉,我想告诉你,他们已经不讨厌你了,回来时车经过那家糕饼店,我爸爸新买了一个蛋糕让我来带给你。” “好吃吗?”她问。 林沉愣愣地望着那块奶油蛋糕,蓝莓的酸涌进喉咙,很长时间无法咽下,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沉张了张嘴,艰涩而沙哑地说:“嘉嘉,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林沉。”丛嘉坐到他身边,轻轻地说:“你知道吗?” “从小到大,每次过生日许愿时,我其实都没有什么愿望,因为说句有些过分的话,因为我想要的,好像很少有得不到的。” “但今天我闭上眼睛,眼前很黑很空,心里却突然有了一个愿望,我不知道这个愿望能不能达到,但是有个人很久以前曾经告诉我,他想帮我实现愿望。” 丛嘉看着林沉,一字一字,温我都会记得。”林沉的声音在烟火声中变得很远:“嘉嘉,我很笨。” “但这几天我仔细想过了。” “上次在你家,你的意思是不是,还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是不是愿意和我重新在一起?” 第 74 章 第 74 章 蓝紫色的烟火在他们身边绽放了很久,明明灭灭,最终归于沉寂。 四月的夜晚并不是多么温暖,林沉看着她,慢慢地说:“嘉嘉,你不用急着回复我。” 他说:“有可能是我会错了意,但你再考虑考虑,行吗?” “我愿意等多久都可以。” 林沉很擅长等待。 他曾经在那么久的时间里,无望地仰视着丛嘉,如今终于有了一丝希望,所以不在意再多等一会儿。 丛嘉回望着。” 他自唇齿含糊地发声,又俯下身,将嘴唇贴在丛嘉的脸颊上。 见丛嘉没有退开,他便欣喜地笑了一里泛疼,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一道声音从楼梯口插进来:“哟。” 丛嘉被惊到,下意识地抽出自己的手,转身看到丛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楼梯口,眼神凉凉的。 他的视线和丛嘉撞上,很快错开,若无其事地走下来,从冰箱里取了两串提子,才说:“这是演一出。” 丛嘉回:“二楼的冰箱里有提子。” 丛屿被噎了噎:“我没看到。”又将提子一颗颗摘下来,放到水槽里冲洗。 餐厅和客厅连在一起,周围都是淅淅沥沥的水声。 丛嘉不再和他说什么,回头却发现林沉正垂着眼,木木地看着被自己挣开的手,像是被抽走了生气。 她叹了口气,拉着林沉的衣袖,重重地拽了一下。 “跟我上来。” “诶。”丛屿的耳朵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灵,立刻将水关掉:“有什么事情林沉,温声说:“林沉,这是你第二次说这句话。” 林沉垂下眼,不知想到了什么,过了些许时候,才说:“其实嘉嘉,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 “我恢复记忆时没有告诉你,是因为” 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又想要努力践行着“坦诚”,于是抬眸直视着丛嘉,说:“是因为我害怕你想要在一起的,并不是现在的林沉。” 丛嘉怔了怔,恍然想起,似乎有很多次失忆后的林沉也会问自己,更喜欢哪个他?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回应的? “——只喜欢你,最喜欢你。” 丛嘉心中忽而有些空,觉得自己忽视了许多细节,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她想了一会儿,正打算说些什么,林沉却先一步开口了。 他缓慢地说:“现在的林沉很不好。” “他不健康,不坦诚,我不是在找理由,但有时候情绪激动,会很难控制自己,在你面前失态了好几次,我希望你不要被吓到。” 丛嘉心里泛起钝疼,她小声说:“我没有这么容易被吓到。” 林沉走近一些,试探着牵住丛嘉的手,见她没有挣开,便有些满足地笑了笑。 他的视线放远,海面的上空蒙着一层淡淡的烟雾,像是遥远的梦境。 或许是因为丛嘉过几天就要离开了,所以他格外珍惜这一次谈话的机会。 他的话开始变多了。 “我你早点回去。” “我送你回家吧。” ~~ 丛嘉的生日在舅舅的中餐厅庆祝。 出门前,丛嘉收到了一份礼物,包裹的很严实,由专人送过来。 拆开包装,里面是一副装裱好的海景画。 “这不是你很喜欢的那个画家的画吗?叫什么伊?”丛屿在旁边问。 “伊凡。”丛嘉将画举起来细细的看,有一轮隐在云中的圆月散着朦胧的光,夜晚的海水清亮透明,遥远的船只平静地漂浮着。 丛屿问:“署名了吗?谁送的?” “是林沉吧。”丛嘉走到三楼,走廊的墙面上,原本悬挂着画的地方空白一片。 几个月前,为了找到替林沉看病的医生,她托周回雪将收藏的画送给了医生太太。 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现在林沉将同一个画家的画,作为生日礼物送了回来。 走廊的尽头是一片开阔的露台,傍晚正是涨潮的时候,慢悠悠的海浪声飘进来。 丛嘉搬了椅子,小心地将那副装裱好的海景画挂在墙上。 一切好像和从前一样,好像又有什么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丛嘉站在原地,窗外的海浪昼夜不西大环线,想到许久没有见到父亲,丛嘉乘坐飞机回到了温哥华。 她先是在父亲的新房子住了两天,又去看了外公外婆。 外公前些日子生了病,现在出了院在家里养着。 见丛嘉来了,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 丛嘉连忙扶住他,嗔怪地说:“您怎么一大把年纪还这么不懂事,生病了也不和我说?” “这不是怕你担心吗?”外公躺着,听到楼下的门铃响了,叹了口气:“看看,你外婆把这事说出去,一天来了三波人。” “那是关心您。”丛嘉笑着说:“看我给您带了什么?” “哟,不甜的司康。”外公拉开抽屉:“放进来,有人来了,别给别人看到,晚上我偷偷吃。” 来了两个人,丛嘉只见过其中一个。 是家族里的哥哥,叫温琰,关系比较远,似乎是外公弟弟的孙子。 丛嘉和他们打过招呼。 “小琰也是刚回温哥华吧没有那么爱我,如果她知道眠地涌起,褪去,她感到自己正慢慢地被温暖的潮水包裹住,一种安心而宁静的感觉,久违地在心里涌动。 那是曾经和林沉在一起时,才会拥有的感觉。 “——嘉嘉,车来了。”丛屿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好。” 丛嘉在楼梯口停住脚步,回头再次望向那幅画。 月亮静静地洒落在海面上,它平等而博爱,无论何时何地,都为漂泊的旅人,照亮着回家的路。 丛嘉的生日宴是家里的大事,舅舅很豪气地清场了一天。 家里人到的很齐,暖黄色的灯光下,他们围绕在圆桌边,齐声为丛嘉唱着生日歌。 丛嘉带着生日皇冠,双手合十,在一片欢呼声中,她笑着睁开眼,慢慢地吹灭了所有的蜡烛。 蛋糕很大,切蛋糕的丛屿手不利索,把漂亮的蛋糕切得七零八碎。 舅舅坐的离蛋糕最近,分到了第一块,尝了口问道:“在山,你怎么买的咖啡味的蛋糕。” “新口味,提拉米苏味的生日蛋糕。”丛在山解释道。 丛嘉分到了一块很碎的蛋糕,有些嫌弃地看了丛屿一眼。 他“嘿嘿”傻笑了一下:“尝起来味道都一样的。” 这家糕饼店的新口味开发明显很失败,但丛嘉早就过了期待生日蛋糕的年纪了,她吃完了这块碎蛋糕,生日会也差不多到尾声了。 外公外婆年纪大了,睡得早,需要先回去休息。 丛在山让司机送他们回去,再折返回来送丛嘉。 夜晚的风带着些凉意,丛嘉和丛在山并肩站在窗前。 街对面的常青树在夜里发出沙沙细响。 过了一两分钟,丛嘉叫了声“爸。” 又轻声说:“昨晚你给我打电话,是不是知道我正在和林沉在一起。” 丛在山沉吟了片刻,说:“阿屿告诉我,你们可能要复合了。” 丛嘉抿了抿唇:“爸,之前我们分开,是因为他——” “——嘉嘉。”丛在山打断她,他的语气很平静,看着丛嘉的眼神包容而温和。 这是一场平等的对话。 丛在山说:“很多事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丛在山低沉的声音就响在耳畔,他说:“既然你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那家里的所有人也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等他好一点了,带他来家里吃饭吧。” “谢谢爸。”丛嘉笑了一下,说:“但是你是不是有点太幼稚了,你今晚买了咖啡味的蛋糕,是不是觉得我会带他来,故意的。” “你这孩子。”丛在山揉了揉丛嘉的头发。 ~~ 从疗养院回来,林沉一直保持着较为规律的作息。 十一点前睡觉,早晨七点半醒来。 林沉处理完一些文件,已经十点了,他缓慢地仰躺进靠椅里。 约定的丛嘉和医生的会面让他产生了些许不安的烦躁。 林沉拉开抽屉,取出一包烟,用拇指顶开一根,放在鼻子下,轻轻地嗅闻。 桌上的手机震动了几下,是丛嘉发来的信息。 「你在家吗?」 林沉将烟放回去,心跳开始加快。 「在」 「我有事找你,现在在有时候很想回到以前。”林沉说:“并不是因为那时候的日子有多好,只是觉得,那时候我起码还算是个正常的人。” 林沉的手出了层薄汗,但丛嘉这次没有动,只是轻声说:“林沉,你只是生病了,并没有什么不正常。” 丛嘉的回应并没有让林沉多高兴,他很深很深地吸了口气,说:“嘉嘉,我联系好医生了,你之前说,想要和他谈谈。” “什么时候?” “后天。”林沉顿了顿,继续说:“你是不是过几天就要走了,下次回来,你还愿意来我家里吃饭吗?或者你愿意出去吃,今天做的龙虾意面,好像不太和你的胃口。” 丛嘉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却突然响了。 她接起来,电话传来丛在山的声音:“嘉嘉,你昨天说不想要生日蛋糕,但我刚好路过糕饼店,想着生日没有蛋糕像什么样子,你想要什么口味的?” “都可以。”丛嘉说:“你看着订吧。” “行。”丛在山叮嘱:“早点回家,别在外面玩太晚了。” “知道了,爸。” 丛嘉刚挂了电话,屋里很静,她微笑着说:“你做的很好吃,不用出去吃。” 林沉的视线落在丛嘉的手机上,低声说:“那就好。” 他俯身去拿沙发上的衣服:“你爸爸让楼下」 「我让他们给你开门」 林沉猛地站起来,有些慌乱地开始在衣帽间翻找,以最快地速度换了一身相对体面的衣服,门铃刚巧响起来。 不亮不暗的灯光下,丛嘉提着个纸袋,站在门前。 她穿着一身鹅黄色吊带长裙,头发梳成单侧辫子,缀在胸前。 林沉的手心出了些汗,僵硬地侧过身,空出位置。 “你想喝什么吗?咖啡?果汁?”林沉问。 “果汁吧。” “好。”林沉倒了杯果汁走过来时,丛嘉已经坐在沙发上了。 茶几上摆着不大不小的奶油蛋糕,缀着樱桃和蓝莓。 “我的生日蛋糕,想带给你尝尝。”丛嘉望着他说。 林沉将果汁递给丛嘉,他脑子空白一片,好像身在某种幻想与现实相交的梦境里。 他忽而想确认面前的丛嘉是否是真实的,于是走近,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怎么了?”丛嘉抬眼看着他。 “没事。”林沉轻而克制地点了点她的酒窝,松了口气:“没事。” “你不想吃吗?”丛嘉问。 “不是。”林沉坐下来,咽下一大口。 樱桃和蓝莓很新鲜,伴随着奶油的香甜,很快充斥着林沉的口腔。 夜里很安静,高层公寓的视野开阔,海已经退潮了,浪潮声像是令人舒适的白噪音,环绕在他们周围。 丛嘉撑着手看着林沉。 他穿着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衬衣,领口平整,垂着眼吃蛋糕时,有一种奇异的认真。 “林沉。”丛嘉突然开口,说:“这块蛋糕是我爸爸给你买的。” 林沉的手突然柔而坚定地说:“我希望林沉可以健健康康地和我在一起。” “你愿意帮我实现愿望吗?” 熟悉的花候买的啊?” “之前。”林沉握住丛嘉的手,低头仔细地看着丛嘉细嫩的手背。 他指腹的茧带来痒意,丛嘉忍不住动了动,犹豫着问:“多久之前?是在我们分开后吗?” 有风从露台上吹进来,林沉的声音飘荡在微凉的空气中,显得有些淡,有些远。 “其实你回国的那天我想邀请你去的那场拍卖会上,就有这幅画,但” 林沉自嘲地笑了笑:“抱歉嘉嘉,那时候我说话不太好听,好像惹你生气了。” “林沉。”丛嘉怔怔地看着他,忽而想起回国那天,自己刚回来就和他提了离婚。 “可是,我们后来没有去成啊”她低喃道。 “所以那幅画被别人拍走了。”林沉说:气。 他转过身,看到丛嘉雪白修长的大腿从灰丛嘉觉得嘴唇有些肿,于是艰难地推了推林沉的肩膀,喘着气说:“好了。” 他们额头相抵,感受着彼此急促的呼吸,丛嘉的视线落在他的耳廓处,发现那里已经泛起了一层薄红。 她不禁笑了笑:“你之前说觉得我喜欢的是失忆后的你,但我现在觉得,你们明明是一样的。” 丛嘉的指尖碰了碰他的耳廓,那里很烫,很热。 “不过没有以前那么红了。”她眼睛亮亮的。 第 75 章 第 75 章 周围很静,只剩下轻而急的呼吸声。 林沉往丛嘉的手边侧了侧,似乎在将红透了的耳朵贴进丛嘉的手心。 而后凑过去,再次轻吻了丛嘉。 他的唇上还残存着蓝莓奶情并不是密不透风的,他的情况我最近了解了一点,也不是非常的清楚,但我可以猜到。” “嘉嘉,说实话,我对”丛在山停顿了几秒,似乎想寻找一个温和的措辞,但他失败了。 他委婉地说:“我对病人并没有什么歧视,也相信他是真心爱你,但他对待感情的态度很不成熟,我不希望你之后再受伤。” “我希望你能找到一个适合你的人,起码你们之间是相互理解信赖,就像我和你妈妈之间一样。” “爸爸。”丛嘉回望着他,月色将她的眼睛衬得明亮而温柔。 “说实话,其实我以前的想法和你一样。” “但是”丛嘉顿了些许时候,笑了笑说:“但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的,像你,像妈妈,像我一样,拥有美满的家庭,恩爱的父母,教他们怎么去爱一个人。” “林沉他不一样他从小吃了很多苦。” “我能感觉到他最近在努力改变。”丛嘉看着夜空上高悬的月亮,声音开始飘得很远:“没有人能永远不犯错误,我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丛在山注视着她,过了很久,他叹道:“好吧。” “你长大了,爸爸希“但前段日子他缺钱周转,想把这幅画出手。” “所以你就买下来了?” “是。”他停顿了些许时候,说:“我昨天去你家,看到原本挂着的画不见了。” “原来是这样。”丛嘉笑着说:“原本挂的那副我送给别人了。” “是不喜欢了吗?”林沉问。 “也不算是。”丛嘉忽而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下来,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其实送的时候还是有一点点心疼的。” 她的眼睛倒映着窗外的月色,显得格外温柔。 “但我现在有了更好的。”她望着林沉,缓慢而认真地说:“我有了更喜欢的,所以就不那么心疼了。” 夜晚的春风里,林沉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拥紧了她。 过了一会儿,丛嘉感受到他的体温有了轻微的上升,从他的怀中退出来,说:“好晚了,我要回家了。” 林沉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视线却落在远处的露台上,显得有些局促:“你晚上要不要在这里睡?” “我没有其他意思。”他短促地解释:“只是明天早上约了医生,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 “在这儿睡啊。”丛嘉重新坐下来,对着林沉眨了眨眼睛:“你帮我铺床吗?” “你可以睡我的床。”林沉声音紧绷:“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给你铺新的。” “算了。”丛嘉笑盈盈的:“铺床好像挺累的,那我就睡你的床吧。” 她的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慢悠悠划过林沉手背上的青筋,引得林沉的心一片酥麻。 但丛嘉的手很快撤开,她站起来,走到林沉的房间门口,很快提出新的问题:“可是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 “我找人给你送。”林沉起身去找手机,很快被丛嘉拦住。 “已经很晚了。”丛嘉说:“现在是下班时间,你的秘书也需要休息。” “那?”林沉看丛嘉的表情,显得有些木。 “那我穿你的吧,拿了给我浴室门口就好。”丛嘉没有看他的反应,把浴室门关上。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来。 隔着一道门,那声音有些朦胧,荡在空旷的冷色调房间内,让林沉一时间产生了某种奇异的抽离感。 他的心脏像是被高高地吊起来,悬在空中。 林沉的脚步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前走,想要确认这不是自己发病时的幻觉。 水声在这一瞬间停息了。 丛嘉的轻快的声音传来:“——林沉,你找好衣服了吗?” 有一片云朵托住林沉的心脏,慢慢地,温柔地,将他带回现实世界。 那个从前他不喜欢,现在却真切喜爱着的现实世界。 “马上。”林沉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嘴角,声音放低了:“马上就好。” 衣帽间不大,林沉对于穿着没有什么讲究,所有的衬衣西装除了定制款,其他都是专人定期送来。 林沉站了一会儿,觉得很难决定,于是给丛嘉拿了一件自己没有穿过的浅灰色衬衣。 他将换洗的放在洗手间门口,回到房间准备将床铺整理一遍,身后的门就打开了。 林沉先是闻到了薄荷的香望你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永远尊重你的决定。” 丛嘉的眼眶忽而有些酸疼,她眨了两下眼,就被油的香气,甜甜的,让丛嘉产生一种切实的愉悦,她退开一些,看着林沉,笑着说:“我好像尝到了蛋糕的味道。” “嘉嘉。”林沉低哑着喊她的名字。 丛嘉没应,只是视线缓慢地落在他的耳侧,小声地“哇喔”了声:“现在和以前一样红了。” 衣物的窸窣声传来,林沉不知什么时候贴近,抱住了她。 他的身体有不明显的、小幅度的颤抖,丛嘉愣了愣,很快回抱了他,一边手在他后背轻轻抚摸。 “怎么了?”丛嘉有些担心地小声问。 “没事色的衣摆中探出来。 那件衬衣对于睛看着自己,才又说:“能告诉我吗?” “就是——”丛嘉拖长了声音:“就是比以前更会亲了啊。” 她笑起来露出整齐漂亮的贝齿,粉嫩的舌尖,两分钟前被林沉缠着吮吸,搅动过。 林沉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也动不了,只剩下热意冲上耳朵和脸颊。 丛嘉紧紧盯着他,几秒后,“噗嗤”一声笑了。 “你的脸又红了。” 那不同于她平时温柔的笑,有些狡黠,是一种讨人喜欢的得意。 林沉看着她,片刻之后,缓慢地呼出一口气。 “嘉嘉。”他像是有些无奈:“逗我好玩吗?” “好玩儿啊!”丛嘉雀跃地说。 林沉纵容地看着他,过了些许时候,他走过来,很慢地抱住她。 “那就玩吧。”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悠悠地荡在丛嘉的耳侧:“你开心就好。” 丛嘉怔了怔,有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心底漫上来。 不知道是快乐,还是难过。 “林沉。”丛嘉倚在林沉的怀中,慢吞吞地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不这样了。” “没有。”林沉说:“没有不喜欢。” “只是”他停住,不再往下说了。 “只是什么?”丛嘉从他怀里抬起头问。 “只是在想。”林沉看着她:“还有没有比以前更好的地方。” 丛嘉觉得有些心疼,又有些无可奈何:“你怎么还在和自己比?” 顿了顿,丛嘉眼里缓慢地堆起了笑意,她说:“其实呢,还有很多啊。” “比如说——”她踮起脚尖,凑到林沉的耳侧,用气声说:“你更能让我舒服。” “你还不记不记得,你刚恢复记忆的二天,就——唔” 林沉捂住了丛嘉的嘴,可却怎么也挡不住她明亮带笑的眼。 她的嘴唇软软的,贴着林沉的手心,还调皮地发出“啵啵”的亲吻声。 林沉有些难以抵抗,他很慢地将手从她的嘴唇移开,替她整了整凌乱的鬓发。 “嘉嘉。” “嗯?” “那你”林沉斟酌地试探:“喜欢那样吗?” “啊。”丛嘉没想到林沉会这样问,少有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喜欢吧。” “那你今晚,要不要试试?” 丛嘉以为自己果香味拥进鼻腔,像林沉无数个遥远的梦境。 他颤抖地伸出手,抚摸着丛嘉的脸颊。 她侧过脸,像从前在一起时那样,将脸颊贴进他的手心里,而后笑看着他,说:“你不会在确认这是不是在做梦吧?” “好像不是做梦。”他讷讷地看着丛嘉,手指轻轻插进她的头发,而后低下头,吻上了丛嘉的唇。 “我能做到。”他含糊着说:“嘉嘉,我能做到。” 空气变得湿而热。 他们许久许久,没有像现在那样亲近。 林沉吮着丛嘉的唇,从一开始的小心试探,到狂烈地深入。 有水声交织环绕在周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说:“我只是开心。” 丛嘉将脸颊贴在林沉的肩上,微抬着眼看他:“我今天收到了一幅画,是你送的对不对?” 林沉停顿了些许时候,才低低“嗯”了声。 丛嘉问:“他的画很难买,你是什么时听错了,很快地抬眸看他:“啊?” 昏黄的灯光打在林沉的脸上,周围的声音好像一点点淡去了,让丛嘉回想起几个月的那天,林沉半跪在她身前 直面自己的情绪,是丛嘉最擅长的事,所以她拉住林沉的手,小声说:“现在吗?” “嗯。” “在这腹还残留着一些隐隐的下坠感,她不想动,于是只是静坐着,看林沉换床单。 布料摩擦的轻微回荡在冷色调的空间里,过了一会儿,丛嘉唤了声“林沉。” 他的背影停滞了下,温声回:“怎么了?” “真的不用我帮你吗?” “不用。” 新床单很快就换好了,丛嘉没有再让林沉抱,慢慢地走过去,坐在床上,抬眼望他:“那你和我一起睡?” “嘉嘉。”林沉抚了抚她的脸颊,他的表情有不明显的煎熬:“你先睡,我去洗个澡。” “好吧。” 丛嘉本想着等他洗澡回来,再和他聊聊天,玩闹一番,逗逗他,看他脸红的样子。 但方才那场不需要出力的运动让她很累,很困。 陷进柔软的被子里,丛嘉隐约感觉水声在耳边响了很久,但她迷迷糊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是林沉叫醒了她。 今天的天气似乎很好,阳光恰巧钻过窗帘的缝隙,落在丛嘉的脸上,暖呼呼的。 她慢腾腾地用手盖住眼睛,试探着睁眼,看着林沉正站在里?” 林沉弯腰将她抱起来,几步来到床边。 丛嘉陷在柔软的床单里,呼吸间都是林沉身上干净清新的气味。 他的吻先是缓慢地落在周围,却已经让丛嘉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林沉”丛嘉坐起来,按住林沉的肩膀,小声说:“要不要把灯关了。” “不用。”他说。 第 76 章 第 76 章 林沉微垂着头,昏暗的灯光打在他的眉眼处,将他的眼睛衬出前所未有的明亮。 仿佛很认真、很专注地欣赏着一件艺术品。 这让丛嘉少有的产生了点不好意思的情绪,她把腿.并起来,小声说:“要不还是关了吧。” 又说:“你能不能别用那种眼神看。” 丛嘉来说过于宽大,衣领松垮地搭着,锁骨和肩膀都露了出来。 林沉忽而动不了了。 丛嘉走过来,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话便被堵住了。 她迷迷糊糊地被抵在门框上,有什么探进口腔,又湿又软,引得她浑身发麻。 可有人似乎比她更加没有理智。 因为他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了,好似丢掉了什么东西,因此全无顾忌地走进现实。 在热烈的湿吻中,丛嘉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现在的他好像确实和那时候不太一样了。 她这么想着,在结束这个亲吻时,便也这么说出口了。 林沉不知是沉浸在刚刚的亲吻中,还是打算开始不再纠结丛嘉更爱谁这个问题,他没有说话,只是喘着气,微垂着眸,看着丛嘉。 他的眼神略微的失焦,嘴唇微张着,喘声急促而低沉,有一种别样的性感。 丛嘉突然想逗逗他,看他会不会像以前那样脸红,于是笑着说:“你知道不一样在哪儿吗?” 他说:“不知道。抽搐。 外头的风吹动着纱帘,有光趁机钻进来,落在平坦雪白的小腹,林沉看到那里,正一下一下抖着。 他俯身去拥抱她,听到丛嘉小声的呜咽声。 “你不可以吸。”她贴着林沉的耳朵,断续地说:“我是不是把你床单弄脏了。” 她说话时慢吞吞的,声音和刚刚细细的呻.吟很不同,像埋怨,又像撒娇。 “是我的错,一会儿我来换。”林沉的声音很低,他侧过脸,吻了一下丛嘉的脖子:“刚刚可以吗?” “明知故问。”丛嘉轻轻掐了一下他的手臂,又试探着问:“要不要我帮帮你。” “不用。”林沉抚了抚她的脸颊:“你好好休息,明天还要早起。” 他的双臂绕过丛嘉的腿弯,单手把她抱起来,伸手把灯开了。 暖黄色的灯光下,林霍曼斯医生说:“我看过你们的结婚照。” “作为医生,我很开心看到你们重新在一起,你能够给他带来许多正向的引导。” 他稍许停顿了一下,真切地笑着说:“作为朋友,我也同样很高兴,毕竟这证明我教给林的方法是有效的。” 丛嘉怔了怔,忽而想起自己去疗养院看林沉时,他说出的甜言蜜语。 当时自己问林沉是否有人教他,而他略显局促地回避了这个话题。 “原来是 “我很理解林为什么会为你着迷。”医生慢慢地说:“如果你决定之后回到温哥华陪伴他,或许你愿意和他说明原因,解开心结?” 丛嘉抬起头。 纱帘蒙去了烈日,屋里的温度令人舒适而放松。 丛嘉唇边的酒窝若隐若现,她真心地说:“谢谢您医生,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在送别丛嘉时,医生告诉她:“其实作为心理医生是不可以透露患者的任何隐私的。” “但”他声音里带着笑意:“但如果获得了患者的同意,这就是另外一回事的。” “他告诉我,希望和自己的妻子坦诚,毫沉冷白色的脸上有不明显的红晕,嘴唇透着亮泽,像是刚尝过什么。 他把丛嘉抱到房间角落的小沙发上,又弯身替她整理身上的衬衫,才转过身去收拾自己的床。 丛嘉的小窗边,望着自己。 “早安,嘉嘉。” 他穿得很规矩,衬衣西装裤,弯下身,在丛嘉额头上轻吻。 “几点了?”丛嘉伸手触了触刚刚被亲吻过的地方。 或许是阳光晒过,那里有些热。 林沉说:“九点半,和医生约了十点半,你想吃些什么,我现在给你去做。” “随便。”丛嘉翻了个身,艰难地走到卫生间,洗漱完之后,发现门口放了一套她穿过几次的裙子。 丛嘉换上之后,走进餐厅,问:“这裙子哪里拿的?” “我早晨去你家给你拿的。”林沉顿了顿,解释道:“本来是想叫秘书去买一套新的,但怕你穿着不舒服。” “去我家拿的?”丛嘉瞪圆了眼:“你遇到我哥了吗?” “嗯。”林沉背对着丛嘉,一手握着锅铲,在锅里翻动了几下。 丛嘉想到丛屿之前对林沉的态度,有些担心地问:“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林沉转过身,他的目光在春日的晨光里,显得平静而温和。 “他对我的态度很正常,我走之前他说” 清晨的别墅很安静,丛屿站在门边看着他,淡淡地说:“那件黄色的裙子是嘉嘉最近新买的,她很喜欢,你拿过去给她穿。” “以后别再做让她伤心的事。”丛屿很深很深地叹了口气。 过了几秒,他的声音荡在空气中,终于带上了温度:“以后又是一家人了,下个月端午节嘉嘉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回来,你没事的话,过来一起吃饭吧。” 家人 那是一个对于林沉来说过于陌生的词,他曾经在心里给这个词划分出狭窄的范围,而丛嘉是其中的唯一选项。 他好像从未想过,和丛嘉在一起,同时也意味着会获得许多家人。 会一起度过许多节日,会互相庆祝生日,会真心地挂念着彼此的家人。 有一种汹涌而强烈的感觉涌上林沉的心头,他回过身,重重地将丛嘉拥进怀里。 丛嘉温柔地问:“怎么了?他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林沉的心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跳动:“他说我们以后是一家人了。” “说了这个啊。”丛嘉轻笑了下:“你反应那么大,我以为他说了什么不好听的呢。” 她的脸颊贴着林沉的肩膀,说:“本来就是啊,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丛嘉感觉林沉似乎陷入了某种情绪中,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忍不住推了推他,转移话题道:“你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我现在好饿啊。” 林沉放开了她,深深吸了口气,说:“玉子烧,本来想做三文鱼班尼迪克蛋的,但是现在太早了,我没来得及去买三文鱼。” “你做的我都喜欢。”丛嘉朝他甜蜜地笑。 在美好的晨光里,他们坐得” 他又喘了两下,见丛嘉并不说话,只是用带笑的、亮晶晶的眼 林沉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犹豫,但最后还是站起来把灯关了。 屋里陷入了昏暗。 丛嘉听见他走过来的脚步声,脚腕被一双有力而炽热的手抓住,想藏起来的地方再一次曝露出来。 丛嘉忽而有些后悔关灯了。 黑暗完全放大了所有的感官,她感受到了林沉的动作,听到搅动的水声,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从身体里窜起来,让她开始情不自禁地发抖。 “林沉。”丛嘉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先一步扣住了膝盖。 “嘉嘉。”他用含糊的声音含着她的名字:“现在我看不见了。” “你别怕。” 生日蛋糕上还剩下最后一颗蓝莓,很小,但却很甜。 林沉珍惜地将蓝莓贴在唇上,他不忍咽下去,所以小心翼翼地反复舔舐,轻咬。 但它太脆弱,还没过多久,就颤颤地就泵出汁液。 丛嘉仰躺在床上,身体抑制不住地很近,丛嘉的胃口不大,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林沉自然地将她剩下的吃完。 很快,和医生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 咨询室的风格令人舒适,丛嘉察觉到这种刻意的色调装饰,是试图让来到这里的人放下防备心。 霍曼斯医生起身和她握手,语气很真诚:“你比照片里还要漂亮。” 没有人不喜欢听恭维话,丛嘉笑着说:“原来林沉给你看过我的照片吗?” “是的。”无隐瞒。” 医生将门打开,窗外的阳光肆无忌惮地落进来。 林沉站在窗前,听到声音,缓慢地回过头,他沐浴在阳光里,看到丛嘉,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 “嘉嘉。”林沉走过来,牵起她的手:“谈好了吗?我们回家吧。” “好。”丛嘉回握住他:“我们回家。” 他们漫步在四月的街头,樱花瓣在地上铺开,像一条漫长到没有尽头的粉色街道。 “嘉嘉,你这次回国,什么时候会回来?” “很快。”丛嘉侧脸看他,认真地说:“你不要觉得我是因为想陪你才回来的,我的家人也都在这里。” 林沉的脚步微滞:“医生和你说了什么吗?” “是啊。”丛嘉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侧脸:“什么都说了。” “林沉。”丛嘉喊他的名字,又说:“你也是我的家人之一,我们之间总是要互相陪伴的,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和你分开的时候,我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在美国的赛多纳徒步,那天下了一场雨,雨停了,我站在魔鬼桥上,棕色的岩石占满了所有的视野,很奇幻,像不是地球上的景色。 “我站在那里很久,突然觉得心里很空很空,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嘉嘉。”林沉攥着她的手骤然收紧了。 可丛嘉只是平静地继续说:“几分钟后,天边突然出现了彩虹,离我很近很近,淡淡的,悬在棕色的岩石上方,很瑰丽的色彩,像是印象派的油画,真的很漂亮。” 她的声音低下是你的记录病情里,写得怎么全都是我。” 丛嘉轻抬着眼,踮脚凑近,压着声音说:“你会看到我的幻觉,那你会幻想和我唔。” 她的唇被林沉堵住,但也只是用比平时重一些的力道吮吻了一下,就放开了。 像是单纯为了阻止丛嘉说出接下来的话。 可丛嘉不依不饶,她就是喜眼睛,努力地将眼眶中的酸疼逼去,又听到医生说:“和你的谈话虽然短暂,但能够看出你是个健康、积极、具有强大同理心的女孩。”轻笑着说。 林沉垂着眼没说话,半晌,轻轻“嗯”了声,又问:“什么时候回来?” 丛嘉用另一边手盖着林沉的手背,两边手夹住林沉的手掌,抬起来。 “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一个多月吧。” 她用拇指轻触着林沉的指尖,那里有薄茧,很硬。 “林沉。”她小声唤着林沉的名字,忽然说:“你上次说茧子是练小提琴留下的,是不是骗我的?” 林沉微微怔楞。 丛嘉露出有些心疼的样子:“上次见到郑先生,他和我说你之前打了很多去:“也是在那一刻,我明白了刚刚心里为什么那样空了。” 丛嘉抬眸看着他,眼底渐渐浮现了湿意:“因为我在想你。” “我在想,这么漂亮的景色,真想让林沉也看看啊。”丛嘉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但我当时觉得自己很不争气,明明你说了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还要一直想着你。” “嘉嘉。”林沉的声音带上了些鼻音,在空荡的温暖街道上,他再次拥抱了丛嘉。 他的怀抱宽阔而炽热,胸膛震颤着,反复地表达着歉意。 “对不起。”他哽咽地说:“对不起。” “我已经原谅你了,我说这话不是想让你难过。”丛嘉对着他温柔而缓慢地说:“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因为你停留下脚步的,但我会等你,等你好一些了。” “然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往前走,一起去看那些美好的景色了。” 第 77 章 第 77 章 丛嘉本来打算再多呆几天,但晚上喻姐又打电话催了一次,说出版社那里催得急,丛嘉只好紧急订了明天的机票。 行李还没收拾,丛嘉在晚饭后和林沉告别。 傍晚的风带着点凉,林沉听到她的话,略微怔楞,而后握住了她的手。 林沉的手掌宽大,薄茧摩挲着手背,又痒又暖。 “舍不得我啊?”丛嘉这样。”丛嘉恍然大悟。 霍曼斯医生说:“前几天,林和我预约了时间,这次的谈话我一直很期待。” “毫不避讳地告诉您,林现在的情况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解离和幻觉出现的频率开始降低,但我还无法判断这样的好转是否是暂时性的,我听说您在国内工作?” “是的。”丛嘉说。 医生建议:“很抱歉,我还是希望近期,林可以继续留在温哥华。” “这没有关系。”丛嘉答道:“我的所有家人都在这里,等我回国处理完近期的工作,就可以回来陪他。” 医生的目光很温和,或许是职业的原因,他说起话来,很容易让人感到信赖。 “你的话让我想起了林的心结之一。” 迎着丛嘉疑惑的眼神,他继续说:“他曾经告诉过我,和你分开的原因,并不是只是因为会伤害你,抑或是你会对他的疾病有所惧怕。” “他最不想看到的是你因为他而停下往前的脚步。” 丛嘉的心跳好似停滞了一瞬,她略显怔楞地看着医生,喃喃道:“我没有想到这些” 她低下头,眨了眨是田螺姑娘哦不田螺先生吗?” 她站起来,拖着他的手往外走:“好吧好吧,那我们走吧。” 回家的路不远,他们手牵手走了一段路,下午的风和顺温和,吹起丛嘉的头发。 林沉不知道从哪儿找了条皮筋,拢着丛嘉的头发,绑了一个宽松的丸子头。 丛嘉斜睨着他:“在哪里偷偷学的?” 林沉沉默地看着她。 “这需要学?”他有些迟疑地说:“我上次看到你是这么绑的,不对吗?” 丛嘉有些无言:“对,很对。” 她挽着林沉的胳膊往前走,小声嘀咕:“你怎么什么都会,那一会儿你给我收拾行李,一定能收的很好。” “好。”林沉说。 回到家,丛屿不知道是出去了,还是窝在房间,四处静悄悄的。 丛嘉带林沉去房间,他便按照刚刚的约定,帮丛嘉收拾。 屋里的灯不亮不暗,林沉穿着板正的衬衣和西装裤,他松了松领带,走进衣帽间,一脸认真地帮丛嘉叠衣服。 那种反差让丛嘉觉得有趣,又有些心痒。 她很自然地走过去,从背后抱住林沉的腰。 林沉的动作一滞,低低地问:“怎么了?” “觉得你叠衣服的样子好好看啊。”丛嘉小声感慨:“很sexy你知道吗?” “我”“嘉嘉”林沉好像被丛嘉直白的话堵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那个不是。” 丛嘉将脸埋在他的后背,闷闷地笑了声:“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转过来亲我一下吗?” 林沉像是得到了标准答案的学生,很快地转过身,俯身吻上了丛嘉的唇。 他太高,为了不让丛嘉踮脚,把腰弯得很低。 丛嘉有些不想让他太累,搂住他的脖子,微微一跳,双腿环住他的腰,又张开嘴,迎接着林沉的唇舌。 空气潮湿、闷热。 林沉是个天生的好学生,好像没有亲吻几次,就已经掌握了要义。 他的吻和他的性格很不一样,深.入而热烈,很有侵略性,按住丛嘉的后颈,紧搂丛嘉的腰身,勾着丛嘉的舌头。 他接吻前和接吻后都很少说话,只是耳朵漫起红,重而急地喘着。 “林沉。”丛嘉顺了顺气,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昨晚有和我一起睡吗?” 林沉的眼神有些失焦,像是还沉浸在刚刚的深吻中。 “没有。”他说:“我看你睡得很熟,去隔壁客房睡了。” 林沉拖着丛嘉的腰,看到她的双腿接触到地面,才放开手。 他稍稍后退,和丛嘉保持了一个略微安全的距离,欲盖弥彰地转过身继续叠衣服。 “嘉嘉,国内可能已经热了,回去我让人送新的夏季衣服过去。” 他说了个丛嘉经常穿的牌子,没听到丛嘉的回应,转过身来看她。 丛嘉的嘴唇还是红的,透着水光,视线慢慢地落在林沉身上,过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林沉,我看过你的日记本,抱歉,我不是故意看好吧,我就是故意的。” 林沉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他似乎已经开始尝试努力走出病痛,也开始正视自己的“不正常”。 所以他只是回望着丛嘉,说:“嘉嘉,没关系,如果你没有看到的话,如果你没有说出那些话,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通。” 他回过头,弯身将丛嘉经常穿的一件衬衣叠成平整的四方状,放进行李箱里,声音有些闷:“不过那不是日记本。” “哦?”丛嘉问:“那是什么?” 林沉好像在尽最后一丝努力,想要挽回形象。 “只是记录病情而已。” 他的语气平淡,但背着身故意不看丛嘉,便多了丝欲盖弥彰的味道。 丛嘉憋住笑意,走到林沉的前面。 她看着林沉,从他冷感的眉眼,慢慢地下滑,越过自己刚刚亲吻过的唇,落在他整齐规矩的领带上。 “林沉,可份工,都是很累很苦的活,这是不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可能是。”林沉的那只手动了动,和丛嘉十指相扣,也让丛嘉无法再看到些粗粝的茧子了。 那是丛嘉不应该触碰的东西。 “嘉嘉。”林沉温柔地说:“已经过去很久了。” 他一点也不想让丛嘉露出心疼的表情,于是说:“你不是要回去整理行李吗?我送你回家,可以替你整理。” 丛嘉听了他的话,抿着唇,忍不住笑了:“ 你欢看林沉无可奈何,用那张冷淡的脸,露出回避地、紧张地、不知所措地、却又不舍得离开自己的样子。 丛嘉握住他的领带,扯了两下。 “会不会嘛?” 丛嘉的力道不轻不重,明明是娇蛮的动作,她做出来却更像是调情。 林沉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两下。 他缓慢地俯身,沉的脖子。 不知是那句话触动了林沉,他好像卸下了什么顾虑,忘记了很多事情,抱着丛嘉来到床边,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填.满了丛嘉的身体。 丛嘉不知道林沉是不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因为他好像完全不知道“来一次”的真实含义。 很快地,她的裙摆堆在腰间,丸子头散了,发丝流泻,在淡色的床单上铺开。 “林沉” 丛嘉小声地叫他的名字,抓着他的头发,轻轻扯:“你别这样了,等等我没力气。” 丛嘉有些敏感,而且林沉不知哪里学的,这次还用上了手 还未说几句话,丛嘉就开始颤抖。 “你烦死了。”她断续着说,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在撒娇。 丛嘉仰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有些渴,下一秒,林沉就把水杯凑到她的嘴边。 丛嘉慢腾腾地坐起来,看到他的深色领带规矩地落在胸前,只有中间洇湿了一块。 她感觉脸有些热,不自在地说:“把领带摘了吧。” 林沉听着她的意见,很快将领带解了,但丛嘉很快发现,衬衣的前襟也湿了。 “衣服也脱.了。”她说。 不知是不是因为丛嘉明天就要走了,所以林沉今天格外的顺从,他伸手去解衬衣扣子,过了几秒,动作却突然慢下来。 “嘉嘉”林沉的语气里带着些犹豫:“在疗养院没有锻炼,腹肌” 丛嘉又觉得心疼,又觉得好笑,忍不住把脸埋进枕头里,说:“快点啦!” 她听到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会儿,炽热的身体贴了上来。 林沉低哑的声音响在丛嘉耳侧。 “嘉嘉。” 丛嘉转过身,才发现出大胆的话:“你是” 林沉僵着身子,有些不知道作何反应,过了两秒,起身将那个破掉的东西扔进垃圾桶,才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丛嘉喝着果汁,将冰凉的杯璧贴在脸颊上,感觉到身体的体温慢慢归于正常时,林沉才从卫生间出来。 他用丛嘉放在浴室里的浴巾围住下身,除了没穿衣服,脸上的表情倒是很正常。 丛嘉把果汁搭在他的腹肌上,冰得他动了动。 “怎么办,你没衣服穿了。”丛嘉笑看着他:“我只能再去我哥那里偷点衣服给你穿了。” 她走出门,不一会儿又从门缝中探出头:“你等等可别又说不合适。” “我刚刚”林沉的解释很苍白:“我刚刚不是那个意思。” 丛嘉脸上的笑就没落下去过,她也不管林沉的辩解,很快又拿了一套丛屿的衣服过来。 丛屿的性格有些吊沉便很快醒来。 “几点了?”他的声音还带着睡意。 “七点多。”丛嘉说:“你今晚要回去吗?” 林沉不知听到了没有,只是“嗯”了声,便不再回答了。 他好像又睡着了。 丛嘉坐起来,月光顺着窗帘的缝隙落进来。 她在朦胧的月光下看着林沉的侧脸。 他还握着丛嘉的手,平静而毫无顾忌地沉睡着。 在他规律而平稳的呼吸声中,丛嘉猜想他一定做了一个很好的梦。 一个能忘却痛苦的梦。 丛嘉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定好了闹钟,又倚进他的怀抱里。 这一夜很长也很安静。 丛嘉是被闹钟叫醒的,她睁眼时,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洗手间里淅淅沥沥的水声。 丛嘉眯着眼睛,醒了会儿就被骤然抱起来。 丛嘉下意识地小声尖叫了一下,搂紧了林,吻住她的唇 他沙哑而粗重的呼吸声,肆无忌惮地钻进丛嘉的耳朵里 丛嘉听得有些心痒,娇蛮地说:“叫点好听的,不然” 林沉捧着丛嘉的脸颊,亲她,不耻下问:“叫什么?” “你自己想。” 林沉低着头,呼吸声变得明显,夕阳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冷白的脸晕上淡淡的红。 他额上全是汗水,鬓角的发被打湿,双眼微微失焦,显得温和极了。 丛嘉觉得这样的他有种别样的性感,没忍住地吻了他的喉结,却听到他很低很低地叫了声“宝贝”。 林沉的声音很好听,爱意与欲.念掺杂,含着浓到化不开的情感,像一滴很冰的水“啪嗒”滴落到丛嘉的心口,让她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 他便像是得到了指令的乖学生,无师自神,听到水声停了,林沉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我送你去机场。”他吻着丛嘉的额头说。 林沉的司机把车开到了丛嘉家门口。 大概是林沉让司机顺路去买了早餐儿锒铛,平时穿衣服也偏向舒适,印花T恤和短裤,完全和林沉是相反的风格。 但林沉什么也没说,闷头换上了衣服,又走到衣帽间开始给丛嘉收拾行李。 他背对着丛嘉,穿着略带轻浮的T恤,说出的话却依旧林沉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几乎什么也没有了。 “你” 窗外的夕阳落进来,他们贴得很近,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就连说话时,林沉喉结滚动的幅度,都格外清晰。 “林沉。” 丛嘉慢慢地说:“我只是叫你把衣服脱了,没叫你脱裤子” 第 78 章 第 78 章 林沉安静了几秒,用和丛嘉一样的语速,慢慢地回应:“我裤子也了。” 丛嘉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假,但又觉得以林沉的个性不会撒谎,她转过身,将头靠在他的手臂上:“好吧。” 林沉很快靠近很温柔地吻了吻丛嘉的嘴唇。 只是单纯的亲近,带着很少很少的欲念的一个吻。 “不会。”林沉低声说:“嘉嘉,我没有,从来没有。” 这个回答让丛嘉有些意外,她轻轻地问:“为什么啊?” “因为我知道那是假的。”林沉抱住她,胸膛因为发声而微微震颤着:“所以不会。” 丛嘉小声地“啊”了一下,有什么又暖又热的感觉,缓慢地从心底涌动着。 但丛嘉从来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她靠在林沉的怀里只稍稍安静了一会儿,就抬头看着林沉,露出狡黠的笑:“所以你的意思是” “对真的会?” 林沉表情有些空白,好像被丛嘉超出常理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只能讷讷地叫了声“嘉嘉。” “那为什么昨天我想帮你,你说不要。” “”林沉说:“那样不太好,你舒服就行。” “我又不是没帮过你,在温泉旅馆,你不是说很舒服吗?”丛嘉贴在他耳边,说:“趁我回国之前,我们来一次,怎么样?” 她话音未落,通地衍生出许多让丛嘉心动的称呼。 “宝贝” “babe” “宝宝” 丛嘉的脸浮上了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丛嘉有些累,她小声说:“要不” “不行。”林沉的汗水滴到丛嘉的锁骨上,很热很烫。 他说:“这样不安全。” 丛嘉坐起来,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又替林沉擦汗:“那你等等。” 她整了整裙摆,拉开了房门,脚步很轻,不一会儿就听不到声音了。 林沉仰躺着没有动,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过了会儿,丛嘉很快地钻进房间,“啪”得一声,往林沉身上扔了个什么。 “嘉嘉”林沉的声音有点僵:“你从哪来的?” 丛嘉双手撑着床单上,吻了一下他的下巴,悄声说:“我哥那里拿的。” “他不在家,还把这种东西到处乱放,我看到了,拿一个用用不过分吧。” “你会用吗?”她觉得林沉一定没用过,露出有些苦恼的表情:“你自己研究一下吧,我好渴好累,我去楼下拿点饮料喝,你要喝什么?” “都可以。” “唔,好。”丛嘉绕着他的脖颈,低头看了眼,声音变轻了:“既然有这个,等等可以直接” 林沉的呼吸急促了,他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汗,将冷白色的肌肤衬出一些淡淡的亮泽,他按着丛嘉的腰,吻了吻她的脸颊,才放开她。 丛嘉下楼喝了几口果汁,给林沉也倒了一杯,上楼时,发现林沉坐在床上,表情一片空白。 “怎么了?” “嘉嘉。”林沉的双手撑在丛嘉的身侧,取悦地吻过 脸上的热气开始蔓延,丛嘉生杯,主动和李信群碰了碰杯,看到他不明显地舒了口气。 “没事就好。”李信群讨好地说:“我们丛大小姐就是这么美丽、大气,要是我负责宣传,一定会请你当代言人,看看,你戴芯片戒指就像戴高定珠宝似的。” 他的视线落在丛嘉的左手上,笑了笑:“这是林沉送你的吧,这款产品完全是他的创意,最先提出来是在他大学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只是个小作坊,谁敢碰这样的前沿科技,没想到还真被他做出来了。” “其实这款产品挺适合你们这种喜欢在外面旅行的人,算是个护身符吧。”李信群随意地说着,将最后一点香槟饮下。 旁边正好有人过来打招呼,他和丛嘉道别后,就离开了。 明亮的灯光如潮水一般流泻。 丛嘉站在原地,好像周围的空气在这一瞬间抽离,她开始很难听到声音。 过了许久许久,她低头看着那一枚透明戒指,小小的芯片镶嵌其中,好似一颗渺小又强大的心脏。 眼眶里好似有酸涩的液体涌出,丛嘉深吸了口气,将酒杯放下,很快离开会场。 司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丛嘉坐上车。 这里离山顶别墅不远,夜晚的街道空旷,车开上盘山公路,郁郁葱葱的枝叶遮蔽了灯光,也隐去了丛嘉因为控制不住,而从眼角滑落的泪水。 在寂静的车厢里,她的心跳声被无限地放大,无休无止地击打着她的耳膜,让她的思绪难以停顿,难以放空。 随着鼓噪的心跳声,她的心底忽而涌起强烈到难以忽视的冲动。 她想要立刻、马上见到林沉,然后亲吻他,抚摸他告诉他,我也一样爱你。 车很快停在别墅门口,丛嘉给喻姐打了电话,得知最近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了,又叫助理帮忙订最近的机票。 四小时后,丛嘉坐上了飞机。 舷窗外的天在缓慢地变亮。 十二小时后,她回到了温哥华。 这里是下午五点,晚霞将整片天空晕出美丽的颜色。 丛嘉拉着行李,站在林沉的公寓楼下,拿着临别前林沉交给她的公寓卡,打开了房门。 里面很静,空旷的冷色调在夕阳的余晖下,变得温暖。 林沉并不在家。 丛嘉看着手机里,和林沉的最后一条消息。 「好,嘉嘉,工作不要太累,早点休息」 奔波了这么长时间,丛嘉确实感觉有些累了,她在浴室泡了个澡,躺进林沉的被子,很快睡去。 ~~ “会等到明天开。”林沉错开视线:“我把这个弄破了。” “啊?”丛嘉说:“你怎么弄破的,这是最后一个了。” “不是很合适。” 丛嘉抿着唇,笑意却止不住地从眼底溢出来。 “哈哈哈哈,你可别被事可以直说。”丛嘉正色道。 李信群搓了搓手:“关小姐没跟你瞎说什么吧?我跟你说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咱不能瞎听别人的话啊。” 丛嘉忽然感觉有些奇怪了,因为自己和李信群并不熟悉,他们之间的纽带只有林沉。 而林沉和关一秋。 丛嘉眨了眨眼,望着李信群,认真地说:“说了,她什么都和我说了。” “说实话李总,我现在有点生气。” “诶别啊。”李信群一听急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瞎组的局,林沉和她半句话没说的。” “哦?”丛嘉说:“我不信。” “你可别不信啊。”李信群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去抹脖子了。 “我当时不是见林沉一直没有女朋友,就想着给他介绍一个,但他那天之后就找我说明白了。” 李信群仿佛还记得那天林沉的低气压。 他走进办公室,用很平淡的语气说:“以后别我哥听到了,好怕他骂你啊。”丛嘉生得甜美漂亮,脸颊粉扑扑的时候,有一种羞怯的动人。 但她视线垂落,却说沉稳到令人安心:“我帮你收行李,你去午睡吧。” 一番玩闹过后,丛嘉有些累了,手很酸,身体感觉很空,她陷进柔软的被子里。 窗帘拉起来,屋里只剩下衣帽间的一从小小灯光,林沉就半蹲在那里,羊毛地毯上映出他的背影,给人一种切实的安心。 丛嘉慢慢地闭上眼,陷入了梦乡。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行李箱整齐地摆在窗前,身边是林沉规律的呼吸声。 丛嘉动了动,林,一家温哥华很有名的早茶店,虾饺和烧麦都很热门。 今天的天气格外明媚,风吹过来,带着花香草香。 丛嘉吃完早餐,机场也到了。 林沉下车为她拿行李。 四月是旅行的淡季,机场的人很少。 风将林沉身上的印花T恤吹得鼓起来,他们在空旷的机场克制地拥吻。 “看看。”丛嘉举起左手。 灯光将透明色的戒指衬得微微发亮,小小的芯片藏在戒圈里,带来有一种特别的美感。 “这个是不是可以查看位置,还是身体状况什么的,你那边应该可以看到吧。” 丛嘉用快地转身走进安检口,不敢再回头。 登机前,她收到了一条短信,是林沉发过来的。 「嘉嘉,昨晚我梦到冬天,我们一起住在山顶别墅,早晨坐在躺椅上,一起看你说过的日照金山,等我好一些了,下次我们一起回国,好不好」 丛嘉蓦地想起,在林沉刚出院时,她曾经对他说,等他恢复记忆了,如果他还愿意的话,就一起可以在下雪的清晨,看到白雪覆盖的雪山染上金色的晨光。 丛嘉低着头,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有什么“啪嗒”一声,落在手机屏幕上,将字体晕开了。 她用颤抖的手指,打出“好”。 ~~ 回国的日子忙碌而充实,很快将丛嘉的生活填满。 丛嘉和林沉共同商量了一个对彼此都正常的时间,约定在那时候视频。 今晚有一个必须出席的晚宴,丛嘉害怕回来晚了,时间对不上,就给林沉发了个短信,约定把视频推到明天。 那边没有回应,丛嘉觉得他大概是在忙,换了礼服裙就出门了。 宴会的场地在水亭弯,丛嘉来过很多次。 丛嘉和认识的人打了个招呼,露了露脸,就坐到角落的位置,低着头,慢悠悠地喝着香槟。 过了会儿,视线的光源似乎暗了些,她抬头看到眼前的人,怔了怔。 “您好?”丛嘉礼貌地笑了笑:“关小姐是吗?” 关一秋和电视里看上去很不同,真人比电视上更美一些,有种楚楚可怜的气质。 “丛小姐。”她露出大方的微笑:“刚刚看到你,忍不住过来打个招呼。” 丛嘉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和她碰了碰杯。 关一秋比丛嘉矮一些,丛嘉微微低头看着她的侧脸,觉得她其实和自己并不相像。 “其实我很感谢丛小姐,是您的举荐才让我有了机会。” 丛嘉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看来丛小姐还不知道,锐奇出品的电影。” 听她这么一说,丛嘉才隐约地回想起自己曾经在叔叔家提过一嘴,当时没太认真,想不到叔叔还真的去找了她。 这样的感激让丛嘉觉得受之有愧,她说:“这全靠你的实力,我可没这么大功劳。” “还是要感谢的。”关一秋的眼睛很漂亮,笑起来像月牙。 丛嘉觉得她人不错,也不知道该怎么推辞这份谢意,便和她聊了会儿,直到有人过来想和她合影,才结束了这场对话。 已经有些晚了,丛嘉算了算时间,觉得赶回去和林沉视频还来得及,便想悄悄地提前离开。 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叫住了。 这次来的还真是熟人,是林沉公司的副总李信群。 他拉着丛嘉聊了几句,扯天扯地,神情很不自然,让丛嘉有些不明所以。 “李总,你有什么给我介绍别人了。” “为什么?” 林沉穿着西装,他站在落地窗前,用拇指从烟盒里顶出一根烟,也不抽,只是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我有喜欢的人。” “什么?”李信群惊讶道:“是谁?” “没谁。”林沉看着远处的海景。 阴沉的天仿佛将海水也变成了暗色,他出神地看着远处,说:“我和她没什么可能。” “害,白月光啊?”李信群不以为然:“既然不可能,那你就去见见别人,说不定遇到喜欢的了。” “不会的。”林沉缓慢地把那支烟塞回烟盒:“不会有别的人了。” 李信群问:“那你难道一辈轻松的语调说:“想我的时候可以看看,除了洗澡,我最近会戴着它的。” 林沉张了张,似乎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是低低地叫了她的名字。 时间已经很赶了,丛嘉笑着,最后抱了抱他。 “想我的时候就和我打视频电话。”她说。 林沉弯身抱着她:“嘉嘉。” 他说:“我想你。” 有酸涩的感觉从心底渐渐慢起来,丛嘉推了推他的肩膀说:“好啦好啦,再不走我就来不及了。” 头等舱的安检口空无一人,丛嘉回过头,看到林沉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他将手贴在嘴唇上,又松开,朝着丛嘉的方向摊开手心。 像是在笨拙地模仿着丛嘉曾经的样子,送给她一个临别的飞吻。 林沉想给她一份正常的爱,像是其他情侣一样,勇敢的、真诚的、热烈的健康的爱。 丛嘉的眼眶忽而有些酸,她笑着对林沉回了一个飞吻,而后很子不结婚,一辈子一个人?” 灰暗的天光落进来,周围的色彩好像褪去了。 这间办公室像是困住林沉的牢笼,锁住了他的精神,锁住他的躯体,锁住他所有的快乐。 沉默在周围蔓延。 过了很久,林沉转过头,看着他。 “是吧。”他分明离得很近,却好像已经飘进很远,很远的回忆里。 也许是想到了他口中的那个人,林沉似乎是笑了一下,说:“如果不是她有什么意义。” 第 79 章 第 79 章 宴会厅里觥筹交错,酒杯相碰的清脆音响起,让丛嘉猛地回过神。 她怔楞地望向李信群,张了张嘴,却好似有什么又酸又涩的东西堵在喉咙口,让她说不出一句话。 李信群缓慢地说:“其实我一直想,他口中的那个人就是你。” “丛嘉,我和回雪交情不错,我们也算是老相识了,没必要用这些话骗你。” “我知道你们刚和好。”李信群叹了口气:“别因为这些小事闹矛盾,都是没有的事。” 丛嘉握着酒杯的手悄无声息地收紧。 她小幅度地呼吸着,平息了一会儿情绪,才抬眸,对李信群挤出一个笑,说:“我刚刚和你开玩笑的,没有生气。” 丛嘉的食指抵住酒“噗嗤”笑出声,伸手把包装盒拆了,说:“好啊,我看看。” “我去洗澡。”林沉说。 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丛嘉琢磨了一下用法,林沉便已经出来了。 他只下身围着,上半身luo.着,露出好看的八块腹肌。 “好啊,趁我回去偷偷练。”丛嘉说。 林沉走近她,很快地吻她。 丛嘉发现他每次想阻止自己说话时,都会用这样的方法。 她有些不服气地讲他的浴巾扯了,很快看到那里已经 丛嘉的脸开始发热,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说:“哼,我来验收了。” 她磕磕绊绊地帮林沉戴上,他的呼吸已经粗重到不行了。 “嘉嘉。”林沉低头将袖口往上推,露出腕上的手表:“快到下班时间了。” 秘书点头表示明白,将明天的行程递给林沉。 林沉扫了几眼:“知道了,辛苦你,没什么事,你也下班吧。” 他把钢笔放回笔架,很快离开了办公室。 温哥华的夜晚来得迟,回去时,天还是亮的,林沉低头看手机,发现丛嘉已经很久没有回过自己消息。 整整十个小时。 丛嘉没有回一句话,连日常的晚安都没有。 林沉紧抿着唇,划着屏幕,把这段时间,自己和丛嘉的聊天记录重新阅读了一遍。 想到现在是国内半夜两点,强忍住给丛嘉发消息的冲动,按下了锁频键。 街道上空旷,傍晚的风拂过来,带来飘散的樱花瓣。 林沉站在长长的街道上,想起自己曾经牵着丛嘉的手,和她一起走过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街角的面包店飘来黄油的香气,林沉不由自主地走进去,买了两个曾经和丛嘉一起吃过的可颂。 他没有吃,只是提着纸袋,热气从开口散出来,慢慢地爬上他的手背,让林沉感到寂寞,也感到温暖。 公寓很近,走几步就到了。 林沉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回过神时,可颂已经凉了,他也不在意,将纸袋放在一旁,走进房间。 里面很暗,和离开时似乎不一样。 这样安静的环境里,有不属于林沉的、平稳的呼吸声传过来,让林沉的心跳不可抑制地加快。 他打开夜灯,看到床上鼓起一块,丛嘉面对着她,闭着眼,安详而平静地沉睡着。 灯光昏暗而朦胧,像一层细纱,周围的一切,是林沉过往的梦里才会出现的色彩。 他的心中忽而产生强烈的不安,缓慢地蹲下身,用指尖轻轻触碰丛嘉的脸颊。 温软的触感让他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嘴角。 “嘉嘉。”林沉低声唤了她的名字,俯下身,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丛嘉的嘴唇。 她迷迷糊糊地喊了声“林沉”,睁开眼,缓了一会儿,才绕住他的后颈,回吻他。 “你怎么又加班。”丛嘉有些不满地嘟囔着:“我回来都见不到你。” “没有加。”林沉站起来,脱了西装,又弯身吻她,他含着丛嘉的唇,轻轻地吮,说出话也开始含糊:“我听了你的话,注意身体,这几天都按时下班。” 丛嘉“唔”了声,主动张了嘴,让林沉的舌头伸进来。 寂静的房间里,水声,喘声交织。 丛嘉的身体开始发软,她勾着林沉的脖子,仰躺回床上。 “林沉。”丛嘉退开了一些,看着他说:“我昨天见到了关小姐。” 林沉抵着她的额头,他的耳朵泛着不明显的红,喘了口气,才低而慢地问:“谁?” “关一秋小姐。”丛嘉正色道。 林沉的身子僵了一瞬,他的一边手撑着床上,离丛嘉远了些。 “嘉嘉,我和她没有什么。”林沉抱住她。 他控制着力道,埋进她的脖颈:“真的,我们是吃过一次饭,但我没有和她说话。” 林沉的语速加快,带着不明显的控诉:“我不想去。” “我”他停顿了一下,才缓慢而真诚地说:“除了你,我没喜欢过别人。” 丛嘉感到他炽热的鼻息就扑在自己的颈侧,连带着,仿佛也扑进自己的心里。 “可是关小姐,别人都说,我和她长得有些像。” “嘉嘉。”林沉支起身子,他的目光落在丛嘉的脸上,轻轻的,像一片羽毛,很温柔。 “我不觉得你们像。”林沉抚摸着她的脸颊,说:“而且我觉得,漂亮是你最不值得一提的优点。” 丛嘉有一颗明亮而温暖的心,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照亮林沉暗无天际的生活。 让他觉得活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天终于黑了,天空中挂着一轮很淡的新月,不甚明亮的月光落进窗户。 林沉的手指划过她的脸颊,越过脖颈,带给丛嘉酥酥麻麻的触感。 丛嘉笑了笑,说:“这句话不会是别人教你说的吧。” “不是。”他辩解道。 “我知道你和她没有什么。”丛嘉的眼睛很明亮:“如果你因为她和我有几分相像,就和她有了点什么,那你也不是我喜欢的林沉了。” 丛嘉温柔地望着他:“不过你今天说话很好听,我觉得应该给你一些奖励。” 她勾着自己的睡裙吊带,慢慢地往下拉。 林沉的呼吸重了重,吻随之落下。 空气开始变得湿而热。 林沉不甚熟练地寻找到了两颗甜蜜的樱桃,他把其中一颗含在嘴里轻咬,另一颗用手指上的茧慢而轻地摩挲。 他很快听到丛嘉的呼气和她细细地呻吟。 她叫着“林沉”,没有说“不要”,只是说“慢一点”,林沉便用舌.头慢慢地ding,用手指轻轻地按。 林沉一点点向.下。 丛嘉抓住他的头发,没过一会儿,便松了手,她仰躺在床上缓着,或许是刚刚睡过长长的一觉,丛嘉今天终于有力气坐了起来,有些不甘示弱地伸手,拉开床头的抽屉。 她将里面未开封的纸盒扔到林沉的身上,质问道:“这是什么?” 林沉忽而失言,讷讷地看向丛嘉。 他穿戴整齐,领带还规矩地用领带夹定在胸前,一丝不苟地模样,丝毫不像刚刚俯在丛嘉身前,用唇舌卖力服务的样子。 “嘉嘉。”他的唇上还残存着湿意,脸上晕着情.欲的红。 “什么时候买的?”丛嘉点着他的胸口,又慢腾腾地抽出领带夹,扔到床头柜上。 “这次”丛嘉双手贴在他的肩膀上,笑看着他:“尺寸买对了吗?” “嗯。”林沉揽住她的腰:“嘉嘉。” 他一定是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整张脸都红了:“你验收一下?” 丛嘉理性地开始发抖,她还shi着,绷着脚趾说:“林沉你进来吧。” 他克制着力道,得到丛嘉的允许,才开始了第一步。 床慢慢地晃着,从慢到快,丛嘉的手扯着床单。 她抬头看着林沉。 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有些微的失焦,力道却不减,一下又一下。 他的脸颊很红,比任何一次都要红,汗水挂在额头上,很快,又滴落到丛嘉的身上。 “嘉嘉。”林沉叫着她的名字,低低的,每.一次,就唤一声。 丛嘉环住他的脖颈,往下拉,学着他的样子,用唇堵住他的嘴。 他便不再叫了。 【正文完】 第 80 章 第 80 章 这一夜好像很漫长。 清晨的光慢慢地晕进来,丛嘉醒过来时,看到林沉站在房间的露台上。 隔着一道门,他的声音朦胧,大概是在交代什么事,语气平淡。 没过几分钟,他挂了电话,转身看到丛嘉,终于笑了笑。 他笑起来很好看,丛嘉不止一次这么觉得。 “早安。”林沉冷淡的眉眼化开,俯身吻了她:“嘉嘉。” 丛嘉身上有些酸疼,故作娇蛮地说:“我被你弄得不安!” 林沉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语气变得含糊:“抱歉嘉嘉。” “我下次会注意。” “注意什么?”丛嘉笑看着他:“注意我在上面的时候,你比我动得更狠吗?” “注意不要再一直叫我名字吗?” “注意你一晚上用了半盒吗?” 丛嘉没多说一个字,林沉的神情就僵一分,到最后,他只能讷讷地看着丛嘉,干涩地说:“我错了。” “那你得补偿我。”丛嘉说。 “什么?” 丛嘉伸出食指,轻佻地勾了勾他的下巴:“对我再笑一个。” 林沉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怔楞着看着她,半晌,才僵硬地勾了勾嘴角。 他像是第一天学会微笑,有些生硬,但眼底却有藏不住的愉悦。 “你要多笑笑。”丛嘉点住他的嘴角往上提:“你笑起来很好看的。” “嗯。”他有些不自在地弯下身,抱住丛嘉:“你笑起来更好看。” 有一道金色的晨光落进来,房间里也变得明亮。 丛嘉看着林沉,几秒后,忽而笑了一下:“你现在的甜言蜜语怎么一套一套的啊。” “没有。”林沉说:“不是甜言蜜语,是我真心这么觉得。” 甜言蜜语出于讨好,可林沉出于真心。 丛嘉有些开心,又有些疑惑:“那你以前怎么从不对我说这些?” 她故作生气地皱眉:“你以前觉得我笑起来不好看是吗?” “不是。”林沉很快反驳。 “不是。”他停顿了些许时候,慢慢地叹了口气。 “以前觉得和你没什么可能,觉得说出那些话,会让你感觉困扰。” 他的神情有些落寞,声音像是飘进了遥远的回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中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学校的小树林旁,有个男生在对你表白。” 丛嘉怔楞地看着他。 林沉很淡地笑了笑,了然地摸她的脸颊:“嘉嘉。” 他说:“你总是很擅长拒绝别人,在你面前,我好像一直很自卑,觉得自己不够好,配不上你。” “这是事实,我知道。”林沉吻过她的脸颊,温热的鼻息拂在丛嘉的肌肤上。 “我曾经好几次想和你表白,在高中的时候。” 丛嘉问:“什么时候?” “一次在你温哥华的家,一次在转学后。” “转学后?”丛嘉缓慢地眨了眨眼:“你回来过吗?” 林沉沉默了一会儿,“嗯”了声。 “那天是12月31日,学校开了一场元旦晚会。” 过去的记忆一点点回笼,丛嘉突然想起,去年圣诞节,自己和林沉在家里聊天,他曾经说:“看过一场不那么喜欢的元旦晚会。” 丛嘉的喉咙开始干涩,心里奇特的预感隐隐指向某个方向。 “你看到了什么?” 林沉垂眸看她:“贺知彦唱了首歌你给他献了束花。” “当时全场都在起哄,很热闹。” 崇德的礼堂很大,很豪华,能容纳上千人,那天林沉站在礼堂的最后面,在拥挤的人群中,看着最前方、最闪亮的舞台上,贺知彦接过那束花,俯身轻轻拥抱了丛嘉。 “我当时其实也不是那么难过。” 不知是为了安慰丛嘉,还是安慰自己,林沉说:“因为那时候,我也没有报什么希望。” “那是我们在崇德的最后一年了,贺知彦也很快就要出国,我也只是去送个花。”丛嘉缓慢地回忆着:“可能是快毕业了,大家都有些疯,我没想到会闹那么大。” “不过我没和他在一起。”丛嘉一字一字地说:“严格意义上来说,你也是我的初恋呢。” “哦不,我们是彼此的初恋。” 林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你们没有在一起过吗?” “没有。”丛嘉挑眉:“你很介意这个?” “不是。”林沉说:“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过,我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但嘉嘉,以后以后你能够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他顿了顿,补充道:“只和我。” 丛嘉笑着说:“看你表现。” “嗯。”林沉说:“好。” 他拥住丛嘉,靠在一起,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体温,过了一会儿,丛嘉说:“那第一次呢,在温哥华,是过生日的那次吧,你怎么不说呢?你怕被我拒绝?” “可能有一点吧。”林沉搂住她,让她能够更舒服地靠在自己的肩上:“但也不算是怕,其实我知道会被拒绝的,你以前从来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丛嘉忍不住反驳道:“你把我想的太坏了。” 他顺从地道歉:“我说错了,你不会看轻别人。” “你只是没有往那方面想过,你说过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 丛嘉撑着林沉的胸膛,坐起来,不满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在郑杭意的生日会上。”林沉平静地看着她。 丛嘉轻轻“啊”了一下,心虚道:“我说过吗?” “我不记得了,但我当时肯定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我也没有——” “我知道。”林沉抱住她,喃喃道:“我知道。” 丛嘉的话被堵在了喉咙口,她张了张嘴,突然很心疼:“我也没有觉得你配不上我。” “林沉。”丛嘉把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你很好,真的很好。” 她的慢慢握住林沉的手,那枚透明的戒指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仿佛精致而奇特的高定珠宝。 但又比那些珠宝更珍贵、更美丽。 “这个戒指是不是为我设计的。”她抬眸问。 林沉愣了些许时候,很淡地“嗯”了声。 “我希望你平安。”他真诚地祝福着。 哪怕那时候并没有奢望和丛嘉在一起,哪怕一辈子只能远远看着她。 但林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希望丛嘉平安、快乐,去自己想去的每一个地方。 就像她年少时所说的那样,自由自在地生活着。 屋里很安静,只剩下丛嘉不太规律的呼吸声,有什么又酸又涩的液体从眼角溢出来,她埋进林沉的脖颈处。 “林沉。”她控制不住地哽咽道:“你说这些话我就好想哭啊。” 林沉用拇指抹去她的眼泪:“别哭。” 他总是无条件地把所有的错都揽在自己的身上:“都怪我,我惹你哭了。” “我就是觉得”丛嘉轻轻吸气:“也想给你点什么,你想要什么?” “你已经给我足够多了。”林沉握着她的手。 丛嘉执拗地看着他,林沉便轻声说:“那你再多爱我一点,好不好?” 丛嘉看了他一会儿,忽而露出狡黠的笑,搂住他的肩,凑到他耳边,含糊又暧昧地问:“今天要去公司吗?” “可以不用。” “明天呢?” “不用。“ “后天呢?” “不。” “大后天是端午节,要去和我爸吃饭。”丛嘉伸出三根手指:“我陪你三天。” “嘉嘉。”林沉的声音低哑极了:“三天做什么?” 丛嘉点着他的胸膛:“看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围的一切暗去。 慢慢地,丛嘉开始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林沉很会分配时间,不会让丛嘉感到太累,但也不会让她闲着。 他们共同体验着公寓里的每一个角落,尝试着每一种姿势。 汗水淋漓,呼吸交缠。 又是一个清晨,丛嘉睁开眼,看到林沉正背对着她,站在镜子前打领带。 “怎么?今天想起来要去公司了。” 林沉转过身,和丛嘉接了一个漫长的早安吻:“今天是端午节了,嘉嘉。” “哦对。”丛嘉坐起来:“要回去了。” 她找了身裙子穿上,走到客厅里,发现桌上放着一堆粽子。 “你什么时候买的?” 林沉手臂上挽着西装:“我包的。” “啊?你什么时候包的?你怎么有时间包的?” 林沉说:“你睡觉的时候,我想着他们可能会喜欢这种比较有心意的礼物。” “好啊好啊,你现在就想着他们了,你都不给我包了是吧。”丛嘉控诉道。 林沉纵容地说:“你的放在冰箱里,上次你说喜欢咸蛋黄的,我加了点龙虾,试试新口味。” “好吧”丛嘉抱着他:“错怪你啦。” 林沉很重地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把丛嘉亲得一个趔趄。 他很少会这样外露情绪,让丛嘉感到新奇又有趣:“你在惩罚我?” 林沉微微弯腰,和她平视,抚着她的后颈,很轻很轻地吻了她的唇,闷闷地说:“我怎么敢啊,嘉嘉。” 他缠绵的吻让事情又朝着别的方向发展,丛嘉艰难地推开他,喘着气说:“好了,快点走吧,爸爸在等我们了。” 端午的聚餐在外婆的小洋房里办。 即使了厨子到家里,林沉的粽子还是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舅舅喝醉了酒,脸颊绯红地搭着林沉的肩,非要挖他到自己的餐厅当厨子。 丛嘉看着林沉无措的样子闷笑,她看了会儿热闹,才上前解救林沉。 “舅舅,来来来,咱们再喝点儿。” “好!”舅舅举起酒杯狠狠地和丛嘉碰杯:“喝!” 丛嘉和他喝了两杯,酒意上来了,觉得脸颊有些热,脑子也有些迷迷糊糊的。 聚餐结束后,她半靠在林沉的身上,被他半抱着往外走。 丛屿跟上来:“先送回家吧,她今天喝白的,太猛了,家里有解酒药。” “好。”林沉弯身将她抱起来,往车上走,丛屿扶着车门框,避免他们撞到头。 车厢里寂静,吵吵闹闹的人沉睡着,林沉看了眼丛屿,突然想起不久之前的事,有些不自在。 好在这里离家不远,很快就到了。 林沉把丛嘉抱到床上,丛屿便很快递来解酒药。 醉酒的丛嘉有些不安分,林沉哄了会儿,她才把药咽下去,胡乱说了些话,没过两秒,又睡着了。 丛屿呼出口气:“她喜欢喝,但没什么酒量,你以后看着点。” “嗯。”林沉点头。 “行,我住二楼,有事可以过来叫我。”丛屿说。 林沉送他到了门口。 夜晚的温哥华已经有了些许凉意,海风与潮声顺着露台飘进来,月光也沉静地洒落。 那副海景画悬挂在墙上,如同沉默的守护者。 “这幅画嘉嘉很喜欢。”丛屿忽然开口:“说起来挺巧,她为了你把原来那副画送出去,你又送了同一个画家的画回来。” “这算是特别的缘分吗?” 林沉愣愣地立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什么?”他喉间干涩。 “原来你还不知道。”丛屿笑了笑:“是回雪那丫头告诉我的,你之前不是车祸了吗,嘉嘉想给你找个医生,原来的那幅画就当做疏通关系的礼物送出去了。” 他看着林沉的神情,忽而觉得自己有一些多嘴,连忙找补:“不过这也都是小钱,嘉嘉最不缺的就是这玩意,她妈妈给她留的信托,这辈子都花不完。” 可林沉耳边好像一瞬间空了。 他不知道丛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记得自己回到房间里,蹲在丛嘉的床前,在静默的月光下,看着她,很久很久。 林沉突然觉得自己错了,错得很彻底。 他总是以为自己对丛嘉的爱,多于丛嘉对自己的爱。 但他不知道,在很多个,未知的、安静的时刻,丛嘉已经悄无声息地回馈给自己同样的爱。 丛嘉也同样地爱着林沉,这一认知让林沉感到愧疚,也感到幸福。 他知道爱情不是一场比拼赛,爱意也无法用特定的单位计量。 但林沉依旧想做给予的那方。 丛嘉在睡梦里叮咛了几声,睁开眼看他:“林沉。” 她的声音里含着浓重的鼻音:“你怎么了?你看起来好难过。” “嘉嘉。”林沉弯下身,他们的脸颊相贴,带着酥麻的痒意。 “我爱你。”他说。 “嗯哼”,丛嘉说:“我知道啊,我也爱你。” “不要再把你的画送给别人了。”林沉说。 “唔,你知道了。”丛嘉的声音很朦胧:“是哪个大嘴巴告诉你的,我可不是不坦诚,就是就是怕你哭鼻子。” “嘉嘉。”林沉肃着脸:“我没有。” “你有。”丛嘉的声音便轻了,好像下一秒就要睡着了:“你不要难过,不要哭,反正我们在一起就好了。” “别的不重要,都不重要。” 她不再说话了,也没有感受到,有一滴液体“啪嗒”滴在了她的脸上,又被很快抹去了。 ~~ 自从那个端午节后,丛嘉感觉到林沉一天比一天变得黏人。 因为要调养身体,他去公司的时间很短,大部分时候都会选择和丛嘉呆在一起。 在温哥华呆了几个月,丛嘉收到了好几副画,都是伊凡的海景系列。 “不要再买了。”丛嘉正色道:“我家里也没那么多地方摆。” 她不知道林沉是从哪儿收的,但能够断定这么短的时间内买到这么多幅,付出的一定远远高于市场价。 “等我们回国的时候,带回去摆在山顶别墅。”林沉说:“我记得你画室里摆的是临摹的。” 林沉的情况已经一天天的稳定,霍曼斯医生说,到了冬天,林沉就可以回国了。 “但还需要长期的观察。”在最后一次治疗结束时,他温和地说。 丛嘉托关系约到了海市最好的心理医生,林沉非常配合地答应了。 温哥华开始下第一场雪。 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铺成雪白的绒面。 雪天很冷,不宜出门,但丛嘉早晨起床,突然很想吃街角的那家可颂。 “我出门帮你买。”林沉套上衣服。 “我们一起去吧。”丛嘉笑着牵起他的手。 樱花树的枝干上堆起细雪,林沉撑开伞,揽着丛嘉的肩,慢慢地在雪地里向前走。 天空很蓝,远处的教堂飘来悠扬的歌声,十字架被染成了白色,依旧巍峨地矗立。 “竟然忘了今天是周天。”丛嘉掀开林沉的袖口,看了眼时间:“买完可颂我们还能赶上第二场礼拜。” “嗯。”林沉说:“我们一起去。” 坐在街角的面包店里,店主为他们端来可颂和热可可。 “我今天也喝茶。”丛嘉弯了弯眼,举起杯子,慢吞吞地和林沉碰了一下。 店里的暖气掺杂着黄油香气,外面的雪渐渐大了。 林沉撑开伞,将大半个伞面撑在丛嘉的头上,他们很准时地赶上了第二场礼拜。 过了几个月,教堂修缮完毕,这次,他们从正门一起进去。 林沉像过去一样,庄严肃穆,他已经学会了唱赞美诗,学会了祷告,像一个真正的、虔诚的信徒。 礼拜结束后,牧师喊住了他们,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要是没有林太太,教堂的修缮不会这么顺利。” 丛嘉有些不明所以,侧身望了眼林沉,却很快明白了一切。 回去的路上已经堆满了雪,还未来得及扫去,他们便牵着手,很慢很慢地走着。 “林沉,你什么时候捐款的?”丛嘉贴近了林沉。 林沉穿得很厚,蹭上去像个高大沉默的大玩偶。 “你回去的那几天。”他抿了抿唇:“有一天很想你,不知不觉走到了教堂,想到上次陪你来礼拜,我们只能从小门走进去。” 丛嘉的眼里像是落进了雪,亮亮的:“那你以后都陪我来吗?” “嗯。”他说:“都陪你,回国了也陪你。” “那你也要有信仰了吗?” 林沉突然停住了脚步,伞面微微抬起来一些,他看着远处高耸的十字架,沉默了一会儿,说:“嘉嘉,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什么?”丛嘉笑看着他。 “其实那年高考,我没有去成。” “我知道。”丛嘉握住他的手:“郑先生告诉我了。” “我母亲和继父离婚后,她迷上了赌博,欠了很多钱,后来她跑了。”林沉的声音轻飘飘的:“没有带走我,他们在高考那天把我绑到学校旁边的小巷子里然后我错过了。” 他像是想把这段回忆很快带过,语速加快了:“那半年多,我去打了很多工,想麻痹自己,觉得我的人生可能完了,大概一辈子就这样了。” “当时我的耳朵听不到了,需要一笔钱治疗,我凑不到那么多钱,听说继父回海市了,我就试探着来找他。” 丛嘉喃喃道:“林沉” “嘉嘉,你大概也知道结果。”林沉自嘲地笑笑,冷风将他的头发吹起来:“我走投无路了。” 海市下了很大的一场雪。 林沉站在别墅的门口,忽然自虐般地想,干脆让另一只耳朵也坏了吧,这样就不用听到那些刺耳的羞辱了。 他没有伞,只能漫无无目地走着,走着,雪吹进他单薄的衣服里,身体慢慢地开始发麻。 远远地有一簇光亮,林沉缓慢地抬眸,巨大的LED屏幕上,是丛嘉温暖的笑容。 林沉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丛嘉了,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擦亮了一根火柴,而这一切都是他死前的一场幻梦。 但即使是假的,林沉也甘之如饴。 十二月,林沉站在大雪纷飞的街头,仰头看着那样耀眼而遥远的丛嘉。 她正举办完大学后的第一场画展,初出茅庐,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星星,海市电视台转播着她的采访。 丛嘉站在画廊里,很耐心地讲解着自己的每一幅画,从创作背景到心路历程。 走到最后一幅画前,她说:“这是我没送出去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色彩鲜亮的画,漫长的街道两旁开满了樱花,路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海洋。 “本来是要送给我一个高中同学的。”丛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时画了两副画,最后决定送了另外一幅。” 主持人在镜头外问:“为什么?” “因为这是一条开满花的路,画这幅画时,是想作为转学礼物送给他,希望他前路坦荡,万事顺意。” 在画廊的灯光下,丛嘉的笑颜很美,很灿烂,她停顿了几秒,才慢慢地说:“但后来我想,他那样厉害的人,不需要我的祝福,也能够有很光明的未来。” 十二月的街头,林沉站在画里的长街上,樱花树早已经不再开花,他望着远处的海面,轻轻地叫了声“嘉嘉。” 他的带着温度的声音掺杂在雪意里,远远地飘来。 “后来我回去继续读书了,因为我想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个人在乎我的,你说我会有很光明的未来,现在算不算做到了。” “林沉”丛嘉扑进他的怀里:“你为什么今天才和我说这些啊?” “因为你问我是不是要有信仰了。”林沉吻了吻她的脸颊,轻声说:“你曾经也问过我这个问题,失忆的我回答没有。” 林沉拥紧了她,贴在她的耳边,缓而慢地说:“但我现在想告诉你。“ “嘉嘉,你才是我的信仰。” 在海的另一面,是一座很高很高的山。 他们手牵手回到家,在落地窗前忘情地拥吻。 太阳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温柔地笼罩住他们。 丛嘉靠在林沉的怀里,看着阳光缓慢地落在白雪覆盖的群山上。 金灿灿的一片。 “是日照金山。” 林沉搂住丛嘉的腰,低低地回应着她:“嗯。” 他们相拥着,如同过去约定过的那样,在记忆回复后,一起看一场日照金山。 只是地点不同。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们在彼此身边就好, (正文完) 番外1~10 第81章 ◎婚后日常1◎ 十二月底,林沉和丛嘉一起回国,住进了山顶别墅。 工作室的新地址离山顶别墅很远,倒是离那套卖掉的房子比较近。 丛嘉有些遗憾:“早知道不卖了。” “可以再买一套。”林沉温声说。 “算了,反正我也不常去,对了,你明天要去公司吗?” 林沉顿了顿,说:“要的。” “好吧,那你下班早点回来。”丛嘉说。 “好。”林沉起身收拾餐桌。 晚餐是叫的外送,收起来很方便,但林沉从不让丛嘉沾一点家务。 丛嘉觉得站着看人干活不好,于是去无恙的房间,整理它的猫砂。 猫砂盆里干干净净的,丛嘉铲了两下,没发现什么,无恙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丛嘉的脚边,用毛茸茸的头蹭她的腿。 “好啦好啦。”丛嘉用无恙喜欢的力道摸了摸它的头:“走吧,给你开个罐头。” 储物柜里满满当当,唯独没有无恙最喜欢的那款罐头。 丛嘉忽而想起上次自己和林沉提过一嘴,他当时说叫人去买,但过去这么久了,始终没有消息。 大概是忘记了吧,丛嘉这么想,但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林沉最近有些反常。 他开始有些忙碌,不算严重,但往往会推迟半小时到一小时下班。 丛嘉本来有些不满意,但前几天去看医生,结果良好,且就算加班半小时,林沉的精力也好到令人发指,每天晚上都要缠着丛嘉闹上几次 “嘉嘉,你在找什么。” 丛嘉回过神,发现林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边。 “无恙喜欢吃的那款罐头,你之前说找人买。” 林沉伸手替丛嘉整了整落在鬓角的头发:“忘记了,最近太忙了,我等等叫你买。” “唔,好吧。”丛嘉问:“最近公司很忙吗?” 林沉的手停顿了一瞬:“也不算有一些新的事。” 丛嘉对他们的高新科技没什么了解,只是问:“要忙多久呢?” “大概几周。” 丛嘉抱住他的腰,撒娇般地说:“那忙完,不准加班啦。” “嗯。”林沉回抱住她,低头吻她的额头。 “嘉嘉。”亲吻让他的声音含糊:“要不我们去给无恙买点新罐头?” “现在吗。”丛嘉的手指点在他的领带上,意有所指:“可是这样等回来的时候都很晚了,然后你肯定又要不行,我明天有事情。” “如果今晚你可以不的话,倒是可以去。” 林沉握住丛嘉的手,指腹的茧若有若无地摩擦着丛嘉的手背。 “算了。”他看了眼窗外,说:“下雪了,外面太冷。” 丛嘉的手背很痒,故意挣了挣。 “哼。”她小声说:“那你下雪天也不要去上班啊。” 林沉说不过她,就和从前一样吻丛嘉的唇,像是想堵住她接下来的话。 但他自己却不住口。 “嘉嘉。” 他总爱在唇齿相触时,呢喃般地叫着丛嘉的名字,像是某种特定的叫一声,便吮一下。 丛嘉的腰被按住,他半搂半抱地把丛嘉带到桌子边,丛嘉边顺势坐了上去,仰起头,承受着他的吻。 湿润潮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气喘吁吁地分开。 丛嘉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喘气,就听到林沉说:“嘉嘉你明天有事,我们要不要早点休息。” 热意漫上丛嘉的脸,她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吻,还是林沉的话。 “好啊”她毫不认输地抬头看林沉,眼睛很亮:“我想到一个新玩儿法,等等和你试试。” 林沉愣了一瞬,拦腰抱起丛嘉,往楼上走。 丛嘉趴在他的背上颠颠簸簸,嘴一刻也不停着:“你这个频率,下次买得一次买一箱吧。” 林沉不说话,只是步子迈得更大了。 丛嘉继续说:“我发现你不喜欢几个,,,很快就要换。” “嘉嘉。”林沉的声音不稳:“别说了。” 丛嘉侧头看,他耳朵早就红成一片了。 她憋着笑,想要继续逗弄他:“哎,过几天我去出差你怎么办呢,要不我们可以视频?” 还未等她说完,林沉迅速地走到了房间,丛嘉被放到床上,急热的吻落下来。 “你慢一点。”丛嘉的裙子被褪了一半,他的吻便已经落到肩上了。 她回头看,林沉系着的那条纯黑色领带还悬在空中,随着他急切的动作,一点一点地飘着。 “先脱你自己。”裙子的系带落下来,丛嘉露着半个肩膀,不满嘟囔:“每次自己穿得整整齐齐。” 林沉松开了她,伸手扯了两下领带,皮带扣的声音响起。 丛嘉还没回过神,他便地站在丛嘉面前。 不知是不是因为兴奋,他的体温有些高。 “这么快?”她脱口而出。 林沉没说什么,低头去找裙子的拉链。 好在他的手不再像以前那样抖,很快便解开了。 雪夜里很安静,月亮从云层中探出来。 丛嘉仰躺着,手搭着林沉的肩膀 她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随心所欲林沉最爱听她的声音,干脆把耳朵贴近她的嘴唇。 丛嘉像是猜到了林沉的意图,较劲似得不再出声。 “嘉嘉。”林沉亲了她一下,低喘了声:“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丛嘉很快抿着唇,断续地说:“不让你听。” 他也不反驳,沉默地继续着接下来的事 快到丛嘉慢慢地找不到意识,不知什么时候松开抿紧的唇,按照林沉的请求,发出他喜爱的声音。 时针慢慢地移动。 空气中多了些不寻常的味道,在一小段时间内,林沉的眼睛失焦着,整张脸红着,额头的汗水有几滴,落到了丛嘉的锁骨上。 他缓了一会儿,又去亲丛嘉,吻很重,但他只是发狠般地吮了吮,就坐起来。 很奇怪的,林沉没有再拿出新的,只是慢慢把丛嘉抱去洗手间清理。 “不再来了吗?”丛嘉直白地问。 林沉放了水,让丛嘉坐进浴缸,说:“明天你要忙,怕你累着。” “唔。”丛嘉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雪白的肌肤上,趴在浴缸沿上仰头看他:“这么体贴啊。” 她有些苦恼的样子:“可是我刚刚还没有说试一下我说的新玩法呢?” 说完这句话,她便垂下眼去看,“哇喔”了声:“要是你想的话现在也可以试试。” 还未等她伸手,浴缸里的水很快溢出来,撒了一地。 “怎么玩?”温水包裹着他们,林沉问。 “这样。”丛嘉指挥着他。 水一点一点漫出去,林沉很轻,没过会儿,他就不再继续那样。 丛嘉撑着浴缸沿,收紧了双手。 温水好像带着疗愈的功能,丛嘉不再像以前那样需要缓很久,但她不想动,就这么躺着,让林沉帮她洗。 “林沉。” 当干厚的浴巾盖住丛嘉的身体时,她终于恢复了力气,笑看着林沉说:“我发现,你不喜欢我背对着你。” “这是我刚刚总结出来的。”她分析道:“在温哥华的第一次,我大多数是面对着你,后来在家里那几天,在客厅,你一直抱着我唔。” 丛嘉被浴巾捂了下嘴,不满地瞪着林沉。 在氤氲着蒸汽的浴室里,她的眼睛朦胧而美丽,让林沉心动不已。 她一把扯下浴巾,声音娇娇的:“你干嘛!?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林沉安静地看着她,过了几秒,很低地“嗯”了声。 “是实话。”他破罐子破摔地补充。 丛嘉有些高兴:“我就知道。” “但是为什么?”她握着林沉的手,用那双漂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视着林沉,不回答就不罢休的模样。 林沉垂下眼,一言不发许久,低头珍视地吻她的脸颊。 “因为想看着你。”他的声音却轻柔而缓慢,就仿佛很想说给丛嘉听。 “想看着你。”他喃喃的:“看你小口喘气的样子,脸颊有点粉,声音也好听唔。” 丛嘉捂住他的嘴:“林沉,你学坏了。” 她的脸颊开始和那时候一样粉了:“你以前不会说这种话。” “因为你问我了。” 丛嘉微怔,反应了会儿,才想到林沉大概是还在践行着“坦白”这一门课。 她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敢情原来你以前把这些话都是憋在心里是吧。” “以前没想过。”林沉平直地回答:“最近才想的。” 丛嘉瞪圆了眼,一时竟不知道要怎么回复,干脆盖上被子,背过身:“我困了,要睡了。” 她闭着眼,感觉到温热的鼻息和细腻的亲吻。 “晚安,嘉嘉。”林沉最后这么说。 第二天起床,丛嘉要去临市参加一个活动,怕路上堵车赶不上,喻姐订了动车票。 司机请了假,丛嘉本想打车去动车站,但林沉主动要求送她。 现在已经过了早高峰,车驶上高架桥。 丛嘉嫌车里热,把车窗开了个小缝,冷风挤进来,和暖气中和。 车载音响调到了音乐频道,一阵轻音乐后,是主持人带着磁性的声音。 “观众朋友们,欢迎收听93.9音乐广播,今天呢,我们请来了一位重磅嘉宾,大家猜猜是谁?” 自然没有人会回答他,但背景音里传来轻笑,主持人便也顺势说:“我想有长期关注我们节目的朋友肯定知道,来知彦,和大家介绍介绍你自己。” 丛嘉怔了怔,下意识地看了林沉一秒,他只是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的路况。 好像并不在意,却让丛嘉恍然想起回国前的那一天。 和好后,丛嘉开始长期住在林沉的公寓里,但因为回国需要整理一些东西,她还是和林沉一起回了别墅一趟。 回去时是傍晚,夕阳撒落到海面上,丛嘉和林沉手拉着手往家的方向走,远远地,听到朦胧的歌声。 旋律慢悠悠的,像是一首动人的情歌。 开了门,丛屿半蹲在置物台前,摆弄着前面的唱片机,回头看到他们,下一秒,歌声戛然而止。 “回来收拾东西?”丛屿神情有点不自在,丛嘉感到奇怪,笑了笑问:“听什么呢?” 唱片机旁边放着盒子,丛嘉拿起来看了看。 是贺知彦的新专辑,上面写了to签,是送给丛屿的。 丛嘉把唱片还给丛屿:“听就听呗,遮遮掩掩干什么。” 她拉着林沉的手往上走:“我们上去收拾东西。” 林沉的表情很平静,甚至还礼貌地对丛屿打了声招呼。 丛嘉本以为他不在意,没想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林沉的吻随之落下。 他吻得很深,勾着丛嘉的舌头,像是要把她一同带进情.欲的世界里。 丛嘉“唔”了声,推开他。 “林沉,你在吃醋吗?” 林沉长得很英俊,但不笑时就显得冷淡,丝毫不像是刚刚把丛嘉按在门上亲吻的样子。 他的嘴唇透着水色,垂着眼看了丛嘉一会儿,很快地“嗯”了声,又说:“记得你在玫瑰丛里笑的样子。” “什么?”丛嘉不明所以。 林沉缓慢地、一字一字地说:“记得你在玫瑰丛里笑的样子。” “他的歌词,在写你。” 那似乎是进门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歌词,隔着一道门,他的声音模糊不清,丛嘉没想到林沉会记得这么清楚。 “又吃醋啦。”丛嘉对这样的场景驾轻就熟,她伸手轻勾林沉的领结,笑着说:“你怎么知道那是在写我,说不定是在写别人呢。” “我看过他的采访。”林沉说:“他说过这首歌的创作初衷。” “你怎么还去看他采访。”丛嘉觉得好笑:“你真是的,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林沉的声音很闷:“不小心看到。” “那你可以按掉啊。”丛嘉理直气壮:“再说了,你也可以记得我在玫瑰丛里笑的样子。” 她放低了声,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沉,垫着脚,凑到他耳边说:“你也可以记得我其他时候的样子。” “比如” 林沉咳了声,退开,过了两秒,又靠近。 “我知道你们没什么,嘉嘉,但是我” 他看起来不太自在:“会吃醋。” “他喜欢你,把你写进歌里,我没有资格说什么。”他拥紧了丛嘉,在她耳边说:“刚刚有点后悔小时候没有学过作曲。” “我也想把你写进歌里。” 丛嘉靠着他:“你不是给了我这个吗?” 她抬着手,透明戒指在林沉的眼前晃啊晃。 “贺知彦也不会这个。” 丛嘉把戒指摘下来,戴在林沉的大拇指上,问:“是不是有个什么app可以看到心率?” 林沉把手机递给她:“这个上面就可以。” “哦。”丛嘉打开app,头也没抬地说了句:“找到了,老公。” 三秒后,显示着心率的那一栏开始飙升,发出红色的预警。 丛嘉这才把头抬起来。 正是傍晚时分,屋里的暖气开得不大,林沉的脸很快地红了,他近乎有些呆滞地看着丛嘉,领带在刚刚接吻的时候被丛嘉扯歪了,松松垮垮地挂在胸前。 丛嘉抿着唇笑:“你怎么了?” “老~公~” 手机开始发出震动,“滴滴滴”的强烈预警,屏幕上鲜红的字体。 丛嘉开始有些怕了,手贴上林沉的胸口:“没事吧?” 手机震得丛嘉手掌发麻。 “我不叫了,林沉,你冷静点。” 贴着胸口的那只手被握住,手机被抽走,抛在床上。 接下来的一切,丛嘉都不记得了。 只依稀想起,丛屿在门口问她“怎么了” “没事。”丛嘉闷着声说:“我不小心被撞到脚了。” 距离唱片事件过去已经一个月了。 丛嘉不是不知道贺知彦的影响力广,但也不至于这样阴魂不散地围绕着自己的生活吧。 主持人开始和贺知彦闲聊歌曲的创作背景,丛嘉伸手,想把节目调开,但车是新的,她磕磕绊绊,找不到调换的按钮。 车恰好驶下高架桥,在面前的红绿灯停住,林沉一边手扶着方向盘,空出的一只手轻轻按住丛嘉的手背。 他的手指贴着丛嘉的手指,却没有指引着她把节目调开,只是拉过来,亲吻着她的手背。 丛嘉由着他亲,由着他用手贴近自己的脸颊。 “不调开啊?”她终于忍不住问。 磨蹭了这么久,谈话也听的差不多了,马上要进到广告部分了。 悠扬的背景音响起,主持人和贺知彦开始感谢节目的赞助商。 “——最后要感谢我们节目的最新赞助商讯通科技,感谢对这期节目的大力支持。” 贺知彦的声音有不明显的停顿,但还是跟着主持人附和着感谢。 绿灯亮了,林沉把丛嘉的手放下,他直视着前方,不再去在意远处的、无关紧要的景色了。 他们的车一路向前,穿过长长的街道,穿过嘈杂的人群,朝着太阳的方向驶去。 在灿烂的阳光里,丛嘉从置物栏里找了墨镜给林沉戴上。 她笑着说:“林沉,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等我回来。”丛嘉不愿意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让你——正面,好好看着我” 车终于停下了。 丛嘉满意地笑了笑,凑过去吻了吻林沉的脸颊。 “回去的路上小心,老公。” 第82章 ◎婚后日常2◎ 临市的活动结束后,喻姐说另一座城市的活动时间提前了,如果再回一趟海市,时间会有些紧,丛嘉和林沉打了个招呼,直接出了趟长差。 一连几天工作到深夜,终于等到有一天按时下班。 丛嘉回到酒店洗完澡,拨通了林沉的视频电话。 已经九点多了,第一通打过去,林沉没接,大概是手机没有带在身边。 丛嘉看了会儿书,大概过了二十分钟,林沉的电话就拨过来了。 视频那头的他穿着白色浴袍,头发还湿着,看起来像急急忙忙打过来的。 “嘉嘉,刚刚在洗澡。”他解释,顿了顿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丛嘉对着镜头笑:“怎么?想我啦?” “嗯。”林沉直白道:“想你。” “唔,今天这么坦白。”丛嘉撑着手:“那又多想?” 林沉看着镜头,声音很低很缓:“很想。” 昏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脖颈处,有水珠慢慢下滑,滑进他微敞开的浴袍里。 丛嘉忽而起了些坏心思:“很想的意思是每天晚上会想我吗?我不在你会,想着我,自己一个人吗?” 林沉没有说话,只是喉结很快地滚动了两下,惹得丛嘉轻笑不已:“有没有嘛?” “没”他停顿了几秒,又说:“有。” 丛嘉不依不饶:“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林沉咬咬牙:“有。” 丛嘉撑着脸,饶有兴致地打量他:“什么时候?昨天还是前天?我们不是每天都视频吗?” 他沉默,抿唇看她。 “那你是在视频前还是视频后?还是”丛嘉突然认真起来:“你不会在视频的时候自己偷偷?” “——嘉嘉”林沉打断她:“别说了。” 昏暗的光线也遮不住他脸颊上的红:“有点晚了,快睡吧。” “不!行!”丛嘉笑着坚持:“我要和你聊天,你还没告诉我是什么时候。” 空气有一瞬间的寂静,林沉的视线回避般得看向远处,讷讷道:“昨天视频你睡着了” 他没再继续说,丛嘉却已经知道他的意思。 “林!沉!”丛嘉的脸不自觉的发热:“你,你现在怎么这么坏。” 林沉终于看向视频里的丛嘉:“我想你了。” 他喃喃重复:“我好想你,你没有回来,就直接走了,我好多天没有见到你。” 林沉穿着白色带点绒的浴袍,是丛嘉出差时带给他的礼物,套上去像一只毛茸茸的大型犬,说完这些话,他抿着唇不再出声,低眉顺眼,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丛嘉很快心软了。 “我又没有怪你。”丛嘉放软了声音:“就是觉得这么好玩儿的事,你不叫我起来,有点过分了。” 林沉愣愣地看着她。 丛嘉继续说:“要不这样吧,今天我没睡着,你给我看看。” “嘉嘉。”林沉短促地叫了声她的名字,镜头却没动。 “快一点儿!”丛嘉催促:“镜头往下。” 跟随着丛嘉的指令,镜头开始缓慢地下移,伴随着微微的抖动。 丛嘉脸颊的热意加重了,心里升起微微的期待。 林沉已经完全放弃抵抗,会意地拉开浴袍的系带 一方匕首,早已出鞘。 “嘉嘉。”他压抑地喊着。 丛嘉深吸了口气:“把手放上去。” 他没说什么,只是执行着丛嘉的命令。 “像你昨天对着睡着的我的时候那样给我看看。” 林沉的拇指抵在匕首的尖端,粗喘了口气,说:“好。” 灯光不知什么时候变暗了,丛嘉的心跳频道开始加快,一点点和林沉的手速同步。 她不由地屏住呼吸,看着那方干净的匕首立在镜头里,一会儿被林沉的手盖住,一会儿又露出全貌。 耳边全是林沉的呼吸声,急促而无规律,钻进耳膜,溜进心底,让丛嘉也止不住升起热意。 他一直很久,丛嘉知道,她有些难耐地翻了个身,就听到林沉压抑地叫自己的名字。 又低又哑。 他说:“嘉嘉放上去。” 丛嘉深呼了口气:“你说什么?” 镜头里的手停住了,他说:“我想听听你的声音,行吗?” “我不会”丛嘉细声细气,也没拒绝:“那你教我。” 他顿了顿,指引着丛嘉找到位置,声音断续地教导她。 林沉似乎比丛嘉更知道自己取悦她。 这样的感觉让丛嘉新奇,她颤栗着,由林沉带领着,慢慢走进完全陌生的领域。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抖了抖,有很短的一段时间,失去了意识。 周围变得迷迷糊糊,她的胸膛起伏着,觉得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回过神时,林沉已经再次出现在镜头里。 “还好吗,嘉嘉。”他眼神有些迷离,脸上带着还未褪去的情.欲。 “不好。”丛嘉缓慢地坐起来,小腹发软:“我又要去洗澡了,拜拜。” “嘉嘉,别挂。”林沉急声打断。 “干嘛?”丛嘉小声地“哼”了一下:“你想看我洗吗?” “不行。”她义正言辞地拒绝:“刚刚已经陪你玩儿过了,我现在累了。” “不是。”林沉的声音低下去:“我只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吧。” 丛嘉想给他一个惊喜,没告诉他自己明天就回去。 “好。”林沉看起来有些失落,但还是对丛嘉笑了笑:“晚安,嘉嘉。” “嗯,晚安。” 挂了电话,丛嘉洗了个澡,或许因为太累了,很快便睡着了。 第二天,飞机落地已经晚上七点多了。 丛嘉坐车回了山顶别墅,家里很安静。 “林沉还没下班吗?”丛嘉问阿姨。 “先生这几天都比较晚才回来。” 敢情是趁她不在就开始延长加班时间了?丛嘉有些生气,觉得林沉又像以前一样,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她马上打了电话给他,可那边一阵忙音,无人接通。 客厅里静悄悄的,阿姨见丛嘉好像生气了,给她倒了杯水,丛嘉抿了口,还没尝出味道,就听阿姨说:“这是林先生前几天买的花草茶,说以前您也给她买过,这种茶晚上喝了好入眠。” 丛嘉的气消了点儿,又给林沉打了个电话,还是没接,过了十分钟,她没忍住,给陈助理打了个电话。 “林总今天很早就走了。”陈助理的声音有些犹豫:“您别生气,他可能有一些自己的事,和朋友聚会,一时没听到也是正常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自己也心虚了。 “他这几天都加班吗?”丛嘉问。 陈助理:“从温哥华回来后,林总一直按时下班。” 丛嘉感到不对劲,和他道了谢,看着墙上的时钟一点点移动,不知道等了多久,手机终于震了起来。 “你去哪儿了?”丛嘉的声音很平静。 电话那头顿了顿,说:“嘉嘉,不好意思,刚刚在忙,有些事情。” “忙什么?”丛嘉说:“陈助理说你已经下班了。” “我在外面学点东西。”林沉支支吾吾。 “学什么呀?” 丛嘉有些不快:“我在家里等你好久,而且我问了陈助理,他说你最近明明都按时下班,你又瞒着我干什么?” “嘉嘉。”林沉的语气有些急:“我不是故意瞒着你,我——” 他停顿了些许时候,像是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说出口。 “——算了。”丛嘉说:“你没有带司机是吗?好好开车,回家了再说,注意安全。” “嘉嘉。”林沉又叫了声她的名字,过了几秒,那边安静了下来。 “我车停在路边了。”他的声音低了些,隔着电话线,有些许的喑哑:“我在重新学小提琴。” 丛嘉怔了怔:“小提琴?” “嗯,你之前说过想要听,但我一直没有时间学。”林沉说:“最近下班后会去学一会儿,想要等你回来,拉给你听。” 丛嘉的心慢慢飘起来,情不自禁地笑了笑:“那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拉得不好。”林沉闷闷道:“想等练好一些了,再告诉你,你别生气,不是故意瞒你。” “也不是不坦诚。” “好吧。”丛嘉说:“那你快回来。” 她贴着手机,用气声说:“我想你啦。” 丛嘉不知道练习小提琴的地方有多远,但林沉不到十分钟就回家了。 他西装革履,背着小提琴箱,却有种奇异的和谐。 丛嘉从背后抱住他的腰:“吃饭了吗?” “吃了一些。”林沉把小提琴箱放到旁边,小臂绕过丛嘉的大腿,猛地将她抱起来。 “吃了什唔。”剩下的话被堵在喉咙口,他的吻早已迫不及待地落下来。 “嘉嘉”他的声音黏在交缠的唇齿间:“想你了。” 明明昨晚才过,他却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丛嘉,热情又放肆地吻着她。 丛嘉由着他亲了会儿,就向后退。 客厅的灯光明亮,衬得丛嘉格外美丽,她还画着淡妆,眼尾微微上挑,唇上的晶莹不知是唇膏,还是别的什么。 “先拉给我听听。”丛嘉兴致满满。 林沉俯身,想继续亲她,却被按住了嘴:“不给我听,就不亲了。” “嘉嘉。”林沉有些无奈地唤了声她的名字,似乎想要分辩几句,但触到丛嘉的眼神,就不再说了。 “好吧。”他弯腰打开琴盒,将小提琴架在肩膀上,动作标准流畅,配上板正的西服,像模像样。 琴音慢慢流淌。 丛嘉听出来,他拉的是舒伯特的《小夜曲》,很温柔的旋律。 外面飘着雪,屋里却温暖。 林沉拉了一分多钟就停下了,他把琴放进琴盒,走过来抱丛嘉。 “现在可以亲了吗?” “好吧。”丛嘉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却主动环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 他们不知道吻了多久,像是要把这些天的思念和分离,都宣泄在这个交缠的、湿热的吻里。 许久许久,林沉松开了她。 丛嘉轻笑了下:“你这不是拉的挺好的吗?为什么说不好?” “还不够好。”林沉又吮了下她的唇:“还可以更好。” “唔,小提琴我倒是不会,钢琴会一些,下次可以给你伴奏。”丛嘉靠在他的肩上,林沉没说话,只是搂住她的肩,用手指轻轻摩挲着。 丛嘉握住他的另一只手,用手指触着上面的茧,有点心疼:“我怎么觉得更严重了点。” 林沉好似笑了一声,说:“哪有这么快,才多久。” “才多久,一个多月了呢,陈助理说你回国之后一直按时下班。”丛嘉扬起声音,质问道:“你说说,是不是你这些时间都在偷偷练。” “我错了。”他干脆道歉,却忽然俯身,很重地吻了一下丛嘉的脸颊。 丛嘉被吻的一个踉跄,好在腰还被搂着,她瞪了他一眼,故作凶狠:“就算练这个,也不能太累,今天你去到这么晚。” “既然你知道了那以后就叫老师来家里就好。”林沉说:“这样我就能按时下班了。” 丛嘉笑着点点头,靠近林沉,想继续和他接吻,门铃声却突然响了。 “嘉嘉——”丛屿在门外叫她。 “这么大晚上了,他怎么来了。”丛嘉站起来去开门。 一人一狗立在门口,在灯光的映照下,眼睛都很亮,颇有几分相似。 “狗?”丛嘉低头看着小金毛。 小狗已经自来熟地低头让她摸,毛发金黄滑顺,丛嘉轻轻揉了两下,又抬头问:“你什么时候养狗了?” “不是我的,你嫂子,就是我女朋友,她出差了,把狗放在我那寄养,但我最近有点忙,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我昨天和林沉提过一嘴,他同意了。” “这么可爱,那你把东西留下吧。”丛嘉倾身抱住小狗,它开心地在她怀里蹦蹦跳跳。 丛屿千恩万谢的走了,他似乎真的有急事,来去匆匆。 丛嘉坐着和狗玩儿会,林沉就坐在一边不吭声,见丛嘉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自己身上了,他“咳”了声。 丛嘉回头看他:“干什么?” “带他出去散散步吧。”林沉给它重新套上狗绳。 “外面好冷,我不想去。”丛嘉说:“而且我觉得他没有很想出去。” 小金毛在丛嘉怀里拱,没过会儿,无恙也跑了过来,它不怕生,挥舞着小手,把狗赶走,迅速抢占丛嘉怀里的位置。 小金毛胆子小,被只有他一半大的无恙吓得跑出几步远,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那眼神,莫名的有些熟悉。 丛嘉福至心灵地向后看去。 “嘉嘉。”林沉叫了声她的名字:“很晚了,我们睡吧。” “好吧,我让阿姨照顾一下小狗。”丛嘉拉着他:“这里还有一只需要我注意的大狗勾呢。” “大狗勾”不说话,不反驳,不承认,却顺从地跟着丛嘉走上楼梯。 房门关上,丛嘉觉得刚刚和小狗玩了好久,身上占了许多毛,有些不舒服,走进浴室准备洗澡。 浴室门半掩着,林沉不知什么时候走进来,他外面的那身西装已经脱了,只留下一件薄衬衣,衬得腰窄肩宽。 “你干嘛?”丛嘉挑眉:“想一起洗?” 林沉不说话,只是用行动证明着一切。 衣服落了一地,暖气的蒸腾下,他们的身上湿润而温暖。 林沉遵循着昨晚在视频里说的每一个要点,半跪在洗手台前 “我不要了”丛嘉按住他的肩膀:“你站起来。” “怎么了?”林沉问:“不舒服吗?” 丛嘉的眼睛很亮:“你知道DT吗?” “什么?” “就是——”丛嘉慢吞吞地说:“某个英文缩写。” 她看着林沉的表情,意识到他已经明白了,又继续说:“你每次都说要听我说,这次我也想听你说。” “我”林沉抱住她:“嘉嘉,我有说。” “你总是叫我的名字,没意思。”丛嘉的脸颊很粉,眼睛弯弯,这是她每次做坏事时,惯用的笑容。 “说点不一样的。” 林沉隐忍地看着她:“嘉嘉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这是情.趣。”丛嘉摇晃他的手:“我想听你说,快点快点。” 见他抿着唇不说话,丛嘉松开他,往后退了些,她的双手缓慢地撑在洗手台上。 明亮的灯光映在她洁白的shenti上。 一览无余。 丛嘉抬腿,很轻很轻地踢了他一下:“说不说?” 青筋在林沉的脖颈上绽起,他按住丛嘉的腰,俯身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丛嘉的心麻了一瞬,她慢慢地抬眼,直视着林沉,脸颊早已经红透了。 “这算什么DT?”她细声细气地问。 林沉低头吻她的唇,又说:“我爱你,嘉嘉。” 丛嘉搂住他的脖子:“好吧,林沉式dt。” 她对他甜甜的笑:“我喜欢。” 浴室潮热,镜子上蒙着一层白雾,林沉伸手按了除湿按键。 丛嘉回头看,巨大的落地镜,将一切照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在这里带一带我下一本文!想看的宝可以去专栏找找,收藏一下下! 《僭越》男暗恋/青梅竹马/阳光明媚X沉默寡冷/女主真公主不破产 十五岁那年,许见月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第一次见到梁沼。 少年戴一副黑框眼镜,沉默地站在花园里,冷眉冷眼,看起来不爱搭理人。 父亲说那是已故司机的孩子,叮嘱许见月不许欺负他。 许见月当然不会…欺负他,装饭倒水都是梁沼自愿的。 许见月以为他是影子,永远沉默地跟随,不需要回应,却没想到——— 许多年后的夜晚,梁沼冷淡的脸染上红,汗水顺着额头滑落,他紧紧抱着她,只卑微地央求她说一句“我愿意。” — 无论十六岁,还是二十六岁,于梁沼而言,对许见月的喜欢,本就是种僭越。 阅读指南: 1.男主卑微文学,不喜欢的慎入 2.从小时候开始写,后期都市篇 3.前期:大小姐X穷小子,后期男主会有钱 第83章 ◎婚后日常3◎ 今天林沉似乎不再执着于某一种姿势了,因为从镜子里,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丛嘉。 看见他们两人,所有的一切。 丛嘉开始难以感知时间的流逝,只觉得像飘在云里,沉在梦里,昏昏沉沉地坐在浴缸里,温水慢慢地包裹住自己,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但她太累了,靠着林沉的肩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她感到自己被林沉紧紧地搂在怀里。 “热。”丛嘉挣了挣,林沉便很快放开她。 丛嘉掀了被子,晾了会儿,感到不再那么难受了,又钻进被子里,没过两秒,林沉又粘了上来。 丛嘉转头,见他紧闭双眼,明显还在睡梦中。 刚刚的所有的动作,都是林沉的条件反射。 丛嘉心里很复杂,有些高兴,又有些烦躁,干脆缠到他身上,在他脖子上狠狠地吮吻。 或许是力道有些大了,林沉慢慢睁开了眼:“怎么了?嘉嘉。” “你抱着我,把我热醒了。”丛嘉控诉。 林沉的意识还不清晰,却还是松了手,闷闷地说了句“对不起”,抱着被子,移远了点。 他高大的身体蜷着,有些可怜兮兮的样子,惹得丛嘉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慢慢移过去,拉着他的手,小声说:“算了,你过来吧。” 林沉抱了抱丛嘉,又揉她的头发:“你好好睡,我去做早餐,你想吃什么?” “不知道,今天是周末,你应该不会加班吧?” “嗯,不加。” 丛嘉的头发长到了腰间,光泽滑顺,林沉在他的发间留连,不愿离开。 丛嘉甩了甩头发:“我准备去看看老师,就是我小时候的启蒙老师,是回雪的姑妈,她昨天恰巧给我打电话,你要陪我一起去吗?” “好。”林沉说。 深冬里,那栋深红色的小洋房被白雪覆盖,只露出一点颜色。 屋里很暖,老师给他们准备了热茶,笑着和林沉打招呼。 “上次我就说问嘉嘉,怎么不带你先生来啊?这次是真来了。” 林沉得体地应对,他平时寡言沉默,但因为工作关系,也深谙社交法则,不着痕迹地恭维几句,老师便笑得更热情了。 回去时,老师还让他们带上自己的手作小饼干,丛嘉微笑地收下了。 出门已经快十一二点了,正午的太阳很灿烂。 林沉牵起她的手,慢慢地走在落满雪的小径上。 远处崇德的钟楼矗立着,威严而庄重,仿佛这座城市的守护者。 “这里离学校很近。”林沉突然说。 “对啊,上次我和雪雪来,还一起去学校旁边吃午饭了。”丛嘉说:“对了,我们去吃的还是那家馄饨店,书文爸爸开的。” 皮薄馅大,鲜肉和香葱混合,虾米提鲜,丛嘉想起来的肚子忍不住“咕咕”叫了声。 “说的我都饿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沉揽住她的肩,温声问:“要去吃馄饨吗?” “好啊。” 丛嘉把手伸进林沉的口袋里,他少有的穿了羊绒大衣,厚实而暖和,丛嘉的手和他的贴在一起,忍不住玩闹般地伸出食指,滑动着他手背上的青筋。 林沉很快抓住她的手,低低地说了句“别闹”,下一秒却又纵容地松开了手,欲拒还迎。 丛嘉偷笑了下,故意把手从他的口袋里抽出来,插进自己的口袋里。 地上的落雪还没清干净,有些滑。 没过两秒,林沉就转头看他。 丛嘉看向远处,若无其事地说:“不知道还要走多久。” “挺久的。”林沉的视线落在丛嘉的眼睛上,抿了抿唇,见她不回答,又说:“路上挺滑的。” “嗯,对啊。”丛嘉说:“我就知道今天要走一会儿,所以特地穿了这双防滑的靴子,走起来可方便了。” 她蹦跳着往前几步,回眸对着林沉笑,几粒细雪缓缓地飘在她的长睫上,她便眨了眨眼,明眸在雪意下,闪亮而美丽。 林沉的脚步微滞,过了几秒,走到她身边,缓慢地牵起她的手:“还是很危险。” “唔。”丛嘉又继续伸出食指摩挲着他的手背。 林沉始终沉默地纵容着。 “现在可以玩儿啦?”丛嘉笑着问。 林沉看着她,神情像是无可奈何,又像是举旗投降。 因为在丛嘉这里,林沉从来一点胜算也没有。 她轻轻一勾手,他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林沉伸手替她整理刚刚跑跳时散乱的鬓发,声音温柔:“一直都可以。” 丛嘉满意地笑了笑,拉着他往前走:“我好饿,快点走啦。” “好。”林沉紧握着她的手,不再松开:“饿的话,要不要先吃几口你老师送的曲奇。” 丛嘉停住脚步:“不要!” “你知道她刚刚留饭,我为什么拒绝吗?” “不知道。” 丛嘉一脸为难,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表述:“她厨艺不是太精湛。” “饭菜什么的还好,但是甜点类的,肠胃不好的不要轻易尝试了。” “怎么会?”林沉说:“闻起来还可以。” “我劝你不要尝。”丛嘉很认真地说:“你实在好奇的话,咬一小点就好。” 或许是很难理解怎么会把曲奇这么容易的小甜点做的难吃,林沉垂着眼,端详着金黄色圆块,咬了小小的一角。 他的脸上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眉头很轻地一皱:“咸。” “好了,快放起来。”丛嘉说:“不要再吃了。” “嗯。”林沉把曲奇收回纸袋,转眼间,就到那家馄饨店了。 崇德有很多假期,圣诞也会放十天的假。 学校门口没什么人,那家馄饨店也没有开。 “我记得以前台风天都开着。”丛嘉有些失落,但开心更多些:“放假了,多休息也很好,书文爸爸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她总是这样好,时时刻刻为别人着想。 林沉看着她,忍不住怜爱地触她的脸颊,他的指腹粗糙,让丛嘉感到酥麻。 “怎么啦?”丛嘉抬眼问。 “没事。”林沉说:“只是很爱你。” 丛嘉弯弯眼:“你说说,哪天不爱?” 在一起这么久,林沉对丛嘉的调侃逐渐有了抵抗力。 他淡笑道:“嗯,每天都爱。” 最后他们选了一家西餐店。 崇德学生的消费能力不低,这家店的价格对于普通学生来说并不便宜。 推开木质门,有微微的铃响。 丛嘉先去了一下洗手间,让林沉点菜,回来时,他还没点完。 “你看看还想吃什么?”林沉把菜单递给她。 丛嘉问:“点了什么了?” 服务员给她展示了已经点的菜品,丛嘉顿了顿说:“再加个蓝莓奶油蛋糕吧。” 这家餐厅的味道属实一般,但丛嘉很饿,点的东西也都吃完了。 外面的空气很清新,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他们像来时那样牵手漫步,如同一对普通的情侣,共享着珍贵的周末时光。 崇德门口还有很多小店还开着,有卖饰品的,也有卖文具的,都不是丛嘉现在的年纪会喜欢的了,但她还是饶有兴致地走走看看,买了一些笔,也买了几串廉价的水晶手链。 最里面的那家店很特别,古朴的木质装饰,门口缀着水晶帘,有淡淡的暖香飘来。 丛嘉愣了愣,忽而想起自己曾经在这家店算过塔罗牌。 “我想再算一次。”她对林沉笑,撩了帘子走进去。 老板娘坐在高大的木桌后,探出头:“姑娘,算塔罗牌还是求手链。” 她看了几眼林沉,又对丛嘉热情地笑开:“我们这的手链可都是开过光的。” “不用了,算算塔罗牌就好。”丛嘉说。 老板娘问:“算什么?” “算爱情吧。” 老板娘了然地笑,引着她在窄小的木凳坐下,丛嘉却不动,指着林沉说:“给他算,不是给我算。” 林沉有些诧异地望着丛嘉:“嘉嘉?” “我觉得这个很准。”丛嘉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算算我是不是你的命中注定。” 林沉看上去有些抵触,但在丛嘉的坚持下,还是坐了下来。 老板娘从柜子里抽出一叠卡牌,指引林沉抽了一张。 他的手指悬停在半空,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指了其中的一张。 “这张啊。”老板娘神秘兮兮地放低了声音:“你内心渴望甜蜜温暖的爱情” “很准啊。”丛嘉点点头。 老板娘不着痕迹地看了丛嘉一眼,继续说:“过去你有一些不愉快的感情经历,让你对爱情产生怀疑” 丛嘉的眉头逐渐皱起来,林沉抬眸和她对视,似是感到不对劲,立刻出声:“老板娘。” 他站起来:“多少钱?” 老板娘愣了愣:“50。” 林沉给了钱,握住丛嘉的手,在她耳边说:“没有的事,我没有什么不愉快的感情经历。” 丛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知道啊,而且情感经历,又不一定指的是恋爱经历。” 林沉解释:“有歧义,我怕你听着不开心。” “我哪儿这么容易不开心。”丛嘉抱着双臂看他:“恶人先告状。” 她压着林沉的肩,让他坐下去,又转头对老板娘说:“您继续说。” “是的,我也正想这么解释。”老板娘浅笑着。 不知名的熏香在狭窄的空间里环绕着,令人感到安心,沉静。 她看着牌面,声音渐渐轻了:“如同牌面上的水晶球,此刻的你,只要敞开心扉,相信爱,用心感受,你的另一半,就在你身边。”【1】 林沉握着丛嘉的手慢慢地收紧了。 冬日的午后,阳光穿过珠帘,暖黄色的光斑落在他们周围。 “刚刚你们走进来,我就觉得你们眼熟。”老板娘看向林沉:“后来你抽牌的时候,我想起来,很多年前,有个学生来我店里” 她无奈地笑了笑:“我没见过这么傻的孩子,拿着钱那么莽的往我怀里塞,那时候下雨,他走了后,站着的地方淌了一大片水。” 丛嘉怔怔的望着她,一种没来由的预感从心底涌上来。 “您是说” “看来这小伙子还没和你说过啊。”老板娘握住丛嘉的另一只手:“他拿着钱来我的店里,说晚上会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来店里,让我说一些安慰人的话。” 她的手和林沉不同,保养良好,盖在丛嘉的手背上,给她一种别样的温暖。 “这要求很奇怪,我犹豫着没答应,他就傻兮兮地站着不走。” 有一块光斑随着摇晃的珠链移动着,落在丛嘉的背上。 “没想到这么多年,你们还是在一起了。”老板娘抽出刚刚那张卡牌,递给丛嘉:“这张牌就送给你们吧。” 她愣愣地接过牌,有一小段时间,她的心里很难过,看着林沉,忽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些什么。 丛嘉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那家店的,只知道林沉牵着她的手。 走了一小段路,她听到林沉唤了声“嘉嘉。” 丛嘉回过神来,看向他。 “很多年前的事了。”林沉的眼神沉静:“我其实都不太记得了。” 那张卡牌放在丛嘉的口袋里,边缘很硬,膈得丛嘉手指疼。 “你应该和我说的。”丛嘉眨了眨眼,酸涩的泪意终于淡了些:“如果,你高中和我说了” 她顿了顿,又觉得林沉根本不会做出那样炫耀邀功的事:“算了。” “你不会说的。” “那现在说,来得及吗?”林沉拥住她,微微弯下身,在她耳边小声说:“当时老板娘不太想答应,我就说” “我喜欢那个女孩,我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我很心疼。” 他的声音飘在空气里,与雪意融合:“就像现在这样。” “嘉嘉,别难过了。” “我们还有以后,很久,很久。”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起来,落在他们的肩膀上,头发上。 林沉亲吻着她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从另一个口袋掏出绒面戒指盒。 里面是一枚闪亮、巨大的粉钻。 “你说喜欢漂亮的,我买了一颗新的。”林沉自嘲地笑了笑:“一直没什么新意,不知道送你什么。” 在冬日的眼光下,那只戒指熠着耀眼的光泽。 “算是我们重新在一起的求婚戒指好不好?” 落雪的小径上,一个人也没有,林沉想要半跪下,却被丛嘉拦住了。 “地下好凉,你站着说。” 林沉说:“其实小提琴是想重新向你求婚时候,拉给你听的,但刚刚看你哭,忍不住想把戒指先送给你。” “嘉嘉,以后,我们一直、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丛嘉笑了笑,眼泪却不知什么时候落下来。 林沉用拇指擦拭着她的泪,喃喃道:“我又让你哭了,嘉嘉。” “对,你总是惹我哭。”丛嘉吸了吸鼻子,佯装不满:“你送的戒指也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要戴哪一枚了。” “上次扔掉的那枚,你捡回去了吗。” “嗯。”林沉小心地给丛嘉戴上:“你还喜欢的话,我回家还给你。” 淡粉色的水滴形钻石像一颗沉静的、美丽的、饱含爱意的心脏。 “你可以换着戴。”林沉吻住了她的唇。 【作者有话说】 呜呜呜有没有人想看看我的预收啊!求收藏! 《见月》 男暗恋/青梅竹马/阳光明媚X沉默寡冷 十五岁那年,许见月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第一次见到梁沼,少年戴一副黑框眼镜,沉默地站在花园里,冷眉冷眼,看起来不爱搭理人。 许见月想到父母的嘱托,笑着向梁沼问好。 少年微微怔愣,敷衍地对她点头,态度矜持疏离。 但后来在父母的要求下,许见月成了梁沼唯一的朋友。他和许见月想像中一样沉默寡言,但许见月不在意,她的朋友那么多,塞进来一个也没关系。 许多年后的夜晚,许见月躺在梁沼的怀里,看着他冷淡的脸染上红,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忽而起了玩心,诘问他当年的事。 梁沼如年少时沉闷,一言不发地看着许见月许久,才低声说:“那时候…喜欢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表达。” 窗外的月色明亮,梁沼低喃道:“其实那天,你对我笑,我的耳朵…很烫。” 第84章 ◎If林沉没有失忆1◎ 不知是不是在雪地里走了太久,当天晚上,丛嘉发起了低烧。 其实不太难受,只是很困,身体也有些热,她靠在林沉的怀中,听到他自责的低语,嘟囔道:“别说了,你一直说话,胸膛震着,我睡不着。” 他马上不再说话,连动也不动了。 刚刚吃了两粒药,睡意很快涌上来,丛嘉半阖着眼,不一会儿,意识模糊起来。 半梦半醒间,她又听到了林沉的声音,低低的。 “怎么样?” “38.6,高烧,先吃点药,看看明天起来会不会退烧。” “好,麻烦你了。” 丛嘉听到椅子移动的声音,接着传来家庭医生的告别声。 没过多久,她被扶起来,嘴里被塞了两粒药。 那个人很有分寸地轻托着她的肩膀:“喝点水,咽下去。” 丛嘉听出来,是林沉的声音,她闭着眼,有些不满地贴过去,窝进他的怀里,感到触到的那块肌肉猛地绷紧了。 “不是刚刚吃过吗?”丛嘉头还晕着,来不及多想什么。 他说:“你烧糊涂了。” “是吗?” “嗯。” 嘴唇上贴上带点凉的杯壁,丛嘉下意识地张嘴喝了两口,把那两粒药咽下去。 过了两秒,丛嘉被放回床上,感到林沉帮她掖了掖被角,他说:“睡吧”。 丛嘉想让他抱着自己,但药劲很快就上来,她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丛嘉的身边空荡荡的,外头的阳光落进来,是带着温暖的橙黄色。 她身上很黏,撑着被单坐起来,环顾四周,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她在遇南公馆的房间。 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把那栋房子卖了吗? 丛嘉拉开窗帘。 楼底下的泳池里,透蓝色的水泛着微波,香樟树枝繁叶茂,成片的绿叶遮挡住夕阳,只留下几缕光,斜斜地映在花园的粉玫瑰上。 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 可明明昨天还在下雪啊。 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抚了抚额头,发觉还有些烫。 应该是做梦。 那梦里,会有什么呢? 丛嘉一直是个及时行乐的人,梦代表着随心所欲,可以不顾后果,她很快被调动起了好奇心,拉开房门,顺着楼梯往下走。 卖掉这栋房子后,丛嘉其实挺后悔的,林沉曾说要买回来,但她觉得人家住的好好的,没有必要打扰,在同小区买一套新的,意义也不同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很安静,很真实,丛嘉没有穿拖鞋,踩踏上去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她很快走到一楼,终于听到点朦胧的声响。 像是切东西的声音。 穿过楼梯的拐角,丛嘉先看到岛台的一角,继而是林沉挺拔的背影。 他穿着件灰衬衣,袖口挽在小臂,西装裤衬得他的腰很窄,腿很长。 岛台对他来说有些低,所以只能微沉着肩膀。 丛嘉有些开心,她踮着脚尖跑过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 “嘶”得一声,接着是刀摔到地面的声音。 丛嘉没有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 她讪讪地放开:“对不起。” 可林沉只是怔楞地看着她。 “你”他张了张口,弯身捡起那把刀。 “你伤到没有?”虽然知道这是梦,但丛嘉依然不想他受伤。 “给我看看。” 林沉把刀放着台面上,站着不动。 丛嘉干脆牵起他的手,很快发现食指上有小小的刀口,血已经渗出来了。 “有创可贴吗?”她问。 “没有。”他说。 丛嘉捧着他的手,用纸巾吸去渗出来的血,抬头就见林沉站着不动,眼神放空。 “你怎么了?很疼啊?”丛嘉问。 其实伤口不大,现在已经不渗血了。 他说着“不疼”,手指轻蜷。 丛嘉有些内疚,小声说“对不起嘛”。 “没事。”林沉的手指又动了动,像是留恋着丛嘉,又像是要即刻收回去。 在一片寂静中,丛嘉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指尖。 “亲亲就不疼了。” 丛嘉望着他笑。 她的烧还没退,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睛不像平时那样明亮了,有些雾濛濛的。 但很美。 依旧很美,林沉不合时宜地想。 他知道丛嘉大概是烧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理智告诉他,现在应该立刻马上,把手抽回来,给丛嘉熬一锅粥,让她再吃两片药。 但指尖的轻盈触感让他不忍离去。 丛嘉抱了自己,亲了自己。 这是林沉想也不敢想的事。 她是真的烧糊涂了吧 “你在给我熬粥吗?”丛嘉问。 “嗯。”林沉说:“不太会做,你将就着吃。” 不太会做? 丛嘉觉得有些好笑,梦里林沉也太谦虚了吧。 “那熬好了吗?”丛嘉踮脚看去,才看清林沉刚刚是在切葱花。 “嗯。”林沉转身把葱花撒进去,搅了搅,鲜香味很快漫出来。 丛嘉觉得有些饿了。 她就站在林沉旁边,和他手臂贴着手臂,侧头看他为自己盛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梦里的林沉好像和自己有些疏远。 丛嘉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和自己相贴的小臂肌鼓着,很硬,还有些烫。 她忽而起了玩心,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臂。 林沉的手一抖,差点把手里的碗又给砸了。 “去坐着吧。”他僵硬地说:“很快就好。” “可是我想看着你做。”丛嘉盯着林沉的耳廓,缓慢地说:“要不——你亲我一口,我就过去坐好。” 林沉放下碗,转头看她。 “丛嘉。”林沉连名带姓地唤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哑。 “你发烧了。”他视线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去坐着吧,站久了累。” 丛嘉觉得好奇怪。 他不应该红着耳廓,过来亲自己吗? 即使知道是在做梦,林沉的疏离也让她觉得委屈。 她不满地哼了声,拉着他的脖子往下。 “啵”得一声,很重很重地吻了吻林沉的脸颊。 松开手,丛嘉看到他飞速漫起红的耳廓,得意地勾了勾嘴角,转头回到餐厅坐下,她撑着头看到林沉站在原地,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坐下咯。”丛嘉说:“快点。” “哦,好。”林沉如梦初醒地回过头,很快将剩余的配菜加进去。 不一会儿,他端着碗走出。 “吃吧。”他的眼睛落在丛嘉的身上,很快错开。 丛嘉埋头喝了半碗就饱了,她把碗推开,脸上的热意一阵阵漫上来。 林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拿着温水和药,递给她。 在梦里也要吃药吗? 丛嘉不想吃,把药接过来,放在手心。 林沉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把水往丛嘉的方向推了推,见她把水端起来,才转过身接起电话。 “嗯,出了点事,拍卖会去不了了,很抱歉。” “我太太生病了。” “不严重。” 不知道为什么,他顿了顿,声音慢慢低了:“很快就好了。” 丛嘉听着他的话,才把药塞进嘴里,两下咽下去。 喝了粥,她好像清醒了一些,又好像没有。 听林沉打电话说的那几句,才有点明白过来。 现在是她刚回国的那天吗? 她生病了,林沉留下照顾她,没有去拍卖会。 没有发生车祸。 没有失忆。 所以他才会对自己那么冷淡疏离 丛嘉坐了一会儿,艰难地消化完这个消息,抬眸却突然对上林沉的眼。 他刚挂了电话,转过身,脸上还未褪去的冷淡倦意,在见到她的那一刻,很浅的化开。 “药吃了吗?” 丛嘉张开手掌心:“吃了啊。” “嗯。”林沉点头:“那上去休息一下。” 丛嘉没动,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疏离冷淡的林沉,她就忍不住地想去逗逗他。 反正,不管是哪个他,都是注定要和自己在一起的,丛嘉这么想着,装模作样地趴在桌子上:“累了,走不动。” 林沉原地站了几秒,但那时间并不长。 他很快走过来,手很有分寸地托了一下丛嘉的手臂:“我扶你上去。” 丛嘉把半个身子的力道都倚在他的手上,站起来,很快用脸颊贴住他的肩膀。 “身上没力气,你抱我上去嘛。” 林沉托着他的手掌微微用力。 他不知是在斟酌,还是在犹豫。 病里的丛嘉有些没有耐心,她用脸颊轻蹭着林沉的肩膀,撒娇般地说:“不可以吗?” 下一秒,她身子猛地腾空。 林沉的手伸过她的小腿弯,把她抱了起来。 他脚步很快,像是克制不住内心的震颤,三两步就走上了楼梯。 丛嘉贴着他的胸膛,清晰地听到他强烈而快速的心跳声。 她忍不住偷笑。 林沉的脚步逐渐慢下来,他从楼梯到房间,走了很久。 丛嘉也不催他,只是勾着他的脖子,目光灼灼。 他被看得红了耳根,轻咳了一声,用后背顶开丛嘉的房门,把她小心地放在床上。 夕阳早就落下了,屋里没开灯,只留下花园里浅浅的灯光。 林沉替她掖了掖被角。 “睡吧。” “睡一觉就好了。” 他起身要离开,下一秒,手却被牵住。 丛嘉的手劲不大,只是握着他的指尖,慢慢地、不经意地摩挲着他手上的茧。 “我生病了。” 她的声音有些委屈:“你就不可以留下陪陪我吗?” 【作者有话说】 突然有个小脑洞,在这个世界先d后爱(林沉视角里),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 第85章 ◎If林沉没有失忆2◎ 四周很安静,有一小段时间里,林沉好像失去了听觉,他怔怔地站着,感受到指尖若有若无的触摸,身子绷了绷。 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离开。 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丛嘉了,她外出采风一年,回来就提了离婚,林沉口不择言地说了几句难听话,到现在还后悔。 她生病了,自己也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所以留下照顾她也是应该的,林沉这么想着,慢慢地回身,在床边的椅子坐下。 不甚明亮的环境里,他们离得不远不近,指尖却始终相触着。 丛嘉没有松开,林沉便也没有动。 林沉知道生病的人会有些脆弱,情绪化,所以刚刚丛嘉那样做,也情有可原。 他不着痕迹地把手往前移了移,更贴近了丛嘉一些,才说:“我在这。” “你睡吧。” “嗯。”丛嘉一把握住他的手,掌心贴着掌心。 他的手宽大而干燥,很温暖,给人一种切实的安全感。 丛嘉慢慢地靠过去,脸颊轻贴着他的手背。 他挣动了一下,不知是被丛嘉冒犯到,还是想离开。 “丛嘉” “嗯?” “你”林沉叹了口气:“算了。” 他把椅子移进了一些:“刚吃了药,休息一下。” “可是我现在精神的很。”丛嘉说:“我就想你陪我说说话。” 说话是林沉最不擅长的事。 但丛嘉想听,他没有理由拒绝。 “说什么?”他问。 “什么都行。”丛嘉的脸颊蹭了蹭他的手背:“说说我去采风的这一年多,你都做了什么?” 他安静了两秒,平淡道:“工作。” 这人会不会聊天啊?难怪自己以前从没发现他喜欢自己。 “是那个什么纳米芯片什么的吗?”丛嘉温柔地问。 “是的。” 林沉似乎终于回过神,不想这样草率地结束谈话,顿了顿,继续说:“我们设想把芯片放进手环或者戒指里,可以实时通过汗液检测用户的激素变化” 他一板一眼,像是在做产品发布会,从功能讲到原理,丛嘉越来越听不懂了。 大概是注意到丛嘉的沉默,他的声音逐渐放缓,放低。 最后终于不再说了。 “抱歉。”他的手指盖在丛嘉的手背上,很轻微地颤了颤。 “其实我的生活挺无趣的”他自嘲道:“没什么好听的。” 丛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微妙地感受到他的失落。 她笑了笑说:“那这个产品上市了,你可以送我一个吗?” 沉默了很短一段时间,林沉说:“可以。” “其实你常年在外面,挺适合的。” “唔。”丛嘉说:“我也觉得。” 她的声音微微上扬:“像是给我量身打造的。” 林沉没说话,半晌,像是刻意岔开话题。 “这一年多你在外面,开心吗?” “开心吧。” 丛嘉的记忆已经离那段时间很久了,她翻了个身,面对着林沉,在幽微的灯光下,描摹着他的轮廓。 深刻的眼窝,挺拔的鼻梁,唇部有唇锋,不薄不厚,看起来很性感。 林沉喜欢湿吻,通常先浅浅的吮几下,再含糊地叫两声“嘉嘉”,待她回应时,就撬开她的唇,勾住她的舌头 丛嘉的脸有些热了。 “林沉。”她呢喃着,唇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的手背,察觉到他的挣扎。 “我有点冷。”她胡乱说着。 “我去把空调开低一点。”林沉想站起来,但一边手还被丛嘉拉着,动弹不得。 “不用。”丛嘉轻声说:“你的手好热啊。” “我想靠着你。” “丛嘉”林沉觉得她真是烧糊涂了,又忍不住想,她生病一直是这样的吗? 会对人撒娇,主动亲近,要亲要抱的。 林沉知道丛嘉大概率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生病时候想找个安慰。 他坐到丛嘉的床边缘,刚想问清楚要怎么靠,她便移过来,把头枕到自己的大腿上。 发丝铺满了林沉的腿,丛嘉仰着头,很暗的环境里,衬得那双雾濛濛的眼睛,格外亮。 “你的大腿好硬。” 她生病时,说话声音总是很轻,很软,像撒娇。 过了两秒,她感觉到林沉终于不再紧绷,满意地哼哼了两声。 她就这么枕了大概十多分钟,林沉一动也没动,也不说话,专心做个“好枕头”。 渐渐地,丛嘉的困意上来,握着林沉的手也逐渐松开了。 她下意识地翻了个身,找到了真正的枕头,嘟囔的两声,把脸埋进去。 温暖的触感好像还停留在指尖,林沉在黑暗中坐了许久,才站起来给她掖了掖被角。 花园里很浅的光映进来,让林沉能够看清丛嘉的轮廓。 她的睫毛很长,病中睡得不安稳,轻轻颤着,嘴里念念有词。 林沉小心地俯下身,听到她喃喃两声。 “妈妈。”她说:“我想妈妈。” 林沉的心像是陷下去一块,心疼夹杂着别的什么。 他也同样明白思念的感觉。 特别是思念一个永远给不了自己回应的人, 林沉盖住丛嘉的手,缓慢地靠在床头,垂眸知道看了多久,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这一夜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 丛嘉醒过来时,感觉有一种别样的清爽,意识清晰了很多。 她想摸摸额头,一边手却被牵住了。 清晨的光穿过窗帘,在房间里划出一道明亮的线,浮沉在周围游动。 林沉坐在床边,半阖着眼,保持着有分寸的距离,双手却紧紧相扣。 所以不是梦? 丛嘉有些懵,手不自觉地动了动,林沉睡得大概很浅,下一秒,便睁开眼。 他低头看着相扣的手,很快地松开。 “好点了吗?”刚睡醒的声音还有些哑,透着些没褪去的冷淡。 很性感。 丛嘉有些心动,拽住他离开的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好像退烧了?你觉得呢?” 林沉并没有把整个手掌贴上去,只是指尖很快地触了一下。 “退了。”林沉不着痕迹地转了个方向,说:“我去拿体温计。” 他走得很快,像是在遮掩着什么,丛嘉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 不就是每个男人早晨的那什么吗? 丛嘉过去最喜欢在早晨和林沉玩闹。 刚起床精力旺盛,但因为要去公司,林沉通常不会真的 丛嘉有时候会选择参与,有时候会在旁边观赏。 那他现在,是真的去拿体温计了吗? 还真的是! 没过两分钟,林沉就回来了,他换了身衬衣和略显宽松的西装裤,手持体温枪,在她头上停了两秒。 “滴”声响起,他似是松了口气。 “退烧了。” 林沉把体温枪放在一边:“先放在这,你一会儿也可以自己测。” 丛嘉抬眸看他,不说话。 “怎么?”林沉问:“早饭想吃点什么?我让司机去买。” “你今天要去上班吗?” 林沉愣了两秒:“嗯,晚一点没事,我让司机先给你买早餐。” “可是今天不是周六吗?” 丛嘉有些不满,原来这个林沉还是像以前一样,不爱惜身体。 林沉听出丛嘉的不快,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还是颇有耐心地解释:“最近项目紧。” “那你什么时候会回来呢?”丛嘉问:“会按时下班吗?” 林沉的手拢着,手指点在床边的柜子上,他站得离丛嘉不算远,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表情。 有些埋怨的,又有些亲近的。 让他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有什么事吗?”林沉斟酌道:“是还不舒服吗?我打电话让医生来看看。” “我没有不舒服。” 汗渍在丛嘉身上早就干了,但她仍然觉得很怪。 “我病才刚好。”丛嘉看着他:“你可不可以按时下班,回来陪我。” 什么意思? 林沉的手指收紧,攥成拳头,半扣在桌上。 他回望着丛嘉,半晌,沉沉开口:“可以。” 丛嘉继续说:“我朋友开了个画展,明天我想去看,你可以陪我去吗?“ 她措辞礼貌,句句询问,却让林沉难以拒绝。 又或许他从未想过要拒绝丛嘉。 离婚除外。 可为什么? 林沉想问,却又不想问。 所以他只是说:“可以。” 顿了顿,又补了句:“明天不加班。” 丛嘉很快笑了。 她病好了,眼睛亮亮的,声音也很甜:“那就好。” 林沉忽而有些不想去加班了。 他站着没动,过了两秒就听丛嘉说:“你过来。” 林沉依言过去,丛嘉还半躺着,发丝有些乱的散着,她嘴唇有些干,林沉以为她是渴了,想让自己给她倒水。 “等一下。”林沉给她倒了杯温水:“喝吧。” 丛嘉不明所以地抿了两口,就把杯子放下了。 “你弯下来一点。”丛嘉说。 林沉俯下身,丛嘉很快伸手,压压他的衣领,拉着他的领带调了调。 “你领带歪了。” 他们离得很近,丛嘉的气息拂在林沉的脖颈处,是薄荷和花果掺杂的香气。 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感觉又涌上来,林沉退了半步,情不自禁伸手抚了抚领带。 “谢谢。”他似乎在克制自己不要多想,又略显平淡的语气说:“你好好休息,有需要就告诉司机。” “不可以告诉你吗?”丛嘉揪了揪他的衬衣角。 “也可以。”林沉说。 “我要再睡一下。”丛嘉重新躺下去,盖上被子。 林沉建议:“最好吃了早餐再睡。” “那你让司机随便买一点吧。”丛嘉半阖上眼睛。 “好。”林沉的脚步声一会儿远,一会儿近。 丛嘉睁开眼,视线恰好触到他的西装裤。 就算穿得再宽松,还是能看到一些。 丛嘉抿着唇闷笑,抬眸撞上林沉的眼睛,他不着痕迹地移开,在她身上又盖了床被子。 “你昨天说冷。”他解释着:“烧刚退,别着凉。” “嗯。”丛嘉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翻了个身背对他,过了会儿,听到关门的声音,她挣了挣,把那床被子掀开。 这么厚,她都要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丛嘉一点儿睡意也没有,刚刚那么说,也不过是随便找个理由。 她坐起来,有些想不通现在的局面,干脆就不想了。 丛嘉一向随心所欲,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没过多久,司机送来了早餐,是一家很有名的早茶,丛嘉吃了几个虾饺,又喝了一碗陈皮红豆,就有些饱了。 洗了个澡,身上清清爽爽的,也更有精神了。 她开始想林沉了。 想到他故作冷淡的表情,打电话时,带着点疏离懒倦,声音也淡。 看起来难以接近,却让丛嘉的心有些痒。 原来没有失忆的林沉是这个样子,以前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那这样的他,亲吻自己时,会是什么表情? 丛嘉这么想着,就给他发了条短信。 “在忙吗?” 过了两三分钟,那边回:刚忙完,有什么事吗? 好像没有事就不能找他的样子。 丛嘉想打回个“想你”,又觉得对现在的林沉会不会冲击力太大了,想了想,回了个:“早餐很好吃。” “嗯,记得吃药。”那边回。 丛嘉早就吃啦,她不去在意这句话,继续打字:“要是能和你一起吃就好了。” 对面陷入了很长的沉默。 丛嘉不知道他是去忙了,还是看到了不知道怎么回复。 她等了又等,没有等到回复,干脆去了顶层的画室。 夏日里,花朵不需要在室内保温,玻璃花房里种着些不知名的草,阳光落在上面,闪闪发亮,像是一座漂亮的水晶宫殿。 丛嘉干脆把画板搬出来,坐在露台内,闲闲地勾勒轮廓。 她画起画总是忘了时间,等到把底稿打好,才想起来看一眼手机。 林沉在半小时前回了消息,只回了个:好的,明早可以。 不知道是不是丛嘉没有按时回复,他在十五分钟又发了一条:刚刚在开会。 这是在解释吗? 丛嘉没忍住笑,觉得不管是哪个林沉都是那么有趣。 沉闷的、冷淡的、像只高傲的狼,丛嘉走近摸摸,他便会默不作声,又情不自禁地把尾巴送到她手里。 阿姨休假回来了,在下面喊丛嘉,问她中午想吃些什么。 丛嘉应了声:“随便,吃简单一点。” 又低头编辑信息:“你中午吃什么呢?” 那边回:盛记。 丛嘉想了想,那是开在林沉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适合商务宴请,他的性格不是和下属打成一片的类型,大概率只是和李信群一起去。 丛嘉想跟他多聊会儿,便没话找话:“你去了吗?我没有吃过这家,能拍给我看看吗?” 他又回:好的。 像是设定了自动回复的机器人。 丛嘉撑着头想了会儿,给林沉拍了一张自己的底稿:我在顶楼画画。 过了两秒,他回:很好看。 丛嘉看了眼底稿,这还什么都没有呢,好看什么? 她手悬在半空,还未想到下一句话,林沉的信息就发过来了。 很多张菜品的图片。 他拍得很认真,色调布图都很正式,可以看到背景是很大的圆桌。 这么多人?不会是在和同事聚餐吧? 丛嘉无法想像林沉在一群下属面前举着手机拍菜的模样,她忍不住问:“你们在聚餐吗?” “解决了小问题,团队一起过来,李信群订的餐。” 他又回:秘书帮忙拍的,这家还可以,有空你可以来试试。 林沉真不会表达。 丛嘉默默地想,这时候要是自己,一定会回:有空我们可以一起来试试。 但她转念又想,结婚后,林沉始终礼貌而又分寸,就连昨天照顾自己,也只是坐在她床边,默默守了一夜。 他一直是这样的人。 克制、隐忍、自卑,喜欢藏着,掖着。 在丛嘉没有表示出明确意思的时候,他不会走出那一步。 必须得激一激他,丛嘉这么想着,慢吞吞地挤颜料。 这幅画画了一个下午,丛嘉放下画笔下楼时,恰好听到了林沉的声音。 “她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带着点淡淡的倦意。 “太太下午都在楼上画画,看起来精神不错。” “好的。”林沉说:“麻烦您了。” 丛嘉站在楼梯的边缘没出声,等到他走过来,才忽然窜出去。 “嘿。” 林沉微微退了一步,垂眸看了眼丛嘉,唇角很浅的勾了勾。 “今天下班的很早嘛。”丛嘉笑着说:“现在才五点。” “嗯,提前解决了。”林沉的眼神落在丛嘉的脸颊上:“你” 丛嘉觉得他一定是想早点回来见自己。 他说不出口,但丛嘉心里明白,她有些得意,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来看看我的画。” 林沉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他们一起走上三楼,路过洗手间时,林沉说:“等一下。” 丛嘉停住脚步,看到他取了张湿纸巾递给她。 “干嘛?”她不明所以。 “你的脸上” 丛嘉走到镜子前,看到自己白生生的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红色颜料。 原来林沉是在笑这个 她还以为是见到自己开心呢 丛嘉烦恼地擦了两下,颜色稍淡了些,却晕开了。 她心里有了主意,擦拭的动作渐渐变慢,转过身,对林沉说:“这镜子好远,我看不清楚。” “你帮我擦擦。”她说。 林沉看着她不说话,半晌,轻轻抽了张湿纸巾,走过来。 他很高,清瘦,但肩膀宽阔,站得近时,很容易给人一种压迫感。 丛嘉直视着他,像是在用眼神催促。 他便微弯下腰,细而凉的触感贴上丛嘉的脸颊,一下一下,慢悠悠的。 橙黄色的夕阳落在他脚下。 林沉背对着光,站得不远不近,只是那股疏淡的冷意浅了许多,他垂下眼,目光聚焦在丛嘉的脸颊上,显得很专注。 “好了。”他直起身子,蜷了蜷手指,才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 丛嘉甜甜地说了声“谢谢”,又伸手,用食指轻触了下他的手背。 他没动,只是看着丛嘉,像是在思索。 过了两秒,他的手指动了动,试探一般地拢住丛嘉的指尖。 “是还不舒服吗?”林沉很快放了她:“晚上让医生来看看。” 木头脑袋! 丛嘉暗暗想,得来个狠的。 “不用。”她说:“你跟我上来看画吧。” 林沉淡淡地“嗯”了声,跟着她走上顶层。 丛嘉没收画笔,周围有些乱,画在架子上,笼罩在夕阳的余晖里,丛嘉的笔触很细腻,颜色大胆跳脱,林沉看了两眼,说:“很好看。” “送给你吧。”丛嘉笑着说:“当做你照顾我的谢礼,怎么样?” 林沉没应声。 丛嘉纳罕地看着他:“你不想要啊?” “不是。”林沉回过神,说:“谢谢,这很贵重。” 丛嘉的画价钱不低,但也不到贵重的程度,和林沉曾经送给自己的珠宝相比,不值一提。 “林沉。” “嗯?” “我送你的这幅画,你准备以后挂在哪里呢?”丛嘉问。 林沉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画,想着画上颜色一定比自己肉眼看到的复杂、瑰丽。 以后 是离婚之后吗? 今天丛嘉的律师联系了自己,他和律师聊了一会儿,挂了电话,才看到丛嘉的短信。 她说想和自己一起吃早饭。 林沉的恋爱经历为0,贫瘠的感情经验无法判断丛嘉想要表达什么。 如果是别的人,那或许是在调情? 但丛嘉昨天才说过要离婚,今天律师已经开始和自己商谈具体事宜。 或许她真的只是表示感谢,就像是送这幅画一样。 离婚之后,自己会怎么样呢? 林沉其实不设想以后,那是徒劳且没有意义的事。 没有丛嘉的未来,是空白、虚无的。 他忽然有些后悔昨天的口不择言,惹得丛嘉生气,发了烧,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或早或晚有什么区别。 颜料还没干,散着味道,刺得人心躁。 林沉看着画没说话,丛嘉以为他在考虑,便也没有催他。 过了会儿,他轻叹了口气:“挂在书房。” “我画的是油画颜料,不是丙烯。”丛嘉说:“油画干的慢,要晾一周左右,等晾好了,再挂上去吧。” “好。” 不知道为什么,丛嘉觉得他心情不佳。 “我病好了,嘴里淡。”丛嘉说:“晚上我们出去吃吧。” 林沉说好。 又问:“想吃什么?” 丛嘉笑了笑:“有一家餐厅,我一直很想去,Moon dance,你知道吗?” 林沉拿手机:“我让秘书去订位置。” “但现在会不会太迟了。” “不会。”他说。 丛嘉没有想到,临近饭点订位置,还能订到这么好的包间。 不大不小,透过雕花木质窗,能看到远处矗立的大楼和江景。 他们吹着风,听着江面上游轮的鸣笛,悠远漫长。 服务生递上菜单,丛嘉翻了两下:“我要一份龙虾意面。” 她没有在菜单上看到,但想起过去和林沉来时,确实吃过。 服务生刚想说些什么,林沉便开口:“两份龙虾意面。” 他又随意地点了些别的。 “再来瓶香槟。”丛嘉指着菜单:“唐培里侬这一款吧。” “好的。”服务生点点头,把菜单收走了。 今天的菜上得很慢,特别是龙虾意面,丛嘉等了好一会儿,香槟都喝了半瓶了。 刚开始林沉拦了几下,但丛嘉用那双湿漉漉的、闪亮亮的眼睛望着他,他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从来拿丛嘉没有办法。 后来丛嘉给他倒了很多酒,笑着和他干杯。 林沉其实不太喝酒,但没有拒绝。 吃完这顿饭,他的酒意有些上来了,从Moon Dance走出来时,丛嘉说要去江边散步,林沉想着醒醒酒也挺好。 结婚之后,他们鲜少有这样亲近的时候。 江边的人不多,远处的霓虹灯落在暗色的江面上,波光粼粼。 游艇在江面上慢慢地游动,宛若一尾白色的鱼。 “改天我们来坐游艇吧。”丛嘉望着江面突然说:“可以出海玩儿。” 林沉一直望着她。 酒精让他的理智渐渐挥发,也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现在就能去。”他说:“之前买了一艘,一直泊着。 丛嘉怔楞了两秒,说:“好啊。” 林沉去打电话,没过多久,有车来接他们,驶往海港。 那艘游艇很大,有三层,大概是有专人打理,干净整洁。 游艇驶出码头,咸湿的海风吹拂到他们的脸上,浪花在他们身后冲开。 丛嘉坐在甲板的躺椅上,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灯火。 她慢慢地靠在林沉的肩膀上。 喝了酒的林沉不再因为丛嘉的接近而僵硬了。 他微低下头,看着她,声音在海浪声中显得很远。 “怎么了?” 丛嘉没有说话,下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膀上。 “林沉。” 浪花奔涌声在此刻变成了温和的白噪音。 她慢慢地说:“接吻过吗?” 林沉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 因为几乎是下一秒,他听到自己说:“嗯。” “和你。” 丛嘉闷闷的笑,她笑得很开心,眼睛在夜海朦胧的灯光下,也那样明亮。 “那再亲一次?” 她还未多说什么,林沉的吻就落下来了。 他的唇很湿润,有微微的、丛嘉很喜欢的香槟气息。 像某种水果。 丛嘉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地启了唇,下一秒,他的舌头顺势探进来,勾着丛嘉的舌,慢慢地吮。 酒精夺走了林沉的克制,让他短暂地忘记了所有。 他揽住丛嘉的腰,让她坐到自己的腿上,一手拂过她的后颈,不轻不重地往自己的方向按。 “丛嘉。”他呢喃着。 丛嘉的舌根被吮得发酸,推了推林沉的肩膀,离远了些。 林沉的脸上透着红,急促地喘着,一副意乱情迷的模样。 这让丛嘉蓦得想起,他每次半跪着结束后,自己还发着抖,看到他抬起头的样子。 有什么在心尖上挠着,拂着,很痒,丛嘉又靠过去,脸颊贴在他的肩膀上,用气声叫着“林沉。” 听到他低低地回应着自己,丛嘉问:“你做过吗?” 林沉用拇指揉着她的唇,慢慢地,一下又一下。 “没有。” “那要不要,和我唔。” 她未说出的话被堵在嘴里,林沉的吻比刚刚更深,甚至比丛嘉记忆里的每一次都要重。 他箍着丛嘉的腰,放肆地和她湿吻,没过两秒,便把她抱起来,往二楼走。 他走得很快,丛嘉被放到床上,高大的身体附上来。 夏天丛嘉穿着裙子,让一切的行动变得很方便。 轻纱裙边被堆在雪白的腰间,丛嘉抓着床单,控制不住地抖。 林沉扯下领带,解开几颗扣子,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丛嘉的脖颈处。 丛嘉听到塑料撕开的声音,她还没从刚刚缓过来,转过头,看到床边刚刚开封的 收拾游艇的人也太贴心了。 海浪好像大起来,丛嘉被裹挟着,飘飘荡荡。 她红着脸低头看,下一秒,就被林沉吻住。 他比以前沉默,什么也不说…… 丛嘉有些受不了,闭了闭眼,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水。 他却好像误会了什么,动作慢下来,低声道歉。 丛嘉主动贴住他的唇,下意识地叫了声:“老公。” 他身子一滞。 “你”丛嘉错愕地看着他。 林沉垂着头,沉默地换了下来。 丛嘉的脸颊很热,看着他不做声,眼底有很淡的难堪。 她伸手撕开个新的。 林沉的眼睛失焦着,自喉中发出低低的叹。 或许他们都失去了理智,但丛嘉后来忍着没有再叫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翻滚的海浪中睡去。 第二天醒来,丛嘉的身上很干爽,她还未恢复意识,转头看到林沉的背影。 今天的阳光明媚,游艇的房间不是特别大,阳光便占了半间屋子。 他坐在阴影里,身上穿着昨天的衬衫,皱巴巴的,背对着丛嘉坐着,半低着头。 丛嘉忘了现在是在哪儿,下意识地去牵林沉的手。 “你怎么坐在这儿?” 他很快转头,眼里是还未褪去的自责和颓唐。 “丛嘉。”他的声音听着很冷静,尾音却发着颤:“抱歉,昨晚” 丛嘉慢慢地回想起来,昨晚自己和林沉 她还未多说什么,林沉便又说:“刚刚你的律师给我打电话了。” “昨天是我的错。”他态度诚恳,好像昨天一切都是由他而起。 “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的话,我负责,如果你还是想离婚的话,有什么额外的要求,我愿意满足。” 他好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理智,条分缕析,将所有的错误揽到自己身上,又把所有的选择权交给丛嘉。 只是丝毫不提爱。 丛嘉看着他。 他站在房间里唯一的阴影处,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莫名地让丛嘉觉得,他很难过。 非常难过。 丛嘉不明白是为什么,只是感觉自己的心里也酸酸涩涩的,不是滋味。 她抬脚,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你要怎么负责?” 林沉似乎没有想到丛嘉会这么问,他近乎惊愕地望了她一眼。 “不离婚。”林沉顿了顿,斟酌着自己的措辞:“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我都可以给你。” “你的意思是”丛嘉问:“你想和我试试?” “不是试试。”林沉走到她身边:“我很认真。” “丛嘉。”他缓慢地重复:“我很认真。” 他沉默地立在原地,痛苦又期盼地等待着丛嘉的回答。 丛嘉没吭声,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这样好像也挺好的。 如果现在自己和林沉说喜欢他,爱他,以他的个性,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不如就这样,慢慢来。 丛嘉撑着手坐起来,一边手还捂着被子。 “我要穿衣服。”她声音软软的,让林沉回想起,昨晚她在自己耳边的声音。 他暗骂着自己,走到椅子边,给丛嘉拿了裙子。 昨天被揉成一团,现在还有些皱,林沉用手抚了抚,就听到丛嘉在身后说:“我会让律师不要给你打电话了。” 林沉的双手顿住,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转过,看到丛嘉雪白的藕臂搭在被单上,她回望着林沉:“把裙子给我。” 林沉把裙子递过来,她掀了被子,要站起来,林沉便下意识地背过身。 他一边手撑着床沿,听到背后衣物摩擦的声音。 “丛嘉”林沉的手无意识的收紧:“你的意思是?” 丛嘉的声音很近:“你刚刚说,不是试试。” “那你现在不应该过来抱抱我吗?” 第86章 ◎If林沉没有失忆3◎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林沉在原地僵立。 “林沉。”丛嘉又唤了他的名字:“我换好了。” “嗯啊好。”林沉转过身。 丛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她穿着昨天那件被他揉得皱巴巴的裙子,领口敞着,锁骨上依稀能看到几处暧昧的红痕。 她抬着头,正对上林沉的眼睛,也不说话。 林沉的心忽得重重一顿,想到昨夜这双眼睛沁出泪水,迷迷濛濛的,只看着自己的模样。 “你不抱我啊?”她微踮着脚,像是要把林沉看得更清楚。 “不是。”林沉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某种清新的花果香。 他否认着,先是牵住丛嘉的一边手,见她没有挣扎,才又揽住她的腰,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而后很缓地呼出一口气。 丛嘉在他怀里闷笑,伸手抱住他的腰,或许是没有想到丛嘉会回抱,他的身体僵硬了一瞬,片刻之后,才恢复正常。 透过薄薄的衣物,林沉炽热的体温传过来,比正常情况下高一些,大概是因为有些紧张。 丛嘉的脸颊贴着他的肩膀,视线落在他的喉结。 很明显的凸起,随着丛嘉的注视,快速地滑动。 丛嘉盯着那儿,忽而起了玩心,叫了他的名字,得到回应后,她小声说:“你昨晚力气好大。” 喉结向下滑,林沉的声音低而哑:“抱歉。” “我腰疼。”丛嘉假装控诉。 “对不起。”他好像除了这句话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询问道:“回家之后,需要叫医生过来看看吗?” “不要。”丛嘉把他的腰搂得更紧,像是撒娇般的说:“你就不能帮我揉揉吗?” 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林沉沉默了会儿,问:“揉哪儿?” 丛嘉盖住他的手背,指引着他:“就是这儿。” 他的呼吸有些乱了。 手掌贴着丛嘉腰后的一小块肌肤,裙子那儿正巧是镂空的设计,丛嘉的肌肤细腻,光洁,让他想到柔软的云,洁白的雪。 林沉的手指开始用力,力道不轻不重,手指上还有薄茧。 丛嘉本是想逗逗他,现下却真觉得舒服,半靠在林沉怀里,情不自禁地低哼了声,他却忽得停手了。 “怎么了?”丛嘉抬头看他,却见他耳廓红了一下块。 她渐渐地感受到相贴的地方,有什么抵着自己。 “林沉,你?”丛嘉还未说完,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林沉顺势放开她,去开了门。 是昨晚一起上来的工作人员,礼貌地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林沉和他们道了谢,又说了句“稍等”,回过头对丛嘉说:“你先去吃,我收拾一下。”便匆匆走进洗手间。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丛嘉起身,询问工作人员是否可以把早餐送到房间,得到肯定的回复,和他们道了谢,便又坐回去。 没过多久,餐送过来了,标准的西式早餐,丛嘉吃了点炸薯块,才听到水声停了。 门开了,林沉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薄红,又有着某种奇异的、满足后的微微倦怠。 下一秒他撞上丛嘉的眼睛,似乎没有想到她还在房间里,脚步猛然停滞。 丛嘉就撑着脸看他,笑盈盈的,视线落在他绽着青筋的小臂上。 “来吃啊。”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林沉径直走过来,不再看丛嘉。 房间里只剩下餐具相触的细微声响,丛嘉没有专心吃饭,只是看着他。 林沉的动作不由地慢下来。 “丛嘉。”他低低地说:“先吃饭。” “我吃饱了。” 林沉看了看丛嘉的盘子:“没吃多少,是没胃口吗?” “也不是,只是觉得不太好吃。”丛嘉叹了口气:“还有就是昨天太累了,可能出声太久,我喉咙有点疼。” 林沉看起来有些不自在,站起来:“那我让他们做点别的。” “诶。”丛嘉拉住他的手:“不用了,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食材,还不如回去再吃。” 林沉停住不动,只是手指蜷缩,指尖划过丛嘉的手背,很轻很轻地拢住她的手。 静默了些许时候,他问:“昨晚疼吗?” 不知为什么,丛嘉的脸颊开始发热。 “其实也还好吧”毕竟林沉一直是服务型,每次都是先取悦丛嘉,再满足自己。 “需要抹药膏吗,回去叫人送一些。” 林沉回想起昨晚结束,自己抱丛嘉进浴室,她泡在温水里,触碰到那里,微微瑟缩,脚趾轻蜷的模样。 “回去看看状况吧”丛嘉有些不自在地插了块培根往林沉盘子里放:“这个培根还可以,你试试。” 他依言把丛嘉给的培根吃了,说:“嗯,很好吃。” 丛嘉的盘子里还剩一些:“那我剩下的给你吃?” 丛嘉胃口小,从前和林沉在一起,他总是默不作声地处理丛嘉剩下的。 所以她压根没意识到,这是个多么亲密的举动。 亲密到林沉一时怔住了。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去接了丛嘉的盘子。 像是这样的场景已经经历很多次那样,低头解决丛嘉盘子里的食物。 丛嘉觉得他似乎有些愉悦。 和林沉在一起那么久,他的心思一点也不难猜,丛嘉抿唇闷笑,装作没察觉地低头看手机。 这才发现朋友已经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了。 “我忘记了,今天还要去看我朋友的画展呢。”胡闹了一晚上,丛嘉什么都忘干净。 她对林沉说:“就是我昨天和你提过的。” “嗯,我记得。”林沉把最后一块培根吃了,说:“等会去吗?” “去看看吧。”丛嘉说:“看完顺便在附近吃午餐。” 林沉好像在犹豫,静了会儿,说:“你累不累?” 他的视线克制地落在丛嘉的腰上:“画展要站着。” “那我现在再去躺一会儿。” 这件房间不算大,用餐的地方和床距离不远,丛嘉走了几步,看到褶皱的床单,上面尚未干涸的痕迹。 丛嘉看了林沉一眼,他轻咳了声,说:“去别的房间休息吧。” 游艇的三层有三个房间,林沉带丛嘉去了另一间。 面积略小,设施却和那间大差不差,就连床头柜上隐蔽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林沉对丛嘉说:“到了我来叫你。” “好。”丛嘉也确实累了,没有再闹他。 林沉却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过了会儿,他靠近丛嘉,伸手搭了搭她的肩。 “丛嘉。”他自唇齿发声,低而缓地唤她。 “可以吗?” “嗯?”丛嘉还未反应过来,他便低下头。 如同一片轻飘飘的羽毛,他的唇扫过丛嘉的额头。 “好好休息。” 丛嘉的心不由地颤了一下。 她看着林沉冷淡的脸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不禁笑了笑:“知道了。” 她伸手抚了抚林沉的衣领,动作自然亲昵:“下次不要再问我。” “反正——我还没同意,你也亲了。” “昨晚我很开心,也很愉悦。”伴随着海面无边的悠远潮声,丛嘉的声音平静和缓:“这是互相的事,你不用道歉,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就是——”丛嘉拖长声音,笑望着林沉:“下次别闷不做声的,其实我也挺喜欢听你喊我名字的。” 她说完,看到林沉的耳廓漫上红,张了张嘴,似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丛嘉踮脚,吻了吻他的脸颊:“知道吗?下次像这样。” 林沉怔楞地看着她,半晌,抬手碰了碰脸颊,回过神时,丛嘉已经和衣躺在床上,背对着他睡着了。 或许是真的太累了,丛嘉睡得很沉,睁开眼时,她看到林沉不知什么时候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不知道坐了多久。 “到了吗?”丛嘉问:“你怎么不休息啊?” “我不累。”林沉递给她个袋子:“换身新的吧,我让秘书送来的。” 游艇停在了海港,快中午了,明媚的阳光肆无忌惮地落进来,将丛嘉晒得暖融融的。 袋子里的是一件连衣裙,丛嘉常买的牌子,合适的尺码,她在落地镜前转了个圈,觉得很满意。 丛嘉开了门,见到林沉正背对着她,一手搭在栏杆处,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海。 他听到声音,转过身,视线在丛嘉身上停留。 “很适合你。”林沉的声音偏低,他话少,总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淡感。 丛嘉知道他是真心夸赞的,可偏偏就想看这个礼貌克制的林沉,展现出另一面。 “真的吗?”她脚步轻盈,笑着看他:“林沉你好敷衍。” 林沉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微陷的酒窝处,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出了神。 半晌,他张了口,缓慢地说:“丛嘉,你今天很漂亮。” 他的声音如掺着冰的水,在冬天时,让人畏惧,在夏天时,令人喜爱。 但现在早就是夏天了。 丛嘉的酒窝陷得更深了:“听你夸我,我好开心。” 她总是直白且热烈:“以后,多说一些。” “好。”他说。 丛嘉挽着他的手臂,往下走。 早有车在一旁等着他们。 美术馆离这里不远,大概二十分钟的车程。 这是丛嘉的大学时的学长办的画展,听说丛嘉要来,他一早就在美术馆前等着了。 这画展其实挺冷门,门票低得像是白送,学长在大学时对丛嘉颇为照顾,所以丛嘉理应给他来撑撑场面。 丛嘉的位置靠着美术馆的入口,下了车,学长很快地迎上来:“嘉嘉,你可算是来了。” 林沉从任何一个车门下来,现下还没绕过来,学长也没看到,热情地拥抱了丛嘉:“你去采风一去一年,说说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丛嘉莫名地有些心虚,推了推学长,就见林沉绕过车后方,眼神轻飘飘地落在学长身上。 “林沉,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学的学长,应为。” “这是我先生,林沉。” 林沉的五官凌厉,不笑时,总让人觉得极有距离感。 应为有些怵,礼貌地和他握了握手,忽而开始有些局促了。 “那你们跟我进来吧。” 展厅有两层,人很少,穿过走廊,也只见到零星几人。 应为对这次的展览很用心,和丛嘉介绍着自己的画,他眼底都是闪闪发亮的。 他也是画油画的,只是风格和丛嘉相差巨大。 丛嘉喜欢大胆丰富的色彩,应为则偏爱细腻的色彩变化。 参观完一层,林沉始终缀在他们二人身后,不置一词。 丛嘉不想冷落他,时不时地和他搭几句话,他也会回应几句。 但每当应为和丛嘉谈论起画作时,他们周围好像就罩起一层薄薄的膜,让林沉难以靠近。 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在渥太华的国立美术馆内,在那副莫奈的画作前,少年林沉看着丛嘉和别人笑着,谈论着他这一辈子,也无法看懂的东西。 美术馆里很安静,林沉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察觉到丛嘉投过来的眼光,安抚地对她笑了笑。 这场展很小,没过多久就参观完了,廊尾有一个小小的纪念区,可以盖章留念。 “我觉得太不艺术了。”应为有些无奈:“但我的经纪人非得要这么做,哎。” 丛嘉笑着安慰:“挺好玩儿的。” 她平时有随身携带记事本的习惯,便也盖了几个。 印章很多,章面上都是应为相关的画作,颇为有趣,丛嘉来了兴致,站在纪念区玩儿了起来。 应为好笑地看着,却见到刚刚冷淡寡言的林总站在丛嘉身边,顺从地给她递印章。 “浅灰色那个。”丛嘉非要搞个色彩搭配,指使着林沉。 他顿了顿,拿了其中一个印章,丛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说的是浅灰色啊。” 她越过林沉,挑到正确的那个,完成了自己的纪念章手册。 临别前,应为说喜欢的话,可以寄一套印章给她,丛嘉不客气地给了地址,便和他告别了。 回去的路上,林沉始终没有说话。 这本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丛嘉依旧觉得很奇怪。 “林沉。”丛嘉问:“你怎么了?” 她猜想林沉大约是吃醋了,解释道:“忘了和你说了,应为不喜欢女孩子的。” 林沉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我不太了解画。” 他的声音低了些:“会让你扫兴吗?” “原来是这样。”丛嘉笑着说:“当然不会啦,你和我讲那些什么原理,我也听不懂啊,你也不会觉得我扫兴吧。” “不会吧?”她的眼睛眨巴眨巴,像是有星星在闪动。 有什么掉进了心底,轻飘飘的,仿佛团轻软的云,将林沉缓慢地包裹。 有一股莫名的冲动,随之涌起。 他看着丛嘉,温声说:“不会。” 想了想,他终究还是开了口:“其实我不太能分辩清颜色。” 林沉的呼吸变缓,他没再说话,等待着丛嘉的反应。 不是想像中的任何一种,丛嘉只是温和地与他对视,过了会儿,弯了弯眼睛:“原来就是这件事,这有什么?” “不过”丛嘉想到很久以前,林沉曾经去过她的画展,对着那些画,他像是早已做足了功课,配色构图,无一不知。 但却让丛嘉觉得很奇怪,就像是他刻意背下来似的。 “原来是这样。”丛嘉喃喃道。 “什么?” “没事。”丛嘉抱着手臂:“你好像坦诚多了。” 林沉的声音很轻:“这样算好吗?” “当然。”丛嘉拉了拉他的手,小声说:“头低下来一点。” 林沉弯下腰,下一秒,丛嘉捧着他的脸,主动吻了吻他的唇。 “奖励。” 她笑着说:“奖励你现在很坦诚。” 第87章 ◎If林沉没有失忆4◎ 已经是下午了,阳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们。 林沉的世界好像一瞬间空了,他怔楞地望着丛嘉,半晌,也做不出任何反应。 丛嘉贴着他的唇,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忍不住笑了笑,又吮舔了一下。 “林沉。”她声音闷闷的,眼睛很亮:“你的嘴唇好软。” 林沉的耳朵一瞬间红了。 他扶着丛嘉的肩,搂也不是,推也不是,只得攥得紧紧的。 丛嘉的手轻轻划过他的脸颊,碰了碰他的耳朵。 “热热的。”她说。 林沉没有反驳,只是试探着去牵她的手:“进去吗?” 丛嘉主动张开五指,和他十指相扣。 他顿了顿,转头望她,神情中有轻微的错愕。 “怎么了?”丛嘉笑问。 “没”林沉低头看他们紧密相扣的手:“下午你有事吗?” “怎么?”丛嘉直直地看着他:“想干什么?” 他没回答,只是问:“你想做什么?” “我可以陪你。” 丛嘉想了想:“那看电影吧,但我不想出去,就在家里看就好。” “嗯,好。” 他们手牵手穿过开满粉玫瑰的花园,上楼后,丛嘉在自己的房间前停下。 “我要先去洗个澡。”丛嘉低头他们相牵的手,轻轻地挣了一下。 “哦,好。”林沉有些不在状态,但反应过来,很快松开。 丛嘉忍不住笑,小声叫了声“林沉。”得到回应之后,又问:“昨晚——你帮我洗的?” 林沉避开她的眼神,像是不知道怎么回答,顿了顿,很低地“嗯”了声。 丛嘉冲他勾勾手,他才慢慢地弯下腰,离丛嘉近了些。 近到他还未褪去红意的耳廓,就在丛嘉唇边。 丛嘉贴过去,用气声说:“我记不太清了是不是在浴室,又来了一次?” 林沉僵着不动了。 “有这回事吗?”丛嘉刨根问底。 停了几秒,林沉含混地从喉咙中发出声音。 像是“嗯”了声。 丛嘉装模作样:“你好过分。” 林沉喉结滚动,垂眼说:“抱歉。” 他还弯着身,手掌撑在膝盖上,耳根红着,分明局促的要命,也没有退开半分。 丛嘉凑前一些,轻轻地吻了他的耳垂。 “你耳朵红啦。” 林沉浑身一震,表情近乎空白,怔楞地站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时,走廊里已经空荡荡的了。 丛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林沉碰了碰耳廓,又缓慢地走回房间,洗了个澡,便坐在走廊尽头的椅子上。 有阳光落进来,仿古的玻璃窗将它分隔的细碎,洒落在丛嘉的门上。 像是揉碎的星河。 林沉默默地望着那扇门,感到一颗心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这些是真实发生的吗? 怎么可能?丛嘉已经退烧了,意识清醒,她怎么会亲自己,抱自己? 也许是以前那样的症状,可是昨晚 这一猜测几乎让林沉立即焦躁起来,他站起来,毫无规律地踱步。 徘徊了很久,他终究还是下定决心,想去看看,丛嘉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自丛嘉生病之后的一切,究竟是不是幻想? 林沉站在丛嘉门前,曲起的手指悬在空中,下一秒,门开了。 熟悉的花果香,夹杂着浅淡清新的薄荷,肆无忌惮地钻进林沉的鼻腔。 眼前的丛嘉穿着一件真丝睡裙,发梢湿润,几缕贴在雪白的脖颈上。 “你在等我啊?”丛嘉说:“不好意思啊,我顺便洗了个头。” “林沉?你在听吗?” “嗯”林沉悬着的手落下,试探地贴上丛嘉的脸颊。 温软的触感让林沉松了一口气,刚想把手移开,就被丛嘉抓住了。 “怎么啦?”丛嘉拉着他的手摇了两下:“等了多久?” “不知道。” “这怎么会不知道?” 林沉沉吟片刻,说:“想事情,忘记了时间。” 手上的触感提醒着他,这一切并不是假的。 久违的放松悄然漫上来,让林沉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丛嘉拉着他的手不放,林沉也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但林沉忽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伸手,怜爱地抚了抚丛嘉的脸颊。 丛嘉顺势把脸颊贴进他的掌心:“闷葫芦。” 林沉不知是听到了没,他的手依旧留连在丛嘉的脸颊,像一片羽毛,轻轻地擦过,令丛嘉的心颤了颤。 她把脸错开了点:“你别摸了。” 林沉的手一顿,移开了点:“好。” “抱歉。” 他敛着眉目,沉默的样子,像是被主人斥责的大型犬,让丛嘉止不住地心软。 “也没不让你摸。”丛嘉说:“就是好痒啊。” 林沉手指上有层薄茧,每次时,他会用手很重很重地按,带来一种奇特又刺激的感受。 丛嘉想着想着,脸颊开始发热,手却被很轻地拢住。 “这样子,可以吗?”他征询着丛嘉的意见。 “啊嗯,行吧。”丛嘉岔开话题:“我们一会儿看什么电影?” “听你的。”他说。 “我就知道。”丛嘉嘀咕着,拉着林沉往前走:“一会儿我们抽签决定吧。” 最后丛嘉让林沉来抽,他抽中了《忠犬八公的故事》。 灯光暗下来,影音室空旷,他们坐在中间的那排,挨得很近。 林沉很快就出了神。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丛嘉慢慢地靠过来,将脸颊贴在他的肩上。 他手指动了动,终于还是揽住了她。 丛嘉身上很软,很香,头发已经干了,松松地洒落在林沉的脖颈处,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只得在一呼一吸中,体会着丛嘉的存在。 丛嘉 嘉嘉 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起,丛嘉不知道什么时候更靠近了些,搂住他的腰,倚进他的怀里。 她小而轻地吸了下鼻子。 胸膛处传来湿润的感觉,林沉的心猛地一跳。 “怎么了?” “想哭。”丛嘉声音哽咽:“想起我的狗狗了。” 屏幕幽微的灯光下,林沉清晰地看到她的眼角缓缓地渗出泪液,他突然有些慌张地抬手去碰她的眼角。 “别哭。”他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只得讷讷地重复:“你别伤心。” “它也希望你快乐。” 不知道为什么,丛嘉听到这句话,哭得很伤心,她抽泣着埋进林沉的胸膛。 “林沉。” “嗯?”林沉希望丛嘉能给自己点提示,做什么都可以。 只要她不再哭了。 可丛嘉只是唤了声他的名字,在他怀里默不作声,就连抽泣的声音也渐渐低了。 但林沉依旧能感受到胸口处的湿润,一点点晕开。 “别哭了好吗?”林沉说:“我的错,我不该选这部片子。” 他是知道丛嘉有过一只宠物狗的,可刚刚丛嘉牵着他的手走进影音室,他的心脏和脑子都轻飘飘的,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根本来不及去思考别的什么。 确实是他的错,林沉一边想着,一边安抚般的抚摸丛嘉的头,顺着她的长发,往下,慢而轻地拍她的背。 顿了顿,林沉俯下身,凑到丛嘉的耳朵旁,说:“我错了。” 丛嘉在这时候抬起头,她白皙的脸上有几条湿润的泪痕,长睫粘着,鼻头也红。 “你就知道说对不起。”丛嘉吸着气,语气不像埋怨,更像是撒娇:“你就不能说点别的什么吗?” 林沉没有回答,只是这么看着她,半晌,低下头,吻上的丛嘉的脸颊。 “你教教我。”他含糊着发声,吻去丛嘉的泪水。 最后他的唇停留在丛嘉的唇角,像是在犹豫。 但那时间并不长,半秒后,他吻上了她的唇。 屏幕暗了下去,黑暗把所有的感官都放大了,丛嘉感受到他辗转着,温柔地舔舐着,没有记忆像里那样带着侵略性地闯进来,而是试探的,安抚的,仿佛是想取悦她。 丛嘉的思绪渐渐地飘远了,不知不觉间,她搂住林沉的脖颈。 林沉顿了顿,伸手把丛嘉抱过来,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又更深、更重地吻了她。 空气开始变得潮热,湿润。 丛嘉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可以听到他粗重的、无规律的、近乎意乱情迷的呼吸声。 她的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到腰部。 林沉粗粝的指尖像是最好的助兴,让丛嘉止不住地颤抖。 她留了好多汗,绷着脚尖躺在林沉怀里抖着,缓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门被风吹开一道狭小的缝隙,有光透进来,丛嘉抬眼,只看到林沉衣襟略开,垂着眼,沉沉地看着她。 那眼神,让丛嘉有些动心,又有些想逃避,她伸手盖住林沉的眼睛。 他或许是笑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纵容地抱紧她。 丛嘉靠在他的脖颈处,等到急促的呼吸平缓了会儿,又觉得好像每次都是林沉在为自己服务。 是不是自己也该回馈他一次? 丛嘉贴近了一些,慢慢地吻林沉的脖子。 他的手臂骤然收紧,下一秒,盖住她的脸颊。 像是在制止,又像是努力克制着什么,丛嘉能够感受到他手心轻微的颤抖。 “丛嘉。”他哑着声:“我没买” 丛嘉把他的手拂开,凑到他耳边:“用手?” 他的呼吸陡然粗重,一边手按着丛嘉的后颈,让她和自己接吻。 光线恰到好处,不过分清晰,隐隐约约的,像是蒙上了层纱。 皮带扣解开的声音响起,柔软的云飘来,笼罩住他。 林沉开始分不清时间的存在,他的所有感官被丛嘉控制,灵魂也被她牵着走。 他急切地喘息着 迷糊的意识中,他好像听到丛嘉小声抱怨:“这么久” 林沉握住她的手,替她分担了一些力气。 最后几下,他把丛嘉的手放开。 空气中慢慢散出什么不一样的味道。 他说:“抱歉,把你的手弄脏了。” “你说什么呢”丛嘉穿上裙子,站起来,把灯打开,看到林沉仰躺着,上半身还穿着衬衣,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脸透着不正常的红。 有一种陷在情.欲里的迷人。 他站起来,拉着丛嘉手到卫生间,按了好多下洗手液,又仔细地搓出许多泡沫。 “你怎么每次都这样”丛嘉看着他说。 刚刚过,她声音软软的,很小声,林沉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没。”丛嘉说:“就是觉得你小题大作了。” 泡沫顺着水流冲下去。 林沉取了擦手巾给她:“其实刚刚我不应该那样。” “你不应该为我做这些。” 他像还是沉浸在刚刚的那场体验里,眼神没有了平时的冷淡倦怠,反而有些奇异的柔软。 “是我意志不太坚定了。”他说。 和丛嘉接触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林沉感到不可思议。 他所有的克制、冷漠、理智,在这个属于丛嘉的梦境里,都顺理成章地失效了。 可丛嘉才不管这些,她想让林沉更不坚定一些,于是抱住林沉的腰,撒娇道:“腰还是疼,帮我揉揉。” 林沉照着她的话做,只是这次再也没有其他多余的举动。 “这样可以吗?”他的手宽厚有力,十指收紧,半扣着丛嘉的腰。 “嗯。”丛嘉说:“好点了,但是躺着的时候总是酸。” “我叫医生来看看。” “不要。”丛嘉娇蛮地说:“我只想要你给我揉。” 他沉默了两秒,说:“行。” 又把丛嘉抱起来。 影音室前面的几排是躺椅,丛嘉被放上去,半趴着。 揉得久了,丛嘉轻轻哼了声,林沉便停下来问:“怎么了?” “你手酸不酸啊?” “不会。” 丛嘉翻了个身,长发如瀑似的散在暗红色的椅背上。 她一边腿曲着,脚趾尖轻轻碰了下林沉的膝盖:“真不会吗?” 林沉的手垂着。 他的手指修长,冷白色的手背上,青筋蜿蜒,像一幅色彩克制的油画。 “还好。”他说 “这样啊。”丛嘉拖着声音:“我本来还想说——” 她伸出食指,轻轻地点着林沉的手背,顺着青筋,若有似无地滑动。 “你的手真好看。”丛嘉笑着说:“累的话,亲一亲,会不会好一些呢?” 第88章 ◎If林沉没有失忆5◎ 影音室里那样安静。 静到丛嘉能听到林沉陡然加重的呼吸声。 她躺着不说话,只是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带笑,望着林沉。 林沉沉默地攥住她的手指,他缓慢地滑过,盖住了丛嘉的手背。 “怎么啦?”丛嘉狡黠道:“手酸?” 他的手心湿润,似乎很紧张:“有点。” “噗嗤”丛嘉没忍住笑出声:“哦,有点啊——” 她捧着林沉的手,拇指贴着他的手背轻轻地按。 “那这样,好点了吗?” 刚刚空气里的味道散开了些,但依稀还能够闻到。 林沉望着她,过了些许时候,他坐了下来,让丛嘉更方便牵住他的手。 丛嘉改成揉,不轻不重的,不像是真的按摩。 林沉扣住她的手,凑过来想亲她,丛嘉却错开了脸。 吻落在她的唇角。 “我不是说亲这儿。” 林沉的拇指摩挲着丛嘉的手背:“是我会错意了。” 顿了顿,他问:“那是哪儿?” 丛嘉把他的手捞起来,随意地用唇碰他的手背:“我说的是亲这里。” “嗯。”林沉的手就贴在丛嘉的脸侧不动,静静地望着他。 像是想让她多亲一会儿。 丛嘉偏不如他的意,敷衍地亲了几下,张开嘴,轻咬了一下他的手背。 他却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继续用拇指,留恋又小心翼翼地碰她的脸颊。 仿佛永远不会生气,永远都会纵容丛嘉 有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感情涌上来,汹涌澎湃的,让丛嘉的心陷下去一块。 她盖住林沉的手,吻落在他的手背上,顺着他裸露的青筋往下,吻到他粗粝的、带着薄茧的指尖。 那里随之颤抖。 丛嘉撑着双手坐起来,凑过去,吻住林沉的唇。 “还是亲亲你这里吧。”她的双手捧住林沉的脸颊,轻吮着他的下唇,含含糊糊地问:“有没有好一些?” 林沉喘了口气,揽住她的腰。 “还行。”他低喃着。 丛嘉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满足他一下,也没什么。 她移过去,双腿环住他的腰,主动启了唇。 林沉闷哼了声,情不自禁地勾住丛嘉的舌头。 有什么湿软的东西交缠着。 好一会儿,丛嘉推了推他。 “好点了吗?”丛嘉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问。 “嗯”他的呼吸打在丛嘉的脸颊上,热热的。 “好点了。” “骗子。”丛嘉小声控诉:“骗我亲你。” “我错了。”他轻车熟路地道歉,却没有否认。 丛嘉本也没有真的怪他,她觉得好玩儿还来不及呢。 她搂住林沉的腰,半靠在他怀里,听了会儿急促的心跳,才说:“明天你忙不忙?” 林沉不知是出了神,还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会儿,他答:“不忙。” “那明天下班,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丛嘉在他怀里,仰起头看他。 “好。”他唇角似乎勾了一下。 丛嘉盯着那儿,贴上去,吻了一下。 “你笑了,和我吃饭很开心吗?” 他牵起丛嘉的手,很低地“嗯”了声。 “那你下次就主动约我吃饭呀。”丛嘉说:“你要学会主动让自己开心起来。” 林沉忽而抬头看着她,那眼神很复杂,让丛嘉有些看不懂。 “主动约你你会同意吗?” 丛嘉开始捏他的手指:“只要你让我开心,我就同意。” 他问:“怎么样能让你开心?” “嗯”丛嘉思索了片刻,觉得很难给出一个具象的答案,便凑过去,贴着他的耳朵说:“比如刚刚,比如昨晚,我就很开心。” 贴着的那块肌肤很快地红了。 丛嘉乐不可支,本想再说一些的话,看看林沉会作何反应。 没想到,他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看向她,轻声说了声“好。” 丛嘉愣住了,还未反应过来,林沉便又说:“我会让你开心的。” 他语气认真而郑重,不像在说调情话,反而像某种奇怪的宣誓。 丛嘉的脸热了,她故作冷漠地“哦”了声,又不服输地说:“你还是先记得把买了吧。” 林沉像是想起什么,轻咳了声,不再说话了。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声,阿姨在门口问要不要开饭了。 丛嘉从林沉的怀里离开,整了整裙子,说:“好,您等一等。” 晚餐很丰盛,清淡却也不至于没有滋味,阿姨考虑到丛嘉的病刚好,还做了两道药膳。 丛嘉其实不太喜欢药味儿,一碗汤喝到一半,实在咽不下去了。 她把碗放下,缓了些许时候,刚要端起来重新喝,就被林沉拦住了。 “不喜欢,不用勉强。” 他转头吩咐阿姨:“她不喜欢药膳,您以后别做了。” 丛嘉看着棕黄色的汤汁,放到了一旁。 她胃口小,已经吃饱了,但也不离开,撑着脸看着林沉。 他似乎被丛嘉看得有些不自在,放下筷子说:“最近有什么想要的吗?” “啊?”丛嘉不明所以:“什么?” “珠宝,衣服,包,房子。”林沉说:“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有。”丛嘉低头,碗里还剩着一块乳鸽,她用筷子戳开,忽而想起无恙。 不知道它现在是不是还在外流浪,如果能早点把它带回家,它是不是也不用被虐待了。 她抬头,看着林沉的说:“我想回家一趟。” 林沉怔楞了一瞬,筷子落在地上,他弯腰去捡,没抬头地问:“回家?” 丛嘉忽而察觉到自己的话带着点歧义,解释道:“就是,我妈妈留给我的一栋别墅,有些东西落在那,我要回家收拾几天。” 林沉捡好了筷子,放在一边,他没有去拿新的,也没有看向丛嘉,只是问:“几天?” “不确定。” 他说:“刚刚你说,明天要一起吃饭。” “这不冲突啊。”丛嘉奇怪地看他:“吃完晚饭,我们可以一起回去。” “你不愿意啊?” 丛嘉有些内疚,觉得自己似乎先入为主了,因为潜意识里,林沉总会无条件地纵容自己,却没有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和那时不一样了。 现在的林沉是个成熟、理性的成年人,他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不再像记忆里围着她转了。 而且山顶别墅确实离他的公司有些远了。 丛嘉冲他笑了一下:“是我事先没问过你,你不愿意也没有关——” “——可以。”林沉打断了她。 “可以的。”他重复道。 “可是那里离你那边好远呀。”丛嘉声音软软的:“你每天要早起一小时呢。” “车上能休息。” 丛嘉撑着脸看他,用手指点点他的指尖。 “这么舍不得我啊?” 林沉沉默了会儿,自喉咙发出含混的声音。 像是承认了。 丛嘉喜欢他坦白自己的在乎。 这样想掩盖,却又掩盖不住的在意,让丛嘉觉得有趣极了。 像是在玩闯关游戏,一点点的向前,看到不一样的、更有挑战的风景。 丛嘉想要听他亲口承认喜欢自己,爱自己。 她才不着急呢。 丛嘉拉住他的手,说:“其实我很惦记一只小猫,是一只橘猫,这次回去就是想找它,找到我们就搬回来,好不好?” “好。”林沉说。 吃完晚饭,丛嘉去收拾了一下行李。 之前她很少住在这里,东西并不多,大概十分钟就收拾完了。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就去敲林沉的门。 敲到第二声,门便打开了。 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下了那身板正的衬衫,浴袍在他身上略显松垮。 “怎么了?”他撑着门框,低眸看丛嘉。 “我能进去吗?”丛嘉问。 林沉移开身子,空出位置让丛嘉进来。 房间里是冷色调的装潢,角落的办公桌很大,桌面上散着几份文件,丛嘉走过去扫了几眼,便移开了视线。 “你在工作?我好像打扰你了。”丛嘉说。 “没关系。”林沉说:“以前的东西,我随便看看。” 他停了几秒,补了句:“不忙。” “这样啊。”丛嘉在他的床上坐下:“那你过来陪我聊聊天。” 林沉站着没动:“聊什么?” 他似乎很不擅长这个,表情有些不自然。 “聊——”丛嘉拽了下他的衣角:“你坐我旁边嘛。” 他依言坐下,却还是讷讷不言。 “聊聊,你这些年的感情生活。”丛嘉躺到他床上,姿态放松。 有些问题她早就知道了,但不妨碍她想听一听林沉的回答。 “谈过女朋友吗?” “没有。” “也是。”丛嘉点点头:“你说过,只和你接吻过,只和我过。” “那有没有女孩子追你?” 他看了丛嘉一眼,果断地说:“没有。” 丛嘉却不买账:“我不相信。” 林沉长得好看,从小到大,学业也顶尖,就算性子沉闷寡言,也不可能没有女生向他示好过。 “真的没有。”林沉说。 “你不诚实。”丛嘉控诉。 林沉换了个说法:“我没在意。” “以前很忙没空想别的。” 周围很安静,空荡荡的房间里,略微冷调的灯光映在他的眉目上。 他垂眼看了会儿丛嘉,有些自嘲地说:“我是个挺无趣的人。” 顿了顿,又问:“和我相处,你会不会觉得很闷?” “你怎么这么想,好吧” 丛嘉说:“很久以前,是有一点,因为你总是不太说话,很内敛,但是我后来想想,人本来就是有各种不同的性格,内向话少,也不一定是不好的。” 她靠在林沉的大腿上,仰头看他,冷色的灯光在她眼里都那样明亮。 她笑着说:“你知道吗?以前还有人嫌弃我呢。” 林沉抬头,很轻地捋了捋她的碎发:“怎么会?” “初中的时候吧,我同桌是个学习很好的男生,有点内向,话很少,我有时候上课会找他说话,他其实也会嗯嗯哦哦的回答我,我问他题,他也会很认真地教我,我觉得我们关系不错,是好朋友。” 林沉的手拂的丛嘉有些痒,她抓住他的手,牢牢地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不让他继续动。 “你听不听我继续说?” “嗯。”林沉说:“我不动,你继续说。” “后来有一次,我听到别人问他,是不是喜欢我呢?他说没有,他觉得我很烦,总是贴着他,上课找他说话,打扰他学习。” 丛嘉的声音慢下来:“我听到这话,挺伤心的,就去找老师换座位了。” 林沉贴着她脸颊的手颤了颤。 丛嘉对他安抚地笑笑,继续说:“后来老师同意了,我搬去和其他人坐了,有一天放学他拦住我,问我为什么不和他坐了。” “我就把我听到的和他复述了一遍,他当场脸就白了,想要解释也解释不出什么话,只知道说对不起,对不起,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林沉的呼吸停了一瞬,视线与丛嘉的相触。 他笃定道:“他喜欢你。” “嗯。”丛嘉闷闷地承认了:“后来他和我表白了,说他只是要面子,在别人面前只是口不择言,问我能不能给他一次机会。” “那你给他机会了吗?” “没有。”丛嘉说:“我说我原谅他了,但是——” 她的酒窝浅浅陷进去:“但是喜欢我的人那么多,我不需要一个为了自己的面子,就在别人面前贬低我的人。” “只有我真心喜欢的人,我才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丛嘉”林沉的手抚过她的眉眼,说:“那你给过什么人第二次机会吗?” “嗯。”丛嘉看着他:“给过的。” 林沉的心里泛起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犯了什么错?” “他啊自以为是的为我好,和我说了些很过分的话,要和我分手。” “他主动和你分手?” 林沉很难想像,是什么人在得到了丛嘉的爱后,又能狠得下心抛开。 “是啊。”丛嘉意有所指:“他就是个傻子。” 她语气里的亲昵让林沉的心止不住地抽动。 但林沉控制不住地问:“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就这么好吗?好到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丛嘉也愿意原谅他,那又是为什么不再一起了? 丛嘉还爱他吗?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丛嘉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一朵柔软的云:“他是个很好的人,真诚善良,很爱我,不太会说甜言蜜语,但我亲近的时候会害羞到红耳朵。” 林沉不想再听下来,他俯身,吻上丛嘉的唇,堵住她接下来的话。 那些充满溢彩的、爱意的话,都是在说其他的男人。 林沉吻着丛嘉,勾着她的唇舌,发狠地吮,企图将她拖进情.欲的世界里。 让她短暂地忘掉她口里那个人。 他会让她快乐的。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遇到丛嘉的?林沉在心里做着排除法,没有贺知彦的时候,那大概就是大学。 会害羞到脸红总归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毛头小子。 丛嘉说过,他能够带给她快乐。 林沉想到下午,丛嘉倚在自己的怀里,在灯光幽暗的影音室里,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颤颤的,小声地呻.吟。 那个人能做到吗? 他能让丛嘉快乐吗? 潮热的夏日,屋里开着冷气,丛嘉却还是流了一身的汗,她拽着林沉的头发,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地扯。 “别”她被刺激地小声尖叫,难以自控地抖了抖。 林沉抬起头。 他的唇湿润着,眼神温温地看着丛嘉,像是小心征询着她的意见。 可丛嘉知道这个人刚刚有多过分。 他比以前更会,更大胆,更卖力,也更让丛嘉心动。 丛嘉浑身都是热的,不想承认,又不想否认,干脆将脸埋进枕头里,低低地哼了声。 他像是得到允许,继续刚刚未完成的 时间的流逝在丛嘉的眼中开始模糊。 她脱力般的仰躺在床上,林沉过来抱住她,很轻地抚她的脸颊。 “可以吗?”他问:“去洗一下?” 丛嘉没力气,勉强地抬腿,不轻不重地蹬了他一脚。 他便把丛嘉抱起来,往洗手间走。 丛嘉不知道这晚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知道醒来时自己还在林沉的房间。 周围空荡荡的,晨光落进来,洒在浅灰色的羊毛地毯上。 昨天也没见到这块地毯啊 丛嘉坐起来,床头柜上放着一杯水,还贴着便利贴。 “我去上班了,记得吃早餐” 丛嘉抿了口,发现是淡盐水。 她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点多了,林沉早不知道走多久了。 早餐是阿姨做的,三文鱼班尼迪克蛋。 丛嘉吃了几口,觉得味道和林沉做的很像。 “是先生今早教我做的。”阿姨说。 “他可真有闲工夫。”丛嘉想到他昨晚“过火”的行径,小声抱怨了几句,顿了顿,又问:“阿姨,您中午准备做什么菜?” “还没有准备。”阿姨询问:“您想吃什么?” “我吃饱了,您做几样林沉爱吃的,我给他送过去吧。”丛嘉说。 “诶,好。” 阿姨看起来很开心,动作也很麻利地做了几个菜,装到保温盒里。 丛嘉叫了司机来送自己。 这里离林沉的公司确实比较近,到办公楼时,才十一点,不到中午休息的时间。 丛嘉在前台报了自己的名字,说找林总。 前台的工作人员不知道她和林沉的关系,礼貌地引她到沙发上坐下,给她倒了柠檬水,才说要去通报一下。 丛嘉百无聊赖地坐着等,喝了半杯柠檬水,看到最角落的电梯门缓缓开了。 林沉迈着大步走过来,他穿着白衬衣,深蓝色的领带一丝不苟地用领带夹扣着,只是额上出了层薄汗。 “在空调房里怎么还出汗了?”丛嘉抽了张纸巾递给他。 林沉随意地擦了两下,说:“抱歉,刚刚在开会,那些人不敢进来打扰,你等多久了?” “唔”丛嘉学着他说:“我不知道,想事情就忘记时间了。”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神情里有很少见的放松:“你怎么来了?” “来给你送饭啊。”丛嘉点了点保温盒:“中午应该可以按时休息吧?” “可以。”他拎着保温盒,犹豫了片刻,在走到私人电梯前,牵起了丛嘉的手。 见她没拒绝,林沉抿了下嘴角。 后面的员工的手指已经在手机上划出残影了。 但林沉顾不上那些,他乘着电梯和丛嘉到达办公室的楼层,刚想和她介绍,就见她轻车熟路地走进自己的那间。 “我刚刚吃了早餐,还不饿。” 但丛嘉也不想扫兴:“我就吃一点点就好了。” 她从林沉的碗里扒拉了一小团米饭,慢吞吞地吃着。 阿姨准备的饭菜是两人份的,林沉今天的胃口出奇的好,所有的菜几乎都吃完了。 “你中午会午休吗?”丛嘉看着收拾餐盒的林沉,问。 “你累的话,可以去休息室睡一觉。”林沉说。 丛嘉扯着他的袖子:“你陪我睡啊?” 林沉的动作停住,转头看丛嘉。 阳光落进来,他侧站在休息桌前,有一半落在阴影里。 他的眉眼压着,眼神沉沉的,透着某种熟悉的,令丛嘉止不住颤抖的意味。 “我的意思是”丛嘉说:“单纯的睡觉,没有其他的意思。” “不过你可以抱着我睡,但你不可以再像昨晚那样。”丛嘉义正言辞:“知道吗?” “啪嗒”一声,饭盒被扣上,林沉不做声地把他收回袋子。 “知道了。” 林沉不的时候,确实彬彬有礼,礼貌克制,抱着丛嘉躺在休息室的床上,不再有其他的动作。 丛嘉靠在他的胳膊上,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醒来时,屋里很暗,大概是睡了太久,丛嘉的脑袋还有些晕,她摸索着打开手机,看到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半小时前周回雪给她发过短信,询问下午要不要一起喝下午茶。 丛嘉坐起来,回了个“好”。 休息室和林沉的办公室连通着,能隐约听到林沉的声音。 他在和下属说话,声音低沉,偏冷,平静到缺乏情绪。 丛嘉不好出去打扰,站着听了会儿,直到人走了,才推开门。 林沉在办公桌后,抬眼看她。 “醒了?”他声音温和。 “嗯。”丛嘉揉揉眼睛:“睡了好久啊,你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熟。”林沉说:“你累了,就多休息。” 丛嘉总觉得他不怀好意,意有所指。 但林沉又确实不像是那样的人,丛嘉走到他桌边,端着他的杯子喝了口水。 放下杯子时,见他眼神怔怔地看着自己。 “怎么?”丛嘉扬着声:“你的水我不能喝啊?” “不是。”林沉把手里的钢笔放下:“可以。” 丛嘉把半杯水喝完了,空杯子放下,她才俯身,慢吞吞地吻了下林沉的脸颊。 “我要去喝下午茶了,你好好工作,等你下班,我们一起吃饭。” 林沉的手碰了下刚刚被吻过的位置:“嗯,好。” 明明昨晚那么狠,现在喝了几口他的水,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就这幅样子。 丛嘉觉得有些好笑,拎了包站在门口,“啵”得又给他一个飞吻。 他坐在黑色皮质办公椅上,好似是笑了一下。 “林总,好好工作。”丛嘉笑着开门,走了。 下午的太阳不再那样强烈,周回雪约的地方离办公楼不远,步行就可以到了。 她们去的是一家奢侈品牌新开的甜品店,丛嘉觉得很难吃,抿了一点儿,就不再吃了。 和周回雪聊了会儿天,林沉下班的时间也快到了。 “你在和谁发短信呢?”周回雪问。 “林沉。” “和他?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丛嘉托着下巴:“因为前几天睡了。” “噗”周回雪刚进口的茶全吐了出来:“什么?” “就是睡了啊。”丛嘉笑眯眯地说:“嗯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 “嗯哼。”丛嘉的食指点在杯子上:“他叫我给他机会,我给了。” “牛!”周回雪对她竖起拇指,又贼兮兮地问:“他滋味怎么样?” “还好吧。”丛嘉突然有些不自在了,看了眼手机:“好了好了,我先走了,单你买哦,爱你。” 周回雪冲她摆手:“滚滚滚。” 丛嘉对她飞吻,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间甜品店开在大厦的高层,林沉说快到了,丛嘉便叫他在楼底下的休息区等自己。 傍晚的人多,丛嘉等了会儿电梯,到一楼时,已经过去了十几分钟。 晚霞透过旋转门,落在瓷白的地面上。 林沉坐在休息区的最外面,面前站着个女孩儿,神情有些羞涩的和他说着些什么。 林沉站起来,没有什么表情,垂着眼和她说了几句什么,女孩儿便走开了。 他在原地舒了口气,视线在下一秒触到了丛嘉,怔了怔,又很快地走过来。 丛嘉什么也没说,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林沉今天没叫司机,自己开的车。 “车停在楼下。”他对丛嘉说。 丛嘉顿了脚步,往回走,电梯里挤满了人,林沉撑着手臂,给丛嘉空出一小块位置。 到了停车场,坐进车里,周围才终于安静下来。 “刚刚”林沉开口:“那女孩过来随意说了几句。” “随意?”丛嘉目视前方,忽而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和林沉一起去京市,也有女孩在路上和林沉搭讪。 “昨天问你,你还骗我。” “没骗你。”林沉说:“她东拉西扯了几句,我以为是想推销什么东西。” 他有些急地解释:“后来我和解释了。” 丛嘉侧过头看他:“你怎么说的?” 昏暗的地下车库里,林沉没有逃避地、直直地,回视着她:“我说我已经结婚了。“ “以后,我还可以这样说吗?” 丛嘉心里一轻,有些想笑,却还是故意绷着脸说:“你想得到挺美,还想着以后还有女孩子和你搭讪啊?” “不是。”他的语速变快:“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唔。” 剩下的话被丛嘉的吻堵住了。 她不轻不重地咬了林沉一口,瞪圆了眼:“以后在别人说第一句的时候就拒绝。” “你是我的。”她故作凶狠:“知道了吗?” 【作者有话说】 我醋我自己,是沉子的宿命 第89章 ◎If林沉没有失忆6◎ 昏暗的车厢里,他们离得很近,肌肤相贴,呼吸交缠,共享着彼此的温度。 林沉失了神。 “你是我的,知道吗” “是我的,知道吗” “我的,知道吗” “知道吗” 在这一瞬,丛嘉的声音仿佛变成了环绕的背景音,一遍遍,敲打着耳膜,让他的心中止不住地升起欣喜和愉悦。 他忍不住勾了嘴角,拇指轻轻抚过丛嘉的脸颊,穿过耳廓,缓缓地顺着脖颈往下。 丛嘉被他摸得痒极了,下一秒,就快憋不住笑意了:“你别摸我,听到没有啊!” 他的手听话的停留在丛嘉的脖颈处,声音沉而闷:“嗯。” “我是你的。”他说完,按住丛嘉的脖颈,吻上来。 丛嘉被勾着舌头,说出的话断断续续:“我跟你说话呢” 他慢慢地抚着丛嘉的脸颊,没说话,只是更深更重地吻她。 略显狭窄的车厢里,空调刚刚开,还有些热。 吻了没多久,丛嘉就出了一身汗。 她觉得有些难受,拍了拍林沉的肩膀,让他放开自己。 林沉扣着她的腰,喘了口粗气,一边手打开顶灯。 略带暖调的灯光落下来,丛嘉的脸颊泛着粉,微张着唇,露出雪白的贝齿和粉舌尖。 林沉放在她腰间的手,忍不住收紧。 丛嘉马上察觉他的意图,抵住他的肩:“你别我不亲了。” 他低低地叹了声,调低了空调温度。 安静的车厢里,只留下他们尚未平静的呼吸。 衣物摩擦声响起,林沉抱住了她。 “我是你的。” 他贴在丛嘉的耳边,声音很低很低,像细碎的羽毛,往她的耳朵里钻。 丛嘉忽而觉得好痒,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我知道了。” “嗯。”他好似是笑了一声,很短促,但丛嘉还是听见了。 她侧过脸,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娇娇地说:“笑什么笑?” “没事。”他回吻了她,力道比丛嘉重一些:“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那你先松开我啊。”丛嘉碰了碰他扣在腰间的手,他便很快松开了。 刚刚的一场躁动,让丛嘉的背都湿了,她呼出一口气,把空调的风口转到自己的脸上。 “会感冒。”林沉看着她说。 丛嘉小声地“哼”了下,没理他。 他伸手扣住风口,轻转了个方向。 丛嘉拉住他的手腕:“我很热,吹两下没事的。“ 林沉不动:“刚发烧好。” 裙子湿哒哒的黏在背上,让丛嘉有些心烦。 “你就让我吹两下,我不热了就转回去。” 林沉不说话,丛嘉便倔强地回视他。 过了两秒,他妥协地叹了口气,把风口转了回来,没有完全对着丛嘉,稍稍偏离,但还是能让她吹到风。 “这样可以吗?”林沉说:“怕你再发烧。” “好吧” 林沉“嗯”了声,把手放回方向盘。 晚饭的餐厅离这里不远,大概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这家餐厅是新开的分店,总店在京市,他们订的晚,只剩下角落的位置,好在环境也算幽静,透过窗户还能看到远处的风景。 林沉让丛嘉点菜,她便随意点了自己想吃的。 吃到一半,喻姐来了电话,简略的说了说接下去一个月的行程,末了提醒丛嘉发微博。 “现在是考察期,社交平台要时刻保持活跃度,知道吗?” 丛嘉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挂了电话,服务生恰好来上菜,白瓷盘上顶着一朵圆乎乎的云。 “这是棉花糖吗?我们好像没有点。”丛嘉问。 服务生:“是的,这道是糖醋小排,把汁浇上去,棉花糖会融化开。” 丛嘉觉得这个挺有趣的,可以录一小段视频当做素材,发微博。 她把手机递给林沉:“帮我拍拍,记得把我录进去。” 林沉的摄影技术,丛嘉很放心。 她举着汤汁,看镜头,慢吞吞地灌溉着那朵白乎乎的云。 半分钟后,林沉把手机递给她:“好了。” “谢谢。”丛嘉很快把这段视频上传。 没过一分钟,评论直接显示99+ “是哪家餐厅啊?” “嘉嘉好美啊啊啊啊啊,舔屏” “没有人注意到,窗户上倒映的人影吗,是谁帮嘉嘉录像的?” “卧槽,楼上的是福尔摩斯吗,窗户上好像真有个男人” “是工作人员吧?” “没看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吗,聚餐也应该是一群人吧?” 丛嘉看了评论,有些愣了。 她不算是什么公众人物,所以也不需要对外公布自己的感情生活。 对于和林沉的婚姻,她没有瞒着,周围的人都知道,但她也不是什么明星,他们也不会闲着把这事往网络上宣扬。 以前的林沉,也从没有表露出要把丛嘉的身份公开的意思。 丛嘉看了眼林沉,把手机放下:“好多人在评论问我们的关系。” 林沉放下筷子,沉默地回视丛嘉。 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眸深沉。 “你想我怎么说?”丛嘉托着下巴看他。 “我”他的手缓慢地移过来,盖住丛嘉的另一只手。 “丛嘉。”他垂下眼,拇指摩挲着她的手背,缓慢地说:“我是你的。” “噗嗤”一声,丛嘉笑出来,她抽出自己的手,食指轻点着林沉手背上的青筋。 “你是我的——”她拖长声音,缓慢地问:“什么?” 林沉的手不动了,也不说话,任由她摆弄。 餐厅的角落里很静,他沉默地垂眸,想了很久,才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什么” “都行。” 丛嘉呆住了,她的手指还停留在林沉的手背上,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你”她声音发哑,忽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像是被泡进又酸又涩的汁液,一呼一吸间,都泛起轻微的疼痛。 “你别这样。”她收回了手,低头咬了口糖醋小排,却好像尝不到味道了。 “别老说这种话。”丛嘉也给他夹了一个:“我听了心里难受。” 沉吟了片刻,他才开口:“对不起。” “那我不说了。” 丛嘉看不得他这幅模样,拿起手机,点开微博,回复了几个字,干脆地递给林沉。 “你是我的什么?你自己看吧。” 林沉低头,两秒后,指尖有了细微的颤抖。 “没有人注意到,窗户上倒映的人影吗,是谁帮嘉嘉录像的?” 丛嘉回复:是我老公啦。 “看完了?那手机还给我。”丛嘉朝他摊手。 林沉又低头看了眼,像是要把这段回复截图,打印,放进自己的皮夹里,时刻保存。 丛嘉径直抽出手机:“好啦,要看你也可以去我微博看。 她没再管这一句话引起的腥风血雨,按下了锁屏键,又给林沉夹了一筷子炒芥蓝:“吃饭。” 林沉不做声地把芥蓝吃了,起了身。 “你去洗手间?”丛嘉问。 “嗯。” 丛嘉不知道他去干嘛了,但潜意识里认为他肯定不是去洗手间。 她其实已经吃饱了,坐着玩了会手机,等林沉回来,忽得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有些陌生。 丛嘉抬头,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很高,肩膀宽,穿着合身的休闲款衬衣,笑看着她:“这么多年没见,不认得了?” “蒋相和?”丛嘉有些不敢认。 “是我。”蒋相和笑容满面:“好久没见了。” “是啊,好像大学之后就没再见过了。” “是大四。”蒋相和长长地叹了口气。 丛嘉尴尬地抿唇。 蒋相和初中时候老被欺负,丛嘉帮过他,他大概是感激,高中向她表白了几次,丛嘉都拒绝了,但他是个挺有毅力的人,大学考到了京市,一直追着丛嘉跑。 直到大四那年,他准备出国念研究生,最后一次来和丛嘉表白。 那些话翻来覆去的说了那么多遍,蒋相和从当初的磕磕绊绊,到后来的真诚熟练,丛嘉听了很多次,也曾经感动过,但还是拒绝了。 那是京市燥热的夏天,蒋相和站在香樟树下,抱了丛嘉。 “我放弃了,丛嘉。”他说。 丛嘉拍了拍他:“祝你找到更好的人。” 他笑了笑,眼里好似有了点泪光:“哪有人会有你好。” 后来,蒋相和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放弃,彻底消失在了丛嘉的生命里。 丛嘉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他。 她不知道应该和他聊些什么,因为无论说什么,好像都挺尴尬的。 最后丛嘉只是干干地说:“你来这里吃饭吗?” “这是我开的店。”蒋相和扫了眼餐桌:“点的都是招牌啊,这顿我请了。” 丛嘉想说“不用了吧”,但又觉得推来推去,也不太好看,点点头,大方道了谢。 “我们都认识多少年了,谢什么。”蒋相和看了眼空了的座位:“我能坐吗?” “嗯,好。” 他没有坐林沉的位置,很有分寸地坐到空位上:“你和朋友一起来的?” “相和。”丛嘉说:“我是和林沉来的,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 “他?谁能不记得。”蒋相和说:“大名人了,你们是朋友?” 丛嘉眼里慢慢浮出笑意,指了指蒋相和的身后:“喏,他来了,你问他。” 蒋相和转过身,首先看到白色的衬衣,深蓝色的领带板正地系着,他很高,俯视人时,显得冰冷而高傲。 “谢谢蒋总。”林沉食指夹着张小票:“不过还是下次吧。” 他对蒋相和礼貌地点头,坐下来,提了茶壶,慢吞吞地给蒋相和倒了杯茶。 林沉暗戳戳地宣誓主权的样子让丛嘉快憋不住笑了,她微咳了声,低下头来掩饰地喝了口水,就听到林沉淡淡地说:“我和嘉嘉已经结婚了。” 丛嘉端着水,突然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还未说什么,又听到他对蒋相和补了句:“两年了。” “这样啊。”蒋相和干涩地笑了两声,举起茶杯:“那恭喜恭喜。” 他站起来:“那我就不打扰了,让人给你们添几个菜吧。” “不用了,我们都吃差不多了。”丛嘉拦住他:“就不麻烦了。” 蒋相和怏怏地走了,林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没动。 丛嘉重重咳了声,他才回过头,却撞上丛嘉充满笑意的眼神。 “刚刚去买单了?” “嗯。”他也许是不知道该干什么,提着茶壶给丛嘉倒水:“多喝点。” 丛嘉按住她的手,忍不住笑出声:“喝什么喝啊?” 林沉就把茶壶放下,看向丛嘉:“再吃点?” 丛嘉笑得差点伏在桌子上:“我早就饱了。” 林沉无可奈何地看着她:“丛嘉” “干嘛?” “别笑了” “为什么不让我笑。”丛嘉撑着脸看他,眼睛很亮:“不是笑话你。” “只是觉得——你宣誓主权的样子。”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字:“特,别,帅。” “就是那种站着,面无表情的样子,让我——”她伸出食指,在林沉的手背上写了几个字。 林沉的手颤了颤,很快反手扣住她的手。 “丛嘉”他声音低哑。 “你刚刚不是叫我嘉嘉吗?”丛嘉用气声说:“以后就叫我嘉嘉。” “那个时候,也这么叫。” 林沉的呼吸急促了一瞬,又很快平稳下来。 丛嘉眼含笑意:“既然吃完了,我们就走吧。” “嗯。”林沉站起来,西装搭在一边手肘上,另一边手看似无意地垂落,五指张开。 丛嘉闷笑着去握他的手,他的五指穿过丛嘉的指缝,紧紧地与她十指相扣。 “嘉嘉。” “嗯?” 林沉:“等等我们去山顶别墅吗?” 丛嘉:“嗯。” “” 丛嘉:“你怎么不说话?” 林沉:“嘉嘉。” “干嘛?” 电梯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林沉低头很快地吻了一下丛嘉的脸颊:“嘉嘉。” 丛嘉搓了搓脸:“你别光叫我名字,不说话。” “我买了。” “啊?”丛嘉侧过头看他:“买了什么?” 幽幽灯光下,他的眼睛更加深邃,像是夜晚,他挥洒汗水,按着丛嘉的腰,望着她时的眼神。 丛嘉的心突然很痒,她咬了下嘴唇,就被林沉吻住了。 顾忌在电梯里,他只是浅尝辄止地吮了一下。 丛嘉心里的痒意稍稍平息了些,下一秒,却因为林沉的离开,再度汹涌澎湃起来。 她揪住林沉的领带,很重地扯了一下,又轻声说:“山顶别墅旁边的夜景挺美的。” 她冲林沉挑眉:“想试试——在车里吗?” 第90章 ◎If林沉没有失忆7◎ 电梯门“叮”得一声打开。 丛嘉被拽着往前。 她穿着带跟的鞋,走得磕磕绊绊,“林沉!你走慢点。” 林沉的脚步滞住,回过身,拦腰抱起她。 丛嘉小声惊呼,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 远处的车锁灯亮起,林沉迈着大步,西装衣角被风吹起。 车门打开,天旋地转间,吻随之而来。 昏暗逼仄的空间里,丛嘉的手被压着,肩被抵着,呼吸间全是林沉身上的浅淡的薄荷味。 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丛嘉的嘴被迫张开,他勾着她的舌不放,重重地、失去理智般地吮吸。 丛嘉迎合着,纵容地抱住他的腰。 他的呼吸一停,下一秒更加粗重。 衬衣,裙子不知什么时候贴在一起,林沉的手紧紧按着丛嘉的腰,不由自主地上移。 “别”丛嘉握住他的手,她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我说的车里,不是现在。” “我知道。”林沉低头,继续吮了吮她的唇:“我知道。” 丛嘉偏头避开。 他垂着眼,湿润的吻只落在唇角,看起来有些失望。 丛嘉推了推他,他便离远了些,一边手帮丛嘉整理着散乱的裙摆。 “抱歉。”他含糊地道歉。 “不许说话。”丛嘉小声命令。 他便不说话了,开了门坐进驾驶室,一手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里,若有若无地看着她。 丛嘉肿着唇,抬眸在后视镜瞪他一眼,娇声说:“不许看我。” 林沉的视线移开。 引擎声响起,他没有动,视线平直地落在控制台上。 丛嘉从包里掏出小镜子补口红。 她其实很少化妆,今天连粉底也没打,只是出门前涂了个口红,刚刚也被林沉蹭掉了。 淡红晕在唇边,像散开的粉雾。 丛嘉用湿巾擦干净,抬眸在后视镜里看了看林沉。 昏黄的灯光下,林沉的唇色比平时深一些。 他没系安全带,往前坐了些,一只手搭在前方的车载香薰上,慢条斯理地摆弄着透明瓶子,可眼睛却没落在那上面。 “林沉。” “嗯?” 他的指尖从玻璃瓶移开。 丛嘉抽了一张湿巾,扶着驾驶座椅的靠背,轻柔地按住他的唇:“你擦擦。” “嗯。”林沉盖住她的手,不放开,就着她的手在唇上擦着。 他的食指贴着丛嘉的中指,松松的,也不用力。 唇膏很好擦掉,他却缓慢地、一遍遍地摩挲着,直到丛嘉挣了挣,才放开。 “你学坏了。”丛嘉望着他:“你故意的吧。” “没。”他转过身,双向盘重新搭上方向盘:“走吧。” 丛嘉便坐回去,拉了安全带,车却没有发动。 “怎么还不走?”她问。 林沉顿了顿,说:“要不要坐我身边?” 丛嘉笑看着他:“我不。” “谁知道你——”她半开玩笑地拖长声音:“你会不会忍不住?” 林沉从镜子里回视,半晌,又垂下眼。 “嗯。”他声音低低的,竟然默认了。 丛嘉忽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车慢慢开动,驶出地下车库,树影在道路两端呼啸而过。 周围很安静,但丛嘉却能听到林沉浅浅的呼吸声。 “你的行李准备了吗?”她问。 “嗯。”林沉回答:“放在后备箱里。” “这么——积极啊?” 前面是一个红绿灯,车停下。 林沉转头看她,眸色沉沉。 丛嘉解了安全带,凑过去。 他们离得很近,呼吸相互交织,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丛嘉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薄荷夹杂着果香。 那是他和自己的气味。 林沉眼里有了很浅的笑意。 “可以亲一下吗?”他说。 他很少这样直白,让丛嘉怔了一瞬,她很快地笑出来,凑过去,贴了贴他的唇。 “快绿灯了。”她含糊着说:“好好开车。” “好。” 这里离山顶别墅很远,近一小时的路程,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大多是丛嘉在说,林沉在听,但好像只要他们在一起,时间就总是过得很快。 车开上了盘山路,树影遮住了星星,路灯被切割的细碎,像星星般,洒落在地面。 丛嘉说了好多话,觉得有些渴了,喝了点水。 林沉忽而开了口:“蒋相和” 他停顿了一下,说:“他高中和你表白过。” “啊?这个事情已经到人尽皆知的程度了吗?”丛嘉拧紧瓶盖:“我以为只有几个人知道呢。” 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别墅的若有若无的灯光,盘山路两边的树渐渐后退,明亮的灯光如水一般流泻。 林沉的声音很平缓:“他第一次向你的时候,我也在现场。” “什么?”丛嘉愣了:“有这回事吗?” 林沉了然道:“你果然忘记了。” “因为,已经过去很久了嘛。”丛嘉有些心虚:“在哪儿呢?那你当时尴尬吗?” “还好。”林沉淡淡道:“在崇德的小树林,我碰巧经过,你和他走出来,你对我笑了一下。” “后来过了几天,你来找我,希望我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是吗”丛嘉慢慢地回想着,懵懵地说:“好像是?我可能是怕相和被其他人说,他初中时候老被欺负,如果知道了,总是不太好的。” “相和”林沉低喃。 “怎么?”丛嘉笑着说:“又吃醋啦?” 车开进庭院,缓缓停下。 林沉解了安全带,下车为丛嘉开门。 “真吃醋啦?”丛嘉仰起头看他:“我和他都多少年没有见面了?” 林沉抬起一边手,轻抚她的脸颊:“嗯。” 不知是在承认吃醋,还是别的什么。 “你真是的。”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笑闹着说:“痒死了,不许摸,快去拿行李。” 昨天丛嘉和阿姨通过电话了,房间打扫的很干净。 丛嘉拉着林沉的手,给他介绍着山顶别墅的一切。 走上木质的旋转楼梯,丛嘉推开靠近走廊的那扇门。 “这间就是我们的卧室啦。” 林沉的脚步滞住:“我们?” “怎么?”丛嘉看着他,半开玩笑地说:“你不愿意啊?” “不是。”林沉低声说:“没有不愿意。” 房间有很大的露台,淡蓝色的纱帘被风轻轻吹动,抬眼便可以看到远处连绵的青山,沉默地躲藏在夜色下。 丛嘉指着最近的那座山。 “那边的夜景特别漂亮,开车过去大概十几分钟吧,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和朋友一起过去,吹着风,喝点酒,安安静静地坐一会儿,感觉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为什么心情不好?” 丛嘉回头,失笑道:“你的重点好奇怪啊。” 林沉抿了抿唇,没说话。 “心情不好嘛,这个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心情都好的。”丛嘉说:“有时候和朋友吵架啊,和家人不愉快啊,这都会有。” “嗯。” “你嗯什么?”丛嘉又忍不住笑:“所以呢,你得知道,我不是什么脾气多好的人,你要是惹我生气呢,我就” “我就”丛嘉似乎在思考着,但却始终找不到很好的解决方法。 最后她踮起脚,两只手捧着林沉的脸颊,说:“我就——不理你了。” 她长得漂亮,五官精致柔和,故作凶狠时,眉头皱着,眼睛瞪得圆圆的,有一种奇异的、讨人喜爱的可爱。 林沉忽而很想低头吻她。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空气开始变得湿热。 丛嘉轻轻推了两下,眼见抵抗不过,便顺势抓紧他的肩。 几分钟后,他平整板正的衬衣被丛嘉抓得皱巴巴的,领带松松垮垮挂在胸前,喘着气,低眸看着她。 “你怎么动不动就上嘴啊?”丛嘉拧他的腰。 “抱歉。”他的语气并没有多少歉意:“没忍住。” “你!?”丛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无赖的话,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她是不可能承认自己说不过林沉的。 片刻之后,丛嘉便有了主意,她伸手,灵巧地解开他颈间的领带,一扔。 林沉的呼吸徒然加重,他低下头,故技重施,却被丛嘉抵住了唇。 “看你好热。”她用气声说。 他们离得很近,很近,丛嘉慢吞吞地给他解开两颗衬衣扣,又抬眸,一脸天真地问:“这样,会不会好一点啊?” “嗯。”林沉自喉中发出低低的声音:“嘉嘉” “干什么?” 他的眼眸沉沉的,像露台外无边无际的暗夜。 丛嘉轻笑着退后一步,替他整了整衣领。 “我去准备点喝的,去看夜景?” 林沉的喉结剧烈滚动着,还未说出什么,丛嘉便笑着转身走了。 她轻飘飘的离去,裙摆翻飞,消失在门边,徒留林沉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看着丢在床脚的领带,笑了笑,走进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 已经九点多了,丛嘉准备了点起泡酒,拿了一盒阿姨晚上做的冰镇梅子小番茄。 上楼看到浴室门紧闭着,水声很久也不停息。 他在干嘛呢? 丛嘉脸有些热了,像是有根羽毛在心底里,慢慢地滑动。 她慢吞吞地取了身新衣服,到隔壁的洗手间洗了个澡。 出来时,林沉已经站在门口等了。 他换了身略显休闲的衬衣,一边长腿抵着楼梯柱,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地面上铺了羊毛地毯,踩踏上去,什么声音也没有。 丛嘉慢慢地蹭过去,猛地从背后抱住他。 他停顿了一瞬,低头握住环在腰间的手,缓慢地摩挲着。 “走吧。” 这次丛嘉成功坐在了副驾驶位。 阿姨在休息,丛嘉找不到保温袋,也没好意思打扰,随意找了个塑料袋装着。 梅子小番茄被冰镇过,凉意透着薄袋子传到丛嘉的手心里。 丛嘉看了眼正开车的林沉,打开盒子,夹了个小番茄,递过去。 他似乎有些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没有张嘴。 丛嘉把手往前伸了伸:“不吃吗?” 林沉下意识地张了口。 正是炎热的夏,车里开着空调,酸甜口的番茄被梅子汁浸泡入了味儿,很快在林沉的嘴里化开。 “好吃吗?”丛嘉的声音带着笑。 “嗯。” 车停了,林沉说:“到了。” “哦——”丛嘉慢悠悠地说:“那下车吧。” 林沉侧头看她,没说话。 “先吃点东西嘛。”丛嘉指着远处的草坪。 月幕下,青草也染上了淡淡的光,风吹动着,它们向一边弯腰。 很远的地方有一簇灯火,笑声也很远。 这里没有什么人。 林沉沉默地下了车,把野餐布铺开,丛嘉很快躺上去,双手枕在脑后,用眼神示意着林沉。 他却没有像丛嘉那样的躺下,只是坐在她身边,像丛嘉刚刚在车里那样,插了个小番茄,递到丛嘉唇边。 “——啊。”丛嘉夸张地发出声音,又“嗷”一口,把番茄含进嘴里。 “好吃。”她的声音伴随着风吹动草地的沙沙声响,缓慢却又不容忽视地往林沉的心里钻。 他又想吻她了。 可她刚刚,似乎不太愿意,林沉静静地与她对视。 丛嘉的眼睛很漂亮,偏圆的杏核眼,瞳孔的颜色稍浅,像一块剔透的琥珀。 当她弯起眼睛时,琥珀似乎化开,流淌。 “你喂的特别好吃。”她拉着林沉的手,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拽:“陪我躺躺。” 林沉依言躺下,下一秒,丛嘉的脸颊贴上了他的肩。 “林沉。”她小声说:“刚刚你是不是洗澡了。” “嗯。”他短促地回应。似乎有些不太想提起这个话题。 丛嘉却不放过他。 “只是洗澡吗?”她的下巴靠在他的肩上,贴在他的耳边:“有没有做点别的?” 林沉静默了会儿,从喉咙处含混地发出声音。 不知是承认还是否认。 丛嘉变本加厉:“有没有想着我?” “丛嘉”他沙哑着声,缴械投降:“别闹了。” “我没有玩。”丛嘉憋不住笑:“我只是,很认真地在问你一些事情。” 她又压低了声音,几乎用气声:“想了没有呀?” 空气安静了几秒,丛嘉的下巴被抬起来,她的唇被堵住,舌头被勾着。 他的呼吸错乱,声音含在他们交缠的唇齿间。 “想了。”他完全放弃了抵抗:“想了很多遍。” 丛嘉无力地卷进他的世界。 她被抱起来,往车里走。 “彭”得一声巨响,隔绝了月色,隔绝了夏风。 这个狭小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和林沉了。 【番外完结】 第91章 ◎if林沉没有失忆8◎ 丛嘉第一次意识到林沉很坏。 特别坏。 座椅不知道什么时候调到了足以平躺的弧度。 他开了空调,却不开灯,四周黑暗一片,丛嘉什么也看不到。 丛嘉被吻得晕乎乎的,躺在靠椅里,裙子的拉链不知什么时候开了。 她攀着林沉的手臂,小声抱怨:“现在脱的倒是熟练。” 林沉默不作声。 黑暗中,人影依稀地低下来。 那种熟悉到令丛嘉颤抖的感觉,一点点攀上来。 她的手搭在林沉的肩上,又慢慢移到头上,一下一下,不由自主地扯。 好似听到吞咽声。 丛嘉压抑地尖叫了声:“别” 他却不再听丛嘉的话了,更重,更深 丛嘉急促地喘着,脚背绷着,轻轻踢他的肩。 但很快,她没有力气了,只能像一尾搁浅的鱼,瘫软在椅背上,颤颤的。 “林沉你这个大色.魔!” 她断断续续地控诉。 空气里传来塑料撕开的声音。 接下来,她被炽热的气息笼罩,包围,无法挣脱。 她被带进从未体验过的世界。 痛苦和欢愉交织,丛嘉近乎失神地躺着,浑身都湿透了。 可是有的人却不愿停歇,时刻遵循着丛嘉的要求。 低低的、一遍遍的、在她耳边唤。 “嘉嘉。” “嘉嘉。” 丛嘉开始后悔了,她就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 她身体热得几乎快烧起来了,却又无力阻止他。 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流了多少汗,她闭着眼睡过去。 这一觉很沉,很久。 醒来时,丛嘉甚至有一瞬间的迷茫,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房间里很暗,像昨晚的车里。 只有一丝丝橙黄色的光,顺着窗帘的缝隙透进来。 丛嘉撑着床单坐起来。 身上很酸,却也很干爽,她轻轻吁了口气,看了灯,才发现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睡了半天,丛嘉隐隐感到饿了,她开了门往餐厅走,正遇到了正在打理花束的阿姨。 “嘉嘉醒了啊?”阿姨笑得慈祥:“饿了吗,想吃点什么,我去叫林先生。” “他没去上班吗?” “林先生今天一直在书房,吩咐我,如果您醒了就去叫他。” 丛嘉坐在餐椅上,撑着头,欣赏着花儿。 是几束粉玫瑰,刺已经被去了,开得正盛,花瓣上还缀着露水,缀在琉璃花瓶里,阳光下,彩光流转,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没等一会儿,楼梯隐隐传来脚步声。 林沉穿着一套居家的卫衣,衬得眉眼柔和。 “醒了?”他声音也温温的:“想吃什么?” “你给我做?”丛嘉将睡衣领拉下来一点。 有一颗红色的印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明显:“都是你,你必须补偿我!” 林沉靠近,指尖微微触上那里。 “抱歉。”他说的很诚恳。 但丛嘉没忘记昨晚是谁发狠地按着自己的腰,打桩机似的,连带着滚烫的汗水滴在自己的脖颈上。 “那你给我做饭。” “好。”他问:“做什么?” “反正你看着做。”丛嘉故意说:“看你做出来我爱不爱吃,爱吃就原谅你,不爱吃,我就要没收。” 他低眼看着丛嘉:“没收什么?” “没收那个!”丛嘉娇声说:“你别给我装傻,你在车上藏了!” “那天买了,放在车上没拿。”他解释。 但丛嘉完全不相信。 “我怀疑,你买了不止一盒,一定是车上放了,其他地方也放了。” “说不定还随身携带!”丛嘉忽然伸手按住他的口袋,摸索着。 他很快地按住丛嘉的手,不让她动作。 “我已经摸到了。”丛嘉义正言辞:“一个盒子,就放在你口袋里。” 她摊着手:“给我。” 林沉站着没动。 “你不给我?”丛嘉笑闹着抱住他的胳膊:“快点!你不能这样。” 林沉一边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另一边手缓慢地伸进口袋。 “给你。”他顺从地把一个小盒子放进丛嘉的手心。 和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浅灰色的丝绒盒,扁而方。 丛嘉慢慢地放开他的手臂。 “这是?” “本来想做好再给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发现了。” 他半跪下来,替丛嘉打开了那个盒子。 比外面深一些的灰色绒面上,环着七八颗亮而大的粉色宝石,切割乘水滴形,在下午的阳光里,在盛开的粉玫瑰旁,绽着熠熠的光芒。 “裸石。”林沉淡淡道:“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想到很久以前,送你的结婚戒指也是粉钻,你可以选喜欢的款式镶嵌,做成一套的。” 丛嘉取了一颗放在手心,在光下细细端详。 “好漂亮。” “你喜欢吗?” “嗯。”丛嘉点头,搂住他的脖颈,吻他的脸颊:“谢谢。” “喜欢就好。”林沉很轻地回吻她,又问:“龙虾意面,好不好?” “好。”丛嘉慢吞吞地说:“你吃了吗?做两份,我们一起吃好不好?” 他说了“好”,就走进厨房。 半开放式的厨房,令丛嘉一览无余。 他看到林沉熟练的处理龙虾,熬汤汁,煮意面,像是早已做了千百遍的样子。 就连味道,也和丛嘉记忆中的一样。 她很快地吃完半盘,楼下的门铃突然响了。 阿姨起身去开门,不一会儿,提着个笼子上来。 “嘉嘉,有人送过来的。” 丛嘉放下叉子,定睛一看,笼子里蜷着只橘色的猫咪。 它的神情并不紧张,甚至有些放松地舔着手爪。 “无恙”丛嘉下意识地小声呢喃。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凑近了看。 猫咪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坐起来,轻轻“啊”了声。 “真的是你。”丛嘉笑着回头:“林沉,这就是我要找的那只猫。” “嗯。”他似乎也有些开心:“是就好。” 阿姨在一旁说:“这猫是林先生的人送过来的。” 丛嘉指尖一滞,看向林沉:“啊?你又悄悄背着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林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垂着眼看那只猫。 “有点脏。”他说:“等等叫人带去宠物店洗一洗,打疫苗。” “好。”丛嘉想去摸摸无恙,但回想起,自己第一次摸无恙后,手背很快过敏了,便也没有再动作。 吃完迟来的午餐,阿姨进厨房整理。 丛嘉上楼换了身衣服,出门看到林沉已经在等她了。 他站在楼梯口,离丛嘉的衣帽间不远不近,一边手搭在楼梯栏杆处,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 丛嘉上前抱了他一下:“你怎么每次都站着,不累吗,下次坐在那边等我就好。” 林沉摸了摸她的头,没有反驳她的话。 宠物医院离这不远,林沉开车,无恙和丛嘉坐在后排。 “它不怕生。”林沉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无恙,又问:“你给它起名字了?我刚刚好像听你叫他五样?” “是无恙。”丛嘉说:“别来无恙的无恙。” “这个名字,也不是我起的啦。”丛嘉忽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顿了顿,才含混地说:“一个朋友起的。” 林沉没有说话。 车里很安静,过了半晌,他才很轻地“嗯”了声。 医生给无恙做了全套的身体检查,结果显示它很健康,是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 它胆子大,洗澡打针也乖,引得夸赞声一片。 洗完澡,打了疫苗,丛嘉终于放心地摸它了。 她揉了揉它的脑袋,它便昂起下巴,按时丛嘉给它抓抓。 丛嘉失笑:“你倒是会享受。” 手上却一刻不停地给它抓挠,无恙很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你也来摸摸。”丛嘉扯了扯林沉的衣角。 林沉的手盖在无恙的脑袋上,慢慢地抚着。 丛嘉知道他其实很会照顾小猫,以前无恙的猫粮,猫罐头,猫玩具,很多都是他买的。 丛嘉不知道他是爱屋及乌,还是真心喜爱,但他确实对无恙很好。 “它很喜欢你呢。”丛嘉笑着说。 “是吗?”林沉捏了捏无恙的耳朵,它一激灵,耳朵向后移。 “它看起来更喜欢你。” “哎呀。”丛嘉拍了拍林沉的手:“毕竟,你也更喜欢我吧?” 林沉抬眼望她,眼里有了很浅的笑意。 一套检查下来,医院送了个更大的航空箱,无恙可以很轻松地翻身玩耍。 它一双黑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丛嘉,一副天真依赖的模样。 想到它没有遭受虐待,以后可以无忧无虑地活着,不再担心时刻发生的后遗症,丛嘉由衷地感到快乐。 到家时,已经傍晚了。 林沉不知道什么时候让人送了宠物用品,阿姨正在整理。 “买这么多用不着吧,而且我们在这也不是长住,既然无恙找到了,我们可以带它回遇南公馆啊,那边离你公司近点。” “没事。”林沉说:“叫人买了两份。” 他做事总是妥帖的,令人能够全心全意地依赖。 丛嘉温声说了:“谢谢。” 于是得到一个重重的吻。 或许是顾忌着无恙在场,他亲得不久,含着丛嘉的唇,吮了两下,便放开了。 丛嘉直勾勾看着他:“这算是谢礼吗?” “算吗?”林沉说:“如果你这么想的话。” “不行,这样以后要谢个不停了。” 阿姨整理完宠物用品,就去准备晚餐了。 丛嘉决定吃完晚餐便回遇南公馆。 “听说猫咪频繁换环境会不太好,先让无恙适应适应那里。”丛嘉说。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傍晚的晚霞将整片天空染红,云彩轻轻散开,像天空织成了浅红色轻纱。 回去时,遇南公馆的无边游泳池正在换水。 水波荡漾,映着夕阳,像浅黄色的碎金。 “我从没见过你在那个泳池游泳过。”丛嘉说。 “每天早晨会游十几分钟。” 丛嘉失言,她每天都比林沉起的晚很多。 “你在暗示我睡的晚?”丛嘉半开玩笑地问。 和丛嘉相处了这么多天,林沉也摸索出了丛嘉说话的路子。 说这种话时,其实她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开玩笑,或许是想逗逗自己。 林沉一向不擅长应对这样的情形,只能看着她,低低应了声:“没有。” 又说:“怪我。” “可不是怪你吗?”丛嘉故作蛮横道:“就是因为你。” 林沉说:“抱歉。” 或许是因为年龄关系,他比丛嘉记忆里,更成熟,更少脸红一些。 这就激起了丛嘉的好胜心,想看看这个成熟冷淡的林沉,为自己手足无措的模样。 她轻扯了扯他的领带,示意他凑过来一些。 他便走近了,微弯下腰,耳朵凑到丛嘉嘴边。 丛嘉小声说:“都是因为你,每次搞到那么晚,弄得我腰酸背疼,只能多睡来养养。” 丛嘉的声音很好听,大部分时候都是脆脆的,带着股生机勃勃的活力,但她小声说话时,总显得娇滴滴的,像是在撒娇。 就连气息也是慢慢的,温暖的,扑在林沉的耳廓上,痒丝丝的,又往他的心里钻。 林沉几乎是立刻,有了点不寻常的反应。 耳廓红了,身体也僵了。 丛嘉笑了笑,满意地看着他迅速变红的耳廓。 但偏偏这人总是一副冷淡禁欲的模样,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衣,打着领带,明明耳根子都红了,脸上还是一点表情也没有。 于是丛嘉凑过去,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的耳廓上。 他呼吸停了一瞬,一边手扶上丛嘉的腰。 这下,他的脸终于红了。 “嘉嘉。”林沉低头,吻上她的唇:“嘉嘉。” 他不再深入了。 只是一下,一下,轻轻吮吻。 每吻一次,便离开一点,叫一声“嘉嘉”,又再次贴上来。 丛嘉被吻得身体都麻了。 她环住林沉的后颈,把他拉向自己,大胆的回吻他。 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缠到一块,倒在沙发上。 林沉的衬衣早就皱了。 丛嘉微微喘着气。 “以后游泳记得叫我。”她的脸颊也是红的,却不是因为害羞。 “我想看看你的腹肌,昨晚太暗,我没看清。” 林沉垂眼看她。 “现在也可以看。” “不。”丛嘉笑盈盈的:“现在我不想看,我就是要游泳的时候看。” 他的右手盖住丛嘉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眼下。 “好。” “那晚上你搬到我屋里?”丛嘉靠在他怀里,仰头看他。 这样的角度能够清晰地看到林沉的喉结,随着她的话,快速地向下滚动。 “好。” “但是我得休息一天,你不能动手动脚。” 林沉的表情没变,停顿了会儿,好似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 丛嘉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么失望?” “没。”林沉亲吻她的头发:“你好好休息。” “昨天是我没忍住。” 遇南公馆的家空旷而安静,林沉不喜欢家里太多人,这里总显得冷清。 丛嘉躺在床上,听到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 她实在很累,闭上眼,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似乎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她直到大概是林沉洗完澡了,便蹭来蹭去,企图寻找合适的位置。 林沉的身上总带着股很干净的味道,让丛嘉喜欢又沉迷。 “你明天要去公司吗?”她闭着眼,小声问。 “嗯。”林沉搂着她的肩:“明天要叫你吗?” 丛嘉的声音含含糊糊的:“等下班了再游吧,让我好好睡一觉。” “好。”他轻抚着丛嘉的头发:“明天想吃什么?” “随便吧。”丛嘉觉得有些热,翻了身,从林沉的怀抱中离开。 她背对着林沉说:“把灯关了吧,好亮。” 没过两秒,周围陷入了黑暗。 林沉的气息随之而来,他小心地从背后环住丛嘉,将她完完全全拢在怀里。 “晚安,嘉嘉。” 哪怕还是有些热,但丛嘉没有在挣动,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已经中午了。 吃完饭,和无恙玩儿了一会,她收到了一张邀请函。 是京市美院的校庆,上一次丛嘉因为忙于照顾失忆的林沉拒绝了,没有去成。 她有些想去,给林沉发了个短信,问自己过几天要去一次京市,问他有没有空。 明明应该是工作时间,林沉的回复几乎是立刻就到了。 “有空” 下午,丛嘉便开始计划着行程。 校庆正好是周五,之后还有两天周末,她可以和林沉在京市玩一玩。 丛嘉忽而想到很久以前,和失忆的他一起去过京市的玉灵山上露营,那里的星空很漂亮。 等到林沉下班回来时,丛嘉问了他的意见。 林沉好像从来不会反驳丛嘉的任何提议,他说着好,又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 “给我买的?” “嗯,公司对面新来的咖啡店,听别人说蛋糕很好吃。” 包装盒很精致,瓷白色上缀着小花,丛嘉抽开丝带,发现是一个挺大的提拉米苏。 “你买这么大的,我吃不完。” 林沉说:“小的怕你不够吃。” 丛嘉看着他:“而且没有其他款吗?你不是不喜欢咖啡的味道吗?” 林沉没做声,片刻之后,问:“你怎么知道的?” “啊,我听阿姨说的。”丛嘉拉着他的手,摇了摇:“你别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下次就买你也喜欢的口味,这样我们可以一起吃。” 他看着丛嘉,眼神很温柔,缓慢地弯下身,抱住她。 “知道了,其实提拉米苏还是能吃一点的。” 能吃和爱吃是两回事,丛嘉不愿意他勉强自己,起身去厨房给他泡了一杯热茶,又取了叠曲奇饼干。 “你吃这个吧。” 林沉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他慢条斯理地吃了曲奇,时不时地配一口热茶,过了一会儿,说:“校庆你的大学同学都会去吗?” “不知道啊,有空的都会去吧。”丛嘉舀了口提拉米苏:“怎么了?” “没事。”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怔了几秒,又摇头:“我随便问问。” 提拉米苏真的很大,丛嘉勉强吃了四分之一,剩下的都放进冰箱了,后来想起来,去冰箱看,已经不见了。 ~~ 去京市的航班订在校庆的前一天。 每次回到京市,丛嘉住的都是同一个酒店,同一种套房。 只是这次,林沉不再和她分房睡了。 丛嘉爱干净,就算住酒店也会带自己的床单,林沉帮她铺好。 夜灯开着,灯光是很温暖的颜色。 美院送了宣传小册子,丛嘉洗了澡,半卧在床上看得入神,没注意旁边已经陷下去一块。 若有若无的亲吻从脸颊,缓缓移到颈侧,丛嘉才明白他想干什么。 她推了推林沉,瑟缩了一下:“你干嘛呢?” “嘉嘉。”林沉的声音很闷,一边手却慢慢地抚着她的腰,暗示意味十足。 丝绸睡衣很薄,林沉手掌的温度很快透进来,手指的薄茧划过柔顺的丝绸,发出很轻微的、奇异的声音。 丝绸不知什么时候落在床单上了。 丛嘉搭着他的肩:“就,就一次,要轻点。” “好。” 酒店的床很大,大像一片无边无际的海,丛嘉找不到依凭,只能无力地抱住林沉。 好在这片海水很温柔,缓慢地包裹着她,浪花一波一波推动着,丛嘉便也在浪里荡漾,起伏。 她本以为很快可以上岸,没想到浪花十分耐心,也十分持久,卷着她,笼罩着她,带领着她往海中去。 丛嘉汗津津的了,她白皙的皮肤泛起粉,一边手无力地抓着床单。 最后她实在没有力气了,趴在床上,脸颊埋在枕头里,睡了过去。 她做了个很久很久的梦。 梦里她被林沉带到了海中,他们在船上共度了美好的几天。 到第三天时,他突然不见了。 丛嘉慌张的寻找着,走遍了船上的每一个角落,可找不到他。 没有他的一点踪影。 她望着没有边际的海洋,蜷缩在床头,绝望地哭出来:“你别走” “你别离开。”泪水从眼角渗出来。 她哭得昏天黑地,意识混乱间,仿佛有人拂去了她的眼泪,又把她抱紧了。 空旷的套房里。 林沉拥住她,把她扣在怀里,低声哄慰:“别哭,我不走。” 他低头吻她的额头,吻她的泪水:“别哭了,嘉嘉。” 丛嘉抽噎了几声,不再落泪了。 刚刚折腾了一番,她的脸颊都是粉的,额发被汗液浸湿,贴在颊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她在梦里说着“别离开” 是在叫谁? 她是不是梦到了那个给猫起名字的人,那个和她说分手,她却依旧愿意给他第二次机会的人。 明天的校庆,她会见到那个人吗? 她会不会反悔,反悔给了自己机会? 林沉的视线缓慢而长久地落在丛嘉的身上。 他弯下身,吻她的唇,一边手扣着她的肩,拇指慢慢地摩挲着。 “别想着他了,好吗?”他望着丛嘉紧闭的双眼,低喃道:“你说过,要给我机会的。” 他的手划过丛嘉的脖颈,占有欲十足地抚摸着她的脸颊。 “嘉嘉,我爱你。” 丛嘉在睡梦中嘟囔了几句。 林沉犹豫了几秒,压低身子,凑过去。 “身上难受,想洗澡。” 林沉轻舒了口气,把丛嘉抱起来:“我帮你洗。” 这一夜,有人时而欢喜,时而忧愁。 但丛嘉一概不知。 校庆的开放时间在早上十点。 起床后,他们在酒店吃了个早餐,才出发。 到那儿时,恰好开始,庆典先是在礼堂,开场由优秀校友上台演讲。 丛嘉和林沉坐在比较后排的位置。 演讲词翻来覆去都是那几句,丛嘉听得有些失神,刚想去握着林沉的手,就听他说:“美院怎么没有邀请你演讲?” 丛嘉看了眼周围,好在大家都很专心,没人注意他们的谈话。 “你知道这个是谁吗?现在国内画作拍卖价最高保持者。”丛嘉压低声音:“我怎么敢?” “为什么不敢?”林沉盖住她的手:“我觉得,你很厉害。” 丛嘉斜睨着他,眼里却全是笑意:“在你眼里,我是最厉害的是吧。” “嗯。” 不知为什么,林沉的手心出了层汗,但他没松开,紧紧握着丛嘉的手。 丛嘉也没说什么,把身子往林沉的方向挪了挪,用气声说:“那你呢?你们大学,难道没有请你做校友演讲吗?” 礼堂的灯光不甚明亮,他侧过头看她。 “我不擅长这个。” “意思是有邀请,但你拒绝了?”丛嘉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后来李信群去了。” 丛嘉轻笑:“他看起来是挺擅长这个的。” “可是我记得你是有参加过一次采访的,好像是什么大会?是谁说服你去的,不会也是李副总吧?” 台上的人演讲结束了,灯光亮起来,海浪般的掌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盖过了林沉的回应。 “那次是我自己想去的。”他说。 丛嘉靠近了一些,大声说:“你说什么?” 他看着她:“没事。” “继续听吧。” 美院的校庆办得很大,礼堂的活动结束后,来宾可以接着选择去处。 丛嘉选择去看画展。 美院占地面积大,展览中心离礼堂挺远,学校给来宾准备了接驳车。 丛嘉和林沉上车晚,连着的空座只剩下第一排了。 这位置有些尴尬,会和每一个上车的人打照面,但丛嘉不是什么认生的人。 有前几届的前辈,也有同届的朋友,上车看到丛嘉都笑着打招呼。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林沉格外的粘人? 丛嘉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有些迟钝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怎么啦?” 还未等到林沉的回答,有个学长上了车。 丛嘉之前和他有过一些交集,知道他不爱说话,便只是和他笑着点点头。 这学长是出了名的帅气,身材好,肩宽腿长,衣架子似的,上学的时候就被好几家模特公司争抢,他话很少,冷冷酷酷的站在那儿,就有种说不出来的,吸引人的味道。 “很久不见了。”他没笑,只是也对丛嘉点头。 车里已经很满了,他一边手扶着丛嘉的靠椅,站在原地找位置。 “向原,你就坐在嘉嘉旁边呗,后边没位置了。”坐在丛嘉后面的学姐说。 “嗯。” 确实没什么位置了,只剩下隔着一条过道的那个座位。 向原坐下来,一双长腿无处安放,抵着前面的栏杆。 他坐了会儿,又面无表情从包里取出烟,也没抽,只是用食指夹着,一副疏懒倦怠的模样。 丛嘉感到抓着自己的那双手越来越紧,他手心的汗热热的,盖在自己的手背上,带来一种黏腻的不适感。 丛嘉动了动手,林沉便很快侧过头看她。 正午时分,阳光酷烈。 林沉的头微低,和她对视,那双漆黑的眼睛,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 “你的手出了好多汗。”丛嘉说。 林沉摊开手心,手指也随之蜷了蜷。 车里有人说话,不算安静,旁边响起几声清脆的响。 一双手横过来。 “要吗?”他的手指冷白修长,轻搭在青色的塑料口香糖罐上,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丛嘉愣了愣,没有想到这位一向寡言的学长会主动和自己讲话,反应了几秒,才摊开手心:“谢谢。” 他甩了甩罐子,跳出几颗白色的糖粒。 丛嘉收回手,递给林沉:“吃几颗?” 林沉看着丛嘉的手心,过了几秒,才说:“我手出汗了。” 丛嘉便挑了两粒喂到他嘴边:“喏,这样总可以了吧。” 他张开嘴,视线却没有离开丛嘉,少有的、直勾勾的,带着某种丛嘉难以察觉的意味。 丛嘉伸手盖住他的眼睛,压低声音:“不许!在车上这么看我。” 林沉拉下她的手,不再看了,但直到下车,也没有松开。 展览馆很快就到了,坐在前面的人先下车,向原恰好站在他们前面。 到车门时,他转头看了丛嘉一眼。 丛嘉觉得有些疑惑,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礼貌地又对他笑笑。 画展办得很新颖,大学生的作品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新意。 丛嘉逛了一圈,考虑到林沉大概对这些不感兴趣,她说:“要不我们去一楼的咖啡厅坐坐,等他们看完了,再一起坐车回去。” “你还想看吗?”林沉说:“我可以陪你。” “算啦。”丛嘉笑着说:“看一遍就够了,刚好走的也有些累了,我要坐一坐。” 一楼的咖啡厅人挺多的,需要排队点单,林沉让丛嘉坐到位置上等。 这里倒是很安静,周围是简洁的设计。 丛嘉坐在靠窗的位置,不一会儿,便看到向原四处打量着,视线顺着玻璃窗触到她,很快向这里走过来。 “丛嘉。”他的声音带着点喘,似乎十分不会应对这样的局面,表情少有的产生了点局促。 “我下半年想办个联合画展,不知道” “哦是这样。”丛嘉笑了笑:“我说你刚刚在车上还给我口香糖呢,原来是为了这个。” 向原有些不好意思勾了一下嘴角。 他平日里酷酷的,笑起来多了股人气:“车上人多,我没好意思说。” “那你加我微信吧,我把我经纪人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丛嘉打开手机,让他扫了扫自己,收手机时,似乎看到林沉正望着自己。 但一眨眼,却只看到他的背影。 或许是错觉吧。 向原和她寒暄了几句,丛嘉见他姿态僵硬的样子,便藉故说还有点事,向原果然松了口气,很快离开了。 他走后没多久,林沉便回来了。 “点了什么?”丛嘉问。 他把小票递给丛嘉。 “一杯焦糖玛奇朵,一杯热牛奶” “你喝热牛奶啊?” 林沉握住她的手:“随便点的。” “刚刚” “刚刚啊,那个是我学长,长得还挺帅的对不对?” “他邀请我参加一个活动,我就——” “——嘉嘉。”林沉打断了她:“所以他不是那个人” 他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急切,手心汗津津的,紧紧攥着丛嘉的手不松开。 “什么人?”丛嘉问。 林沉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没什么。” 服务生端着两个杯子过来。 丛嘉看了眼,差点没笑出声,其中一杯热牛奶用可爱的奶牛状玻璃杯盛着,还插着一根嫩粉色的吸管。 丛嘉把杯子推到他面前,调侃道:“快喝吧,林总。” 林沉没说话,只是一边手搭着杯子,过了会儿,开了口:“嘉嘉。” “嗯?” “明天还会来这吗?” “不会吧。”丛嘉说:“明天我们去露营好不好?晚上就睡在营地,可以看星星。” “好。” 丛嘉又说:“不过那边人多,帐篷之间离得挺近的,你不能”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 林沉抿了抿唇。 丛嘉点了点他面前的杯子:“怎么点了热牛奶一口都没喝。” 他静静地看着奶牛杯,慢腾腾地吸了口。 “喝了。” “就喝一口,你好浪费。”丛嘉撑着手看他。 他便再次含住吸管,三两口把一整被热牛奶喝干净了。 回去的路上很安静。 丛嘉把挡板拉起来,慢吞吞地移过去,贴着林沉坐。 她抱着林沉的一边手,几乎整个人倚着他。 “想要亲一下。” 几乎是下一秒,林沉便低头吻住她。 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移到丛嘉的腰上,微微用力,就把她抱到了腿上。 另一边手按着丛嘉的后脑勺,有些用力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压。 丛嘉没想到他一下子吻得这样激烈,搭着他的肩膀,主动地启了唇。 他似乎更激动起来,近乎猛烈地吻着她。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丛嘉的舌头都酸麻了,才被放开。 她少有的没有假装控诉林沉,而是靠着他的肩,安抚地轻吻着他的脖颈。 “醋精。” 她说:“你是不是吃那个学长的醋,我就是说了句他长得帅,你就吃醋。” 林沉的手盖住她的脸颊,一会儿轻,一会儿重地抚。 他似乎是“嗯”了声,又似乎没有。 过了会儿,才问:“我和他,谁” 他顿住,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 丛嘉捧着林沉的脸,往左边扭,过了两秒,又往右边扭,就像是细细鉴赏艺术品似的。 她声音甜甜的,撒娇一样:“你最帅啦。” 林沉抿了抿唇,似乎想克制住,但最终失败了。 他还是开了口:“那和别人比呢?” “谁都没有!林总帅!”丛嘉义正言辞:“因为林总喝热牛奶的样子特别可爱!我很喜欢!” 林沉捏了一把她的脸颊,抬高了点声:“丛嘉!” “干嘛?”丛嘉乐不可支,笑弯了腰,又倒在了林沉的怀里:“让你吃醋,哈哈哈,你一定是偷偷看我们,然后随便指了个东西点。” “对不对?” 林沉的眼神移开,回避似的落在挡板上。 “好了,快到了。” 丛嘉望了眼外面:“哪有?” 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逗弄林沉的机会,抱着他的手臂使劲地摇:“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嘛?” 林沉捏住她的下巴,重重地吻她,似乎要堵住丛嘉接下来的话。 但丛嘉飞快地捂住他的嘴。 “是不是?”她拉长声音:“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就让你亲,要不,你今晚去住另一个房间。” 林沉按住她的手,用了点力道往下拉。 他看着丛嘉,无可奈何道:“是。” 他吻了丛嘉,在相贴的唇齿间,含糊地出声:“就是你说的那样。” “吃醋了。” 他承认地比任何时候都快:“他们和你相处的时间很多。” 那是一段林沉从未参与过的日子。 那里有丛嘉的念念不忘,曾经有一个人住进她的心底。 提起那一个人,丛嘉的眼睛总是很亮。 让林沉止不住地嫉恨。 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凭什么,凭什么让丛嘉这样惦记。 就连一直他起过名字的流浪猫,丛嘉都时刻记在心里。 这算不算,爱屋及乌? 林沉不会忘记丛嘉为什么答应给自己机会的。 如果没有那天晚上的意乱情迷,丛嘉看也不会看自己一眼的。 林沉想起每个夜里,丛嘉仰躺在床上,急促的喘气,她的身体泛上一层薄薄的粉意。 在林沉起身摘下来时,她总是蜷着脚趾,微微颤抖着 她大概也是享受的,因为她也曾说过,自己能给她带来快乐。 那个人也见过这样的丛嘉吗? 嫉妒像一团火焰,在林沉的心里燃烧。 这个夜晚,他紧紧拥着丛嘉,怎么也不放开。 他的动作很大,甚至有些横冲直撞,惹得丛嘉连连惊叫 林沉贴着她的耳朵,一遍遍叫她的名字。 这似乎让丛嘉更加兴奋了,身子绷得更紧,喘息更加剧烈。 这一晚,让丛嘉精疲力竭。 她睡到了下午,醒来时,发现自己还在林沉怀里。 他大概早就醒了,垂着眼,专注地看着她。 丛嘉抬手碰了碰他的脸颊:“早安。” “已经中午了。”林沉吻了吻她的额头:“我让人买了露营的东西,你想几点出发。” “等太阳落山了吧,要不太热了。” “好。”林沉抱紧丛嘉:“那想先吃点什么?” 丛嘉在他怀里拱了拱,又闭上了眼:“随便,你点吧,餐到了再叫我。” 她翻了个身:“帮我揉揉腰,好酸。” 林沉撩开被子,说:“你趴着。” 丛嘉转头,警觉道:“不可以再来。” “嗯。” 他两边手按住丛嘉的腰两侧,用了些力道揉。 但他的动作太过熟悉,就像是过去的几个夜晚 丛嘉的脸不由自主地热了,抬腿,轻轻踹了他一脚。 “算了,不用了。” 她拉上被子,把半边脸埋进去。 身后的位置空了空,过了一会儿,离她近的床头柜上,放了一杯水。 林沉半蹲在床边,弯着腰看她。 “喝点水吗?” “嗯。” 丛嘉坐起来一些,他便端着那杯水喂她。 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丛嘉就说:“不喝了。” 她重新躺回去,却没了睡意,拉着林沉的手,要他陪自己躺着。 林沉想抱她,她嫌热,不让抱。 “你昨晚好疯。”丛嘉看着他说:“打桩机吗你。” 林沉给她整理有些乱了的鬓发。 “抱歉。” 他道歉的频率越来越高,也越来越不真诚了。 他的手指贴着丛嘉的脸,带来的痒意让丛嘉抖了抖。 “不过还是挺舒服的。”丛嘉那双明亮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望着他。 她总是那样真诚大胆:“我喜欢你喊我名字,然后重重地” 丛嘉停顿了一下,垂下眼,看了看林沉的 “算了我不说了。” 门铃响起,林沉站了起来。 是送餐的。 林沉点了些丛嘉喜欢的菜,两人用了餐,丛嘉悄悄看了眼林沉的继而松了口气。 玉灵山离酒店不算远,今天来游玩的人不多,司机畅通无阻地开到了山顶。 丛嘉已经有了扎帐篷的经验,两人合作,很快就把帐篷扎好了。 林沉一向妥帖,上到烧烤食材,下到防蚊设备,一应俱全。 到了晚上,丛嘉带他去观星台上看星星。 营地离营帐有一段距离,因为已经来过一次,丛嘉给林沉带路。 今天的夜空很美。 路灯昏暗,一轮淡淡的新月隐在漫天的星星里。 丛嘉说:“其实不用去观星台,这里看已经很漂亮了。” 她低喃道:“比上次来还要漂亮。” 林沉的脚步微微停滞:“上次?是你大学的时候吗?” 丛嘉含糊道:“不是啦。” 林沉揽住她的肩,轻轻地把她往自己的方向带。 “嘉嘉。” “嗯?” 前面的一段小路没有路灯。 四周漆黑,只余下漫天的繁星,为他们指路。 林沉停下来。 “嘉嘉。”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些哑。 “嗯?”丛嘉也停下来,抬起头看他:“怎么了?” 黑暗长出了爪牙,从地上攀升,缠绕着林沉的脚踝,一点点爬上来,钻进皮肤,刺进心脏,无孔不入地将林沉浸透。 林沉控制不住自己,好像只有在这样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他才敢显露出心底丑恶的嫉妒。 “你是不是和他来的?” “啊?谁啊?” 林沉安静了些许时候,声音发硬发哑:“那个你曾经原谅过的人。” 丛嘉怔了怔,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林沉说的是那一个他。 她暗自后悔,不该说出那件事,现在怎么解释,也解释不清了。 “哎。”她叹了口气:“你真是好爱吃醋啊。” “不会昨天以为向原师兄就是那个人吧?” 丛嘉摸索着捧住他的脸,小声说:“林沉,我现在,只喜欢你了。” 黑暗中,林沉的呼吸徒然急促起来。 “丛嘉?”他的声音里有了不明显的颤抖。 “认真的吗?” “哼。”丛嘉捏着他的脸往两边扯,又有些懊悔这里太黑,看不清林沉现在的模样。 “假的,爱信不信。” 她撇开林沉的手臂往前走,没走两步,就被林沉拽住。 “嘉嘉。” 林沉从背后抱住她,贴在她耳边,声音很慢,很低。 “别逗我好吗?”他恳切地、卑微地询问:“是不是真的?” “你要是想逗我,以后随意,但是这一次”林沉的声音很低,很低,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气中:“就这一次,告诉我,是不是真的好吗?” 丛嘉的心塌陷下去一块,既无可奈何,又心软难耐。 她无法去怪林沉什么,不是早就知道吗? 林沉就是这样的人。 他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的,有一天,忽然落在了他怀中,患得患失,惶恐不安,也是很正常的。 但丛嘉怎么对他说出这一切呢? 她无法告诉他,在另一个世界,他早已一点点走进自己的心里了啊 丛嘉搂住他的腰,紧紧地抱住他。 “我爱你,林沉。” “不是骗你,不是逗你,不是单纯的喜欢。” “是爱,想要共度一生的,想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再也不分开的那种爱。” “所以你别再不自信了。” 丛嘉仰头,却只感受到他颤抖的鼻息。 “为什么?”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陷入了遥远的梦境。 “那你为什么爱我呢?”丛嘉问:“从高中开始,这么多年?为什么呢?” 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意被丛嘉一语道破,林沉僵立在原地。 晚风轻轻吹着,繁星温柔地眨着眼。 他没有问丛嘉是怎么知道,只是张了口,讷讷道:“因为你很好。” 他仿佛要把全世界的,饱含溢美的词汇都加诸于丛嘉。 “你很善良,聪明,温柔,体贴” “好了好了,别说了。”丛嘉忍不住笑:“那我爱你,就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她靠在林沉的胸口,听着他快到不正常的心跳,缓慢而郑重地说:“因为你也很好,很好,非常好。” “别去在意别人了,不管是贺知彦,还是别的什么。” 林沉环住她:“嘉嘉” “啪嗒”一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丛嘉的脸颊上。 丛嘉抬手,轻抚他的脸颊:“你不相信的话,我就每天都对你说一遍。” 他很用力地抓住丛嘉的手,但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还真要我每天都说一遍啊?”丛嘉忍俊不禁。 他的气息拂在丛嘉的脸颊上,嘴唇上,小心翼翼的,“可以吗?” “唔好吧。”丛嘉主动凑上去吻他:“今天的份额已经用完了,明天再说吧。” 他们手牵着手,一起登上观星台时,恰好有流星从天空坠落。 丛嘉推着林沉:“快点许愿!” 那颗流星很亮,快速地消失在天际,丛嘉睁开眼,看向林沉:“你刚刚许愿了吗?” “嗯。”他说。 丛嘉问:“许了什么愿望,让我听听?” 林沉抱住她:“我希望,这一切,不是梦。” 丛嘉的心酸软了一片。 她回抱住林沉。 在漫天的星星下,他们紧密地相拥,分享着彼此的体温与心跳。 她贴着林沉的耳朵,小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不管在哪个世界,我们都会在一起。” “不管在哪个世界。” “我都爱你。” 【作者有话说】 这个if线结束了,接下来会写if校园线 第92章 ◎if校园1◎ “嘉嘉,班长是不是你?” 大课间的操场人声鼎沸,列队经过主席台,声浪瞬间涌来。 “啊?你说什么?”丛嘉冲身边人摆了摆手,表示没听清,一会儿再说。 身边人没理解,凑过来。 “我说——班长是不是,喜欢你?” 这回丛嘉听清了,她对郁薇笑了笑:“别乱说。” 林沉平日里谁也不搭理,一门心思学习,恨不得钻进书堆里。 那样寡言沉默的好学生,怎么会和喜欢有什么联系? 终于绕到了出口,慢跑的队伍渐渐停下来。 郁薇挽住丛嘉的手:“我觉得是。” 她笃定道:“你知道吗?刚刚他在看你。” 丛嘉下意识回头。 深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挤满了人,林沉比前面的男生高出一截,他骨架大,肩膀宽阔,松垮的夏季校服在他身上显得很合身。 每班的班长需要维持秩序,他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手插兜,眉头微皱,脸色很冷。 一点儿也没往自己的方向看。 丛嘉回过头,看着郁薇:“你看错了吧。” “不可能吧?”郁薇说:“刚刚我看的很清楚,班长就是在看——唔。” 丛嘉捂住她的嘴。 “你小声点。”她压低声音:“被别人听到就不好了。” 郁薇呜呜了两下,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示意自己知道了。 “记得不许再大声!”丛嘉叮嘱完,不放心地把手放下。 一行人走进教学楼,她凑到丛嘉耳边:“刚刚在跑操的时候哦,我鞋带开了,去旁边系,看的真真的。” “好了,别乱说了。”丛嘉说:“他站在最后,可能是在看别人呢。” 见丛嘉不相信,郁薇也没再说,两人挽着手进了教室。 崇德今年新来了个教导主任,大课间跑操就是他的主意。 这大夏天的非得让人出去跑两圈,所有人唉声叹气,叫苦连天,走在前面的几个男生抢了空调遥控器调低温度,站在风口处,拉着衣领反覆抖动。 丛嘉也很热,但她前几天刚生了场病,吹凉风不太好,只能坐在位置上缓缓。 同学们陆陆续续的进来,等看到最末尾的林沉时,丛嘉已经在位置上坐了好一会儿了。 林沉的位置在她的斜后方,走过来时,视线不可避免的相撞。 他的眼神祇在丛嘉的脸上停留了一秒,很快错开。 崇德的大课间很长,跑完步还有快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教室里吵吵闹闹,阳光透过窗户映进来,一派生机勃勃。 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校内工作人员来敲门。 “哇,谁订的冰镇绿豆沙。”开门的人惊叫:“这是每人一杯吗?” 后方传来椅子划过地面的声音。 “之前的优秀班级的奖金,挪出一部分给大家买喝的,每人一杯,排队去领。” “班长,我爱你。”有人大声尖叫。 大家哄哄闹闹地涌上讲台,丛嘉嫌人太多,想等大家领完再去。 为首的一男生已经挤出人群,踉跄地往丛嘉的方向走。 “丛嘉,我替你拿了一杯。” 丛嘉笑笑:“谢谢,下次我自己拿就好。” 这男生只拿了绿豆沙,忘了拿吸管。 丛嘉不想再去挤,干脆把盖子揭开喝,但这一批绿豆沙封得格外紧,丛嘉拽了半天也没拽开。 “给,吸管。” 干净修长的手伸过来,林沉的声音带着点凉,像夏天的冰镇绿豆沙。 丛嘉抬眸看他,不知为什么,忽而想起了郁薇刚刚的话,心里有些不自在起来。 “谢谢班长。” “嗯。” 他没再说话,重新回到位置上。 冰而甜的味道压下夏天的躁,丛嘉喝了半杯绿豆沙,就看到郁薇对自己挤眉弄眼。 “我就说吧。” 丛嘉看懂了她的口型,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内心祈祷林沉千万不要看到。 要不真的很尴尬啊! 今天是周四,周五是学校的活动日,高一年段组织去明阳山烧烤,同学们的心都躁动非常。 下午的班会主要讨论这件事,老师把同学按座位分成六个小组,小组内自行讨论要准备什么食材。 丛嘉和林沉在同一组,组长毫无疑问的是林沉。 他先询问了大家想吃什么,又问放学有哪些人有空,可以跟自己一起去采购食材。 “我晚上有补习。” “家里来了亲戚,有聚餐。” 大家的理由五花八门,这天儿太热,没人愿意出去。 丛嘉左看右看,就剩下自己一个人还没说话。 让林沉一个人去买东西实在不太好。 丛嘉想了想:“我没事班长,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买。” 林沉正握着笔低头记录,垂落的睫毛一颤。 “好,那放学之后,丛嘉和我去。” 同组的一个男生见状插话:“那要不,我就不去聚餐了吧,你们两人拿那么一堆东西会不会太辛苦。” 刚刚干嘛去了? 丛嘉有点气,呛声道:“亲戚来了你不去,有些没有礼貌了吧。” “班长力气大,不怕的。”丛嘉对林沉笑了笑:“再说就算拿不动,我可以叫我家司机来一起拿。” 男生被丛嘉怼的不知说什么,讷讷地说了句“行”,就不再说了。 放学之后,要准备东西的小组成员陆续离开。 丛嘉收拾完书包,转头叫了声“班长”。 “怎么了?”他的声音温淡,和早晨有些不一样。 “我们去哪个超市,我让我家的司机送我们过去吧。” 林沉点头应下。 傍晚依旧燥热,绯红的夕阳铺满天边。 那家超市离学校半个小时的车程。 停车场很大,车没法开到超市门口。 林沉叫丛嘉站在阴凉处等着,小跑着推了个购物车,回来时,看到丛嘉一边手捧着一杯饮料。 “草莓味还是抹茶味?” 林沉沉吟了片刻:“抹茶吧。” 他接过来,轻声说:“谢谢。” 丛嘉把吸管抽出来,吸了口顶部的奶油,才问:“都要买什么啊?” 林沉掏出单子,丛嘉没有接,只是靠近了点儿看。 “鸡翅,鸡腿,牛仔骨,牛仔骨是不是很容易烤老啊?” 她穿着单薄的夏季校服,马尾辫的发尾像蝴蝶,轻轻地落在林沉的手臂上。 他的手指一顿,把单子往丛嘉的方向伸。 “我手有点湿。”丛嘉解释:“就先不拿了,我看了看清单,先去买零食吧,肉类最后买?” 林沉点头。 本应该是由组长主导的采购被丛嘉接过手。 林沉一言不发,丛嘉指哪,他去哪,顺从的不像是早上那个站在队伍最后的,冷冰冰的班长。 这让丛嘉有些不自在,她吸了口草莓星冰乐,努力压下情绪。 “班长,那这些肉类我带回去吧,我让家里的阿姨腌一下。” 林沉低眸:“太重了。” “啊?什么?” “明天要提过来,肉太重了。”林沉说:“我拿回去就好。” 林沉冷淡寡言,没有见他和班上的谁深交,丛嘉对他的爱好一无所知,自然也不懂怎么开展话题。 两人安静地推着同一辆购物车,从冰鲜区取了食材。 崇德的校裙裙摆短,冷柜的凉气扑过来,让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我们换个位置?” 林沉站到靠近冷柜的那一面,他身材高大,宽阔的脊背挡住凉气。 寒意很快自丛嘉身上消失了。 她侧过头看了他一眼。 冷色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显得轮廓更深,神色更淡了。 他似乎察觉到了丛嘉的目光,稍微偏了个方向,去看冷柜里的肉。 “你喜欢什么口味?” “嗯?”丛嘉一时没反应过来。 “腌鸡翅。”他背对着丛嘉:“喜欢什么口味?” 丛嘉缓慢地眨眼:“奥尔良吧。” 他轻轻“嗯”了声。 这是什么意思?喜欢什么口味他就做什么口味吗? 丛嘉抿了抿唇,没问出口,兜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司机打来的电话。 超市里有些吵,丛嘉捂着另一边耳朵听电话。 他说临时有急事要去丛嘉父亲那里一趟,又问丛嘉什么时候结束。 “没关系,我等等自己打车回去。” 挂了电话,丛嘉回头,见林沉正对着清单。 他一只手搭在购物车上,一只手托着薄薄的纸,姿态挺拔。 “买好了。”他收了清单,抬头看向丛嘉。 收银台后连着熟食区,刚出锅的炸物香味极其具有侵略性,惹得丛嘉连连往那个地方望。 可惜队伍太长,排队应该要好一会儿。 “你饿了吗?”付完钱,林沉忽然开口。 “啊?”丛嘉愣了愣:“还可以,你饿了?” 林沉往熟食区看了眼:“嗯,你想吃吗?我去排队。” 长龙般的队伍几乎蔓延到门口,让他一个人去排,有些不太地道。 丛嘉说:“要不我们一起排吧?” “不用。”林沉拒绝道:“你去那边坐着,顺便看东西。” 顿了顿,他补充道:“我挺饿的。” 正值高峰期,超市里的人很多。 丛嘉坐在休息区,看着林沉的背影。 他比身边的人高出一大截,无论在哪,都能一眼锁定到他。 丛嘉平时和林沉接触很少,同班几个月了,说的话寥寥无几。 过去她一直觉得林沉冷淡,和周围人都隔着一层,可今天相处下来,却觉得他或许不是那样的? 她一手撑着头,思绪不自觉地放远。 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只过了一会儿,她闻到很浓的炸鸡香味。 林沉坐到了她面前,给她递了个油纸包。 “谢谢。” 刚出炉的鸡排外酥里嫩,里头的汁水烫的丛嘉维持不住表情。 她似乎听到了很轻的一声笑,抬头就看到林沉还未压下去的嘴角。 “你在笑我吗?”丛嘉很直白。 “没有。”林沉低头咬了口鸡排,表情恢复平静。 “真的?” 休息区的灯光落在丛嘉的眼里,像是两颗闪亮的星星。 她的眼睛大而圆,很清澈,直勾勾看人时,流露出一种质朴的天真。 让人不由自主地说出真心话。 “不是嘲笑,只是觉得”林沉停顿了片刻,忽而抬头看向她。 “你的表情,挺可爱的。”他说。 这是一个很模糊的词,很多人夸赞丛嘉漂亮,却鲜少有人用可爱来形容她。 这两个字,带着奇特的、不寻常的褒义,很容易让人遐想。 “林沉是不是喜欢你?” 郁薇的那句话又浮上了丛嘉的心。 她怔楞了一瞬,突然不知道要怎么应对,于是没说话,只是开始慢慢地、小口小口嚼着那块鸡排。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沉开了口,语气有了不明显的慌乱:“我的意思是” 他停顿了些许时候,似乎在寻找不那么暧昧的、合适的形容词。 但明显失败了,他说:“我的意思是,看着挺有胃口的。” 啊? 丛嘉鼓了鼓嘴。 “还是可爱吧。”她小声说:“有胃口听着怪怪的。” 林沉沉默了几秒,讷讷道:“嗯,好。” 气氛莫名的开始有些奇怪。 鸡排不大,丛嘉又饿,很快吃完了。 她看了眼手机:“我家里人来接我了,你要怎么回去?” “打车。” 丛嘉站到他身边。 “我送送你吧,拎着这么多东西,不方便。” “不用。” 林沉不着痕迹地把车往前推。 走到出口,热浪瞬间翻涌而来。 丛嘉冲远处招了招手。 “嘉嘉,这是你朋友?”丛屿似笑非笑。 “嗯,这是我们班班长。” 购物车推到车边,林沉刚想告辞,丛屿却闲聊道:“怎么就你们俩人出来买东西?” “哥你别说了,其他人各种找理由不想来。” “哦?是吗?”丛屿笑着拍了下林沉的后背:“上车吧,这地儿不想打车,我送你一程。” 司机临时有事,丛屿刚好在旁边,就自告奋勇地来接。 他今年刚上大一,驾照刚下来就买了辆大G,一天到晚开着车到处溜跶。 林沉站在原地,有些犹豫。 “你坐后面吧。”丛嘉靠近他,小声说。 丛屿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俩小孩,“嘿”了声。 “真把我当司机了啊。” “是啊。”丛嘉理所当然。 丛屿又说:“冰箱里有饮料,给你的同学拿一瓶。” 车开上林荫道,丛屿闲不住嘴:“小同学,你是班长,那我们嘉嘉在你们班表现怎么样啊?” 林沉抿了口饮料:“很好。” “我听人说,嘉嘉在学校挺受欢迎,是不是真的?” 林沉的手攥紧了瓶口。 “嗯,是的。”他声音很低。 “那——” “——丛屿。”丛嘉猝然打断:“你别问了。“ 在不那么相熟的同学面前说这些,让丛嘉觉得坐立不安。 “行行行,我不问了还不成。”丛屿见丛嘉表情有些严肃,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了,连忙抿紧了嘴。 林沉的家离丛嘉家并不是太远,车在别墅门口停下,丛屿和丛嘉下车帮他提东西。 这次他没拒绝。 林沉离开后,丛屿再次打开了话匣子。 “诶你这班长是不是喜欢你?” 丛嘉瞪他:“别瞎说。” 她声音压低,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心虚。 “你哥什么时候瞎说过,相信我,他看你的眼神很专注哦。”丛屿揽着她的肩,给她开车门。 “崇德又不是不让谈恋爱,你怕什么?”丛屿扶着门框,扮演一名合格的司机。 崇德是私立学校,有国际部,校风自由开放。 学校里确实不禁止谈恋爱,只要不太过分,老师也不会通知家长。 同一天内,两个人这么说,让丛嘉真的有些迷糊了。 这天晚上,她罕见地有些失眠了。 她坐起来,半拉开窗帘,天边悬着一轮淡淡的新月。 云层在夜空中像是一股烟,徐徐地蔓延,逐渐盖住月亮的光辉。 很奇妙的景象。 丛嘉摸到手机,打开相机想要拍一张,却看到了微信的好友申请记录。 是林沉的好友请求。 发送时间是晚上九点。 丛嘉手指轻点,通过了好友申请。 已经将近一点了,丛嘉以为林沉已经睡了,却没想到加上没两秒,他就发过来一条消息。 “今天谢谢你的饮料,还有麻烦你们送我” 十分官方客气,很符合丛嘉对林沉的一贯印象。 丛嘉回复:没关系。 过了两秒,又打字:还没睡吗? 林沉:马上睡了。 丛嘉想了想,说:那不打扰你了,晚安。 他很快也回:晚安。 丛嘉放下手机,拉上窗帘。 或许是林沉的那句晚安真的奏效了,丛嘉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深。 深到第二天差点起不来。 急急忙忙地赶到学校,丛嘉甚至来不及去班级一趟,直接往广场上赶。 几辆大巴车已经整齐排开。 透过高高的大巴车玻璃,丛嘉很快找到自己的班级车。 来得太晚了,有几个想给丛嘉留位子的人被老师强行镇压,不情不愿地和别人一起坐。 见她来了,怏怏地打招呼,又小声抱怨她不早点来。 丛嘉笑着从包里掏出一把把糖果,塞进她们怀里。 周围的几个男生见状站起来:“丛嘉,给我点儿。” 带的糖果很多,丛嘉也不吝啬和大家分享,原本安静的车厢吵吵嚷嚷。 糖果瞬间见了底,只剩下零星几颗,突然一声轻咳,周围瞬间安静。 站起来的人在同一时间坐下。 班主任站在车厢第一排,视线威严地扫视,触到还站着的丛嘉,缓和了点儿。 “找个位置坐下,要出发了。”他说。 丛嘉拽着几乎空了的袋子往前走,一排排座位都已经满了。 直到丛嘉在最后一排撞上了林沉的眼睛。 他身边的位置还空着。 丛嘉想到昨天的话,不知该不该坐下。 “丛嘉。”班主任在前面叫她:“没位置了吗?没有的话,和我去旁边的车坐。” “不用了。”丛嘉瞬间坐下:“老师我找到位置了。” “那行。”班主任点点头:“林沉,数一数班上的人到齐了没?” 林沉站起来,示意丛嘉让出点位置。 丛嘉往后缩了缩,他长腿一跨,小腿擦过丛嘉裸露的膝盖,裙摆浮动。 “你坐里面吧。”林沉说:“方便点。” “好。”丛嘉往里面挪。 车座椅的椅背很高,丛嘉仰着头,看到林沉手里握着计数器,随着“卡哒卡哒”的计数声,他一点点的走近。 阳光穿过车窗,落在他清俊的面容上。 让丛嘉莫名地想到第一次见到林沉的场景。 在高高的主席台上,他像现在一样,沐浴在阳光里,仿佛全世界的光芒,都落在他身上。 丛嘉低下头,塑料袋里还剩下两颗糖。 在林沉走近时,丛嘉摊开手心。 “吃糖吗?”她问。 林沉在她身边坐下,清新的,类似薄荷的香味缓慢地环绕着丛嘉。 他接过那颗糖,说了声“谢谢。” “班长。” “嗯?”他转头,深邃的眼睛有些亮。 丛嘉看着他没动。 一秒,两秒,他很快地错开眼睛。 “怎么了?”他声音很僵。 “没事。”丛嘉目视前方,她的一边手无意识地拉了拉裙摆。 “就是想问你,糖好吃吗?” 林沉下意识地开口:“好吃。” “可是”丛嘉轻笑出声,像是勘破了什么秘密似的,又看向他,慢吞吞地说:“可是你不是还没吃吗?” 林沉垂下眼,很快地撕开包装,硬糖磕碰到牙齿,发出响。 “挺好吃的。”过了两秒,他说。 车在这时开动,丛嘉把剩下的最后一颗塞进嘴里,眼睛弯弯:“是挺好吃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会更新 第93章 ◎If校园线2◎ 明阳山在郊区,离学校很远,大约一小时的车程。 车开出去没多久,车上开始吵吵闹闹。 出来玩,维持纪律有些扫兴,所以林沉没有开口,只是目视着前方。 手心却早已濡湿一片。 或许自己应该主动说些话,林沉默默地这么想着。 糖纸还攥在手心,被手汗沾染,黏糊糊的。 林沉动了动手指,忍不住侧过头看。 阳光肆无忌惮地落进来,丛嘉戴着眼罩,呼吸平稳而均匀。 她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很难说是失落,还是庆幸。 但至少,林沉不再像刚刚那样紧张了。 他轻轻地舒了口气,摊开手心,取出那张黏糊糊的糖纸,用纸巾包好,存放在书包的第一格。 那是丛嘉给自己的糖。 这一认知,让林沉的心脏止不住紧缩。 或许是她已经睡着了,林沉侧过头,去看她。 淡粉色的真丝眼罩几乎盖住她的半张脸,露出一点挺翘的鼻尖,和淡粉色的花瓣唇。 丛嘉毫无疑问是漂亮的。 就算是盖住半张脸,也能不自觉地吸引别人的目光。 坐在前面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探出头,举着手机想要拍照。 林沉伸手一拦,声音很低:“坐回去,她没允许。” 男生没敢反驳,怏怏地收了手机。 车里不知什么时候安静了下来。 驶上了一段石子路,车开始轻微的晃。 有清淡的花果香气盈来,林沉的心随之狠狠一跳。 他低头,呼吸在这一刻停滞。 丛嘉已经靠在他的肩膀上了,甚至有几根发丝钻进他的衣领,在锁骨处浮动着。 像羽毛,像蝴蝶,像无数个昏暗,潮湿的梦。 又热意渐渐浮上耳廓,烧得林沉心慌意乱。 他不知要做出什么反应。 是否应该叫醒丛嘉? 如果不这么做,她醒来时,会不会生气? 还未等林沉想清楚,车突然重重一颠。 丛嘉醒了过来。 她拉开眼罩,捂着太阳穴问:“到了?” “没有。” 刚刚的一颠让丛嘉的太阳穴撞到了林沉肩膀。 很疼 骤然强烈的亮光让丛嘉睁不开眼,她疼得“嘶”了声。 “撞到了吗?”林沉的手悬在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嗯,撞到太阳穴了。”她刚睡醒,鼻音很重,撒娇似的:“我怎么会撞到你肩膀?” “刚刚”林沉顿了顿:“车左右晃,可以晃到了。” “这样啊。”丛嘉一边手盖住眼睛,指缝微张,企图让自己逐渐适应。 她说话慢吞吞的:“那你肩膀疼吗?” 前面的男生不知听了多少,探出头来。 “丛嘉你的头怎么样?我这里有风油精,你可以揉一揉。” 丛嘉不明白风油精和头疼有什么关系。 “不用了,谢谢”她礼貌地一边说着,一边手揉了揉太阳穴,感觉不那么疼了,才把手放下。 林沉正垂眸看着她。 “要不要还是用风油精揉一下。”他说。 “不要。”丛嘉用气声说:“那个味道我不喜欢,别被薛奇听到。” 她总是时刻顾及别人的感受。 就算是自己被撞到,第一时间却是问别人疼不疼。 林沉从包里掏出一瓶饮料。 “喝点东西吧。” 是昨天在丛屿的车里喝过的那款。 丛嘉一直很喜欢。 她伸手去接,林沉已经先一步把瓶盖扭开。 贴心到不可思议。 丛嘉抿了一口,感觉好受多了。 车开上了山,盘山公路绕来绕去,有几个同学晕车,坐在他们旁边的同学,大声问谁有晕车药,林沉从包里掏出晕车药给他们。 从这开始,时不时的有人过来要湿纸巾,要防蚊喷雾,要各种各样的东西。 丛嘉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沉从背包里取出一样又一样的东西。 “你这里面怎么什么都有。”她惊叹道。 “出来东西会带齐一些。”他垂着眉目,声音很平静,仿佛这是一件十分驾轻就熟的事。 丛嘉突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 她靠进椅背,问:“你初中的时候也是班长吗?” “嗯。” “这样难怪你这么会照顾人。” 林沉把书包放在脚下:“还好。” “你好谦虚。”丛嘉说。 他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很轻地抿了下唇。 车摇摇晃晃地又开了一段时间,在半山腰停下。 外面天热,大家家庭条件都好,娇生惯养的,有人开始不满:“要我们自己爬上去吗?” “之前也没说要爬山啊?咱不是来烧烤的吗?” “那晕车的人怎么办?” 林沉站起来:“晕车的先在车里休息,爬山之前在活动手册上有写。”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没有认真看活动手册。 他的声音很平,不带什么情绪,却莫名的给人一种压迫感。 刚刚抱怨的几人噤了声,依次走下车。 丛嘉和林沉排在最后面。 热浪奔涌而来。 林沉从包里找出红色小棋子,挥了挥:“所有人跟我来。” 他带着队伍往树荫下走。 学校也怕天气太热,会出事故,特意把车开到半山腰才放行。 林沉选的路好走,大半路程里,阳光都被树荫挡住,也不费什么力。 到山顶时,已经中午了,日头正大,好在有条长回廊遮蔽日光。 所有人按小组分开。 架炉子,烧炭,分工明确,爬了这么久,大家都饿到不行,这次没人偷懒了。 食材的香味很快散开。 林沉掌着烧烤架,先烤了一波鸡翅。 丛嘉分到两串,是奥尔良口味的。 大家津津有味地吃了,连声赞叹,有几个人翻了食材带,准备烤下一批。 林沉一个人站在碳炉前,或许是因为碳火熏烤,整张脸都浸满了汗水。 丛嘉给他递了纸:“擦擦。” 他似乎犹豫了片刻,才接过来,囫囵抹了两下,又开始烤新的一批。 丛嘉站在旁边帮他撒烧烤料。 “要不你去休息一下,我来试着弄弄。” 意料之中被拒绝了。 他的脸颊有些红,刚刚那张纸巾一点效果也没有,他鼻尖上很快又沁出汗珠。 终于有同组的男生良心发现的过来接手。 丛嘉和林沉在桌边坐下。 长廊容纳整个年级的人,有些挤,位置也人挨着人。 背对着丛嘉的是别班的同学,丛嘉正喝着水,有人走过来,递给她一把牛肉串。 “丛嘉,尝尝我烤的。” 周围响起隐晦的起哄声。 男生叫程昱,初中时候和丛嘉同班,和她表白过,也被她拒绝过。 但程昱明显没死心,总是明里暗里地送她一些礼物。 丛嘉抬眼看他,礼貌地说:“不用了吧,你们组员够吃吗?” “够了,我们两个炉子呢,烤得快。” 程昱把一小把烤肉放进丛嘉面前的铁盘子里,直接转身走了。 同组的同学涌上来。 “嘉嘉,你和程昱在谈恋爱吗?” “铛”得一声响,丛嘉被吓了一跳,循着声看去。 原来是林沉把铁签掉到地上了,他弯腰捡,碰到那签子时,动作开始迟缓。 “班长你没事吧?”有人问。 “没事。”林沉捡起来,把签子轻轻地放到铁盘里。 离那把烤肉,不远不近的地方。 “嘉嘉,这肉好香,我们能吃吗?” 丛嘉说:“随便吃,来来来,我一个人也吃不下。” 他们这组烤得慢,林沉的鸡翅只是解解馋,大家还饿着呢。 好在同学们也知道分寸,蜂拥而来,但最后还是剩了一些留给丛嘉。 牛肉烤到边缘微焦,孜然的香味浓烈。 丛嘉见林沉没动,给他拿了两串。 “班长,你要吃吗?” “谢谢,不用。”他声音很淡,站起来往碳炉旁走。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林沉一言不发地烤肉。 他身上的校服被汗水洇湿了一大块,有人走过去想要替他,他也只是说:“没事,你去吃。” 丛嘉慢慢地嚼着林沉新烤好的玉米。 很甜,很香,刷了炼乳,吃起来还有股奶味。 散开的白烟模糊了林沉的面容,丛嘉只能依稀看到他的小臂正不停地动着。 他动作很利落,但丛嘉却觉得他似乎在发泄着什么。 玉米吃完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梗,丛嘉走到林沉身边。 他停顿一下,说:“不用帮忙,我一个人可以。” “林沉。” 丛嘉轻声问:“你心情不好吗,为什么?” 牛肉串翻了个面,林沉说:“没有,没有心情不好。” 丛嘉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他低着头,五官英挺,额发被汗水打湿了。 丛嘉拿了把扇子,朝他的方向扇了两下。 风扑起他的头发,他似乎恍惚了几秒,才看向她。 “好点了吗?”丛嘉笑着:“我是说——没那么热了吧。” 林沉去拿生玉米:“谢谢。” 有人趁着这机会,把林沉的碳炉抢了。 “班长你也是太敬业了,快在旁边歇着吧,给我们点发挥的余地。” 提着生玉米的袋子,林沉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 丛嘉又给他扇了两下:“去那儿坐着吧?” 林沉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坐到了离丛嘉远一些的位置。 围着的人群聊得热火朝天,他没有参与进去,似乎周身有一层隐形的隔膜。 不知什么时候,程昱又走过来,这次他拿了一把烤土豆。 这次他学乖了,没有指明是给丛嘉的,只是说“拿给大家尝尝。” 大家自然心领神会,兴高采烈地把那一把土豆分了。 丛嘉叹了口气,也不矫情地拿了一串。 刚入口,就听到人说:“嘉嘉,他对你还蛮好的。” “等等我也去烤一点,送给他吧。”丛嘉说:“他是我初中同学。” 她的余光瞟到林沉,没由来地加了句:“他不是我男朋友。” “哎哟,现在不是,以后可能会是啊。” 崇德不避讳谈恋爱,班上就有两对,门当户对,家长之间都互相认识,也乐见其成。 丛嘉也不知道怎么反驳,只是淡笑:“没那回事。” 坐了会儿,那边交替林沉的同学新烤出来一批,端着铁盘过来,冲人喊:“我要休息,谁去替我。” “我去吧。”丛嘉也吃饱了,站起来:“我去给你们服务一下。” 她这一动作,组里的男生积极性迅速提高,屁股已经离开一半了,就听丛嘉说:“班长烤的最好吃,能过来教我一下吗?” 刚刚林沉一直坐着,神色游离,现下被丛嘉一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 “啊,好。”他说。 两人站在烤炉后。 夏天加上碳炉,她很快也出了层汗。 有微微的凉风拂过来,她转头看去。 林沉站在离有些近的位置,有规律的扇着扇子。 他的眼神很专注,眉目微敛时,会不经意显示出柔软。 丛嘉对他感激地笑笑,又垂下眼,给烧烤翻了个面。 现在变成丛嘉烤东西,林沉撒料。 合作烤完一批,林沉弯腰取了一把四季豆,有人把空盘子递过来,说:“啊,你们怎么又烤一批新的。” 丛嘉把刚好烤好的肉装进盘子。 “你们吃饱了?” “是啊,差不多了,你们烤完四季豆过去歇一歇吧。” 丛嘉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人走后,林沉突然开口:“还有两串没拿过去。” 烤架的边缘孤零零放了两串刚烤好的牛肉。 丛嘉放到林沉面前:“留给你的啊。” “这可是我第一次烤的,还是在你的指导下烤的,师父得尝尝味道。” 林沉怔了怔,这次他吸取经验了,先入了口,过了两秒,才说:“好吃。” 丛嘉笑得灿烂。 这两天和林沉相处的时间,比过去的两个月还要多。 但那个问题的答案好像已经逐渐浮出水面 “林沉是不是喜欢你?” 或许是的。 出游后,时间好像从指缝中飞速流逝。 没过多久,期中考就来了。 丛嘉是艺术生,成绩也还算不错,但在这个重点班里只能排中上。 她的物理特别不好,严重拉了后腿。 临近考试,物理老师要求大家做错题集,丛嘉经常一头雾水。 无奈之下,她只能开始各路询问,问学校老师,问家教老师,问同学,只要是能问的,她都会凑上去。 自出游回来,林沉有时候会在微信上主动和丛嘉说两句话。 丛嘉再一次深切感受到了林沉的不善言辞。 直到林沉似乎在聊天中发现了自己的舒适区。 ——回答问题。 他是个天生的好老师。 每次丛嘉提出问题,至多二十分钟,他就会在纸上完整的写下解题步骤,上到思路,下到用到的公式在书本的哪一页,事无钜细。 考试前,丛嘉怕这样解答问题太耽误他的时间,有时会在课间问自己的同桌江书文。 一个成绩优异的男生,和林沉同样,是学校花大价钱招来的。 那天回到家问题已经解决了,丛嘉便没有再在微信上问林沉。 晚上,林沉的消息来得很迟。 “今天有什么题目不会吗?” 丛嘉:今天暂时没了。 林沉:好。 过了大概两分钟,他发来了新的消息。 林沉:“图片”“图片”这道题江书文的思路太复杂,这样会比较简单。 丛嘉愣了愣,开始不自觉地笑。 已经十点多了,周五晚上她睡得早,林沉发来已经躺下一会儿了,大脑处于休息状态,实在不想再去看题。 先把图片保存了,她忽而起了点玩心,回道:你怎么知道江书文讲的内容啊? 那边顿了两秒,回:他说话声音不小。 又回:以后有问题可以继续问我。“图片”“图片” 这周小测我看了你又错了这两题,是不是我没有讲清楚? 我换了个思路,可能会更好理解一些。 这人怎么每次都能把聊天硬生生转到学习? 他不是在追自己吗? 丛嘉没懂。 一般男生追求她,总会周末约她出去吃饭,或是有意无意送她一些礼物,再不济,也会在学校里和她搭话。 但是林沉从没有约过自己,礼物他倒是有时候会带一些吃的,搭话在学校很少很少。 他真的喜欢自己吗? 是不是判断错误了? 丛嘉举着手机发呆,一时间,竟也没有意识到,面对其他男生,自己根本不会去思考“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这个问题。 她想了许久,最后抱着想探清楚问题的想法,回复道:上次你写的我有些没看懂,可不可以当面和我讲一讲? 林沉:可以? 丛嘉:明天我想去市图书馆复习,要不要一起去?顺便可以给我讲题? 这条消息发出去,对面很久没有回复。 久到丛嘉以为他会拒绝,以为自己的判断确实出了错误。 林沉回复了:刚刚临时有些事,可以,几点? 丛嘉:早上十点吧,我们学到傍晚,或者晚上,那边有很多好吃的餐厅,中午可以去试一试。 ~~ 林沉按下锁屏键,手机被掷到一边,双手撑着洗手台,他抬起头,看着镜子中湿漉漉的自己。 已经入秋了,夜晚的凉风吹到他脸上,像是触到了一块看不见的冰。 不是做梦 林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又找出手机,点开聊天页面,反反覆覆几次,他终于冷静了一些,拉开衣柜,开始准备明天的衣服。 这一件太沉闷,这一件款式太老,挑来挑起,总找不到一件满意的。 他对于穿着一向没什么要求,有时候周末出门也会穿校服。 但明天不可以,林沉暗暗想。 他把衣柜翻了又翻,终于找到一套差强人意的。 是第一次和继父见面,母亲给他买的。 林沉只穿过一次。 他把衣服挂起来,又重新坐回书桌,把明天准备和丛嘉讲的题,重新对了遍思路,这才躺到床上。 这一夜,他翻来覆去,很久才得以入眠。 第二天,生物钟让林沉六点半就醒了,他打开台灯,把周末的物理卷子做完,选出几道难度高的,在空白纸张上写好思路。 忙忙碌碌到了九点,他背上书包出门。 市图书馆离这里不远,林沉选择步行。 道路两边种满了枫树,随着风,红叶飘落。 清晨的太阳光钻过树影,在行人道上,碎金融着深红,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林沉慢慢地走着,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心像是一点点被托到云朵。 轻飘飘的,像是在梦中一般。 市图书馆占地面积很大,旁边连着市科技馆。 周末来这里的小孩家长很多,人挤着人,林沉怕丛嘉找不到,选了个最显眼的位置。 八点五十多分,丛嘉终于到了。 车远远的停在路边,她下了车,好像第一眼就看到了林沉,笑着和他挥手。 她今天穿的很漂亮,略显宽松的毛衣裙,配着浅灰色的贝雷帽,踏着小羊皮靴,笑起来一派青春无敌。 随着跑动,她披散着的发丝一晃一晃,像柔软的绸缎,在太阳光下晕出光芒。 “你到的好早啊。”她小跑到林沉面前,轻喘了两口气,才继续说:“等多久了?” “我没等多久。” 丛嘉轻笑:“好吧,那进去吧。” 约的时间迟,他们最后只找到了个角落的位置。 这个区是允许交谈,周围人都很文明,压低声音,小声说话。 丛嘉找出作业,昨晚写了半张物理卷子,已经有了几道不会的题。 “我先写完一起问你。”她说。 林沉点头,起身从旁边的书架找了本书。 是外文书。 “你作业写完了?”丛嘉靠近一些问。 他的脊背瞬间拉直,像是被丛嘉过近的距离惊到。 过了几秒,他“嗯”了声。 丛嘉嘀咕了声“学霸”,便重新低头写题。 她其实学习挺认真的,也很容易集中精神,写着写着便忘了时间。 直到周围陆续有人离开,她才发觉,已经中午了。 林沉手上的书都不是最先拿的那本了。 “去吃饭吗?”丛嘉问。 “嗯。”林沉轻轻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地把书放回书架。 正午的阳光格外强烈。 出了门,丛嘉从包里掏出遮阳伞,“啪”得一声撑开。 两人身高差距太大,林沉把伞接过去。 “我帮你撑。” 他是货真价实地帮丛嘉撑伞,大半个伞面都顶在丛嘉头上,把她罩得严严实实。 伞柄是纯黑色的,他修长白净的手指搭在上面,手背上青筋浮动,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丛嘉拉着他的袖子,往自己的方向拽了拽。 “你过来一点。” 林沉便走过来。 丛嘉看到他攥着伞的手不明显地攥紧了。 不知为什么,丛嘉心里有了点奇怪的、不明显的窃喜。 她尚不能完全辨清自己的想法,踮起脚尖,扶着伞柄,往林沉的方向歪了歪。 “你也遮一点。” 林沉下意识地垂下眼,视线与丛嘉撞上。 丛嘉冲他灿然一笑,他便很快移开。 耳阔不知是被太阳光晒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红通通的。 丛嘉盯着那看了会儿,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中午吃饭的餐厅是丛嘉挑的。 一家连锁美式快餐店,丛嘉在温哥华时,经常去吃。 等林沉端着塑料盘过来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没有考虑到吃相问题。 点的是双层牛肉汉堡,中间夹了生菜,菠萝片,芝士片,酱汁充足。 但是嘴巴要张很大,才能一口咬下去。 丛嘉捧着汉堡,小心地望了眼林沉。 他点的是鳕鱼堡,不像双层牛肉汉堡堆得那样高,吃起来应该会比较容易。 “怎么了?”林沉注意到了丛嘉的眼神:“想吃这个吗?” “啊就是突然觉得这个汉堡太大,我可能会吃不下。” 丛嘉找理由。 林沉把盒子往前推:“那换一个?” “可以吗?” “嗯,没关系。” 丛嘉冲他甜甜的笑:“谢谢。” 林沉眼睫一颤,接过丛嘉的汉堡,很快咬了一口。 半块番茄顺着酱汁从汉堡侧面“啪嗒”一下,掉到了桌面上。 林沉僵着手,有些无措地看了眼桌面,拿了两张餐纸擦。 他的侧脸蘸了黄色的酱汁,生生把那股冷淡的气质压下去,显得有些楞。 丛嘉忍不住笑出声,举着纸巾,贴上他的侧脸。 “你脸上脏啦。”她轻蹭了两下,很快发觉自己此刻的动作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 “我自己来就好。”林沉抬手,指尖与指尖相触,呼吸也随之停了一瞬。 丛嘉的指尖轻轻缩了一下,也有些不自在了。 “啊,那你自己擦吧。” 她吃了半个汉堡,再次抬头时,发现林沉的耳廓还是红的。 所以是害羞吗? 林沉擦了桌子,又擦了脸,手足无措地忙活半天,汉堡也只咬了一口。 接下来,他似乎学乖了。 把汉堡从中间分开,一层牛肉配一片面包胚,安安稳稳地吃完了一整个。 早晨丛嘉已经把物理卷子做完了,空了几道不会的,这时候终于能问林沉了。 但她惦记着林沉红着的耳廓,从图书馆回去的路上,总是侧过头去观察他的耳朵。 林沉攥着伞柄的手越收越紧。 到了图书馆前,他收了伞,终于忍不住开口:“怎么了?” “没”丛嘉还不能确定,也不好问,只是说:“在想早上的几道题,你等等给我讲讲?” “好。” 中午走了一批人,很多位置空着。 但不知为什么,两人还是走到了早晨坐过的那个角落位置。 丛嘉抽出卷子,把笔递给林沉。 他慢慢接过来,低着头,压低声音给她讲。 清浅的薄荷味盖过周围的油墨香,丝丝缕缕,往丛嘉的鼻腔里钻。 她听了会儿,望着林沉微垂的睫毛,不自觉出了神。 “我有哪里讲的不清楚吗?” 林沉讲完了一道题,微侧过头。 明亮的灯光下,那双漂亮的杏眼一眨不眨,认真而专注地凝视着他。 她的呼吸也轻,带着花香,果香,像是回到夜里无数个绮丽的梦。 林沉的手臂绷紧,握笔的手在草稿纸最后的答案上滑了两道。 “你有在听吗?”他声音紧绷。 丛嘉回过神。 “啊嗯,不好意思。”丛嘉取了另一只笔,点了点最中间的步骤:“从这里开始走神了。” 她坦然地承认,轻轻地用气声道歉,让林沉难以板起脸,也生不起一点气。 谁能忍心对丛嘉生气呢? 林沉怕自己分心,移了移椅子,离她稍微远了些。 重新开口,从最开始讲。 这次丛嘉认真听了,也懂了。 不但懂了这道题,也懂了别的什么,她看着林沉快要滴出血的耳廓,在一天内,再次确定了答案。 林沉喜欢自己。 靠近自己时他还会害羞。 丛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没喜欢过什么人,只知道,听林沉讲题很开心,和林沉聊天也很快乐。 她不排斥林沉的喜欢。 如果如果他开口和自己表白的话。 她不会马上拒绝,她会考虑考虑的。 期中考结束后,丛嘉的物理上了八十,挤进了班上前十。 物理老师特地表扬了她。 她喜滋滋地买了几份礼物,送给曾经帮助她解题的同学。 送给江书文的是一支钢笔,他看起来有些犹豫,似乎很介意钢笔的价格。 丛嘉直接塞进他书包:“大家都有,你别推了。” 冬天到了,海市下了雪,班上的同学大多习惯在校服外套上羽绒服,再加上一条围巾。 林沉却从不这样。 丛嘉不知道他是不怕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总之在商场挑选礼物时,丛嘉给他买的是一条羊绒围巾。 付款时候,陪她来的丛屿还在旁边怪声怪气:“这围巾是男款的吧?妹妹,听哥一句,自己亲手织的,才能展示出心意。” 丛嘉不会织围巾,暂时也不想去学。 她觉得买的一定比自己织的,围上去更舒服。 围巾装在纸盒里,扁扁的,放在书包里好几天,丛嘉也没有找到机会给林沉。 这个礼物有些暧昧。 她不想让班上的其他人看到。 学校每周有一次大会,每班的班长需要参加。 放学后,丛嘉坐在教室里等。 夕阳西下,绯红色的晚霞落进教室。 教室外一阵脚步声,林沉握着本笔记本走进来。 “丛嘉?”他说:“你还没走?” “嗯。”丛嘉点头:“有点事找你。” 他脚步停顿,不自在地碰了碰鼻子。 “刚好,我也有事找你。” “哦”丛嘉问:“什么事?” 他走到位置上,拎了拎书包,从里面掏出个小盒子。 “送你。” “?”丛嘉怔楞地接过来。 深绿色的纸盒上有暗色花纹,是个熟悉的奢侈品牌子。 丛嘉打开盒子,是一枚淡灰色的发卡。 她有些开心,食指点了点发卡,问:“怎么突然送我礼物?” “这次考得很好。”林沉说:“算是祝贺礼物?” “真巧了。”丛嘉没了什么顾忌,从书包里掏出盒子,大大方方地推给他。 “送你的。” “这是——”丛嘉眨眨眼,古灵精怪的:“算是感谢礼物吧。” 林沉的手指缓慢地划过纸盒,仿佛在抚摸着花纹。 “围巾?” 丛嘉点头:“你冬天怎么都不围围巾,不冷吗?” “还好。”他停顿了两秒,很快纠正回答:“我的意思是,以后会围。” “好吧。”丛嘉开心地把发卡托在手心:“这个和我那顶灰色的贝雷帽很搭,下次可以搭配看看。” “好。” 他们并肩往教室外走。 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 下周就是圣诞节了,崇德会放很长的假期。 走到校门口时,林沉深呼吸了下,叫了声“丛嘉”。 又问:“你圣诞节,有什么安排吗?” 雪停了,只有几片细碎的雪花落在丛嘉的肩膀上。 她抱歉地笑了笑:“圣诞节我要去温哥华。” 林沉垂下眼,“嗯”了声。 “那你玩的开心点。” 车停在马路对面,车窗缓缓降下来,司机喊了声“嘉嘉。” 丛嘉应了声,和林沉告别。 “提前祝你圣诞快乐,林沉。” “圣诞快乐。”他说。 车渐渐远去,拐了个弯儿后,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校门口的香樟树早已掉光了叶子,一阵风吹过,细雪从枝丫上掉进林沉的领口。 他条件反射的颤了一下,低头从包里取出丛嘉送的围巾。 她很贴心地把价钱剪掉了。 林沉围上去,软而暖的触感包裹住他,阻挡了冰雪与寒风。 林沉半低下头。 “圣诞快乐。” “丛嘉。” ~~ 时间匆匆而过。 在林沉的帮助下,丛嘉的期末考成绩进了年级前五十。 过年时候,家人给了她双份红包,丛屿还带着她去希腊度假。 寒假里,丛嘉吃多喝多,脸蛋迅速圆润起来。 快到开学时,她上了次体重秤,才意识到自己过年胖了多少。 想要减肥也来不及了,她顶着红润的脸颊到班级报到,被迎面走来的周回雪捏了把脸蛋。 “可爱。” 丛嘉撇开她的手:“胖了好多。” “也不胖啊。”周回雪压低声音:“诶,明天是2月14也,今天有没有提前收到巧克力?” “我才刚到学校,都还没进班级。” 初二开始,每次情人节,丛嘉都会收到大批大批的巧克力。 周回雪从包里掏出个纸袋:“我刚刚买书皮的袋子,拿去装吧,免得等等书包装不下。” 丛嘉刚想说了声“不至于吧”,迎面走来个男生,拿着盒巧克力往丛嘉怀里塞,也不说话,直接跑了。 周回雪看着他的背影“啧”了声:“你还是拿着吧。” “不过这种不认识的你还是不要吃了,我怕你中毒。” 丛嘉忍不住想笑,拎着纸袋往教室里走,刚坐下,桌肚里就掉出一个纸盒。 她弯腰一看。 里面还真满了。 等等要发新书,没有周回雪的袋子,还真拿不回去了。 崇德的校风自由,情人节送有好感的男女生巧克力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别人收到的没有丛嘉这么多罢了。 那林沉有收到吗? 丛嘉忍不住转头看,林沉还没来,位置空荡荡的。 她站起来,不经意地走到后面,余光一瞟。 真有,也不算少。 身边有人叫了声“班长”。 丛嘉转过头,看到林沉正从教室后门走进来,两人的视线撞上。 他眼里像是熠了些光。 丛嘉抿唇对他笑了笑,算是打了个招呼,很快走到自己座位上。 正门来了个别班的老师,喊人去搬书,班上的男生开始呼朋引伴。 林沉的座位能够清楚地看到丛嘉的桌肚。 满满当当的,再放不下新的什么了。 他垂下眼,扣着巧克力盒,往书包里一推。 旁边的男生站起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搬书,林沉应了声,跟上去。 今天班主任只来了一小会儿,简略说了几句,临走前补了句“明天要收寒假作业”。 哀怨声响彻班级,已经有人开始计划着通宵,有人开始四处询问写完了什么作业,再把消息迅速汇总,你借我的,我借你的。 丛嘉一直是乖乖写作业的学生,有男生过来借走了她的作业,走之后,顺理成章地塞给她巧克力。 丛嘉有些无奈地摊开袋子,开始整理书,整理巧克力。 班上的人陆续走了大半,周回雪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得意地看着她:“我就说吧。” 她帮丛嘉整理了会儿,同班的同学来叫她,她便走了。 教室里的人更少了。 丛嘉整理巧克力的动作越来越慢。 林沉没有送给她。 她正这么想着,便听到林沉在后面叫她的名字。 声音很轻,差一点让丛嘉以为是错觉。 “要帮忙吗?”他问。 丛嘉点点头,他便走到她身边,但并不去碰那些巧克力,只帮她整理课本。 “放后面的柜子吗?” 班级的末尾有一排柜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属储物柜。 丛嘉说:“嗯。” 又说:“我柜子没锁,直接打开就好。” 林沉直接把所有书抱起来。 没过半分钟,他走过来。 “啪嗒”一声,在她面前放了两盒巧克力。 丛嘉猛地抬眸。 林沉没有看她,声音平直:“你柜子里的,我给你拿出来了,要不书放不下。” “哦。”丛嘉闷闷地应,把那两盒收回袋子,站起来:“那我走了。” 她心里像是塞了缠乱的毛线,理不清自己到底在不高兴什么。 是因为林沉不送自己巧克力,还是因为林沉收到了别人的巧克力。 丛嘉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因为她也没有对林沉有什么表示,她也收到了很多巧克力。 但喜欢一个人可能就是这样子吧? 丛嘉慢慢地走在空荡的走廊上,身后传来脚步声。 “要不要我帮你拿?” 林沉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了,走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 “不用了。”丛嘉说。 林沉便也不再说话。 到了校门口,司机还没来,街对面的文具店开着,门前支着小摊,摆活页本和书皮。 丛嘉想到还没买新的书皮,便走过去直接拿了一套去付钱。 商家抓紧商机,收银台旁摆着各个牌子的巧克力。 丛嘉看了会儿,顺手拿了一盒。 老板抬眼看她,又看看沉默站在后面的林沉,报了个价钱。 丛嘉付了钱,把书皮和巧克力塞进书包。 她转头问林沉:“你还不回家?” 林沉的眼神有些怪。 “你呢?” “司机还没来。”丛嘉说:“外面下雪很冷,我在这等会儿。” “那我陪你。” 丛嘉不可能赶他走,低低地“嗯”了声,把袋子放在收银台旁边,继续逛这间文具店。 文具店有两层,一楼是学习用品,二楼东西很多,有女生的首饰也有男生的篮球。 丛嘉没什么想买的,只是打发时间。 二楼除了他们没有别人,空气里,只留下脚步的轻响。 过了些许时候,林沉开了口。 “丛嘉你刚刚买了巧克力,是要送给谁吗?” 他声音很低,很哑,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空气中。 丛嘉脚步停顿。 她转过身,直视着他,但没说话。 寒假里,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聊天,互道早安晚安。 丛嘉以为他们的关系,可能不再是普通同学了吧。 可是等林沉表白,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他只会一言不发地跟在自己身后,写很多的笔记送给她,买了很贵的发卡,也只说是进步奖励。 他甚至看不懂自己的暗示,也从不会说些暧昧话。 大木头! 丛嘉有些气闷,深吸了口气,说:“不想告诉你。” 林沉的眼睫垂落。 “嗯。”他说:“我知道了。” 一口气噎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 丛嘉的胸口起伏,赌气道:“是要送人,但还没送出去。” 林沉终于看向她。 那眼神很落寞。 “嗯,我知道了。”他停顿了一下,缓慢地说:“你不用告诉我是谁。” 丛嘉快气死了! 送了他围巾,寒假里每天聊天,他还是不懂自己的意思吗? 普通同学会这样吗? 甚至甚至!过年的时候,丛嘉还发了句“期待开学见到你”,这么明显,还是不懂吗?! 她突然不想喜欢他了。 又笨又呆,除了学习好点,长得好看点,他就是行走的个大木头! 丛嘉瞪着他,从包里掏出刚买的巧克力拆开,塞进嘴里。 巧克力里面有层威化,咬起来“卡吱卡吱”响。 她只买了很小的一盒,里面有三颗,她连续吃了两颗,剩下的最后一颗,她塞给了林沉。 收到巧克力的人站在原地不动。 过了半晌,问:“丛嘉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丛嘉声音扬起来:“就是不想送了,所以我自己吃了。” 她往楼下走,却被林沉拽住。 “那我这一颗呢?”他五指收拢,似乎是不敢握紧,又怕太松,这颗巧克力会掉下去。 “丛嘉。”他很轻,很轻地唤她的名字,又转身,从包里掏出一盒巧克力。 同样的牌子,只是比丛嘉的那一盒大很多。 丛嘉转过来,面对他,不由地屏住呼吸。 他说:“新年的时候买的想着开学可能可以送给你。” “你刚刚是不是生气了?是因为我问你那些问题吗?” 林沉看向她,讷讷道:“你别生气。” “本来刚刚在教室想给你但觉得你收了很多,也放不下,挺累赘的。” 有那么多,那么多人喜欢丛嘉,林沉根本不值一提吧。 其实已经设想过丛嘉接受别的男生,和别的男生并肩走在校园里的场景。 可是刚刚听到丛嘉说那盒巧克力要送给别人,林沉的胃忽然很疼,想缓一缓,心却像个难以拧紧的水龙头,又涌出很多很多的不安心。 明明已经靠近她一些了。 她会对自己笑,会问自己题目,会和自己去图书馆。 寒假里每天互相道早午安。 他们应该算是挺好的朋友了吧。 林沉最近经常做梦。 梦到自己和丛嘉在一起,亲密无间的,缠绵的,梦里她喜欢逗自己,靠得很近,亲自己的耳廓,看到自己满脸通红时,会满意地哈哈大笑。 梦里他还会做一些很过分的举动。 林沉醒来时总会回味很久,又觉得自己很脏,亵渎了丛嘉。 他见过丛嘉拒绝别人的场景,挺多次的。 就算是拒绝她也总是说的很体面,不会让人下不来台。 林沉重重呼出一口气,把巧克力往前推。 “丛嘉我喜欢你。” 他很高,站在她身前,拢下一片阴影。 丛嘉站在他的阴影中,抬眼,只看到他轻垂的双眼,紧抿的嘴唇。 大概没来得及理发,他的头发比上学期长一些,不说话时,像一只听话的,等待主人呼唤的大型犬。 他没等到丛嘉的回答,闭了闭眼,继续说:“今天你收了好多,这盒可能也吃不下,但你可以不要扔掉吗?放着就好。” 他自顾自地说着,像是给自己台阶,也给丛嘉台阶下。 “你不用担心我会缠着你,以后我们可以继续做朋友吗?就像现在这样,你有问题可以问我,我都会回答。” 他抬眼,目光小心翼翼地落在丛嘉身上。 像一片轻薄的羽毛,没有重量,甚至感受不到存在。 丛嘉严肃地看着他。 一秒,两秒,十秒 林沉错开了眼。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他声音有了不明显的颤抖:“我明白。” 他攥着那盒巧克力,手悬在空中,停顿了两秒,干涩道:“那你收下吧。” “反正,都收了这么多了。” “我还没有那么差吧。” 丛嘉慢慢地伸出手,结果巧克力盒。 她没有放进那个装满巧克力的袋子,打开书包,放了进去。 “你知道我的意思?”伴随着拉链划开的声音,丛嘉开了口:“你知道了个什么?” 她垂眸在手机上点了几下,说:“我叫司机不要来接我了。” “你能送我回家吗?” 林沉猛地看向她,半晌,说:“可以” 他像是完全不在状况里,跟在丛嘉身后下了楼。 已经有些晚了,街道上没什么人,丛嘉停住脚步,等他和自己并肩时,才继续往前走。 路灯亮起来,道路两边的积雪染上了温暖的橙黄色。 丛嘉侧过头看他。 他右手拎着那袋巧克力,左手空着。 丛嘉抬手,轻轻捏了一下他的指尖。 他像被烫到一样转过头,目光近乎呆滞地看着她。 “还不懂?”丛嘉瞪圆了眼:“还不懂,我要生气了。” 林沉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试探地伸手,很轻很轻地拢住丛嘉的手。 他的手心很湿,触碰到丛嘉的手背,颤了颤。 丛嘉朝他扬了扬眉,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往前走。 林沉不再说话。 他们顺着那条路一直走,一直走。 相牵的双手没有再放开。 丛嘉的家离学校不算远。 走到小区前,丛嘉轻挣了一下,林沉便很快放开她的手。 他目光胶在丛嘉的脸颊上,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丛嘉。” “嗯?” “意思是愿意吗?” “笨蛋。”丛嘉很小声地骂他:“大笨蛋。” 他“嗯”了声,没有反驳,只是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是比较迟钝。” “你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 他捏了捏手心,像是要留住丛嘉残存的温度。 “你的巧克力我会吃的。”丛嘉看了眼周围,拉了拉林沉的衣角:“到这边来。” 他们走到常青树下。 繁茂的枝叶遮挡住他们的身影。 丛嘉犹豫了一下,踮起脚尖,碰了碰林沉的脸颊。 “只吃你送的。” “愿意。” 她看到刚刚吻到的那一小块皮肤,开始漫上红,逐渐晕开,染上耳廓。 “你是在害羞吗?” 林沉不知所措地看向她,目光有些空,像是一时找不到落点。 “嗯。” 最后竟然木愣愣地承认了。 丛嘉忍不住笑,但那笑意很快止住,她盯着林沉,压低声音:“你也只能吃我送的。” “好。” “虽然我只给了你一颗,但你不可以吃别人送的。” “好。” “我忘记了今天情人节,下次再送你别的。” “好。” 林沉像是设置了自动回复的机器人。 “好”是唯一输入的指令。 丛嘉见他的样子,又想笑,但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家人会担心的。 “那我先进去了,你快回家吧。” “好。” 他再一次这样回答。 ~~ 林沉是一个很合格的男朋友。 每个周六,他会邀请丛嘉去市图书馆学习,并且会监督丛嘉做一周的学□□结。 和他在一起后,丛嘉的成绩稳步上升,维持在年级前十。 林沉不喜欢每一个长假。 因为这意味这见不到丛嘉。 高一的暑假,丛嘉又去了温哥华。 他们有了时差,林沉会在早上和丛嘉联系。 有时候,丛嘉会关上门,偷摸摸和他打视频。 视频的画质不是那么好,她的脸在屏幕里有些模糊。 “昨天和你说的那道题,有重新写吗?” 丛嘉撑着脸颊:“没有。” “是还不懂吗?我再讲一遍” “哎呀。”丛嘉正色道:“我这几天去外面采风呢,回来就很累了,没有力气写。” 林沉沉默了一会儿,说:“嗯,那过几天写,没关系。” 丛嘉想听他说想自己,但他每天只知道教自己做题。 在一起这么久,最亲密的动作,只是亲了一下她的脸颊。 还是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偷偷亲的。 当时丛嘉睁了眼,双目相对,他的脸颊红得滴血,想到那一幕,丛嘉又不由地想笑。 正要对他撒撒娇,门口传来敲门声:“嘉嘉,阿姨做了夜宵,叫你下去吃。” “哦好的。”丛嘉应了声,压低声音对着林沉说:“我先去吃夜宵,明天坐飞机回去了,就不和你视频了。” 林沉看起来有些失落,但还是说了声“好”。 他总说“好”,从来没有反驳过丛嘉的任何话。 丛嘉挂了视频,开了门,贺知彦站在门口等她。 “在和男朋友视频?”他挑眉。 恋爱两个月后,有同学周末撞见两人在市图书馆学习,一时间,林沉和丛嘉在一起的消息迅速传遍的整个年级。 有些人刚开始以为是谣传,但消息传开后,每天中午,两人都坐在一起吃饭,彻底做实了传言。 一时间,多少少男少女扼腕叹息。 丛嘉跟着他走向楼梯,说:“是啊。” 停顿了一下,又叮嘱:“你别和我爸妈说。” “知道了。”他不在意的笑笑:“你们感情怎么样?” “挺好的啊。” “那你不愿意让你爸妈知道?” 丛嘉:“不是不愿意,只是觉得很麻烦。” “你们平时在一起做什么?”贺知彦看起来很好奇:“学习?” “嗯。”丛嘉点头:“学习上他帮我很多。” 不知想到了什么,贺知彦轻嗤了声,不再问了。 宵夜做的是龙虾意面,丛嘉吃了半盘,就吃不下来。 想着明天要早起赶飞机,还没收拾行李,她和贺知彦打了个招呼,就上楼了。 没想到只下楼了一会儿,林沉给自己发了好几条短信。 大多是和她道歉的,说得很诚恳,不该每次聊天都和她谈论学习,不该在她这么累的时候,还催她写题。 看到最后,丛嘉的心已经融化了。 她没有打字,给林沉发了条语音:没关系,我也有错,回去见,晚安。 温哥华回国的航班十几个小时。 丛嘉在飞机上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 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林沉在高二时转学离开了,梦里,他们并没有在一起,高二后就断了联络。 她是被降落的广播吵醒的,心猛烈地跳动着,飞机的轰鸣声无孔不入地钻进耳朵。 丛嘉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里的恐慌。 落地是下午,时差没有倒好,她回到家时感到很困,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去了。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 中间醒了几次,意识不太清晰地回了几条消息。 等完全清醒时,才发现其中有一条是林沉发过来的。 五个小时前,他说:嘉嘉,你今天有空吗?一起看电影吗? 自己回:好,随便看什么,我睡一会儿。 他之后发来一张图片,两张电影票,上面有时间和地点。 已经开场了! 丛嘉马上给他打了个电话,连声道歉。 “没关系。”他身边有些吵嚷:“你后来没回,我猜你是睡着了,要是还困的话,你继续睡吧。” 丛嘉起身换衣服:“不困了不困了,我马上到。” 她从没有这草率地出门,一路上司机看她着急的样子,踩了踩油门。 影厅在商场的顶层,直梯人多,丛嘉顺着扶梯小跑,到达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了。 林沉站在门口,拿着爆米花和可乐。 “嘉嘉。”他把手上的东西放在一边,抽了张纸给她擦汗:“不用这么急的。” “我怕你等太久。” 林沉的目光轻柔:“没关系。” “等多久都可以。” 丛嘉喘了两下,俯身吸了口可乐,才缓过来。 “那怎么办啊?重新买票吗?” “嗯,想看什么?” “那个吧。”丛嘉随手一指。 新上映的爱情片,难看的令人发指,丛嘉看了会儿,便走神了。 他们坐在最后排,前面的人陆续走了大半。 影厅里留下女主角压抑的哭泣声。 丛嘉把脸颊抵在林沉的肩上,抬眸看他的侧颜。 荧幕的光映进那双漆黑的眼里,明明灭灭。 随着丛嘉的动作,他垂下眼。 丛嘉用气声说:“想你了。” 他笑了一下,是一种很温暖的微笑。 “我也是。”他这么说。 不经意间,他们靠得很近,丛嘉感受到他温热的鼻息,轻轻触上了自己的脸颊。 他吻了丛嘉的脸颊。 丛嘉冲他笑,凑过去回吻。 电影院的灯光昏暗,让丛嘉看不清林沉的耳朵。 不知道现在是不是红的? 丛嘉拽了拽林沉的手:“不好看要不我们走吧?” “好。”他再次这么说。 其实已经有些晚了。 商场到了歇业时间,林沉牵着她的手走了一会儿。 路灯温柔地落下。 丛嘉说:“回来的飞机上,我做了个梦。” “什么梦?” “梦到你高二转学了,然后我们失去联络了。” 林沉怔了怔,神色有些不对劲。 “嘉嘉” “不会是真的吧?”丛嘉警觉道:“你真的要走?” “不是。”林沉停下脚步,垂眸认真道:“之前我继父要调到南城,我妈是想跟着过去。” “但是最近他们吵了一架,像是要离婚了。” 这是他第一次和丛嘉讲自己的家里事。 丛嘉听得心里酸酸的。 林沉对她安抚地笑笑:“没事,我都习惯了。” “最近他们在协议离婚,我们不会跟过去的。” 他抱住丛嘉,喃喃道:“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丛嘉靠在他怀里,小声埋怨:“这事你之前都不告诉我。” “抱歉。” “以后有什么说什么。”丛嘉扯他的衣角:“不许憋在心里。” “之前你表白也磨磨唧唧的。” 林沉抱着她的手臂慢慢收紧,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那之前我们视频的时候,来敲门的人,是贺知彦吗?” 丛嘉自他的怀中抬头:“你认识他啊?” “他是我邻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的眼睛亮亮的:“你在吃醋吗?” “可是,我只喜欢过你呀。” 她的声音也甜,像轻软的棉花糖,盖住林沉的心。 他情不自禁地低头,轻轻贴上她的唇。 就连嘴唇也是甜的。 “嘉嘉。”他声音闷闷的:“那能不能一直喜欢我?” “只喜欢我。” “看你表现吧。”丛嘉搂住他的脖子。 八月的盛夏夜晚,他们在路灯下接吻。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长到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停歇。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全文完结啦!!校园线不想太波折,就让他们甜甜在一起吧~ 全订的宝宝们,求一个五星好评!(轻轻跪下) 顺便再带一下我的下一本文,依旧是男主卑微文学~ 《僭越》 男暗恋/青梅竹马/阳光明媚真公主X沉默寡冷忠犬/女主真公主不破产 十五岁那年,许见月趴在二楼的栏杆上,第一次见到梁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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