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提琴手太受欢迎怎么办》
1. 第1首
音乐学院的一间教室内,悠扬的小提琴声如春风般拂过,曲嘉楹专注地拉着琴。
教室门口有三个风格迥异的俊朗青年透过玻璃观望里面的上课情形,房间隔音很好,但贴在木门前还是听得很清晰。
挤在最前面的金发青年很兴奋:“她的琴声很好听,闫铮,向旻,咱们的四重奏一直定不下来第一小提琴,要不然就找她吧。”
透过木门中间的玻璃看过去的青年,也就是闫铮,语气冷淡:“乐逸,先不要着急,问问夏老师再说,看她有什么推荐的人选。”
最后一人靠在门旁的墙边,没有关注是谁在演奏,他语气轻柔地挑剔道:“闫铮,这个你觉得可以吗?这可是勃拉姆斯唯一创作的小提琴协奏曲,我听不出该有的田园牧歌,里面这人演绎的太无趣了,只剩下炫技。”
闫铮还没回答,额前的金色发丝都贴在玻璃前的乐逸低声反驳:“这个女生技巧这么好,一定是勤加练习才有这样优美的音质。”
“嘉楹,咳,她的音乐性确实一直演绎得不太好,但是她的技巧,以前就已经很厉害了,我没想到她短短几个月还能有这么大的进步,音准更加到位了。”闫铮说道。
向旻恍然,轻笑道:“你认识里面的小提琴手啊。”
闫铮状似平淡地点头:“我们俩都是从小跟着夏老师学琴的,有时上下课会碰到她。”
向旻瞥了他一眼,这态度感觉不像说的那样只是上下课碰到过的样子啊,不过,和他有什么关系。
向旻抬起双臂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我听她的演奏都犯困了,问夏老师这点事也不需要这么多人,我先撤了。”
乐逸扭头问他:“你不一起吗?”
向旻已经转身,冲身后摆摆手:“我相信你的音乐,你会选一个好小提琴手的,但是里面这个不够好。”
乐逸郁闷地转过头,他们三人准备组建四重奏乐队后,一直定不下来第一小提琴手,好不容易有一个他看中的,向旻居然还觉得不行。
他继续盯着教室里的小提琴手曲嘉楹,她拉琴的姿势很美,全情投入拉琴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真心热爱,这明明就是最好的小提琴手。
一门之隔的曲嘉楹拉完了这一乐章,夏晓蕾微笑着点头:“很好,之前练了很多基础功吧。”
曲嘉楹依旧不满足,她抱着琴:“但这样还是没法在国际大赛拿到冠军成为独奏家。”
“你还不到十九岁,不用担心,慢慢进步,你的问题主要还是在演绎上面,可这个不只是勤奋练习就能很快改善的。”将近五十岁的夏晓蕾温和教导着。
曲嘉楹微微叹了口气,上一周目她在这个时间段选择了换老师,因为夏晓蕾老师告诉她不太可能成为独奏家,她就离开了五岁那年用零食引诱她学琴的老师,跑去了德国。
换老师是大部分古典乐学生的必经之路,基本都是想找对自己提升更多帮助更大的老师。
夏晓蕾老师对她一直很好,将她推荐给自己曾经的老师。
德国的穆勒老师是一流的独奏家,带出过很多出名的演奏者,也是欧洲一些国际比赛的评委,他的学生基本能进决赛,但其他评委的学生也一样,到了这一步还是要看谁的演奏更好。
曲嘉楹明白这里的游戏规则,成为冠军不代表一定会成为独奏家,但要想成为独奏家,至少要在国际比赛得一次冠军。
首先要被名师收为学生,她的能力足以被德国的穆勒老师收下,但再进一步就是异常艰难。
她参加了多少次比赛,每次都能进入决赛圈和另外五人争夺冠军,每次都到不了前三。
谁不想成为郎朗或王羽佳,但古典音乐界有多少这样的传奇呢?
曲嘉楹认输了,她就是成不了独奏家。
她趁着音乐学院校庆回来,坐在台下望着台上,听着学校建校以来所有知名演奏家的演奏,她还是不甘心。
也许是这强烈的不甘心让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在穆勒老师那里学习的几年更加精进了琴技,夏晓蕾老师赞不绝口,可是她依旧认为音乐性的缺憾还是没法让曲嘉楹成为独奏家。
至于次一级的交响乐团首席,在竞争越来越激烈的古典乐世界,首席都很厉害,曲嘉楹的演绎也让她很难在独奏部分胜出。
曲嘉楹无法理解所谓的音乐性该如何演绎才能表现出来,她所了解的是演绎太新奇就挑战了评委们过往的认知,没法得奖,可演绎得太普通,没有个性,看不出独奏家的潜质,也没法得奖。
但后者在学琴过程中更听老师教导,更勤奋练习,老师们更愿意收这种学生,而前者却太有个人想法,不愿太努力或想要坚持自己的风格,老师不想收这样的学生。
可只学会老师教的演绎方法,依旧是没有自己思考的,还是不能成为独奏家。
夏晓蕾老师思索了一会儿:“马上就要期中考试了,你来得及加快节奏吗?可能更适合你。”
勃拉姆斯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有三个乐章,曲嘉楹准备的是第一乐章。
其他同学大都练了至少一个月准备期中考试,如果是比赛临时大改动就很吃亏,可是期中考试不是和其他同学竞争,只是展现一个阶段的学习,所以也没什么必要太较真。
但是曲嘉楹答应了。
她把每次演奏都当成独奏音乐会一样认真对待。
夏晓蕾老师也一样,她不像其他老师那样让学生简单应付期中考试,而是想办法发挥曲嘉楹的特长。
曲嘉楹的演绎相比技巧要差一些,那就用曲子本身的特色掩盖住。
本身勃拉姆斯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难度就不低,再加快一点速度,就更加难了。
下课铃响起,曲嘉楹把她的小提琴收到黑色琴盒里,和夏晓蕾老师告别,推开教室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两个人。
一个染了一头金发,晚霞的橘红照在他的灿烂笑颜上:“你好呀,我是钢琴系大一的乐逸。”
曲嘉楹微微颔首,视线滑到另一人身上,没有人比闫铮更适合西装了,她还记得中学时期一起参赛的他。
毕竟是初恋。
“闫铮,好久不见。”曲嘉楹笑着打招呼。
闫铮平静的面孔上有一丝波动,他的右手手指扣着左边袖子:“……嗯,好久不见。”
乐逸好奇地打望着两个人。
“你们有事找夏老师吧?我先走了。”曲嘉楹礼貌地冲乐逸笑了笑。
“等一下,我们准备组建一个四重奏乐队,缺一个第一小提琴手,你有兴趣吗?”乐逸积极邀请道。
“四重奏?”曲嘉楹诧异地停下了脚步,“我记得闫铮你放弃了拉琴,改学指挥了,你也参与了?”
待在曲嘉楹的目光下,闫铮想解释清楚的意愿很强烈:“我也不是彻底放下了,偶尔也会拉一拉,碰巧被乐逸听到了,他想建一个四重奏乐队,以前我也没尝试过,四重奏和交响乐联系很紧密,我想多学习一点东西,所以就答应了。”
乐逸热情介绍着:“我负责第二小提琴部分,闫铮是中提琴,我们还有个作曲系的大提琴手。”
曲嘉楹都无语了:“你们这是什么草台班子啊。”
“但是我的态度不随便。”乐逸看着曲嘉楹的眼睛认真道,“闫铮是初中就从小提琴改中提琴了,到他再改指挥,不算小提琴,光中提琴中间也学了六年,大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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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手也是从小开始学的,这里只有我的小提琴是大学才开始的,他们都很厉害。”
曲嘉楹看向闫铮:“我明白你是怎么加入的了。”
闫铮无奈叹气,以他对曲嘉楹的了解,她这是委婉拒绝。
不过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她加入,扭头提醒乐逸道:“先去问问夏老师吧。”
日落西山,校园满是橙黄的光影,隐隐约约能从隔音的教室和琴房窗户外听到架子鼓的律动,美声和筝音。
这里是国内最好的音乐学院,哪怕今天的课都结束了,依旧有很多学生在练习。
曲嘉楹打开手机在学校系统里查看,琴房都有人了,她得找地方练习。
她一边往食堂走,一边给好朋友高莹发了消息,告诉她自己练的协奏曲加快了速度。
高莹那边发来了哭哭的表情包:“我会努力练的!”
高莹是钢琴系的学生,和曲嘉楹从音乐学院附中就一直是同学,一般校内的活动都是她来做曲嘉楹的钢琴伴奏,两人从十二三岁就在一起配合,默契很好。
如果是正式的比赛,曲嘉楹就会请夏晓蕾老师认识的专业钢琴伴奏。
高莹的钢琴水平很高,不然考不进这所学校,要知道这所国内顶尖的音乐学院每届钢琴系只招二十人。
高莹现在压力很大,曲嘉楹进步很大,她不想落后曲嘉楹太多,更别说拖后腿,这会儿就在琴房练习。
“那正好,我过来找你。”曲嘉楹觉得还是有钢伴在一旁练习效果会更好。
曲嘉楹在便利店买了两个三明治就赶了过去。
每间琴房并不大,好几层都是,学生要预约才能使用,不过像竖琴,古筝,架子鼓之类的,乐器很大不容易搬运,他们的琴房基本等于固定了,而曲嘉楹这种背上琴就能到处跑的,只要有空的房间就能练习。
而钢琴,基本每个琴房和教室都有一架,只是教室的稍好,大礼堂的更好,普通琴房的就很一般,只是能用。
所以经常有人去大礼堂或者没课的教室练钢琴。
高莹晚上不吃东西,最后两个三明治都让曲嘉楹吃掉了。
她擦干净手指,打开琴盒:“先按之前的速度合一遍,然后再按新的速度,可以吗?”
高莹“嗯”了一声,一边在手机上打字,疑惑地扭过头:“你认识乐逸吗?”
曲嘉楹拧紧弓弦,茫然道:“今天才认识,打了个招呼吧,怎么了?”
“那可是我们系的知名人物!”高莹向来心高气傲,对乐逸也服气了,“他简直是天才。”
“钢琴天才?那怎么不好好弹钢琴,非要搞什么四重奏。”曲嘉楹道。
“你不知道吗?你们系很多人都想加入呢,结果都没有通过。”高莹说道。
“不是吧?”曲嘉楹诧异道。
高莹解释道:“他们三个在各自领域都很厉害,才能突出的人本来就很瞩目,很多人是想要曲线救国,指挥系的那个,以后他要是成了知名指挥,也是搭上了线,作曲的更不用说,如果成为他作品的第一个演奏者,不论如何都能获得名声。”
“他们也不一定就会成功吧?这条路上多么难。”曲嘉楹说道。
“指挥系和作曲系每届只收三五个人,往届毕业的学姐学长近况都不错,概率上来说他们俩成功的可能性很大。”高莹说道。
“大家居然想得那么远?”曲嘉楹惊讶道。
“只有你不关心这些,眼里只有那最高的目标。”高莹又问道,“他想要你的联系方式,要给他吗?”
曲嘉楹把乐谱放在面前,示意快点开始练琴:“不要,我对他们临时组合的四重奏乐队不感兴趣。”
2. 第2首
第一遍还算是连贯的合了下来,第二遍就提速了,节拍器调快一点,高莹就有点跟不上节奏了,两人又练了好几次,她半天都调整不好。
曲嘉楹放下弓弦,琴房很小,钢琴,谱架,椅子,已经塞满了,她都没法转身,只能听见节拍器哒哒作响。
高莹抬手将节拍器关了。
“抱歉,我会再练一练的。”高莹低下头看着她娇小的双手。
曲嘉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了眼时间,确实也不太早了,很快收拾东西离开了。
不过她没打算休息。
曲嘉楹父亲是教西方音乐史的老师,新校区刚建成就给教师提供房子,家里又置办了一套,方便她练琴。
小时候一直住在老校区的家属楼里,夏晓蕾老师就住在同一栋楼上,她先是和曲嘉楹母亲成为了好友,后来才想着让曲嘉楹跟她学小提琴。
曲嘉楹从小称呼夏晓蕾老师为阿姨,每周上课都在夏晓蕾家里,上了大学才改口称老师,适应了好半天,也才到学校的教室上课。
曲嘉楹父亲今天的课都在老校区,母亲是个律师,手上有个大案子在开庭,两人都回老校区那边了,也就是说,今晚她可以多练一会儿。
房间做了很好的隔音,倒不影响他们或是邻居的休息,他们是觉得她练习时间太长,很辛苦。
曲嘉楹不像一般人,她从学琴开始就不需要家长盯着练习。
她的运气也很好,夏晓蕾和大多数严厉的老师不同,是一个温和的好老师。
曲嘉楹父亲虽然是音乐学院的老师,但他一点乐器都不会,也不想越俎代庖插手,全权交给了靠谱的同事。
曲嘉楹母亲工作很繁忙,也不是音乐爱好者,反正好友用心在教女儿就行。
其他家长经常羡慕曲嘉楹父母,他们什么都不用操心,曲嘉楹会自己努力练琴。
第二天早上,曲嘉楹打着哈欠去上课,昨晚练到深夜她才休息,第一节课就是她爸的西方音乐史,不能翘课,还得打起精神听讲。
理论课基本都是大课,除了小提琴系之外还有其他专业的学生。
曲嘉楹没找到高莹的身影,刚寻了个空位坐下,一边给高莹发消息,有人占据了她身边的椅子。
“嗨!”金发的青年凑了过来。
“你怎么……”曲嘉楹刚开口就反应过来了,乐逸和高莹一样是钢琴系大一学生。
乐逸本来就长得很引人注目,染成金色的头发后更加突出,曲嘉楹也没法忽视他。
曲嘉楹父亲已经开始讲课了,她压低声音:“你们为什么不直接组建三重奏?”
乐逸真切地疑惑:“四重奏的曲子更好听啊。”他顿了顿,“如果是他们俩,可能会说一些高大上的专业词吧。”
曲嘉楹沉默了几秒,又道:“闫铮他们和你想法应该不一样吧。”
乐逸有些不好意思:“你猜出来了?”
曲嘉楹没好气道:“他们的态度很明显。”
乐逸微微仰起头,任性又自我地发言:“再惯着他们挑下去,毕业都成不了。”
曲嘉楹有些不爽:“四个年级的小提琴手也百来十号人了,你应该还有其他人选吧?”
乐逸苦恼道:“我们三个都各有标准,我是想大家一起合作到至少毕业的,所以大三大四就不考虑了,可是大一大二的同学,好多水平不太够,他们俩那又过不了关。”
曲嘉楹还记得闫铮的中提琴水平,他拉得总体来说还可以,但不是靠技巧,而是靠对作品理解之后的演绎,尤其是巴赫这类比较深沉的曲子。
闫铮小学六年一直练的是小提琴,却没有考上音乐学院附中,文化课很好,考进了重点中学,初中改了中提琴,难度整体会低一些,他后来就凭借演绎在大赛中获得好名次。
曲嘉楹勉强原谅了闫铮的挑剔,可那个作曲系的大提琴手在搞什么。
乐逸拉拉她的袖口,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他笑着说道:“你拉得很好,而且对小提琴很有热情,我想和你一起演奏。”
少年气十足的金发青年这样真诚地讲着,曲嘉楹也忍不住诚实回答:“我想成为独奏家,没有太多空闲时间分给其他事情。”
乐逸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下来。
曲嘉楹反倒好奇了:“我听高莹说你的钢琴很厉害,为什么还要花费精力去用并不熟练的小提琴搞四重奏啊?怎么不全力准备钢琴大赛呢?”
“我对比赛不感兴趣,基本没怎么参加过。”乐逸闷闷不乐道。
还真有这种人啊,曲嘉楹看向乐逸,他趴在书桌上,金色发丝垂在眼前。
她也不是喜欢比赛和竞争,单纯因为这就是古典乐世界的游戏规则,既然参与了,就得遵守规则,可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参加比赛了,演绎上如果没有进步,她就没法得冠军,更别提成为独奏家。
过去总是以一次大赛为目标准备曲目,如果近期都不参赛的话,那该练什么曲子呢?
曲嘉楹摇摇头,先看眼前的事,当下最紧急的是期中考试,她又打开手机。
高莹发来了消息,她去医院看病,如果老师点名了,就帮她请假。
曲嘉楹连忙追问。
高莹回道:“昨晚我练琴伤到了手,今早一动就痛,我去医院检查了,问题不大,修养几天就好,不过可能赶不上你期中考试了,对不起。”
曲嘉楹没想到高莹为了她这么拼命,她赶紧让对方好好休息。
不过她现在确实没有钢琴伴奏了,考试在即,同学基本都找好了搭档,小提琴系的人数和钢琴系差不多,不一定还有空闲的钢琴系学生能来得及练她的曲子。
曲嘉楹的视线移向身侧的乐逸,他在听讲,但迅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过来,轻声问:“怎么了?”
曲嘉楹正想讲话,台上的老爸已经不满她不听讲半天了,一直盯着她,她注意到了,只好匆匆道:“下课了再说。”
下课铃响起后,曲嘉楹父亲布置完作业就离开了,曲嘉楹很快收到她爸的消息,告诉她晚饭记得回家吃。
曲嘉楹回了消息,教室基本走空了,只剩下她和乐逸。
“高莹练琴受伤了,你能做我的钢琴伴奏吗?”曲嘉楹问道。
乐逸兴奋道:“真的吗?我还没做过呢!”
曲嘉楹懵了:“你没有和其他小提琴手搭档过吗?”
乐逸摇头,可他信心十足:“不过你放心,我比高莹他们都厉害。”
他甚至现场要先给曲嘉楹展示一下自己的水平,教室讲台旁边有一架钢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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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下来,翻开盖子,行云流水般弹了一段音阶。
“刚调过音,音色也很好啊。”乐逸冲她笑了笑,又转过头开始弹奏。
轻快的旋律响起,窗户外绿意盈盈,树叶轻轻飘动,哗哗作响。
乐逸沉醉在音乐里,他弹的是《小星星变奏曲》,自顾自的开始加速,又添了好多修饰音。
手指在黑白琴键上飞快跳动,一点都不费劲,好像这就是他身体延伸的一部分,他非常自由。
曲嘉楹明白为什么高莹说他是天才,他太适合莫扎特了,快乐又轻松的音乐向她冲来。
她有些期待和乐逸一起合作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得先去看看高莹,买了些吃喝去了宿舍楼。
高莹穿着睡衣开了门,一脸消沉。
曲嘉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慌张又局促讲道:“我已经找到其他人帮忙了,你好好养伤。”
高莹表情更不妙了:“你找的谁?”
“……乐逸。”
“哼!”高莹对这个人选勉强服气,神色依旧沮丧,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你觉得我的手长得怎么样?”
曲嘉楹茫然地看了一眼:“手指很修长。”
高莹举起来:“你比一比。”
曲嘉楹把手掌贴合在一起,高莹的手比她小了一圈。
“我的手指天生很长,所以小时候我一直比同龄人都弹得好一些,但我的手掌不再变大了,相比其他人更费劲了,我选择拼命练习,结果居然会受伤。”高莹轻声道。
曲嘉楹脸色有些红,原来不是为了她,自己也太自恋了。
钢琴和小提琴不一样,小提琴可以定制,小孩可以随着成长换不同尺寸的琴,但钢琴只有这样的形制。
业内业外都有讨论,钢琴是不是更符合男性的双手大小。
“女钢琴家也还是有的啊,你想想王羽佳。”曲嘉楹说道。
高莹都无语了:“你拿我跟她比?”
她也是佩服曲嘉楹的积极,永远要和最好的演奏家比较,好像站在同一舞台上比拼,因为这种心理,所以曲嘉楹才能进步这么快吗?
“手掌小也不代表你比其他人弹得差,全国有多少学钢琴的,你可是靠着这双小手考进了这所学校,成为了这一届的二十分之一,还不够说明你很厉害吗?”曲嘉楹说道。
高莹无奈地笑了笑:“我只是不想落在你身后,你跑得太快了,我现在跟不上了。”
“怎么说这种话,我没有你细腻。”曲嘉楹说道。
“我也只能靠这个了啊,你看看你的手指,很修长,但小拇指比常人更长,本身就是优势,就像运动员先天的身体素质一样。”高莹说道。
“可是音乐又不只有技巧。”曲嘉楹轻声道。
“你既然懂了这点,离你能演绎好就不远了。”高莹精神好多了,又好奇问道,“乐逸答应做你的钢伴了?”
“嗯,今天他先练一下,明天我们打算试着合一遍,下周一就要考试了。”曲嘉楹说道,又有些疑惑,“他说这是第一次做钢伴。”
“好像确实没听说过他给谁做过伴奏啊,不过他水平很高,应该很快能练好,不会耽误你的时间。”高莹说道。
曲嘉楹带着疑虑和担忧地点点头。
3. 第3首
曲嘉楹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第二天她背着琴盒去了乐逸常用的琴房,依旧也是个小房间,但是层楼更高,窗外视野更好,眺望着校园中央宛如蓝宝石的湖泊。
琴房的木地板老旧得都翘起来了,钢琴上还摆了好几个奥特曼和艾莎模型小玩具,但乐逸一坐下来弹奏,她完全注意不到周围环境。
乐逸从昨天早上和她分开后就找出谱子开始练习,他现在已经能够不出差错地弹完,而且是曲嘉楹提速的版本。
但是他很快就沉浸在音乐中,开始他的演绎,感觉已经忘掉自己是伴奏,变成了他的独奏。
曲嘉楹已经停下来了,她倒要看看乐逸这家伙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
乐逸完全没有察觉,他一直弹奏着,身体随着乐曲轻轻摇晃着,金发折射着午后明媚的春光,一下把曲嘉楹带入了田园牧歌的风景中。
曲嘉楹忍不住地回想起父母曾经带她去牧场玩耍,马队一匹一匹缓步前进,羊群跟着大狗奔跑着,溪流潺潺,牧草和野花随风静静晃动。
勃拉姆斯的这首《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既有田园牧歌般的抒情,也有雄壮激昂,还有匈牙利舞曲的风格。
乐逸的演绎很美,可全是田园牧歌,就有些古怪了,主要还是和曲嘉楹的演绎不一样。
第一乐章差不多要二十分钟,乐逸一口气弹完了,意犹未尽地放下双手,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曲嘉楹:“我还是第一次弹这首曲子,真的很好听。”
他又控诉道:“啊!对了,你中间为什么没有继续演奏了?”
曲嘉楹气笑了:“你是伴奏,得配合我才对吧?”
“抱歉……我还是第一次做钢伴,再来一次,我会配合你的。”乐逸局促道。
看在他不是有意的份上,曲嘉楹把谱子翻到第一页,从头开始。
先开始还好,乐逸还牢记着,中途到了柔和的旋律时,他的节奏又慢了下来,有的音符拉长了,小节和小节之间多了很多呼吸,这都和曲嘉楹的演绎或者说谱子不一样。
曲嘉楹再次停下,这回她打断了乐逸,毫不留情道:“就算你以前想做钢伴,也做不到吧。”
“对不起,再来一次,我这回一定记住。”乐逸连忙道歉。
尽管这么讲着,但每次到了抒情柔美的部分,他就又想不起来了,并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乐逸只好直白坦诚道:“每次到了那一段,你的音乐有些不好听,我就想添加一点东西进去,我下次会忍住的,再来练一遍吧。”
无聊?
曲嘉楹恼羞道:“你弹得再好,不作为伴奏配合小提琴手,就是最烂的钢琴伴奏!”
乐逸不高兴,怒视着她。
“我也许没有把抒情演奏得很好,你全是它就对吗?”曲嘉楹怒道,“你说你对比赛不感兴趣,就你这种大大偏离主题的演绎,我看你是没法在大赛拿到名次吧!”
“那又怎样,你全是炫技,没有自己风格,更不可能成为独奏家!”乐逸生气了,口不择言道。
曲嘉楹瞪了他一眼,她取下肩垫,拧松弓弦,东西全收好,背上琴盒摔门离开了乐逸的琴房。
乐逸捂着脸,自己搞砸了……
他小心地斟酌语言给曲嘉楹发消息,一直都没有收到回复。
乐逸思考了一会儿,想起闫铮和曲嘉楹认识,也许有什么办法,赶紧打电话给闫铮。
“我是说错话了,但我做错事了吗?她抒情部分演绎得不够好,我想帮帮她,难道不对吗?”乐逸沮丧道。
闫铮叹气,这俩人都对自己的演奏非常自信,这组成了他们的自尊,当然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弱点,刚好又截然不同,也更加不容许对方戳破。
闫铮问道:“你这么上心,帮她做钢伴能换什么吗?她答应加入四重奏了吗?”
“啊?我们没有约定这种事情,我只是很喜欢她对小提琴的热情。”乐逸说道。
闫铮沉默了一会儿:“她确实有着我缺乏的热情,可她的热情另一面是冷酷,你见了她才几面,就理解她了吗?”
“我从她的音乐里听出来的,她不是那种人。”乐逸说道,“我也一样不了解你和向旻,但听过你们的演奏后,就清楚你们和大多数人对音乐有不一样的地方。”但具体怎么不同,乐逸形容不出来。
闫铮拿他没辙:“那天我听嘉楹演奏了,你是怎么弹的,我这就出发去你那儿。”
“你们关系真好,居然叫小名。”乐逸之前不知道曲嘉楹的名字,还以为嘉楹就是她的全名。
闫铮犹豫了两秒:“我们以前谈过恋爱。”
“啊?!”乐逸完全没有想到,忿忿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说我不了解她吧?”
“我就知道她没告诉你,我被她轻轻松松甩掉了。”闫铮说道,“我已经不在意了,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关系会影响什么。”
“我需要担心什么?”乐逸茫然道。
真正不在意的曲嘉楹回到家里练琴,她满脑子都是乐逸之前的话,一肚子怒火,可偏偏她知道乐逸没有说错。
母亲今天休息,在家忙着看下周开庭的卷宗,父亲做好了晚饭,敲门喊她吃饭。
曲嘉楹这才放下了她宝贝的小提琴,刚打开静音的手机,就看到了乐逸几个小时前发的消息。
“我只是想帮帮你,对不起。”
谁稀罕他的帮助!
曲嘉楹气得半死,这是她的演奏,无论演绎成什么样子都是她的。
她气呼呼地坐在餐桌上,吃得很少。
曲父关心道:“怎么了?今天饭量好小,不是说要吃饱饭才能练好琴吗?”
曲母笑道:“跟谁生气了?你只有生气才吃不下饭。”
曲嘉楹简单解释道:“高莹受伤了,我重新找了个钢伴,那家伙总是不按谱子弹,后天就要考试了。”
曲父虽然不会乐器,但他听得多,问道:“你练的是勃拉姆斯《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吗?”
曲嘉楹点点头。
曲父问道:“你知道他创作这首曲子的经过吗?”
曲嘉楹摇摇头,她笑道:“我只知道他爱慕舒曼的妻子克拉拉。”
曲母好奇道:“三角恋吗?”
曲嘉楹给妈妈科普这段八卦:“算不上吧,勃拉姆斯和舒曼夫妻都是好友,舒曼有精神病,死的比较早,克拉拉小舒曼好几岁,后来一直守寡,也和勃拉姆斯保持着友谊,只能说是勃拉姆斯在单恋她。”
“克拉拉在当时也是个知名钢琴家,舒曼有很多钢琴作品背后都有妻子的影子,但现在很多钢琴家在演绎舒曼的时候都遗漏了克拉拉。”曲父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勃拉姆斯这部协奏曲也一样,他是为小提琴家约阿希姆创作的,有些地方是两人协商讨论写成,尤其是小提琴华彩部分,全交给了约阿希姆。”
“我记得这个人,他妻子出轨了,但勃拉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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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支持他妻子,所以两人友谊破裂过。”曲嘉楹说道。
“你就记得八卦是吧?”曲父笑道,“这首协奏曲是他们俩反目后重修旧好创作的,勃拉姆斯特意献给约阿希姆的作品。”
“夏老师给你选的曲子吧?这确实比较适合你,勃拉姆斯和同时代注重抒情性的浪漫主义作曲家相比,他更像是古典主义的继承者,更重视结构,风格也不像同时期作曲家那么华丽绚烂,而是更加理性质朴。”曲父说道。
问题是,别看曲父在这儿滔滔不绝,但要他解释怎么能够演绎得更好,他也说不出来。
那就不怪曲嘉楹没法理解了,她不知道怎么把理论上的什么主义变化成自己的演绎。
她只懂怎么运弓,怎么控制弓速将音色动听展现,怎么换把,怎么确保高把位的音准,怎么又快速又准确清晰地演奏好每一个音符。
曲嘉楹还是不想放弃自己的考试,吃完饭后又给高莹发消息,让她问问同学里面还有没有能做钢伴的空闲人士。
高莹过了会儿回道:“都不行,我连学姐学长都问过了。”
“好吧……”曲嘉楹脑子飞速运转,她现在有多少钱,实在不行就请一个专业钢琴伴奏。
“我刚想起来了,有个师姐应该可以,是我启蒙老师那里的师姐,她水平挺好的,不过没考音乐学院,靠着钢琴特长上的名牌大学,现在毕业了,开了个酒吧,她经常在自家酒吧弹琴,每周都有演出,你现在去应该能找到她。”高莹了解曲嘉楹,给她选钢伴,不能找技术太烂的,再说就剩一天时间了,技术太差也练不好。
曲嘉楹看看酒吧地址,离得不算很远,她换了条绿色长裙就出了门。
春夜还是有些凉意,曲嘉楹下了车,搓搓手臂,快步向前,推开了酒吧厚实又沉重的大门。
热气和自由的爵士乐一起涌向她。
从摇摆着的人群中挤到前面,舞台中央有吹萨克斯的,有拨动低音提琴的,有弹吉他的,还有敲架子鼓的,曲嘉楹最后把视线停留在钢琴上。
穿着绸缎质感黑色衬衫的俊朗青年指尖在琴键上跃动,身后的幕布放映着对应的电影片段,是《绿皮书》接近尾声的一幕,黑人古典乐钢琴家和黑人酒吧的乐手们一起演奏爵士乐。
曲嘉楹问过飒爽的女酒保得知,今晚主题是爵士与电影之夜,老板没在。
按理说,她没找到人就该回家了,可是这快乐的音乐拽住了她的脚步。
尽管这位爵士钢琴手时不时出错,弹奏地很不流畅,但为什么这么让人心生愉快?
直到青年演奏结束,她的视线都没有移开。
大概察觉到了她的目光,青年下了台后,来到吧台前,对酒保说道:“调一杯绿色蚱蜢给她,你会做吧?”
酒保白了他一眼:“小明,小瞧我的手艺?”
曲嘉楹有些疑惑问被称为“小明”的俊朗青年:“为什么请我喝这杯?”
青年坐在她身侧,低笑一声:“你不好奇我为什么请你喝酒,只关心是哪一种酒吗?”
曲嘉楹知道自己长得还算好看,上周目去德国后也常常出入酒吧,时不时会有类似的搭讪,不过请的鸡尾酒都是常规类型,她再不解风情还是知道这里该接住调情:“因为我盯着你看。”
“你的绿裙子很引人注目,站在最前面,我没法忽视掉,不过,再怎么好看,也比不过你闪闪发亮的眼睛。”青年把淡绿色的鸡尾酒推了过来,眉眼温柔又暧昧。
4. 第4首
曲嘉楹端起鸡尾酒杯,轻轻品尝了一口淡绿色的酒水,薄荷,奶油和可可酒中和在一起,甜味和奶味很浓,只留下一点薄荷酒的刺激。
“你觉得我适合这杯酒?”曲嘉楹问道。
青年笑道:“我现在感觉可能应该更烈一些。”
曲嘉楹轻轻笑了笑。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一直盯着我?”青年也许是想继续调情。
可是曲嘉楹有真问题:“你很多地方都即兴发挥了,没有弹对,可是你弹的琴为什么那么欢乐?”
“你学过乐器吧?”青年看了一眼她的手指,左手指尖有厚茧,大概是小提琴,这家老板经常弹钢琴,举办过很多不同音乐主题的活动,酒客们很多都是音乐爱好者,甚至是从业者。
他也习惯了酒客们都会乐器,有的还会揶揄他的钢琴技术,不过当他拉大提琴时,就没多少人挑刺了。
曲嘉楹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该怎么给你解释呢,因为我了解音阶,和弦,曲式结构,即兴也有基本规则,不是想怎么弹就怎么弹的。”青年说道,想了想,拉起曲嘉楹,“我给你演示一下吧。”
青年带她在钢琴前落座,两人并排坐下。
“比如说,确定主旋律,根据它的曲式结构改编和弦,变化不同的前奏,间奏或者结尾。”他弹了一段旋律。
曲嘉楹学过乐理但成绩很差,学完就忘记了。
音乐响起,她惊喜道:“我听过这个,《爱乐之城》里面出现过。”
“这是男女主初见的钢琴曲。”青年微微侧过脸颊,注视着曲嘉楹,“我可以增加一些和弦进去,但听上去还是这个曲子。”
“你也可以试着弹一弹。”
曲嘉楹迟疑道:“我不太会……”
青年鼓励道:“试一试,没关系的,不用太紧绷了,放松一点。”
曲嘉楹只记得主旋律的几个音,但都在右手,她却坐在左边,右手延伸去碰那几个琴键,还是有些够不到,整个身体都向□□斜,完整弹下来一个小节,人都要摔倒了,她没有察觉,只剩下成功的兴奋。
青年扶住她光洁的肩膀。
曲嘉楹抬头看向他。
暧昧的气息在二人呼吸间浮动,有些事早在眉眼中流转,不用明说就互相知晓。
“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
曲嘉楹没打算和露水情缘的男人互换名字:“你叫小明,那我就是小红。”
“好吧,小红,联系方式也不留一个吗?我感觉咱们俩还蛮合拍的。”“小明”靠在床上问道。
曲嘉楹穿好她的绿色吊带长裙,弯腰系好鞋带,扭头笑了笑:“音乐上感觉不怎么合拍。”
“小明”——向旻轻笑着目送她关门离开。
尽管没有找到合适的钢琴伴奏,曲嘉楹这一夜还是有些收获的,至少释放了压力。
第二天早晨,曲嘉楹心平气和地敲响了乐逸琴房的大门。
开门的是闫铮,他一身浅灰色的休闲西装,显得格外清雅。
乐逸惊喜极了,正要开心地打招呼,又想起来昨天的争吵,局促地道歉:“对不起……”
曲嘉楹不知道怎么轻描淡写地掠过去,乐逸紧张地从身旁拿出一个小礼袋:“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这个。”
曲嘉楹有些不知所措,她接过来,是一个小提琴模样的八音盒,摇动精巧的小手柄,莫扎特的小夜曲从机械中传了出来。
闫铮神情微妙地瞥了一眼乐逸。
“谢谢,我很喜欢。”曲嘉楹终于会轻松接过话了,“我昨天就发现你钢琴上摆了好几个玩具。”
乐逸看她不生气了,露出灿烂的笑容,和他的金发交相辉映,他解释道,“这些玩具是给来我这里上课的小孩的。”
闫铮悄然松了一口气,原来乐逸只是把曲嘉楹当成他的学生哄了。
“你现在就开始带学生了吗?”曲嘉楹惊讶道。
乐逸点点头:“虽然以我现在的身价收费不是很高,但是能赚一点钱算一点,好歹能帮衬上家里,我父母都是普通人,他们是音乐爱好者,看我有天赋就努力供我学琴,但你们都知道从学琴到考进音乐学院这一路的开销非常大。”
财力是必需品,这也是曲嘉楹不打算重复去德国留学的原因,去国外花费更大,她没有成为独奏家,总觉得浪费了父母这么努力工作为她提供的钱。
闫铮感慨道:“你没怎么参加过比赛,还能考进来,天赋确实很高。”他话音一转,“可为什么总是弹不好伴奏?”
乐逸表情垮了下来:“我有努力,你讲勃拉姆斯的风格那些理论我都听了,我也看了他的过往经历,但还是抓不住感觉啊。”
闫铮叹气,扭头给曲嘉楹解释:“昨天我就过来了,他的演绎都是他自己的理解,并不是根据作曲家的意图在理解,理论知识也学的不扎实,给他讲半天都搞不清楚,好像还把他讲糊涂了,越弹越不对了。”
曲嘉楹思索了一会儿,尽管她和乐逸性格不一样,但感觉有些地方很相像,她也不是一个靠理论就学会的类型。
她在手机上找了找,给乐逸转发了一个钢琴家弹奏的版本:“你听一听,这样对你也许有帮助,我也是这样学的,感觉更好理解。”
乐逸打开手机上的音乐播放器,仔细听,认真听,听钢琴家的处理,听对方的演绎,在哪里轻缓,在哪里激昂。
曲嘉楹和闫铮挤在琴房剩下的空间里,相对无言。
不一会儿,曲嘉楹收到闫铮发的消息:“你也是这么学的?”
她抬起头看向斜对面的闫铮,琴房空间太小了,他们膝盖隐隐碰着膝盖。
闫铮不自在地挪了挪腿。
“嗯,我以前经常模仿知名小提琴家的技巧,但还是缺少了他们的感染力,我碰到了瓶颈。”曲嘉楹回道。
“你能感受到他们的情感吗?”闫铮回道。
曲嘉楹疑惑地抬头看着他。
闫铮瞥了一眼专注听音乐的乐逸,站起身,从曲嘉楹身前挤到门口,西装裤的布料轻轻摩擦过她,示意她出来。
曲嘉楹不解地跟了出来,微微合上房门。
“怎么了?”
闫铮又开口问了一遍,他不是纯然的疑问,还有几分讥讽。
曲嘉楹诧异反驳:“当然了,我在现场听过大师级别的演出,眼泪都掉下来了。”
闫铮不是很相信,但他还是尽职尽责讲解道:“那你就想着当时的感动去演奏。”他又问道,“你平时演奏的时候在想什么?”
“我都在想怎么把每个音符拉好,音色,音准都要好,哪还有空思考其他东西。”曲嘉楹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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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音乐才那么僵硬,一点都不灵动。”闫铮说道。
曲嘉楹疑惑道:“那想着快乐就能演绎出快乐吗?我觉得还是需要相应的技术来表现吧?”
“我不知道。”闫铮说道。
“诶?”
“我需要理解作曲家才能演绎好,你和我风格又不一样,练习方法也不一样。”闫铮神色厌倦,“我演绎不好欢快的曲子。”
“你确实比较适合严肃深沉的类型,和你这个人很像。”曲嘉楹轻笑道。
闫铮猛地扭头盯着她,曲嘉楹奇怪道:“我怎么了吗?”
他又偏过头,顿了顿问道:“你会加入我们的四重奏乐队吗?”
“我的精力主要都在独奏上面。”曲嘉楹又道,“再说了,你也不会同意吧?”
闫铮又定定地凝视着她,沉默了几秒,嘴唇微微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他推开身后的房门。
乐逸听完了一遍,自己试着弹,弹到一半又走偏了,懊恼不已,又重来一次,不停往复。
曲嘉楹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没法一起练习,明天早上就要考试了,还来得及吗?
想那么多也没用,至少自己的演绎现在还不是最好的,她找了间没人的琴房开始练习。
从早练到晚,曲嘉楹只能做到如何用各种技巧表现激昂或抒情,但还是没法理解并运用投入感情再发挥出来。
另一边的乐逸也没有完全掌握知名钢琴家的演绎方法,他自己的演绎时不时就要冒出来。
到了晚上,两人试着合了一遍,曲嘉楹很不满意,乐逸也同样对自己生气,他劝曲嘉楹先回家休息,他会继续练习,一定不会成为她的拖累。
等到了第二天,曲嘉楹给乐逸发消息,想要先找地方再合一遍,他半天没有回复。
她又狂打电话,同样没有接听。
曲嘉楹又给闫铮发消息,问他知道乐逸在哪吗?
闫铮不清楚,他去了乐逸的宿舍,乐逸不在,同寝室的男生们说他昨晚没有回来。
“该不会还在琴房吧?”闫铮猜测道。
曲嘉楹不敢置信,时间已经不多了,高莹在考场所在的教室外帮忙盯着,刚才发消息说快到她了。
曲嘉楹一路狂奔经过校园的花坛,带来一阵旋风,树梢上粉色的桃花纷纷落下,灌木里红色的杜鹃花舒展花瓣,枝条上黄色的迎春花摇曳荡漾,衣摆沾染上各种花香。
她冲进楼梯间,一层层爬到乐逸琴房的楼层,扶着门把手急促地喘着气,果然人在里面,还在练习,完全没有注意到时间。
曲嘉楹把乐逸从钢琴椅拽起来:“要迟到了。”
乐逸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被拽着往下跑,拐进隔壁的教学楼里。
考试的教室在一楼,倒是不用继续跑了,高莹和闫铮都在等他们。
“下一个就是你了,嘉楹。”
曲嘉楹用手背蹭了蹭额角的汗水,眼前递过来一张素净的手帕。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缓解了紧张情绪,看向闫铮:“只有你才会带这种东西,谢谢啦。”
乐逸也终于清醒过来了,进入了状态,看向曲嘉楹:“我练好了。”
曲嘉楹把她的小提琴取了出来,拧好弓弦,打了点松香,擦掉琴上的浮灰,调整好肩垫。
“下一位,曲嘉楹。”
5. 第5首
曲嘉楹昂首阔步走进考场,向各位老师问好,报上她的名字和曲目,向后侧坐在钢琴前的乐逸点点头。
两人开始了演奏。
勃拉姆斯的这首《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继承了贝多芬的很多特点,同时也是经典的小提琴协奏曲,第一乐章被戏称为“小提琴独奏的交响曲”,虽然是常见的奏鸣曲式,开篇的引子就与常人不同,极具交响性。
乐逸表现很好,曲嘉楹也发挥稳定。
老师们排成一排,轻声交谈:“夏老师教得不错,她上学期的音色还没有这么好,技术提高了不少。”
“提速了啊,不过整体节奏还是很稳,音准也没有太受影响。”
夏晓蕾老师谦虚道:“曲嘉楹的钢伴水平比之前几个好,能把这首曲子的交响性用钢琴弹出来,给她加成了不少。”
接下来是呈示部,曲嘉楹左手揉弦幅度逐渐加大,要表现出主题的歌唱感,同时右手的运弓也要在强调重音时注意。
主部主题比较恢弘,她演绎得不错,但到了副部主题的抒情段落,就不够细腻,从弱到强的变化显得很机械。
乐逸昨晚一直在按照大师的演奏模仿练习,没怎么休息好,刚开始也有些忐忑,担心没有多一起练几遍,容易出问题,好在前面都很顺畅,他松了一口气,开始沉浸在音乐中。
曲嘉楹的技巧其实很不错,到了抒情段落,她的演绎就很无聊,乐逸忍不住地犯困,他还记得自己是要帮忙的,他怕这样下去伴奏的效果也变差了。
乐逸看了眼谱子,抒情段落还有好多个小节,试探着在不打乱曲嘉楹的节奏上添加了自己的演绎。
他不能改变曲嘉楹的分句和呼吸点,能做的也就是在和弦上写文章,通过音量和音色突出和弦的变化。
曲嘉楹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她顾不上生气,努力让自己这部分的演绎更加贴合第一次听乐逸演奏这首曲子的田园牧歌感。
老师们窃窃私语,他们耳朵很尖:“抒情段落演绎好了一些,是钢伴的功劳。”
“不过曲嘉楹的反应很快,不是被拽走的。”
然后是展开部,如果在交响乐团,独奏要和乐团仿佛有竞奏的张力,而在这个现场,这间教室内,曲嘉楹可算是抓住了机会,用她的小提琴告诉乐逸:我的小提琴不比你的钢琴差,别想再插手,这是我的演奏!
乐逸微笑着望着前方的曲嘉楹,从这个角度看去,她拉琴的姿势更加漂亮,整个人都很舒展,她的好胜心比自己强烈许多,可他也不愿落于人后。
乐逸尽情弹奏,以前他没有做过钢琴伴奏,也不懂什么是合作,这次切身体会了,两种乐器在互动,好像两个乐手在交流。
老师们满意点头:“这段竞奏表现很好,压弓,换把都很到位。”
夏晓蕾老师若有所思。
接下来是华彩乐段,曲嘉楹并没有按照约阿希姆注重结构的版本,而是选择更加炫技的小提琴家版本。
老师们问夏晓蕾老师:“如果按照勃拉姆斯的创作风格,他更内敛一些,约阿希姆本身也是他的好友,又都是匈牙利人,他的华彩和勃拉姆斯的这首协奏曲风格很贴合,这个版本是您给她选的吧?”
夏晓蕾老师微微颔首:“这个年龄段的学生大部分对曲子还是理解不了那么深,那至少先选适合他们本人的风格比较好。”
最后是再现部和尾声,有了前面畅快的竞奏,曲嘉楹也更加自如了。
演奏结束后,曲嘉楹和乐逸拿好东西出了教室。
高莹和闫铮翘首以待,一见他们出来就迎接上去。
高莹连忙问:“怎么样?”
闫铮也在一旁看着他们。
曲嘉楹瞪了身旁格外开心的乐逸,没好气道:“中途差点没气死我,又胡来,万一我没有掌控住局面怎么办?”
“我就知道你能做到,效果不是好多了吗?”乐逸一直在笑,“你知道我最高兴的是什么吗?是你有认真听我的演奏,不然你怎么记得我的演绎不同的地方。”
曲嘉楹疑惑道:“那不是应该的吗?你是我的钢琴伴奏,我当然得了解你是怎么弹的,不然出错了,一时间配合不上怎么办?”
这也是曾经在德国留学历练出来的,她参加了很多国际大赛,有的在其他国家举办,她要掏路费,住宿费,还要请专业的钢琴伴奏,与钢伴练习也是要花钱的,尽管父母什么怨言都没有,但她还是想尽量省一点钱。
有时是练习次数少一些,互相不是很熟悉,偶尔还有语言问题,钢伴和选手一样来自世界各地,有时是找了便宜的钢琴伴奏,技术就会差一点,她记住了对方不太熟练的部分,或是和自己演绎不一样的地方,在比赛场上尽量用自己的演奏弥补对方的失误。
所以她才敢临时换人。
考场里几位老师正在核算分数,一边讨论。
“曲嘉楹的这几个月进步迅速啊,上学期还和其他同学拉不开差距,现在已经很好了,国内的比赛基本没有任何问题。”
“你忘了大三的阮琪吗?”
“怎么可能会忘啊,那是咱们校交响乐团的首席,我还记得她小时候可是神童啊,她那会儿几岁啊,就得了国际比赛少年组别的冠军。”
“论技巧可能现在两人差不多吧?不过阮琪演绎更好,曲嘉楹还是在这上面差一点,要是去国际上参赛还是不够。”
分数算好了,发给教务处,相熟的老师们准备聚餐,一位女老师好奇问准备出教室的夏晓蕾:“您去哪里啊?”
“你们先过去,我待会就来。”
夏晓蕾快步追上了结伴去食堂的曲嘉楹四人。
“嘉楹,等一下。”
曲嘉楹示意高莹,乐逸和闫铮他们先走,她停下脚步和夏晓蕾老师交谈。
“你之前说暂时不打算出国了,国内承办的国际比赛下一次到你上大四了,这期间有什么想法吗?”夏晓蕾温和问道,“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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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水平,国内一般的比赛没有什么参加的必要了,国际比赛更适合你,亚洲还有一些国家会举办国际比赛,你想去吗?”
曲嘉楹摇头:“我知道自己现在缺少的东西,去了国际比赛我拿不到金牌,只是混个脸熟,又有什么意思,对我没有多少提升,可我也不知道不为比赛准备,还能怎么办。”
夏晓蕾教过很多学生,像曲嘉楹这样从五六岁启蒙带到大,也有不少,但她还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不止是因为曲嘉楹天赋更高,学琴更努力,而是在毕业没多久刚入职就结识了曲嘉楹父母,她看着曲嘉楹从婴儿到现在长大。
没有结婚生育的夏晓蕾把曲嘉楹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教导,她不希望曲嘉楹的生活中除了练琴没有其他东西,而且这对她的演绎没有任何好处,果然现在碰到了瓶颈。
夏晓蕾之前就有预感,曾经给曲嘉楹讲了另一个女生的故事,在谈了恋爱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演奏的曲子充满了感染力。
曲嘉楹在那次谈话后和闫铮谈了场恋爱,但对她没有任何影响,然后就分手了。
可是这次乐逸给她做钢伴的演奏却有些变化了,夏晓蕾想了想:“既然不着急参加其他比赛,那么就先试一试他们的那个四重奏吧。”
“可是……”曲嘉楹对着夏晓蕾露出些许嫌弃的真实神情,“他们拉琴都不是专业的。”
“相信我,对你一定有帮助。”夏晓蕾说道。
曲嘉楹听从了她的建议,刚在食堂端着餐盘坐下,她就开口道:“我答应做你们三缺一四重奏的第一小提琴手。”
乐逸喜不胜收:“太好了!”
曲嘉楹看向闫铮,他也同意了的话,少数服从多数,没见过的那个作曲系大提琴手就算拒绝也不顶用。
然而闫铮语气冷淡,打断了乐逸的兴奋:“等一下。”
乐逸像被暂停的影像定住了,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两个人曾经是情侣,闫铮这是还没有放下吗?可他为了让自己帮曲嘉楹好好伴奏,忙前忙后的。
好不容易才让曲嘉楹答应,向旻那边也不好沟通,这可怎么办?乐逸焦急地不停左右扭头看着坐在两边的两个人。
“我有话要和你讲。”闫铮说道。
乐逸想留下,清楚曲嘉楹恋情经历的高莹强行把人拉走:“你在这儿掺和什么!”
曲嘉楹平静地看向对面的闫铮:“好。”
闫铮站起身,他面对她问不出来:“出去聊吧。”
曲嘉楹点点头,和闫铮一起绕着校园转,四月开的花很多,周末偶尔能碰到校外人来春游,围绕着花丛和湖泊拍照。
乐声,花香,平湖,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象了。
但闫铮一路沉默带来的气氛,让曲嘉楹回想起了和他分手的雨夜。
那是高三毕业的暑假末尾,持续多日的高温,终于下了一场雨,可温度没有降下来,反而因为雨水变得潮湿闷热,如同曲嘉楹当时提分手的心情。
6. 第6首
对闫铮来说,分手是大半年前的事情。
闫铮还在整理思路,他其实也不知道该问什么。
他也是五六岁开始在夏晓蕾老师那里学琴,都是一对一的课,基本没怎么遇见过曲嘉楹,可是从开始学琴就听闻过她的名字。
闫铮的父母总会讲她有多么厉害,很快就能学会高难度的技巧,从来不需要家长盯着练习。
因为了解父母就是这样的人,学业上也有类似的“别人家的小孩”,他并不嫉恨曲嘉楹,只是有些好奇,而且他清楚自己的天赋在拉琴上没那么高,在升初中时改学了中提琴。
随着长大一点,他也对曲子和作曲家有了更多的了解,这才靠着演绎冲入了比赛的决赛圈,也终于见到了曲嘉楹。
临近比赛,夏晓蕾老师要多指导他们的演奏,可她的时间就那么多,还有大学的本职工作,所以把他们俩都叫到家里同时教导。
他没想到的是曲嘉楹也知道他,可能是父母或者夏晓蕾老师告诉她的,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刚认识时她的态度不是很友好。
曲嘉楹先上课,闫铮立刻就被她的技巧征服了,音准到位,音色很美,穿透力很强,她颇为得意地看着他。
接下来是闫铮,他技巧上欠佳,可是他把每一处的变化扣得很细,夏晓蕾老师夸了他一两句,曲嘉楹一脸不服气。
决赛的排名出来后,曲嘉楹的态度缓和了不少,因为他得了中提琴组的第二名,她是小提琴组的第三名。
曲嘉楹大概是认可这套游戏规则的,但闫铮知道自己是取了巧,中提琴手本身人数很少,所以他才能名次更靠前。
后来几年两人经常一起参赛,赛前一起在夏晓蕾老师家学琴。
高三的一天,两人都在夏晓蕾老师家备考音乐学院,闫铮在旁边的房间练琴,曲嘉楹在上课,休息的时候,他听到了夏晓蕾老师对曲嘉楹说的话。
“你一个师姐谈了场恋爱后,整个人都变了,演绎上更有感染力了。”
没过几天,他向曲嘉楹告白了。
闫铮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了曲嘉楹,也许是听过她名字许多次后的第一次见面,也许是每次一起练琴一起比赛的陪伴中生长出的情谊。
他觉得曲嘉楹大概会听从老师的话,那自己就要抓住机会。
闫铮一边唾弃自己的卑鄙,一边心生暗喜,她接受了自己的告白。
可他低估了曲嘉楹对音乐的热情,或者说误判了她在恋爱上的投入,一旦发现恋爱对演绎没有多少帮助后,就提出了分手。
曲嘉楹不是一个爱向后看的人。
更别提对她来说这段恋情已经过去了几年,她早已经放下了,可闫铮的沉默,让她回忆起过去。
夏晓蕾老师有很多学生,但和曲嘉楹同龄的当时就只有闫铮一个,更别提他们俩家庭情况相近,闫铮父亲是省交响乐团的成员,母亲是音乐教育专业,在古典乐界来看这种家庭更标准,更容易出独奏家。
曲父曲母不太爱比较,夏晓蕾老师只是提过有这么一个男生,可曲嘉楹自己的竞争意识很强,她很在意。
不过一直碰不到他,哪怕是在考音乐学院附中初中部的考场,也没有见到他的身影。
音乐学院附中上半天文化课,再上半天专业课,曲嘉楹的学习成绩一般,从夏晓蕾老师那里听说闫铮考进本市最好的中学后更是郁闷,她更加不想在拉琴上输给他。
终于在一次重要比赛前见到了对方,虽然他改了中提琴,但这不影响什么。
夏晓蕾老师还夸闫铮细节处理得好,曲嘉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后来他更是凭借细腻的演绎不停在大赛上获奖。
至于谈恋爱,曲嘉楹一直没这种想法,音乐学院附中的男同学也不少,当然有追她的,可在她这里,同乐器演奏不好的都入不了眼,演奏还不错的不分男女都是竞争对手。
至于其他专业的男生,演奏有符合她标准的,就答应了约会,但后来都没有成,因为她要练琴,没有太多空余时间分给其他事情。
所以就连朋友也只有不同专业且水平不错的高莹。
夏晓蕾老师建议她恋爱的时候,当时为了备考音乐学院,她格外拼命,却越拉越僵硬。
她也想改善这个问题,音乐学院非常难考,正发愁怎么办的时候,闫铮向她告白了。
“也许我能帮到你。”
曲父曲母经常让她劳逸结合,再说闫铮琴拉得不错,学习也好,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两人也有共同语言,她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曲嘉楹说:“好。”
她觉得和闫铮谈恋爱还蛮开心的,闫铮练习也很勤奋,所以都能体谅对方,练习结束之后再一起约会,聊聊今天练琴遇到的难关,偶尔也会在KTV定个包间一起合奏。
曲嘉楹这才发现了闫铮的一个能力,他有绝对音感。
她当时兴奋又惋惜,随口调侃道:“你练中提琴实在是浪费了,如果交响乐团里有谁音准不对,以你的性格,肯定要说出来,甚至在音乐会中频频看向那个方向,那太明显了,还不如直接当指挥,在最前面盯人。”
闫铮无奈:“到了演奏现场音准还出错,那不得气死我啊?”
曲嘉楹回想到这里,微微叹了口气。
她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先给闫铮提起有绝对音感的他可以做指挥,总之他去考了指挥系,可直到拿到录取通知书,她都不知道这件事。
还是曲父曲母和夏晓蕾老师都在她家里吃饭时,他们随口提起,她才知道的。
他们不是情侣吗?为什么不告诉她呢?就算是朋友也会提一句吧?
她提分手的理由只有这一个,可闫铮一直没有解释,她现在也不在意了。
曲嘉楹瞥了一眼身侧的闫铮,看样子还是不打算讲清楚隐瞒的原因,她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和我聊什么?”
闫铮思绪百转千回,最后只是问道:“你说我不会同意是什么意思?”
曲嘉楹说道:“我是觉得你不欣赏我的风格,所以不会同意啊,你以为是什么?”
闫铮还以为曲嘉楹也对分手耿耿于怀,才觉得他不会答应,是自己想太多了,他抿抿唇:“没有不欣赏。”
“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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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你答应我的加入了?”曲嘉楹立刻问道。
闫铮凝视着她,轻轻颔首。
乐逸第一时间获得了消息,把曲嘉楹拉进群里,立刻通知所有人集合见面。
曲嘉楹看了一眼地址,是在作曲系的教学楼里,她在男生宿舍楼下等了一会儿闫铮,他去取琴,他俩一起往过走。
闫铮拉开教学楼的大门一边道:“不知道学校怎么分的院系,把指挥系和作曲系放到一个学院里。”
“指挥不是更要理解作曲家吗?搞懂那些什么曲式结构的东西吗?更别说你们都是五年制,塞到一个地方也挺合适的。”曲嘉楹说道。
乐逸背着他的小提琴,从楼梯间冒出来:“我刚走到二楼就听到你们声音了。”
“所以你又下来了?在二楼或者上去等着我们不就好了?”曲嘉楹不解,又问道,“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乐逸笑了笑:“琴房都太小了,教室经常有人上课,大一点的排练厅都被大三大四或者硕博生占领了,这地方也不算是我找的,准确来说是向旻先发现的地方,我只是发现了他在这里练琴。”
曲嘉楹指了指闫铮:“那你在哪里发现他的?”
“小琴房,他没关紧门,我刚过去就听到了。”乐逸解释道。
“这个向旻也是大一吗?”曲嘉楹问道。
“他大二了,和你们一起毕业,到时候就剩我一个。”闫铮说道。
乐逸拍胸脯保证:“我们毕业了也会继续一起演奏。”
曲嘉楹和闫铮看了眼对方,谁也没有在此刻说些扫兴的话。
乐逸走在最前面,推开排练室的大门:“向旻,你已经到了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曲嘉楹,你们一直没见面。”
向旻坐在第四把椅子上调音,闻言抬头看向三人中唯一的女生,有些惊讶地轻轻挑眉。
他先把大提琴靠在椅子上,站起身伸出右手,露出温柔的笑意:“你好,我叫向旻,你应该知道了。”
曲嘉楹绷着表情,微微点头,和他握手,吝啬地说了两个字:“你好。”
她收回了右手,掌心痒痒的,原来是旻(min),不是明(ming)。
向旻掏出手机:“我加你了,通过一下吧,毕竟以后都是一个乐队了。”
曲嘉楹顿了顿,才打开手机,通过了来自群聊的好友申请。
闫铮敏锐地感觉他俩有些奇怪,可这个表现好像又是第一次见面。
“哇,你俩好正式啊。”乐逸满意道,“向旻,还没问过你的意见,虽然没有用,你之前觉得她的演奏不够好,现在同意她加入吗?”
曲嘉楹拉长声音:“噢?你觉得我拉得不够好?”
向旻笑了笑,并不慌张:“你也许同样看不上我的演奏,但这不影响四重奏,不是吗?”
“你们三个在自己领域里大概很厉害吧,可在这里,最专业的乐手是我。”曲嘉楹点头承认。
她又看着向旻:“不过,我还没听过你的大提琴。”
向旻的笑宛如和煦春光,他回到排练室第四把椅子上,支起他的大提琴。
7. 第7首
一曲最知名的巴赫《G大调第一号无伴奏大提琴组曲》轻缓结束,向旻看向曲嘉楹:“你觉得如何?”
曲嘉楹说道:“还不错,看来还没有彻底放下大提琴,时不时都有练习。”
乐逸把他的小提琴取出来:“接下来是我!”
他拉的是最近学的练习曲,难度不高,他的姿势和音准都有些问题,但最关键的是他加了很多自己的演绎,完全不是练习曲了。
曲嘉楹按着额头:“非常有你的风格。”不过比她预期的水平要高一些,至少能够拉下来一首完整的曲子。
闫铮不解:“你为什么每次都要加这么多自己的演绎,不能照着谱子练习吗?”
“可是练习曲不好听,也很无聊。”乐逸委屈道。
向旻夸道:“我很喜欢你的演绎,这样挺好的,再说了基本功也练习到位了。”
乐逸情绪一下就恢复了,喜滋滋地坐在第二把椅子上。
闫铮无奈地叹气,已经预感未来不会多么太平,他拎着自己的中提琴在第三把椅子上落座。
曲嘉楹坐下来,调整了一下第一把椅子和谱架的距离,问道:“今天先练一练吧。”
向旻温和建议:“我有《茉莉花》四重奏版本,比较简单,适合我们磨合。”
闫铮认真道:“大家水平都互相了解过了,没必要从《茉莉花》开始,直接练海顿的《云雀四重奏》吧,也不是很难。”
乐逸用手背蹭了蹭贴在脸颊的金发:“我们要不先定一下乐队名?”
曲嘉楹无奈:“先别着急取名,那边两人都快吵起来了。”
向旻和闫铮各有各的坚持:“你们俩什么想法?”
乐逸茫然:“我都行。”
曲嘉楹也无所谓,不过现在这个情况只能她拿主意:“你们有谱子就发一下。”
向旻是电子版,发到了群里,闫铮带了纸质版,一人一份谱子,他都打印好了。
其实得看乐逸的水平能不能做到不提前练习就直接视奏,曲嘉楹他们三个都能做到,给乐逸一个钢琴谱子他肯定可以,但现在是学了没多久的小提琴,他看了会儿谱子,坦诚地表示做不到直接合奏海顿的四重奏。
闫铮输了一筹,又提议道:“乐队组成了,首先确定一下目标吧,不能就咱们四个在这个排练室闹着玩吧?”
尽管乐逸是发起者,但他显然没什么太多主意:“学校不是有各种活动吗?咱们到时候报名参加。”
向旻建议道:“我在酒吧打工,那经常有古典乐主题的活动,也可以先去那里。”
闫铮皱紧眉头:“我了解一些比赛包含四重奏的奖项。”
向旻笑出声,语气温柔地讥讽:“你的目标真是高远。”
不等闫铮回击,曲嘉楹轻咳一声,三人看了过来,她问道:“闫铮加入四重奏的原因我知道,他是为了更好地指挥,你们俩个呢?”
“没有尝试过,感觉比较好玩。”乐逸笑嘻嘻道,“我弹钢琴一直都是独奏,在给你做钢伴之前没有与人合作过,一直想尝试与乐队或者乐团合奏的感觉。”
曲嘉楹看了他一眼,钢琴独奏家就会和交响乐团合作,乐逸的天赋很高,可他不参加比赛,不参与古典乐的游戏规则,就没法成为独奏家。
向旻轻笑:“我学的作曲,现在整体都越来越先锋,可我还是希望曲子是动听的,而不只是在格式上更新,参与到演奏中应该会有很多帮助。”
“你们应该都了解我在演绎上的不足,我也希望在乐队的合奏中进步。”曲嘉楹看向她左侧的三个人,“大家都差不多,都不是为了四重奏本身,主要想在自己的专业上进步。”
“学校内的活动倒不是不能报名参加,问题是我们能被选中吗?校内有专攻四重奏的学姐学长。”曲嘉楹道。
她又分析道:“国内比赛大部分没有设立四重奏的奖项,要参赛就得去国外参加国际比赛,刚才都说了,大家并不是奔着想把四重奏搞好的意图加入的,所以国际比赛没什么意义,不过同行举办的音乐节倒是个好地方。”
向旻笑着夸道:“很脚踏实地。”
闫铮有些不爽向旻:“你在得意什么?”
乐逸是最兴奋的,也是最支持的:“不管去哪里演奏,我都会努力练习,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曲嘉楹笑道:“你有这股劲,就没问题。”
乐逸又想起来取名的事情,连忙问大家意见。
曲嘉楹已经想合奏练习了,随口道:“就叫三缺一呗。”
乐逸不想直接反对,问另外两个:“你们呢?”
闫铮和向旻想不出什么好名字,又不想再因为意见不合而起争论,尤其是和曲嘉楹,都表示三缺一这个名字挺好的。
乐逸自我说服:“你俩吵架,我劝不了,别说四重奏,三重奏都成不了。”他点点头,把自己说服了,“缺了曲嘉楹还真不行,她才是关键人物。”
就这样,“三缺一”四重奏乐队的第一次全员集齐的练习就正式开始了。
《茉莉花》的这一版改编的四重奏乐谱不是很难,很适合他们四个磨合,第一遍顺下来后,四人都皱起眉头。
“感觉不是很好听啊。”乐逸说道。
“你的音准有不少问题,但没有胡乱发挥。”曲嘉楹对乐逸说道。
“虽然哪里确实有些不对,好歹第一遍成功合了下来。”向旻鼓励道。
“有些不协调。”闫铮思索着,他回想着刚才的合奏,曲嘉楹当然没有任何问题,还能托住乐逸的小错误,自己也没有出多少差错。
有问题的是向旻,并非是拉得不好,他和闫铮的水平差不多,问题是他自顾自地演奏,没有管另外三个人,哪怕曲子简单,也能听出来他的大提琴加入合奏之后整体变得不好听了。
“你有合奏过吗?哪怕是和钢琴伴奏。”闫铮问道。
向旻回忆了会儿,摇摇头:“怎么了?”
曲嘉楹也反应过来了,乐逸的合奏经验也很少,但这个谱子简单,第一小提琴和第二小提琴的谱子基本差不多,再加上乐逸刚做过她的钢琴伴奏,对合奏的感觉还比较清晰,比向旻的情况还要好一些。
向旻好奇道:“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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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合奏过吗?”
曲嘉楹说:“我大部分都是二重奏。”
“我才和曲嘉楹搭档过!”乐逸得意洋洋道。
闫铮则不太一样,他虽然是用文化课考进的重点中学,但学校也招艺术特长生,校内有乐团,他作为中提琴手在中学的小型乐团演奏了不少耳熟能详的经典曲目,他的经验最丰富。
向旻是一点都没合奏过,他虚心领教:“果然加入四重奏的决定没有错,我概念上理解四重奏的乐器之间要互动交流,还没有做到,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再来一遍吧。”
第二次合奏整体都好了很多,曲嘉楹夸着乐逸和向旻:“你们俩领悟得很快。”
闫铮抿了抿唇,他心里升起了紧迫感,要知道在中学的小型乐团里,他可是学了很久才做到配合其他分部。
四人又练了几遍才结束,曲嘉楹心情不错,她没有和多人一起合奏的经验,她也切身感受到了怎么将音准和其他人同步,进场要注意其他乐器的部分,这不是一个人的演奏,从这个角度再重新看乐谱,隐约有了新的感悟。
向旻的大提琴为了方便就不搬运了,他有排练室的钥匙,锁好门,曲嘉楹他们三个都背上自己的琴,出发去学校附近商业街新开的一家火锅店。
乐逸先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曲嘉楹坐在对面,向旻快步到她旁边落座。
闫铮只能坐在乐逸身旁,看着向旻对着曲嘉楹献殷勤,之前的感觉果然没错,可他没有立场反对。
向旻直接把煮熟的食物都放到她碗里,他语气温柔:“还吃吗?”
曲嘉楹反问:“为什么不吃?我还没吃饱,再要个主食吧。”
乐逸举手:“我也要,火锅吃不饱。”
“行,服务员,再来一份炒饭。”曲嘉楹又看向闫铮和向旻,“你们俩呢?”
不等他们俩开口,服务员介绍店里的炒饭是一小桶的分量。
向旻又点了几盘牛肉,对曲嘉楹说道:“这些够吗?”
“差不多吧,我平时会健身,所以饭量比较大。”曲嘉楹说道。
闫铮笑着向另外两个人解释:“她健身是为未来的独奏音乐会做准备。”
曲嘉楹振振有词:“那怎么了?首先要有体力啊,那可是至少一个半小时的演出,再说了,上肢肌肉增多后,我右手控制运弓更好了。”
乐逸眼睛亮闪闪:“好厉害!”
曲嘉楹努力矜持:“还行吧。”
向旻又给曲嘉楹夹菜,闫铮状似随意提醒道:“她不喜欢肉丸。”
向旻又把牛肉丸捞回他碗里,重新给曲嘉楹夹肉片。
曲嘉楹总觉得气氛微妙,她清清嗓子:“我是猫舌头,吃不了太烫的。”
乐逸拼命点头:“我懂你,肉丸鱼丸里面半天都凉不下来。”
向旻轻笑一声,给曲嘉楹的杯子里续上冰果汁。
曲嘉楹笑道:“我们还没有碰杯呢,希望大家能够一起愉快演奏。”
不管桌面下有多少暗流涌动,至少在此时此刻,四人都发自真心地庆祝“三缺一”四重奏乐队的成立。
8. 第8首
“三缺一”四重奏乐队开始了每周一次的合奏练习,大家平时都各自有事要忙,抽出时间私下练习自己的部分,再找一天合奏,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很快定下来了曲目,海顿的《云雀四重奏》,曲嘉楹和乐逸都先按照谱子回去练,而学指挥的闫铮和学作曲的向旻除了练习,还做了更多的研究。
排练室的四把椅子是摆成弧形,四人的眼神可以相互交流沟通,同时也方便了争吵。
曲嘉楹在纠正乐逸的问题:“你照着谱子拉琴,不要随便延长,也不要滑音,每个音符都干脆一点。”
乐逸点头,也反过来说她:“虽说不是真的按照云雀来创作的,可是整体风格很轻快活泼,你还是很紧绷。”
他俩这会儿还算比较温和正常的讨论,另外那两个就快吵起来了。
闫铮要求按照乐谱来演绎,海顿或者说古典时期都有这个特点,变化并不像后来的浪漫派那么强烈,但要做到细腻,所以他给了很多指示,完全不管乐逸能否做到。
向旻是作曲系学生,哪怕他还是想创作动听的曲子,依旧受先锋的潮流影响,他觉得没必要一板一眼按照几百年前的版本演绎,可以多一些个性化的东西。
闫铮的音乐理念很传统,他接受不了。
“音乐对我来说,就是要尽兴地玩。”向旻扶着他的大提琴温柔地说道。
乐逸哈哈笑着:“是啊,要享受音乐的乐趣,闫铮,你和曲嘉楹对音乐的态度都太严肃了。”
曲嘉楹不认同这个观点,冷淡道:“不行吗?”
乐逸不知道该怎么办,向旻连忙打圆场:“大家都练了这么多年琴了,肯定有不同的想法。”
闫铮看了曲嘉楹一眼,让了半步:“向旻,那这样吧,按我的指示演奏一遍,再按你的想法来一次。”
曲嘉楹瞥了一眼身侧消沉的乐逸,金发都变暗淡了,她无奈叹气,问闫铮:“为什么我和乐逸没有这个待遇?”
乐逸蹭的一下抬起头来:“就是!我也有好多想法。”
“好好好。”闫铮又问曲嘉楹,“你也有吗?”
“你管呢,反正该有的我都要有。”曲嘉楹白他一眼。
四个人就有四种演绎。
乐逸按照自己的习惯增加了很多修饰音,很多段落都变得更加强烈,向旻在他的基础上做了些改动,加强声部和主题对比,最大的变动是他要在最开始加一段哨声。
闫铮扣得很细,从不同地方的弓速,到揉弦幅度,再到统一的呼吸处,他都给了指示,曲嘉楹也在他的谱子上修改,她不是很懂那些理论和概念怎么用乐谱呈现,单纯是感觉有些地方用另一种运弓速度或不同的揉弦会更好听。
尽管闫铮对加入乐逸和向旻的演绎很不满,但曲嘉楹没有什么意见,三比一,就定了下来。
经过多次调整,有人妥协有人坚持,最后在闫铮的指挥下,四人各自风格都融合到了四重奏中。
向旻录了视频,发到了他的朋友圈。
向旻在酒吧打工过程中结识了不少人,业内人士看见了,有的评价他们的演绎很有趣,有的皱眉问是不是没有指导老师,而门外汉都在夸好听。
闫铮对参加比赛已经不报什么期望了,只是希望至少同行筹办的音乐会能有一天邀请他们,现在感觉也没什么可能了。
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说这句话了:“演奏不是创作。”
可没有人听他的。
闫铮的视线停在曲嘉楹身上,乐逸围绕着她转,不停问练小提琴时遇到的技巧难题,向旻一边回消息,可时不时会抬头看向她。
他们这个“三缺一”四重奏乐队,不知不觉核心就变成了曲嘉楹,当然了,第一小提琴手本身就是四重奏的核心,看似四个人是平等的,可最后把控方向的是她。
“我打工的那家酒吧老板很喜欢咱们的演绎,邀请咱们这周末去她那儿演奏《云雀四重奏》,会有报酬。”向旻笑道。
乐逸第一个应和,他兴奋道:“那肯定要去了!”
闫铮不是很乐意,他不排斥赚钱的演出,不过他的目标最少也是展览馆开幕式。
可他看向了曲嘉楹,她点头答应,这件事就决定下来了。
曲嘉楹心中其实也有些许犹豫,倒不是对酒吧这个地方,她上次去过了,还蛮喜欢那家店的,也大致从高莹和向旻那里了解一些,酒客大多是音乐爱好者或者相关的从业者,整体氛围比较友好温和,不会狠狠骂他们新颖的演绎。
她悄悄瞄了一眼向旻,他注意到了,温柔地对她笑着。
“三缺一”四重奏乐队第一次集合兼练习和聚餐后,乐逸与闫铮都要回学校宿舍,向旻在校外租房住,刚好和回家的曲嘉楹顺路。
相似的夜晚,凉风习习,曲嘉楹有些冷,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肩膀上多了一件衬衫,留存的温度传递到了她身上。
曲嘉楹侧过头,向旻里面还有一件打底短袖,他眼睛弯弯,柔和地笑道:“上次我就担心晚上太冷,可没有机会这样做。”
曲嘉楹拽着衬衫领口不让它滑落,轻声道:“我和闫铮谈过一段时间,大半年前分的手。”
“果然。”向旻轻轻笑着,拉住她,凝视着她的眼睛,“你是怎么想的呢?我都尊重你的意愿。”
“我不想把事情搞得太复杂。”曲嘉楹说道。
向旻笑着压低声音道:“那这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小秘密。”
在那之后,曲嘉楹和向旻还保持着每周一次夜晚相会的活动。
曲嘉楹坚守原则,不过夜,不约会,不聊私事,她目前不想经营一段长期稳定的恋爱关系,至于说向旻有没有其他想法,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倒不是觉得让乐逸和闫铮知道有什么不好,只是不想影响乐队的氛围。
因为觉得已经过去好久了,酒吧应该没什么人会记得她,不会露馅。
结果想什么来什么,演出当天,四人晚上八点多到了酒吧,这会儿正是酒吧营业高峰期,高莹师姐也就是老板今天来了,在人群中与向旻挥挥手,就继续招呼客人。
他们找不到了空位,就坐在吧台,向旻把他的大提琴也带来了,小心放下东西。
飒爽女酒保拿着酒单靠过来:“你们要喝点什么吗?”
闫铮拒绝:“我不喝酒。”
乐逸好奇想仔细看看酒单,向旻把酒单抽出来还回去:“给这个果汁,那个就喝水,我和她都要无酒精的莫吉托。”
“不,我想来点酒,给我做成带酒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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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嘉楹在一些重要比赛前会喝一点烈酒缓解紧张。
女酒保记下来转身离开。
曲嘉楹环顾四周,今天是古典音乐会主题,和上次爵士乐主题感觉完全不一样,气氛更安静一些,酒客们都在悄声交谈。
老板走过来,大方又亲切道:“你们好,我叫陈丽,你是嘉楹吧?高莹和我讲过了,不好意思,这段时间我家里有事,没法帮忙,考试后来怎么样?”
曲嘉楹连忙道:“考试结果很好,我的成绩排在第一。”她扯了一下乐逸,“他就是替代高莹的钢伴。”
“那今天的客人都有耳福了。”陈丽还有别的事要忙,寒暄了两句匆匆又走开了。
演出九点正式开始,他们没有多少休闲时间。
女酒保把酒水放到每个人面前。
曲嘉楹看着眼前这杯酒:“我点的是莫吉托吧?”
飒爽的女酒保笑道:“我觉得龙舌兰更适合你。”
龙舌兰辛辣又苦涩,要配上食盐和柠檬,口感更好。
看来这位酒保还记得她,曲嘉楹微微笑了笑,熟练地在手背上抹了一点盐,先舔了盐,一口喝干龙舌兰,最后再咬一口柠檬。
“你喝太猛了吧?马上就要演出呢,你别喝醉了。”闫铮紧张道。
“没事,酒让我全身都暖和了。”曲嘉楹说道。
“谁让你非要穿这条裙子啊,你不冷谁冷?”闫铮说道。
乐逸叼着吸管:“可是很漂亮啊,我们不是要演出吗?”
向旻望着曲嘉楹这身抹胸蓝色鱼尾裙,和那天的绿色吊带长裙一样好看。
曲嘉楹妈妈很喜欢给她买漂亮裙子,她在演出的时候很爱打扮,不管是听觉,还是视觉,她都要抓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曲嘉楹这一身确实非常吸睛,因为三位青年都是黑色的休闲西装,舞台的灯光一打,只有金发的乐逸多一点辨识度。
酒客们看着他们四人登台,慢慢降低了声量。
乐逸,闫铮,向旻三人随着曲嘉楹调音,和谐的音准统一后,四人却先掏出了模拟鸟叫的哨子。
台下的酒客纷纷笑着,因为他们拿的是小鸟模样的哨子。
坐在老板陈丽旁边的中年男子笑道:“还挺有意思的。”
陈丽微微笑了笑,低声和这个店里的熟客简单介绍他们四人情况。
紧接着四人重新把各自的琴架好,开始了海顿《云雀四重奏》的演奏。
开头第二小提琴和中提琴谱子一致,然后加入大提琴的低音。
中年男子感觉很一般,还没来得及和陈丽讲他的感受。
第一小提琴仿佛云雀鸣叫的声音出现了,在另外三个乐器衬托下,音色格外的轻盈。
中年男子轻轻点头,好的演奏者就是能做到让人一听就辨别出来。
她的琴声并不突兀,时而与大提琴对话,时而和中提琴交流,时而又与第二小提琴沟通,时而又和三人携手。
蓝色长裙的曲嘉楹脸颊微红,鬓角冒汗,轻松又专注地演奏着,从第一乐章的灵动,到第二乐章的咏叹般的曲调,再到第三乐章小步舞曲似的气质,最后到第四乐章民间音乐的活力。
长达二十分钟的《云雀四重奏》演奏结束,台下掌声雷动。
9. 第9首
曲嘉楹抱着琴下了台,陈丽等着他们。
“快来,有个人介绍你们认识。”陈丽招呼道。
曲嘉楹用手背蹭汗,视线中出现了眼熟的手帕,她接了过来,对闫铮笑道:“谢啦。”
向旻默默收回纸巾。
陈丽走向一个卡座,介绍着中年男子:“这位是徐越文,业内知名的录音师,他给国家交响乐团录过音。”
“您好。”同样是问好,曲嘉楹比较平静,乐逸是好奇占上风,闫铮尊敬又拘谨,向旻神情更复杂。
徐越文看着他们四人,温和地笑道:“不用紧张,你们的演奏很好,尤其是第一小提琴手,你们的演绎也很有意思。”
“我们都提出了各自想法,最后是闫铮,嗯,是中提琴手整合到一起的,他是学指挥的。”曲嘉楹说道。
徐越文点头夸道:“不错,把四人风格都发挥了出来,闫铮,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好指挥。”
闫铮遏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不停感谢着。
徐越文聊了几句,又有朋友打电话喊他,和陈丽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曲嘉楹等人顺势就坐在这一桌,闫铮心情好得过分,他兴致勃勃看着酒单:“你们俩都喝酒,我今天也尝尝吧。”
乐逸也要喝,让曲嘉楹给他推荐些鸡尾酒。
曲嘉楹没有阻挠他,不过还是点了些度数不高的鸡尾酒。
先上了一杯粉桃色贝利尼,起泡酒打底,本身度数很低,只是加了些桃子酒和果肉,乐逸叫嚣:“没有酒味!”
他一口就喝光了。
闫铮抱着铜杯,小口喝着莫斯科骡子,姜汁啤酒加入了伏特加里面,又有姜味又有气泡感,滴酒不沾的他着实喝不惯,他不爽曲嘉楹为乐逸点了度数低又好入口的鸡尾酒,他也要把乐逸拉下水,笑道:“给乐逸也点个经典款吧。”
“我今天很努力的,这还是我第一次登台演出,超级紧张,好在没有搞砸。”乐逸笑道。
“第一次?以前从来没有过吗?”曲嘉楹惊讶极了。
“比赛也没有参加过,你这种还真是少见。”闫铮叹道。
向旻招手给乐逸点了金汤力,又给他和曲嘉楹要了两杯威士忌,他笑道:“这样看来,乐逸很厉害啊,一点也不怯场,我也没怎么参加过比赛,不过我会很多乐器,从小就经常演出,第一次登台一直在犯错。”
“我是第一次参加比赛的时候搞砸了,我拉错了音,还停了下来,就应该当成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往下拉的。”曲嘉楹到现在都牢牢记得这件事。
“但你现在临场反应非常强。”乐逸皱着眉喝着没有甜味的金汤力。
“所以她不想再犯同样的错,我知道她那次比赛,就是因为出了差错,得了第二名。”闫铮的酒劲上来了,想自己珍藏的小故事都讲给乐逸和向旻了。
说到这个,曲嘉楹就生气,第一次比赛是夏晓蕾老师专门挑选的,不算水奖,比较正式,但也不是国内青少年组别最好的比赛,为的是建立她的自信心,结果她出了小错。
在那之后就去更好的大型比赛,小学时期她费劲才走进决赛圈,上了中学,她终于得奖了,是第三名,直到上大学前,她都稳定在前三。
原本接下来该挑战的是国际比赛,曲嘉楹晃了晃杯中琥珀色酒水,一口喝光,又喊酒保续酒。
四人平时没有深入地聊天,今天借着庆祝和酒意谈天聊地,结果就是喝过酒的两个人没注意,从未喝过酒的两个人不了解自己酒量,喝多了,变成麻烦的醉鬼。
乐逸趴在吧台上昏睡,闫铮却一直在讲话。
“两种形态的醉鬼啊,现在怎么办?”曲嘉楹问向旻。
向旻也头疼,这会儿已经很晚了。
曲嘉楹建议:“送回学校,他俩都住宿舍,琴都先放在酒吧,明天再来取?”
“琴放店里倒是没问题。”向旻叹气,“我不太清楚他俩住在哪间宿舍,而且到了男生宿舍门口,你就进不来了,你让我一个人把这俩酒鬼搬上去吗?”
正说着,闫铮大力挥着手,差点打到一旁的乐逸。
曲嘉楹沉默了两秒:“好吧,那送到你那儿?”
向旻不想让他们去,闫铮倒罢了,乐逸的性格很有可能知道地址后频频上门。
他眉眼含情,望着曲嘉楹,低声道:“只有你去过我那里。”
曲嘉楹定定地看着他,又按按额头,妥协道:“就近找个酒店,把他俩塞进去。”
向旻没有意见了。
曲嘉楹凑到乐逸身边,一边推一边喊他名字。
乐逸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抓住曲嘉楹的手,声音含糊着:“我不想动……好想睡觉。”
“换个地方就能好好睡觉了,快站起来。”曲嘉楹撑着乐逸。
向旻负责吵闹的闫铮,四人在门口和陈丽道别。
陈丽看了眼曲嘉楹,徐越文离开前和她讲,第一小提琴手虽然已经拉得很好了,也有独奏家般的气势,可她的琴声里还缺一点东西,开窍可能是一瞬间,也可能一直都做不到。
“嘉楹,你们明天来取琴,对吧?”
曲嘉楹费力地扶着乐逸,艰难点头:“怎么啦?”
“有点事想让你们四个帮忙,明天再聊。”陈丽帮他们把酒吧大门打开。
四人踱着脚步往最近的酒店前进。
到了前台,接待问开几间房。
“一间双床房吧,就这两个酒鬼住。”向旻说道。
又问他们要身份证,曲嘉楹对向旻说道:“你在闫铮口袋里找,以他的性格,出门肯定什么证件都带了。”
她一边把乐逸口袋全翻了出来,空空如也。
向旻找到了闫铮的证件,他叹了口气,从自己身上也掏出来递过去:“抱歉,这样可以吗?”
接待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放行了。
四人又往房间移动,曲嘉楹把乐逸扔到门口那张床上,大声舒了一口气。
向旻也受不了手部一直在做指挥动作的闫铮了,把闫铮丢到乐逸身旁。
曲嘉楹靠在另一张床上,叹道:“好累啊,也好困,不想动了……”
向旻坐在小沙发上:“那就在这里休息吧。”
曲嘉楹与自己的困意挣扎,也开始讲胡话:“我不想被前台当成搞4P的人,要一桌麻将怎么样?”
向旻笑出声:“掩耳盗铃有什么用?”
闫铮又嘀咕出声:“欢迎……交响乐团指挥……”
曲嘉楹已经昏昏欲睡,钻进被窝里,拍拍身侧:“沙发好小,你也过来吧,他俩要是不舒服,或者有其他动静,你爬起来去管啊。”
向旻先喂了乐逸和闫铮一点水,给他们盖好被子,坐在曲嘉楹身侧,低声问:“可以吗?这算过夜了吧?”
曲嘉楹闭着眼睛哼了两声,完全已经是入睡模样。
向旻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轻轻躺了下去。
第二天早上,曲嘉楹被吵闹声唤醒。
“这儿是哪儿?我怎么在这儿?”
“为什么闫铮和我睡一张床?”
以上是乐逸的声音,他吵醒了闫铮,下面又是闫铮的声音。
“向旻怎么和嘉楹躺一张床啊?”
“昨晚我到底喝了多少?”
曲嘉楹同样很懊悔,她的漂亮裙子都压皱了,昨晚也没顾得上卸妆,头发上固定的夹子都没有去掉,一早起来还得面对吵得头疼的男生们。
她占据了洗手间,十几分钟后出来,长发披散,面容素净,忍不住地打着哈欠:“你们去洗漱吧。”
闫铮和向旻还互相谦让,乐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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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冲进去。
“你们快点啊,我好饿,而且陈丽还要找咱们说事。”曲嘉楹催促道。
三个男生就算熟练运用统筹学,一共也花了将近半个小时。
离开了酒店,曲嘉楹直接带他们回酒吧。
闫铮感到奇怪:“不是要先去吃早餐吗?”
“我刚和陈丽发过消息,她说有员工餐,让咱们先过去。”曲嘉楹说道。
于是四人又回到了昨天的舞台,白天或者说早上的酒吧清静极了。
飒爽的女酒保放下四把倒扣在桌子上的椅子,端来早餐放到他们面前:“稍等一会,陈丽在清点库存,你们先吃吧。”
早餐并不特别,只是普通的包子鸡蛋凉菜和米粥,可曲嘉楹非常高兴,昨晚喝了酒又到深夜才休息,正需要吃点温和清淡的食物。
“谢谢啊。”曲嘉楹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杨婧怡。”
曲嘉楹一边吃一边和杨婧怡闲聊:“你们早上才下班吗?”
“对,等到晚上再开门。”
杨婧怡小时候也学过小提琴,但上中学时就放弃了,在大学认识了陈丽,因为学音乐的经历和对酒的兴趣成为了朋友,毕业后就一起开店了。
曲嘉楹和杨婧怡加了联系方式,吃完早餐,又去取琴。
陈丽也忙完了,在他们的座位旁拉了把椅子,还没坐稳就开始讲话:“我找你们还有个事情。”
“还是演出吗?”向旻问道。
陈丽点点头:“我奶奶马上要过八十八大寿,但最近她身体不太好,我最近经常去医院照顾她,我想让你们在她生日那天演奏。”
陈丽又补充了些她奶奶的情况:“她是个小提琴家,以前在文工团,后来在音乐学院当老师,就是你们几个的大学,她虽然身体不好,可是耳朵还很灵。”
“你怎么没有学小提琴?”闫铮好奇道。
“先开始试了一下,完全不行,全家一起上阵教我,伴随着打骂吵架和我的哭喊,最后都受不了,就把我放到外面学钢琴。”陈丽苦笑着,“不过也没有好太多,家里人都会音乐,所以我练得稍微不认真了,或者总是犯同样的错纠正不了,还是要被他们打骂。”
乐逸和闫铮都感同身受地附和感慨着:“确实啊,小时候练琴都很苦。”
曲嘉楹和向旻两人不太理解。
曲嘉楹不解道:“你们都被打过吗?”
闫铮叹气:“夏老师人很好,可我父母比较严格。”
“乐逸,你也是吗?”曲嘉楹问道。
乐逸点点头:“不过只有最开始的老师这样干过,我爸妈知道后受不了,给我换了老师,哦,对了,我第二个老师以前也是文工团的,之后同样去了音乐学院,退休后到我老家那个旅游城市生活。”
曲嘉楹知道很多琴童的老师和父母都很严厉,国外也一样,可她运气很好,没有亲身经历过,也没有听别人讲过。
“那你对你奶奶还挺孝顺的啊。”曲嘉楹憋出这么一句话。
陈丽无奈地笑了笑,叹道:“她最近病情加重了,我本来想推着轮椅带她去更大的现场听音乐会,现在也去不了。”
“得了什么病啊?”向旻问道。
“主要是癌症,还有其他的一些毛病,化疗效果不是很好,总是反复进医院,我担心她撑不了多久。”陈丽说道。
“曲目你有什么想法吗?”曲嘉楹问道。
“贝多芬的命运。”陈丽想了一会儿说道。
虽然时间紧迫,距离那位奶奶的生日没有几天了,还要把交响乐改成四重奏的谱子,可陈丽开了高价,四人还是答应了。
这次演出开局就很不顺畅,别说正式排练,谱子半天都没有改好,光是改谱这件事差点让“三缺一”四重奏乐队解散了。
10. 第10首
事情得从头开始说起,从陈丽那里离开后,曲嘉楹回家休息,乐逸和闫铮也一起回了学校。
向旻没有走,刚好酒吧有钢琴,白天也没人上班,他可以立刻借用钢琴改谱。
等到晚上,他把大提琴搬回排练室,那里也有钢琴,他继续修改谱子,没黑没夜地忙了两天,才初步把谱子改完。
“我很多地方都简化了,但我尽量保留了原作的风格。”向旻疲惫道,他眼下一片青黑。
“你让我弹钢琴吗?”乐逸看着总谱,第二小提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钢琴谱。
“嗯,我们没有管乐,已经少了很多变化,多一个钢琴会更好。”向旻说道。
乐逸翻着谱子,语气平静:“没关系,你可以直说,我的小提琴水平在这么短时间练不好。”
向旻已经很累了,一直没怎么休息,没力气再辩驳:“你们先看谱子吧,我先睡一会儿。”说完他就靠在软椅上昏睡过去。
曲嘉楹还在看谱子,闫铮已经拿着笔在涂涂画画了:“这里不对……这还是不对……”
贝多芬的原作是交响曲,有很多声部才能构成宏大的气势,四重奏只有四把乐器,必然会减弱许多。
曲嘉楹对此没什么概念,她觉得改的挺好,加入钢琴有了很多新意。
向旻将管乐的和声分解给中提琴,定音鼓让大提琴模拟,不同声部轮流主导主题,有了钢琴的参与,更有戏剧性和交响感。
但闫铮最不满的就把乐逸的第二小提琴改成了钢琴。
向旻休息了一会,刚坐起来,闫铮就拽着他讨论谱子:“钢琴是打击乐器,和弦乐的融合度很低,音色会盖过中提琴和大提琴的!”
向旻困顿地揉揉眼睛,一边回道:“我也是认真考虑过了,以乐逸的钢琴水平,用技巧可以弥补这些问题。”
“说白了,你还是不信任他的小提琴。”闫铮生气道。
“时间这么紧张,我为了协调钢琴和弦乐改好谱子,怎么还成了我的问题了?”向旻也不高兴。
“我能练好。”乐逸插嘴道,他也挺不服气。
向旻叹气:“所以现在是要我再花两天时间改谱子吗?时间就更不够用了。”
“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们沟通呢?”曲嘉楹疑惑道。
“我说要改谱后,你们也没有插手问啊。”向旻道,“那现在怎么办?”
“改。”闫铮坚决道。
曲嘉楹皱着眉头:“闫铮,时间真的来不及了,还得练习和排练,这次就先这样吧,谱子也没什么大问题。”
闫铮摇头,态度严肃:“你和乐逸对总谱的理解不深,只顾得上自己的声部,但我没有提前问他打算怎么改,这是我的问题,我以为他会改成正常的四重奏,把中提琴改成钢琴,很多地方变化太大了。”
向旻气笑了:“钢琴怎么就不行了?你觉得老人观念传统,听不得创新吗?过去京剧都和交响乐团合作过,他们早见识过了,反倒是你,保守得吓人,怎么,有人夸你两句就得意起来了?”
曲嘉楹惊讶地看着向旻,往常都很温柔,她还没有见过他尖锐的这一面。
闫铮恼羞,脸唰得涨红了。
就在曲嘉楹的面前,他隐秘的自卑仿佛袒露出来了,好像久居潮湿的洞穴骤然被太阳曝晒。
碰见一个厉害的录音师夸了他,却没有夸奖其他人,他当然很开心。
可要说他得意,那是绝对没有的。
闫铮微微侧过头,看着不知所措的曲嘉楹,他那些多余的情绪,非要给向旻挑刺的心情,都是因为她,可他没有任何立场呵斥向旻不要那么亲近她。
然而更让大家吃惊的是,闫铮还没有反应,向旻低着头,径直收拾了他的东西,就要离开排练室。
“你去哪?”曲嘉楹连忙问道。
“我不喜欢吵架,算我退出了。”向旻快步走掉了。
曲嘉楹茫然地望着排练室浅木色的大门。
乐逸轻轻推了她后背:“去找他吧。”
曲嘉楹扭头看他。
向来有些莽撞冲动的乐逸这时却露出认真负责的气质:“这边交给我,快去吧。”
曲嘉楹咬咬牙,带着谱子追了上去。
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也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与高莹关系一直很好,她们没有过争吵,她整天又只专注自己的事情,也没有掺和过其他人的矛盾中。
就算是和闫铮的分手,她也只会那么做,没有问出什么来。
曲嘉楹没走多远,就在湖边找到了向旻,他坐在草地上,靠着身后的柳树。
对着向旻,她同样问不出为什么要退出。
“我很喜欢你改的谱子,它很有趣,非常新颖,这是我缺少的东西。”曲嘉楹站在他身后说道,“四重奏本来就是四个乐手理性的沟通交流,有时竞奏,有时对话,我之前觉得你们都不是正经学乐器的,可现在发现,作曲也好,指挥也好,都对四重奏非常有帮助。”
向旻微笑着叹息:“我还以为你会说,对你很有帮助呢。”
“这个嘛,目前还没发现。”曲嘉楹向前走了几步,坐在他身侧。
向旻握住她的手,曲嘉楹指尖微微动了动,没有挣扎,望着波光粼粼反射着阳光的湛蓝湖面,心情都明媚了。
向旻轻轻笑了笑,顿了顿,说道:“我没有过与其他人合作的经历,一碰上吵架就感觉要完蛋了。”
“是吗?我看你还挺会说的。”曲嘉楹道。
“我不喜欢自己的这一面。”向旻眉眼低垂,“你会讨厌吗?”
“还好吧,我也说过刻薄的话。”曲嘉楹随意道。
我宁愿你讨厌。向旻侧过头注视着她,明明自己最不喜欢复杂纠葛的人际关系,明明知道闫铮对自己有意见,为什么还不放手?
是因为与曲嘉楹初见后写了一页的谱子吗?
向旻笑着调侃:“我听说了,乐逸刚给你做钢伴的时候,你把他骂惨了。”
“我也没有说得那么过分吧?他也说我了啊!”曲嘉楹忿忿不平。
向旻站起来,拍拍尘土和草屑,朝曲嘉楹伸出手:“走吧,我们回去讨论。”
曲嘉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是真的不会劝架。
这是头一回,看来她干得不错。
回到排练室,乐逸给曲嘉楹比划着OK,闫铮的表情很不耐烦,可还是开口同意了改成钢琴的版本。
向旻轻笑着,掏出总谱,和闫铮一起商量,哪里需要改谱,哪里又是用什么技巧演奏。
曲嘉楹一边听那两人的讨论,在谱子上标注,一边戳戳乐逸,低声问道:“你怎么说服的?”
乐逸得意地笑道:“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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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可能告诉曲嘉楹,他劝闫铮的话术核心是她。
当曲嘉楹被乐逸推着追出去后,闫铮对乐逸也不爽了:“你怎么不去,让她去?”
乐逸问道:“你是为了自己的音乐理念和向旻在吵架,还是因为曲嘉楹对他的亲近态度呢?”
乐逸的直白,有时让人欣喜,也有时让人生气。
闫铮深呼吸了一口气,嘴硬道:“当然是音乐理念!”
“排练云雀的时候,你也妥协了,现在为什么不行呢?”乐逸戳穿了他。
“……”闫铮无话可说。
“改成钢琴,曲子就有些不协调感,你不应该靠着自己的指挥能力融合好吗?这样一来,曲嘉楹也会欣赏你。”乐逸说道。
“……我不是因为这个才同意钢琴版本!”闫铮低声道。
乐逸笑着点头,金发随着轻晃。
闫铮又问他:“那你呢?他不信任你的小提琴能力,也没有怨言吗?”
“他信任我的钢琴,这就够了。”乐逸说道。
虽然闫铮同意了钢琴版本,可他的指示非常多,还总在排练中变化。
闫铮很抓狂:“按照这个版本,交响感要出来!”
“大提琴,这里要用拨弦强化节奏。”
“钢琴,注意用连奏贴近弦乐。”
“嘉楹,高音区记得用颤音渲染。”
乐逸这次表现还不错,没有擅自发挥,他控制自己要与弦乐配合,尽量不能让钢琴的声音压过去。
可是钢琴本身的音量就摆在那里,加上它的金属质感和打击乐的特点,无法完全模仿出来弦乐的泛音。
小提琴音色清透,加上曲嘉楹的技巧高超绝妙,还不太受影响,可中提琴和大提琴经常被淹没掉了。
闫铮对自己的琴技很不满,向旻也同样,两人一起苦练。
这些天都是乐逸和曲嘉楹去食堂吃完饭再给他们俩打包。
看看时间也不早了,曲嘉楹先把琴收好,喊上乐逸去吃晚饭。
“所以他俩没事了?”曲嘉楹问道。
“应该吧。”乐逸也不确定,虽然闫铮和向旻都对各自的演奏不满意,可同时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练习这个行为,一部分都是不想输给对方。
他莫名地不想告诉曲嘉楹自己的揣测。
乐逸侧耳听到教学楼窗户传来的小提琴声,又想起来另一件事:“不是快要期末考试了吗?你的曲子选好了吗?”
“早就在练习了。”曲嘉楹说道。
“诶?钢伴也找好了吗?”乐逸连忙问。
曲嘉楹诧异:“当然啊,一直都是高莹。”
“那我呢?”乐逸追问。
“你现在也会配合了,找其他人啊,他们恨不得和你一组呢,说什么有了你的伴奏,得分就会变高。”曲嘉楹随意说道。
乐逸并不迟钝,他怒道:“有人说你期中考试成绩好是因为我的钢琴吗?”
曲嘉楹大笑:“我都不生气,你和高莹怎么都这样啊?你别想跟她抢了,她虽然承认你很厉害,可是她也不服输,期末考刚好是在大礼堂,大家都能在现场听到我的演奏。”
乐逸心跳砰砰,明明是黄昏时分,为什么感觉光芒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我会让他们知道,我现在的水平不靠哪一个钢琴伴奏左右。”曲嘉楹自信笑道。
11. 第11首
陈奶奶八十八岁生日宴马上就到了,曲嘉楹四人接到陈丽的通知,她奶奶前几天又进出了一趟医院,最后打算在家里简单办一下。
向旻把地址转发到群里,曲嘉楹看了眼地址,她不太熟悉那边。
闫铮有些发愁:“这地方离市区挺远的,好在和咱们这个校区是一个方向,约车的时候问问司机回程能不能接一下,不然咱们回不来了。”
这些琐事都是闫铮和向旻负责,乐逸想插手还被嫌弃,曲嘉楹乐得当甩手掌柜。
到了老人生日宴当天,曲嘉楹四人带着各自的东西集合,向旻背着他沉重的大提琴,郁闷道:“真羡慕乐逸,他什么都不用带,去了就有现成的乐器。”
乐逸连忙指着刚到路边的七座商务车讨饶:“我特意定的大车。”
向旻叹气,上次去酒吧,还是乐逸叫车,他完全忘了大提琴的大小,放在普通轿车的后备箱,琴盒一半都在车外面。
这回乐逸吸取了经验,加上他们要先去吃饭,所以提前包了车。
陈奶奶身体不好,就算是和家人一起聚餐,也放在中午。
陈丽给了曲嘉楹他们四人自助餐劵,是附近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餐厅,让他们吃过午饭再过来。
吃过饭后,很快到了陈奶奶家,这是一栋精致典雅的别墅,栅栏攀爬的红蔷薇,小院里开满的花,低矮的蓝紫色绣球花,稍高的四季桂树溢散着香气,更高的竹林哗哗作响。
进了室内,里面热闹极了,陈奶奶有一子一女,陈丽这个孙女虽然还没结婚,但她表兄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四世同堂,一屋的人,加上曲嘉楹他们就十四个了。
坐在沙发正中间的就是陈丽的奶奶陈芳,陈丽靠在奶奶身边,一边介绍曲嘉楹四人。
曲嘉楹看着这位羸弱瘦小的老人倚靠借力才能坐直,努力展现自己优雅的一面,她想起前几天曲父告诉她,这位陈芳奶奶,父辈就是音乐家,她也继承衣钵,因为会小提琴,顺势进入了文工团,转业后进入音乐学院,是最早的一批专业老师。
十几年前在音乐学院举办了最后一场音乐会,曲父回忆起陈芳奶奶当年的模样,七十岁了,依旧在舞台上闪闪发光,一个半小时的演出撑了下来,一点不见疲态,演奏得完美极了。
曲父感慨着:“哪怕让陈芳老师点拨一句,你都没有白去。”
乐逸坐在钢琴前,掀开老人常用的罩布,敲了一段音阶,音准没有问题,这是架好钢琴,音色很美,他露出欣喜的笑容。
曲嘉楹三人都取出琴,坐在钢琴左手边,他们在客厅的圆阳台,身后是随风摇晃的纱帘,阳台外是哗哗响动的竹林,窗户开着,四季常开的桂花香气时不时飘进室内。
声部有限的条件下,四种乐器互相交织,高音负责主旋律,中音填补和声,低音辅助支撑。
向旻改编的水平很不错,加上闫铮对曲子演绎上的指示,尽量保留了原作的磅礴气势,他们俩努力练习,竭尽所能演奏好这首《命运交响曲》。
乐逸表现得很好,钢琴强化了原作管乐和定音鼓的节奏,弥补了大提琴的冲击力,还能承担旋律,对位与和声伴奏多重任务,本身的音质和弦乐天然形成对峙。
但这些并没有掩盖曲嘉楹的表现,她既能用低音罩住中提和大提与钢琴对抗,又能在高音展现自己的亮色。
正是有曲嘉楹的存在,弦乐和钢琴才能完美平衡,达成命运与抗争的主题。
半个小时,四个乐章全部演奏完毕,陈家的九口人都在鼓掌,只有陈芳奶奶没有这么做。
“改编有些新意,钢琴很好,中提和大提都做到了你们该做的,小提琴,你在做什么?”陈芳毫不客气质问道。
曲嘉楹呆住了。
“中提和大提虽然技巧欠佳,但把与命运抗争的主题演绎出来了,钢琴更不用说,技巧和音乐性都很到位,小提琴,你只有技巧,那这样我为什么要听现场?”因为病痛格外瘦弱的陈芳奶奶声音不大,却让曲嘉楹逼到无路可退的悬崖边。
“……”曲嘉楹没法辩解,她明明一直在那么努力地练习。
她的沉默让陈芳奶奶更不高兴了:“你是怎么看待音乐的?我从你的演奏里什么都听不出来,别以为这样的演奏就能拿走我的琴!我明天就捐出去!”
曲嘉楹一脸茫然,什么琴?
陈丽尴尬极了,连忙把曲嘉楹四人送出门。
陈丽拉着曲嘉楹小声解释:“老人上年纪后多疑,她有把上百万元的好琴,这些年总有人想要这把琴。”
好琴带来的增益是非常明显的,音色好是一部分,更重要的是渴望成为独奏家的小提琴手都想拥有一把名贵的琴,这是所有独奏家的必经之路。
世上最名贵的是斯特拉迪瓦里在十七世纪制作的数百把小提琴,它们从三百年前就被无数人渴求,现在的价格在上百到上千万美元,基本散落在各个收藏家和基金会手中,时不时借给独奏家使用。
好琴的基础是古董,或是被知名独奏家使用过。
陈芳奶奶的小提琴比不了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但肯定也不差,不然不会有这样的价格。
曲嘉楹身高不再继续增长后,换了现在的琴,是夏晓蕾老师的制琴师收藏的一把不错的琴,有不少年的历史,曲父曲母掏了二十万买了下来。
曲嘉楹非常珍惜这把琴,她不知道陈芳奶奶有好琴,也没有想要的意思。
陈丽挽着曲嘉楹,不让她就这样生气地离开:“我真的很抱歉,本来是好意,想让我奶奶听听你的演奏,生病后她经常不舒服。”
曲嘉楹叹了口气,她感受到了陈丽的善意,不然才不想给一个严厉到会打骂孩子的人庆祝生日,哪怕是生病的老人。
“你不是说你们家都会音乐吗?没人拉小提琴吗?”曲嘉楹问道。
“也有,我爸爸和我姑姑都学的小提琴,但他们水平很一般,我表哥学的吉他,他的两个孩子也已经开始学了,一个敲架子鼓,一个弹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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筝。”陈丽解释道。
“我奶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她出身大家闺秀,我太爷爷在国外留学过,小提琴拉得很好,我爷爷是跟着我太爷爷学的琴,不过水平一般,但也能教孩子,我奶奶能力更强,经常在国内外演出,我爸和我姑就在我爷爷的教导下学习小提琴。”陈丽讲述道,“可惜他们都没有继承奶奶和太爷爷的天赋,但他们都顺从了爷爷奶奶要打造音乐世家的想法,各自又找了学音乐的伴侣,可惜我表哥也没有多少天赋,在强压下也只会弹吉他。”
陈丽苦笑着:“但我却拥有一点这倒霉的天赋。”
“我从小就不是乖乖女,练不好小提琴被他们骂就闹腾,奶奶又吸取家人教导成不了材的经验,才松口让我去学钢琴。”陈丽回忆道,“我比表哥,我姑和我爸是多了些天赋,但也没有那么厉害,高莹才学了没多久,进步飞速,我可是练到屁股上长茧,才学会了高难技巧,我知道自己没戏了,当时家里正准备让我考音乐学院附中,我又闹腾,差点把钢琴都砸了,就是乐逸刚才弹的那一个。”
“还是奶奶松口,让我去普通中学念书,但是不能放弃钢琴,后来考大学,也是她同意我选和音乐没有关系的专业。”陈丽又微微笑道,“我小的时候是打死也无法相信,上了大学,我解脱了,才发自真心爱上了弹钢琴,感受到音乐的美妙,认识杨婧怡后,居然一起开了家每天音乐不断的酒吧,没有做和我当年选择的专业方向的工作。”
“嘉楹,你呢?你为什么一直拉琴?”
曲嘉楹回程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没人逼她,打骂她,只是从小开始学,她也有天赋,练琴也不觉得厌烦,就这么练下来了,再说了,她也不会其他的东西,难道这样不行吗?
乐逸,闫铮,向旻三人都很安静,没有打扰她,可是视线都环绕在她的身上,担忧地看着她。
商务车停到学校门口,闫铮率先一步背上了曲嘉楹的琴盒:“我送她回去。”
大概因为是师出同门,算得上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这个身份,才让闫铮暂得先机,乐逸和向旻只好关照几句后无奈撤退。
曲嘉楹还不想回家,她想捋清楚自己的思绪。
闫铮领着曲嘉楹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校区本来就很偏僻,将近晚餐时间的公园更是没什么人,无限的黄昏在天边蔓延,衬得天空蓝得清澈。
曲嘉楹想不通,她也搞不懂,但是她明白一点,她要继续练《命运交响曲》,她不想再被人说“没有音乐性,演绎很差”这种话。
闫铮看着她充满活力又咬牙切齿地给高莹打电话说要改期末考试的曲子。
高莹在电话那边喊:“又来?”
“你觉得来不及吗?今天陈丽还给我说你小时候就很厉害呢,还是说我去找乐逸?”曲嘉楹激她。
“不许找别人!”
曲嘉楹得意地挂断手机。
闫铮轻笑着看着甩开一切烦恼的曲嘉楹:“不用担心,我也会帮你的。”
12. 第12首
“好啊,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演绎的?”曲嘉楹很好奇。
闫铮一开口就是老调重弹:“看传记,揣摩贝多芬当时的心情,就能理解他是如何编排,就能演绎好。”
曲嘉楹抓着他的胳膊:“你这样讲,我理解不了!上次不是给了我不错的建议吗?虽然我还做不到。”
“那你试着读过吗?”闫铮问道。
曲嘉楹撇撇嘴:“字太多了,没看完。”
“你既然想成为独奏家,就要学习这些东西。”闫铮苦口婆心劝道。
“可是……”
闫铮摇头:“不要说什么可是,我理解你,你不服气那样的评价,你想在国际大赛上拿冠军,你没有理解作曲家的意图,就没法提高。”
曲嘉楹很不高兴,她好胜心强没错,可又不是为了当第一,她不服气是因为想要拉得更好!
瞬间豁然开朗,曲嘉楹眼睛发亮,冠军和独奏家在更好的演奏后都是顺手的奖品。
但她还是不开心,闫铮既不理解她,还不给讲他是如何演绎好的,更不提供有效的帮助。
曲嘉楹扯过自己的琴盒就要往回走。
闫铮焦急地拉住她,曲嘉楹回头看他。
闫铮嘴唇动了动,他不想告诉她那些自卑,还有和向旻的暗自较劲,这些都是他能演绎好《命运交响曲》的关键。
“我说什么都比不上你自己的领悟,你不是那种靠理论或者别人讲解就有用的,你要自己感受。”闫铮轻声道。
曲嘉楹心里明白,可天生性急,她就想要听一两句经验之谈,不耐烦地和他告别。
回家吃了饭,还是在想这件事,晚上她又去找向旻。
“你还知道找我?”向旻一见到她就阴阳怪气说道。
曲嘉楹疑惑:“为什么不知道?”
向旻叹气,他有时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没听懂,他面对曲嘉楹时常感到无力,她完全恪守游戏规则,见面什么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讲。
身体那么近,心灵又隔得那么远。
唇齿相依,却一点闲谈都没有。
向旻不愿显得他很在意,也严格遵守着她的规则。
他思绪纷杂,创作越顺利。
曲嘉楹跨坐在他身上,亲昵地蹭着他的脸,无意识打破了自己的规则,问道:“你怎么演绎好《命运交响曲》?”
向旻靠在床头,手扶着她的腰,神情微动:“不是说只上床,不聊天吗?我没有建议。”
曲嘉楹翻身下床,捋平卷起的衣角:“算了,我走了。”
向旻连忙支起上半身,拉住她的手腕:“等一下,我告诉你就是了,谱子是我改的,我更理解那些音符,结构,主题。”
曲嘉楹脸色好一些了,但也没有好多少,她没有甩开向旻,可她搞不懂的东西不会一夜理解到位。
向旻也很苦恼,他学了很多乐器,很快就能触类旁通,在不同乐器同一乐谱中明白如何演绎,可他讲不清楚:“如果我擅长讲话,就不会学音乐了。”又问,“你现在还要走吗?”
曲嘉楹叹了口气,又在床边坐了下来。
向旻轻抚她的头发,温柔亲吻她的颈侧,一边问:“之前一起排练的时候,你怎么不问?”
曲嘉楹不想问乐逸,他为什么很快就能抓住感觉。
可闫铮和向旻都帮不到她,只能去找乐逸询问。
“我是最后一个啊。”乐逸直率抱怨道,又笑了起来,“那下次要第一个找我。”
曲嘉楹愣了一下,笑道:“好。”
她那争强好胜的小心思,都一下被乐逸消融了。
乐逸问:“你从他们俩的演绎里听出什么来了吗?
曲嘉楹没太注意,她只关注了技巧上的问题,他俩虽然在音乐性比她好,其他都要靠她来遮掩。
乐逸听出来了,他们有很多东西要表达,浅层的当然是他俩不爽对方,可深层的依旧还是对命运的不甘。
他隐瞒了浅层部分:“我和他们一样,你不喜欢那个奶奶对你的评价,要想演绎好这个主题,你就带着这种情绪去拉琴,试试能不能表现出来。”
曲嘉楹做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紧闭内心。
明明约会过不少人,可没有一次发展成稳定的长久的恋情。
高莹指控了闫铮:“都是因为他,回避了一切问题,让你也不敢展露内心了。”
曲嘉楹不是会推卸责任的人,她没法确定是闫铮导致的,正想解释,闫铮推门进来了。
他不满又困惑:“我做错什么了?高莹,亏我还给你也带了咖啡。”
“我只喝冰美式。”高莹非常在意热量。
闫铮没有买错,他记得以前带了奶茶给高莹,她一口都没喝,搞得他很尴尬。
“没什么。”曲嘉楹连忙道,一边从纸袋里取面包和拿铁咖啡。
高莹捧着她的冰美式,问道:“闫铮,你来干什么?”
“我之前答应嘉楹了,要帮她演奏好《命运》。”闫铮带来了贝多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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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记,专门翻到创作这一首交响曲的篇章。
“你既然不想看,我就给你讲。”闫铮说道,“毕竟是期末考试,夏晓蕾老师应该都给你讲过谱子了,我就不班门弄斧,给你讲讲贝多芬。”
曲嘉楹一脸痛苦:“那你快点讲吧。”
闫铮轻轻笑了一声,刚开始从欧洲当时的社会讲起,向旻又带着乐理书来了。
曲嘉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找了个大琴房,才能塞得进四个人。
高莹冲她挤眉弄眼,曲嘉楹瞪她一眼也阻挠不了。
闫铮和向旻一个接一个讲解着贝多芬,他是古典时期的巅峰人物,在海顿的基础上发展和创新了交响乐的结构,后人只有模仿没能超越。
《命运交响曲》刚开始动笔时,贝多芬就没有治愈耳聋的可能了,再加上恋人和他分手,以及故乡波恩当时被拿破仑所领导的法国占领,最后花了四年左右时间创作完成这首旷世惊人的作品。
曲嘉楹不是笨人,闫铮和向旻深入浅出讲解清楚,她倒是都学会了,音乐史贝多芬这一部分和乐理期末都考得不错。
可她是直觉性动物,没法靠理论概念就能表现出来。
期末考试前,曲嘉楹踌躇再三,还是给陈丽发了消息,让她带陈芳奶奶来学校大礼堂听她的演奏。
他们音乐学院期末考核仿照比赛,在大礼堂举办,分专业但不分年级都在同一天考试,有的学生心理素质强大,可以在台下听,也有的不想被别人相同曲目的演奏扰乱心情,就选择在场外等候。
考试当天,曲嘉楹才收到陈丽的回复,陈芳奶奶病情又反复了,她再次住院,情况有些严重,没法像之前那么快就出院,陈丽也在陪护,她都不一定有空过来。
曲嘉楹收起手机,一抬头在后台看见认真穿着黑西装的乐逸,有些吃惊,这几天都没见到乐逸的身影,居然在这里碰见了。
“你怎么在这里?钢琴系不是今天考试啊。”
乐逸抓了抓打了发胶定型的金发,有些不好意思:“我前段时间收到阮琪学姐的消息,她和她的钢伴吵架了,她打听到我还有空,我就来帮忙了。”
小提琴系大三的阮琪学姐吗?曲嘉楹从高莹那里听过八卦,她的钢伴是她男友,难怪吵架就要换人。
“阮琪学姐选的曲子是什么?”曲嘉楹知道她水平很好,在心里当成竞争对手。
“也是贝多芬,是他的《悲怆奏鸣曲》。”乐逸说道。
曲嘉楹握紧了双手,这次演奏要更好才行。
13. 第13首
考试很快就开始了,大四学生四五月份就已经举办毕业演出了,所以直接从大三生开始。
乐逸和曲嘉楹聊了没几句,阮琪学姐就找了过来。
“你就是曲嘉楹?”阮琪明显也听说过她,停下来特意交谈了两句。
曲嘉楹点点头,礼貌问好。
“你要进来听吗?”阮琪问道。
曲嘉楹也没有想好,她很在意阮琪的演奏,又担心自己受影响。
阮琪有些难为情:“我最近状态不太好,你听了可能会失望。”
曲嘉楹没想到她这么谦虚,没有一点从小就被称为神童的傲慢。
阮琪淡淡地笑了笑:“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现在也比不过新一代的天才琴童。”
乐逸反驳:“学姐的演奏那么醒目,谁在乱说话啊?”
阮琪无奈地叹息一声,马上就到她了,来不及多聊几句就带着乐逸去登台了。
曲嘉楹从后台又绕回观众席,今天来了不少人,校内外都有,古典乐爱好者总会在这一天跑进来,也许还有业内人士,大家期待着会被看中自己的演奏,搞不好会多一些演出机会。
阮琪学姐很低调,她一身简单的黑色长裙,没有太多花纹妆点,不像曲嘉楹总把自己打扮成舞台上最亮眼的那一个。
不过与阮琪的外表相反,她的演奏极其华丽绚烂,同样是炫技性选手,区别在于她的肢体动作更大,仿佛和台下在互动,引导着听众进入她的音乐世界,感受她的伤感,她的痛苦,她的悲怆。
曲嘉楹缓缓从肺部吐出一口气,如此精妙绝伦的演奏居然还是状态不好吗?
她很不甘心,为什么自己演奏不出这样的效果?
就连乐逸的表现都比给她伴奏时更好,她着实恼火,难道自己做不到吗?
憋着这股气,曲嘉楹拎着她的小提琴和高莹上了台。
今天她穿了一身红纱裙,站在木质地板舞台中央,气势如虹,起手就是标志性的“短-短-短-长”命运动机。
考试只需一个乐章就足够了,曲嘉楹选的是《命运交响曲》的第一乐章。
夏晓蕾老师为她做了改编,从交响曲改为小提琴独奏,原作开头的齐奏改成和弦,曲嘉楹左手极其柔韧地按稳音准,右手运弓确保爆发力,没有一丝拖沓,精准地带来了紧张的压迫感。
曲嘉楹表现很稳定,她并没有受到阮琪学姐演奏的影响,台下老师也纷纷点头认可。
可她内心灼烧着,胃部翻涌着,只是这样还不够!
为什么没有办法成为独奏家?
是她不够勤奋练习吗?
不是的,她从早到晚都在练琴。
那是因为天分不足吗?
音乐世家出身的陈丽,学了好几年钢琴发现自己不如初学者的高莹悟性高,就选择了放弃。
手指修长的高莹在发育期结束后比不过手掌更大更能感受音乐的乐逸。
所谓的天分就这样难以跨越吗?
她就该认输吗?
不,不,不!
她偏不信命!
随着音乐进入高潮,曲嘉楹越发投入,她完全沉浸在演奏中。
早在她没有发觉的时候,陈丽记得她的邀请,短暂离开了医院,来到音乐学院大礼堂散散心。
陈丽到的有些晚了,进来时曲嘉楹已经开始了演奏,她不停在心里暗叹,曲嘉楹的技巧没得说,那高难度的快速换把,跳弓,音准,全都不出差错,这样好的水平不能埋没,所以她才想帮曲嘉楹一把。
随着音乐的进程,陈丽的注意力不放在这些技术上了,她被拉入了狂风暴雨的世界,好像站在遇到暴风雨的木船上,即将沉没,却又有一线生机。
她不由联想到陪护奶奶的这些日子,她的心情随着奶奶的身体指标不断在过山车,今天好一些了,明天又发烧,后天好不容易降温了,可再下一天,化疗效果又变差了。
尽管奶奶为了创造音乐世家,逼着她学琴,可也同样只有奶奶允许她放弃,她不想看着奶奶被病痛折磨,也不想让奶奶离开她。
练琴的童年是阴沉的,但回望过去,她并不后悔学钢琴。
陈丽望着台上结尾的曲嘉楹,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台下的欢呼喝彩如山呼海啸般向曲嘉楹袭来,她鞠了一躬,和高莹刚回到后台,还没顾上擦汗,就被眼睛通红的乐逸一把抱住。
“你拉得太好了!我终于知道什么才是掌控绝对的技术和彻底释放的情感完美结合,好嫉妒高莹,为什么不是我给你伴奏呢!”乐逸叫嚷道。
“你给阮琪学姐伴奏的时候发挥比上次和我更好。”曲嘉楹白了他一眼。
“那是因为悲怆本身是奏鸣曲啊,钢琴和小提琴分量差不多,我并不是伴奏,所以才能尽情享受啊。”乐逸笑道,“你这次也体验到了吧?”
“我是在发泄情绪。”曲嘉楹确实感觉这次演奏很不错,可又不是每首曲子都是与命运抗争的主题,其他的她暂时还是不会带入感情,而且全情投入的演绎真是累得够呛,她饿得肚子咕噜叫。
“那也开始上道了,走吧,给你庆祝一番。”乐逸说道。
高莹体贴地撤退了:“你们俩去吃大餐吧,我对象早就约我了。”
曲嘉楹怜惜地拧松琴弓,弓毛今天断了好多根。
“咱们去吃肉吧!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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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一家牛排店特别好,还有战斧牛排呢!”乐逸说道。
曲嘉楹收好琴,背上琴盒,点点头,她需要补充能量,发泄情绪也是力气活。
她顺手发消息给闫铮和向旻,喊上他们一起去吃饭,他俩今天都有理论课考试,没法来听她的演奏现场。
乐逸直白地抱怨:“干嘛喊他们啊。”
“之前练习都是他俩给我帮的忙。”曲嘉楹一定要把他俩喊来。
乐逸没再说什么,水洗过似的眼眸注视着她,一切都在音乐里,他听的懂。
曲嘉楹心里发慌,乐逸听她的演奏都哭了,她确实也很感动,好像真的靠听她的音乐就能理解她的内心,可她不想把四重奏乐队的气氛搞坏,关系已经很混乱了,不能加剧变得恶化,就当没看见,她不知道这件事好了。
好在闫铮和向旻很快就与他们汇合了,这也是这学期最后一次“三缺一”四重奏乐队的聚餐。
向旻和乐逸都不是本地人,向旻一早就离开了学校,乐逸晚几天再坐高铁回家,也正刚好,他有了给曲嘉楹伴奏的机会。
原来是陈丽那天听了演奏现场后,发自内心想要陷入昏迷的奶奶听到,她找来酒吧熟客的录音师徐越文,让他帮忙给曲嘉楹录音。
陈丽倒没有指名道姓要求钢伴是乐逸,主要是高莹也回家了。
高莹也并非本地人,家在邻省,为了考进这所国内顶尖音乐学院,最好就得从它的附属中学念起,十二岁起她就开始在外地上学,只有寒暑假才回家,那自然一放假就飞奔而去。
曲嘉楹这才连忙问乐逸,他还没走,收到消息又立刻改签推延回家日期。
两人一起去了徐越文的录音室。
徐越文上次听过她的演奏,他没觉得她的演奏好到需要录音给昏迷不醒的老人听,陈丽夸的天花乱坠也没用,不可能说开窍就这么快开窍。
可她真的变化了,有过一次成功经验后,她只会拉得更好,这一次和考试不同,四个乐章从头到尾都演奏了一遍。
从第一乐章命运不可抗拒的到来,第二乐章理性精神在思考和行动中徘徊觉醒,第三乐章诙谐曲暗示着即将胜利,到第四乐章象征着光明战胜黑暗的爆发,完成了抗争命运的主题升华。
以徐越文的挑剔耳朵来判断,并不需要多次返工,调整的地方不多,很快就可以收工了。
曲嘉楹累得感觉快要低血糖,乐逸给她塞巧克力糖豆,她又猛灌了几口运动饮料,才慢慢缓过劲来。
徐越文拷贝好一份没做处理的录音给她,温声道:“快回去休息吧,说不定很快我们会正式合作。”
曲嘉楹愣了几秒,真切地笑着道谢。
14. 第14首
从录音室出来,曲嘉楹和乐逸就告别了。
对曲嘉楹来说,放假不放假都没有区别,她都要练琴,不过这个暑假多了个活儿。
陈丽最近一直在医院忙碌,往常酒吧周末都有她的钢琴演出,这段时间是请人来的,向旻就是其中之一,为了节省费用,基本找的都是学生,他们一放假都回家了。
所以陈丽又把曲嘉楹找来帮忙,杨婧怡给她解释着:“之前我们试了爵士,古典,各种主题,爱好者听闻都来了,但说到底,大部分人都是附庸风雅,一旦搞些经典之外的曲目,很多人都觉得无聊,你看音乐厅的演出,票卖的最好的是新年音乐会,是小提琴或钢琴独奏家的演出,还有流行曲目。”
“新年音乐会和流行曲音乐会都是曲子本身更大众,独奏家的演出看的是他们的名头,但也要演奏耳熟能详的古典乐。”杨婧怡担心曲嘉楹不愿意,努力劝说。
曲嘉楹没那么传统,一定要演奏古典乐或者专业度更高的曲目,她只有一个要求:“我不想每次都拉同样的曲子。”
杨婧怡一口答应下来。
曲嘉楹喝了口苏打水,犹豫着问道:“陈奶奶情况怎么样啊?”
“不太好,我那天还去探望了一下,她插满了管子,没有清醒的时候。”杨婧怡叹了口气。
“那我的演奏能有什么用啊,她又听不到。”曲嘉楹烦闷道。
“我听了,真的很震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杨婧怡好奇道,“录音和现场有什么不同?”
“区别还是很明显的,不管是比赛,考试,还是演出,都只有一次机会,出现的瑕疵没法改变,但录音就不一样了,可就算录音设备再好,和现场直接听到的感觉还是不一样。”曲嘉楹简单解释道。
收到录音后,她自己听了几遍,上周目也找人录过音,效果不如在徐越文那里的,当然一部分是她提高的音乐感染力,可要不是他针对录音版本调整细节,哪怕不做处理,呈现的效果也不会这么好,不愧是与国家交响乐团合作过的录音师。
没有参与的闫铮和向旻分别问她的录音体验,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直接在“三缺一”的群里发消息,而是单发给她。
其实群聊并不安静,仔细看看,每次发起话题的都是乐逸。
乐逸热情道:“环境特别好,气候很适宜,要不是因为这些,我的老师也不会退休后搬到这里生活,我哪里能找到这么厉害的钢琴家。”
曲嘉楹这才得知乐逸的老师原来是他们大学的校长。
闫铮冷嘲热讽道:“所以你才没怎么参加比赛就能考进来。”
曲嘉楹皱眉:“你发什么病?”
向旻也在怼闫铮:“你好像没有什么关系一样,大家都知道你爸是省交响乐团的乐手。”
“不说这些,乐逸的演奏,你又不是没听过,他没参加比赛也不影响他弹得好啊。”曲嘉楹说道。
闫铮沉默着,乐逸连忙打圆场:“没事没事,他说的也是事实。”
四人在群里视频通话,表情都能看到。
曲嘉楹微微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其实学琴都很不容易,杨婧怡小时候学琴主要是父母跟风,所以也很快就放弃了,但凡坚持到最后的,家里都有至少一个音乐相关的从业者。”
可最后能出头的还是看天赋。
乐逸一直好奇一件事:“高莹和陈丽曾经在一个老师那里上课,她俩都不在同一个城市,她们老师也搬过家吗?”
曲嘉楹也问过她们:“虽然搬过家,但在她俩学钢琴之前,那个老师是陈奶奶的朋友,为了和子女生活搬了过去,不过教学水平很好,陈丽每次上课都专门过去,高莹是她的小学音乐老师发现她有天赋,推荐她去那里上课,后来那位钢琴老师告诉她要想走专业,就得来附中念书。”
四人又聊了会儿,就结束了通话。
曲嘉楹正打算自己琢磨着改改流行曲的谱子,闫铮给她又单发了消息。
“你最近是不是在陈丽酒吧演出?我能去吗?”
曲嘉楹把乐谱发给他:“都是这种流行曲,你能接受吗?”她了解闫铮,这家伙最传统了。
闫铮输入了好久消息,才发过来两个字:“可以。”
“你还好吧?”曲嘉楹到底还是关心了一下。
“没事,只是不想在家待着。”闫铮回道。
曲嘉楹虽然不爱八卦,可认识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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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耳闻过闫铮父母的一二情况,他们总是抓着闫铮的成绩和比赛排名不放。
她答应了闫铮,也不再多聊。
乐逸发现了这点,曲嘉楹只有在四人小群聊天时才比较活跃,单聊每次说上几句话就下线了,所以他才总在群里那么活络,当然了,他也想让大家感情更近一些。
乐逸很喜欢一起为一个目标努力的过程,所以才主动组建了四重奏乐队,可无论是曲嘉楹,闫铮,还是向旻,除了排练之外都不怎么一起聊天,那次在酒吧是极少数的畅聊。
所以下一次的四人视频通话,乐逸提出一起玩游戏。
“什么游戏?”向旻问道。
“怎么玩?”闫铮情绪比之前好了不少,也兴致勃勃好奇道。
“电脑游戏吗?我没太玩过,不太会啊。”曲嘉楹说道。
“不用担心,还是大家熟悉的古典乐。”乐逸解释着规则,其实是你画我猜的音乐版,变成你演奏我猜。
“最好是大家不擅长的乐器,比如我就用小提琴,曲嘉楹可以用钢琴。”乐逸说道,他的小提琴还没有好到可以随便听一段音乐就能拉出来。
“你是要我死。”曲嘉楹笑骂道。
“那我也是钢琴吧。”闫铮只会看谱,简单能弹一弹。
曲嘉楹比闫铮水平还差,又觉得不够有趣:“闫铮会绝对音准,干脆变成接龙好了。”
向旻欣然接受:“好啊,我这边没有钢琴,管乐可以吗?”
“你什么乐器都会啊,感觉没怎么限制住你。”曲嘉楹说道。
向旻笑着掏出一个古怪的长管,上面戳了几个孔,也不像民乐的笛子或萧。
“这是什么?”乐逸好奇道。
“我想了解一些民族音乐,希望能在作曲上多一些创新,这是村民给我的,我才拿到手。”向旻讲道。
“你没回家吗?”曲嘉楹问道,她才发觉向旻是最神秘的那一个。
“我在村里住,好在有网络,不然没法和你们通话。”向旻温和地笑了笑,安抚道,“别担心,昨天还有个研究民族史的博士生过来和我作伴。”
闫铮打断了他,不爽地催促道:“快点玩游戏吧。”
15. 第15首
游戏顺序是按熟练度排列,第一个是向旻,他拿着刚到手没多久的木质管乐,随手点了一首曲子。
向旻看着标题,头疼极了,是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这首曲子节奏很快,他试过手上这个乐器,吹不出来节奏感,而且他还控制不了音准。
只能勉强模仿,向旻艰难地吹了一段呕哑嘲哳的音乐,曲嘉楹排第二,她半天都没有听出来是什么,调子和节奏都没有,她茫然地给下一个人胡乱弹了一段。
闫铮取消静音,听完这根本找不到调的东西,皱紧眉头思考半天,沮丧地给最后的乐逸还是弹了两个小节。
向旻捂着脸,从曲嘉楹传递开始就和原作没有一点关系了。
乐逸比了个OK的手势,在视频那边架起小提琴,准确的拉起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
“你居然能对!”向旻惊讶极了。
曲嘉楹和闫铮同样惊讶:“居然能听出来是这一首吗?”
“毕竟是钢琴名曲,我还是能猜到的,要是换成单簧管或者竖琴的曲子,我就没法猜到了。”乐逸笑道。
第二轮倒着来,乐逸先抽了一首,他苦恼地看着屏幕,这首来自上个世纪的阿根廷作曲家皮亚佐拉的《自由探戈》,他没太听过,而且这是首手风琴曲,曲风鲜明,将古典乐,爵士乐,以及探戈音乐结合在一起。
闫铮听了乐逸拉的几个小节,也觉得很陌生,感觉有些像《卡门》的风格,但又不是一个调子,他皱着眉模仿了一遍。
曲嘉楹一指禅的方式弹了一点,她完全听不出来,只能尽量模仿节奏。
好在向旻涉猎广泛,吸收了各种风格的皮亚佐拉也在他的了解范围内,立刻报出了曲名,可惜他做不到用手上这个管乐演奏出来。
“居然是这首曲子啊,我实在没听出来。”曲嘉楹郁闷道。
乐逸道歉:“怪我平时听得太少了,不然还是能像一点的。”
闫铮恍然:“难怪感觉像《卡门》。”
“其实想想,二十世纪以来大胆创新的作品也很有意思。”曲嘉楹感叹道。
闫铮冷哼:“我最多只能接受肖斯塔科维奇。”
“他的作品确实比较符合你的调性,比较严肃深沉,但在政治因素影响下,很多作品没有那么先锋。”曲嘉楹笑道。
向旻插话:“大家都一直在创新,不过上世纪开始更加大胆,美术上有印象派,音乐自然也有,有的追求先锋的形式,可能没有那么好听,有的选择融合不同民族的特色,有很多流派,嘉楹,你想了解,我可以给你讲。”
“好呀,我最近演奏了一堆知名曲子,实在是没有新鲜感了,上世纪的曲子听得少,练得也少,你推荐一些,我先听听。”
“你最近在练什么啊?”乐逸好奇道。
曲嘉楹没好气道:“还不是我们的好指挥,我带他一起去陈丽酒吧演出,他不想拉流行曲,一个劲练《卡门》,练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和《胡桃夹子》,练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还有施特劳斯父子的那些经典曲目。”
“效果不是很好吗?酒客都很喜欢,杨婧怡说上座率都提高了。”闫铮说道,“你也要习惯,以后要是成为独奏家了,这些曲目肯定会经常演奏的。”
曲嘉楹一边为他对自己充满信心感到开心,一边又觉得气愤好笑:“你故意的,你就是一点都不能接受新一点的曲子。”
“指挥家和演奏者,比起作曲家,本来就是更落伍的存在,古典乐这个东西,业内可能有很多理论,很多流派,可在普通人眼里,古典乐就是经常在不同影视作品里出现的经典曲目,一旦得到业内认可,在国际比赛成为第一名后,就要面向大众。”闫铮讲着他的道理。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曲嘉楹冷笑着。
其实她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古典乐不是只在业内人士之间流转,无论是交响乐团还是独奏家,都要面向大众办音乐会,每年金色大厅举办的新年音乐会,也大多是好听轻快的圆舞曲,而不是没多少普通人了解的先锋作品。
可她不喜欢闫铮的态度,好像一切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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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以计算的,音乐不应该这么功利。
乐逸连忙打圆场:“游戏接着玩啊,这才两轮,继续吧。”
曲嘉楹和闫铮又玩了几轮,向旻仔细地观察着他们俩,下线前,两人的气氛又恢复正常了,他有些羡慕这样的关系,他的生活里没有这样的经验,一旦吵架就再也不会继续往来了,上一次他和闫铮的争论,如果不是曲嘉楹和乐逸在中间说和,他大概率就会退出。
向旻关掉电脑,带上洗漱用品来到院子里,和他同住一屋的研究民族史的博士与村民们打成一片,明明是昨天才到的。
向旻拒绝了一同喝酒的邀请,洗漱结束后回到屋内,还没有困意,他抬头望着皎洁的月圆,曲嘉楹穿着那条绿色长裙在这里拉小提琴一定很美。
他又拿起木管,随便吹了吹。
寂寥的曲调就这样溢出来,蝉鸣和蛙声附和,月光洒过池塘,落在喧哗的院内,声音好像离得很远。
向旻露出安静的笑容,他连忙记录下来,一边思考着,再加一段轻轻的鼓声也许更好,。
另一边的闫铮也没有休息,他把钢琴盖合上,长叹一口气,耳朵飘过父母从小就教导他的内容:小提琴练得不行,那就换中提琴,演奏不行就换指挥,家里有人脉,只要他的水平够得上专业,就能一路安排到底。
他要是一点天赋都没有倒还好了,可偏偏有一点,才是最倒霉的。
他对乐逸的攻击,都是源自对自己的厌恶,更加厌恶自己的是,他无比厌烦父母那一套,却还是会传述给曲嘉楹。
闫母让他早点休息,闫父又念叨他今晚怎么没有研究乐谱。
闫铮冷淡地应和他们两句,回到卧室躺下,戴上耳机,不知第多少遍放着曲嘉楹演奏的《命运交响曲》。
被挂念的曲嘉楹现在心情很复杂,她刚收到了陈丽的消息。
陈芳奶奶去世了,她在最后时刻有几分清醒,她听到了命运的召唤,只是已经没有力气再抗争了。
“她的琴弓还在,说留给你,再为她演奏一曲吧。”
16. 第16首
曲嘉楹从陈丽手里接过琴弓,她立刻上手试着用了一下,惊喜极了。
“感觉真是不一样,琴声都变得更柔和了。”
陈丽平静地说道:“那当然了,这可是斯特拉迪瓦里的琴弓。”
“啊?!”曲嘉楹手抖了。
陪她过来的闫铮也吓了一大跳,小心地护着这把弓。
“这把弓和琴不是配套的,以前奶奶经常说要一起捐出去,没想到最后还是把弓留了下来,我觉得她那会儿听了你的演奏之后就想要留给你了,只是她嘴上不饶人。”陈丽微微笑了笑,“别担心,这把弓不贵,价格没有到七位数。”
“你这意思是它有几十万吗?”曲嘉楹慌张,“我的琴也才二十万啊……”
“给你就是给你了。”陈丽坚持道,“你有了这把弓,对拥有同一个制琴师的琴应该更有动力了。”
这又不是简单说想要就能获得的,作为一个小提琴手,最快的途径是成为独奏家,持有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的收藏家或基金会借给她使用。
曲嘉楹小心翼翼地把弓收好,她叹了口气,问道:“你想要我在追悼会上演奏哪首曲子?”
“《拉德斯基进行曲》。”陈丽道,“奶奶亲自定的曲子。”
曲嘉楹这段时间在酒吧经常演奏这一首经典曲目,不需要多花时间练习。
只是她觉得这首曲子不太适合在葬礼演奏。
闫铮摇头,仔细给她解释:“我们经常在新年音乐会的最后听到它,听上去很欢快,听众们会一起鼓掌,这也是一种告别,再说了,这是老约翰·施特劳斯写给奥地利的拉德斯基将军的曲子,陈芳奶奶在文工团服役过,这样看是不是很适合呢?”
死亡是什么?
曲嘉楹并不理解,葬礼当天,她换了一身黑衣背着琴盒一大早赶往了殡仪馆。
陈丽父亲发言,数次哽咽,勉强念完了悼词,曲嘉楹看见陈丽泪水不停地流。
最后的环节,曲嘉楹把琴取了出来,站在一旁开始演奏,亲属们轮流告别,无论她再怎么演奏这首振奋精神的为胜利而写的进行曲,陈芳奶奶的亲人朋友们都很悲伤。
也许陈芳奶奶想要鼓盆而歌的效果,不希望亲人们太难过,可大家都是普通人,没有老人的洒脱,更到不了庄子的境界。
曲嘉楹还是没有理解,大二开学以来,她时不时就在排练室练习死亡主题的曲子,从莫扎特的《安魂曲》到柴可夫斯基根据但丁《神曲》创作的《弗兰切斯卡·达·里米尼》。
乐逸一推开门,吓了一大跳:“怎么都是这么恐怖的曲子啊。”
“我理解不了,没有那种感觉。”曲嘉楹叹气。
“你没有经历过亲人过世吧?”乐逸问道。
曲嘉楹摇头,乐逸了然:“你不是没有感受力,只是没有经历过就无法体会,不过我希望你永远不要理解它。”
“这是不可能的。”曲嘉楹无奈道。
向旻不知道是不想聊死亡这个话题,还是不希望乐逸和曲嘉楹继续聊下去,他转移了话题,好奇问道:“这就是那把弓吗?”
曲嘉楹苦恼地点点头:“琴和弓一样,放在那里不用反倒容易坏,可是我每次用它拉琴都心惊胆战的,我的弓拉断几根毛都觉得心疼,这把弓简直让我滴血。”
“保养有制琴师负责,你别担心了。”向旻轻笑着安慰她。
“我的这把琴是夏晓蕾老师的制琴师卖给我的,陈芳奶奶这个弓和她的琴在另一位那里保养,我现在得两头跑。”曲嘉楹更加郁闷。
“你试着问问能不能换到一起?”乐逸问道。
曲嘉楹摇摇头:“如果我搬家了,可以顺理成章这么做。”
三人闲聊着,闫铮姗姗来迟,他的喜悦完全溢于言表。
“碰见什么好事了?”向旻问道,“谈恋爱了?”
闫铮表情僵了一下,连忙看着曲嘉楹撇清:“说什么呢?没有这回事,是我们系来了个特聘教授,他是国际知名的华裔指挥家,和很多交响乐团都合作过。”
“蔡睿吗?”向旻猜对了名字,可他的神情并不美妙。
“是他,学校觉得我们系的学生实践太少了,专门请他来上课,我们这学期就要安排和校交响乐团一起排练。”闫铮说道。
“蔡睿的指挥挺有意思的,我听过他给国家交响乐团指挥的专辑。”乐逸为闫铮高兴。
“确实是好事。”曲嘉楹笑道。
闫铮问她:“对你来说不是吗?一个好指挥对独奏家也非常重要。”
“但我没有参加校交响乐团。”曲嘉楹也有些遗憾,不过并不可惜。
校交响乐团只在大一招新,曲嘉楹只想成为独奏家,当初没有选择加入乐团,一心一意地专注在自己的演奏上面。
现在她加入了“三缺一”四重奏乐队,切身体会到独奏与合奏的区别,一些曲目也在演绎上有了提高,更不觉得加入乐团有什么了。
四人提及的蔡睿正在校交响乐团排练厅台下坐着。
一个乐章结束,台上的指挥老师停了下来,稍微点评两句:“小提琴,声音有些弱,注意一下。”
又转过身,问台下的蔡睿:“您也来讲两句吧。”
蔡睿带着独特的口音,慢吞吞地说道:“问题不在整个小提琴声部,乐团首席,你在干什么?”
他顿了顿:“乐团看的是整体,指挥占大部分,首席也很重要,你能做好这个工作吗?”
阮琪窘迫又羞愧:“对不起,我会好好演奏的。”
“下次排练,你要还是这样子,我就不用你了。”蔡睿说道,“学校请我来,就是为了搞好校交响乐团,所以我会比较严格。”
校交响乐团的乐手们都傻了,阮琪在他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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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水平最好,只不过她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状态有些起伏不定,下次排练可能就要换人,那他们更有可能换掉。
蔡睿回到办公室翻着名单,他对校交响乐团不是很满意,水平参差不齐,也没有多少配合意识,他问道:“我听说校交响乐团不是从学生里面直接选拔,是这样吗?”
指挥老师点点头:“毕竟只是校交响乐团,有些水平好的学生志气高,他们都在校外参加音乐会或者准备比赛。”
水平高低也是比较出来的,他们和没考上音乐学院的比当然更好,可在同学之间比较,就有更优秀的演奏者。
蔡睿发现没法直接拉人进乐团,校交响乐团的吸引力没有那么大,不过现在有他在,可能稍微会有些用。
“今年招新的时候,不拘年级都可以报名,不过包括现在的乐手,所有人都要考核。”蔡睿说道。
指挥老师答应下来,又为阮琪辩解:“她其实水平很好,小时候得过国际比赛少年组的冠军。”
“那也是小时候了,不是吗?”蔡睿笑道,“这样的天才琴童很多,我不管那些,现在她拉得不好就是事实。”
“对了。”蔡睿又补充道,“再说明要招助理指挥。”
指挥老师诧异道:“我不是吗?”
“你和学生争什么呢?”蔡睿叹道,“多给学生一些实践机会,再天才的人不练习,也没法成功。”
没过两天,校交响乐团张贴了它的招新条件,蔡睿的简介也附在上面。
“三缺一”四重奏乐队的四人也看到了,乐逸酸溜溜的:“你们俩都能去参加考核,我和向旻可怎么办?”
向旻立刻道:“别算上我。”
曲嘉楹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什么都没问,低下头继续看招新。
“不带伴奏,提前练好《梁祝》就行,那助理指挥怎么考核啊?”曲嘉楹不是很担心自己。
闫铮揣测:“不太清楚啊,应该不会像比赛那样吧?”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甚至还要过分。
闫铮和曲嘉楹都收到参加考核的通知,两人一同抵达了排练厅。
报名的新人就有很多,加上乐团现在的成员都齐聚一堂,排练厅吵闹又拥挤。
蔡睿那独特的华裔口音响了起来:“同一声部坐在一起,不用管是刚报名的还是原本的成员,大家稍微挤一挤,报名助理指挥的同学,过来抽签,按顺序指挥《梁祝》。”
“指挥所有人吗?这不是正常的交响乐团编制人数。”指挥系一个男生喊道。
蔡睿慢吞吞道:“做不到的,也不是我要的助理指挥,演奏的同学们也要注意,这也是你们的考核。”
闫铮抓紧时间再看一遍《梁祝》的总谱,而曲嘉楹看向了阮琪,既然选择了参加校交响乐团的考核,她就不止想要加入小提琴声部,她还要当最好的那一个。
17. 第17首
说实话,在场没人不会觉得蔡睿的要求是胡来。
曲嘉楹看了一点蔡睿指挥的现场视频,他的动作不大,可是他诠释的交响乐却让人耳目一新,同样的曲子,在不同的指挥家手中就有不同的效果,大概就是乐逸所说的“有意思”吧。
只不过可苦了在场的所有学生。
第一个指挥站在最前面,礼貌又快速地与阮琪握握手:“麻烦你了。”
曲嘉楹挤在小提琴声部的角落,演奏开始后,她发现根本顾不上和阮琪较劲,演奏者太多了,不提各个声部的配合,同一声部都不齐,指挥也手忙脚乱。
待在台下的闫铮也为曲嘉楹着急,好指挥要有一双好耳朵,他听得出来,台上的演奏者,有的害怕被踢出去,尽力想表现,一点也顾不上配合,有的想要配合,可是指挥也慌神了,最后只能严格按照乐谱演奏,完全不管指挥的想法。
在这一片混乱里,依旧能听清最美的琴声,那是阮琪的小提琴。
曲嘉楹的琴声已经被淹没了。
来了十几个指挥系的学生,闫铮排在靠后的位置,他担忧地望着曲嘉楹,他又甩开繁杂心绪,现在不是为别人操心的时候,他得好好思考怎么指挥好。
一半的指挥都上过台了,下一个大四指挥系的女生开始前,先开口道:“能和大家打个商量吗?演奏的时候注意一下我的指挥,可以吗?”
台下的蔡睿皱紧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一点,终于有人知道交谈了,这又不是比赛。
他想了想,好几个人都被他在心里筛掉了,干脆直接让他们下去,这样就差不多是正常的交响乐团的编制。
被选下去的乐手无可奈何,一部分是大一新生,也有部分是原本的成员,蔡睿并不是空有名头,他留下来的都是各系水平公认很好的乐手。
曲嘉楹还在台上,她趁机连忙吃了一条克力架,刚才不仅要与身旁的小提琴手配合,还要注意与其他声部的进出,还得看指挥的动作,自己的演奏也不能出差错,全部都要兼顾,她不确定自己实现了多少,反正完全没有空展现音乐性的演绎。
交响乐团和四重奏很相像,可是也有不同,乐器更多,乐谱编排更复杂。
又有几个指挥系同学上台,乐团没有之前看上去那么杂乱了,可听起来依旧是杂乱的,尽管刚才那个大四女生说让乐手看指挥,可大家并不信任指挥,更担心自己被踢出乐团,还是要各自表现自己。
曲嘉楹倒是一直在跟着指挥走,可她觉得这些人的诠释区别不大。
她瞥了一眼坐在第一把椅子上的阮琪,几遍下来,阮琪的琴声一直很美,感染力很强,一听就让人潸然泪下。
曲嘉楹有些动摇,是不是应该像阮琪那样演绎自己的音乐,现在她所做的只能说可以留在乐团里,不展现自己独奏的实力,是不是就没法成为首席了?
可是她现在都不能保证一定能留在乐团里,她不像闫铮在中学的小乐团练了六年,她没有经验,小提琴声部现在留下的人数比正常的要多几个,而且除了她以外都是大三大四的学姐学长。
不对,不对,她的演奏技巧不比谁差。
曲嘉楹没有改变策略,依旧艰难按照指挥和乐团配合,她只是不愿意承认,她对这首《梁祝》的演绎不如阮琪。
下一个指挥是闫铮,他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最前面,拿起指挥棒示意乐手们。
《梁祝》的旋律再次从头开始,可是没多久就被闫铮暂停了。
“第二个长笛,再柔一点,看我的指挥!”
“第一个双簧管,音准!”
“定音鼓,注意节奏!”
几次打断后,这一遍终于结束了。
闫铮又转过身,问蔡睿:“我能再让他们按照刚才的来一遍吗?”
“不行,我已经了解你的诠释了。”蔡睿毫不客气拒绝了,“下一个。”
闫铮忐忑地回到台下,他觉得自己的诠释没什么问题,只是他停了好几次,可能会影响效果。
《梁祝》这首小提琴协奏曲采用了奏鸣曲式,同时运用了大量的越剧曲调,民族音乐是闫铮了解最少的类型,不过这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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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经典了,他研究过这个爱情悲剧,自认是把握到了一些精髓。
其他人的诠释没有他的好。
最后一个指挥系学生上台了,他是大五的学长吕跃明。
一上来就轻松笑道:“我想搞点不一样的,我要夸张一点,抓马一点的感觉,速度快一点吧,具体看我的指挥。”
乐手们都精神亢奋了一点,《梁祝》完整的演奏一遍,差不多半个小时,所有人从早上就到这个排练厅了,差不多已经六七个小时了,中间稍微休息了一下,在自动售卖机买了些零食,其他时间一直在排练。
前后十几个指挥都大差不差,总算有人说要搞些新花样了。
虽然大家都认为浮夸的演绎并不对,可是已经累得不想管那么多了。
在吕跃明的指挥下,《梁祝》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依旧是悲剧,只是不再是拥有留白写意一样的美感,而是像歌剧那样的表现感。
让曲嘉楹一下想到了前几天练的《弗兰切斯卡·达·里米尼》,柴可夫斯基从《神曲》中取材了一段爱情悲剧,同样是一对情侣被父母拆开,女孩被迫嫁给了不爱的男人,最后这对情侣一同死去。
尽管这样的诠释与《梁祝》小提琴协奏曲不一样,可曲嘉楹还觉得蛮有意思的。
她想到这里,不由地往台下扫了一眼,如果是这样,闫铮那样传统的诠释可能不会被蔡睿选中。
所有指挥都轮番上台过了,蔡睿直接通知道:“助理指挥是吕跃明。”他又把各个声部多出的几个人都筛掉了。
“乐团首席,还有各个声部的首席,下次排练前我会宣布的,大家解散,快去休息吧。”
曲嘉楹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可能会是首席,但至少留在了乐团,能和国际知名的指挥家合作了。
她看向消沉低落的闫铮,微微叹了口气,走上前笨拙地安慰道:“你才大二,以后还有机会。”
她试图拍拍他的背。
闫铮甩开她的手,眼睛发红:“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曲嘉楹的手僵在半空。
18. 第18首
曲嘉楹抿抿唇:“我不是这个意思……”
闫铮的自尊心在作祟,他脱口而出:“你一定瞧不上落选的我。”
曲嘉楹反驳:“我没有!”
闫铮嘴唇微微颤动,他唯独不希望被曲嘉楹可怜,他想要和曲嘉楹并驾齐驱前进。
一切都是他的实力不足,就算蔡睿更看重新意,吕跃明的诠释也不是胡来的,自己对《梁祝》的理解还是不够,吕跃明比他大几岁,这并不是借口,他们没有机会再比较了。
曲嘉楹想掰扯清楚对她的误解,闫铮抱着乐谱匆匆走掉了。
“他简直不讲理,完全不和我交流,我怎么会是那么势利眼的人啊,你们说他过分不过分!”曲嘉楹抱怨道。
向旻问道:“他会退出吗?”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乐逸坚决否认,“就算他要退出,我也会把他拽回来,说好了咱们乐队要一直下去。”
曲嘉楹还在郁闷:“我怎么让他产生了这样的误会啊?”
参与这场“会议”的高莹倒是有些见解:“中学那会儿你眼里只有琴技好的同学。”
“这有什么错吗?”曲嘉楹理直气壮,“我只是想和努力练琴的人一起玩,我又不在乎他们名次怎么样,但只要努力练习了,总是有结果的。”
向旻笑道:“嘉楹,你是个乖巧老实的女生,闫铮可能没有理解你的想法。”
乐逸叹道:“也许他以自己揣测他人,他眼里的世界大概是排名决定的。”
“他要是只在乎这些,我也不会和他谈恋爱。”曲嘉楹单手托腮,她大概明白一点闫铮为什么会对她隐瞒放弃中提琴改学指挥的事了。
“但他实在太麻烦了,什么都不说,你们才会分手的啊,这次情况差不多,你还这么在意他干什么。”高莹说道。
向旻默默点头,乐逸很矛盾,他还是希望曲嘉楹与闫铮和好,这样“三缺一”四重奏乐队还能照常运行,不会变成真正的三缺一。
“不说他了,我有个事拜托你们。”高莹掏出一张宣传册,上面介绍了一所特殊教育学校。
高莹解释道:“隔壁的美术学院和舞蹈学院,都成立了专门招收残障人士的专业,咱们学校没法让他们演奏乐器,但也希望聋哑的人们能够感受音乐的美好,我加入的志愿队最近在组织,想要把它变成这所对接学校每周的活动。”
“这现实吗?”曲嘉楹一点都不了解。
乐逸听说过一些类似的新闻:“他们也不是完全听不见,有的能听到一些声音。”
向旻说道:“声音是靠震动产生的,这种震动感会传导到人体上,你们去看过摇滚现场吗?”
“这么一说,我大概理解了。”曲嘉楹恍然。
“那我就把你们‘三缺一’四重奏乐队报上去了。”高莹又确认了一下,“闫铮不会退出吧,不然我就填三重奏了。”
“我们是四重奏乐队。”乐逸强调,“不会解散。”
他们的排练下周就继续进行,在此之前,曲嘉楹又要去交响乐团的排练厅集合了。
校交响乐团一周排练两次,蔡睿计划扣得细一点,学校每年的新年音乐会各系都有节目,这学期的任务就是这个了,下学期还要忙毕业生的演出,他还要带指挥系和作曲系的课程,实在忙不过来。
马上要到校交响乐团的排练日了,他还在挑选各个声部的首席。
指挥老师好不容易在排练厅的办公室碰到蔡睿,连忙好奇问道:“吕跃明确实水平不错,可大二那个闫铮也很好,他耳朵很尖,之前练了六年小提琴和六年中提琴,对曲子的诠释很符合作曲家的意图。”
“闫铮,我记得他,他的解读很到位,不过怎么说呢,太符合参赛的感觉了,我不太喜欢,感觉没有个性。”蔡睿用他那独特的华裔口音点评道。
“这样不好吗?”指挥老师很困惑。
“挺好的,作为交响乐团的指挥在古典音乐界应该能比吕跃明走得更远。”蔡睿说道,“不过吕跃明可以做流行与古典改编的指挥,也会很受欢迎的。”
这两个指挥系的学生未来都会发展得很好,指挥老师松了一口气,又问起声部首席和乐团首席:“您选好了吗?”
“做了些一点调整。”
原本的首席基本都留了下来,但一半都换了人,最让指挥老师惊讶的是单簧管:“您选了一个女生?”
管乐大部分都是男生,因为肺活量更大。
“她的演绎很有趣,肺活量不比男生差,那天练了好几个小时,她的气息基本都很稳定。”
指挥老师有点印象,那是个圆乎乎的大三女生,演绎有些新奇的地方,这应该就是蔡睿关注的地方。
原本说是提前公布,最后还是在排练现场通知给所有人。
各个声部的首席陆续都公布了,大家没什么意见,看中蔡睿的名声而来的学生很多比原本的成员水平高一些,可是到了单簧管,就有意见了。
“单簧管首席,邱雪。”
圆脸女生一脸开心,正要往单簧管第一把椅子坐下,原本的首席质疑道:“为什么选她?她哪里比我好?”
蔡睿很坦诚:“论声音,你确实比她好一点,但她细节处理更好,她的演绎更有趣,这是我的交响乐团,所以我选她,还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了。”原单簧管首席不甘不愿道。
蔡睿继续念,直到最后的小提琴首席,也是乐团首席时,再次有人质疑。
因为选中了曲嘉楹。
曲嘉楹还在茫然和欣喜中不知所措,根本没有想到会选她,蔡睿的喜好那么鲜明,她还以为肯定会选阮琪学姐的。
质疑的人还不是阮琪,而是小提琴声部的另一个乐手:“我觉得阮琪学姐的演奏更好,您第一次来乐团的时候,她发挥不佳,可是那天的《梁祝》,她的独奏没有人会说不好。”
“别说了。”阮琪制止道,“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时候,你听过她的《命运》吗?我不如她。”
曲嘉楹惊讶地望着阮琪,没有想到她会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换做自己是做不到的。
她心里明白,论《梁祝》的演绎,比不过阮琪,但她不会在这种时候说出来。
“我自然有我的考量,不过告诉你们也没什么,两个女生都很好。”蔡睿依旧很直接,“从独奏的角度来说,我认为阮琪更好,有个性,是个独奏家的料子,不过没有想过与乐团配合,我明明之前讲过了,而曲嘉楹明明没有多少乐团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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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那天一直在配合指挥,希望整个小提琴声部的声音和音准更整齐,还会注意其他声部,她那几个小时不停在做努力和尝试,效果甚微,因为其他人都不知道配合。”
这番话,曲嘉楹和阮琪都不怎么开心。
蔡睿这么讲,好像曲嘉楹没有个性,不太可能成为独奏家,就算再怎么夸她懂得配合乐团也没用。
“不过,目前来看,我没法放心把独奏交给她们俩,一个太不稳定,一个演绎无聊。”蔡睿说道。
“那排练什么曲子啊?”小提琴声部的乐手们都傻眼了,大部分曲目都是小提琴协奏曲,华彩都是小提琴独奏。
其他声部期待不已,蔡睿看向了圆脸的邱雪:“新年音乐会,校交响乐团的曲目是莫扎特的《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
邱雪欣喜若狂,原本坐上首席的位置就很高兴了,新组成的交响乐团第一次演出还是她来挑大梁。
“总体来说,我还是希望有一些新的东西,大家先回去练习吧。”蔡睿下了台。
吕跃明连忙把谱子分发给乐团成员。
曲嘉楹收好了乐谱,阮琪提着琴盒靠近她,一脸歉意:“我很喜欢你的《命运》,这是真心话,明明我对这个主题也有很多想法,却没有你演绎的那种感染力。”
曲嘉楹微微移开视线:“我刚才不敢和你比,我演绎不好《梁祝》。”
“我最近分手了,虽然不是父母逼迫的,但心情也契合上了。”阮琪苦笑着,“换一首曲子,我可能就又拉不好了。”
“学姐,你总是这么谦虚,刚才指挥不是都说你能成为独奏家吗?对我的评价完全不一样。”曲嘉楹说道。
阮琪摸摸自己的手臂,微微叹了口气:“我已经不抱希望了,所以想要在交响乐团好好努力,结果还是不懂配合,前面三年白费功夫了,这最后一年在蔡睿指挥手里要是还没学会,我都不知道该不该坚持下去了。”
曲嘉楹空落落的,什么意思,阮琪这么厉害的演奏者,居然在考虑放弃小提琴吗?
不准逃跑。
你可是我认定的对手啊。
“这不正说明你是天生的独奏家吗?”曲嘉楹说道。
阮琪冲她淡淡笑了笑,又走向吕跃明,好奇问他那天的灵感是不是柴可夫斯基的《弗兰切斯卡·达·里米尼》,他开心地点头。
“闫铮,我理解你了。”曲嘉楹找到了闫铮。
闫铮坐在湖边的长椅上,正在听越剧,他取下耳机,银杏叶飘落下来,铺满一地,他抬眼看向曲嘉楹。
“我不清楚你当初为什么改学中提琴,但我坚持下来,是因为有你这个竞争对手,你还在学琴,我不想输给你。”曲嘉楹盯着他说道,“你又改学指挥,我曾经生气你对我隐瞒,可现在我很高兴,你没有放弃音乐。”
闫铮站起来,走上前揽住她,故作轻松调侃自己:“我要是想放弃,我爸妈可没有陈芳奶奶那么开明。”
曲嘉楹笑着在他怀里抬起头来:“去练琴吗?”
“四重奏的排练室?”
曲嘉楹点头:“他们俩很担心你会退出。”
闫铮笑了一声:“首席大人呢?”
曲嘉楹大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19. 第19首
“你为什么觉得闫铮不会退出?”向旻问道。
乐逸翻乐谱的动作停了下来,看向他:“他的琴声告诉我的。”
“总说这些玄乎的东西。”向旻不满。
“很多人放弃音乐,就是彻底转行,你们俩却没有。”乐逸解释道。
向旻抿抿唇:“我还是不怎么喜欢他。”
“我很庆幸,多亏找到曲嘉楹来当我们的第一小提琴手。”乐逸笑道。
“说什么呢?”曲嘉楹身后跟着闫铮推门进来。
“我们在讨论高莹上次说的志愿活动的曲目。”向旻微微笑着。
“什么志愿活动?”闫铮茫然道。
曲嘉楹解释了一下。
排练室多了一些乐器,闫铮听完后,已经有了预期,叹了口气:“向旻,你又有一堆创意了,是吧?”
“你又要反对吗?”向旻问道。
“有用吗?”闫铮自嘲地笑道。
“当然了,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互相合作,互相体谅的。”乐逸连忙道,又戳戳曲嘉楹,“是吧?”
“大家互相学习,也是好事。”曲嘉楹说道。
她和闫铮刚才也聊过了,说起蔡睿,他为什么回国到大学教课,一般这样的指挥就算有授课工作,也依旧和知名交响乐团合作,有很多演出活动。
蔡睿的诠释总是过于大胆,尽管一度受到了业内的认可,可到底不是保守传统的古典音乐主流。
闫铮之前说的没有错,只有作曲家可以大胆创新,演奏者和指挥家不能这么做。
不过曲嘉楹也说了闫铮的问题,他深入解读作曲家的创作是没有问题,可一点新意都没有也不行,这点上要多和向旻学习。
闫铮勉强接受了,但要他嘴上承认,那也做不到。
“我选了几个曲子,都是比较经典的曲目,和高莹他们之前的分别开就行,我打算做一些简单的改编。”向旻解释道。
其他三人都没有意见,向旻试了定音鼓,又吹了吹小号,还在大提琴上敲击,做了不少尝试,不过还没有定下来演出的曲子,改编也没有太好的想法,四重奏的声音再大也轻易做不到一直震动听众的身体。
“你什么乐器都会吗?”曲嘉楹私下问道。
“比不了专业选手,但基本都能摆弄两下。”向旻谦虚道。
“但是大部分人连专精一个都做不到。”曲嘉楹趴在床上好奇问道,“你是先学了很多乐器,才想到改学作曲,还是反过来,因为想学作曲,提前先学了不同的乐器?”
“我没说过吗?”向旻温柔地把被子给她盖好,“最开始学大提琴,后来想多尝试些新的东西,不过也没有放下大提琴。”
“作曲也是你的尝试?”曲嘉楹问道。
“嗯,不过学了之后觉得很适合自己。”向旻说道。
“没看出来,你挺狂啊。”曲嘉楹笑道,“不过也有道理,一般比较有能力的人,都是这个样。”
向旻喊冤:“我没有吧?”
反正她自己有这个自我意识,曲嘉楹笑了笑,她翻身起来换衣服。
“今天走这么早?”
“乐团结识的新朋友喊我去酒吧,今天就提前一点。”因为向旻住的地方和曲嘉楹家离得不远,平时他俩晚上约见分开时间都会晚一点。
“去陈丽那里吗?”向旻问道。
曲嘉楹点点头,一边梳着头发。
“我也去一趟,上次落了东西。”向旻没敢直接问能不能一起去。
陈丽基本回到她的钢琴前,他们四人最近在酒吧的演出频率降了下来。
曲嘉楹随意道:“落了什么?我帮你取回来。”
“没事,你不好找,我都不知道掉哪了。”向旻信口拈来。
曲嘉楹稍微化了点妆,喊上他一起出发。
刚进酒吧,还没听清今天的曲子是什么,就看见邱雪在甩头跳舞,拉着周围的陌生人和她一起跳,被拒绝了也不尴尬,转个圈就看见了曲嘉楹。
“你来了!”邱雪欢呼着,做出夸张的恭迎大驾光临姿势,“我们的首席来了!”
曲嘉楹听见陈丽正在弹德彪西的《月光》,悠扬又凄婉,不是很理解邱雪的情绪怎么这么高涨,不过也很给面子地冲吕跃明和阮琪笑了笑,给他们和向旻互相介绍了一下。
邱雪的圆脸十分有亲切感,她提出要求也不显得过分:“向旻,你给我写首单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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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作品吧,我不想再当她们的陪衬了。”
她指的是拉小提琴的曲嘉楹和阮琪以及弹钢琴的陈丽。
向旻本来想和曲嘉楹多待一会儿,一扭头,发现她带着阮琪去找杨婧怡聊天了,只好留在座位上与邱雪和吕跃明交流,没想到聊了两句,就发现三人意趣相合,最近改编上的问题有了很多新思路。
吧台前的曲嘉楹想劝劝阮琪:“不管怎么样,别放弃啊,就算做不来独奏家,没法做到配合,以你的水平当个小提琴老师也很赚钱,再说了,还能再尝试几年,以你的演奏不是没可能成为独奏家的。”
杨婧怡倒酒,曲嘉楹顺势介绍着:“这是杨婧怡,她小时候也学过小提琴,后来放弃了,但现在想拾起来。”
阮琪这才开口道:“重捡起来并不轻松。”
杨婧怡一边调酒一边回道:“我知道自己的情况,没有那么大的耐心练琴,不过我还是蛮喜欢古典音乐的。”
“我爸教西方音乐史,他也带研究生。”曲嘉楹解释道。
“没想到理论也这么难啊,我大学毕业就没怎么看过书了。”杨婧怡笑道。
曲嘉楹慢慢喝着威士忌,她的舌头既怕热也怕冷,酒杯里有一大块冰。
“学姐也是从小就开始练琴的吧,这么多年都坚持下来了,现在怎么说起丧气话了?”曲嘉楹依旧不放弃。
阮琪用酒杯的吸管随意搅拌着,叹了口气,看向曲嘉楹:“你是为了什么拉小提琴?”
“我也不能说自己一点功利心都没有,自我感觉水平还是很不错的,自然想要成为独奏家,但主要还是因为喜欢,想要不停磨炼技巧,能够演奏得更好。”曲嘉楹坦诚道。
“古典音乐界就是靠着信念坚持下来的。”阮琪叹道,“可是我已经没有了。”
曲嘉楹摇摇头,她不认为这是阮琪的真实想法。
“要是这样,你怎么会演奏出那么美妙的《悲怆》,我是听了之后才能演绎出来了《命运》。”曲嘉楹连忙道,“还有《梁祝》,也是那么动人。”
“这是两回事,换成其他曲目,现在的我都拉不好。”阮琪丧气道。
曲嘉楹固执地坚持道:“这是一回事!”
20. 第20首
尽管曲嘉楹和交响乐团的几个人私下出来一起玩,但她不擅长快速交到朋友,也只能说和邱雪,吕跃明他们熟了一点。
他们也是看在她是乐团首席上邀请的,结果她拉着阮琪一直在聊天,他们反倒和向旻聊得很好。
曲嘉楹和他们之间这点交情不足以让他们主动帮她。
事情是这样的,校交响乐团的成员对曲嘉楹有些不服,明面上没有太多表现,私底下议论纷纷。
校交响乐团成员大部分都是大三大四的学生,能考进音乐学院的基本都是从小开始学乐器,要是真有特别突出的,早就通过各种渠道出国留学了。
哪怕是他们这所国内顶尖的音乐学院,学生大多也只是想毕业后留校或者去一个不错的交响乐团工作,其他时间教教琴童。
只有少部分有目标和志向的人,还在努力筹备国际比赛,参加各种活动。
之前的校交响乐团成员大都是前者,有了蔡睿的加入后,技巧高超自尊心也同样高涨的同学也进来了。
要是阮琪依旧是乐团首席,大家估计不会这么多怨气,她很谦虚,性格平和,很乐于传授自己的经验,又是大四学生,儿时的神童名号还是很有震慑力。
换成曲嘉楹就不一样了。
她脾气不坏,可也算不上多好。
目前为止,因为独奏变成了单簧管,没听过她演奏的同学都不太信服。
蔡睿又对这些之前一心钻研独奏的乐手们频频发火:“配合!懂不懂什么叫配合,同一声部要一致,弦乐注意弓速,管乐注意换气,记不住就去看各自声部首席的动作!”
这些倒罢了,蔡睿总说:“多学学曲嘉楹。”
大家没法对蔡睿发火,只能把怨气丢向曲嘉楹。
“完全没看出来她有什么厉害的。”
“为什么要选她啊?”
“阮琪的演奏明明那么好。”
排练结束后,曲嘉楹问吕跃明:“总谱复印了吗?”
吕跃明点点头,递给她,好奇问了一声:“是给上次酒吧见的男生吗?”
曲嘉楹笑着摇头,挥挥手上的乐谱:“谢啦。”
阮琪收拾好东西,吕跃明连忙过去帮她背琴盒,侧过头看向还没打算走的曲嘉楹,低声问道:“你不帮着解释两句吗?”
阮琪幽怨地看着他:“你怎么不解释?”
吕跃明还在和阮琪约会,没有傻到那种地步:“我和她没那么熟。”他有些好奇她俩那天聊了什么,阮琪一直郁郁不闷。
邱雪也练了一会儿独奏的片段,看向还在练习的曲嘉楹,喊了一声:“我先走了。”
曲嘉楹停了下来,朝她笑笑:“好。”
她又练了一会儿,第一次在乐团演奏,就担任了最重要的首席,就算这一次没有她的独奏,也要练好这首曲子,有很多难度比较高的地方,音质清亮的同时也要做到音准到位。
曲嘉楹抓紧时间去食堂吃了饭,又背着琴来到“三缺一”四重奏乐队的排练室。
乐逸,闫铮,向旻三人都已经到了,纷纷上前关心:“你在乐团还好吗?”
曲嘉楹叼着酸奶袋,一脸茫然:“挺好的啊。”
她是完全不关心这些外界的纷杂,他们三个也算是明白别人为什么说她高傲,目中无人。
“曲子定下来了吗?”曲嘉楹催道。
向旻翻开夹子,把乐谱分给他们:“我收到了一些很好的建议,就改成这样了。”
闫铮接过来:“你可以提吕跃明的名字,不用顾忌我。”
向旻露出微笑:“他很了解残障人士与健全人的区别,他们的感官很敏锐,本来我想要让乐逸继续弹钢琴,钢琴声音大,其实没有必要,弦乐共振的效果更好。”
“你选了《康康舞曲》啊。”曲嘉楹说道。
这首曲子的作者在普通人中不是很有名,可大部分人都听过这一首,它非常欢快,没人能想到这是一个悲剧改编的轻喜剧的序曲。
曲嘉楹给乐逸示范着一些地方的指法,闫铮和向旻继续探讨着乐谱的编排,四人练了一下午,结束后一起去烤肉店聚餐,这都变成常规活动了。
五花肉在铁板上滋啦作响,油脂慢慢渗出来,香味和烟气弥漫开来。
曲嘉楹掏出《A大调单簧管协奏曲》的总谱递给闫铮:“你拿去看看吧。”
一旁的向旻注视着曲嘉楹,她很容易被误解,明明对自己在意的人都很关心,可总被他人误认为是冷漠的。
她对人好的时候,过于用心,同样容易让人误会。
向旻很难捉摸透她,有些担心她会和闫铮复合,可是也不敢多问,以他和曲嘉楹的关系,聊这些属于过界,他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她那些规则,他们俩现在也不会是这样没法前进。
要他放弃同样很困难,正是这样的曲嘉楹,才更让他着迷,正是这样纠缠烦恼的关系,才让他在创作上频频突破。
向旻瞥了一眼对面一直低头烤肉的乐逸,有时候也挺羡慕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又完全不放在心上。
闫铮欣喜地收了下来总谱。
曲嘉楹又说道:“你看完之后,给我讲讲蔡睿的处理,为什么和原谱上的指示区别那么大。”
“这还是第一次,你主动想要了解这些东西。”闫铮欣慰道。
“没办法,我的确能在小提琴技巧上做到极致,可我不是乐团某一个乐手,我是首席,不能不从整体理解指挥的意图吧?”曲嘉楹大快朵颐地吃着肉。
夏晓蕾老师教她的时候,各个细节的处理都只针对独奏,可是指挥是从交响乐团整体的角度来判断的。
四重奏的练习帮了她很多,可到底只有四种乐器,闫铮和向旻再有天赋,很多地方处理的还是很生硬。
乐逸夹了刚烤好的扇贝放到曲嘉楹盘里:“是莫扎特的作品吧?你都说我适合莫扎特了,也许我能给你讲一讲?”
“求之不得。”曲嘉楹笑道。
乐逸伸手,闫铮不爽地把总谱递过去。
乐逸一边翻看,一边说起这首曲子:“它是莫扎特倒数第二创作的。”
“在《安魂曲》之前吗?那也是穷困潦倒时期了吧?”曲嘉楹问道。
“当时莫扎特已经得了重病,这是为一个经常接济他的朋友写的曲子。”向旻补充解释道。
闫铮也不甘示弱:“他这个朋友吹的单簧管和现在的不太一样,要低四个半音,这种乐器失传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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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社重新编排了谱子,更加适合现在的单簧管。”
曲嘉楹又在四人聚餐上了一节课。
说回这首莫扎特的单簧管协奏曲,从技巧上来讲,曲嘉楹基本不会出现太多问题了,可是她把握不好原作天鹅绒般的质感,她演绎不出来质朴和温暖,以及淡淡的忧郁和惆怅。
蔡睿的诠释加强了忧愁,她更加把控不好。
又到了交响乐团排练的日子,蔡睿站在最前面,翻开谱子,就开始指挥。
已经排练了几次,曲嘉楹发现蔡睿的动作幅度不大,如果光看他的指挥,感觉不出什么特色,但他非常精准,耳朵很尖。
这首单簧管协奏曲有三个乐章,每次排练到结尾都要打断好几次,蔡睿会提醒各个小细节,精确到个人。
曲嘉楹基本不怎么被提名,今天却破天荒被点名了。
蔡睿对校交响乐团还是赋予了厚望,希望能带出几个不错的学生,尽管有了预期,知道学生们没法和曾经合作过的交响乐团比较,他还是落差很大。
他不是没带过整体水平较差的交响乐团,可他们经验丰富,至少明白什么是配合。
校交响乐团则完全相反,乐手们有个别很突出,但剩下只能说在及格线,而且完全不懂什么是配合。
除了比较好的那些乐手,大部分在不同小节都有音准问题,只是偏移了一点,他都听得清楚,他强调了几次,稍微好了一点,有的音准了,但手指不稳,没有把弦按实,音色不好听,也依旧还有音准不够的。
“注意音准!”蔡睿又叮嘱了一遍,刚好从头再开始一次。
第二次,曲嘉楹的音准也出现了问题。
蔡睿皱紧眉头,点她的名:“曲嘉楹,你怎么回事?”
校交响乐团大部分人都在看热闹,有些小骚动和笑声。
“抱歉。”曲嘉楹低声道。
蔡睿在心里叹气,他选曲嘉楹做首席,就是希望她和阮琪能形成良好竞争,结果感觉一点用都没有。
阮琪不知道陷入了什么瓶颈期,完全没有斗志,曲嘉楹倒是充满了斗志,可又太老实了。
他明白曲嘉楹为什么刚才音准出问题,她是故意的,为了配合小提琴声部的其他人,但他要的不是首席委屈自己的烂乐团。
可她的好意,并没有被其他人领会到,还获得了一堆闲话。
蔡睿更喜欢锋芒毕露的独奏家,就算难合作,也比没有个性要好。
“曲嘉楹,你站起来,把这一段好好演奏一遍,不要迁就他们,我要他们跟上你。”蔡睿说道。
小提琴声部的乐手忿忿不平,低声议论着,什么叫迁就他们啊。
曲嘉楹站了起来,从第一段开始演奏,开篇小提琴的引子很轻快,就算是外行,不懂什么音准,运弓,也能听出来音色极美,声音很响亮,直接传到排练厅的每一个角落,就算连这些都听不懂,也能从她拉琴的姿势感受到轻松惬意的美感。
曲嘉楹在享受音乐,享受这一刻。
蔡睿环视一周:“谁还有疑问?”
没有人应声,阮琪又摸摸自己的胳膊,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座位前面的曲嘉楹。
“好了,那就继续排练。”蔡睿说道。
21. 第21首
特殊教育学校的小礼堂,曲嘉楹欢快地演奏着《康康舞曲》,身体无意识轻轻摇摆着,比起结构复杂意味深远的交响曲,她更喜欢舞曲,仿佛能跟着一起跳舞。
小礼堂的角落有几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为首的那一个脚尖随着音乐轻点地面,低声感慨:“音乐果然很奇妙。”
演出很顺利,曲嘉楹松了一口气。
他们四人前段时间带着降噪耳机练琴,尽量模拟出同样的感觉,用身体感受声音的震动,最后呈现的效果还不错,台下的听众看上去还是很喜欢的。
曲嘉楹看着那些学生们快速用手势交流,明明一片安静,依旧能从他们的手语中感受到他们的情绪。
“对贝多芬的理解会不会更深一点?”闫铮问道。
“也许吧。”曲嘉楹笑道。
向旻和老师交谈结束,拿着一张名片回来了。
乐逸好奇地看着名片:“这是谁啊?”
向旻微微笑道:“这所学校经常接受捐助,名片主人是家化妆品公司老板,也是一个慈善基金会的成员,今天刚好来考察现场,听了咱们的演奏,还蛮喜欢的。”
闫铮不相信这种客套话,冷哼一声:“难道我们还能打电话给他?”
曲嘉楹笑了笑:“向旻,你发个短信过去,表明身份就行,如果他们以后有什么慈善活动,也可以去帮忙。”
向旻点点头,把名片收好。
今天结束的比较早,曲嘉楹和他们三个告别准备去健身。
乐逸连忙举手:“我也要去。”他获得了两道意义不明的视线,浑然没有感觉似的跟了上去。
他自从听曲嘉楹说健身对演奏有帮助后也开始了,练了好一会儿,汗水打湿了头发,头发好久没有补色了,金发已经变成了棕色,耷拉下来。
曲嘉楹丢给他一条毛巾。
乐逸盖在脑袋上,狠狠揉擦,随意问道:“乐团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曲嘉楹喝了两口运动饮料,想了想又补充道,“最近总有人问我怎么练好哪一处的指法,运弓又该怎么做到轻柔,有点烦。”
乐逸惊讶道:“为什么嫌烦啊?你给我示范讲解的时候,还挺有耐心的。”
“那是因为你一讲就懂啊,给他们说了之后,也没多少改进。”曲嘉楹无奈道。
乐逸教了一年多的小孩了,有些经验,反过来给她传授:“因为我没有学那么多年小提琴,自然把你说的当成最正确的技法,但他们都学了十来年,没法那么快改变原本的习惯。”
“那他们还要问我?不能直接找他们的老师吗?”曲嘉楹无奈道。
“因为你是他们信服的首席啊。”乐逸笑道。
信服?曲嘉楹从没觉得自己有领导力,她只靠实力。
“三缺一”四重奏乐队的另外三人在关键时刻都听她的,她也没觉得是因为什么领导力,而是因为她是女生。
乐逸摇摇头,并不认同她:“你真的不了解你自己,我们三个有不同的音乐观念,当初我找不到合适的第一小提琴手,我们都没法成立起来,可要不是你,也可能很快因为有人退出而解散。”
“我除了练琴,什么都不懂。”曲嘉楹说道。
“那也足够成为独奏家了。”乐逸冲她笑道,“锻炼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曲嘉楹和乐逸在校门口分开,正往家走,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气喘吁吁地慢跑着。
“邱雪?”
圆乎乎的女生迟疑地回过头,顺着昏暗的路灯,看清是曲嘉楹,惊喜地蹦起来,大力挥手:“好巧!”
“你也在锻炼呢。”曲嘉楹说道。
“是啊,男生天生肺活量比我强,就算我比一般的女生气息更长,也比不过男生,所以还是要练一练。”邱雪说完就一脸懊悔,自己又说太多了,她每次都记得不能交浅言深,还是做不到。
曲嘉楹没什么感觉,继续说道:“那很好啊,你的独奏很有意思,感觉每次的处理都不太一样,很厉害,我控制好一种演绎都很不容易,是做到的啊?”
邱雪很茫然:“就是很自然地吹出来啊,我没有刻意琢磨这个事情。”
又是一个直觉型,曲嘉楹有些郁闷。
邱雪察觉到了,连忙岔开话题:“我听说你和三个男生组成了四重奏乐队,你们走得很近,到底哪一个是你男朋友?”
曲嘉楹这下是感觉到了邱雪不会聊天的性格,哭笑不得:“都不是。”
邱雪尴尬地抓抓头发,脸都涨红了:“哦哦,原来如此。”
曲嘉楹劝了一声:“你别跑太长时间,小心晚上睡不着。”
“没事,我常年失眠。”
曲嘉楹这下是无话可说了。
不过这么活泼的邱雪很快变得消沉,情绪低落,练习也有些懈怠。
但独奏的华彩没有那么优美了,蔡睿说她了好几次,只能看到邱雪低落的模样,却没有任何改进。
新年音乐会却很快就要到了。
曲嘉楹看着单簧管声部原首席跃跃欲试,他朝蔡睿自荐想要独奏。
邱雪没什么反应,拖着脚步低着头。
曲嘉楹很不解,希望她能重新振作起来,专门把她拉出来谈心,又怕自己接不上话,拉上今晚空闲的向旻一起。
邱雪酒量一般,心情沉闷,快速喝掉了两杯烈酒,很快就醉了,她捂着脸哭泣,嘟囔着:“不想活了……”
向旻叹了口气,劝曲嘉楹:“她有病,你别管了。”
曲嘉楹瞪他:“说什么呢,你才有病。”
“我有一次去医院取报告的时候,看见她从精神科那边出来。”向旻说道。
曲嘉楹先关心了一下他:“你生病了?”
“没事,常规体检。”向旻摇摇头,又说回邱雪,“你应该听说过吧,很多琴童都有心理问题。”
“好像是有这样的情况。”曲嘉楹还是不太相信,之前邱雪的状态都很好啊。
“一会儿高涨,一会儿消沉的,可能是双相。”向旻猜测道。
“你怎么这么了解?”曲嘉楹问道。
向旻笑了笑,没有解释,他讲不出来他妈妈自杀了,他为此非常清楚精神疾病的症状。
曲嘉楹拍拍邱雪的肩膀,披好她的大衣:“别哭了,我送你回去。”
向旻帮她搀扶到女生宿舍楼下,曲嘉楹问了宿管阿姨,她一个人把邱雪扶到寝室。
邱雪第二天刚清醒过来,就收到了一堆来自曲嘉楹的消息,她挣扎地坐起来,打了电话过去。
“昨天谢谢啦。”邱雪自嘲着,“我很沉吧。”
“我一直在锻炼肌肉,感觉不太来。”曲嘉楹说道,“我想问个有些冒犯的问题。”
“问吧。”邱雪笑道。
“你是不是有躁郁症?”曲嘉楹问道。
“啊?”
曲嘉楹连忙道歉:“对不起,向旻说你有点双相的感觉,他在医院看见你了,我不应该轻信这种事情。”
邱雪迟疑了一会儿:“我确实去看精神科了,医生诊断的不是躁郁症。”
“抱歉。”曲嘉楹声音干涩,她又犹豫地问道,“和学乐器有关吗?”
“我不知道,也许有也许没有。”邱雪说道,“你别担心了,我之前情绪经常起伏,但不怎么影响演出,我才看医生没多久,他给我开的药没什么用,我今天就再去趟医院。”
邱雪挂了电话,收拾收拾就出发去了医院。
邱雪苦恼道:“我不比那些男生差,我好不容易当上了声部首席,想要好好演奏的,学妹也是第一次当乐团首席,我也不想让她为我担心。”
医生会诊结束后,给她开药:“我给你换一个药,之前的就不要吃了,开一点卡马西平片。”
邱雪翻开说明书,这个药针对的是躁郁症,诧异道:“所以你之前误诊了?我是双相?”
“很多症状非常相像。”医生谨慎道。
邱雪一边暗骂,一边遵守医嘱吃药,没想到确实有点用,情绪不再频繁起伏了。
但是演奏依旧出了问题。
排练刚开始,蔡睿就喊停:“邱雪,注意音准。”
邱雪满脸困惑,但没有辩解,继续吹奏。
可是又被蔡睿叫停:“邱雪,音高了,怎么回事,你的单簧管出问题了吗?”
邱雪忍不住辩解:“可是大家都低了半个音,您没有听出来吗?”
先不说蔡睿,乐团成员都不高兴,排练了这么久,音准已经没有问题了,几天后就要演出了,邱雪在这里说什么呢。
邱雪搞不清楚,本来还想坚持下来这次排练,蔡睿制止了她:“你先休息吧。”
不过蔡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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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让单簧管原首席负责独奏。
排练结束后,曲嘉楹收拾好东西,给邱雪打电话,刚出了排练厅,就看见了邱雪的身影,她坐在台阶上啃汉堡。
曲嘉楹连忙拉她起来:“天冷了,别坐在地上。”
邱雪掏出一个还热乎的红豆派:“吃吗?”
曲嘉楹拉着她找了个室内的椅子坐下,一边吃着甜腻的红豆派,一边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邱雪摇摇头:“最近换了药,感觉好多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声音总觉得低了半度,要不是今天排练,我都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
“要不要去检查一下耳朵?”曲嘉楹问道。
“可是耳朵不难受啊。”邱雪并不喜欢去医院。
曲嘉楹犹豫道:“你说换了药,会不会和药物有关系啊。”
“副作用吗?”邱雪也开始怀疑了。
“你再去看一下吧,要不然我怕你赶不上新年音乐会了。”曲嘉楹担忧道。
邱雪只好答应下来。
圣诞节这天,曲嘉楹叫上朋友们来家里玩,曲父曲母回了老校区那边的房子。
吕跃明和闫铮搬了棵杉树,阮琪和邱雪装点着圣诞树。
高莹在厨房准备煮红酒,一边问曲嘉楹:“你家有肉桂吗?”
“我爸的调料很多,你自己找。”曲嘉楹说道。
乐逸和向旻各自准备了拿手菜,高莹切了苹果和橙子放到煮的红酒里,问端坐在沙发上的曲嘉楹:“你什么都不做吗?”
“我会做德国菜,你要吃吗?”曲嘉楹问道。
“不要啊,名气没有英国菜大,但同样是黑暗料理。”吕跃明哀嚎着。蔡睿建议他可以选择毕业出国留学,德国整体都比较好,就是饮食有些劝退他。
阮琪也知道这件事,她不想谈异国恋,可是她对吕跃明挺有好感的,唯一的办法是一起出国。
“邱雪,你状态恢复如何了?”阮琪一边挂铃铛一边问。
“好一些了,不会耽误演出的。”邱雪心虚道,随手挂上了槲寄生花环。
她的主治医生每周只有一次门诊,最近一次的出诊时间在演出前一天,她焦急万分,可又不能确定是药物的问题,也不敢胡乱停药,害怕自己一停药情绪崩溃。
“热红酒好了,带着杯子过来,我用勺子舀。”高莹笑道。
一人分了一杯后,厨房留给了乐逸和向旻大展身手,剩下几个人一边晃悠一边闲聊。
高莹突然指着曲嘉楹和闫铮喊了起来:“你俩头上是槲寄生!”
半开放式的厨房里,向旻抬起头,乐逸也忍不住悄悄注意着客厅的动静。
曲嘉楹还没说什么,闫铮冷着脸走开。
气氛刚刚有些僵硬,吕跃明主动地拉着阮琪站到槲寄生花环下,邱雪长长地“哦——”了一声。
曲嘉楹喊高莹:“我要做热啤酒,你把刚才的锅洗了,我待会用。”
她来到储存了好多东西的阳台蹲下翻找曲父的啤酒,闫铮出现在她身后,低声道:“抱歉。”
曲嘉楹回头笑了笑:“没什么。”
“我不希望我们重新开始是因为玩笑。”
曲嘉楹听到这句话,微微顿了顿,要命,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就当没听见吧,希望闫铮能够明白她的意思,曲嘉楹抱起几罐啤酒站起来。
闫铮一直跟着她,但没有找到她一个人待着的时候。
新年音乐会在元旦前一天晚上举行,各系各班都会出节目,曲嘉楹换好黑色礼裙,化好妆,匆匆找到邱雪。
“情况怎么样?”
吕跃明也在一旁,他要抓紧给蔡睿汇报情况。
邱雪焦虑地快要崩溃:“确实是药的副作用,医生又给我换了药,但是我身体还没代谢掉之前的药,我听声音还是低半度,怎么办?”
吕跃明也很着急:“不然把华彩换成小提琴独奏?曲嘉楹,你来独奏吧。”
邱雪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对,你来独奏吧。”
曲嘉楹瞪着吕跃明:“别胡乱出馊主意,行了,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邱雪慌张得手脚发凉,要不是吃了药,她估计现在就会惊恐发作。
曲嘉楹告诉了她,轻轻微笑笃定道:“没事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