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露成圆(双重生)》
1. 第 1 章
如蚊蝇般的隐忍哭声钻进乔清沅已有些模糊的耳中,她知晓她要死了,可始终吊着一口气,从前日夜里一直熬到现在。
他们都知晓她在等什么,急声催了又催:“驭远还没回来吗?早上不是传信说已到三十里外了吗?”
“已派人去接了,这会儿还没有消息,估计是快到了,雪太大了,路上难行也是有的,让清沅再等一等。”
“清沅,再等等啊。”她的手被握住了,“再等等,驭远就快到了。”
她几乎有些听不清了,眼皮也越来越重,连眼泪都掉不出来了,却还是用尽气力若游丝道:“不、不等了……”
“夫人!您莫伤心了,郎君心中是有您的,郎君一收到信儿立即便往回赶了,只是路远天寒,恐怕是实在难行。”
“是啊,清沅,驭远是忙了些,可他心里是有你的。”
她眼皮有些支撑不住,悄声阖上,只剩眼睫还在轻颤,再也无力反驳。她想起年少时无数回在棠花树下偷看柯弈的自己,最后露出一点儿笑意。
柯弈是个好人,她怨过他、憎过他,却不能否认他是个好人,只是当一个顾大家的好人,注定是要舍弃小家的。
回忆如流沙般飞速流逝,最后却终是定格在棠梨树下的自己,和树外对她笑的柯弈,可惜再也回不去了,即便回去不过也是她痴心妄想一场。
柯弈从来不曾在意她,而她也终于不用再在意柯弈了,不用再怨、不用再憎,不用在一个又一个寂寥难捱的夜里等着,不等了,再也不等了……
-
“柯家的人来提亲了,连老太太都来了,外面好大的排场,旁人都在羡慕咱们呢。”萃意笑着进门,将垂落的床帐挂起,周围亮堂起来,才瞧见乔清沅脸上挂着的泪,“姑娘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掉起眼泪来了?”
清沅别开脸,抬手轻轻抹去冰凉的泪珠,弯了弯唇:“梦魇了,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萃意松了口气,笑着扶她起身往梳妆台前去:“姑娘没事儿就好,一会儿我让人煮些莲子百合粥来,姑娘用一些,能清心静神。”
她看着铜镜里的倒影,失神应了一声。
原来从前的她是这副模样,她已经许久没瞧见过这样的自己,那些年她总以泪洗面,最后落得一身病痛,形容枯槁,连铜镜也不敢再看,那一年,她不过二十五岁而已。
“姑娘,要不要去前面看看热闹?今儿他们都在忙着,咱们去偷偷瞧瞧也没人管的。”
乔清沅收回眼,露出浅浅的笑:“好。”
她们从廊下朝穿堂走,离前面还有些距离,却已隐隐能听到欢笑声,内院也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萃意的嘴更是没有停过。
“柯家带来好大两只雁,活蹦乱跳的,听闻是大郎君亲自猎来的,您不知晓府里的姑娘们侍女们羡慕成什么样了。大郎君前两日才从外放回来,大抵都未好生歇过,这个时节的雁可不好猎,这还是活捉的呢。”
她当然知晓这雁是柯弈猎的,也知晓这个时节猎雁有多不容易,上一世的她为此事洋洋得意许久,直至成亲前几日还在提起,三句话离不开大雁二字,恨不得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柯弈对她有多上心。
那可是柯弈啊,八岁过童子科,十余岁便做官,有从龙之功,一路官路通达,今岁二十有七,已然坐上户部尚书的位置,与此相比,他的出身家世都显得黯淡无光。
这便罢了,偏偏他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光风霁月,怀瑾握瑜,追随之人不计其数,京城哪个儿郎不以他为表率?哪个娘子不心仪于他?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错过了成婚最好年龄,只为了等乔家的三姑娘,而清沅便是那个人人艳羡的三姑娘。
她不知自己明里暗里跟人炫耀过多少回,生怕旁人不知晓她就是柯弈要等的那个人,或许是报应,婚后的日子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美好,柯弈也没她想象中的那样在意她。
【要不是因为柯大郎君最守信不过,才不会娶你这样的女子。】
从前与人斗嘴,旁人只会拿这句话来刺她,她也的确回回都会生气,可她又气又恼,虽有怀疑的时候,可最终只会觉得他们就是嫉妒……她醒悟得太迟了。
越过穿厅,前面便是前堂,已隐隐有说话声传来。
乔清沅沉了沉心,毅然抬步跨过穿堂:她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这桩婚事搅黄了。
“三妹,前面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她脚步一顿,收回迈出去的腿,转过身去,露出一个笑:“大兄,我就是想去屏风后看看,不会出去的。”
乔清泽眉头微皱,面色严肃:“去看什么?让旁人撞见只会以为我们乔家没有规矩。回去,不许再往这里来。”
清沅指尖动了动,脑中飞速转动,转身便要往前堂跑,不想嘭一声撞在人胸膛上。她捂着头,抬眼看去:“二兄?你从哪儿蹦出来的?”
“我从哪儿蹦出来的?我和大兄跟了你一路了,你心事重重的,自个儿没发觉罢了。”乔清涯好笑看她,“你这样着急去前面做什么?迫不及待想见你婆母?从前不是见过吗?”
“我没!”她别开脸,心中火气一下蹿上来。
乔清泽脸色更沉了:“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和你你二兄不让你去前面难道是害你?你平时是娇纵惯了,即刻起不准出后院,在家里好好学规矩。”
“我是娇纵,我是没有规矩。”乔清沅咬了咬牙,朝人走近两步,“我配不上柯弈,我不嫁了!”
几人皆是一怔,萃意低声劝:“姑娘千万莫赌气,大郎君也是为了您好。”
乔清泽厉声打断:“我不知你又在耍什么小性子,但这会儿你最好给我回房里去。”
清沅母亲早亡,又与继母不亲近,从小由大兄和二兄管教,大兄一向严厉,她敬重也害怕,可此时双拳颤抖着也要与人争辩:“我没有耍小性子,我很认真,我不嫁了,这门婚事我不要了,我方才就是要去前面阻拦!”
“你不要了?你有什么资格说不要?你知晓今日家里来了多少贵客?你现在出去闹一通,你将乔柯两家置于何地?”乔清泽已在发火大的边缘,只是听着外面的热闹声,迟迟未发作,转身要走,“清涯,将她带回去。”
二兄的手还没有伸过来,清沅便闪开一步,大声又喊:“你将我嫁给那样的人,你将我置于何地?”
乔清泽回头,眉头紧锁:“哪样的人?难道驭远还配不上你吗?我倒要问问你今日是在闹什么脾气,昨日还好好的,知晓柯家来提亲,高兴地半宿未睡,闹得院子不得安生,让人训了一顿才静下来,你现在来跟我说你不嫁了?”
“是……”清沅挺了挺背,鼓起勇气,“我不嫁了,我昨晚突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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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不喜欢他。”
“我暂且便不说将喜不喜欢这样的话挂在嘴上合不合礼数,就说你一夜的功夫就想明白了?你将婚姻大事当做儿戏吗!你要不要我帮你回忆回忆,你是如何躲在垂花门里偷看驭远的?你是如何兴高采烈要四妹五妹喊你柯大夫人的?你现在跟我说,你一夜间就不喜欢了,你想如何?”
“我、我……”她反驳不了,这些都是她做过的事,还有更多,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她也不想这样突然,可她回来得太晚了,再不阻拦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乔清泽又道:“你早不说不喜欢晚不说不喜欢,等着祖父祖母的孝期过了不喜欢了,你想做什么?驭远等了你这样多年,你不说不喜欢,如今到了成亲的时候了,你说不喜欢了,你又想做什么?你倒跟我说说,有你这样做人的吗?”
清沅亦反驳不了,于情于理,于公于私,她都没有任何一条站得住的理由,可她真的不想再嫁给柯弈了!
“是!我从前是喜欢他,因为我以为他也喜欢我,可我错了,他不喜欢我,他娶我只是因为要信守那句口头上的婚约罢了!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你们为何非要让我们凑在一起做怨偶?你们非要看我嫁过去过苦日子你们才开心吗!”
“什么叫苦日子?是吃不饱饭还是穿不暖衣了?我真该带你去看看城外的百姓,看看什么叫苦日子!柯家的伯母温柔贤惠,老太太随和慈祥,更不必说驭远。驭远为人如何,还用我再转告你?他心中若没有你,岂会常托我转交礼物给你?那些物件,你收是没收!”
“我……”她收了,一样不落收了,手舞足蹈收了,放在专门的匣子里摆在床头日日都要拿出来看,即便是她根本不爱读那些书!
回想往事,她只觉得自己错得离谱,如大兄所言,柯弈是个好人,作为一个好人,柯弈履行婚约,柯弈洁身自好,柯弈温文尔雅,可柯弈永远只是一个好人,从来不会是她乔清沅的丈夫。
那无数个孤寂的夜里,柯弈在宫里处理政务,在书房处理政事,一个月里能两日回房休息就算不错了。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总不在,生病不在,小产不在,就连她死的时候也不在。
柯弈是个好人,是个尽职尽责的,为了政务为了朝廷为了天下,两袖清风呕心沥血,可这样的纯洁如同一个个布团生生堵住了清沅的嘴,让她抱怨不得委屈不得。
她不能耽搁他的前途,不能阻拦他鞠躬尽瘁的志向,她不能抱怨不能指责,能做的只有等,等他忙完等他闲下来。
可她没有那样伟大,她只是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累了有人问候,病了有人关心,临死前心爱的人能送她最后一程。
柯弈很好,真的很好,是她不够好,她甘愿青灯古佛孤独终老,还自己一个清静,也还柯弈一个清静。
泪珠断了线的往下滚,她哽咽道:“你们打死我吧,打死我,我也不要嫁给那个死冰块脸。他都多大年龄了?说不定早就不能生了。大兄这样敬仰他尊重他,不如自己嫁给他好了,反正只说是乔家和柯家的婚事,又未指名道姓说是我乔清沅。”
“乔清沅!”乔清泽怒斥一声,扬起手便要往她的脸上落。
她紧闭双眼,咬紧牙关,颤抖着身子梗着脖子将脸送过去。
预想中的耳光并未落下,被一道低沉温润的嗓音打断:“伯惠。”
2. 第 2 章
乔清沅惊住,睁开泪眼,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怔在原地无法动弹,连眼泪都凝在了眼角,一动不动。
是柯弈,他站在垂花门外,脸上是一贯的严正神情。他一向节俭,不好服饰,浑身上下一点儿装饰也没有,就连衣裳料子都是最常见不过的棉布,可他往那儿一站,就是让人挪不开眼。
他什么时候来的?来了多久了?听到了多少?会不会讨厌她了?不不不不……她不该想这些,就该讨厌她才好,最好是一气之下将婚约毁了。
清沅咽了口唾液,往前挪了一步,可嘴却张不开。
“驭远?”乔清泽也惊了好一下,“你为何会在此?”
柯弈温声道:“祖母和母亲为我来提亲,我闲得无事,想着也来看看,只是不合礼数,让伯惠见笑了。”
“哪里的话?我们两家的关系还有什么不合礼数的吗?刚好许久未见,我也想找你谈谈,快请快请……”乔清泽笑着迎过去,转头瞥见清沅,脸又沉下,低声吩咐,“清涯,将她带回她自己的院子。”
“我不……”清沅刚开口,就被乔清涯捂了嘴。
“你这会儿要是再胡言乱语,就不是方才挨几句骂那样简单了。”
她眼睁睁看着人走远,气得踩身后的人一脚,转身往内院跑。
乔清涯快步跟上:“你可别怪我不站在你这边,实在是你这会做得有些太过分了,大兄语气不太好,可句句都在理的。”
“是!我知道他说的在理!可我就是因为他说的在理才生气!难道天底下真没有法子?”
“你要是现在和别人偷情,婚约肯定就没了,但你也完蛋了。”
清沅气得在他肩上重重捶了一下:“我让你给我想办法,你说的什么啊!”
“不是你问的嘛?”他一点儿没动弹,又低头问,“不过我也是挺好奇的,你不是挺喜欢柯家郎君的吗?你方才那是闹得哪一出啊?”
“我说了,我从前是喜欢他,可现在明白了,不喜欢了。难道我先前喜欢的,现在也必须要喜欢吗?”
乔清涯摸摸下巴:“可你这转变得也太快了,你自个儿不觉着吗?方才那一出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但你别说,若你得了失心疯,说不定柯家还真会解除婚约。”
清沅一愣:“真的?”
“真的。不过你那个大郎君肯定不会同意,他可是个正人君子,我看即便是你死了,他也会捧着你的牌位跟你成亲,更别说区区失心疯了。”
“你说了半天说得什么废话?耽搁我时间!”乔清沅骂他一句,提着裙子转身要走,“我自己去!”
他紧忙将她抓住:“你真失心疯了不成?”
清沅回眸,眼神坚毅:“是,今日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拦这桩婚事。”
乔清涯稍稍正色:“既然你是认真的,那我也认真跟你分析分析。若你真成功去闹了,无非两个结果,一柯家退婚,那么从此往后,不仅是你,整个柯家都会被架在火上烤,即便是柯弈和柯家不追究,可天底下追随柯弈的人那样多,除非你有合理的理由,否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你,到时根本不会有你想象的解脱。二柯家不退婚,你仍旧要嫁过去,可柯家上下岂能对你没有意见,你的日子更不会好过。”
清沅眉头微蹙。她没来得及想这些,她只是想将婚约解了。
乔清涯拍拍她的肩:“好了,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为何不想和他成亲了?”
她抿了抿唇,垂着头低声道:“我做了个梦,梦见成亲后他对我很是冷淡,总也不归家,将我一个人晾在家里。”
“他那样的人定是要建功立业的,哪儿有什么闲心放在你身上?你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你都觉着我的担忧有道理了,你还要让我嫁给他吗?”
“是,他对你是不会太热情,可大兄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柯弈是个好人,即便不喜欢你也不会亏待你,更不会做出欺辱你的事来,你这辈子必定锦衣玉食平安顺遂。母亲临终牵着柯家伯母的手,逼着也要让柯家承认这门亲事不就是为此?”乔清涯郑重道,“清沅,是你想要的太多了。”
“我想要的太多了?”乔清沅喃喃一声,拖着步子往回走。
乔清涯轻步跟上:“我以前就想跟你聊聊的,可见你那样喜欢他,我又不知如何开口。现在好了,我可以放心大胆地跟你说了。他是心怀远大志向的人,这辈子必定不会为情爱耽搁,母亲给你定下这门亲事,是因他是个好人,能力又强家世又好,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而不是指望他有多爱你多宠着你。”
“是。”若是从前她未必能明白,可挨过打后她领悟了,柯弈的的确确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柯弈眼里,不会有情爱不会有妻子。
乔清涯叹息一声:“你觉得难受,是你太喜欢他了,清沅,你想着将他当上峰,他在,你就当好他的夫人,他不在,你就做你自己的事。他是清俭些,可柯家总不会亏待了你,母亲留给你的嫁妆也不少,能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你何苦要跟自己过不去,非要期盼他有爱你呢?”
“你说得有道理,我也知晓不该喜欢他。”可她偏偏这样不争气,怨了一辈子,临了还在盼他回来,就是现在重来一遍,还是忍不住要多看他两眼。
“唉,我明白,柯大郎君的确是人中龙凤世无其二,我要是女人,我也喜欢他……诶,不对,也不一定非要是女人,你看我们大兄,平时多严厉的一个人,到了他跟前那就跟个小狗似的。”
清沅噗嗤笑出声。
“笑什么?我说得不对?”乔清涯勾住她的肩膀,“走,二兄带你去吃烤肉,别老想着什么情呀爱呀的,又不能当饭吃。我要是个女人我早就迫不及待嫁给柯大郎君了,你想,他每天就哼哧哼哧在外面干,也不爱花钱,那他挣的钱怎么办?那只有我勉为其难地花了呗。”
她被逗得笑得停不下来,睡醒那会儿的阴霾一扫而空,将烤好的羊肉大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二兄,你知晓我多久没过过这样的日子了吗?我还以为再也不能和你们这样坐在一起大口吃肉了。”
“这才几顿没吃,瞧把你馋的,眼睛都红了,赶紧,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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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擦擦。”乔清涯递了帕子过去。
清沅胡乱擦了把眼泪:“等我成亲了就不能这样吃肉了。”
“不会吧?柯家连这点儿肉都吃不起了。”
“不是,我嫁去柯家了,要做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不能再这样肆意了。”
“谁说的?我看依照柯大郎君的性子,你只要别红杏出墙,别有违孝道,他不会多说你什么的。你就是自个儿太紧张了,你都知晓他是个君子了,那你还怕什么,正常与他相处就好。不过你婆母那边还是得装着些,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柯弈那样好的性子。”
“你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将以前的东西全烧了。”乔清沅擦了把嘴,去将卧房里的匣子抱出来,可站到火边时,却犹豫了,“你帮我烧吧。”
乔清涯接过那个匣子,往手边的几上一放:“你要是心里没有他,不烧也无碍,你若是心里有他,烧了又能如何?坐下吃肉吧,一会儿我要吃完了。”
“哦。”清沅抿了抿唇坐下。
乔清涯擦了手,又将匣子举起打开,好奇往里看了一眼,忽然脸色一变,快速在里面翻了翻。
“怎么了?”乔清沅狐疑看他一眼,这会儿知晓害羞了,伸手要将匣子夺回来,“你乱翻我东西干嘛?”
“这可是张芝的真迹啊,存世的可不多,他从哪儿弄来的?竟然送给你了,还有这些画,拓的碑文,这都好东西啊。”他拿着匣子一脸兴奋,“我觉得他心里是有你的。”
清沅夺回匣子,紧紧关上,低声一句:“若是从前我就信了。”
“但还是那句话,他这个人能有十之一二放在情爱就不错了,你要想不难受,只能也只给他十之一二,否则心里肯定会不平衡的。不过,依我看来,他那性子看不出来也不会在乎你对他有多少感情,只要你老老实实做好他的夫人,就可以了。”
“二兄说得对。”
柯弈要的就是一个合适的妻子,这个人是谁并不要紧,是否爱他并无关系,他要的是相互配合的队友,而不是两情相悦的妻子。
可惜她现在才明白。
-
“母亲早逝,小妹跟着我和二弟一块儿长大,又不敢说又不敢骂的,养得她性子是有些娇纵。或许是她昨晚没睡好,今早起来闹脾气,驭远莫往心里去。”
“伯惠言重了。”
乔清泽松了口气,又道:“自你从外归来,我还未跟你这样坐下聊过。上回来信,听闻先前讨论的新法在外实行的成效不错,不知何时上言?”
“此事不急,新法还有些疏漏之处,得再斟酌斟酌。”
“疏漏之处?先前从未听驭远说过。”
“我也是这两日偶然想起,正想着找机会与你还有几位好友商谈,只是这两日事多繁忙,得过一阵子了,趁此期间,我也好好想想。”
“是、是。当前先将婚事定下,早些成亲才好。”
“我还有一事相求。”
“何事?”
柯弈握紧手中的茶杯,垂了垂眼,轻声道:“我想和令妹见一面。”
3. 第 3 章
乔清泽微怔。这是极不合礼数的事,他想不到柯弈会这样说,可对面的人毕竟是柯弈,他坚信肯定柯弈是有什么非见不可的理由,只是不好与外人说。
“好!”他一口应下。
“后日晌午,在城西庙中的禅房里,隔着屏风,届时务必要让侍女陪着她,我不会和她独处一室。”
“驭远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还不知晓你的为人?你放心吧,我后日一定将她带去。刚好快成亲了,也该去庙里拜一拜才是。”
柯弈微微颔首:“有劳伯惠了。”
两日后,乔家的马车驶往城中的寺庙。
“驭远要见你,一会儿上过香后,你去后院左手边的第一间禅房里。”
乔清沅抬眼,阴阳怪气一句:“这可不是他的作风。”
乔清泽瞬间变了脸:“你这话是何意?驭远要见你,定是有正事。前日之事他未跟你计较已是大幸,你最好不要再说那些不知羞耻的话,辱我乔家门楣。”
“大兄放心,清沅她都想明白了,不会再说那些话了。”乔清涯赶紧开口。
乔清泽脸色稍霁:“最好是如此。”
清沅有些不服气,瞪他一眼,趁他未发火前迅速垂头。
经二兄劝过,她心境的确是开阔许多。她到底是和柯弈在一起过八年,即使同处一室的日子不长,也不得不承认,柯弈是个极好的人,若是不将他当做丈夫,只将他当做上级,或许他们都会好受许多。
她随着兄长一块儿上了香,便被小和尚引着去了后院,收了伞,跨入禅房之中。
秋雨绵绵,细小的雨汇聚成滴从房檐落下,轻声落在廊前的排水沟中,滴滴哒哒,滴滴哒哒。
屏风对面坐着的影子起身,却未置一词。
乔清沅走去屏风后,也没有说话。
禅房中异常安静,安静得清沅有些想笑,若是从前她会如何?她一定会激动地隔着屏风跟他行礼,定会手足无措,紧张得手心里都会出汗。
可现在不是从前了,她从容坐下,自顾自倒了杯水,往嘴里倒了一口,等着他开口。
上辈子可没有这禅房邀约,她倒是好奇柯弈要做什么。
对面的人影也坐下,缓缓开口:“我想和你商议商议婚礼之事。”
清沅微怔:“什么?”
“我一向简单惯了,婚事原也想着简单办,可总觉得这也是你的婚礼,应当来问问你的意见。”
是,柯弈一向节俭,平日衣食住行能省就省,就连婚礼也十分简单,蔬食酒水一应从简,就连府中各种张彩挂灯都是从前用过的,唯一算得上奢侈的,应该就是城内外大大小小十几个发放善粥的粥棚了。
“我没有什么意见。”
又是沉默。
“那天的话,我都听见了,我想我年龄是大了些,平时又不常与女子相处,待你定有不足之处,若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尽管与说出来,我会尽力改正。”
“你……”为何总不回家?为何一丝都不在意他们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为何连最后一面都不来见她?清沅抬了抬发热的眼,未让眼泪掉下来,压低声音,“我要一个盛大的婚礼。”
柯弈微顿:“成亲那日我们一同去发放善粥,如何?”
“什么?”
“伯父伯母应当还未告诉你,我打算成亲的时候在城中设几个粥棚,到时我们一起去施粥,应当会很热闹。”
清沅弯眉微蹙。
柯弈又解释:“婚礼从简,是因我一向不喜铺张浪费,但酒席会保证口味佳食材鲜,不会亏待宾客。家中除喜房外,其余装扮,红绸缎、红灯笼、盆栽等我要求一律先用府中现有的,未没有再置办。这些物件吃不着用不着,若是每回都置办新的,难免浪费。若是你对这些有不满之处,可以将省下来的银钱添入你的陪嫁里,你看如何?”
“你……”清沅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就连先前的气恼都消了。此人便是有此等本事,条理清晰,嗓音温润,几句话就能让人折服。她也的确找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话,赌气道,“卧房我要装成我喜欢的样子。”
柯弈微愣一瞬,道:“好。”
“我喜欢海棠色,我要将卧房里全弄成海棠色的。”
“好。”柯弈嗓音里带着些笑意。
清沅忽然觉着不对,这人十天里有九天都在处理公务处理正事,在家就没待过几日,怎么会在乎家里如何布置?”
她恼怒起身:“我不和你去什么粥棚!你爱去自己去!”
柯弈急忙也起身:“若是你不喜欢,我们也可以不去,是我思虑不周,成亲礼仪本就繁琐,应当让你早些休息的。”
清沅一把掀开垂帘,抬眸怒视:“你既然觉着铺张浪费,你还成什么亲?你干脆一个人过一辈子算了!这样最不浪费!”
他微愣,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弯了弯唇,认真道:“不是觉着成亲铺张浪费,只是觉得猴头熊掌铺张浪费,婚礼是要办的,该花的银子也得花,但奢靡浪费万万不可。”
“可我就是铺张奢靡的人!我就是每日都要大鱼大肉!”他不生气,清沅更生气了。
“肉食乃人体康健之必须,算不得奢靡浪费,只是要莫要吃多了,也要多用些蔬菜瓜果,以达均衡。”
清沅快气疯了,她要表达的不是这个!还有!这个人为何还这般镇定!
她破罐子破摔了!
“我不想嫁给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想嫁给你。”
柯弈脸上的笑意散去一些:“我知晓,那天的话我听见了。我娶你,不仅是因为那一句口头的婚约。我心仪你,从未说过,是因你我年岁相差的确有些大,从前你年龄尚小,我不好说这些。”
“你心仪我?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对女子有多用心,你的心在政务上在前程上!而我,我只想要一个事事顺着我关爱我的丈夫,我只想过简简单单的日子!”清沅骂完又怕暴露自己重生的事,只能将二兄卖了,“这是二兄跟我说的。”
“是,我的确很在意公务,可我心里并不是……”
“我不要听这些!除非你将官辞了!”清沅高声打断,她并不指望柯弈真能放弃官职,她就是想看看他又会说出什么天大的道理来。
柯弈如她所料皱了眉:“官现下不能辞,并不是因我贪慕权势,只是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当下农事发展不足,粮食生产不够,田产被权贵侵占,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我必须要做些什么。待此事忙完,我会辞官专心顾家。”
此话若是旁人所说,必是找借口扯大旗,可这话是柯弈说的,柯弈不会说这样的谎话。
可她别开脸,还是反驳:“那就等你忙完了,再来与我成亲。”
“你愿意等我吗?”
她未答。
“我从前的确是过于醉心政务,成家了要有成家的样子,总要顾忌家里人的感受,以后我会尽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如何尽?”她心中冷哼一声,倒要看他如何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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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按时归家,每日至少有半个时辰与你闲话的时光,若要外出,必先征得你同意,若有必要,须带你一同外出。”
清沅看着他,又答不上了:“你……”
“我知晓这只是一个丈夫该做的,是我没有让你能够放心,我先前的确不懂感情之事,定还有疏漏之处,你若是有什么不满,便与我直言。”
“不必了。”清沅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还和他说这些做什么呢?他上辈子做到了吗?没有,那这辈子也不会做到,“我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你是做大事的人,怎么能被这些牵绊住呢?我不会再闹了,我会尽力做好一个贤惠的妻子,往后我们相敬如宾也挺好的。”
柯弈觉着有哪里不对,皱了皱眉,道:“清沅,我对你的了解的确太少了,我想多了解你一些。相敬如宾很好,可我更希望你能将我当做丈夫看待,我将你当成妻子看待,我希望我们能无话不谈。清沅,以后我做了什么,我在想什么,我都会告诉你,也希望你能告诉我。”
说罢,他缓缓坐下:“清沅,坐下说吧。”
乔清沅瞥他一眼,别开脸,梗着脖子立着。
他未再劝,抬眸看向她,眼神柔和,接着道:“我这两日在家整了整屋子,也顺带看了看他们布置院子。此次回京,我本是要与陛下上奏新法的,因有疏漏之处,又想着也不着急接任,便想歇几日。关于新法,牵扯甚多,若是你有兴致,成亲后我可以慢慢说与你听。总归,一直到成亲,我都闲着。你喜欢什么?我见你和你二兄十分亲近,本是想去问问你二兄,可又是关于你的事,又想不如直接问你。这几日歇着,我去乔府寻你可好?”
听着听着,最后一句突然不对劲了,清沅浑身一凛,嘀咕斥骂一句:“这可不合礼数。”
“嗯,的确不合礼数,所以我会借去寻你大兄去寻你。”柯弈倒是坦荡,“我想,我们就要成亲了,却还相互不太了解,既已定亲,不如多见见,多了解了解,免得成亲后局促,你觉着如何?”
“不如何!”八年还不够她了解他吗?还需要再了解?清沅火气又冒上来,转身便走,“若没什么要紧事我先走了,还未成亲就在此私会实在不好吧?”
柯弈起身追了两步:“抱歉,是我唐突了。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不知你想将卧房布置成什么模样?能否写一份明细,我也好照着去办。”
清沅最后瞪他一眼,扭头就走。
“我们姑娘昨晚未休息好,说话未过脑子,郎君莫往心里去。”萃意匆忙解释一句,抱着伞匆匆追了出去。
雨小了许多,几乎不用撑伞,乔清沅快步走在潮湿的地面上,踩得水花四溅,让人几乎有些追不上。
“姑娘!姑娘!”见左右无人,萃意低喊几声,小跑追上,“姑娘您慢些。”
话音刚落,乔清涯迎面走来。
“不会吵起来了吧?”乔清涯端详她一眼,叹息道,“你不是说你都明白了吗?怎么还动这样大的气?”
她垂眼,泪从脸颊滑落。
乔清涯要继续宽慰,一抬眼,瞧见不远处追来的人,只好后退两步,朝人拱了拱手。
清沅知晓是柯弈追来,抬手胡乱抹了把眼泪,却未回头看。
柯弈看见她抹眼泪的手,走近几步,轻声道:“若是你真的不愿与我成亲,我可以回去与长辈商议,退了这桩婚事。只是若是柯家提出退婚,恐怕会对乔家名声有碍,不如便说八字不合,不宜成婚,这样如何?”
4. 第 4 章
“万万不可!”乔清泽从后头冒出来,“早过了合八字的时候,早不说晚不说,定亲完了才说,这不摆明了是找借口吗?”
柯弈顿了顿,道:“我再想想旁的……”
乔清泽抬手止住:“驭远,她就是在胡闹,你怎么也随她胡闹了呢?早不退亲晚不退亲,拖到你这般年岁了才说此事,也就是你心善,换了旁人此事早已闹得满城风雨了!”
说罢,他又看向乔清沅,低声教训:“我不管你在闹什么脾气,现下立即给我滚回马车上!”
“大兄言重、言重了。”乔清涯上前又朝柯弈行礼,“小妹闹这一通不是想解除婚约,而是想谋得世兄的注意啊。”
“二兄!”乔清沅气得上前要拦,却被大兄抓了回去。
乔清涯继续道:“她就是害怕师兄这样沉醉于朝廷政务,往后成亲了没时间关心她。”
柯弈微愕。
“二兄!你别乱说!”乔清沅又喊,又被人抓回去。
“她闹来闹去,就想得世兄几句准话,是不是真的心仪她?往后会不会对她好?能不能将用在政务上的时光分出一些来给她。”
乔清泽沉着脸骂,骂的却是乔清沅:“这样的话你都说得出口?你还是不是……”
“伯惠。”柯弈轻声打断,朝清沅看去,“我是真心心仪你,你是我心仪之人,又是我未来的妻子,我自然会对你好,待成家了,我自然也该兼顾家务,这都是我该做的。”
“可听见了?还有没有什么旁的要问的?”乔清涯转头也看清沅。
清沅垂眼未答。她是有话想问,但那些问题都没法问,即便是作了假设问了得出答案,她也未必能说服自己,毕竟柯弈的回答不过是口头承诺,而那些问题却是她实实在在经历过的。
乔清泽压着脾气又骂一句:“作闹了这一通也够了,回马车上去!”
“哦。”清沅后退几步,出了后院的门。
乔清泽看向柯弈:“驭远,让你见笑了。”
柯弈郑重道:“要说也是我唐突了,我与令妹还未成亲本不该私下会面,若说见笑,也该是我让二位见笑了。”
“驭远何出此言?以我们两家的关系,算什么唐突?可莫要再如此说了。”
“若我不算唐突,那令妹便也不算失礼,伯惠也莫要再斥责令妹了。”
乔清泽叹息一声:“罢了,既已定亲,又快要成亲了,也的确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我是不该多管,只是担忧她这性子往后难免要吃亏,也怪我,未教导好她。”
“令妹不过是对我有些疑虑罢了,我倒瞧不出有什么不妥之处,伯惠且宽心。”柯弈抬手相邀,“我还有事要与伯惠说。”
乔清泽以为是什么正事,神色都正了正,却听他道:“我与令妹的确不甚相熟,让她这样嫁给一个陌生人的确为难。我想趁着成亲前这段时日多来贵府拜访,不知是否方便?”
“驭远不去上任?”乔清泽神情错愕,“还有新法的事,前两日不是说有疏漏之处吗?不需要重新修改吗?我还想着能一块儿帮帮忙呢。”
“上任的事不急,原本朝廷里也是说趁着要成亲,开春再接任也好,我想也是该歇一歇,人一直忙着反而没有空闲心力思索。至于新法的事,改日上门拜访时我会与伯惠细细道来,我也需要伯惠帮着集思广益,只是此事并非一日之功,急不来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乔清泽放心了,他就说嘛,驭远不是那样耽于情爱的人,“索性我这孝期刚过,说了十月接任,刚巧也在家中闲着,那我便在家中恭候驭远了。”
柯弈颔首:“好。”
乔清泽兄弟二人与人道了别,回到自家马车上,瞧见车里的人,乔清泽脸色微变:“我希望你弄清楚自己今年几岁了,还适不适合在外面发这种小孩子脾气。”
清沅垂着头,没有接话。
“大兄也别说她了,方才柯大郎君不都说了吗?这是他与清沅两人的事,大兄就莫操心了。”乔清涯又开始打圆场。
“那是场面话,驭远给我们个台阶下罢了,我们这样便是不识抬举了。”乔清泽瞅他一眼,又看清沅,“你不是小孩子了,很快就要嫁为人妇了,别人家可不是我们自己家,旁人可不会惯着你的脾气。若你二兄所言属实,你心中有顾虑,为何不直说?你长嘴是做什么用的。你别跟我说你前日那一通毫无条理的话是直言。”
清沅本也没想反驳,闹了这样一通,她心里舒坦多了,已不想再辩解什么。不就是成亲吗?她又不是没成过,这一回,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犯蠢了。
乔清泽一拳砸在了软棉花上,忍不住又斥:“跟你说话呢,未曾听见?”
“听见了。”她低着头答。
“听见了就该做到,这几日好好待在家里学学规矩,不许往外乱跑。”
“知晓了。”
乔清泽打量她几眼,满意了些,一路安稳无恙回到府上。
“大兄,二兄,我回院子去了。”清沅规矩行礼。
乔清泽应了一声,乔清涯也应了声,没一会儿却追上去。
“还伤心呢?人家态度不是挺好的?”
“没伤心。”
“哦,那就好,人家可是说了,想多来府上拜访,好来寻你呢。”
清沅一下变了脸:“什么?我都说了不见的!”
“你现下不见,过两月成亲也是要见的。我看不如见见,人家说得挺有道理,提前熟悉熟悉也好。”
“有什么好熟悉的?”清沅气冲冲往里走,“他整日里不就那副死模样?还能有什么新鲜?现下想来,我也真是有毛病,竟喜欢他那样的,话说不到一起去,饭吃不到一块儿去,还一把年龄了!”
乔清涯觉着好笑,追着问:“那你现下喜欢什么样的了?我看他挺诚心的,你跟他说说,他说不定能为你改改。”
“哟,我是什么人呀,区区一个小女子,怎敢劳他为我改变?他一向省身克己,想来也是瞧不上我这种小性的女子,往后我与他相敬如宾得了。”
“相敬如宾也不错嘛,我看他最差也就是和你相敬如宾,你这样大的火气是从何而来?”
“我没火气,你自个儿误会了。我累了,要回去歇着了,你别跟着我。”清沅凶他一句,转身跑开。
不久,未见人跟上来,她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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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紧不慢地往前去。
“姑娘。”回了房里,萃意给她倒了杯温水,“姑娘,自那日醒来后,便总是忧思重重的,可是因为柯大郎君的缘故?”
清沅握着茶杯,微微趴在矮柜的软枕上,轻声道:“嗯。”
“我今儿听见了,大郎君对姑娘还是很上心的。”
“萃意。”清沅轻唤。
“怎么了?”
“你喜欢柯弈吗?”
萃意一怔,惊骇道:“姑娘怎么说起这个?奴婢对大郎君从未有过非分之想。”
清沅微微偏头:“我没有试探你,我是认真问你的,我身旁亲近的侍女就你一个,若是你,我还安心些,若要旁人来我反而担心。所以我想问问你,你若是喜欢他,若是愿意,待成亲后,就抬你做姨娘,你看如何?”
“姑娘!”萃意噗通跪下,“大郎君是极好的人,可奴婢早就想好了,待往后要寻个适合的亲事。姑娘若真是想扶持咱们自己府上的,到时陪嫁的不会也只有奴婢一人,求姑娘成全。”
清沅收回眼,抿了口水:“好吧,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会逼迫你的,你起来吧。”
“多谢姑娘。”萃意缓缓起身,又道,“其实姑娘也不必这样着急,待成了亲再说也不迟。”
“嗯,你说得也有道理。”
上一世,从家里带出去的四个陪嫁侍女待她都不错,始终是一条心,从未有过背叛,萃意不愿意,其余的未必也不愿意,到时再与她们商议就是。
柯弈的确是太好了,她怕自己又为他要死要活,为他挑几个姨娘是最好不过的选择。
一来,柯弈这样的人,一旦纳了必定负责,看着他对旁人也和颜悦色的模样,清沅不信自己还能犯蠢。二来,她不打算要孩子了,那个未能留下的孩子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疤痕,她何必要生下一个不受父亲喜爱的孩子?若有姨娘,若柯家想要子嗣,便由姨娘来完成这个任务吧,这样对她对柯弈都好。
对,就这样办。
她呼出一口浊气,心里的郁闷消散许多,起身往窗外看了看,回到起居室中不紧不慢绣着嫁衣。
如大兄所说,她自个儿也知晓,她性子是娇纵些。她十岁那年母亲就去世了,那时,她年岁虽不大,却到了记事的时候,和继母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但两个兄长待她极好,并未让她受过什么委屈,她使小性子也是常有的。
可琴棋书画、女红刺绣也并未落下,因为她要配得上柯大郎君,这个世上绝无仅有的郎君。
她从小就知晓自己将来是要嫁给柯大郎君的,大郎君英英玉立仪表堂堂,又是文韬武略才智过人,没有哪个不喜欢他的,她也喜欢。
大郎君和大兄关系极好,逢年过节必会拜会,那会儿,她就会偷偷躲在棠梨树下偷偷看他。
他长得真得好看,清沅能将所有学过的赞美之词全用在他身上,尤其是他的双眸,总是那样有神,那样明亮,却又那样温和,就如同这春日的风一般,一吹,花就全开了。
忽然,他看过来了,清沅惊得急忙躲回树后,一下撞在树枝上,雪白的棠梨花,扑簌簌哗啦啦往下,几乎将她埋住。
5. 第 5 章
低低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大兄问他笑什么,他说谎回没什么,清沅又钻出棠梨树去看,又瞧见他含笑的双眼。
清沅滚烫的脸颊将雪白的棠梨花都映得微红,强忍着羞意和人对视片刻,抵挡不住又躲回树后,提起裙子笑着往回跑。
房中桌上摆放着他带来的礼物,里面有些糕点吃食,还有一个竹编的小滚灯,里面能放蜡烛。清沅躺在床上举起小滚灯,嘴角翘起。
他送这个干嘛呀……
“姑娘。”
萃意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将那只小滚灯塞回匣子,坐起身来:“什么事?”
“姑娘,大郎君叫您去前面的亭子一趟。”
“怎么这时叫我过去?大兄说了是什么事吗?”她穿上鞋子,整了整衣裳往外去。
“我也不知晓,大郎君只说是让您过去。”
这会儿刚用完午膳,正是要休息的时候,清沅打了个哈欠,快步朝外去。
秋日,银杏叶子黄了,路上铺了薄薄的一层,金灿灿的,清沅已很久未享受过这样的宁静了,不由得放慢脚步,轻轻踩在落叶上,朝湖边的小亭走。
大兄何时有这样的闲情雅致了?她心里嘀咕一句,瞧见湖边的背影,眉头一蹙,转身就走。
是柯弈!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她如何会认不出!那就是柯弈!
“清沅。”柯弈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
乔清沅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柯弈朝她走近几步:“今日天晴,我想着出来走走也好。抱歉,未提前告知你。”
她抿了抿唇,低声道:“我昨日说了,不必你来的。”
“可是我想来。”柯弈走到她跟前,在那棵银杏树下,“天不错,我们一同走走吧。”
“我不。”
柯弈未接她的话,从袖中拿出纸卷:“昨日回去,我将院子卧房里的布局图画了下来,你拿去看看,想要如何布置,我提前让人准备着。”
她一把夺过纸卷,小声嘀咕:“反正你也不爱回家住,你也不在乎家里布置成什么样。”
“什么?”柯弈愣了下,以为她说的是外放的事,又解释,“现下我已被调回京城,一时半会儿不会再外放,若将来外放,也会带你一同前往。”
“哦。”她只要跟他在一块儿,就一肚子气,阴阳怪气一句,“你倒是转了性子了,你不是一日不处理正事就浑身难受吗?”
柯弈似乎未察觉,温声道:“原先的确太过在意朝政,可现下想来,天底下不只是政务才是正事,陪伴妻子家人也是正事。”
“哟,你还能有这样的感悟呢?”清沅心中有气,却不敢看着他骂,一直垂着头。
他却一直垂眸看着她,只是只能瞧见她发髻上的珍珠蝴蝶:“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这段日子有空闲,我想来陪陪你。”
“我不需要你陪。”
“是我言语有误,不算是陪你,只是想与你多相处相处。”柯弈伸出手,“清沅……”
乔清沅一惊,急忙后退一步,惊讶瞧着他:“你干什么!”
他认真着捡起她头顶的一片银杏叶:“落叶。”
乔清沅松了口气。她就说,柯弈不会是这样失礼的人,她险些以为他这副皮囊下换了人。
“抱歉,吓到你了。”
“没、没。”她胡乱应了两声,不觉往湖边漫步,“你今日来就是跟我说这个的?”
柯弈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也不是,其实我也不知要说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待一会儿。”
“和我待着?我又不懂朝政,你与我待着有什么意思?不如去寻我大兄,他才是你的知己。”
“我与你大兄的确是知己好友,可这种感情并不能代替男女之情。”
清沅停步。
柯弈在她身后停下,目光一直落在她身后:“我平日若是闲了会作作画,你呢?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我没什么正事做,睡觉、玩乐、吃肉。”她故意这般说,说完特意等着柯弈回答,可身后却沉默了。她想着柯弈错愕的模样,觉得解气,一不小心笑出了声。
“怎么了?”柯弈嗓音中也带着点儿笑意。
清沅一下笑不出来了:“没什么。你和我处不到一块儿也正常,我与你的确不是一路人。”
“我并未这样想,我只是觉着,从前的确不太了解你。”柯弈轻声道,“睡觉挺好的,多睡觉才能补足精神;玩乐也好,只看是哪种玩乐;吃肉更不必多说,多吃能身强体健。昨日你便提起过,今日又提,想来是极喜欢吃肉,只是不知你喜欢吃什么肉?”
乔清沅忽然转身:“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柯弈怔愣一瞬,道:“我也说不上来,你小时候就跟在我身后,说以后长大了要嫁给我,后来只要我来乔家,你便会躲着偷偷看我,其实那时我便是专程来看你的。”
清沅没想到他会记得这些,也没想到他真是专程来看自己的。她顿了顿:“可你方才还说你不了解我,不了解,又何来的喜欢?”
他认真道:“是,所以我说是喜欢,是那一瞬的动心。现下,我希望了解你,希望能爱你。”
清沅慌忙垂眼:“那时那些不过是些玩笑话,当不得真。”
“嗯,我知晓,那时还小,并不懂什么是喜欢,也不懂什么是男女之情,可现下我能告诉你,我确认我喜欢你,也确认我对你有男女之情。”他说罢,又问,“你喜欢吃什么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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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沅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方才还在吵的,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了:“烤肉,烤羊肉鹿肉,我爱吃肥瘦相间的,最好是肋排,整根排骨直接拿起来啃最好。我大兄说得对,他们将我惯坏了,我私下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模样都没有,甚至和乡野村妇没什么区别。”
“乡野村妇有什么不好吗?”
“粗鄙,浅薄,不识礼数。”
“何为粗鄙?何为浅薄?何为不识礼数?”
乔清沅噎住,低声骂:“你要说就说,何必这样曲折迂回。”
“并非迂回,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清沅瞪他一眼,又赶快垂眸,“我的想法就是我这个粗鄙之人配不上你这样的高雅之人,你也别指望我往后能贤良大度,我就是这样一个小家子气的,登不了大雅之堂。”
他郑重其事:“我以为一个人若是不守法纪不遵伦理是为粗鄙浅薄不识礼数,乡野村妇未必如此,如此的也未必是乡野村妇。我不觉得你粗鄙,也不觉得自己高雅,大家小家一样要紧,这世上也没什么大雅之堂,若是有,我以为是兼爱非攻之堂,小家并非不能登入。”
清沅很想反驳,但张了张口,恼自己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气道:“我就是粗鄙之人!”
“你喜欢什么口味的烤肉?”
清沅疑惑看他两眼。
“淡一些的,还是咸一些的?”
“咸的,我口味重。”
“好,我记着了,还有什么旁的喜欢的吗?”
“没!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清沅绕过人跑开,她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一直跟着,气得她跑得更快了些,被路边的灌木绊倒,险些摔了。
萃意迎面来,赶紧将她扶起:“姑娘这是做什么呢?这样着急?”
她摆摆手:“没事,没摔着。”
萃意悄悄瞧一眼她的脸色,试探问:“您方才见的是柯家的大郎君?”
“嗯。”她发觉了,只要不和柯弈见面,她心里就会平静许多,就如现下,那股子闷在心里的火气一下就散了。
“柯大郎君又是来和姑娘商议婚礼的事?”
“没。以后不许在我跟前提起他。”她挺了挺胸膛,抬步往前去。
她不让人提,但自己却总忍不住想起,甚至脑子全是柯弈,柯弈的笑,柯弈送她的礼物,柯弈的一点一滴。她喜欢他那样多年,柯弈几乎已经要成为她生命里的一部分。
可或许是叶公好龙,现下这样独自一人躺在这里、想起未出阁时的点点滴滴时,她反而一点儿怨憎、一点儿不满都没了,惦记的,全是他的好。
人或许就是不能离得太近,近处看,谁都是丑陋不堪的。
6. 第 6 章
“姑娘!姑娘!柯大郎君来了!牵了好大一头鹿来!”
清沅转头看向侍女,有些惊诧:“什么?”
萃意笑着答:“是柯大郎君,他牵了头活鹿来,说是送给姑娘的,大郎君和二郎君让我快叫姑娘去呢。”
“活鹿?”清沅皱着眉头快步往外走,“他牵鹿来做什么?”
“我也不大清楚,姑娘去问过就知晓了。”
清沅撇着嘴,匆匆忙忙冲出去,瞧见垂花门前站着的三人,还有三人跟前的鹿。
“你说这几日去忙,就是去忙这个?”乔清泽十分惊诧,看着鹿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是。”柯弈摸摸小鹿的头,“许久未狩猎过了,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乔清泽轻而易举说服了自己:“也是。”
柯弈笑了笑,抬眸朝垂花门里站着的人看去,与乔清泽道:“伯惠,还有劳你府上的人将这鹿牵下去屠宰。”
“好,辛苦驭远送来。”
“对了,劳烦将肋排那块替下来炙烤,调味可以重些。”
“肋排这处瘦中带肥肉质鲜嫩最是可口,我这就去吩咐人去弄,刚好天冷了,是该吃些鹿肉了……”
“咳咳。”乔清涯轻咳几声。
乔清泽疑惑抬眸,正要问缘故,却见身旁的柯弈正在盯着垂花门里的乔清沅看。
乔清涯悄声挪到乔清泽身后,低声道:“大兄,这炙烤的、最可口的肋排似乎不是给你的。”
乔清泽恍然大悟,郑重道:“我就说驭远你不是这样贪恋口腹之欲的人!”
乔清涯额角一抽,心道:这都能圆回来?
“是了,就只有她这样贪吃。”乔清泽皱眉朝清沅走去,低声斥责,“是你让驭远去狩猎的?你平日贪嘴就罢了,总归府中还些家底,花费些银子就罢了,你怎么好意思让驭远亲自去狩猎?”
“谁让他去狩猎了!”清沅气得都要原地蹦起来,“我哪儿敢使唤他啊!”
“伯惠。”柯弈也走来,“是我自己要去狩猎的,我的确是想活动活动筋骨,况且,即便不为锻炼,令妹是我未来的妻子,只是狩一头鹿而已,也是我应当做的。庄稼汉尚且知晓要爱护妻儿,我读了这么多年书,做了这样多年官,不应当不懂得这个道理。”
乔清泽一下又变了脸:“驭远说得有道理,大丈夫保家卫国理应当然。我只是担忧我这妹妹性子娇纵,往后容易得寸进尺,反倒不好。”
“我虽未与令妹见过几面,可我清楚,伯惠人品端正,令妹也一定不会差。”
清沅狠狠翻了一个白眼,她算是看透她这个大兄了,柯弈就是随地吐一口,她这个大兄也能想着法子夸出花儿来。
“惭愧,惭愧。”乔清泽拱了拱手,“不说她了,刚好我今儿有了些新想法,驭远不如移步书房?”
“我……”柯弈已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他今日是专程来寻清沅的。
偏偏乔清泽一点儿没看出来,还盯着人家看:“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乔清涯又挪过去,低声道:“大兄,柯大郎君似乎是来寻清沅的。”
“哦……”乔清泽怔愣一会儿,眨眨眼,“这样啊,驭远今日是专程来寻小妹的?那新法的事?”
柯弈松了口气:“新法的事不如吃完烤肉再说,如何?”
乔清泽点头:“也好,那我先去盯着他们宰鹿去,那样好的鹿,可别给他们弄糟蹋了。”
“有劳伯惠了,还请伯惠帮我将鹿皮留下,给令妹做两双鹿皮靴子,正好要入冬了。”
乔清泽又是一愣,但又迅速在心里说服了自己:“也好,我去说一声,叫他们仔细些,别将鹿皮剥坏了。”
“我也去。”乔清涯指指前面,快步跟上。
柯弈目送两人离去,转身看向清沅:“你这两日在做什么?”
清沅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你少管我。”
“我没想约束你,我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你。”他微微笑着,“这几日我都在郊外狩猎,你喜欢狩猎吗?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
“不喜欢。”清沅斩钉截铁道。
“你喜欢小动物吗?我还猎了些兔子松鼠还有刺猬,都是活的,你若是喜欢,我明日给你送来。”
她还挺想要刺猬的,但她还是板着脸:“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真的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找些话跟你说。”柯弈上前一步,“清沅,我知晓你们少年人都喜欢有趣的,我又有些死板无趣,我正在学习了。”
“你……”清沅沉默一瞬,“我想要刺猬。”
“好,我明日给你送来。”柯弈弯起唇,“兔毛要吗?可以做围脖。”
清沅低头,看着垂花门的门槛:“不用,我有。”
柯弈沉默一会儿,指尖动了动,咽了口唾液,鼓起勇气道:“清沅,我这几天很想念你。”
清沅没等到他回答,正好抬头看,不想目光对上他的目光时,正好听见这一句。
他从前从来不会说这些的……
“是不是有些唐突了?”柯弈有些紧张,很快又道,“以后这些话我会等到成亲后再说。”
清沅只是不知如何回答,她记忆里的柯弈不是这个样子的。柯弈是和颜悦色,是温和有礼,可从未对她说过这样话,不会说爱她,不会说想她,就像是从来不爱也不想她一样。
成亲后的他们总是相对无言,家里遇见也只是微微点头,即便是说话,那也超不过三句,不过是“用过膳过了吗?”“用过了。”“那早些安置吧。”就这三句也不是日日能听见。
柯弈很忙,每日都很忙,绝大多数日子要么在当差的地方住,要么在书房里住,每月能有两三日宿在正房就不错了,更别说是坐下来闲聊了。
“不知鹿肉是否处理好了,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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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乔清沅转身便走,两三步后又回头警告,“这里可是内院,还有好几个未出阁的姑娘,你别跟进来。”
柯弈也没想过要闯进去,只是有些担忧,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赶紧快步朝乔清泽的院子去。
“伯惠,我方才不慎唐突,似乎惹令妹生气了。”
“别管她,她气性大,动不动就闹脾气,一会儿就好了。”乔清泽引他坐下,“来来来,快坐。肉他们都分好了,正在烤着,还切了几盘肉片,一会儿就送来。看,炉子都摆好了,我们先喝些茶水吃些坚果。”
柯弈皱着眉入座:“既要用膳,还得派人去请令妹来吧?”
“让侍女们去就行,我们说说话。”乔清泽朝后吩咐一句,回头继续道,“前几日虽是见过,都是在书房说正事,这样坐下来闲话却是许久未有过了。”
柯弈顿了顿,又问:“令妹真无碍?”
乔清涯道:“世兄放心,小妹的确气性大,但脾气来得快走得也快,咱们只管等着,一会儿叫她来吃肉她定不会推辞。”
柯弈将信将疑点了头,他记忆里的清沅不是这样的。清沅知书达礼井井有条,将家中照料得很好,不需他操心半分,实在是没有一丝娇纵任性的模样。
“是,我不信驭远你能有什么唐突的地方,定是她又使性子。”乔清泽应和一声,叹息道,“她这性子,若不是我亲妹妹,我也不会厚着脸皮非要将她嫁给你,说实在的,驭远你当配更好的。”
“伯惠千万莫要如此说,都是一样的人,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
“她养在闺中,不知世事险恶,幼稚得厉害。”
“伯惠这样说,我还以为令妹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可令妹不是,她只是阅历尚浅,并非是坏人啊。”
乔清泽叹息摇头:“我这二弟也是,散漫随性惯了。”
柯弈朝人看去:“仲明现下在做什么?”
“他在准备明年的乡试。依仗家里的关系不是不能给他谋个差事,只是这般轻易得来便不易珍惜,我想着怎么也要让他考个举人再说。他也还算争气,也愿意努力。”
“年轻人有志向是好事。”
“驭远也长不了他几岁,怎么一副老成的模样?你我也风华正茂。”
柯弈笑了笑:“伯惠说得有理。”
“不过我是觉得驭远自并州回来后比从前温和了许多,无论是在朝政上,还是在生活中。可是在并州有什么新的感悟?”
“在并州,看见了许多生死离别。”
“男儿保家卫国,维护清明,不畏生死。”
“可只有活着,才有机会维护吏治清明,保卫家国安稳。”柯弈抬眸,浅浅笑着,“伯惠,我要成亲了,以后是我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我不能只顾自己,不论是多极尖锐的问题,我都必须用温和的法子化解,家里的妻儿不能没有我,我不能让他们等不到我回家。”
7. 第 7 章
乔清泽讷然:“那新法还要推吗?”
“要,但要平衡各方利益,找到一个平衡点。伯惠,你有没有想过,即便新法现下能强行推行,可待维护新法的你我辞世,它是否还能如常运行?”
“这我倒是未想过,我以为一条法令颁布,后世自然而然要维持。”
“可若没有维持的土壤,又如何能维持呢?”
乔清泽微怔。
“三姑娘来了。”侍女传报。
“叫她进来就是。”乔清涯吩咐一声。
乔清泽还在思索,柯弈却已朝门口看去。
清沅进门,下意识朝他看了一眼,迅速垂眼,坐在了大兄身旁。她不信,她坐在大兄身旁,柯弈还敢看她。
“几位郎君,肉片要呈上来吗?能在此处炙烤。”
“好,你们呈上来吧,我来烤就行。”乔清涯挽了挽袖子,已接过夹子和筷子。
清沅忍不住冲人笑。二兄烤肉一绝,上辈子她出嫁后便再也没有吃到过了,如今重生,她每日吃都吃不腻。
乔清涯也冲她笑一下:“饿了?”
“还好,二兄手艺好,我还没开始吃就想起味儿来。”
“行,今儿这鹿肉可是托你的福才能吃上,一会儿我将最嫩的都给你。”
清沅抿了抿唇,抓紧膝盖上的裙子,余光偷偷朝斜对面的人看去。
柯弈正在看烤盘上的肉,神情有些犹豫,不久,忽然开口:“仲明,你烤的这个肉可有什么技巧?我能否向你请教一二?”
乔清涯摆弄着烤盘上的肉片,似是漫不经心:“世兄是想以后烤给小妹吃吗?”
“二兄!”清沅急呼一声。
乔清涯没听见般,自顾自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要注意着多翻转,不要烤老了。世兄要不要试试?”
柯弈接过夹子,盯着他手下的肉看了看,翻动时没有丝毫慌乱。
“世兄从前煮过饭吗?瞧着挺熟练的。”
“是,外出赶路会在途中煮些便餐。”
“这样便差不多了,不能再烤了,再烤就老了。”乔清涯夹起肉片剪成小条,放去清沅跟前的碟子里,“调料自己蘸。”
乔清沅高兴接过:“谢谢二兄!”
柯弈学着也将烤好的剪到碟子里,将碟子推去清沅跟前。
清沅瞥一眼,淡淡道:“世兄自己吃吧。”
乔清泽思绪被打断,低斥一声:“你那是什么态度?”
“我不吃都不行?”清沅小声嘀咕一句。
“你……”
柯弈将碟子拿回,打断道:“我第一次烤,的确是该自己先尝尝味道如何。”
乔清泽眉头皱了皱:“你不用理她,就当她不在,我们吃我们自己的,省得惹人生气。来,这儿还有去岁酿的棠梨酒,酸甜解腻。”
“有劳。”柯弈接过酒杯,喝下一口,目光一直落在清沅身上。
“并州现下情形如何?”
“新法实行得倒还是不错,但我隐隐又有了新的想法,待新的想法补充修改完,若是能再去一趟就更好了。”
清沅一愣,原本平静的心绪一下乱了,心中只觉可笑:这人果真又要往外跑,他心里根本就不会有她、他们这个小家。
“好啊,要多实践才能知晓成效嘛。”
“不着急,许多想法还得完善,我也才刚回京,总要待一阵子,况且不久就要成亲了,若是去也要带着家眷一同才是。”
清沅手一顿。
“带家眷?她那娇惯的性子,说不准还没到就会闹着回来,帮不上什么忙就罢了,还给你添乱。”
“有家人在身边,总是安心些。”柯弈看一眼清沅,饮尽一杯。
清沅正好在偷看他,猝不及防跟他对视,慌忙将头埋下。
“也是。”乔清泽给他斟满,“你都这般年岁了还是孤家寡人,都是被她耽搁了,她是该陪着你才是。来,我敬驭远一杯。”
他又是一口饮尽,目光仍旧落在清沅身上。
清沅当做没察觉,默默吃着肉。
“我都有两个孩子了,你比我年长一些却还没有子嗣,实在不合适,伯母都快急坏了吧?也就是你顶着,换了旁人早不认这门亲事了。”
“早就应下的婚事如何能食言?况且我心仪令妹,非她不娶。”柯弈仍旧看着清沅。
他不知饮了多少盏了,似乎有些醉了,先前只是饮酒时看着清沅,这会儿即使放下酒杯,没有遮挡,仍旧直直看着清沅。
乔清泽似乎也醉了,并未发觉,还笑着打趣:“驭远何时对我这个小妹这样用情?我竟不知。”
“我也不知。”他笑着,看着清沅。
侍女正好将烤好的肋排送上来,清沅松了口气,要不是为了这口肋排,她早走了。
她接过肋排,下意识想将肉剃下来,瞥一眼斜对面的人,又将肉举起来,狠狠咬了一口,脸上都蹭上了些油。
“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乔清泽低斥。
清沅嘻嘻一声,咬得更用力了。
乔清泽嫌弃摆摆手:“赶紧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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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瞧见你就心烦。”
“那我先走了,兄长们慢慢用。”乔清沅早就想走了,干脆几口快速吃完,拿着帕子立即就走。
柯弈跟着起身:“我送你。”
乔清泽抓住他的衣袖:“送什么?自家宅子,她走不丢。”
“我还是去送送。”他轻轻拂开乔清泽的手,快步朝外追去。
冷风迎面而来,他似乎有一瞬的酒醒,可看到那个背影,似乎又陷入酒意里。
“清沅。”他喊一声,不远处的背影走得更快了,就像梦里的一样,让他无论如何追都追不上。
并州大雪封路,他不是不想回家,他弃了车马,从雪路里走出十几里,可还是没有赶上,他要是知晓那一去就是永别,无论如何也不会和她分开。
“清沅!”他高喊一声。
路过的侍女怔住,清沅也顿住。
柯弈看着那个熟悉的梦寐以求的背影,缓缓停住,又轻喊一声:“清沅。”
那个背影没有回头,小跑想要逃走。
柯弈跑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一带,双手捧着她的脸,闭着眼缓缓低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眉头,低唤一声:“清沅……”
酸甜的棠梨气味迎面而来,清沅抬眼,茫然看着他微红的脸颊。
突然,他靠近,咬住她的唇。
清沅怔住。柯弈很少这样亲她,即便床笫之间也是极少,从来都是蜻蜓点水,唯一的那回是不甚喝多了。现下,她立即确认,柯弈又喝多了。
喝多就乱亲人,这是什么毛病?
清沅一把推开他,冷眼看去:“你是将我当成谁了?”
他恍然一瞬,弯了弯唇,握住她的手:“沅沅。”
是在唤她?这人可从未这样唤过她,就连清沅二字也是极少的,多的是相见不称呼的时候。
清沅狐疑朝人打量:“你喝醉了。”
“嗯。”他闭了闭眼,“清沅,我很想你。”
清沅甚至觉着有些诡异了,将手往回抽:“你、你先松开我。”
“我不松手。清沅,不要离开我。”
“你真的喝醉了,你赶紧、赶紧去喝醒酒汤!”她此刻才发觉自己是真是叶公好龙,少年时幻想的场景发生了,她却有些惶恐。
“为何不要我牵着?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
她未来得及答话,又被人拽过去,抱进了怀里,怎么都挣扎不脱。
“你做什么?你快松手呀!你知不知晓自己在做什么!你以后少喝些酒吧!”
8. 第 8 章
柯弈抱得更紧了:“清沅,我想你,不要躲我。”
清沅用拳头砸了他两下,还是没什么用,只能寻得一点缝隙,四处张望:“二兄!二兄!你快来!他喝醉了!”
乔清涯抬头望了望天,转身走了。
清沅震惊,破口大骂:“乔清涯!你还是人啊!”
柯弈这会儿有些清醒了,慢慢松开了她,低声道:“抱歉,我有些醉了。”
“醉了、醉了就能乱抱别人吗?”她瞅他一眼,磕磕绊绊骂,“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不是乱抱,我认得出你。”柯弈头还有些晕,但已能分得清现实与梦境,他后退两步,拱了拱手,“抱歉,我以为是做梦。”
“你……”清沅有些生气,这话分明容易叫人容易想歪,还以为是什么挑逗之言。可说这话的是柯弈,柯弈不会做这样的事。但她还是有些生气,“你何必跟我说这种话?心里没有就是没有,难道我闹脾气了就能有了?你不觉得自己轻浮吗?”
柯弈亦后悔,若非重生,即便是现下瞧见她这样闹脾气,他也看不懂看不明白,即便明白,只要清沅说一句反话,他立即就会相信。
他后来回想过,很多很多回,尤其是最后一回,清沅说要他安心去并州,他竟没有犹疑,就那样离开了。
“并非是因你不满之故,很久很久以前,我便总是梦见你了。”梦见他没能见她最后一面,梦见他们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梦见棠梨花树下绯红的脸颊,“我早该告诉你的。”
清沅别开眼。
“你哭过,方才你进门时眼中有血丝。”柯弈垂眸看她,“为何?我后来想过,那话虽是唐突,却不至于叫你掉眼泪。”
“我没哭。”
“我于感情上的确是太过愚钝,像现在,你说未哭,我若追问,你若还是此回答,我便会以为你真的未哭。所以,清沅,我请求你将真实的想法告诉我,或是你不想回答便说不想回答,不要说假话应付我,我会当真。”
“我不想回答。”
“好,我不会逼迫你。”柯弈又道,“我方才醉酒是不是吓着你了?我以后不会再喝多了。”
“我不怕。”清沅垂着眼,她相信柯弈的话,因为上辈子柯弈醉酒后也这样保证过,也做到了再也没有醉过,她却不知是好是坏,自那以后柯弈也再没那样吻过她。
柯弈弯了弯唇:“你回去午睡吧,我也去讨一碗醒酒汤去,我明日再来,给你带刺猬来,你要几只?”
清沅瞥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不要了,你以后也别来了。”
“为何?”
“我……”乔清沅清了清嗓子,“你今日的行为言语轻薄,我觉着我们还是别再见面了。”
“抱歉,是我不对,即便是有婚约,可你我到底还未成亲,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你生气不想见我也是应当的。”柯弈神情有些严肃,有几分从前的模样,“我往后不来了,但明日我会让人将刺猬送来,你想要几只?”
刺猬而已,在这人的语气与神情下,好像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清沅腹诽一句,不冷不淡道:“一只就行了。”
“好,我明日就叫人来送,你早些回去吧,刚吃了肉食,在风中站着不好。”
清沅真想狠狠骂他一句:迎着冷风不好,那是谁拉着她不许她走的?但她想想又觉得算了,这人刚直,她是想吵一架,可吵到最后又会被这人变成辩论,啰啰嗦嗦半天说不完。
“哦。”她转头就走,那束目光仍旧跟着她,直至她拐进游廊后,终于清静了。
她从前到底如何喜欢上这人的?明明他古板又无趣,别说是哄人开心了,不惹人生气就算不错了,只能远观,一近就只有无言。
也罢,她现下是看清了,和这样的人相处,就莫求什么爱不爱的了,当成同僚就好,毕竟除了古板无趣,这人样样都不错。
可偏偏她不在意了,柯弈又紧追不舍了。
翌日晌午,一只刺猬和一封信同时被送来。
“柯大郎君可是亲自送到府门外的,也不知大郎君在不在家,会不会请他来坐坐。”
“他们见不见关我何事?更何况他日日往这里跑,跟自己家似的,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萃意一噎,只道:“您看信吧。”
清沅接过那只刺猬,小心翼翼用手指戳了戳它的刺,被扎疼了才拿起信来读。
“清沅,阔别一日,十分想念。今日艳阳高照,早起时瞧见他们在收拾房屋,想必是为成亲做准备,上回给你的图纸,你至今未归还,我想装点房屋也无从下手。我平日没那样多讲究,一张椅一张桌一张床就好,对装点房屋之术也不精通,便暂时不动了,待你过门,再行商议。或是,你有什么特别喜爱的字画可以告知于我,我这几日着手准备。
既无事,我打算将藏书字画都拿出来晒晒,一去并州三年,书房虽一直有人打扫,但我始终不放心。不知你有没有喜欢看的书?往后我们可以一起读。
天不错,你也可以出门晒晒太阳,多晒太阳,身体好,心境也会开阔。注:只是建议,具体如何还由你自己做主……”
信上没有咬文嚼字,但清沅从头看到尾,都未明白这人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就是为了写一堆废话来?这可不是柯弈的作风。
清沅将信往抽屉里一塞,拿了支笔继续去戳刺猬。
萃意看一眼,忍不住开口:“姑娘不给柯大郎君回信吗?”
“不回,不晓得回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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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从前,清沅也有一堆废话要跟柯弈说,可忍了八年,她早习惯了,这会儿若要她跟柯弈说这些,她反倒是会不自在。
“可人还在外面呢。”
“那你就去跟他们说,让他们回去。”
萃意犹豫一会儿,退出了房门。
清沅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又未在柯弈跟前说这些,她有什么好怕的?她要是背后都不能搞些小动作,她得心塞死。
只是她未想到,这信一送就未停过,每日一封,准时准点,刮风下雨,一点儿迟不了。
信里还是那些内容,今儿又做了什么,问她做了什么,啰啰嗦嗦一堆,又给她些建议。
她看着那沓桌上的那沓信,有些烦闷,干脆全将它们塞进纸篓里,躲去了院子外的花园里,往秋千上一坐,想将头中纷乱的思绪全荡出去。
“紧张?”乔清泽走来,在秋千架子对面的石凳坐下。
她闭着眼仰着脸,感受风在脸上轻抚:“什么?”
乔清涯往石桌上一靠:“要成亲了,紧张?”
清沅脚尖点地,止住秋千,骤然睁眼朝他看去:“没。没什么好紧张的。”
“那你这副模样是做什么呢?”乔清涯笑着看她。
她脚尖一点,秋千又荡起来:“我总觉得柯弈有些奇怪,你没觉得吗?”
“你是说他最近总来给你送信的事?其实前些日子大兄也说过,觉着世兄没有从前那样锋芒毕露了。人都是会变的,或许是在并州有了什么感悟也说不准。”
“可他上……”上辈子也不是这样啊!
“什么?”
清沅摇了摇头:“没什么。”
乔清涯笑着走来,敲了敲她的头:“有时真不知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世兄如今这样不正是你所期望的?怎么反倒苦恼起来的了?”
“什么叫是我期望的?二兄不懂就不要乱说。”
“不是你觉着他对你不够关心?现下他不是对你上心了?”
“是。”但她不确认这样的柯弈能有多久,是不是缓兵之计,是不是成亲了就会变成原来那样,是不是往后政务繁忙了就会打回原形。
她不想再失望第二次,失望到连命都没了。
说来也的确怪她自己不争气,未出嫁前身子挺好的,自成了亲,尤其是小产后,总耿耿于怀郁结于心,否则也不会那样早死。
只要她对柯弈没那样在意,肯定能长命百岁。
“那你在忧虑什么?想再考验考验他?”
“我不知他往后能否始终如一……算了。”她起身一立,剩秋千独自晃悠,“不论他如不如一,我做好自己就行了!”
不动心不动心,还是不动心。
9. 第 9 章
“你等着,不出三句,她又得炫耀起来。”
“四姐,今儿是她大喜的日子,你就少说两句吧。”
墙角有人在嘀咕,是清沅的两个妹妹,清沅只当是听不见,脚尖一转回到房中,继续梳弄头发。
她和家里的两个妹妹也不能说是不对付,就是平时爱闹些小别扭,无非就小四爱臭美,她爱炫未婚夫,八竿子打不着,但莫名吵到最后就剩这些。
她年少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尤其母亲逝世后,姨娘做了继母,她看着父亲和继母妹妹才像是一家人,自己倒像个外人,更是喜欢拿着与柯弈的婚事炫耀,这样她心里才能舒坦平衡一些。
若是从前,她定要和人吵个天昏地暗,上辈子就是如此,只是被人拦住了,毕竟是要紧的日子,不能耽搁了吉时,可她心里到底还是有一股气,事后嘀嘀咕咕骂了她们半晌。
可现下,她却是一点儿气都没了。
年少时总是活力满满,什么事儿都能吵起来,历经千帆,才觉着有什么好吵的呢?人吵来吵去无非就图那点儿心理上的快活。
萃意瞧着她波澜不惊的模样,欣慰夸赞:“就该这样,不必理会她们,今日可是姑娘大喜的日子,要漂漂亮亮顺顺利利度过。”
“嗯。”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缓缓垂了眼。
鞭炮已响,鼓乐已奏,外面热闹得不得了,她到现在都记得上辈子道路上有多拥挤,几乎水泄不通,挤满了人,还有从外地赶来观看的百姓,这样冷的天,不知他们是从哪儿弄来的鲜花,纷纷往喜车上扔,载了满车,就连天潢贵胄也未必有这样的待遇。
虽未有十里红妆,可那自发拿着喜花的百姓排成了长长的队伍,似乎全天下的人都在为她庆贺。
那时候,她是多骄傲、多与有荣焉。她夫君,柯弈,八岁过童子科,一举成名,受先皇亲赏,前后在国子监、御史台、京县、刑部任职,皆是兢兢业业恪守清明,声名远播,深受百姓爱戴,注定要青史留名,而她要站在他的身侧。
可如今看来,站在柯弈的身侧何等艰难,这满车的祝贺也是满车的重担,她注定承受不起这些鲜花,也无法亦无理阻拦柯弈寻求他自己的理想世界。
“出门时二郎君还说姑娘巴不得嫁过去,一滴眼泪都没掉,这会儿背着人了却是偷偷抹起眼泪来了。”
萃意的打趣声从炮竹声中传来,清沅将最后一滴眼泪抹掉,笑了笑,没有回答。
炮竹声实在有些吵闹,人又多,随时得注意着,萃意也未再多说,这一打岔倒叫清沅心里好受了些。
乔家离柯家不远,应当是想着不打搅百姓生活,不铺张浪费,婚车并未绕路,简简单单径直从乔家往柯家去,虽是慢些,但也未耗多少时光,不久,便到了柯家大门。
柯家子嗣不丰,可代代都是人杰,回回都能在朝中站对队,屹立多年,享有爵位,颇受敬仰,这府中大门瞧着实在是过于朴素了些,却一点儿不影响宾客热情。
婚车停在府门外,少顷,正红的车帘挑开,那只带着些薄茧的手伸来。
清沅犹豫一瞬,腾出手放上去,跟着下了马车,朝前缓缓行去。
未至,高呼声响:“陛下口谕——”
上辈子倒是没有这样的事……清沅一怔,下意识便要跪地,高呼的太监却笑着拦住他们。
“二位新人快快请起,陛下说了这也算不得什么口谕,就是来送新婚贺礼的,说今儿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可千万不能叫两位多礼。”
“多谢陛下圣恩。”柯弈恭敬回。
“喏,这礼就在这儿了,陛下可是亲口说了,要尚书摆去卧房里呢。”
柯弈眉头微皱:“这是?”
太监忍不住笑:“尚书不识得?这是送子观音啊。”
柯弈眉头舒展了,神情却有些不自在:“多谢陛下厚礼,臣必定置于卧房之中。”
“好好,那咱家就不耽搁吉时,先退下去吃喜酒了。”太监说完,又朝满地跪着的宾客围观者道,“诸位也都快快起身,继续热闹吧。”
一声多谢陛下后,锣鼓又响起来,炮竹又响起来,清沅又跟着柯弈缓缓往里去。
柯弈目视前方,眼中带着淡淡的笑意,却是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要跨火盆时,却突然帮她提起裙子,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
上辈子柯弈也给她提了裙摆,她还很高兴了会儿,现下却被惊着了。她在悄悄观察他,有些走神了。
柯弈的确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他似乎挺高兴的,提完裙摆抬眸的瞬间,还对她笑了笑。
清沅赶忙收回目光,盯着喜扇目不斜视。
正堂中长辈已然正坐。柯弈父亲已逝世,正坐的是柯家的夫人和老夫人,清沅先前都见过,并不算紧张,随着唱词跟着行礼就好。
宾客热情,却不敢造次,一路拥着他们到了喜房,便自觉离去,没一个敢起哄的。
“前面还有宾客要陪,我稍晚些再回来。”
清沅求之不得,她顶了一日的凤冠,脖子都快断了。早就想拆了了事。
人一走,她立即放下喜扇,坐去铜镜前,要将头上的装饰全拆下来。
萃意进门瞧见,惊了好一下:“姑娘这是做什么呢?这会儿可不能拆了,总得等姑爷回来看过了再说。”
“可这凤冠真的很重,我脖子都要压断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自从定亲那日起,像是转了性子,若是从前哪儿会这般?定是要等着给姑爷看看的。”
“是,我的确是转了性子。那日二兄说得极好,柯弈他就是个石头,我太喜欢他只会让自己伤心,从此后我不会再将他放在我之前了。”清沅说着,毅然将头上的凤冠卸去,“我饿了,你叫人给我弄些吃的来,吃完我要睡一会儿,今儿天不亮就起了,我这会儿着实有些困倦。”
萃意再不好说什么,又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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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若是姑爷回来了,可要叫醒您?”
“不……”不行,她得提前做准备,“还是叫醒我吧,看着他往这儿来了就叫醒我。”
她满脸松弛,还啃了只烤乳鸽,将脸上的妆容一卸,便安安稳稳躺去榻上,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萃意瞧一眼,只能无奈站去门外守着。
一更天,柯弈从远处缓步而来:“夫人呢?”
萃意犹豫一瞬,还是未多嘴:“在房中。”
柯弈微微点头,轻声跨入卧房里,瞧见床边坐着的人,不觉弯了弯唇。
清沅原是不紧张的,临了,心忽然又提起来,手抓住膝盖上的裙子,隔着火光虚虚看着他:“凤冠太重,我拆了。”
“嗯。”柯弈也看着她,阔步走近,在她身旁坐下,“拆了也好看。”
她抿了抿唇,垂眸盯着地毯上斜织的花纹。
柯弈将大掌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缓缓收拢,握住她的手,轻声问:“清沅,你很紧张吗?从我进门开始,你便一直握着拳头。”
“我……”她不觉咽了口唾液。
“你用过晚膳了?我瞧见桌上有食盒。这会儿还饿不饿?要不要叫她们再送些吃的来?”
“不用,我不饿。”
“我今日天不亮便起了,起后便一直在准备仪容,你是一样的吗?”
“是。”她的妆容可比柯弈的要复杂多了,但她没有多说。
柯弈又道:“你方才歇过了?我瞧你衣裳上有压过的褶皱。”
“你不满意了吗?”清沅终于寻到了反驳的机会。
柯弈却是整了整她额前垂落的碎发,笑着道:“没有,这样挺好的,夜还很长,提前歇息过也好。”
她一噎:“你这话是在、在在……”
清沅说不出口,也未曾见从前的柯弈说过这样的玩笑。
“嗯。”柯弈坦荡应下,“你讨厌这样吗?我想让你放松一些。你放心,我没喝多少酒,现下是清醒的。你这些日子在做什么?我很想念你,却又不能闯进你家去见你。”
清沅连跟前的地毯都不敢盯着了,将目光放的更远了些,搁去窗边桌上的那对喜烛上,最好是叫烛火将她的双眼模糊得看不清,她才能心安一些:“没做什么。”
“我这几日跟着收拾了屋子。你看,那些柜子架子都腾空了,只是她们说这样不大好看,便暂时摆了些物件看,过两日可以搬空了再放你喜欢的。”柯弈说着,揽住她的肩,垂眸靠近一些,“清沅,你还未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样的摆件字画。”
乔清沅屏住呼吸,抬眸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昨夜长辈可有跟你讲过圆房之事?”
淡淡的甜甜的蜜香气息轻轻喷洒在清沅鼻尖上,她更加不敢呼吸,连脑子都被糊住,转不了了。
柯弈靠近,轻轻在她的唇上碰了碰:“莫怕,我前几日研究过了,不会弄疼你的。”
10. 第 10 章
清沅微微回神,上辈子柯弈可没这样说过,不仅没这样说,还真将她弄疼了。
其实上辈子的柯弈也不算粗鲁,还一直问她疼不疼,是她自己怕毁了柯弈的兴致,疼的冷汗都出来,却忍着不肯开口,第二日连走路都不顺畅了,柯弈又说要去寻大夫,她又羞于见大夫,嘴硬说无碍,可晚上再同房时直接疼得掉了眼泪,那往后,柯弈便常宿在书房了。
再后来,每月虽有一两回,虽不曾那样疼过,但现下想想那晚,她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清沅,你在想什么?”
“没……”她不信他。
柯弈放下床帐,轻轻捧起她的脸,薄唇在她唇上不停轻碰:“清沅,莫怕。”
她咽了口唾液,双手挡住他的肩,下意识要往后退,可还没后仰,便被人搂了回去,腰封也被人拆了。
“清沅。”柯弈低唤一声。
“你……”清沅刚开口,便被人堵住了嘴。
他他他、他竟然伸舌头!上辈子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清沅瞪圆眼,诧异看着上方的人。
柯弈看着她,手却从她的裙边探进去,满脸泛红,不知是不是喜烛的红光映出来的。
她轻颤一瞬,紧紧抓住被褥,手心里出了汗。
“莫怕。”柯弈又道,“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我只是听说这样会让你一会儿能好受些。”
清沅呼吸急促起来,双手要将他推开。
“难受吗?”他问。
清沅答不上来,她上辈子都未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只能紧紧咬着唇。
柯弈看着她,似是喃喃自语:“是我学艺不精吗?还是你对我没有心动?为何仍旧这样干涩?”
她眯着眼,有些看不清他的脸,更是答不上来。
“清沅。”柯弈又唤一声,在她微烫的脸颊亲了下,忽然,埋下头去。
清沅一惊,猛然睁大双眼,仰起脖颈看去。
“柯弈!”她咬唇惊呼。
柯弈半个头被红裙罩住,一点儿神色都瞧不见,只有粗重点额呼吸声回答。
“你别、你别……”清沅未喊两声,一下软了腰,倒回枕头上,如泥沼里的鱼一般扭动着。
柯弈抬头,用湿帕子擦了擦脸,俯身又去吻她。
她已没有力气再挣扎,原本整齐的头发散乱地贴在脸上,瞧着有些狼狈。
柯弈轻轻将她脸颊上的碎发拨弄回去,低声问:“疼吗?”
她垂着眼,没有回答。
柯弈轻抚她微蹙的眉头,又问:“疼吗?”
她猜,她要是不回答,柯弈能这样一直问下去。
“不、不疼。”
“不要说假话,我会分辨不清。”
“我、我没说假话。”她才不会像上辈子那样犯傻,疼就是疼,她才不会再忍着。
“那我可以快一些吗?”
“你……”清沅瞅他一眼,低声道,“你不觉得这样问很奇怪吗?”
“我怕弄疼你。”他扣住她的肩,“疼了就告诉我,我不会逼迫你。”
他说完并未动,等人应一声才快起来,除了沉重的呼吸外,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这才是清沅记忆中的柯弈,他似乎对此事并不热衷,像是在完成什么任务,极少在途中亲吻她,也从未说过什么调情的话,甚至只在上面,从未换过别的花样,就好像他要是一头牛,肯定也只会耕那一块儿地。
“清沅。”
他忽然开口,清沅还愣了下,昏昏沉沉的脑子甚至清醒了一瞬。
“清沅,我想抚摸这里。”
清沅有些羞恼,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她知晓他没有调戏的意思:“你……”
“我想该提前与你说一声,以免惊到你。”柯弈看着她,“疼吗?”
“你别跟我说话!”她别开脸气道。
柯弈顿了顿,垂首咬住她的唇,大掌慢慢收拢又放开。
她有些喘不上气,满脑子都在想他是在哪儿学的这些,明明上辈子可没有过这些的,不是成亲那日没有,是那八年都从未有过。
很快,隔着的那层小衣也被推了起来,堆在她的脖颈上,她的嘴被松开了,忍不住想去看他的神情,却见他一脸为难犹豫的模样。
“不想看就别看!”这不是脑子有问题吗?自己将她的衣裳掀了,这会儿又是这副表情!清沅真有些生气了,将堆在脖颈上的小衣往下一拽。
“我不是不想看。”柯弈又推回去,他只是不知如何下口,“你……”
清沅拧着眉瞪他:“你下去!”
他没说话,捂住她的双眼,视死如归般一口叼住。
清沅大惊:“你、你……”
话还未说完,柯弈单手搂住她的腰,佝偻着身子,将她往跟前带了带,再未多言。
床头边矮柜上的喜烛噼里啪啦燃了半截,柯弈撑起身往外叫了水来,侍女们悄声进门,清沅却裹在被子里不肯出去。
“你们先下去。”柯弈吩咐一句,转头看向帐子里的人,“出来洗洗,方才都弄在里面了。”
清沅一脸警惕看着他,试探着伸出足尖,慢慢朝床边探,突然,她的脚腕被拽过去,跟前的人又俯身而来。
“再来一回,一会儿一起洗。”
“你、你不是不喜欢……”
“我没有不喜欢。”柯弈都靠过去了才想起又问,“疼吗?”
乔清沅的手被按住,此刻已然动弹不得,低声骂一句:“你至少应该退出去再问。”
柯弈真往后退了退,又问:“疼吗?”
清沅还真是没话可说了。
“疼吗?”
“不。”她赌气似的。
柯弈认真端详她一会儿,见她没有痛苦的迹象,俯身又抱住她。
清沅越发觉着他怪,从前可没有这样的事,难道是因为先前吵架的缘故?似乎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她喘不上气,头昏沉得厉害,身上也酸软得厉害,没什么心思再思索这些,跟前的人一离开,她便立即困得要睡过去。
先前送来的水凉了,柯弈又叫了热水来,轻轻唤醒床上的人:“清沅,洗洗再睡。”
清沅正困着,眼皮子都睁不开了,被他一吵,方才压着的那点儿脾气全涌了上来:“谁弄的谁洗,我困了我要睡觉了!”
他一愣,尴尬转身,朝侍女摆摆手:“你们凑下去,不必再守着了。”
侍女们也没敢抬头看,悄声又退出房门。
柯弈拿手巾给她垫了垫,拧了湿帕子来给她擦了擦,可不见有什么成效,里面的还是没有淌出来:“你不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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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一眼她紧闭的双眼,将那句“站起来”咽回去,犹豫着用手指勾出来,反复擦洗两遍,躺去她身旁。
人好像睡着了,但他想着他从旁人那里学来的,说是同房后要温存一会儿,犹豫着轻轻抱住她。
清沅猛然惊醒,皱着脸骂:“又来?”
“未曾,我只是想抱你一会儿,你若是困了便睡吧,不必理会我。”
“哦。”清沅背过身去,继续睡觉。
柯弈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轻轻将手放在她的手臂上,也合上双眼。
喜烛燃尽,天光大亮,清沅缓缓睁眼。
身侧的人已不见了,她瞥一眼自顾自起身去洗漱,见侍女从外进来也没有多问。
“夫人,郎君在外面练拳。”
“哦。”她还以为他出去忙了呢。
侍女悄悄看她一眼,没再说话,默默站在一旁服侍。
不久,柯弈也从门外进来,站在她身后,从铜镜里看着她:“祖母和母亲让人来传话了,叫我们晚一些过去,到时一同用午膳。”
“嗯。”她和柯家两位长辈虽不是太近亲,但也未有什么仇怨,况且她母亲和柯弈母亲还是闺中密友,她对她们倒是没什么意见。
柯弈在她身旁坐下:“我来给你描眉吧。”
她狐疑抬眼:“你会描眉?”
“不会。”
“哦。”那在这儿说什么废话?
“但我作过画,我想和作画应当没什么区别。”柯弈拿起眉笔,“我应当可以的。”
清沅有些不情愿,脸都别开了。
柯弈朝侍女摆摆手,待人都走了,轻轻握住她的手,偏头朝她靠近一些:“清沅,让我试试好不好?若是不好看,我往后再也不给你画了。”
她又瞅他一眼,将脸转回去。
柯弈左右看了眼,跟做贼似的,未瞧见周围有人,飞速在她嘴角碰了下,轻轻捏着她的脸颊,用眉笔在她眉上轻染。
她抿了抿唇,掀眼盯着他那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心中难免茫然:这人又是要做什么?
“好了,你看看。”柯弈松手,将铜镜举到她跟前。
她想挑毛病,但扫过一眼,还真没什么问题,甚至挺好的,浓淡适宜,一点儿没画歪。
“清沅,以后我日日给你描眉吧。”
清沅微愕:“那不用了吧?我也不是日日都化妆的,等你上任了也没这个空闲。”
柯弈放下眉笔:“那就往后休沐的日子,我给你描眉。”
“我也没那样爱化妆,你要是喜欢……”清沅垂下眼,小声怼,“你要是喜欢可以给自己描。”
“那你喜欢什么?”他不见生气的模样。
“我饿了,先用早膳吧。”清沅起身往桌边去。
柯弈跟上,朝外吩咐一句,在她身边坐下,给她递帕子擦手。
她疑惑接过,低声道:“以后这样的小事还是让侍女们来吧。”
柯弈顿了顿,又往她碗里添菜:“我也不知晓你爱吃什么,你若不想与我说,便告诉侍女,让她们去办。”
她抿了两口粥,忍不住开口:“其实你不必这样的,你是做大事的人,这些小事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也有手有嘴,想要什么想吃什么自己会解决,你不必将时光花费在我这里。”
11. 第 11 章
“可你是我妻子。”柯弈看着她。
她有些不敢和那认真的视线对上,往他碗里随意扔了个菜,小声催促:“吃饭吧,吃完饭还得去给祖母母亲请安,说是可以晚些去,但去的太晚也不好。”
柯弈微微点头:“好。”
安静吃罢饭,清沅跟他并排往前。
已要至十二月,天冷得厉害,有日光晒着,仍旧不暖和,花园里却还有颜色,是为了成亲专门布置的,瞧着倒有几分生机,让人不觉放慢脚步。
“清沅。”柯弈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你喜欢花草吗?”
她收回眼:“还好。”
“你若喜欢,我们过两日去西郊的山上挖一些回来吧。这个时节百花凋零,但还是有些耐寒的花草盛着。”
“再说。”清沅不是很想搭理他,脚步都快了些。
他察觉了,也不好在外面问,只能缄默跟上。
柯弈的母亲袁夫人一向孝顺,早上就在老夫人院子伺候了,这会儿正陪着人在堂中说话,侍女通传一声,袁夫人便和老夫人一同坐好,等着儿子儿媳进门敬茶。
清沅跨进门,先上前请了安,又接过侍女递来的茶盏,双手奉上:“孙媳给祖母敬茶。”
老夫人接过,喝了一口,满意点头,清沅又给袁夫人敬。袁夫人也不见对敬茶顺序有不满,也是笑着接过,双手将她扶起。
“快坐着说话,早就是像自己孩子一般的,不必这样多礼。”袁夫人说罢,朝侍女看一眼。
侍女上前,呈上一个漆盒,里面装着一支衔珠金凤钗。
袁夫人双手拿起,朝她递去,笑着道:“这是家里祖传的宝贝,是从前的天子亲赐的,我与你父亲成亲时,你祖母亲手交给我,我今日又亲手交给你,希望你往后能亲手传给柯家的下一代女主人。”
“多谢母亲。”清沅垂眸,双手接过,“儿媳谨记母亲教诲。”
“都别客气,快坐。”老夫人笑着道,“说了叫你们不用这样早来,怎么还是来得这样早?咱们从前又不是没见过,还这样外道,你们昨晚肯定歇得晚,早上多睡会儿应是应当的。”
清沅不会接话,悄悄朝柯弈看去,却见柯弈抬着眼佯装未听见的模样,忍不住想笑。
“看到你们感情这样好,我就放心了。”老夫人又道,“驭远终于是能听进去话了,不要天天钻在你那个政务上,你现在最要紧的是要个孩子,这个官儿不当了都成,孩子不能不要。”
柯弈还在佯装未听见。
老夫人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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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扶手:“驭远。”
“嗯?祖母何事?”他转头,像是才听见。
“说叫你赶紧要孩子,你看看你都多大了,旁人你这个年龄都快能当祖父了!”
“是,祖母,我记着了。”
“这段时日不许往外跑,就在家里好好陪着你媳妇儿,早上也甭来请安,有什么好请安的?你们要是赶紧给我生个孙子,我死了都行!”
袁夫人赶紧拦:“母亲这是说什么呢?这也快过年了,还得有些忌口的。”
“是是,还是你说得有理,得避口谶避口谶。”老夫人朝着空中拜了拜了,又朝清沅道,“往后初一十五来给你母亲给我请安就行,其余日子就不用来了。年轻人,晚上可以睡晚一些,早上多睡一会儿就补回来了。”
清沅还是不知如何接话,上辈子可没有这一茬。
柯弈性情刚直,对谁都是如此,待家里长辈也是一样,他认准了的事儿,老夫人和袁夫人也不敢说什么。甚至有一回,似乎是老夫人过寿辰,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柯弈发了好大的脾气,劈头盖脸将老夫人和袁夫人训了一顿,一丝情面也未留……
清沅着实觉着有些奇怪,有那样一瞬甚至怀疑自个儿是不是没有重生,先前的那些不过是梦一场。
12. 第 12 章
柯弈仍旧装作未听懂:“是,祖母。”
老夫人显然也知晓他的脾气,说过两句,又拉着清沅闲聊,无非就是忆忆往昔,聊些闲话八卦。
午时,家中其余的姊妹并未来,只有他们俩和两位长辈,同坐一桌,没什么礼仪限制。
吃罢饭,老夫人要午休,清沅也未再多留,跟着柯弈往回走。
柯弈见她落在后面,稍等两步,与她并排:“中午吃好了吗?”
“嗯。”她别开眼,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上辈子说是八年,可他们在一块儿相处的日子,估计还没有这几日久,至于上辈子的柯弈这会儿在做什么,她已记不太清了,总归不会是和她在这儿闲谈。
“清沅,你下午想做什么?”
“不知道,等午休起了再说。”
“好。”柯弈微微点头,没有再问,午休时,跟她一块坐去床上。
清沅瞥他一眼:“你也要睡吗?”
“嗯。”他握住她的手,“清沅,你是不是有些厌烦我?有时我和你说话,你总是不爱回答。”
清沅现在没在气头上,还不太敢直接说这样的话:“没有。”
“那是我的话太无趣了吗?”
“没。”
柯弈放下帐子,轻轻抱住她;“清沅,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你不说话,我不知晓你在想什么。”
她垂着眼:“我不知晓说什么。”
“随意说,说什么都好,你平日和家里人说什么就跟我说什么,吃了什么,玩了什么,什么都好。”柯弈亲亲她的额头,“清沅,跟我说说话吧。”
清沅心中忽然有些委屈,为何她不想说的时候,柯弈又要说这些话?她轻轻将人推开,躺进被子里:“我要睡了。”
柯弈垂眼看了她好一会儿,在她身后躺下。
他知晓她有心事,也知晓她不想说,可却不知该如何应对,怕追问让人不耐烦,又怕不追问会让问题越来越大。
最后,他还是没有开口,只是从身后轻轻抱着她。
他上辈子似乎从未这样抱过她,不是不想,只是不知如何开始,他和她的年岁差得的确有些大,许多时候不知如何和她相处,紧张也害羞。
后来,清沅离世的那些日子,他无数次地后悔,若是他从前能够大方一些,那怕大大方方一回就好了。
午后温暖的日光从窗外照进来,清沅缓缓睁眼,瞧见身旁坐着看书的人,有一瞬的恍然。
柯弈放下书册,偏头看去,脸上带了些笑意:“醒了?”
清沅打量他一眼,不觉往后缩了缩:“嗯。”
他握住她的手:“清沅,我给你梳头吧。”
清沅挣脱他的手,指了指帐子外面:“我先下去。”
他看着她爬出去,跟着也起了身,随她一同到了铜镜前,拿起木梳,握住她的长发。
清沅从铜镜看他,低声试探:“我记得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我从前是何模样?”
“我不知晓,但连我二兄也说,像你这样有雄图大志的人,不会为小情小爱耽搁,叫我做好打算。”
“嗯,你先前跟我说过。”柯弈问,“你是因为这个才不愿意和我说话的吗?”
“我不想以后当个怨妇,所以,你也不必要这样,我们相敬如宾就好。我既然选择和你成亲,享受到了你家带给我的好处,自然也会担好做妻子的责任,不必要你这样对我。”
柯弈微顿,盯着手中的长发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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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梳整:“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和我有任何感情上的瓜葛,最好以后无论我如何,你都不会在意,是吗?”
清沅垂头,扣着指尖:“嗯。”
“我若是对你没有感情,为何要和你成亲?我不会不管这个家,不会不管你。多说无益,我会让你看到。”
“我不需要,你也不必这样对我。或许你的确可以做到这些小事,可将来要你选择的时候,你还是会将政务朝廷放在我之前。当然,我知晓自己没什么资格也没什么道理要求你总将我放在第一位,所以就从现在开始,你不要爱我,我也不要爱你,这样就挺好。”
“清沅。”柯弈唤一声,“即便是我死了,你也不要伤心,是吗?”
“嗯。”清沅应一声,心里莫名有些慌,“我觉着,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这样淡然才好。”
柯弈沉默一会儿,问:“你经历了什么?会有这样的感悟?”
“我……前几日做了几个梦。”
“什么梦?”
清沅心口一紧。
柯弈将她的长发简单束成一束,放下木梳,坐去她对面:“清沅。”
她垂着眼,不敢抬头。她不敢将重生的事告诉人,包括柯弈。
“不想说便不说吧。”柯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不论是什么,我能感觉得到,你定是因为受了委屈才会如此。清沅,我也知晓自己有些不近人情,我会改的。”
那为何是现在才说这些?在她已经心如死灰后?清沅抬眼看他,双眸泛起血丝,眼泪顺着鼻梁往下掉。
柯弈双手捧着她的脸,用指腹抹去她的眼泪,忍不住有些恍然,像是眼前的人从来没有病逝过,抵着她的额头低声道:“我错了,是我错了,清沅,是我的错。”
13. 第 13 章
她从来没有这样被他抱在怀里过,年少时她不是没有想象过,等成亲后,柯弈会如何待她好、如何喜欢她,她等了那么多年,重来一回,竟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得到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难道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可若真是一场梦,为何会那样清晰?可她宁愿那只是一场梦,若是没有这一场梦,她现在应当会很开心吧?
“我不太会给女子扎头发,你喜欢什么样的发髻?我可以学学。”柯弈轻轻抚抚她的发顶。
“你不用将时光浪费在这样的事上。”
“我不觉得浪费。”
“我觉得浪费。”清沅要推开他,“你要是喜欢给女子束发,可以找旁人来。”
他没肯松手:“我没有喜欢给女子束发,我是想给你束发。”
清沅噎住,抬眼看他,想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来。
他也看她,没一会儿,垂首轻碰她的唇。
清沅惊愕瞪眼,柯弈似乎察觉了,也睁开双眼,低声解释:“在卧房里,没有别人。”
“嗯。”清沅多数时间是不敢和他对视的,这会儿也避开眼。
柯弈却非要捧起她的脸,要跟她对视:“你喜欢逛街吗?待回门后,我们出去逛街吧,给你买些首饰,如何?”
她脸是被捧起来了,脸颊的软肉几乎要从他的指缝溢出去,但目光斜着,就是不看他:“我不想去。”
“为何?”
“没有为何。”
“没有为何那便去吧,总归在家里待着也没什么事可做。”
“你就不能找旁人去吗?”
“可我就想你一起去。”
清沅有些生气了,她总感觉这人就是在故意抬杠,可心里又清楚柯弈只是有自己的道理。她推开他的手,背过身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柯弈又追过来:“为何?我吵到你了吗?”
清沅垮下脸:“我说了就想和你相敬如宾,你想找个和你感情好的,你找别人行不行?我没心情跟你说这些。”
“清沅,我们是夫妻,你的意见很重要,可我的意见也一样重要,你想和我相敬如宾,可我想和你相亲相爱,不能只听你的,也不能只听我的。我想,我们应该讨论出一个折中的意见,你觉着如何?”
“什么折中的意见!”她说不过他,更气了。
“等过了年,我也要去上任了,到时白日里我不打搅你,晚上我们再在一块儿。”
“可你白日本来就不在家!怎么打搅我?”
柯弈握住她的手,轻声慢语:“嗯,所以我白日不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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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她气得一下抽出手:“你根本就是胡搅蛮缠!”
柯弈忽然觉得很有趣,比从前以往的任何事都有趣,才重生那几日他心里总觉得有些沉,夜里做梦都会惊醒,瞧见清沅时总不觉悲伤,时至今日,那种悲痛感才渐渐消散一些。
“没有,我没有胡搅蛮缠。”他低低笑着,“论迹的确是如此。”
“你说什么都有道理!我不跟你说了!”清沅起身便走。
柯弈跟上:“我正在和你商量,你也可以提出一个想法,我们共同讨论。”
清沅扭头瞪他:“那我还说你晚上别打搅我,我们白日里在一块儿呢!”
“那又或是,一日按你的想法,一日按我的想法,如何?”
“好!那今日按我的想法!”清沅转头就走,没走几步又停下,“不对!今日都过了大半了,明日按我的想法!”
柯弈上前几步,牵住她的手:“那现下就要听我的了。”
她一噎,警惕看他:“你想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柯弈将她牵到罗汉床边坐下,“清沅,你喜欢看什么书?”
她一肚子的气:“我不爱看书。”
“那我从前送给你的孤本,你是不是都不喜欢?”
14. 第 14 章
“是,不喜欢。”
“抱歉,我不知晓你不喜欢,以后若是送礼,我会送你喜欢的。你喜欢什么?小动物吗?上回我送去的那个刺猬呢?还在吗?”
“嗯。”清沅脸色稍霁,气也消了些,“让侍女们收拾着带来了。”
“我只是将它猎回来了,却没有养过,你是如何养的?”
“我叫人做了个笼子,和鸟笼差不多,平日里就将它关在里面……”清沅说着,转身推开窗,朝外面喊,“萃意,将我的刺猬笼子拿来。”
门外应了声,没会儿拎了个遮着布的笼子来,朝两人行礼:“郎君,夫人。”
“放到桌上来吧。”清沅让开些,将笼子放好,揭开厚厚的棉布,“它这两天还好吗?”
“没什么大碍,还跟先前一样吃了就睡,没见有什么不习惯的。”
清沅点点头,用指尖戳戳它的爪子,吩咐一声:“好,你下去吧。”
柯弈微微皱眉:“当心被扎到。”
“不会。”清沅将刺猬抓出来,轻轻摸了摸,“它放松的时候刺是顺着的,不会扎到人。”
“我倒是不知晓这个,那日我是用网将它抓住的。”
“我先前也不知晓,养着养着慢慢发觉的。”
柯弈看着她手中的刺猬,又问:“它平日吃什么?感觉比刚抓来时长大许多。”
她脸色恢复如初,心绪也平缓下来:“菜、肉、果子都吃,我让侍女将这几样煮在一块儿,捣碎了捏成小丸子晾干,每日喂一些。”
“原来是这样。”柯弈将指尖伸去,点了点它的鼻尖,“它好像流鼻涕了。”
“嗯,它怕冷,前几日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它死了,后来将它挪到屋里暖和的地方,它又活过来了。”清沅递出手帕。
柯弈接过,对她笑了笑:“多谢。”
她垂眼,将刺猬放回笼子里:“它冬天要休息,我让侍女拿下去了。”
“好。”柯弈稍稍坐正。
清沅悄悄瞥他一眼,又叫侍女来将笼子拿下去。
待侍女出门,柯弈才又道:“你还想要旁的动物吗?改日我们可以去猎一些回来,你以后在家里待着也不会没有事做。”
“不用,我要是想养,会叫人去买的。”
“也好,天渐冷了,出门狩猎也不好。”
“嗯。”
“你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
“也没什么。”其实她平日里闲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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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会读读书、下下棋,有时还会做些针线,但她不想跟柯弈说这些,最好在柯弈眼里,她就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才好。
柯弈看着她:“那就发呆?”
“嗯,就发呆。”她说着,觉得好笑,不禁翘了翘嘴角。
柯弈不知她在笑什么,可见她笑,忍不住也扬起唇:“晌午那会儿,祖母正说着话,你忽然看向我,还笑了,是在笑什么?”
“我没笑,你看错了。”她才不想跟他说这些。
柯弈没有追问,只是笑着看她:“清沅,你笑起来很美。”
她一听他说这些话就心烦,别开脸哦了声。
柯弈瞧出来了,又说起别的:“晚上想吃什么?也不知家里的菜合不合你的口味。”
“侍女她们知晓,自会去厨房叮嘱。”
“好。”柯弈顿了顿,“如今天黑得早,晚上不如早些用膳,早些歇息?”
“嗯。”这一阵子是黑得越发早了,天又阴晴不定的,早些歇息也好。
清沅没有多想,直至洗漱完,和柯弈一同坐在床上时才觉着尴尬。
柯弈从前不这样的,即使每月那偶尔一两回的同房,也是灯一吹,被子一盖,就谁也瞧不着谁了。
15. 第 15 章
“吹灯睡吧。”清沅将被子又往上裹了裹。
柯弈未动,目光还落在她脸上:“不着急吹灯,我想看看你。”
她心里嘀咕一句:有什么好看的?
柯弈抬手,放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摸着摸着,脸靠近了。
她赶紧抬手挡嘴:“你不是说看看的吗?”
柯弈低笑着在她眉心亲了亲,将她的手挪开,轻声道:“也想亲,只是羞于开口。”
她还是紧张,双眼也未合上,还睁眼看着他。
柯弈稍稍退开一些,薄唇一张一合,几乎还碰着她的唇:“清沅,你为何总爱睁着眼?”
她往后仰了仰,不知如何回答。
“清沅,将眼闭上吧。”柯弈看着她。
她不想闭眼,怕自己一旦闭眼就会忘了从前的教训,但她知晓柯弈,她要是不肯闭眼,柯弈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缓缓合眼,纤细的睫毛直直垂着,微微颤着。
柯弈握紧她的手,温声问:“我昨日弄疼你了吗?”
“没。”
“那你为何颤抖?”
“我不知晓。”
柯弈顿了顿,搂住她的腰,轻轻触碰她的嘴唇:“莫害怕,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便跟我说,我不会强迫你。”
她咽了口唾液,被人搂着躺下,床边矮桌上的烛火在她眼皮上跳动,有些吵闹。趁人宽衣,她微微睁眼,低声道:“我想吹灯。”
“为何?”柯弈已宽衣,正跪坐着放好衣裳,“害羞吗?”
清沅不敢看他,低声应:“嗯。”
“吹了灯就看不见了,你总不说话,我得看你的神情来判断有没有弄疼你。”
“你!”清沅恼羞成怒,她不用想也知晓自己的神情不会好看,“你别看我!”
柯弈眉头微紧:“你生气了,你为何生气?或是你实话告诉我,你是难受还是舒服,我便将灯吹了。”
“算了!”她自暴自弃往后一倒,“你赶紧弄,弄完赶紧睡!”
“清沅,我不想此事只有我一个人愉悦。”
“我就是不舒服,你若是想就寻别人去!”
“可你昨晚明明胴体微粉,双眸失神,那处也是翻涌不停,银丝连线……”
“你老不正经!”清沅又羞又恼,抱起枕头便往他身上砸。
他抬手握住枕头,眉头紧锁:“我没有拿你打趣,我听说这便表明你也乐在其中了,我只想确认是不是如此。”
“不是!”清沅拽不动枕头,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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扔开。
柯弈也松了手,郑重看着她:“那你可否与我告知,你要如何才能愉悦?”
她往被子里一钻,闷声喊:“如何都不能!”
柯弈沉默一会儿,又问:“你是故意和我赌气吗?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你说,我会改的。”
“你没有哪里做得不对,是我不喜欢你,所以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喜欢。”
“你下午还说没有不喜欢我。”
“骗你的。”
柯弈又是沉默许久,缓缓开口:“清沅,你是认真的吗?你不喜欢我,也不想嫁给我,若是真的,我会写和离书放你离开。”
“我是……”清沅转头,对上他澄净认真的双眼,忽然说不出话来。
柯弈看着她,忽然觉得或许上辈子她也不愿意嫁给自己,所以才会整日忧思郁郁而终。
“我们都冷静想想。”他穿上寝衣,起身离去。
清沅看着他的背影,鼻尖一酸,眼泪安静滚落,心头却忽然觉得轻松。
这才是他,这才是柯弈,就是这样才对,就是这样才能早些死心。
她盯着模糊的烛光看了一会儿,弯身正要吹灯时,卧房的门轻响,出了门的人又出现在门口。
“清沅,你哭了。”
16. 第 16 章
“啪”,烛火骤然熄灭,卧房暗下来。
柯弈缓步走近,轻声在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被子里的人,又唤:“清沅。”
清沅快速抹去眼泪,低声问:“你不是说要冷静想想的吗?”
“我想好了。”柯弈在她背后躺下。
他的确想好了,出门的瞬间被冷风一吹,想起从并州赶回京城的情景,瞬间便想明白了,清沅若是对他无情,也不会再失去孩子后那样伤心,也不会等了他那样久都不肯闭眼。
“你不想点灯就不点吧。”他微微撑起身,垂首在她嘴角亲了亲。
清沅有些茫然,怎么方才还吵成那样,这会儿又这样了。若是旁人或许还能解释为欲望上头,可柯弈不会,柯弈从不热衷于这些。
比起上辈子,她更猜不透柯弈的想法了。
“清沅,这样抚弄你没有感觉吗?”柯弈开口,语气十分镇定,还带着些疑问,像是在研究什么高深学问。
“没。”清沅快速答一句,收起腿。
“别动。”柯弈轻斥一声,将她的膝盖按住,语气又柔和下来,“你合上我便看不见了。”
“这样黑你还能看见?”她气息有些不稳。
柯弈皱了皱眉,略过这个问题,又问:“这样有感觉吗?”
清沅被弄得有些痒,但不想承认,仍旧嘴硬:“没。”
“罢了。”柯弈按住她的腿,埋下头去。
又来?!
清沅惊诧仰头,只瞧见他的发顶。
她想拒绝,可还没开口,一阵酥麻便从腰上散开,她忍不住要挣脱。
“别动。”柯弈斥一声,又抬头看她,“弄疼了?”
“没。痒。”她见人又要低头,赶紧支起身子拦,“你别、别这样……”
“不这样一会儿你会疼。”
清沅抿了抿唇:“你从哪儿学的这样?”
“书本上。”柯弈应一声,又埋头而下。
清沅咬着唇,很想问他一句,为何上辈子从未这样过。
“你看,现下便很顺畅。”他的语气像是教过的不确定的学识在现实中实现了,松了很大一口气。
“嗯。”清沅不知如何回答。
柯弈也不会在此时说话,只有越发粗重的呼吸声。
清沅眯着眼悄悄看他,只可惜天色太暗,只能瞧见他皱起的眉和额头边缘凸起的几道筋络。
“呃!”她看得入神,头撞在枕头上,不慎漏出些声音。
柯弈一顿,哑声询问:“怎么了?”
“太、太里面了……”声若蚊蝇。
“我知晓了。”柯弈很是镇定,像是接下什么任务一般,往后退了退,放轻许多。
他仍旧皱着眉,清沅看他时,却是心中微冷:柯弈未从沉醉其中,他做这些都是为了完成家里给的任务,他这般岁数了,该要一个孩子了。
清沅别开脸,盯着床边摇晃的垂绦,死死咬着唇,再没漏出一丝声响。
“难受?”柯弈察觉,“为何紧绷着?”
清沅没有回答。
柯弈眉头动了动,将她的小衣推起,落手轻抚,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又低头叼住。
没一会儿,她抵挡不住,又软下来。
柯弈松口,收紧大手,低声问:“喜欢这样?”
她没有回答。
柯弈未再追问,悄声道:“我想快一些,你忍一忍好吗?我很快就好。”
不待她回答,柯弈咬住她的唇,扣紧她……很快,她眼前花白一片,什么也瞧不清了。
“你、你下去。”良久,她低声催。
“再抱一会儿。”柯弈抱紧她。
她有些喘不上气,用力推了推:“你太重了。”
柯弈这才翻身,却未松手,仍旧将她紧紧搂着,手掌不自觉从她后背往下轻抚:“清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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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等了会儿,没等到人说话,疑惑抬眼:“什么?”
“没什么。”柯弈低哑的嗓音里带了些笑意,在她眼皮上亲了亲,“清沅,我爱你。”
她心头一震,愣愣睁眼看他。
柯弈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低头在她唇边轻轻触碰:“我将灯点上,叫人来送水?一会儿干了不好洗。”
“嗯。”她垂眼,往被子里缩了缩,烛火点燃的那一瞬还是有些不大适应。
少倾,侍女们端着热水进门,弓着身站在帐子外双手奉上:“奴婢伺候夫人洗漱。”
“不必。”柯弈稍稍挑起帐子,接过帕子又放下,转头看向床里,低声道,“我来。”
清沅立即抓紧被子,小声拒绝:“不用……”
“你自己瞧不见。”柯弈劝。
清沅想起帐子外站着的侍女,又立即噤声。
柯弈见她默认,便抬手掀开被子。
一回生二回熟,他今日没那样难为情了,很快清理好,将帕子放回盆中,又换另一张。
床帐厚重,几乎看不见人影,外面的人看不见,清沅却能瞧见,柯弈腹上全是水痕,被帕子一抹,消失不见。
“你们都下去吧,不必在外面守着了。”柯弈收拾完,又吩咐。
侍女们始终未敢抬头,悄声又退出房门。
人走了,柯弈卧下,又将人搂回怀里:“清沅,我们明日出去走走吧。”
“下午说好了的,明日我自个儿一个人待着的。”
柯弈仰头笑了笑:“好吧,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明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打搅你。”
清沅撑着他的胸膛要起:“我要睡了。”
他稍松一些:“早上起得不早,中午也睡了,这会儿就困了吗?”
“累了。”清沅躺回自个儿的枕头上。
“累了?”柯弈偏头看她,“哪儿累?方才不都是我在动吗?”
17. 第 17 章
她原是有些害羞的,瞧见那双坦诚的眼,便知这人并无说笑的意思,一点儿羞意都没了。
“腿抬久了,累。”
“这儿吗?”柯弈的手落在她的腿上。
她微愣,随后点了头:“嗯。”
柯弈静静给她捏一会儿腿,忽然开口:“清沅,我们试试别的样式吧,或许有不那么累人的。”
“你……”她抬眸。
“什么?”柯弈眼中仍旧坦荡。
“没什么,我现下累了。”
“我知晓,我说的是往后。”
清沅一点儿不想跟他讨论这个,往被子一钻,闷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现下累了。”
“好。”他没追过去,转身吹了灯,没一会儿,握住她的手。
天亮,柯弈又在外面练拳,清沅往窗外看一眼,也没等他,直接吩咐侍女来送膳。
萃意看一眼她手中的筷子,犹豫道:“您不叫郎君一块儿用早膳吗?”
“不叫。”
话音刚落,柯弈从门外进来。
清沅手一顿,当作没瞧见。
柯弈未说话,擦洗了手,在她身旁坐下,往她碗里添了些菜。
她有些心虚,低声道:“我今日一个人待着的。”
“嗯,我知晓,我吃完饭就去书房,不打搅你。”
她更心虚了,筷子动了动,想想上辈子的事,心又冷下来,筷子戳在盘子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怎么了?”柯弈看她。
“没。”她快速吃完饭,回到卧房里。
柯弈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会儿,默默去了书房。
萃意左右看一眼,快步跟进卧房,小声询问:“您跟姑爷拌嘴了吗?”
“没。”她冷静会儿,气消了些,低声道,“明日回门,到时你悄悄出府门一趟,去给我配几副避子汤来,也不用太多。”
萃意眉头一皱:“避子汤?姑娘这又是哪儿来的话?好端端的,避什么子?姑爷这边正着急要孩子呢,您可跟姑爷商量过了?”
“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劝我,替我去办事,再守口如瓶就好。”
“可这事儿要是被老夫人和夫人知晓了该如何是好?到时即便是姑爷不生气,可老夫人哪里是好应付的?您这不是自个儿坑自个儿吗?”
“所以,我要你守口如瓶,小心谨慎。旁人若是问起,你就说是补药。”
“可……”
“好了!”清沅低斥一声,“出了什么事,我自己担着,绝不会让你受牵连。”
萃意都快急哭了:“奴婢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姑爷瞧着不错,老夫人和夫人也都很好,您到底是有何顾虑?即便是不好与我们这些下人说,也该和姑爷商量商量啊。”
清沅缓缓垂眼:“我不是要责怪你,只是我已做好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更改,你不用再说了,也不必再担忧了,下去吧。”
上辈子,她小产那日,柯弈正在宫中当差,家中侍女前去皇宫传信,只得一句郎君正在与陛下密谈,内侍不便进殿传话。她便一直等,等至夜深,等到柯弈归家,却只有一句“往后还会有的。”
彼时的她崩溃大哭,几欲昏厥,可柯弈便像没事人一般坐在床边一动不动,一滴眼泪都未掉过。
她大骂他无情,大骂恨他,这才换来他告假在家中待了两日。也就两日,南方水灾,柯弈不过象征性地询问了她一句,便毫不犹豫离开了。
被发觉便被发觉吧,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要孩子了,即便她这辈子能多加注意保住那个孩子,她也不要她的孩子生在这样一个家里,有这样一个父亲。
她抹了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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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了铲子去给盆栽松土浇水。
这个时节的花草不多,院子里却是摆满了,她一盆盆看过去,一盆盆浇过去。
这样的日子就挺好的,剪剪花看看书,其实她未必不能过这样的日子,柯弈一向不好女色,后院从来都是清清静静的,要是她能将从前过往放下……
可她如何能放下?
“夫人,花盆里的水渗出来了……”侍女小声提醒。
“嗯。”她回神,提起水壶,往下一个花盆去。
算了,该过成什么样就过成什么样吧,有些事,她就算是将自己逼死也做不到。
清沅浇完花,回到卧房看了会儿书,又做了做针线活,没有柯弈打搅,现下的日子倒和从前差不了多少。
晚上,柯弈从书房出来,到了床边。
清沅看他一眼,没打算理会,裹着被子往床里靠了靠。
他扫一眼那床新抱出来的被子,洗漱完后,将它放回柜子里,掀开清沅的被子,跟她躺在了一块儿。
“你做什么?”清沅回眸质问。
“不做什么,我说了今日让你清静便会做到,但我们是夫妻,不该分开睡。”
清沅深吸一口气,很想骂他一句,难道他们上辈子不是夫妻?为什么上辈子能分开睡,这辈子就不能了?这难道不可笑?
柯弈也觉得自己可笑,他不明白从前的自己到底在固执什么,有什么话是不能摊开了说的?有什么问题是不能好好解决的?还有,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为何要将所有感情内藏于心?为何要节制?他就是喜欢她,就是想和她日日睡在一起。
他合上双眼,握住她的手:“困了就睡吧,明日还要回门。”
清沅没能挣脱,低喊一声:“你说你不打搅我的!”
“好。”柯弈松了手,抓住她的衣袖。
18. 第 18 章
她一噎,起身瞪着他。
柯弈睁眼:“怎么了?”
“没!”清沅又喊一声,往后一倒,紧紧闭上双眼,眼不见心不烦。
因着要回门,她没有多睡,一早就醒了,柯弈比她醒得还早些,又在外面练拳。
腊月初的清晨,地上都结了霜,柯弈穿了身薄衣在院中练拳,额头上却冒出许多热汗。
清沅不是没怀疑过,是不是他年龄大了所以才在房事上不甚勤勉,可又见他身体健硕身形紧致,瞧着也不像是不行,大概是真的不贪念女色。
她轻轻放下窗子,收回目光的一瞬,却瞧见躲在廊下柱后偷看柯弈的侍女。
这个侍女她记得,叫荟心,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只是从前未曾服侍过她,故而不太亲近。
不过,她倒是见怪不怪,她就没见过哪个不喜欢柯弈的,京城多少姑娘家许亲都要按照柯弈的模样寻。看就看吧,她总不能将人眼睛捂起来。
她放了窗,回到卧房洗漱。
不久,柯弈微微冒着热气进门,拿起帕子擦了把脸,问了句废话:“醒了?”
“嗯。”清沅坐在铜镜前,已准备要梳妆。
“清沅,我给你描眉吧。”柯弈添了件衣裳,拿起眉笔,在她身旁坐下,“前日给你画过的,不会出错。”
清沅也不想在这种小事上争执,不冷不淡应了一声。
柯弈弯了弯唇,收敛神色,轻轻抬起她的下颌,稳稳当当描绘。
她盯着他的双眸,放空思绪。
柯弈早察觉了,将那对弯眉描完,才偏头在她嘴角亲了亲:“好了,照照镜子。”
这周边还有侍女呢!清沅拧眉看他一眼。
他握了握她的手,心虚起身让开:“时辰不早了,早些梳妆早些用膳早些启程。”
清沅又扫一眼,见侍女们都低垂着眼,脸色这才好看些,对着镜子让人接着梳妆。
柯弈未走远,就站在一旁端详,很是认真的模样。
清沅从铜镜看他,却被他逮了个正着。
“我想学学如何给你束发。”
“嗯。”原来是在看这个……清沅收回眼,不看他,也不再看铜镜。
吃罢饭,去给长辈请了安,清沅跟他一前一后上了马车,往乔家府宅去。
清沅从前几乎未跟他一块儿出过门,上一回似乎也是上辈子回门时,当时他们隔得很远,柯弈不说话,她也不敢多言,比成亲时还要紧张。
“清沅。”柯弈突然开口,“你为何离我这样远?”
“坐在一块儿太挤了。”清沅胡诌一句。
柯弈朝她挪近一些,握住她的手:“不挤。你的手有些冷,我给你暖暖。”
“有手炉。”她举了举手中的炉子。
“嗯。”柯弈也不辩解,正襟危坐起来。
清沅瞅他一眼,心里默默骂他一句。
他镇定一会儿,接着闲话起来:“你若是想家,待用罢午膳可以多留一会儿再走。”
“嗯。”清沅也没什么想家的,她母亲早亡,又与父亲不亲近,唯二依靠的两个兄长也常常会去拜访柯弈,若想见并不算难。
进了乔家的大门,与长辈吃完饭后,她本想跟二兄说几句的,但大兄带着二兄和父亲一同与柯弈说话去了,她便只能一个人坐在堂中等着。
“哟,在大郎君跟前装娴静呢。”家中四妹五妹探出头来。
清沅懒得理她们,偏过身去。
这两人最知晓她的痛处在何处,开口便道:“怎么?不会是被嫌弃了吧?我看也是,依照你的性子,若大郎君真喜爱你,不必我们来找你,你早就满天去炫耀了。”
清沅忍无可忍,瞅她们一眼:“我过得好不好,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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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瞧、瞧,肯定是被嫌弃了,否则哪儿来的这样大的火气?我就说,叫你别太嚣张,柯大郎君是什么人?若非是顾及婚约,如何会娶你?偏你整日得意得不得了,像是被人家捧在心尖上了一般。现下知晓了吧?你就是个无关紧要的。”
“他就是不喜欢我又如何?我已经嫁进柯家了,我婆母是我母亲的手帕交,柯弈他爱惜羽毛,我再差不过就是不招他喜欢,我还是舒舒坦坦的柯家大夫人,乔家大小姐,你们还是多操心自己吧!”清沅说完,抱着手炉起身便走。
她也知晓自己一把年龄了,不该与这两个小孩计较,可一说起柯弈的事,她便忍不住生气,气上头了直冲冲往外去,也不知要去哪儿,刚跨出门就跟柯弈撞了个正着。
“闪开!”她正在气头上,挥开柯弈的手,继续往前冲。
“清沅。”柯弈唤一声,抬步追上。
厅里的两人听到声音探出头看一眼,面面相觑皆是惊讶:这个乔清沅竟然给柯大郎君脸色看,而大郎君竟然未生气,还追上去了?不对啊,那乔清沅刚刚在恼什么……
“清沅。”柯弈一路追到湖边,抓住了她的手腕,“我并非只是因为婚约才要娶你。”
“你松手。”清沅挣脱,往后退了两步,“我大兄说得对,我就是太过矫情,其实你喜不喜欢我根本不要紧,我已经过得很好了,我不需要你喜欢。你别跟着我,我想一个人走走。”
柯弈皱着眉跟上:“清沅,你是因为这些话才一直生我的气的吗?我没有嫌弃你,也没有不喜欢你。我自认性情率直,若是不愿意的事,就算以性命相逼也不会同意。我去与她们说清楚。”
“说什么?”清沅被握住手腕,只能停步。
“告诉她们,我娶你是因我心悦你,你便是我捧在心尖上的人,我此生非你不娶,非你不要。”
19. 第 19 章
“不用。”清沅垂眼,“若是,不用说旁人也能看见,若不是,说了也是招人笑话。”
“我若不喜欢你,我追来跟你解释这些做什么呢?我不如就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因为你是一个好人,这是你职责,就像是完成什么任务一般,按照流程将这些话、这些事说完做完,其实你的心里一点儿都不在乎。”
柯弈无奈抱住她:“清沅,我是人不是神,我如何会不在乎呢?我不喜欢的事我也不会做,我看见你伤心,我心里也很着急。”
她抿了抿唇,轻轻推开他,小声道:“这是在外面。”
柯弈稍稍退开:“好。我借口宽衣出来的,他们还在书房等我,我再去聊几句,一会儿就回。”
他往外走几步,又回头握住她冰凉的手:“天冷,不要在风口站着,回厅里坐着,她们若是再来,你便来书房找我。”
“这种小事如何敢劳烦尚书大人。”清沅小声嘀咕。
柯弈牵着她往回走,严肃道:“不是尚书大人,是你乔清沅的丈夫。”
她抬眸看着他的后颈,慢吞吞往前。
柯弈又进了书房,清沅又捧着手炉坐回厅中,盯着屏风上的花纹看。
“不是尚书大人,你是乔清沅的丈夫~~~”乔清涯掐着嗓子从门外冒出来。
清沅一下瞪圆眼,紧张兮兮左右看一眼,低声骂:“乔清涯!你装神弄鬼什么呢!”
“我哪儿装神弄鬼了?”乔清涯往门上一靠,“这不是我们尚书大人亲口说的?想不到啊,乔清沅,你还挺有两下子的,能让一向冷硬的柯大郎君为你说这样的话。”
清沅见左右无人,上前捂住他的嘴:“你再敢乱说!”
“可不敢,一会儿你要是去跟你夫君告状,能有我好果子吃?”
“你还说!”清远搡他一把,“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乔清涯歪头看她:“那是如何?我看你是只缘身在此山中,我却比你看得清楚,柯大郎君可从未对旁人这样过。”
若是没有上辈子的事,或是再退一步,若是没有小产那事,她就信了。
清沅耷拉着眼皮往椅子上一坐:“我懒得与你说。你不是在书房和他们说话吗?怎么溜出来了?父亲和大兄不训你?”
“方才我那妹婿说要宽衣,我也就想着也出来透口气,不想就瞧见他宽衣宽到你那儿去了。”
清沅瞪他一眼:“妹婿也是你喊的?你敢去他跟前这样喊?”
“那我可不敢,这天底下除了你,还有谁敢在我们尚书大人跟前放肆?”
“都说了让你不许说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乔清涯端起茶呷一口,又道,“怎么样?柯家的长辈待你如何?”
清沅松懈下来:“挺好的,都挺和善,没有故意刁难我,没有给我立规矩。”
乔清涯笑着看她:“这不就挺好?我看你和四妹五妹闹起来,还以为你在柯家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没有,我过得挺好的,若说有什么不好,便是我太不知足了。”
“你还知晓自己不知足呢?”
“知道和做到是两码事,若是可以,我也希望自己稀里糊涂过一辈子。”
可她没办法。
天色渐晚,她捧着微冷的手炉在门口等着。
柯弈从书房出来,与几人告过别,跟在她后面上了马车,顺手握住她的手,剑眉微收:“手炉冷了,怎么不叫人换一个?”
“要回了,就懒得换。”
“放着吧,冷炉子越捂手越冷。”柯弈将她的手炉撤走,将她一双手捂住,“明日……后日若是日头好,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瞥他一眼,淡淡道:“我不喜欢出门。”
“也不日日出,况且我们说好了的,一日听你的,一日听我的。后日听我的,我想去街上逛逛,也快过年了,也刚好瞧瞧有什么要添置的。”
“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在街上闲逛了?”从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我看旁的夫妻会在街上闲逛,我觉得很好。”
他看见过,不止一回看到过,尤其是清沅逝世后,他瞧见的次数越发多了,总觉得走到哪儿,哪儿便有琴瑟和鸣的夫妇。
“哦。”清沅避开眼。
“所以,明日我不打搅你,后日我们一同去逛逛,”
“逛什么?”
“首饰、布匹、胭脂,也没什么特定的,到时瞧见什么就看什么。”
“哦。”清沅沉默一会儿,又道,“你不是不喜欢铺张浪费吗?”
“只是去买些胭脂水粉,都是用得上的,算什么铺张浪费?我们买些日常所用的物件,商贩们转到了银子,算是两全其美。”
清沅顿了顿:“你总是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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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弈看她一会儿,又问:“你喜欢什么样式的首饰?”
“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那后日去街上看了再说。到了,下吧。”柯弈跨下马车,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扶下马车。
她躲都没处躲,下了马车,又被人牵着往里走。
天色已暗,晚膳过后,清沅洗漱罢先躺下,出了门一趟,这会儿看着有些昏暗的烛光,困意来袭,她闭着眼已要入睡,轻微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她又抬眼去看。
柯弈坐在床边,将束起的头发放下:“困得厉害?”
她茫然眨眼:“嗯。”
柯弈放下帐子,吹了灯,轻声道:“一会儿再睡,明早可以多睡会儿。”
清沅恍然睁眼,稍稍撑起身:“你要做什么?”
柯弈扶住她的后颈,垂首含住她的唇:“我想和你同房。清沅,今夜你在上面可好?”
“不要。”她偏头躲开。
柯弈顺势在她颌角亲了亲,又道:“那你俯卧?”
她磨了磨牙:“你到底要做什么?”
“只是想和你试试不同的样式。”柯弈退进被子里,轻轻捧起她的腰,“你用澡豆洗过吗?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气息。”
她羞恼拧眉,往后一躺,咬着手背道:“你快些,我困了,要睡了。”
柯弈没空闲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拿起手帕擦了擦唇,才应:“好,清沅,你俯卧着吧。”
清沅瞪他一眼:“我不要,你爱弄不弄。”
“试试。”他将人翻过去。
清沅不肯,撑起身要躲,却被按住动弹不得,气得扭头大骂:“柯弈!你从哪儿学的这些!”
柯弈俯身在她耳旁低声回:“在书上学的。我听闻这样能让你有不一样的感受,清沅,我们试试好吗?”
“你都压着我了,还有什么必要再问我吗?”
“你不想,是吗?”柯弈双臂从她身前穿过,缓缓收紧,“清沅,是不是我没能让你体会到愉悦,所以你才这样抗拒?”
“那你呢?你不也只是着急繁衍子嗣吗?”
“着急繁衍子嗣?”柯弈在她耳后亲了亲,“我未想那样多,我只是想要你,昨日便想了,只是昨日答应过你,不打搅你的。”
那上辈子事难不成都是她记错了?不是这人一副不近女色的模样?不是这人天天待在书房里?
20. 第 20 章
“你若是没有兴致,我会早些结束,疼了与我说。”
“不疼,莫问了。”
柯弈有些弄不明白清沅了,上辈子虽并非本意,的确也是他将人弄疼了,以致后来每回清沅总是紧绷着,他也试图哄过,可清沅总不肯说实话,他无法,常常只能宿在书房里。
这一世重来,他已小心再小心,未见将人弄疼过,可为何清沅还是如此抗拒,如此不愿?
他眉头紧锁,忽然觉着没意思,也只想快些结束罢了。
“呃!”突然,清沅低呼一声。
“怎么了?”柯弈一顿,低头看她,“疼了?”
她将褥子抓得褶皱,紧咬着唇,低声道:“难受……”
柯弈弯下手臂,用手肘撑住,将她往上提了提:“好,我知晓了。”
她眼中渗出些泪来,不知哪一刻,漏出出些声音。
柯弈嗓子紧了紧,垂首贴在她脸边哑声问:“清沅,喜欢这样吗?”
她没有回答,这是她上下两辈子第一回这样喊出声,是有一丝丝想象中的羞耻,但更多的竟然是畅快。
柯弈忍不住去吻她,吻不到,只能将她又翻回来,抱着她亲。
烛灯亮起,她缩着被子里,低垂着头,不敢和他对视。她总觉得,她背叛了从前的自己,也背叛了她那个未出生的孩子。
“清沅。”柯弈喊过两声,对上她湿润的眼眸,轻轻弯唇,“我给你洗洗。”
“不用,我自己来。”她接过帕子,背过身佝偻着躲在角落里。
烛光照不过来,她又对自己不甚了解,半晌没弄出来。
柯弈等了会儿,又道:“我来吧,天冷。”
清沅犹豫片刻,垂着眼将帕子塞回柯弈手中。
柯弈甚至比她还了解她,几下便清理得干干净净,放了帕子,将侍女们禀退。
“清沅。”房中静下来,柯弈箕坐,从身后搂住她,在她脸边轻轻碰了碰,“累不累?”
“我想睡了。”清沅要推开他的手。
他未动,搂着她低声问:“清沅,你为何总是这样抗拒我?总是这样紧绷着?你放松在我怀里靠一会儿,好吗?”
清沅僵持着也不肯动。
她不往后靠,柯弈便往前依,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清沅,你明日打算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修理修理盆栽。”
“我们后日去外面再买些花草回来吧。”
“家里有,不必再买了。”
“买些花种子,自己亲手种的,应当会和从外面买来的不一样。”
“后日再说,我想睡了。”
柯弈握了握她的手,搂着她躺下:“好,睡吧。”
她被迫枕在他的的手臂上,听着身后的清浅呼吸声,睡意却消散了:“不要抱着,你的呼吸声好吵。”
“嗯?”柯弈翻身仰卧,将手放在她腰上,“现下还吵吗?”
“不吵了。”她抿了抿唇,等人睡了,将那只大手轻轻推开,心里才舒坦一些。
一早,用过早膳,柯弈去书房了,清沅正要动手做针线,外面忽然有小厮的声音传来。
“郎君,宫里的公公来了,说是陛下传您去宫里,陛下还特地吩咐了,叫您带上夫人一同去,说是皇后娘娘想见见夫人。”
清沅刚竖耳听去,卧房的门便被推开,柯弈站在门:“更衣,去宫中一趟。”
“嗯。”清沅放下针线,在铜镜前坐好。
上辈子的事她并非事事都能记得清,但进宫这样的大事她还是有印象的,她以前从未进过宫,更别说是见什么皇后娘娘了。
“这是你第一回进宫吗?”柯弈握住她的手,“莫紧张,只是去说几句话罢了,皇后温良贤淑,也不会故意为难你。”
她点了点头,稳稳当当坐好。
柯弈看她一会儿,目视前方正襟危坐,只是手还握着她的手,直至车停才松开,和她并排往外走。
未行多久,要分开,柯弈又叮嘱:“不必担忧,我一会儿来接你。”
“嗯。”清沅点点头,裹了裹披风,跟着宫人朝前去。
引路的宫人看着有些年岁了,路上与她闲聊:“夫人真是有福气,尚书大人瞧着是十分惦念夫人。”
“嗯。”清沅未与这些人接触过,也不知这宫人是谁的人,不敢贸然接话,随口应几声糊弄过去。
幸而宫人也未多说,一路安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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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住所。
“这便是皇后的寝宫了,夫人请进。”
“劳烦你带路。”清沅微微颔首,垂眼跨入宫殿之中,朝上首行了礼,“臣妇给皇后请安。”
“不必多礼,起来坐吧。”皇后笑着应下,吩咐人搬了凳子来,“我与陛下还未成婚时,驭远便与陛下相识了,后来相伴这样多年,早就如同亲人一般,你不必与我客气,就当自家人便好。”
清沅垂眸应:“是。”
“驭远他一直未成家,我和陛下都着急得不得了,如今看到他有着落了,我和陛下就放心了。这是我和陛下成亲时,陛下赐我的玉镯,我今日送给你,望你和驭远往后能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多谢皇后娘娘。”清沅起身又行礼。
“来。”皇后牵过她的手,将玉镯套在她手腕上,“你有十七了吧?读过什么书?”
她规规矩矩,一板一眼回答:“是,臣妇已有十七,平日里多爱做些女红刺绣,不曾读过几本书。”
皇后笑着,又闲聊些别的,清沅皆是答了,只是真假参半,如何藏拙如何来。
没多久,皇后兴许也是找不到话说了,称困进内室歇息了,叫她在外面玩着,等柯弈忙完来接她。
她自是不敢玩,端庄坐在椅上晒太阳。今儿日头不错,日光从窗子照进来,这样晒一晒还挺暖和的。
“你就是驭远的新婚妻子?”
她恍然抬眼,疑惑看去,眼前是一个神情倨傲的小姑娘,瞧不出多大年岁,但比她要小一些。
宫人赶紧提醒:“还不快行礼?这是大公主。”
清沅收回目光,朝人恭敬道:“见过大公主,臣妇便是柯弈的妻子。”
大公主围着她转了一圈:“我看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嘛,驭远为何非要娶你不可?”
她低着头,懒得回答。
“我问你话呢?你为何不说话?”
“臣妇也不知他是如何想的,殿下若有疑问,不如亲自去问他。”
“也是,他也未必是真心喜欢你,自然不会将心里话与你说。”
“殿下喜欢他吗?殿下若是喜欢他,只需与陛下说一声,明日他便会休了我改娶殿下。”
21. 第 21 章
大公主未料到她会如此回答,怔愣许久,憋出一句:“你别以为我不敢!我这就去与父皇说!”
“恭送殿下。”她略过宫人投来的目光,坐回椅上,继续沐浴日光,昏昏欲睡。
皇宫的另一处,大公主不顾宫人阻拦,一路跑进大殿。
皇帝听见动静,皱眉抬眼:“说了多少回了,不许乱闯朕的宫殿!”
柯弈起身行礼:“见过殿下。”
大公主看一眼皇帝,又看一眼坐在一旁的柯弈,噤了声,往前走几步:“儿臣参见父皇。儿臣知晓是尚书大人在才敢进来的。”
“驭远起,我说过多少回了,你免跪礼。”皇帝说罢,又看向大公主,“是谁你也不能擅闯!”
“儿臣知罪。”大公主叩拜。
皇帝面色稍霁:“说罢,这样匆匆忙忙寻来所为何事?”
大公主提着裙子走去皇帝身旁,又看一眼柯弈,俯身在皇帝耳旁悄声低语。
皇帝立即变了脸色,低斥一声:“胡说八道什么!他都多大年龄了,都能当你爹了!”
“父皇,驭远他看着年龄不大。”
柯弈微微垂眼:“若是无事,臣便先退下了,臣妇未曾来过宫中,等候许久,想必早已心急。”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避免麻烦才要坚持这桩婚事的,现下看来,似乎并非是如此。”
“臣从前不曾提起过此事,是以为自己的事不必与旁人交待,既然陛下提起,那臣便直言了,臣坚持这桩婚事是因为臣爱慕臣妻已久,即便再要臣等个十年八年,臣也心甘情愿。”
“你于感情之事上少有这样外放的时候,看来是真心喜爱她了。也好,也好,这样才有些人味儿。你去寻她吧,她现在应当还在皇后那儿。”
“臣告退。”柯弈躬身退下。
皇帝又看向大公主:“你可听见了,人家说得明明白白,人家喜欢的是人家夫人。”
“可我看那女子也没什么特别的。”
“是他娶妻,又不是你娶,他觉得特别就好。你赶快别给我胡闹了,回去读书去,今儿的诗还没背呢。”
“是,儿臣告退。”大公主耷拉着脑袋退下。
皇帝又喊:“不许跑去找他,若是叫我发现,你以后就别想出宫殿大门!”
人走远了,皇后从殿后走出:“她还小,过两年就忘了。”
“但愿如此。”皇帝回头看一眼,“你见过驭远的夫人了?感觉如何?”
“如月儿所言,的确是平平无奇,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来。方才柯弈那话怕不是用来堵住月儿所言的。”
皇帝摇头:“不会。驭远不是爱做戏的人,他说喜欢必定是喜欢,况且下面的人可是亲眼瞧见了,他在乔家门口晃悠了一个多月,你见他往常对谁如此过?朕是没见过,他给朕当参谋那几年也不见他那样殷勤。”
“幸好乔家也算清流。”
“也幸好没按照你的意思非要将月儿指给他,他那样刚直的性子,若是逼急了非得翻脸不可。”
……
柯弈在皇后宫外等了会儿,见清沅出来,忍不住往前迎了两步:“回吧。”
清沅看他一眼,跟着他往外去。
他瞧着挺镇定的,上了马车却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有没有人为难你?”
“没。”清沅淡淡道。
“那就好。”柯弈松了口气,“皇后找你说什么了?”
清沅想起手上的镯子,退下来塞到他手里,道:“也没什么,闲聊了几句,还给了个镯子,你收着吧。”
“是给你的。”
“我不稀罕。”
柯弈顿了顿,将镯子收好,试探问:“是不是大公主找你麻烦了?”
“大公主?似乎是有这样一个人。”
“我与她并不相熟,只是从前给大皇子讲学时与她见过几面,况且她比我年少许多岁,我从来没过那样的心思。”
“我不是也比你小许多岁?”
“那不一样,你我早有婚约,在我心中,你早就是我的妻子了。你刚出生时,岳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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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便拿我打趣,说你是我未来的妻子,要我要将零花拿出来给你买些衣裳玩具才对,我便当了真。那会儿我考过童子科,得了个正字的差事,每月也有些俸禄,发放俸禄后便送去你家,因此事岳母母亲笑话了我好一阵子,后来她们顾及着我年岁大了,怕我面皮薄,才渐渐不说了。”
清沅看他一会儿,缓缓收眼,轻轻应了一声。
他握握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清沅,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不曾变过。”
“你放开我,今日原本是我做主的日子。”
“抱一会儿都不行吗?”柯弈叹了口气,将她松开。
她得了自由,立即缩去角落里,只露出背影。
柯弈看了她一路,没见她回过头,回到家,也是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最后只能独自一人去了书房。
清沅听见动静,心稍安一些,叫来萃意,低声吩咐:“你去将避子汤煮了端来,若有人问起就说是补药。”
萃意知她心意已决,未再多劝,应声去办。
那药又苦又稠,她看一眼,毫不犹豫一口饮尽,漱了漱口,又吩咐:“你将药渣收拾好,别让人发现有什么不对。”
“是。”萃意有些弄不懂她,又要喝避子汤,又怕被人发觉,这是何苦呢?明明也不见她和姑爷之间有什么龃龉。
她喝了避子汤,心里倒是舒坦许多,吃了几颗蜜饯,嘴里的苦味散了些,她拿起早上未来得及做的针线动起来。
家里也没有需要她做针线的地方,她动来无非消磨时光,又想着可以给老夫人和母亲做些,便挑了线打算做几个手暖,天冷了,得多防寒。
晚间,柯弈进门,扫一眼桌上的针线,随口问:“在做什么?”
“没什么,打发时间。”清沅敷衍过去。
柯弈眉头动动,朝她靠近一些:“你吃药了?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她往后仰了仰:“补药。”
“什么补药?你是哪儿不舒服吗?”
“没,就是寻常的补药。”
22. 第 22 章
“药吃多了也不好,若想健身健体还得多用膳、多锻炼。”
“嗯,我知晓了。我有些累了,想睡了。”
柯弈想再劝两句,见她的确是神情倦怠,便点了头,吹了灯,握住她的手:“睡吧。”
她醒时,柯弈已练完拳了,正在房中洗漱,荟心站在一旁要递帕子,柯弈摆了摆手,将人禀退了,转头的瞬间才瞧见她坐着。
“醒了?怎么不出声?”
“刚醒。”
“今日天不错,我们前日说好的要出去逛逛,快起吧,我给你梳头。”
清沅跨下床,去到架子旁洗漱。
柯弈看她一会儿,忍不住起身,从身后抱住她。
两旁的侍女微怔,齐齐垂头。
“等天暖和了,我们去登高吧,补药再好,吃多了也伤身,你若是有哪儿不舒服,叫人去宫里请太医来看看。”
“嗯,我知晓了。”清沅挣了挣,“你先松开我,我还要洗漱。”
“好。”柯弈退开几步,看她一会儿,坐到她的梳妆台边,摆弄她的胭脂水粉。
清沅余光瞥一眼,当做未瞧见。
“这胭脂是用鲜花做的吗?”柯弈问起。
“嗯。”清沅洗漱完,坐去铜镜前。
柯弈轻车熟路拿起眉笔,轻轻抬起她的脸:“是鲜花做的就好,吃药要注意,化妆也要多注意,不要往脸上抹一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嗯。”
“好了。”
清沅坐好,让侍女收拾妥当,抬步去了起居室,柯弈跟着,和她一同坐下,给她盛汤添菜。
她看一眼,也懒得阻拦,一切随他去。
今日天也晴着,一丝风也没有,像是回到了春日,马车往外去,停在街道牌坊处,清沅扶着柯弈的手缓缓落地,跟着朝道街中走。
天暖和,外面还算热闹,清沅左右张望好几眼,忍不住问一句:“去哪儿?”
“随意逛逛,前面有卖首饰的小摊,去看看。”柯弈左右看一眼,抓住她的手,径直朝前去。
她微愣,低声提醒:“这可是在街上。”
“嗯。”过了路,柯弈松了手,佯装无事拿起摊上的绢花,“这个挺好看的。”
清沅看一眼那艳红色的花,又看一眼自己身上群青色的衣裳,淡淡道:“这搭吗?”
“嗯?”柯弈拿起绢花在她发髻上比划比划,“家里没有杜鹃色的衣裳吗?一会儿去买两匹。”
“我不喜欢太过秾丽的颜色。”
“为何?”
“生得不够端庄大气,撑不起来。”
柯弈认真端详她一会儿,道:“没有,你戴这个颜色的首饰很好看。”
“真的?”
“真的。”他很是真诚,“去买两匹杜鹃色的布吧。”
清沅避开眼:“你随意,我都行。”
柯弈将绢花收下,给摊主付了新钱,左右看一眼,牵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那朵绢花还握在手里。
清沅盯着他的背影,实在好奇,忍不住又问:“你到底想做什么,这可是在外面,你不怕一会儿遇到同僚吗?”
“怕。”他现在还有些难为情,耳尖都红了,总觉得周围有人在看他们,“可我想牵着你。”
清沅顿了顿:“其实你不必这样的,你不牵我,我又不会生气。”
“我知晓。我不是为了让你开心才牵着你,我是为了自己开心才牵着你。”
“可你看看自己鬼鬼祟祟的样子,有一点儿开心的迹象吗?”
柯弈挺了挺胸膛:“我心里开心。”
清沅不觉轻笑一声,心中骂他一句幼稚的老男人。
“前面有布行。”他牵着她穿过人群,进了布行里,才松了手,指着布问,“就是这个颜色,很俏丽。”
卖布的掌柜迎来,瞥一眼他手中的绢花,笑着介绍:“这布匹和这绢花的确很是相衬。”
他这才发觉自己手里的绢花,握着找了一圈,没找到合适搁置的地方,又递给清沅:“你收着。”
清沅看他一眼,接过绢花,收进袖中。
他眼神尴尬扫一圈,故作镇定和掌柜问话:“这布匹合适拿来做衣裳吗?”
“这个适合用来做外衣,这个适合做里衣,颜色又刚好一个浅一个深,最相衬不过了,郎君就给夫人买这两匹吧。”
“好。”柯弈转头又问清沅,“你喜欢吗?”
“不是你说这个颜色好看的吗?”
“那就要这两匹,送到柯家。”
掌柜眼神微亮:“是柯大人家吗?”
柯弈点头:“皇城东边的柯家。”
“您就是柯大人吧?”
“正是,可有何事?”柯弈微微收眉。
“没事没事,大人成亲那日,草民喝过大人发放的喜粥,草民给大人道喜,祝大人与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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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百年好合。”掌柜说着要跪地行礼。
柯弈后退一步:“多谢你祝贺,不必多礼,今日本就是出门闲逛,你当不认识我便好。”
“是是。”
柯弈又转头看向清沅,声音轻了些:“这个松花色的也好看。”
清沅瞥他一眼:“你怎么总喜欢这样靓丽的颜色?”
他牵住她的手:“你这样年轻,正应该穿这样明丽色彩的衣裳,不必跟我一样。柳黄色也好看。”
“你不觉得,这些颜色太过跳跃,不够端庄吗?”
“我记得你从前也穿过明丽的衣裳,就在棠梨树下,我记的清楚,棠梨花是白的,你穿了身樱桃色的裙子,很好看。你是觉着成亲了,要沉稳些,所以不穿了吗?”
“难道不是吗?不知有多少人背地里觉得我配不上你,何况你走到哪儿都有人识得,我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丢你的人。”
柯弈眉头紧了紧,余光看见一旁跟着的掌柜,大手收紧了些:“我不这样觉着,你像原先那样便好,你若是还是有所顾忌,我可以和你穿一样的。”
“你……”清沅惊讶抬眼,“你真愿意穿杜鹃色的衣裳?”
他似乎是认真思索过:“愿意。”
清沅狐疑看他两眼,越过他朝店家道:“掌柜,多送一匹杜鹃色的布匹去柯府,门房会付银钱。”
掌柜一直竖着耳朵,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这会儿打了个激灵,立即应下:“好,好。”
柯弈没有阻拦,又道:“这匹柳黄色的也要了吧,你穿好看。”
“你看,我都行。”
柯弈回头:“松花、柳黄、鹅黄,各要两匹。”
掌柜呲着牙应下,忍不住多嘴:“大人和夫人感情真好。”
柯弈还是有些难为情,点了点头,应一声,牵着人要走,走到门口,又突然回头:“我从小就心仪内子了,这样多年未成婚,便是为了等她。我很喜欢她,真的很喜欢。”
“啊?”掌柜一脸茫然。
“嗯。”柯弈郑重点头,牵着清沅继续往外走。
清沅也很茫然,甚至觉得莫名其妙,还有些丢人,她皱着眉小声问:“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柯弈满脸认真:“这样他们就知晓我是真的喜欢你了。”
清沅语塞:“行吧……你松手,我自己能走。”
“我想牵着你,我想让别人都知晓我喜欢你。”
23. 第 23 章
“那、那也不必这样……”清沅要溜走。
她年少时不是没有幻想过,有朝一日柯弈能告诉全天下人此生只爱她一个,想着想着还在床上辗转反侧高兴地睡不着,可现下得偿所愿了,却觉得有些尴尬。
“为何?”柯弈抓住她,“你觉得丢人吗?”
她别开脸:“你不觉得尴尬吗?”
“有些。”柯弈严肃道,“可我不想再让你受委屈了。抱歉,我不知晓他们会在背后这样议论,以后若是再有人这样说,请你与我告知,我会和他们说清楚。”
那上辈子呢?
清沅没有问出口,或许柯弈是真不知晓。
柯弈是不近人情,但这不近人情不是单单对她,是对所有人,若是天底下能有一个人让柯弈例外,她早就死心了。
这么多年,她反复拉扯,始终抱着一丝希望,就是在等,等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那个例外。
可她等得太久了,失望太多回了。
“嗯。”她垂眸低应一声。
“再去买些同色的首饰。”柯弈牵着她又进了首饰铺子,一会儿拿着耳环比划、一会儿举着发钗比划,嘴里还不停问,“喜欢吗?”
她算是看出来了,柯弈今天不花点银子不会罢休的,便直说了。
“这个步摇喜欢,钗子不喜欢。”
“玉镯呢。”柯弈握住她的手,将那只冰晶玉镯套进她手腕上,“紫色,好看。”
她掀眼:“这个挺贵的。”
“嗯,喜欢吗?”
“挺好看。”
“那买吧,我有些月俸的。”
“你不是不喜欢铺张浪费吗?”
“你日日戴着就不算浪费。”
清沅和他对视一会儿,“哦”一声,收回手,袖子自然垂落,遮挡住那只晶莹剔透的玉镯。
“一会儿我家小厮会将银钱送来。”柯弈亮出令牌。
首饰铺子的掌柜也是愣住:“您是柯大人?”
接下来的话清沅不用再听,不用猜都能想到,待两人说完,她又跟着出门,感慨一句:“你真的挺出名的。”
“嗯?”柯弈偏头,“怎么了?我以前不常出门逛街,他们有些惊讶也是正常的。”
“嗯。”清沅垂眼。
柯弈看着她:“累不累?”
“有些。”
“去买些花种子就回。”
“天冷,种了也开不了花。”
“明年春天就开了。”
柯弈又牵着她去买了些花种子,才启程返回。
上了车,她看一会儿手上的镯子,又看一会儿盒子里的首饰,最后看向那一包花种子。
“什么时候种?等过了年你就要去上任了吧?恐怕也没有空闲。”
“有空,明日就行,你若觉着明日想闲着,那便后日。”
清沅沉默一会儿,道:“后日吧。”
“也好。”下了马车,柯弈看一眼阴沉的云,“看着要变天了,后日也好,说不准又晴了。”
清沅也看一眼,走回房中,将买来的首饰摆放好,刚好布匹送来,她脱了镯子起身要去看。
柯弈将她拦住:“为何摘了?”
“戴着不方便,要做事。”
“做什么事?”柯弈捉住她的手腕,将镯子套回去,“离安寝还有一会儿。”
她一时分不清,柯弈究竟是单纯地想让她戴这镯子,还是嫌她不戴浪费银钱。
“嗯。”她戴好镯子,又朝外走,吩咐人将布匹放好。
“叫她们来给你量身吧,量完便能拿下去做,赶一身冬衣还来得及,剩下的不必着急,做成春衣。”
既是柯弈买的料子,清沅自是没话说,规矩站好叫人来量。
柯弈未有要避开的意思,坐在一旁的榻上看,侍女们也不好赶他,任由他坐在那儿。
清沅脸颊微红,目视前方,只当做瞧不见,量完后迅速将衣裳整理好。
柯弈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
侍女们应声,抱着布匹出了门。
“清沅。”柯弈又轻声唤。
清沅看他一眼,总觉得他那眼神不对,绕开他一些,佯装要去收拾那些早已整理好的首饰,却在半路被拉住,拽了过去。
“清沅。”柯弈仰头看着她,“你坐我腿上吧,你从来没有在我腿上坐过。”
她别着身子不肯动:“我要去收拾首饰。”
“不是收完了吗?”柯弈又问,“你是害羞还是不喜欢?”
清沅不知如何回答。
柯弈看她一会儿,轻轻拉了拉她的手,将她牵到腿上坐着:“清沅,你是害羞吗?”
“不是。”她别开脸,绯红的耳尖却露出来。
柯弈看着,弯了弯唇:“其实我也觉得挺难为情的,可我还是想试试,我还想和你一同做许多事。”
“我走了。”她起身,又被按回去,有些恼了,“我这样坐着不舒服,又不能全坐上去,就像半蹲着一样,腿累。你放开我。”
“那你为何不全坐下?”柯弈说着,将她的腿弯往上抬起,放在自己的另一只腿上。
她始料未及,重心不稳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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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一倒,双手下意识抱住他的脖颈。
柯弈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我还是成亲那日这样抱过你,后来便再也没有过了。清沅,你太瘦了。”
“你、你放我下来……”她那双放在他脖颈上的手,收了也不是,抱紧也不是,一时进退两难。
“清沅,天暗了。”
“是,要下雪了。你先放我下来。”
“不是要下雪了,是天黑了。”柯弈抱着她往浴室走,“中午在外头用过午膳,我看你用得不少,现下应当还不饿吧?”
她有些心慌,急忙道:“我饿了,我要用晚膳!”
“先吃些点心垫垫。”柯弈答完,朝窗外喊,“送沐浴的热水来,再送些点心茶水。”
清沅看着他跨过浴室的门,知晓他是来真的,急得真问:“你不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的吗!”
“我没有清心寡欲。”他走到屏风后,将人放下,“我知晓这样不太好,可我想和你试试。”
清沅拧眉看他:“试什么?”
他一本正经揭开她的腰封:“试试一同沐浴。”
外面侍女的脚步声似乎渐近了,清沅低声喊:“柯弈,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
柯弈顿住,疑惑看她:“为何?”
“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哪样?”柯弈微皱着眉,“你不喜欢这样,是吗?还是你觉得我太过孟浪?”
清沅说不上来,她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她胡乱摇了头,一张脸皱着,痛苦背过身。
柯弈看着她锁起的肩,眉皱得更紧了:“你觉着我应当是什么样呢?我也只是一个会有生命终点的普通人罢了,许多事我更是未曾考虑过那样多,我只是想和你更亲近一些,可为何不论我如何做,你都这样抗拒我?”
她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难道仅仅是因为自己成亲前闹了那一通吗?她有些抵挡不住了,她手上的那个镯子,她很喜欢。
“你要做什么?”
“我想和你一同沐浴。”
屏风外悄声拎水的侍女惊了一下,水桶碰到浴桶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你不觉得这样太过放纵了吗?”清沅转身看他。
“你们倒完水便下去。”他朝外吩咐一声,听人都走了,又道,“是有些,不过书上是这样写的。”
“到底是什么书!”每回都拿此书作借口!
“房中术。”柯弈镇定道,“我先前听见了,你担心我年岁大了身子不中用了,其实还好,我体力尚可,至于技巧,我特意看过书学习过了。”
24. 第 24 章
这倒是说得通了……但清沅看他那副认真又镇静的模样,实在有些咂舌,红着脸低头道:“我知晓了。”
“那……”他顿住。
清沅偏着头,将松垮的腰封取下,放在身后的高几上,轻轻拉开衣领。
柯弈看着她,卸下自己的腰封,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屏风外走,就站在浴桶边上,柯弈拿着瓢给她浇浴。
“清沅,你紧张吗?”
“嗯。”他们从来没有这样坦诚相待过,她余光往下瞥,却又不敢直视,只瞧见珠光下的一点黑影。
突然,柯弈的手伸开,惊得清沅赶紧双手去挡:“你做什么!”
“给你洗。”他还是那副正经的模样。
清沅皱着眉:“不用。”
“不洗干净便同房对身体不好。”
“我知晓!我的意思是我可以自己洗。”
“我想给你洗。”
“你!”清沅对上他的眼神,赶紧又撤开,“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下流吗?”
他疑惑:“为何?”
“有你这样的吗?”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现下天已黑了,这里也没有旁人,兴许是有些让人羞臊,但我以为还没有到下流的地步。”柯弈牵住她的手,“让我试试。”
“我有拒绝的余地吗?”
“我不想你拒绝。”柯弈双膝跪地,神情严肃,掬起一捧水,指尖翻洗,洗着洗着,嘴凑了上去。
清沅低吟一声,忍不住往前摔去,手紧紧撑在他的肩上。
他稳住,哑声道:“清沅,你动情比从前快了许多。”
“你别说这些。”清沅咬着唇骂。
“我没有故意逗弄你。”柯弈起身,迅速又仔细地洗完,轻轻推了推她的腰,“清沅,扶着浴桶。”
她下意识照做后才问:“做什么?”
柯弈站在她身后,双臂将她困在怀里,低声道:“试试这样。”
“你怎么、怎么……”
“若是难受了便告诉我。”柯弈单手扣住她的腹,沉着声应。
她拧着眉,气息有些不稳:“你怎么什么都想试?你从前没有试过吗?”
“没有。”
“你没有通房?”
“没有。”
“为何?”
“在孝期,不合适。”他重重喘息几声,又道,“我也不喜欢,我不喜欢将此事做得像交易一般。”
清沅还有问题,但暂时说不了话了,她站不稳,浴桶也站不稳,好不容易有了说话的空隙,她赶紧道:“浴桶要倒了。”
柯弈扫一眼,推着她去墙后的矮柜边,扣着她继续。
她抬手,艰难道:“镯子、镯子取了,当心撞碎了。”
柯弈握住她的手腕,快速将镯子取下放进抽屉,迫不及待掐住她的腰,急促唤:“清沅、清沅……”
她实在站不住,到最后勉强俯在桌上,才没摔跪在地上。
柯弈没起,撑在她背后轻声喘息。
她呼吸顺畅了,又问:“为何不喜欢?”
“我不喜欢为了纾解欲望就要让旁人献身。”
“那若是那通房喜欢你、心甘情愿献身呢?”
“但我不喜欢。”柯弈在她背上轻轻落下一吻,“我不喜欢这种心仪旁人、便不管礼义廉耻就要献身的人。”
她抿了抿唇,起身看他:“那我呢?”
柯弈拿了帕子,顺着她的脚踝往上擦:“我们成亲了,没有无视礼义廉耻。”
“那侍妾呢?总不算不合礼法。”
“我心里已经有你了,没空再有别人,有侍妾便不得不管,管了便浪费时光,我没有这样多闲心管这些。”
果然,柯弈就是这样冷淡,对男女私情尤其如此。
“那我不也浪费了你的时光?”
“你不算浪费。”柯弈将镯子套回她手腕上,打横抱起她往卧房走,“你就是我生命里的一部分,和我的性命一样重要。”
她抬眸看着他微微锁起的眉头,实在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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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如何能板着一张脸、一本正经说出这样柔情的话的。
“穿这个颜色的。”柯弈挑了件尤其粉嫩的小衣帮她穿上,在腰后给她打结。
她想自己来,听见外面侍女收拾东西的窸窸窣窣声,又不好意思出声,只得快速穿好寝衣,紧紧系好。
“怎么了?”柯弈看着她。
她钻进被子里,小声道:“没。”
柯弈跟过去:“清沅,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我觉着这样挺好的,你有什么疑惑的便直接问我,不要藏在心里。”
“没了。”
“困了?”
“嗯。”
“还未用晚膳,吃一些再睡吧。”柯弈捏捏她的小腿肚子,“站了那样久,腿酸不酸?”
她瞅他一眼:“酸,险些站不住。”
“那你怎么不跟我说?”
“说了你就能停?”
“嗯,至少让你不用再站着。”
清沅往床下挪:“用晚膳。”
柯弈拿着外衣追上:“披个衣裳,天冷。”
清沅披好衣裳在罗汉床上坐下,默默用膳,再没理他。
起风了,夜半,不知道哪儿钻进一股冷风,柯弈恍然睁眼,握了握掌中的手,松了口气,将人搂进怀里:“清沅,冷不冷?”
清沅迷迷糊糊靠在他胸膛上,胡乱轻哼了声。
早晨,柯弈难得赖床,清沅睁眸看他一眼:“你今日不练拳吗?”
“下雪了。”
“下雪了?”清沅掀开帐子,惊讶往窗子看去,“似乎是比平时要亮一些。”
“半夜就下了,这会儿雪积起来了,外面确是白茫茫一片。”
“嗯。”清沅放下帐子,坐回被窝里,床里又暗下来,“天冷,我不想起了。”
柯弈偏眼看她:“我也没起。”
她裹了裹被子,缩着脖子:“你不去书房吗?”
“天冷,得多烧炭火,我一个人在书房难免浪费,能不能容我今日在卧房待着?”
25. 第 25 章
“你要待就待,问我做什么?”
“嗯。”柯弈从被子里捉住她的手,“躺一会儿再用早膳吗?”
她挣脱:“我先去洗漱,洗漱完了再躺着。”
“好,我也去。”柯弈跟在她身后,洗完了却见她要往罗汉床上去,“不是说去床上躺着吗?”
“床上太暗了,这里光线好些。”她盖好毯子,拿出绣盘动起针线。
柯弈看去:“你在做什么?”
“手暖。”
“给我做的吗?”
清沅一顿,眼睫微动:“给祖母和母亲做的。”
“哦。”柯弈收回目光,沉默一会儿,看着侍女进门,道,“先用膳吧。”
清沅放下针线,净了手,拿起竹箸,侍女站在一旁布菜。
罗汉床不大,本就有些腾不出手,萃意和荟心又都在伺候,多少拥挤了些。
荟心还没将菜夹进柯弈的碟子里,柯弈便皱了眉,道:“我不喜欢用膳时有人在身旁站着,往后不必来跟我跟前侍奉。”
他虽是剑眉星目,却生得有些过于板正,平日里又是不苟言笑,这会儿只是稍稍皱眉,便像是在训人,荟心脸一下通红,几欲落泪。
莫说是荟心,就连清沅也觉得有些吓人,低声吩咐一句:“你们都下去吧。”
柯弈倒是不自知,往她碗里添了些菜,语气轻了些:“用个膳而已,我看也不必那么多人围着,又不是失了手脚,不能动了。”
“嗯。”清沅看他一眼,默默用膳。
她先前总还担忧柯弈是不是也有什么奇遇,或许芯子里换了个人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方才看来,柯弈还是那个柯弈。
“你若想喝汤,跟我说一声,我给你盛。”柯弈又道。
还是有些不一样了……清沅点了点头:“我知晓了,我自己也能盛的。”
柯弈未再多说,吃罢饭,坐在一旁看书,清沅看他一眼,继续动手里的针线。
雪扑簌簌地落,积雪越来越厚,柯弈方才起身说要去书房待一会儿,清沅等了会儿,没见他来,悄声踏出房门,从廊下到了厨房门口。
“汤药呢?”她悄声问。
“煮好了,夫人现下要用吗?”萃意悄声答。
清沅点头,跟着进了厨房,将药一口喝完,狠狠用薄荷水漱了口,又胡乱吃了些点心蜜饯,才悄声回到卧房里,换了卷书来看。
天暗,柯弈从书房出来,没发觉什么,再用晚膳,更是一点儿痕迹都没有了。
“冷吗?”柯弈放下帐子,“夜里一直烧着炭火也不好,多少得开些窗通风。”
“还好,被褥很厚实。”
“我抱着你睡吧,昨夜你冷,我抱着你,后半夜你便睡得不错。”
清沅倒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不用,今夜还好,不是很冷。”
“手不是很暖和。”柯弈握住的手,将她往怀里搂,“清沅,我抱着你好吗?我想抱着你。”
清沅僵着身子,头未完全往他胸膛上放,却被他按着,只能踏踏实实靠上去。
“本想着这两日便请太医来给你诊脉的,但又下雪了,还是等到过完年开春后吧,到时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我没有生病,不用这样麻烦。”
“我知晓,请太医来刚好也给祖母请平安脉,不算麻烦。”
万一避子汤的事被发觉了……清沅有些紧张。
“莫担忧,太医每年都会来给祖母和母亲请一回平安脉的,不算是你独有的。”
“嗯。”
“睡吧,我不吵你了。”
风雪呼啸,清沅抬眸看着柯弈的下颌,轻轻推开腰间束缚的双手。
“怎么了?”柯弈恍然惊醒,将她抱回怀里,轻轻贴贴她的脸颊,双眸又合上,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清沅,莫走。”
她眼眸动了动,手臂又挣了挣,轻声道:“柯弈,你勒到我了。”
人似乎听见了,手松了些,可清沅要走时,又被他抱住。
可以松松抱着,但不能松开。
清沅明白了,瞪他一眼,挣扎着翻身躺好,让他就这样松松搂着。
雪不曾停,飘了一夜。
柯弈看清沅盯着窗外,便放下手中的书册:“想出去走走吗?这会儿雪下得小些了。”
“我去梳妆。”
“大冷天的,也不必如何装扮,我给你梳头吧。”
“你说这话就是想自己给我梳头吧?”清沅从镜子瞅他一眼。
他抬眼,星眸含笑:“我梳得的确不太好。不过就在园子里逛逛,没有外人,也不用梳得太精致。”
“哦。”清沅看着他将自己那头黑发编成了一条麻花辫,垂在脑后,还在上面别了几朵小绢花。
柯弈满意松手:“好了。”
清沅轻轻摸了摸发,有些怀疑:“这好看吗?”
“好看,再描个眉。”
“不是说不用收拾得太精致吗?”
“嗯,只描眉,其它的不用。”柯弈已拿起眉笔。
清沅小声嘀咕一句:“其它的你不会吧?”
他弯起唇:“我可以学。”
“不用,你学这个做什么?”
“闲暇时可以给画画,就像现下一样。”柯弈说话间已给她描好了眉,又拿着口脂,“这是抹嘴的吧?涂一些。”
“这个颜色太鲜艳了,抹这个就好。”她换了一个,塞进他手里。
“嗯,这个是要淡一些。”柯弈细细看一眼,用指尖挖出一坨。
清沅赶紧将他的手指按回去:“太多了,用指腹在口脂上抹两圈便差不多了。”
“好。”他换了个手指,将口脂轻轻在她唇上抹开,忍不住垂首,在她红润的唇上稍稍碰了碰,“很好看。”
她避眼:“要被你蹭掉了。”
柯弈笑着看她:“没有,我未曾用力。”
“收拾好了就走。”房中还有侍女在,她可不想在侍女们跟前丢人,只能低声催。
“好。”柯弈抬头,神色稍正,“手炉和斗篷都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侍女呈上。
“嗯,暖和的。”柯弈接过手炉试了试,放到清沅手中,又接过斗篷给她披好,牵着她缓缓往外去,“想去哪儿走走?”
她抬眸看他一眼:“东边的园子里。”
柯弈举起伞,微微朝她斜去,扶着她往石头小径上走:“东边园子有什么?”
“梅花,不知是否开了。”
“东边园子里有梅花吗?我倒是未曾注意。”
因为他不常在家,若在家,也是在书房里待着,极少在家中闲逛,恐怕还没有侍女对府里熟悉,清沅却在这园子里独自走过了一遍又一遍。
跨进东园,远远便瞧见银装之中的点点红蕊,清沅抬眸看去,喃喃道:“开了。”
“原来这里真有梅花,还开得这样好。”
“嗯,我去折一些。”
“我和你一同去。”柯弈跟她一同朝梅林中去,“路上有雪,当心滑。”
她从前也不是没有来过。
“知晓了。”
“想要哪一枝?”
“那枝,最里面,开得正盛的那枝。”
“好,你撑着伞,我去折。”
那一枝有些远,藏在梅林最深处,也便是藏得这样深,所以才没被人折取。
柯弈挤着花枝朝梅林里走去,花枝上的雪扫落在身上的大氅上,哗哗作响。清沅的目光跟着他的背影走,看着他被淹没在重重花枝后。
“大嫂嫂?”娇俏的女声从一旁传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侍女们呢?”
清沅转眼看去,对上前方岔路来的女子。
这是柯家的小女儿,柯弈的小妹妹,比清沅还要小几岁,当下还未出嫁。
“五妹妹。”清沅转眼朝柯弈的方向示意。
柯槿未注意,蹙着眉道:“嫂嫂,下这样大的雪,我大兄还在往外跑吗?他也真是的,也不知在家多陪陪你,你不要跟他一般计较,若是在家中待得无趣,就来找我玩儿。”
话音刚落,柯弈从梅林中走出来,淡淡道:“你要的梅花,折回来了”
柯槿像是耗子遇见了猫,缩头又缩手,恭恭敬敬道:“大兄。”
“嗯。”柯弈看都没看她一眼,接过清沅手中的伞,轻声道,“雪渐大了,回吧。”
清沅看向柯槿:“我们先回了,雪大了,五妹妹也早些回吧。”
柯槿咽了口唾液,应了一声,却始终未敢抬眼,直至踏雪声走远,才松了口气,朝两人背影张望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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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咕一句:“大兄走路怎么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她嘀咕着,转头也要往回走,不慎又和人撞上,惊得惊呼一声:“四兄,你走路怎么也没有声音!”
柯卉抬眸:“五妹也出来赏花吗?我方才似乎瞧见大兄和大嫂了。”
“你没看错,是大兄和大嫂。也是奇怪了,大兄平日极少在家闲逛的,想来是成亲了转性了,怪不得他们大人都说成亲就好了,真是有奇效。”
“五妹还不知晓吧?大兄很是爱重大嫂,前日专程陪大嫂上街买首饰,还亲口朝人解释,他拖到这般年岁才成婚皆是为了等大嫂,如今京城里都已经传开了,还有茶馆将大哥和大嫂的事改编成了话本,讲给客人听,据说那家茶馆这两日宾客满座,加银子都订不到位置呢。”
柯槿惊讶眨眨眼:“我在内宅还未听闻这些。”
柯卉勾了勾唇:“我也是听旁人传的,究竟是如何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今日瞧大兄陪大嫂出来赏花,想必是八九不离十了。毕竟大兄一向凌霜傲雪,就连亲妹亲弟也不会多加照拂。”
“也是,我是从没想过大兄会为哪个浪费时光折花……”
清沅已和柯弈回到院中,柯弈拉着她在火边烤了烤才问:“寻个花瓶将梅花插起来吧。”
“嗯。”清沅朝他看去。
“怎么了?”他回视。
“没。”清沅收回眼,“我只是在想,你是不是不喜欢五妹?”
柯弈眉头微紧:“为何会这样问?我与五妹一母同胞,对她自是不会没有兄妹之情。”
那还那副神情?清沅没有说出口,只是应了一声。
“莫多想。”柯弈摸了摸她的后颈,“去寻花瓶将梅花插着吧,你去看看要什么样的花瓶好?”
她点点头,将斗篷解了放下,寻了几个花瓶来:“哪个好?”
“那个窄口素色的吧。”
“嗯。”清沅将花瓶放在罗汉床的矮桌上,拿着梅花一枝一枝修剪,一枝一枝摆放。
柯弈在她对面坐着,时不时说两句:“这枝放在这儿好,你觉着呢?”
她比划一下:“嗯,是还行。”
柯弈隔着梅花看她,不觉弯起唇:“在哪儿放着?”
“你身后的高几上。”
“好。”柯弈扭头看一眼,将几上放着的空花瓶拿下,收进柜子里。
清沅刚好将梅花摆弄好,双手递给他:“喏。”
他接过,放去高几上,又问:“你现下做什么?”
“看一会儿书。”
“不是不爱看书吗?”
“闲书,我以为这样的闲书在你眼里不算书。”
“话本?”
“嗯。”清沅大大方方将上辈子从未敢拿出来看过的话本握在手里,轻轻翻过一页。
柯弈瞥了几眼,继续问:“讲什么的?”
“什么都有,有不同的篇章,每个篇章都是独立的。”
“好,你开心就好,做了一上午的针线,是该做做别的。”柯弈盘腿坐在她对面,也取了书来看,不过片刻,便沉入其中。
清沅盯着他看了会儿,见他已然入神,不像是有什么不满的模样,便低头也看起自己的书来。
雪色反光,傍晚时分屋子里还是亮堂的,侍女来问用膳,两人才齐齐放下手中书册,移步去圆桌边。
“我想起来,先前买了花种子,原是说这两日种的,只是雪不见要停,得过一阵子了。”
清沅未想到他还能记得起来,眉头微动,应:“好。”
“用膳吧,今日看了许久的书,早些歇息,省得眼睛受不了。”
放了帐子,清沅看着上方的人,低声道:“你不是说要早些歇息,否则对眼睛不好的吗?”
“此事不费眼睛。”
“就你道理多。”
柯弈垂头,含住她的唇。
寒风呼啸,锦被中却是热浪翻滚,清沅只有一双手被扣着按在被子外,额头都微微冒汗。
“清沅。”柯弈凝望她。
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她不得不回视,温暖的烛光从被子的缝隙漏进来一些,映在她水光点点的眼眸中。
“清沅,我们明日吃烤肉吧。”柯弈轻喘着说。
“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吗?”
26. 第 26 章
柯弈扬起唇:“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你喜欢吃烤肉,这两日天冷,点着炉火吃烤肉再好不过。”
清沅挣脱手:“你不要了就让开,压着挺重的。”
“要。”柯弈将她的手按回去,“我想慢一些。”
她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才知晓,快有快的难受,慢有慢的难受,可又拉不下脸求他,生生忍过去了。
外面飘着雪花,偏厅里架着火炉,煮上一壶酒,满屋子飘散着浓郁的酒香味,光是闻着便有些醉了。
清沅原本还端着坐着,渐渐地,忍不住支着头,盯着烤架上的肉看。
“饿了?”
“还好。”
“我还不太熟练,不知晓味道如何,你尝尝。”柯弈将肉串蜕去她跟前的碟子里。
她试探夹一块放进口中。
柯弈看她:“如何?”
“嗯,还不错。”
“那就好。”柯弈弯着唇,“下回叫你二兄来,再给我指点指点。”
清沅嚼着肉,轻应了声。
柯弈继续翻烤羊肉,又道:“我看你和你二兄似乎很是亲近。”
“嗯。”清沅喝一口用果子煮的酒,道,“二兄与我年龄相仿,从小一块儿玩儿,自然亲近一些。”
“那你大兄呢。”
果子煮过的酒酸酸甜甜带着一丝丝辣味,很是解腻,她忍不住多喝两口,答;“大兄年长,总爱板着脸管教人,我不敢在他跟前说笑。”
“那我呢?”柯弈又问。
清沅顿了顿,道:“你又不是我兄长。”
“嗯,这个也好了。”柯弈将肉给她夹去。
她接过,伴着紫苏叶一口吃下,嘴中空出来了,才问:“你不吃吗?”
“我不太喜欢这样的油腻辛辣之物。”
清沅沉默一会儿:“哦。”
“不过,你喜欢就好。”柯弈腾出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不也辛辣吗?”清沅看他。
“嗯,但酒有时能让人解愁,醉了,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你有什么烦恼?政务上的吗?”
“是,但也有别的。”
清沅不信:“什么?”
柯弈又饮尽一杯,将盏放远了些:“不能喝了,再喝要醉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你除了政务会烦恼,还会有什么别的烦恼的?”
“你。”柯弈将新一批烤出来的肉又夹给她。
清沅没有动筷子,指了指自己的脸:“我?”
柯弈弯着唇,将碟子往她跟前又推了推:“吃吧,趁热。”
她有些醉了,胡乱点了头,将肉吃完,催促道:“好吃,还要。”
“还没熟,要等一会儿,你先吃些果子吧。”
她摇头,拿起酒壶倒了倒,没见有酒水流出,歪着脑袋道:“没了。”
“再煮一些。”柯弈从酒坛里舀出酒倒入壶中,往里添了几片金橘和沙果,“煮沸了再喝,凉的太辣,你喝不惯。”
清沅点了头,捧着脸眼神呆呆盯着酒壶盖子,看着壶里翻滚着冒泡泡了,咧着嘴笑起来:“好了。”
“嗯,好了,刚好肉也好了。”柯弈笑着看她,给她斟了酒,又给她夹去肉,“当心烫。”
“嗯!”她笑着接过,一口肉一口酒,几口吃完,红扑扑的脸上沾了油渍,顶着张花脸,又盯着烤架上的肉,“还要。”
“好。”柯弈将鲜肉摆好,擦了擦手,朝她道,“清沅,过来,来我身旁坐。”
她睁圆眼茫然看他一会儿,走去他身旁坐下。
柯弈扶着她的后颈,拿起干净的帕子,轻轻将她脸上的油渍擦净,轻声道:“好了。”
她缓缓抬手,放在他脸上,轻轻摸了摸。
“怎么了?”
她摇了摇头,小心翼翼将脑袋靠在他肩上,小声问:“我可以靠在这儿吗?”
柯弈翻动着架子上的肉,轻声反问:“为何这样问?”
“你好严肃,我怕你不喜欢这样。”
“你是我妻子,我不会不喜欢你。”
“嗯。”清沅抱住他的手臂,用脸在他肩膀上蹭蹭,“你是喜欢你的妻子,还是喜欢我?”
他笑着应:“喜欢你,清沅,我喜欢的是你。”
“嗯。”清沅将自己的头发蹭乱了,张牙舞爪地支棱在额头上,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眸,小声嘟囔,“肉还没好吗?”
“好了。”
她稍稍坐正,张开嘴:“啊,你喂我。”
柯弈看她一眼:“你还是小孩吗?”
“你讨厌我了。”她瘪着嘴,眉眼也耷拉着。
“没有,没有讨厌你,我是在和你说笑。”柯弈将肉片盛去碗里,用筷子夹着送去她嘴边。
她不紧不慢嚼着,眼神却幽怨:“你说笑的时候没笑。”
“嗯,好,是我的错,吃吧。”
她心满意足几口吃完,一口将满杯酒吃完,打了个饱嗝,头一重,又抵去柯弈的肩上。
柯弈垂首看她:“吃好了?”
“嗯,饱了。”
“擦擦脸,去歇息吧。”
她抬头,看着他:“我想洗头,我好久没洗头了,你给我洗,好不好?”
“好,我们去卧房里洗,暖和。”柯弈将她的脸擦干净,牵着她往卧房去。
廊外是瓢泼大雪,她慢腾腾跟着人朝前走,目光直直落在他的背上,其余的全瞧不见了,就连廊外的雪似乎也停了,只剩白茫茫一片。
“清沅。”柯弈唤了她好几声,见她眼瞳终于动了,又道,“躺着。”
她目光仍旧落在他脸上,摸索着,缓缓在榻上躺下。
柯弈脱去外衫,挽了挽衣袖,坐去她脑后的小凳上,将她盘起的发拆散,拿着木梳轻轻梳顺。
她还在看他,掀着眼,双眸看着更加圆润了。
柯弈也看她:“冷不冷?”
“不。”她张口,眼珠子一动不动的。
上辈子她吃过一回酒,不过是冷酒,又未佐果子,呛了好一下后便未再动过,柯弈未曾见过她醉酒的模样,今日才知,她醉酒与旁人醉酒好不一样,这样安静、这样乖巧。
柯弈试了试水温,拿着水瓢将水从她的发顶浇下,用指腹在她头皮上轻轻按压:“烫吗?”
“不。”她看着他。
柯弈也看她,嘴角不觉扬起,双手穿梭在她发间轻轻梳洗,指尖极轻极柔。他未曾给人洗过头,总怕弄疼她,怕她不舒服,时不时要问上一句。
洗完,柯弈牵着她坐去铜镜前,她还在从镜子里看身后的人,柯弈不语,给她擦着头发,也从铜镜里回看。
天冷,长发湿了不好干,屋里多点了个炉子,柯弈举着她的长发在炉边烘烤,她脸都被烤红了,一双圆眼还盯着人看。
柯弈终于忍不住,在她眼眸上亲了亲,低声道:“到了晚膳的时辰了,饿不饿?”
她摇头,水眸睁开又看他。
“那我们早些歇息?你的头发也干了。”
“嗯。”
柯弈转头,朝侍女吩咐:“将多的炉子搬下去,烧些热水备着。”
“是。”侍女垂着头应声,一个挨一个退出去。
柯弈牵着人往床边去,点上烛灯,放下帐子,偏头触碰她微烫的脸颊:“清沅,困不困?”
她摇了摇头,抓住他的衣袖,直起身亲亲他的唇,害羞仰头看他。
柯弈眼中含笑,在她蓬松的发上轻抚,偏头含住她的嘴,轻声唤着:“清沅,清沅……”
湿咸味入口,柯弈恍然睁眼,看着她直直坠落的泪,皱着眉询问:“怎么了?”
她眼中的泪不停往外冒,颤抖着声音道:“你从来不曾待我这样温柔过。”
柯弈微怔。
“你从来不曾待我这样温柔过,你不喜欢我,也不在意我,你不喜欢我为何要和我成亲?为何要将我娶回家,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柯弈声音亦有些颤抖,“我没有不喜欢你,清沅,我没有不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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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不好,我不够体贴细致。”
“你每天都在书房里做什么?书房里到底有什么好看的?你为何宁愿待在书房里都不愿意和我待在一块儿?”
柯弈捧着她的脸,将她脸上的泪抹去:“好,我以后不会待在书房里,我在家便会陪着你,若是有事,也会跟你说清楚。”
“不要,你总是有事要忙,你总是有道理,我不要听你讲道理,在你心中,什么事都比我重要,什么事都比我要紧,你不会管我,不会顾及我……”清沅抓住他的手腕,眼泪不停往外淌。
他垂首,抵着她的额头:“清沅,你也很重要,你也同样要紧,我没有不管你。”
清沅看着他合起的眼:“那你以后不许待在书房、不许晚回家,好不好?”
“好,好,我答应你,这本就是我该做到的,是我对不住你,莫哭了,莫哭了。”柯弈挪跪几步,将她的脸紧紧捧在手心里,眼中血丝满布,轻声道,“不哭了。”
她双臂抱住他的脖颈,歪着头,眼泪从鼻梁上滑落,凑去他嘴边亲他:“你喜欢我吗?”
“嗯。”柯弈将她蓬松的发往后压了压,“我爱你。”
“我也喜欢你。”她将下颌放在他肩上,轻声道,“我从小便喜欢你,从小就想着以后长大了要嫁给你,你每回来家里,我都会偷偷去看你,我看见你对我笑,我就好开心。你对我多一点点喜欢,好不好?”
柯弈搂着她往床头靠了靠:“嗯,我是专程去看你的,若我真有要事会和你大兄在书房说,不会在花园里,你每回在花园看到我,都是我特地去看看你的。我不会给小姑娘选礼物,我每回让人带给你的礼物或许看着是草率了些,可真是我精挑细选过的。清沅,我心里有你,很大一处都是你。”
“那些孤本、字画、拓印的字帖……”
“嗯,有几张无名的字帖是我在外做官时偶然遇见的,觉着好看就拓印下来了。我也不知送你什么,只是自己喜欢就带回来给你了,我以后会送你喜欢的。”
“我很喜欢。”清沅偏头抬眸看他,有些害羞,“我每回都会拿出来跟妹妹们炫耀,天底下只有一个柯弈,但柯弈是我一个人的。”
他扬起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嗯,是你一个人的。”
清沅笑着爬起身,撅着臀伸着脑袋啃他,却被他扣着腰护着头带着翻了身,仰卧在褥子里。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不要弄疼我。”
“好。”柯弈俯身吻她,只是勾弄几下,便让她动了情。
他才知晓,清沅能这样快动情,动情后和从前也好不一样,声音婉转缠绵,百传千回,紧紧勾着他,不肯松开。
“柯弈,柯弈……”她喊,沙哑的嗓音转了好几道弯,要将人缠死在里面,“柯弈,亲我,好不好。”
柯弈以吻作答,恨不得和她永远融为一体,此生再也不要分开。
“好痒,柯弈你快给止痒,快些。”
“知晓了。”他哑声答,撑起的手臂上缠绕着凸起的青筋,额头也挂了些热汗。
可人还是缠着他不放:“不够,还要。”
他现下确认了,清沅还醉着。
“不能太放纵,你明日会难受。”
“我现下就难受,你快些,快些好不好?你帮帮我,柯弈,你帮我……”
柯弈看着她绯红的脸颊,喉头重重滚动几下,沉声道:“好。”
她惊叫不已,帐子上的垂绦被她拽断了几根,衣裳被她踢落一地,褥子也全是她的香汗,满地狼藉,凌乱不堪,侍女提水进门时头也不敢抬一下。
柯弈用毯子裹住她,抱着她站在一旁,等着人收拾完床铺,又将她放回去。
“你去哪儿?”她抓住他的手。
柯弈没有挣脱,转身拿了帕子坐回床沿上:“不去哪儿,给你洗洗。”
“嗯。”清沅看着他,忍不住颤栗也要看着他。
待人都出去,他才笑着问:“总看着我做什么?”
“想多看一会儿,明日你就不是这样了。”
27. 第 27 章
“明日不是这样,会是何样?”柯弈将她额上黏着的碎发轻轻抚开。
“你就不会对我这样温柔了,你会板着脸,会不回家,不和我说话,也不会这样抱着我。”
“不会。”柯弈将她搂紧一些,“明日我还是一样的。清沅,我们不要什么一日听你的、一日听我的了,好吗?我们就日日在一块儿。”
她认真点头:“好,我想和你在一块儿,我想你这样抱着我。”
“好,等雪停了我们将花种上,天再晴一些我们可以出去游玩,你想不想出去玩?我也未曾问过你,是喜欢在家里待着多一些,还是喜欢在外面游玩多一些。”
“我想、我想……”
她睡着了。
柯弈弯唇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将她往床里放了放。
日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清沅伸出戴着紫玉镯的手,轻轻拨开床帐,沙哑着嗓子低唤:“萃意……”
“醒了?”柯弈挂起帐子,在她身旁坐下,“难不难受?要不要叫大夫来看看?”
她咽了口唾液,下意识往后躲了躲:“不用。”
柯弈抓住她的手:“真不用去看大夫?昨日看着有些红肿,也不知今日是否好些了,我看看吧,若是好了便不叫大夫。”
她慌忙要抽手:“不、不用……”
“莫怕。”柯弈将她往跟前抱了抱,掀开被子。
她昨日睡时就穿了个小衣,倒是方便今日查看了,只是看过,浑身便像煮熟了一样,连玉壁似的指尖也红透了。
柯弈给她盖好被子,想起昨夜她那大胆放纵的模样,不觉低笑:“瞧着是没什么大碍了,头疼不疼?昨日喝了那样多酒。”
“嗯。”她别着脸,点了点头。
“我叫人端水来给你洗漱,再给你煮些醒酒汤来,你喝了躺着就是,不必起了。”柯弈起身往外去。
人出门了,清沅才伸着脖子往外看,却被人逮了个正着。
“在看什么?”
“日光好像出来了。”清沅收回脑袋。
“嗯,太阳出来了,她们在院子里铲雪。”柯弈坐回床边,没一会儿侍女也端着水进门,他便递帕子伺候她洗漱。
清沅有些不好意思:“还是让侍女来吧。”
“都要洗完了。”柯弈将漱口的水送到她口边。
她此时也不好拒绝了,就着他的手漱了口,又就着他的手喝了醒酒汤,要用早膳了,柯弈一双手端不了那样多碗碟,才让人搬了个小桌来,盯着她用完。
“腿累吗?”
“你想做什么?”清沅一脸警惕。
“你若是累,我给你捏捏。来。”
清沅被他揽过去,重心不稳,倒在了他的怀里。
她昨日是喝醉了,但断断续续有些印象,她不是很想面对,但……她抬眸看着柯弈的眼眸,往他胸膛上靠了靠。
“这样捏着会好一些吗?”
“嗯,腰也酸。”
柯弈又笑出声了。
清沅被笑得脸颊发烫,她隐约想起自个儿昨晚是如何扭动、如何欲求不满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柯弈像是听到她的心声,轻声道:“按一按,再歇一歇,没什么大碍。”
“嗯。”她抿了抿唇,身子又软了几分,全然窝在他怀里。
柯弈不觉扬唇:“多躺会儿,也没什么事要做,歇好了我们好出去游玩,昨夜你还没说完,你想去何处转转?”
“我想去看绿梅。”
“绿梅?在何处?”
“麓园。我还没去过,你去过吗?”
“去过几回,绿梅似乎未见过。”
“那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可以吗?”
柯弈弯身,抚了抚她的长发:“好,刚好天也晴了。”
“我还有些困。”
“睡吧,我去窗边坐一会儿。”
清沅是有些困,头也昏昏沉沉的,但帐子真放下了,她又睡不着了,忍不住想朝窗边的人看。
柯弈在看书,明媚的日光落在他身上,照亮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郎君,乔家的大郎君、夫人的大兄来了。”
他放下书,眉头不觉微紧:“好,我这就去。”
清沅惊得往帐子后一躲,听着脚步声出去了,才探出头,快速穿好衣裳,悄声跟着出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里面隐隐传出来些说话声。
“天一晴我便来了,你这段时日歇着是不知晓,朝廷里都快乱开锅了,户部亏空严重,陛下龙颜大怒,如今各方正在相互推脱,吵吵闹闹吵不清楚。”
“原是如此,我这些日子都在家中,的确未曾听闻。”
“还是驭远你有先见之明,没有提前去接任,否则真是一脚踩进烂泥里,拔不出来了。哎,你是不是早就觉着有问题,故意拖着不去接任的?”
“有这部分缘故。”
雪化时的寒风从门缝钻进来,清沅打了个寒战,悄声退回卧房中。
柯弈并非是为了她休息,而是另有意图……
她并不想将自己和柯弈的前程做比,可柯弈在说谎,即便不算说谎,也是隐瞒了一部分真实想法,那便表明,昨夜的话只是托辞。
柯弈心里装了太多太多,已装不下她了,再来一回,她和孩子也只会被割弃。
她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还是不肯死心,又有些怨柯弈,怨柯弈为何不冷漠得更彻底一些。
“正是化雪的时候,夫人出来怎么不披个披风?”萃意迎来。
她缓缓摇了摇头,失神站在厨房里,讷讷问:“避子汤呢?”
“已煮好了。”夜里听闻叫水,萃意便知晓要煮避子汤,一早便煮好了,这会儿端出来便能喝,只是她总忍不住要多嘴,“夫人日日喝避子汤也不是办法,若是伤了身子也是得不偿失啊。”
“嗯。”清沅应着,还是将那碗药汁一饮而尽,喝完,拖着步子往卧房里走。
萃意将药碗收拾好,快步跟上,扶着她回到床上,整理整理被褥,轻声问:“夫人这是怎么了?方才不还好好的吗?这会儿怎么这样心思重重的?”
她合上眼,有气无力道:“没什么,我睡一会儿。”
萃意悄自叹息一声,只将床帐整理齐整,悄声退下。
书房里,柯弈还在和乔清泽说话。
“小妹呢?我来这样久还不见她出门。”
“昨日饮了酒,身子有些不适,还在歇息。”
“这都几时了还在睡,你莫惯着她,你别看她那副娴静的模样,实则最是娇纵小性的,若再纵容,往后必要闯出大祸来。”
“此事也是怪我,昨日是我叫她饮酒的,不知她不胜酒力,便让她歇着吧。这几日天冷,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平日也不会早起。”
“你是得多休息,待上任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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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将我要去户部吧,若有什么要办的,便叫我去,你也好开展。”
柯弈邀他坐下:“我不是未曾想过,只是怕有人攻讦,说你我结党营私。”
他摆了摆手:“我便不坐了,我还要去县里。这两日雪大,长安县那边压倒了几个棚子,冻死了好几个乞丐,我过去看看。至于你说的结党营私,你我两家本有姻亲,这么多年我又与你亲近,朝中谁人不知,即便我不去,旁人若想告你我结党,也能找得出借口。”
“京城里不都有人看着,哪儿来的乞丐?”
“我也不大清楚,故而要去看看,那边的县刚上任不久,我帮着去瞧瞧。对了,我上回还将他引见给你过,你可还记得?”
“似乎有些印象。这样,我跟你一同去。”柯弈起身往门外去,“伯惠稍等片刻,我更衣后与你一同。”
他出了门,进了卧房,却低声朝侍女问:“夫人还在睡着吗?”
“是,方才又睡下了。”
柯弈朝前走几步,手停在半空中又收回。外面日光正好,他怕光漏进帐子将人吵醒。
他悄声后退几步,低声又道:“我要出门一趟,稍晚些回来,你在此好好守着,若夫人醒后还是头晕,便请大夫回来,不要耽搁。”
“是,奴婢知晓了。”萃意看着他出门,悄悄往帐子里看一眼,却瞧见两行清泪。
柯弈已和乔清泽出了府门,正坐马车往外去。
“幸好这雪及时停了,否则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京郊还好吗?”
“那边还好,没听说有什么。瑞雪兆丰年,本是好兆头,只是长安县那边死了人,博延都快着急坏了。”
柯弈颔首,眉头微锁,一直到下车都未松开。
在尸首旁查看过,他脱了手套,沉声道:“的确是冻死的,只是被棚子砸到过,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痕迹。”
“大人还懂这个吗?”长安县令宋宽问。
“嗯,从前在刑部任职过,略懂一些。”柯弈走远几步,“可有人来认领?”
“不曾有。前两日本是下了雪,我想着即便有人认,恐怕也来不了,但今日雪都化了,还不见有人来,恐怕是等不到了。”
“这场雪化后天便要暖和起来,尸首得尽早处理,再放个两日,若还是无人认领便下葬了吧。档案得做好,画像、特征都要记录在册,以防往后有人来寻认不出。”
宋宽点头:“好,下官这就让人去办。”
柯弈还是微皱着眉:“得去提醒城中的居民,加固房屋棚子,以免下回大风大雨房屋倒塌出什么事故。另外也得排查城中住户,尤其是年前人多事杂,以免再出现这种来历不明之人横死之事。对了,病坊也派人去看看,天寒地冻,孤儿病弱最是难熬,若病坊有何紧缺,一定要及时补上,不可有疏漏。”
“下官受教了。”宋宽朝他拱了拱手,“下官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大人,不知大人是否有空闲?”
柯弈抬头看一眼天色,微微点头:“好,那便聊聊。”
“大人这边请。”宋宽伸手相邀,在前引路,边走边道,“大人方才在瞧什么?”
柯弈眉头不觉松开:“看天色。我和夫人约定好要早些归家的。”
乔清泽却皱眉道:“她太不懂事了些。”
“大人新婚燕尔,自然是该早些归家。”宋宽说罢,抬眼瞧见柯弈脸上的淡淡的笑意,不觉有些新奇。
28. 第 28 章
中午,几人一同用了午膳,下午天渐暗时柯弈便起身要走。
“驭远,我跟你一同。”
“天有些晚了,我不乘车了,乘马快些,伯惠慢行便是。”柯弈跨上马,与人道别完,扬长而去,剩两人留在风中。
宋宽遥遥朝他远去的方向看去,喃喃道:“看来坊间传闻所言非虚。”
乔清泽不解:“什么传闻?”
“伯惠兄不曾听过?便是柯大人与令妹的事。”
“无稽之谈。”乔清泽摆摆手,一笑了之,“驭远不是这般感情用事的人,想必是那些人为了赚钱瞎说罢了。”
宋宽默默闭了嘴,但瞧着远处被马扬起的还未消散的黄土,总觉着好像并非如此……
傍晚,天暗下来,萃意将卧房中的灯点上,烛光灌满,黑沉沉的帐子里立即暖和许多。
“早知夫人月事要来,晌午便不该喝那一碗汤药,平白无故伤了身子。”
清沅倚在床边,没有接话:“你去将荟心叫来。”
萃意微愣一瞬,垂眸应是。
清沅卧在床上,垂眼盯着地上跪着的人看了许久,缓缓开口:“你从前是在母亲身旁伺候的吧?”
“是,只是奴婢既已跟了夫人,便是夫人的人了,从此只听夫人差遣。”
清沅沉默一会儿,又道:“你喜欢郎君吗?”
荟心一怔,抬眸看她一眼,急急垂首叩拜:“奴婢不敢。”
“你莫紧张,母亲送你来我身旁不正是此意吗?我只问你这一回,以后不会再问你了,错过了可就没这样的机会了,你想好了再回答。”清沅顿了顿,“你且回我,你是否心意郎君,愿不愿意去伺候郎君。”
“奴婢、奴婢……”荟心抿了抿唇,含羞道,“若夫人同意,奴婢自是愿意的。”
“好,正好我这几日身子不爽利,你便去郎君身旁伺候吧,去领些胭脂首饰,好好收拾收拾。”
“多谢夫人。”荟心起身,喜不自胜。
萃意看着人出门,忍不住低声道:“夫人这是为哪般呢?即便是要送人去,也得与郎君说一声才是。咱们郎君与旁的不同,兴许他根本不需要这些呢?更何况您与郎君刚成亲,哪儿有这样早就塞人的?”
“这种事,说得太过清楚反而让彼此难堪,就这样吧。你去吩咐一声,叫人给她些胭脂首饰,再给她拿两身好看的衣裳。要去郎君跟前伺候的人了,得收拾得齐整些。”
萃意叹了口气,只能应下。
未过多久,柯弈从廊下往回走,萃意上前行礼:“郎君。”
柯弈目不斜视,继续往前:“夫人呢?还未醒吗?”
“醒了,只是夫人身子不爽利,说请您今夜去厢房睡。”
“不爽利?”柯弈疑惑,回眸看一眼,“她哪儿不舒服?可请大夫了?”
萃意未曾想他听不明白,又不知如何解释,只得放快脚步,越过他,开了卧房的门。
柯弈未追问,大步跨进卧房,朝床边去:“侍女说你身子不适,是哪里不适?”
清沅垂着头,双手扣着被褥下的暖手壶:“没有不适,只是月事来了,得委屈你去厢房住几日。”
“喔。”柯弈对这些知之甚少,见她这般说,便应下,“好,我去厢房就是,你呢?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
“不必。”
“头还晕不晕?腿还酸不酸?”
“还好。”
柯弈握住她的手,要揽住她的肩,不想却被她避开。
“你去书房吧,这会儿天也晚了。”
柯弈顿了顿,皱着眉问:“清沅,你是不是在闹脾气?”
清沅别开脸:“没。”
“那你这是怎么了?晌午还好好的,这会儿对我又这样冷淡。”柯弈又握住她的手,将她搂进怀里,“长安县那边出了些事,我和你大兄一块儿去看了看,与那边的县令说了会儿话,方才看着天色暗了便回来了,未曾在外逗留。我本想提前与你说明的,但见你睡着,怕扰着你,便未与你说。”
清沅愈发不想回答,柯弈总是能将事情做得这样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让她找不到一丁点儿破绽,她心里的委屈与难受似乎都是空穴来风无理取闹。
她还能再说什么呢?她永远比不过他有道理。
“嗯,只是月事来了,心中难免烦闷。”
“哪儿不舒服?我对这些不甚了解,你跟我说说哪儿不舒服,我能做些什么,可好?”
“不用你做什么,待月事走了自然便好了。天不早了,你去厢房歇息吧。”
“你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
柯弈沉默许久,点了头:“好,那我不扰你了,你早些歇着吧,明日我们一同用早膳。”
“嗯。”
柯弈起身站了会儿,转身出门,径直往书房去,到了书房门口,又停下,朝萃意看去:“你过来。”
萃意垂眸走近:“不知郎君有何吩咐?”
“夫人要几日才能好?”
“约摸五六日。”
“我瞧着她脸色不太好,女子来月事皆是如此吗?”
“因人而异,不过夫人从前也是如此,多有乏累腹痛的症状。”
柯弈神色一凛:“可请过大夫?”
“郎君不必担忧,夫人还好,每回疼得不厉害,大夫也说过无碍,这几日过去就好了。”
“真不用请大夫?”
“真不用。”
“有没有可以缓解的法子?”
“已伺候夫人用过解乏舒缓的汤羹,暖手汤婆子也都给夫人塞好了。”
柯弈听她这样有条理,也便放心许多:“好,你好好照看夫人,若夫人有何处不适,一定要来与我说,我便在书房歇息。”
厢房离这边到底是还有些距离,书房离卧房却近,穿过起居室便是,若有什么事也能及时知晓。
他平日并不会早睡,这会儿未与清沅在一块儿,便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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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灯在书房看书,一时连晚膳都忘了。
“郎君,用些汤羹吧。”房门被叩响。
“进。”柯弈并未抬眼。
荟心轻声进门,悄悄看他几眼,将汤羹轻轻放在桌上,稍稍往前推了推:“郎君趁热用。”
他这才将纸笔往一旁放了放,端过碗喝了几口,见人未走,疑惑抬眸:“可还有何事?”
荟心垂眼,低声道:“没有。”
“那你出去吧。”
“是……”
“对了。”
荟心眼一亮,欣喜转身,以为自个儿头上那朵绢花被注意到了,眼神都大胆了几分。
柯弈却并未看她,又问:“夫人歇下了吗?”
荟心慌忙垂眼:“似是已歇下了,卧房里的灯吹了。”
“嗯,我知晓了,你下去吧,不必来收碗勺。”
“是。”荟心抿了抿唇,往后退下时又抬眼去看他,始终未见他再抬眸。
三更初,书房的烛火还未灭,荟心又敲响门。
柯弈回神:“何事?是不是夫人有事唤?”
荟心轻轻推开门:“夫人正歇着,并非来唤。”
柯弈抬眼看去,眉心微锁:“那你来是为何?”
“天不早了,奴婢来提醒郎君早些歇息,仔细伤眼睛。”
“好,有劳你提醒,我知晓了,你下去吧。”柯弈起身,将纸笔书册收拾齐整,转身瞬间瞧见人在门口未离去,眉头更紧了些,“还有何事?”
荟心抓紧衣袖,壮着胆子朝他走近:“奴婢伺候郎君安置。”
柯弈后退两步,低斥一声:“不必!我不喜欢人随意进出我的书房,希望你不会有第二回,下去吧!”
荟心有些心惊,手心都渗出许多汗来,却杵在原地未动:“是、是夫人吩咐奴婢来伺候郎君的……”
“你说什么?”
荟心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夫人说这几日身子不爽利,叫奴婢来伺候郎君。”
柯弈这会儿听明白了,剑眉紧锁,脸色黑沉:“你退下,我不用你伺候,现下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我只说这一遍。”
荟心又怕又臊,眼泪直直淌下,哪里还敢再多看他一眼?只躬着身,仓皇出了门。
柯弈却是未动,好一会儿,风从窗缝吹进,晃得烛火一跳,他沉着脸大步出了门,到了卧房跟前,抬手要叩响房门的那一瞬又骤然收回,只是在门口站了片刻,转身回到书房,吹灭烛灯。
清沅也不知晓自己昨夜是何时才睡,只记得翻来覆去许久才有了睡意,早上醒后,看着身旁空荡荡的枕头,又是失神。
柯弈先前也不常常陪她晚起,可夜里总是在她身旁的,今日却不一样。她已反复警告过自己,不要问不要想,可如何也管不住自己的脑子,最后破罐子破摔。
“萃意。”
“哎!”
“郎君昨夜可有和……”掀开帐子的瞬间,她瞧见沉眼看来的柯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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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我不松手
清沅缓缓直起身,慢慢朝外走去,轻声推开房门。
雨过天晴,光从门缝照进来,渐渐落在柯弈脸上,又渐渐收起,被门关住。
鸟雀鸣啼声从窗外传来,时远时近,缥缈悠远,渐渐地,似乎清晰了,柯弈缓缓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晰,对上柯槿的笑脸。
他皱了皱眉,强忍着腹中的疼痛撑起身左右看一圈,急声问:“你嫂嫂呢?”
“大兄你终于醒了,你睡了好些天了,你莫着急,嫂嫂在外面,我这就去喊。”柯槿小跑往外,边跑边喊,“嫂嫂!嫂嫂!大兄醒了!”
清沅正好到门口,还未跨过门槛,便瞧见
榻上投来的目光,停了一会儿,才往里走。
柯弈突然冲过来,将她抱住:“还好,还好,不是梦,不是梦……”
她推了推他,低声道:“你躺好吧,太医说你病得很严重,再不好好休养就真的要死了。”
“我……”柯弈捏了捏眉心,意识清醒一些,扶着桌子坐回去,“我睡了几日了?”
“大兄睡了有五日了,太医说大兄今日会醒,果然今日就醒了。大兄快躺好吧,我去看看小厨房里的汤。”柯槿快步出了门,还将门带上。
房中稍暗一些,柯弈没有躺下,低声道:“你还好吗?”
“我没什么不好的。”清沅捡起滑落在地上的厚毯,“你赶紧躺好。”
柯弈缓缓躺下,双眼盯着她看:“清沅,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太医说,要让你静养。”
“无妨,你想说就说吧。”
“我去看看汤。”清沅转身要走。
“等等!”柯弈捉住她的手腕。
她面对着门,没有回头:“什么事?”
“我……你、你……”
“有什么事就快说,没事就松手。”
“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柯弈松开手,躺回榻上,将毯子整理好。
清沅抬步出了门,快步往小厨房走。
柯槿出门,迎头与她撞上,看见她帕子上湿了的一角:“嫂嫂?”
“嗯,汤和药都煮好了吗?我去看看。”
“汤好了,我正是要去问问嫂嫂和大兄,要不要盛去。”
“我去盛就好。”清沅收起手帕,稍稍挽起袖子,揭开汤锅。
柯槿跟在一旁,递上碗勺,低声道:“嫂嫂,那日我和母亲在院子里,听见了你和大兄争吵,虽然没有听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可我知晓大兄心中是有嫂嫂的。”
“嗯。”清沅接过碗,撇开汤上浮着的一层淡淡油脂,往碗中舀汤。
“我小的时候,也记不清是几岁了,只记得那个时候大兄年龄应当不小了,祖母一直为大兄的婚事着急,有好几次都说,要大兄换一桩亲事,早些成亲,早些要孩子,大兄不肯,祖母便问他,到底是因什么偏要坚持这门亲事,大兄回答,他非嫂嫂不娶,若是祖母擅作主张废掉与乔家亲事,此生再不娶妻生子。”
清沅将汤碗放进食盒,又去夹菜。太医说,柯弈胃里出了毛病,又昏睡了几日,要吃的清淡一些,小厨房里的菜全是蒸出来的。
“这话我早就想跟嫂嫂说了,可又怕嫂嫂听了这些与祖母生了嫌隙,前几日又听见嫂嫂与大兄争吵,我才想着要跟嫂嫂坦白。嫂嫂,不要和大兄置气了好不好?你们一个是我的亲兄长,一个是我无话不谈的嫂嫂,我看见你们这样,心里真的很难过。”
“我和他之间,很多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但也不会吵成这几日这样了。”清沅拎着食盒往外走,“你不要担忧。”
柯槿抿了抿唇,跟在她身后。
她回到堂中,也没看榻上的人,将食盒放在桌上,端出汤碗,在榻前坐下,舀出一勺汤,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柯弈撑起身,接过汤碗:“我自己来就行。”
“我去看药了。”清沅起身,又出了门。
柯槿看一眼她的背影,着急看向柯弈:“大兄,你是不是傻啊,嫂嫂要喂你喝汤,你干嘛不要她喂?”
“我自己可以来,我不想让她累着。”
“你……你就算不想让嫂嫂操劳,也不是该是这样说的。你哄哄她,跟她说她辛苦了,她若反问你,你就跟她说笑,恭维她,有来才有回啊。”
柯弈拿着碗,眼睫动了动。
“大兄!”柯槿提着裙子在凳子上坐下,“嫂嫂比我大不了几岁,又和我一样,不像兄长从小就在外与人打交道,心思都很简单,大兄又这样好,这样优秀,只要你能哄哄她,逗逗她开心,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若是她不愿意呢?我怕惹她生气。”
“嫂嫂若是一点儿都不喜欢你,还会在这里照顾你吗?她说不愿意,你就死皮赖脸赖着她,你们俩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吗?你再不想想法子,才是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好,我改。”柯弈放下碗。
柯槿叹息一声,将桌上的食盒拿来放在矮几上,然后一直等着,等到清沅拿药进来,她立即起身,寻了借口跑出去。
房中只剩柯弈和清沅两人,清沅端着药吹了吹,递给他。
他顿了顿,低声问:“我……清沅,你能喂我吗?”
清沅看他一眼,拿起勺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他很开心,真的很开心,要他开口说些什么,他也只会说这两句,但他知晓不能这样说。
“有些烫。”他说。
清沅又吹了吹,问:“还烫吗?”
“不烫。”柯弈垂着眼,一勺一勺喝完药,在她的手要挪走前,抓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揉了揉,“手酸不酸?”
“还好。”清沅也垂着眼。
“你能陪我一会儿吗?”柯弈说完,低声补充,“若是没有空闲,也没关系。”
清沅抽出手,放下药碗,将他身上的毯子整理好:“你现下醒了,晚上要睡在哪里?”
“我想和你一起睡,若是你不愿意,让我睡在卧房的木榻上也好。”柯弈试探着又握住她的手,低声又道,“清沅,我那日的话并非是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心里并非没有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去乔家提亲的那一日。”
“什么时候知晓我也是重生回来的。”
“一直都有些怀疑,直至你二兄跟我说,你做了个梦,梦见我对你很不好。你一直对我很排斥,我不知该如何跟你说这件事,只怕说了后,你更加怨憎我,我也以为,你隐隐能感觉得到。”
“我怀疑过,但我以为,即使真的重来一遍,你也会去做更要紧的事,即使是我死了,你也不会后悔,不会伤心。”
柯弈握住她的手微动:“是我没有尽好一个丈夫的责任,没有尽好一个父亲的责任。”
“我不能怪你,什么事我都不能怪你,我清楚地明白,你是一个好人,好到可以牺牲自己,就如同我们的孩子没了,我极其痛苦也无法要求你留下,因为天秤的那一边是数万人的性命。我有事宁愿你是真冷漠你是真的不爱我,至少我能释怀,能洒脱。可如今这样,我谁也怪不了,只能怪我自己,爱上了一个英雄,却不愿意让他去做英雄。”
“清沅,不是这些问题,是我的问题,我有问题,我若能与你解释清楚,我若能从一开始就与你交心,我若能将你当做可以并肩而立的人,你不会这样痛苦。”
“那些年或许也有我的错。你总觉得我在柯卉跟前很放松,是因我知晓有你在,他翻不出什么大浪,我也不在乎他的看法,可我很在意你,在意到生怕自己的哪一个动作哪一个表情不对,生怕你对我不满意。走到今日,并非是你错还是我错能简单评判得清的,可我也不想再追究什么答案了,我不想跟你去并州,也不想再和你在一起。”
“我……抱歉,我不知晓。”柯弈眼中浮出一层水光,“可清沅,我给过你
机会,你那日可以什么都不做,这几日也可以不留下照顾我,但你没有。我们、我们,你冲我撒气,你骂我,你打我,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清沅用力掰开腰间束缚着的双手:“你松手。”
“我不松,无论你是真想要我松手,还是跟我说的反话,我都不松。我不要松手,也不要分开,我永远不可能再给你写和离书,休书更不可能。”
“你说了你年岁已长,你还像孩子一样撒泼,觉得合适吗?你松手。”
“我不知晓什么合不合适,我只知,我若是同意了,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你要和我分开,只有一个办法,趁我睡着将我杀了,用我的手在和离书上按下手印。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清沅往后看一眼,低声道:“你快松手,方才有人去给祖母母亲传话了,这会儿说不定都要到了……”
柯弈紧紧环抱住她,头靠在她的小腹上:“我们不是夫妻吗?就算是被她们看见又如何?我不松手。”
“你!”清沅气得狠狠在他肩上锤了两拳。
“咳!咳!”他突然咳嗽起来,整个胸腔都在颤抖。
清沅皱着眉头推开他,急忙摸出帕子塞到他手里,按着他躺下:“你快躺着,太医说了你要静养的。”
他原是故意高声咳嗽的,可帕子从嘴边拿开后,他看见上面沾了些血丝。
清沅瞥见,鼻尖一酸,忍不住哽咽,就连声调都放轻了许多:“你快躺好。”
柯弈握着帕子,却笑笑:“这样也挺好,至少你可怜我,会留下来陪我。”
门哐一声,老夫人和袁夫人急急走来:“听她们说驭远醒了,是吗?”
柯弈将手帕握进毯子里,清沅瞥一眼,起身搀扶着老夫人坐下,又给袁夫人搬了凳子。
“驭远啊,你感觉好些了吗?”老夫人凑近一些,“太医一会儿就来,你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跟太医说清楚。”
“祖母,我知晓了。”
“驭远,我、我那日说得太过分了,我不该那样咒你,是我的错,我宁愿用我的命换你的命,你一定要好好歇息。”老夫人有些哽咽。
“祖母不要自责,我生病与祖母无关。”
老夫人抬眼看向清沅:“清沅,辛苦你照顾驭远。”
清沅微微垂眸:“这都是儿媳该做的。”
老夫人微微点头,又朝柯弈劝:“宫里已知晓你生病的事,给你批了假,你好生在家休养,就不要想朝里的事了,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你能决定的,你不要负担那样重。”
“祖母放心,我已经决定在家休养一段时日再说了。”
“药吃过了吗?饭菜用过了吗?”
“都吃了,方才清沅已经喂我吃过了。”
“你们有什么话继续说就是,我在你这儿坐一会儿,等太医来给你诊过脉再回去。”
柯弈迎了一声,没有说话,清沅也没有说话。
袁夫人笑着道:“母亲在这里,他们怎么好意思说话?清沅,你跟我出来一趟,带我去看看驭远的吃食,我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妥当。”
“是。”清沅跟着袁夫人出了门,却未往厨房去,而是进了厢房里。她顿了顿,主动开口,“母亲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吗?”
“嗯。”袁夫人缓声开口,“那日,我听见你和驭远争吵了。我知晓驭远脾气不好,又不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恐怕平日里很难顾及得到你,也让你受了许多委屈,可你看在我和你祖母并未苛待你的份上,看在我与你母亲自小相识的份上,看在驭远病重的份上,对他多些耐心,好不好?”
清沅垂着头,眼中又是一热。
“我听人说了,前几个月,驭远和你争吵过后才离开家里的。前些日子,我故意以祖母的名义将他叫回来,他狼狈憔悴,我都看不出他原有的模样了,我又故意将你叫去,就是想要你们能和好。不想,还不到一日,他又是呕血昏迷。”袁夫人牵住她的手,“清沅,他是为你,对不对?”
她点头:“是。”
袁夫人悄然落泪:“夫妻之间的事,外人插不了手,我只想告诉你,驭远真的很在意你,他从来没有为一个女子这样过。我跟你实话实说,我性情有些软弱,平日里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若不是驭远执意坚持与你的婚事,我便要动摇了。驭远只是不会说软话,是我没有把他教好,怪只怪我,你不要恨他。”
她只是垂着头,沉默不语,有两滴眼泪落在地上。
“好孩子,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袁夫人抱住她,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晓你的品性,何况又是驭远他亲自要的你,你们再如何争吵都是你们的事。只是,我看他心里有你,你心里未必也没有他,我希望你们有什么话都可以铺开说。人生不过几十载,不要等失去了再后悔,我是过来人,你们父亲年纪轻轻就去了,我就是有再多的话也没人可说了。”
清沅哭着道:“母亲,我没有不想和他好好说,可是母亲也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了他的理想可以牺牲一切,我很爱他,可我真的很累,我做不到那样的牺牲,我想他能陪着我,可我也知晓他同样做不到。母亲,我不想拖累他,我们分开对彼此都好。”
袁夫人牵着她坐下,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安抚:“清沅,你怎么会是拖累呢?他需要你,比你需要他得多。你以为他在做大事很伟大,可若心中没有牵绊,他哪里有什么力气去考虑那些?你就是他的牵绊啊,你看你一说要和离,他立即将自己弄成什么样了?弄得那样狼狈,病得那样厉害。”
“可只要我在家,我好生生的,他便立即会追求他自己的理想。母亲,我太自私了,我只希望他能陪着我。”
“你跟他说,他未必不愿意有所改变,你总要看一看,若是他不能改变,你也好彻底死心转身就走,到时我亲自出面跟你家中的人说明白,抑或是给你添置一处别院,你可以彻底和他分开。”袁夫人给她擦了擦眼泪,“我这个做母亲的又何尝没有私心呢?我也希望他能在家跟你好好过日子,能儿女双全,长命百岁。清沅,我们的私心是一致的。”
她接过帕子,将眼泪擦干。
袁夫人松开她,看着她问:“清沅,试一试好吗?若是不行,母亲帮你们分开。”
她没说话,点了点头。
袁夫人露出些笑意,将眼泪也擦干:“你放心,这件事我没有跟你祖母说,你也不要主动跟她提起。”
“多谢母亲。”
“你这几日都未好好歇息过,现下驭远醒了,你莫要再熬着了,让侍女们守着,夜里若是要个水什么的,让侍女去。”
“是,母亲。”
袁夫人笑着抚了抚她的背:“我看着你,就想到你母亲,总是忍不住亲近。你也莫有负担,我知晓你们年轻人,不好意思也不敢和长辈亲近,我也不要你将我当做亲生母亲,可要记得我和你亲姨母一样。”
“嗯,母亲,我知晓了。”
“去吧,你去房中待着,有你陪着,驭远肯定能好得快些,我去厨房里看看。”
清沅点了头,与袁夫人分开,进了正房里,刚一进门,柯弈就抬眸看来。
她避开眼,坐去老夫人身旁,剥开一根芭蕉先递给老夫人,又挑了个熟透的,剥开递给柯弈。
“太医说,你要少食多餐。”
“嗯。”柯弈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她眉心立即蹙起,低声催促:“你自己拿着。”
柯弈也低声:“我想你给我拿着。”
清沅抿了抿唇,手腕僵着,一动不动,盯着他吃完,赶紧将手收回去,谁知他又往她腿上躺。
她吓得往后看一眼,悄声骂:“你做什么!”
“我想枕着你的腿。”柯弈微微蜷缩,头搁在她的腿上,头顶微微抵着她的小腹。
她紧紧抿着唇,放芭蕉皮的声音都不敢大,生怕将打盹儿的老夫人吵醒了。
柯弈却突然大声:“清沅,抱着我。”
“你低声些!”
他仰头看着她笑,用唇形回答:“好。”
清沅避开,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
他笑着,反手握住她的手。
清沅挣脱,将他的手塞回毯子里,低声又道:“你要睡就睡一会儿吧。”
“母亲跟你说了什么?你进来后,温和了不少。是跟你许诺什么了吗?我不太喜欢这种
交易,但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论如何,只要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
“你……你好好休息,不要想那样多。”
“太医如何说?我是不是病得特别严重?”
“是很严重,但不至于到现在就死的地步。”
“你是不是特别希望我现在就死?”柯弈笑了笑,“既然你那日给我请了太医,那我便不会轻易放弃了,柯卉说,若是我死了你会毫不犹豫改嫁,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清沅皱着眉:“成亲难道是什么好事吗?我成一遍不够,还要成两遍?”
“所以若我死了,你不会改嫁是吗?”
“听不懂人话就算了。”
“老夫人,夫人,太医到了。”侍女在门外传话。
清沅赶紧推了推腿上的人,悄声道:“快躺好!”
柯弈收起脸上的笑,正经躺好。
“见过尚书大人。”太医提着药箱进门。
“张太医不必多礼。”柯弈微微撑起身,似乎才醒。
祖母母亲都围了过来,清沅看他一眼,稍稍退后一些,腾出位置。
“大人醒了有多久了?可用过膳、吃过药了?”太医坐下,摸着他的脉,与他闲话。
他答:“醒了大约有半个多时辰了,用过膳了,也吃过药了。”
“用的什么膳?”
清沅微微上前:“菘菜菌汤,清蒸鲈鱼,还有蒸南瓜,方才又用了根芭蕉。”
“嗯,就要这般,吃些清淡软烂的食物。”太医聊完,也诊完了。
老夫人着急问:“张太医,驭远他要不要紧?多久才能好?”
“大人的病乃是饮食不规律、心绪郁滞所致,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若是不多加注意,会要命,但要是能配合医治,也能好转。只是这样的病,本就不适合下重药,只能慢慢养着。”
“意思是,他现下没什么大碍了是吗?”
“说不好,还需再看。”
老夫人扭头,又哽咽起来,袁夫人跟着去宽慰,只有太医和柯弈本人最为镇定。
“会影响寿数吗?”柯弈问。
“若是谨遵医嘱,便不会影响寿数。下官知晓大人着急朝堂上的事,可性命最要紧,若是命没了,就算是天大的事也办不成了。”
“张太医放心,我如今是想着要好好养病的,也劳你与陛下禀明我的病情,便说我不得不休息一阵子。”
“大人能想通就是最好。陛下那边下官原本也是要去回禀的,大人上回病后,陛下便问过下官,这回生病,更是吩咐过,要下官一五一十汇报,不得有漏。大人放心,下官会为大人争取休养的时间。”
“那就有劳张太医了。”
柯弈说完,老夫人和袁夫人也上前道谢,又叫拿谢金,又叫拿谢礼,最后将人围堵在门边,询问个不停。
清沅抬步去了榻边,弯身给柯弈整了整毯子:“你若能起身,我便扶你去里间,这里有些吵闹。”
“好。”柯弈撑起身,披上披风,扶着她的手,缓缓往里走。
她仔细扶着他往前,要跨进卧房时,提醒一句:“当心。”
柯弈笑了笑,抬步进了卧房,在床边坐下后,忽然抱住她。
第42章 第42章不是那样好糊弄的
她慌得边推他的手,边往房门看:“门没关,你别这样,她们一会儿进门会撞见。”
“莫怕。”柯弈松开她,缓缓躺下,“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指责你。”
她垂着眼,在床边坐下。
“我知晓这会儿说话不方便,一会儿她们走了,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嗯,母亲说,要我和你好好谈谈。”
柯弈放心了:“那我先睡一会儿,你也歇一会儿,我看你眼下有些青,这几日肯定也没歇息好。”
“好,你睡吧。”清沅将帐子放下,悄声退出房门。
外面,祖母母亲还在和太医说话。
“尚书大人这个病,不止一日两日了,只是这几日才爆发出来,老夫人问下官能不能治得好,下官也只能回答有机会,但机会是人创造的,不是凭空而来的,若还像大人从前那般,饱一顿饿一顿,昼夜不分日夜不休,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不出五载……”
“好,我知晓了,我知晓了。”老夫人哽咽道,“还请您一定要在陛下跟前禀明,驭远他必须得好好休养了。”
“是,老夫人放心,下官定会禀明。若没有什么事,下官这就回宫中回话了。”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了。”老夫人朝袁夫人道,“你和小槿送太医出门。”
柯槿立即道:“太医大人也给嫂嫂看看吧,上回给嫂嫂的开的药是不是得换了?”
“是,我险些忘了。”太医将药箱放下,“夫人最近手脚冰凉症状可好些了?”
老夫人急急上前:“清沅又怎么了?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要看大夫?”
袁夫人在一旁安抚:“清沅没什么大碍,只是在调理身子,我们便未跟您提起过。”
“喔,没有生病就好。”老夫人松了口气,被搀扶着在一边坐下,“是要好好调理调理。”
“您歇着就好,我去瞧瞧。”袁夫人走去清沅身旁。
太医诊过脉,脸色并无异样:“瞧着比先前好了许多,夫人这几日照顾大人也劳累了,脉象摸着却比从前要好很多。我给夫人换一副温和一些的方子,夫人慢慢吃着,不必担忧太多了。”
袁夫人道:“这就好,有劳太医了。”
太医摆了摆手,接过笔墨书写。
袁夫人将清沅牵到一旁:“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我年轻时也有这些毛病,喝些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是,母亲。”
“你也去歇着吧,这里没什么事了,我和你们祖母一会儿就回去了,外面有侍女盯着呢。”
“好。”清沅应下,又轻声进了房门。
天黑了,帐子里几乎看不到一丝光亮,柯弈挑开床帐,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他瞧见靠坐在罗汉床上小憩的人。
他起身,悄声走近,伸出双手要将人抱起来。
清沅恍然惊醒:“你醒了?我去让人送吃的来。”
“去床上睡吧,我自己去叫。”
“我现下醒了,你坐着吧,将衣裳披上,不要着凉了。”
“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别这样说。”清沅抚开他的手,“我去叫人送些吃的来,药也还没吃。”
他披上衣裳,将房中的烛火点燃,坐在椅上等着。
清沅带着侍女进门,将药和晚膳放在桌上,低声道:“先用晚膳,用过晚膳等一会儿才能吃药。”
“嗯。”柯弈拿起碗筷,扫一眼她身后的侍女,“你们都退下吧。”
清沅盛了碗汤递给他:“先喝汤。”
他笑着接过:“你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
“我看我吃的这些都很清淡,你若不喜欢,不用和我吃一样的。”
“我知晓。”
柯弈顿了顿,将汤喝完,又道:“你下午跟我说,要和我好好谈谈,是要说什么?”
清沅又盛了碗汤,给他晾着:“太医说的病症很久了,只是现下才爆发,你从前呕过血吗?”
“不曾,只是有淡淡的血丝,我以为是嗓子出了些毛病,应当不要紧,便未注意。”
“你是如何想的?是真想在家休养,还是有什么别的谋划?”
“我是真的想休养一段时日,等好一些了便考虑去并州的事。”
“你是打算去并州躲避一段时日,还是永远留在并州?”
“肯定不会只留在并州,我理想中的是,我们以后可以四处走走,去不同的地方看看,了解不同地方的民情。”
清沅沉默片刻,将汤碗递给他,看他喝完,又道:“所以你以后还是要管那些事。”
“清沅,那不一样,你跟我去了并州你会明白的,朝堂上的是无形的刀光剑影,可去到下面,是不一样的,我们能看到绿油油的麦子,能摸到沉甸甸的水稻。清沅,你会喜欢这些的,若你
不喜欢,也不会为要我去救灾还是要我留下之间纠结。”
“我知晓有些问题问出来很没有道理,可我每回又忍不住要纠结,若是你要你选,天下百姓的命,和我的命,你要哪一个?”
“清沅,这个问题的前提是,天下百姓的命在我手中。可不是,他们的命甚至命运都不在我手中,我所做的一切,自以为是力挽狂澜,实际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顺势而为,这个人是我不是我都没有关系。我不是英雄,不是神明,不是救世主。”
“那上一世呢?你选择了去救灾。”
“我不想辩解什么,可的确是因我当时陷得太深,不是思想上陷得太深,是形势上陷得太深。按理说,难道没了我,就找不出一个人去救灾了吗?不是,是因当时的权势斗争,将我逼到了那一步,所有人都在等着我出错,都在期待我落入陷阱,逼得我不得不主动请缨。”
“所以,如今你就不会再走入那样的境地了吗?”
“不会。不论是为了你,为了我自己,还是为了你所说的我的抱负,我都不会再走入那样的境地了。清沅,其实,你们并不相悖。”
清沅将碗筷收进食盒里,端出药碗,看着他喝下,继续道:“可是,我现在不知该如何再相信你。”
他的大掌覆盖住她的手:“我明白,你有顾虑,有怨气,气我恨我,我都理解,你也可以骂我凶我打我,不要闷在心里。”
“你要真是一个坏人,我可能打你一顿骂你一顿就过去了。我有时候想,你能跟我说分开,我心里就释怀了,那样我们都会好受些。”
“可我不能,和你分开并不能让我好受。”柯弈起身抱住她,“我很喜欢你,真的很喜欢,抱歉,我从前从未跟你说过。”
她指尖动了动:“我将药碗拿出去。”
柯弈握住她的手,坐在她对面,垂眼盯着她看:“我从前不信神明之说,也不信来世今生,我曾想过不管不顾,什么都不再理会了,但又觉得能死而复生是我那些年从未做过恶事的奖励,我不想怨憎什么了,如果多做一些,能让你平安无虞,那让我付出什么都愿意。”
“你……”清沅眼眸微热,抱住他的脖颈,在他唇上亲了亲。
他避开一些,怕她多心,又赶紧解释:“我刚吃了药,太医又说我胃里有病灶,我不想过了病气给你。”
“嗯。”清沅环抱住他,靠在他的肩上,“你不要以为我这样就是对你没有埋怨、全然原谅你了,不要想着将我哄好了,就可以扔下我不管了,我不是那样好糊弄的。我大兄说得对,我就是小性,就是脾气大。”
“没有,我没有这样以为,也没有这样想。清沅,我知晓,我还有很多不足,还有很多需要改正的地方。”柯弈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抚摸,“我会学,我会改。”
她轻轻推开他:“嗯,我去叫人来收拾碗筷。”
柯弈退开几步,站直一旁等着,带她忙完,牵着她去床上躺着。
灯火莹莹,他靠坐在床头,紧紧将她的手握住:“和我在一起是不是很无趣?我不太会那些插科打诨的话,在朝中待久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话闲聊。等去并州,我们每日都在一块儿,我带你去看我曾经去过的地方,那个时候,我们会有话说的。”
清沅盯着被子上的花纹,轻轻应了一声。
柯弈忽然觉得不能等去并州,他得现在就找话说,不论多尴尬,多无聊。
“从前也是这样的,我从来不会找你说话,只是跟在母亲身旁安静坐着,每回都是你主动跑来跟我说话,你总是有聊不完的话题,我有时接不上,只能笑。其实,我从小就不怎么爱笑的,你从前看到的爱笑的我,也只是在你跟前,被你哄笑的。我有时觉得自己太蠢了,居然没办法哄姑娘开心,还需要小姑娘来哄我。”
“我记得你以前很温柔。”
“那你是年龄小,记忆有偏差。”
清沅偏头看他。
“真的。”他微微坐直,“我未曾骗你,你去问祖母母亲,还有你大兄,他们都知晓的。我那时还被人说过恃才傲物,自视甚高。”
“噢。”清沅抿了抿唇,或许真是她记错了?“我一直记得你从前待我很好,所以后来总觉得你是不喜欢我或者没那样喜欢我,才总不回家。如果我喜欢一个人,我每天都会想和他见面。”
“清沅。”柯弈叹息一声,搂住她的肩,“我很抱歉,我的确顾家太少,又从小就不太会表达这些,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清沅伏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我一直觉得,你适合找一个和你一样的,为了家族的荣耀和利益活着的女子,你们俩一个在朝堂上努力,一个在后宅里努力,有空了就见一面,没空了就各过各的。”
“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我也想要夫妻之间的温情。”
清沅磨了磨牙:“你要个屁,又没空管家里,又想要这要那,你想得挺美。”
“有空,现下有空了,我会多顾家。”
“哦。”
柯弈摸了摸她的脸,搂着她躺下:“睡吧,你这几日肯定累坏了,得好好休息。”
“那你让我躺好。”
“你就躺我手臂上,我想抱着你。”
清沅闭上眼,嘀咕一句:“压疼了别怪我。”
柯弈笑着看她:“不怪你。”
她抿了抿唇,安心躺好,今日她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睡梦中,柯弈一直握着她的手,她头一回不觉得烦,也没有要挣脱。
她这几日的确累着了,家里不需要她真干什么活,但那日柯弈昏过去后,情形一直不好,好几回呼吸都断了,太医又说是性命垂危,她哪里还能睡得着?
这一觉睡到快晌午,她醒时,柯弈正坐在一旁看书。
“你吃过药了吗?”她问。
“吃过了,也用过早膳了,看你还没醒,就想在你身旁待一会儿。”柯弈给她拢了拢头发,“你饿不饿?我叫人送吃的来。”
她从他的腿上爬出去:“不用,我自己去问。”
“我好一些了,不怎么难受,还是可以起身活动的。”柯弈起身,将帐子挂好。
清沅看他一眼:“太医说,你从前也不是不难受,是忍多了,习惯了。”
“我现下真的不难受。”
“嗯,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柯弈叫人送水进了门,往盆里舀一些:“我一会儿想收拾收拾书房,这些年的东西有些多,早些做准备到时便能早些离开。”
“你不打算回来了?”
“我一旦回来立即会被拉入斗争之中,这几年还稍好一些,等过几年,要立储时,那才真是天翻地覆。”
“你跟祖母和母亲说过吗?她们同意你离京吗?”
“同不同意,我都得走,这也是为她们好。她们留在京城也是更好的选择,毕竟家里的亲戚都在这儿,她们还能有说话的人。”
清沅点了点头,净完面,将帕子放下,又问:“若是去不了并州怎么办?”
“若是无法离开京城,我们就按原先的约定,我放你归家,并且想办法劝服你兄长。”
“好。”清沅郑重点头。
柯弈笑着道:“不要抱有侥幸,我们会顺利离开京城的。”
清沅瞅他一眼,拿起碗筷:“吃饭。”
他稍用了些汤,便坐在一旁候着,等清沅吃好,又道:“清沅,我想去整理书房,你能陪我吗?”
“好。”清沅跟他往书房里走。
她从前
也进过他的书房,是想帮着收拾收拾,但书房里的书籍文件很多,却都十分整齐,没什么能收拾的地方。她也曾给他研过墨,可他却皱着眉说,不需要她做这些,叫她去歇息。
“你以后跟我说话时不许板着脸。”
“嗯?”柯弈回眸,“好,我记下了。”
清沅点点头,抱起墨条边矮柜上的一沓书册,抬步往外走,裙摆扫到地上的什么物件,嘭嘭几声,倒了一地。
“无妨,我来收就好。”
清沅回眸看一眼散落的书册,奇怪道:“你将书放在地上做什么?”
“没什么,别处放不下了。”他快步走近,手忙脚乱将地上的册子捡起,不慎将其中一本落在地上。
书册展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笔记,只是定睛一看,那书上写的却是什么“玉臂”“红唇”。
清沅皱了皱,弯身要去捡,却被柯弈抢先一步。
“你看的是什么?”
“没什么。”柯弈迅速收好,放去一旁。
清沅端详他片刻:“你不对劲,你给我看看,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是些教房中术的书,不堪入目,你莫看了。”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避火图我又不是没瞧过,会写那些内容?那分明就是不正经的书。”清沅盯着他,将手中的书册往桌上一放,推开他的手,拿过他手中的书册一看,当即面红耳赤。
柯弈着急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清沅瞅他一眼,蹲下打开矮柜最底层的抽屉,瞧见厚厚一沓书信、几本没有封面的书册和几个名为笔记的册子。
“清沅,你听我解释。”
“让开。”清沅将东西全拿出来,摊开在桌面上,一一翻开。
“信是我和你二兄写的,我没有旁的意思,只是看你和你二兄关系亲近,便想着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他。”
清沅皱了皱眉,快速将信封全拆开看一遍,不可置信道:“你连同房的事都要问他,柯弈,你是要把我的脸丢尽吗?”
柯弈急急解释:“我没跟他说我们的事,我只是问他要了几本书。我是看他年轻许多,又比我们都开朗活泼一些,才去向他请教的,我实在不知晓该问谁,又不好意思去问母亲。”
“你是没说我们之间的事,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清沅恨不得将信全怼到他脸上。
他看一眼,道:“书上讲的有些东西我没明白,就问了几句,没多说别的,信都在这儿了,我想着可以拿出来学习,就先没有烧掉,你可以检查,我真的没有说我们之间的事。”
“你学习什么啊!”清沅将信往他胸膛拍去,“你这么大的人了,连这个都需要别人教吗?”
他双手捂着,慌忙又解释:“我知晓我先前弄疼你了,我不是故意的,我那时也学过,可还是将你弄疼了,我觉得后来你每回都不情愿应当是我弄疼过你的缘故,所以我想仔细学一学,我没有旁的意思。这些东西是不该留着,让人看见不好,我现在就烧了。”
清沅又回头去翻书册和记录的笔记,又是眼前一黑:“这些呢?这些都是什么?”
“我说我不太会和女子相处,你二兄便给了我几本讲男女情爱的话本给我,我看着做了些记录。”
“记录?”一眼翻过去,书上密密麻麻全是字,记录了好几个本子,还写了不少问题,看着就是还要去问乔清涯。
清沅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缺心眼儿?你去外面打听打听,谁像你一样?”
“你莫生气,你不喜欢,我拿去全烧了就是。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只是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惹你生气。”柯弈围着她转,“清沅,我真的没有坏心思,我只是想哄你开心。”
清沅瞪他一眼;“我去晒书了。”
他紧紧跟着:“清沅,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我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些恼火,无奈。”清沅抿了抿唇,转身看着他的腰带,“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感觉你已经尽力了,你就是这样一根筋,我再对你生气也没用。”
“没关系,你可以跟我生气,我没有不耐烦,也没有不高兴,我只是有些着急,怕你生气后就不理我了。”柯弈抱住她,“清沅,你不喜欢就告诉我,我会改的。”
她抿抿唇:“我知晓了,我现在已经没那么生气了,你以后跟我说,我不会再闷着不回答你了,你别再给乔清涯写信了,真的挺丢人的。”
“我让你没面子了吗?”
“不是没面子,就是、就是,他是我兄长啊,就跟你不会跟母亲和五妹说这些一样,我也不想跟我兄长说这些。”
“好,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将信和书全烧了,以后也不会再和他说这个了。”
“嗯,我去晒书了。”清沅后退几步,将书册一本本放整齐,在架子上摊开。
房里传出一些焚烧的烟味,没一会儿,柯弈抱着书从里面出来,也摊开放在架子上晒。
书房里的书册不少,一日还晒不完,分成了好几批,清沅抱完最后一沓,正要摆放好,侍女在外面传话:“郎君,夫人,夫人的两位兄长来了。”
“快请。”柯弈大步往院门迎。
乔清泽绕进影壁,也大步往柯弈去:“驭远,我早前便听闻你病了,昨日听张太医说你醒了,我才敢过来瞧瞧。怎么样?要不要紧?感觉好些了吗?”
“伯惠放心,我没有大碍,进门说。”
两人一同进了门,清沅和乔清涯落在后面,乔清涯朝她看来,她低着头,没脸看回去。
乔清涯眉梢微动,抬步走近,低声问:“你躲什么?世兄生病,不会真是你害的吧?”
第43章 第43章驭远,我在
清沅一抬眼:“你从哪儿听来的?”
“外面倒没谁传,我自己猜的。他那样一个刚硬的人,除了你,谁还能叫他那样狼狈?”
“你怎么就知晓是为了我?说不定是为了朝堂上的事呢?”
“他连党争都经历过,哪儿会因为朝堂上的事丧气?大兄不知晓,整日说什么无稽之谈,我可是清楚的,乔清沅,你不要给我打马虎。”
“我没。”清沅转过身。
乔清涯跟着看她:“我不信是你随意发发脾气他就那样了,定是你说了什么特别伤人的话。乔清沅,人家还是很在意你的,你闹归闹吵归吵,也得有个底线。”
“我知晓,这是我和他的事,不用你操心。”
“不用我操心就别搞出一堆让人操心的事。”乔清涯拍拍她的肩,“摆完了就进门去。”
“哦。”她不冷不淡应一声,跟着进了门。
乔清泽还在和柯弈说话:“太医那儿又问不出什么,可我听说你昏迷不醒,便知晓肯定不是什么小毛病,你到底怎么了?好歹与我说一声,让我能安心一些。”
“伯惠,我想休养一阵子。”
“驭远,你从前从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病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我不想继续参与这些斗争了,至少是这些深层的斗争。”
乔清泽皱着眉,犹豫开口:“你……是因为身体支撑不住,还是因为什么别的……或者,是因为小妹?”
柯弈低着眼,锤了捶腿:“原因很多,不单单是因为哪一个。我生病这些天,朝中形势如何?”
乔清泽稍稍正色:“清沅,你退避,我和驭远有正事要说。”
柯弈开口:“不必,让清沅在这儿吧。”
“驭远?”乔清泽满脸疑惑。
“伯惠,你说就是。”柯弈重复。
乔清泽顿了顿,垂着眼道:“不少人打探你的消息,想确认你是不是真的病了,有些人在确认你生病后正在谋划如何趁此一举将我们这些维护新法的人打倒。我们这边的人多多少少有些失望,尤其是经过先前的事,有几个已经有退缩之心了。”
“伯惠,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陛下需要主持新法的人,需要两股势利势均力敌。伯惠,我想、我想趁此次机会,卸下这个重任……”柯弈越说声音越低。
乔清泽一下正襟危坐:“驭远?”
柯弈深吸一口气,抬眼回视:“伯惠,我不想再参与这些无谓的斗争了。”
“驭远,你若是因为生病,因为身体缘故,我理解你,支持你休养,可是,你告诉我什么是无谓的斗争。”
“伯惠,我能
将我退缩的决定全推到我生病上,可以你我的关系,我觉得应当跟你说实话,我以为整日在朝中唇枪舌战,就是无谓的斗争。朝廷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嘴上说的是苍生百姓,可争来争去不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陛下为何暗中支持新法,不也是为了维护皇室的利益?就连我们的人,又有多少是真心为民生考虑的?伯惠,我不想加入这些无聊的纷争了。”
“可是驭远,至少我们能争取一些,不是吗?”
“我们争取到了什么?重新丈量土地,划分土地,不允许私自买卖土地。历朝历代,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土地兼并严重了,就禁止流通,没有利息可图了,就允许售卖,重复着一轮又一轮,难道是你我的作用吗?没有你我,朝廷为了维护稳定,也会如此做。”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是吗?”
“做,我还想做事,我想若是有一日粮食的产量能翻到一番,甚至两番,丰富到上面的人稍稍漏指缝就能让底下的生存下来时,或许底下的人就能轻松一些了。”
乔清泽沉默许久,起身往外去:“驭远,你让我,好好想想。”
柯弈没有追出去,就坐在原处,朝清沅道:“清沅,吩咐侍女拿些茶水点心来。”
“好。”清沅恍然回神,也出了门。
乔清泽就站在廊下,清沅路过他,问候了一声:“大兄。”
“嗯。”他点完头,像是才想起来,又问,“清沅,你知不知晓驭远的病情是何情形?”
清沅回过头,走近几步,低声道:“太医说,若是还像从前那样殚心竭力,不出五载……”
乔清泽朝天上南飞的大雁看去,许久才道:“我知晓了。”
清沅点头,悄声离开,吩咐侍女们准备茶水,回来经过他时又被拦住。
“你站住,我还没问你,你给驭远做的那个香囊是个什么东西?戴出去不丢人?好了,现在朝中的人都知晓了,我们乔家的女儿女红稀烂。”
“又没叫大兄戴,大兄着急什么?”清沅瞥他一眼,大步朝回走。
乔清泽跟上:“你看看你说的是什么话?脾气越发不得了了,若不是旁人知晓是你做的,你以为我愿意管?我们乔家在外面都成了旁人的笑柄了。”
清沅大步进门,将柯弈腰间的香囊往下一扯。
“怎么了?”柯弈皱着眉,有些茫然。
“我大兄说我做的香囊稀烂,戴出去给乔家柯家丢人。”
“伯惠。”柯弈无奈看向乔清泽,“我觉得很好,我很喜欢。”
乔清泽也皱着眉:“驭远你不要跟着她胡闹,别太纵容她了,就算是我们两家关系亲近,也不能这样。”
坐在一旁的乔清涯捂着额头,强忍着没笑出声。
“伯惠,我并非是看在乔家的面子上才这般,我是真的喜欢,旁人或许觉得不好看,可我觉得好看。”
“你瞧不出来她是在胡闹,在捉弄你吗?她平日又不是没做过女红,绣工虽算不上一等一的好,也还算能看得过去的,哪儿会是这样?”
“伯惠,即使这是胡闹,这是捉弄,我也觉得很开心,夫妻之间相互捉弄一下无伤大雅,我也乐在其中。”
“驭远!唉……”乔清泽重重叹息一声,坐回椅上,沉默一会儿,又道,“你这般让我真不知如何与他们交代。如今他们都觉得你是被我这个不争气的妹妹给拖累了,任我百般解释乔家的姑娘不会这么不识大体都没用。”
柯弈轻声走近两步,拍了拍他的肩:“伯惠,若我是这样轻易就能被人迷惑的人,他们从前还会那样追随我吗?我选择这些,是因为我自己愿意,并非他人强迫,我已经要三十了,我有判断能力,不是旁人一两句话就能左右的。”
他双手撑着额头,没有说话。
清沅看他们一眼,低声开口:“到用午膳的时辰了,柯弈得按时用膳吃药,大兄二兄也留下来用午膳吧。”
乔清泽又抬起头训斥:“驭远是你丈夫,有你这样直呼其名的吗?旁人听见如何想我们乔家?只以为我们乔家的家风不正,才养出这样的姑娘!”
“哦。”清沅瞥他一眼,“我去叫人送膳来。”
他吐出一口浊气,又起身跟柯弈解释:“她就是这般脾气,没什么坏心思,是我们没教好,驭远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伯惠莫这样说,我生病这阵子都是清沅在照顾我,很是尽心尽力,看一个人,不能看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况且她也没有在外面这样唤过,今日都是自家人,不用那样讲究。”柯弈邀请他们入座,笑着道,“我如今是只能吃些清淡的东西了。”
乔清泽看一眼他跟前的那些寡淡的蒸菜,不由得皱了眉:“这样严重吗?”
清沅落座,边给柯弈盛汤边道:“太医说了,他现下只能用这些,往后也最好不要吃酒炙肉熏肉腌菜一类的食物,大兄二兄吃别的菜就好。”
“多谢。”柯弈接过汤碗,又朝乔清泽解释,“这些菜的味道也很好,我向来也不重口腹之欲,伯惠不必忧心。”
乔清泽动了动筷子,垂着眼道:“若是陛下不肯放你走,你打算如何?”
“她们虽未与我说我还能活多久,可我心里有数,也瞧见太医的忧心忡忡,我猜自己病得不轻,陛下若有谋划,想必现下已做好准备另选良才了。”柯弈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其实,这一场病来得挺合适的。”
“驭远……”乔清泽顿了顿,“你一切保重。”
柯弈笑着道:“好。”
吃罢饭,乔清泽将清沅拉去一旁:“太医如何说?能治得好吗?”
“若是谨遵医嘱,好好养着,还是有希望的。”
“你照顾好他,平日多劝着些,叫他好生歇着,不要操劳。”
清沅看他:“大兄不生气吗?”
“生什么气?”
“柯……驭远说要离开京城。”
“他有自己的想法,我纵使伤心,也不能阻拦。况且他病得这样严重,我也不希望他有事。”
“我还以为大兄又要怪在我头上。”
“你以为你有那样大的面子?”乔清泽看她一眼,回到堂中,“驭远,他们几个也说要来看你,你看看要不要我帮着给回绝了?”
“那便有劳伯惠了。我想,避而不见,他们应当能明白,就此散开也挺好。”
乔清泽摆了摆手:“不必道谢,看你现下还能说能笑我就放心了,我和仲明便不打搅你了,你好好歇息,不必相送,我们告辞了。”
清沅起身:“我送大兄二兄。”
乔清泽也摆手:“不必,你陪着驭远。”
清沅停步,柯弈上前握住她的手,同她一起朝两人的背影看去:“伯惠问你什么了?”
“你病情的事。”
“嗯。”
“去吃药吧,这会儿应当不烫了。”
“你喂我。”
清沅看他一眼,回到屋里,端起药碗,舀起一勺,吹了吹:“还不赶紧过来。”
他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低头喝完药,将头放在她的肩上,在她脖颈上亲了亲。
清沅拿着帕子胡乱给他擦了嘴,低声催促:“你要是困了就去卧房里睡。”
“我想这样靠一会儿。”他双手松松环抱住她的腰,“清沅,将给我做的香囊还给我吧。”
“里面的花瓣不香了,我给你换一些。”
“好。”他又道,“我是感觉有些累,这一阵子不能同房了,你若是需要,便跟我说,我用其它的法子。”
清沅没好气道:“你莫名其妙说这些做什么?我又没有提起。”
“我怕你不好意思说。你二兄说……先前说,夫妻之间房事和谐很要紧。”
“你别跟我提起这事。”
“好,我不说了。”
“咳咳。”两声刻意的咳嗽声从外传来。
清沅转头,瞧见老夫人和袁夫人,慌忙推了推肩上躺着的人:“祖母,母亲。”
“我听他们说你大兄二兄走了,便想着过来看看。”老夫人像是什么都没瞧见,看一眼桌上的碗,在桌边坐下,“药吃过了 ?”
“嗯。”清沅立在一旁,低垂着眉眼,“刚刚吃过。”
老夫人又看向柯弈:“今日感觉好些了吗?再请太医来看看吧。”
“今日好多了,也不必这样着急叫太医,过两日来看也是一样的。”
“嗯,这样也好,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今日如何。”老夫人顿了顿,又问,“乔家的两个小子来,不是又来找你说什么政务的吧?你现下病了,需要安心静养,就不要想朝堂上的事了。”
“祖母放心,伯惠只是来看望我,我们也说好了,叫他将其余要来探望我的人拦住。祖母若是不信,可以问这院子里的人。”
老夫人瞥他一眼:“哪儿还用问旁人,问你媳妇儿不就知晓了?清沅,你说,他们今日是不是又躲去书房里谈话了?”
清沅答:“祖母,夫君和兄长没有避开我说话,兄长是说夫君的身子比什么都要紧,要夫君好生休养,莫要再操劳。”
“嗯,这样就对了,什么都没有身体要紧,我就怕你静不下来,时不时就想过来看看。”
“母亲放心吧,有清沅在呢,清沅会劝着驭远的。”袁夫人轻声宽慰,“驭远,清沅,你们都坐吧,莫站着,你们祖母就是爱操心,不是要来盯着你们。”
“是,都不用紧张,看也看过了,我们这就回的,你们午间歇一会儿,我也得回去睡一会了。”老夫人又扶着袁夫人的手往外走。
清沅又要送,又被拦了回去。
柯弈从身后抱住她,下颌轻轻放在她的肩上:“清沅,再唤我一声夫君,好不好。”
“不好。”清沅推了推他的手,“去房里睡吧。”
“我不想睡在床上。”他跟着往里走,进了卧房,拉着她去窗边的罗汉床上坐下,头又往她肩上一放,“清沅,我想靠着你。”
他太重,将清沅压得往后一倒,幸好背后有软垫支撑着。
“清沅,你能帮我将头发散开吗?”
清沅瞅他一眼,扯下他束发的绳,往后靠了靠,日光从外落在他的脸上,才瞧见他眉头微紧,唇色有些发白。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清沅急忙直起身,摸摸他的脸颊,“我去让人请太医来。”
“不必。”他握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脸上放,“清沅,我喜欢你这样摸我的脸。”
清沅着急骂:“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别再使苦肉计了。”
“清沅,我也想自己是在使苦肉计。”
“你哪里不舒服?”
“这里。”柯弈牵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胃上,“疼。”
她一只腿已经落去地上:“我去叫人请太医来。”
“药我按时吃过了,该疼还是会疼,请太医来也是一样的。清沅,一会儿就好了。”
“你……”清沅抿了抿唇,柔软的掌心轻轻在他胃上揉着,“我们成亲那样久,我没见你这样疼过,是不是那日,我们第一回吵完架后,你才病得这样严重的?”
“先前就有这样的毛病了,大概是太医未看出来。”
“可你从前未从呕过血。”
“无碍,太医说了,能医好的。”
清沅不知说什么好:“我……”
“别想太多,我还需要你照顾我。”
“你怪我吗?”
“能换来这样靠在你怀里,我觉得值得。”
“要是你那日真死了呢?”
“我那日没想过要活下来。”
清沅推了推他:“我去给你倒杯温水来。”
他撑在,靠在罗汉床的矮几上,散落的长发有些凌乱。
清沅端着热水送到他嘴边:“你这样,祖母怎么会同意让你离开京城?”
他喝完,又靠去她胸脯上:“等稍好一些再走,祖母会同意的。”
清沅扶着矮几坐下,靠回软垫上:“你打算何时说?”
“能去的时候再说。”
“嗯。”清沅应一声,继续在他胃上轻柔着。
一会儿,绵长的呼吸声传来,清沅顿了顿,轻轻挪开手,将他宽大的身躯抱住。
药里应当是有安眠的药材,喝过药,他便会睡得十分沉,清沅抱得胳膊酸了,就将他往罗汉床上推了推,搬走小几,给他盖上毯子。
即使现下不吵了,她跟他相处时,还是没有那样开心。
他不会说笑,不会逗趣,就是松懈下来,整个人都是正经的、规矩的,和清沅想象中的夫妻关系相去甚远,可看着他,清沅心里还是喜欢,她自己也不知晓喜欢什么。
“清沅。”他呓语,那几日昏睡不醒时也曾这样呓语过,声音如同现下一般模糊,但能听得清,就是清沅两个字。
清沅握住他的手,低声道:“驭远,我在。”
他皱起的眉头缓缓松开,又陷入梦乡。
天渐渐地冷了,园子里的桂花全凋谢了,连绿叶子都几乎不剩,一连吃了许多日的药,柯弈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
“你想不想吃烤肉?我去猎些动物回来。”
“你才好了几日,别出去胡闹,祖母若知晓也不会同意的。”
“我没有胡闹,在家里待久了,总想出去动动。”柯弈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后亲了下,“那我不去了,你若想吃,让人去买一些肉回来也行,我给你烤。”
“不用,你还是不要闻那些油腻辛辣的气味。”
“我怕你在家里待无聊了。”
“我还好。”清沅回头在他脸上亲了下,“你自己待一会儿,我将这些茯苓拿出去晾着,等冬天好给你煮水喝。”
柯弈松了手,还跟在她后面:“这些让旁人做就好。”
“她们弄的我不放心,外面卖的茯苓多多少少有些以假掺真,你脾胃本就不好,再吃那些会更严重。”
“清沅。”他又喊一声,安静跟在她身旁,将那些刚切好的茯苓在簸箕上铺好,放在架子上晒着。
晒完这些,还有旁的,他再不多嘴了,等着人忙完了才又过去抱住她。
“好了,你回去坐着,我去叫侍女送南瓜羹来给你加餐。”清沅掰开他的手,又往外走。
他悄自叹息一声,站在门口望着她走远。
一会儿,清沅回来,他又跟过去,围在她四周:“清沅,我觉着我身子好一些了。”
清沅瞥他一眼:“将南瓜羹吃了。”
他拿起勺,顿了顿,又放下,捧着她的脸,偏头去吻她:“我真觉得我好一些了。”
清沅推开他:“你先将南瓜羹吃了再说。”
他不肯让:“吃完你要陪我。”
“嗯。”
“好,我这就吃完。”
清沅垂了垂眼,将头上的珠钗卸下,长发如瀑布般散落,披散在肩头。
柯弈抬眸,手中的勺停了,喉头忍不住滚动。
“吃你的。”清沅起身,将外袄脱了,站去架子旁净面。
柯弈忍了忍,还是小口吃完南瓜羹。他这一阵子,胃里不曾舒坦过,吃了也疼,不吃也疼,最近才好一些。若用快了,自己疼不说,清沅也得将他骂一顿。
清沅已坐去床边梳头,只着了身寝衣。
他用完走近,宽衣放好,弯身去吻她。
清沅推了推他肩,缓缓躺好,低声提醒:“你慢些,别伤到自己了。”
“不会。”他的呼吸声已然粗重,密密麻麻的吻一个接一个落在她脖颈上,滚烫的气息几乎要将人融化。
清沅蹙着眉咬着唇,悄声道:“你慢些。”
“清沅,我慢不了,我前几日就说想要,你总说不行,我很想你,忍了许久了。弄疼了告诉我,我会注意。”
清沅不说话了,只是抱住他的肩,紧紧咬着唇。
这会儿才下午,天还大亮着,帐子不透光,但帐子底下的缝隙有光漏进来,什么都瞧得清。
“清沅,清沅……
“他难以自抑地喊。
清沅哑声提醒:“低声些,外面有人。”
他不肯:“清沅,抱我,亲我。”
清沅深吸一口气,勾住他的脖颈,仰头亲他。
一时间,四处都是架子床的吱呀声。
第44章 第44章你真的很不正经
“满意了?”清沅微微喘着气。
“清沅。”柯弈的鼻息贴着她的脖颈,“过两日,我打算进宫一趟。”
“你才刚好些,又要去做什么?”
“我不去,过年宫里也会来找我,不如我先去,先发制人,将想去并州的事说了。”
清沅推开他的头,起身将衣衫整理好:“你去就是。”
“清沅。”他双臂又从她的身后缠上去,“我答应你的事,我会办到,我也是想早些去,早些有回复,说不准趁着明年开春暖和了就能走。”
“你才刚好一些,若是忙起来胃里又难受了,别再来抱着我。”
“清沅,清沅。”柯弈不停亲吻她的后颈,“我也想继续在家休养,可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
她没说话。
柯弈又道:“一日不离开京城,一日就还待在这个旋涡之中,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际各种暗流涌动,随时要爆发。清沅,什么时候能去并州了,我才能真的放下心来休养。”
“嗯,我知晓了,你去吧。”
“只是回话,不会久待,说完就回来。”柯弈将她往床里搂了搂,“清沅,到被子里来吧,外面冷。”
清沅躺回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等去并州了,好好休养几年,太医说了,你的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痊愈的。”
“我知晓。”柯弈握住她的手,脸颊抚摸她的指腹,“清沅,你爱我吗?”
“嗯。”
“你为何不跟我撒娇?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
“你生病了,我还这样,那不是有毛病吗?”
“等我好了,你跟我撒娇好不好?我很喜欢你对我发脾气、跟我使性子的模样。你要抱着我,躲在我的怀里,要我亲你,要我抱你。”
清沅忍不住笑:“你话本子看多了。”
柯弈也笑:“嗯,就当是我看多了,你要这样好不好?跟我撒娇,依赖我。”
“我做不出来。”
“清沅,抱着我。”
清沅环抱住他的腰:“嗯,然后呢?”
“说你爱我,很爱很爱我。”
“嗯,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不是这样的,你说的一点儿都不真心实意,你要真心实意地跟我说。”
清沅抱住他的脖颈,仰头笑着看他:“驭远,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
“我爱你,清沅,我也爱你。”他将她的脑袋按在怀里,“清沅,你做得已经很好了,要是能更软和一点儿就好了。”
“柯弈。”清沅顿了顿,“我有时也很想你能哄哄我,能抱抱我,可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往哪儿一坐,就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我不敢,也不知晓该如何跟你说这些,该如何跟你说笑。”
“你若是在旁人跟前,那的确是这样,可在你跟前,我若还是这副模样,就是我装的,你小时候每回缠着我,我心里都可开心了。清沅,我很喜欢你能缠着我赖着我。”
“柯弈。”清沅指尖轻轻抚过他的唇,“你喜欢我吗?”
他含住她的指尖:“喜欢,好喜欢。”
“有多喜欢?”
“就如同庭前的松柏,根茎盘于九泉之下,枝叶生于碧落之上,岁岁长青,纵使有雷霆摧毁其干,山火焚烧其叶,来年春雨抚过,仍旧能破土重生。”
清沅笑着抚摸他的脸颊:“在哪个话本子上看到的?”
“由心而发。”他笑着去亲她的唇,“清沅,不要怕我,不要躲我,我是你丈夫,你在我跟前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生气,不会不喜欢。”
“骗人,上回呢,就因我跟你四弟说笑了几句,你就气成那样,还要欺负我。”
“你明明知晓我吃他的醋。”
“那你明明也知晓,我心里有气,不会听你的。”
“你可以跟我说你不听,但不能骗我。”
“我若说我不听,你照样要生气。”
柯弈顿了顿,一口叼住她脖颈上的软肉:“是,无论如何,只要你和他说话,我就生气,他故意挑衅我,我不可能不生气。现下他被我关进祠堂了,我们不离开这里,你别想再见到他。”
“我也没想见他,我就是想知晓他想做什么,现下明白了,原来他是为了气你。”
“他成功了,他听见我气得呕血,很是得意。”
清沅抿了抿唇,轻轻在他发顶抚摸:“你知晓他是故意气你,你还生气?”
“你们年轻男女,总凑在一块儿,说是各怀心思,难道就没有隐秘的动心的那一瞬?就算是现下没有,那将来呢?人心一旦变了,就再也挽回不了了。”
“我是那样不知检点的人吗?”
“你不是,可若真动心的那一刻,你能控制住你的身体,你能控制住你的心吗?总归你不许跟他见面了。”
清沅生气推开他:“我没想和他见面。”
他又靠过去:“谁要你说那样的话气我?我现下很怀疑你们。”
“你这样怀疑,就别碰我了!”清沅真生气了,起身又要走。
柯弈赶紧又追:“清沅,我是在和你说笑呢。”
清沅瞅着他,将衣衫系好:“有你这样说笑的吗?”
“你这些日子是如何照顾我的,我心里有数,我知晓你心里有我。”
“你就是在试探我。”
“不曾,我只是希望你哄哄我,跟我说,你心里没有他,只有我。”
“我才不说,你自己躺着吧,我出去了,一会儿就要到晚膳的时辰了,我得去看看药熬得如何了。”
柯弈从背后抱住她:“别走,陪我躺一会儿。”
“大兄嫂嫂这会儿还在睡着吗?”柯槿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清沅赶紧搡了搡身后的人,低声催促:“你快将衣裳穿好,床上也收拾整齐,一会儿叫五妹看见像什么样子?”
“我知晓了,我这就去收,莫生气了。”柯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回到床上。
清沅回头看一眼,确认他收拾好了,才往外面去。
“嫂嫂刚醒吗?”柯槿迎上来。
“嗯,方才休息了会儿,你大兄还在睡,你要去看看吗?”
“不用不用,我就是过来看一眼,我们在外面说话就好。”柯槿拉着她在堂屋坐下,“嫂嫂辛苦了,大兄这两日还好吗?”
“比前阵子好多了,前几日吃完饭就不舒服,有时晚上疼得都睡不着,这几日瞧着倒是没怎么疼过。”
“那就好,辛苦嫂嫂一直照顾大兄。”
“我还好,没什么辛苦的,有侍女帮忙呢。”
“我都听说了,兄长每回发作,不要旁人,就唤嫂嫂……”柯槿浅浅笑着,“我看嫂嫂这边忙,也不好过来搅扰,都是听母亲说的。”
“无妨,你过来坐坐也好,你兄长在家里快闷坏了,你来也可以陪他说说说话。”
柯槿连连摆手:“我哪儿敢和大兄说话?我过来,一是看看大兄的身体如何了,二是来看看嫂嫂和兄长……不过,现下看见嫂嫂和兄长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门吱呀响,柯弈从房中出来。
“大兄。”柯槿稍稍坐正。
“嗯。”柯弈微微颔首,在清沅身旁坐下。
柯槿立即起身:“大兄好一些我就放心了,我也没旁的事,就先走了,嫂嫂不用送我。”
清沅起身跟了两步,又走回来:“你要去宫里的事,要跟祖母她们说吗?” :
“说一声吧。”柯弈握住她的手,“她们每日都要过来,想瞒都瞒不住。”
“那你自己跟她们解释。”
“好。”柯弈又抱住她,靠在她的腹上,“我会和她们说清楚。”
“她们可不一定会同意。”
她知晓柯弈未必不明白,可这事还真是没法儿瞒,老夫人每日用完午膳都会过来晃一圈,聊几句
再走。柯弈要进宫,中午不一定回得来。
用完午膳,老夫人果然又来了。
“今日感觉如何?”
“没什么大碍,我打算过两日进宫一趟。”
柯弈说话一向直接,清沅也没有旁的办法,再一看老夫人,果然皱了眉。
“你才刚好一些,又去宫里做什么?皇帝不是放你休息了吗?”老夫人那日哭了许久,如今也说不出什么重话了。
“我不想参与宫中的斗争了,正是要去请旨,请求陛下放我去并州。”
老夫人眉头松开一些:“这样也好,咱们家家底不薄,你别去参与那些,也能活得好好的,只是非要去并州做什么?那样远,回来一趟都不容易。”
“我从前是什么样的,祖母和母亲也知晓,如今我身子渐好了,却迟迟不肯去当差,陛下会如何想?朝中那几个老谋深算的会如何想?他们会认为我只是单纯地想歇息吗?还是以为我在背地里有别的打算?我不如找借口离开京城,如此还能轻松一些。”
“可、可并州到底是没有家里舒坦,你在家里,若是病了咱们能立即去请太医来,若是去了并州,恐怕连个好点儿的大夫都难寻。”
“祖母以为,宫中的太医是平白无故风雨无阻来府中给我看病的吗?”
老夫人一顿,说不出话来了:“罢了,我老了,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了,你去吧,只要你愿意好好养着,去并州便去并州吧。”
“多谢祖母。”柯弈低声道。
老夫人叹息一声,起身缓缓往外去:“你好好歇息,我们先回了。”
清沅目送人远去,低声问:“你何时去?”
“明日。”他答。
冬初的早晨,路面已结了霜,清沅给柯弈系好披风,低声叮嘱:“早去早回。”
“嗯,你回去睡着吧,我会早些回来。”
清沅点点头,后退几步,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影壁后。
天冷,柯弈被盯着穿了不少,手里还捧了个暖炉,寒风迎面吹来,他还是止不住咳嗽了几声。
前段时日他一直吃不下东西,有时晚上胃里也会疼得睡不着,消瘦了许多,连带着身体也没有从前强健,只是稍稍寒风便有些受不了。
进了宫,宫墙夹道的风更大,车窗紧闭都挡不住,一直到了宫殿前,他止不住又开始咳嗽。
内侍连忙道:“陛下说了,大人来了就请大人进殿,大人快进吧,这门口风大。”
“多谢公公。”柯弈将手炉递给一旁的小厮,抬步往殿里走。
里面还有说话声,应当是在谈论什么政务,他依稀听见了些,没有贸然上前。
皇帝见他来,立即将人禀退:“你去吧,此事下回再说。”
柯弈与人点头示意,缓步上前,朝皇帝行礼:“臣参见陛下。”
“快起快起。”皇帝起身,“赐座。”
“多谢陛下。”柯弈缓缓起身,扶着木椅慢慢落座。
皇帝笑着坐下:“我刚太医说你近来好一些了,正打算让人去你府上问候呢。”
“多谢陛下关怀,臣的确好了不少。”
“只是看着瘦了许多。”
“生病之人,消瘦些多少是有的。”
皇帝点了点头,又问:“驭远今日进宫,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要紧倒是说不上,只是一直在惦记新法的事,心中总是不踏实,想来和陛下禀明。”
“哦?我记得,你从前是说过新法有些不合理之处,前一阵子一直商议的提议,相较于原本的新法也保守许多。”
“是,故而,臣想去并州再试验新法。”
“驭远,我不是不愿放你去,只是现在朝中的事比新法更要紧,我更需要你留在身边。”
“陛下,臣原也未曾想过要去并州,只是这回生病,臣感觉有些力不从心,朝中的一应事宜若再交由臣来处理,恐怕会耽搁。若说叫臣彻底回家休养,臣又割舍不得,便想请求陛下,还是派臣去并州,重新验证新法。”
“我是听太医说了,你这病,有些棘手,往后都得仔细养着,若有不慎便会复发……只是朝中的确需要你帮忙,这样,你容朕想想。”
柯弈起身行礼:“多谢陛下。”
“你都病得这样厉害了,还这样多礼做什么?快起来吧,我许久未见你了,你中午留下,陪我下两局。”
“臣身体尚未恢复,只是吹了些冷风就有些受不住,不敢让陛下扫兴。”
皇帝点了点头,又道:“罢了,我看你脸色也不好,你是得好好休息,你去吧。”
“臣告退。”柯弈躬身退出殿门,接回手炉缓步往外走,还没跨下台阶,便听见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你别拦着我,我听说驭远病了,我要去看看他。”
“我真不知你们一个两个的为何都那样喜欢他?你不觉得他很高高在上吗?明明我们才是这天下的主人。”
柯弈转身,又敲开殿门。
“驭远还有何事?”皇帝问。
柯弈垂着眼道:“臣想请太医再看看。”
皇帝有些茫然,直至下一刻,内侍在外传话:“陛下,大公主和二皇子请见。”
“他们这会儿来做什么?这个时辰应该在好好读书,叫他们都赶紧回去,谁的功课要是落下了,朕就要罚谁!”皇帝对柯弈没有点破此事还算满意,只是有些头疼,“朕将他们宠坏了,一个两个都不听话。”
柯弈垂着眼道:“孩子天性爱玩,过几年就好了。”
“驭远你从前可不会这样好说话。”
“或许是生了场病,有了些新的感悟。”
“说起来,你成亲这样久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兴许是时机未到吧。”
门外的吵闹声渐远了,皇帝叹息一声:“好了,你可以安心走了。”
“多谢陛下。”柯弈退出宫门,加快了些步伐,匆匆上了马车。
回到府上,还未到午时,院子里传出些饭菜的香味,清沅听见人传话,转头看来:“我还以为你会晚一些回来。饿了吧?早上就没吃多少,我拿些山药羹来,你先垫垫。”
“我还好。”柯弈握住她的手,“不用去拿。”
“那先进去吧。”她牵着他跨进门槛,又问,“陛下如何说?”
“说要考虑考虑。”
清沅将他的披风解下,放在一旁挂好:“是不是没直接拒绝就是好消息?”
他将她往怀里抱:“是,我们就再等等。”
“要用膳了,别弄。”清沅坐在他的腿上,紧张往外看一眼。
他没松手:“我只是想抱一会儿。”
“我活了这样久,还未出京城去看过,并州好玩吗?”
“并州地势险要,河水贯穿其中,土地丰茂,只是冬天有些冷,我不知你身子能不能受得住。”
“我现下很好,你要担心自己能不能受得住。”
“我只是先前病得太久,待病好了,能吃能睡能动了,自然就好了。”
清沅拍拍他的脸:“去用膳吧,你就是胃不舒服,饿得身子不好了。”
他茫然眨眼,掐住她的脸,一口咬住她的唇。
“做什么!”清沅惊呼一声。
“没什么。去用膳吧。”他笑着松手。
清沅揉了揉脸,边往桌边走边小声嘀咕:“你有时挺暴力的。”
“我也这样觉得,清沅,你会害怕吗?”
“我不害怕。”
“那你讨厌吗?先前我那样,你总是很生气。”
“我不知晓,不知是气那样,还是气从前的事。”
柯弈悄声问:“那我们再试试好不好?”
清沅瞅他一眼,往他碗里扔了一坨鱼肉:“你真的不正经。”
“嗯。”他扬了扬唇,将鱼肉慢慢吃完。
吃完饭,他便坐在堂中等着,等到老夫人和袁夫人来,他微微皱着的眉头才松开,快速将人应付完,牵着清沅便往卧房走。
清沅瞥他:“你又要做什么?”
“我们再试试好吗?”
“你不觉得自己这样挺悖逆的?”
“嗯,但我很喜欢。清沅,俯卧着吧,好吗?”
清沅看他一会儿,脱了鞋袜照做。
他摸了摸她的腰:“跪好。”
清沅皱了皱眉,正要凶他时,他的唇忽然凑了过来。清沅惊讶扭头:“你做什么!”
“我怕一会儿弄疼你。”
“你、你别、别这样……”清沅通红着脸埋进枕头里,忍不住要往前逃,却被他抓
住。
“清沅,我很喜欢这样,我尽量会不弄疼你。”他说着,大掌按住她的后颈。
清沅后知后觉,喘着大气道:“你先前就是打着吃味的名义,想玩这种花的吧?”
柯弈笑了笑:“都有。”
她忍不住要躲:“柯弈,柯弈,我们来点儿正常的吧?我肚子很难受。”
“如何难受?”
“撑得难受。”
“清沅,书上说了这是正常的,忍一忍好吗?”柯弈将她往上提了提,“撑住。”
她难受得厉害,只能喊叫着缓解,根本顾不得外面能不能听见了,而她身后的老混蛋,压根没管她疼不疼,听见声音还越发来劲了。
日光晃动,柯弈在她肩头亲了亲,双手环抱住她的腰,静静贴在她的脸边。
她脸都被压扁了:“太重了,你起来。”
柯弈微微撑起身,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清沅,多谢你,我今日很尽兴。”
“你说话一股老人味儿。”
柯弈一愣:“什么?”
清沅将脸偏向另一边:“没。”
“哪有老人味儿了?我觉得我方才挺迅猛的。”
清沅忍不住笑出声:“你不要总是一本正经说这种话。”
柯弈抓住她的后颈,不许她躲,看着她问:“有这样好笑吗?”
她点点头,真诚道:“好笑。”
“那你说,我要如何说?”
“你不是看了那么多话本子吗?还做了那么多记录,你还没学会?”
“我觉得那些人说的话有些下流轻浮。”
“那你呢?你方才做的时不下流?你按着我弄我时,心里没想那些下流的话?”
“想了,但君子论迹不论心。”
“呸!”清沅在他脸上吐出一口带着蜂蜜味儿的香气,笑着骂,“你说再多道理,你也是个表里不一的老不正经。”
他起身,摸摸自己的脸:“我很老吗?”
清沅趁机翻身,在枕头上躺好:“看着还好,就是说话总是不像年轻人。”
“那如何才像年轻人?”
“就是,你不用跟我说多谢。”
“可我真心实意感谢你。”柯弈又撑去她上方,“是你给了我这样美好愉悦的体验。”
她赶忙捂住胸口:“干嘛,又来?”
柯弈抱紧她:“没有,我只是想压着你。”
“你很重的,你自个儿不清楚?”
“嗯。”他只是将头往旁边挪了挪。
清沅推了推,没能推动,双手将他环抱住:“有点儿疼。”
“我弄疼你了?”
“不是,外面那一圈有点儿疼,可能是撑的。”
“嗯,是我太大了。”
清沅忍不住大笑。
第45章 第45章爱装
“你干嘛总是一本正经地说这种话?”
“我是认真的,我看过书才知晓,你每回都难受,或许不是我技术的问题,是我太大了,你受不了。”
“你说这种话,不觉得害臊吗?脸都不红一下。”清沅捏捏他的脸颊。
他一本正经道:“我说的是实话,为何要害臊?”
清沅轻哼一声:“你这样肯定吗?你跟旁人比过?”
柯弈捂住她的嘴:“不许问旁人的事。”
她掰开:“我没问旁人的事,我问的是你。”
“那也不许问,不许想别的男人。”
“你无理取闹,我不抱你了,你让开。”
“我不让开。”柯弈顿了顿,“我没见过别人的,只是书上这样说。应当没错的,我每回都觉得紧得难受,而且,我自己偷偷量过。”
清沅撑起身,又好笑又讶异:“你自个儿偷偷量过?”
柯弈垂眼,耳尖微红:“嗯,我看见书上写的,不太确认,就自己量了量。”
“你……”清沅捧腹大笑。
柯弈不懂她在笑什么,只觉得难为情,脸全红了,又被她的笑声感染,也忍不住扬起唇。
“那得出来的结果呢?”
“比一般人要大很多,也长很多,我每回都还有一截在外面,很难受。”
清沅瞅他一眼,脸红了,笑不出声了。
“所以,我很喜欢你在上面,这样能全在里面。”
“那你方才为何不说?”
柯弈抱住她:“我怕我面目狰狞吓到你。”
她抿了抿唇:“我又没那样胆小。”
“你总说我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样,我不想让你失望。我能感觉得到,我有时候很用力,就连面目也狰狞,咬紧牙好像恨不得将你弄坏。我猜,我那时应当不怎么好看,你不会喜欢。”
“我……”清沅抱住他的腰身,低声道,“我今日试过了,我没那样讨厌,就是有些难受。我从前不喜欢你和从前不一样,是因为我觉得你是在作戏,你不是真心的,你全都是演出来的,所以你那样,我才会厌恶。”
柯弈轻轻搂着她:“那现下呢?我跟你解释的,你相信我吗?”
“你说你那回喝醉酒是装的,我就想,嗯,那是和如今一样,一样的表里不一,老不正经,还爱装。”
“那你讨厌我这样吗?”
“我就是觉得有些好笑。”
“嗯。你不讨厌就好。”
清沅抬眼看他:“你不睡一会儿吗?今日出去吹了冷风,方才又吃了药。”
“好,那我睡一会儿。清沅,你陪我,好吗?外面的事不用你亲自来做的。”
“好,我陪你。”清沅按着他躺下,将他的手臂摆好,枕在上去,手往他腰间一搭,“睡吧,驭远。”
天有些暗,不知是不是落雪了,风一直拍打着窗子,靠坐在窗边,似乎都能感觉到丝丝凉风。
“你要睡就去床上睡,这里有风,当心着凉了。”清沅推了推身旁的人。
柯弈缓缓睁眼:“我未睡着。有点儿风也挺好的,屋里的炉子烧得太旺了。你还在做手暖吗?”
清沅偏头:“你不是没睡着吗?”
他扬了扬唇:“感觉像是未睡着。”
“郎君,夫人,夫人娘家的两位兄长来了。”侍女传话。
“去看看。”清沅放下针线,起身往外去,柯弈缓缓跟在她身后。
乔清泽见他们出来,将手中的笼子往地上一扔,抬步进门:“晌午跟仲明去外面钓了些鱼回来,想着驭远你近来只能吃些鱼肉,便拎了两条过来。”
“天这样冷,湖面恐怕都结冰了吧?大兄去哪儿抓的鱼?”清沅新奇跑出门看。
乔清泽正要斥责,看柯弈也跟着一块儿出去了,便不好再说什么:“麓园里。湖面只结了层薄薄的冰,石子一敲就碎了。我瞧驭远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改日可要一同去玩玩?”
“清沅如何说?”柯弈道。
“可以啊。”清沅起身,朝侍女吩咐,“你们将这鱼拿下去,中午烧了。”
“进屋吧。”柯弈提醒一声,又看向那两人,“伯惠仲明也进门说吧,外面冷。”
乔清涯搓搓手,一点儿不客气,径直进了门,往炉子旁一坐,乔清泽在后面与柯弈说话。
“我听闻你前些日子进了宫,一直想来问问你情况如何,又怕被人盯着,拖了这些时日才来。”
“我已向陛下禀明,陛下说要再想想,未给出明确回复。其实,陛下未必不怀疑我是不想再留在京中做事了,只是有生病这一借口拦着,总是给了彼此一个缓冲的机会。”
“是,我明白。”
柯弈微微点头:“坐吧。”
乔清泽入座,又问:“驭远近日身子如何了?”
“我自己倒是感觉已好得差不多了,但太医反复叮嘱,叫我还是要多注意着些,往后饮食尽量如先前一般清淡,不得操劳不得熬夜,总归许多不得。”
“张太医为人清正,他既如此说,驭远还是要多注意些。”
“我自是想闲着,只是宫里听闻我好得差不多了,自然不会放过我,这些都逃得过,也逃不过除夕那一晚的宫宴。我主动要走,本就有些不识抬举,若宫宴再不去,岂非是忤逆上意?”
乔清泽叹息一声:“看来,想离开京城还没那样容易。”
“所以,若宫宴请,我必须得去,若有酒要喝,我必须接下,若酒后病当场复发,才是最好。”
清沅瞅他一眼,起身离去。
乔清泽皱着眉回头望:“你这又是犯什么毛病?正说着话呢,你突然起身是几个意思?”
“大兄瞧不出吗?小妹担忧世兄,听到世兄的谋划要伤身,心中不满。”乔清涯道。
“那也不能说走就走,乔家的规矩是这样教的吗?”乔清泽低斥一声,到底是顾忌着,未追上去,“方才就该让她待回卧房里,省得这会儿还惹你我不开心。”
柯弈轻声辩解:“这一阵子,清沅照顾我,颇为辛苦,自是不想再叫我生病。她并非不识大体之人,只是情之所切。”
“我也甚是担忧,你这个病复发起来可真会要命,非要如此不可吗?”乔清泽又皱了眉。
“若形势到了,不这样也没有旁的办法,若是能去并州,有的是机会能慢慢养回来,若是无法去并州,往后还不知会如何。”
“你总是比我想得周到,也罢,我便不问了,既然你已打算要走,趁着这几日空闲,我们也好聚聚,否则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乔清泽吐出一口浊气,起身道,“等年前休假,我们一同去麓园游玩几日,今日就先不说了,我和仲明先回去了。”
柯弈跟着起身:“不用过午膳再走?”
乔清泽摆摆手:“你好好休养,我们休假时再说。”
柯弈着急要进卧房哄人,也没真心想留他,随口客套一句后再不多说了,转头就往卧房里去。
“清沅。”
清沅拿着针线,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走近,在她身旁坐下:“清沅,我应当早些跟你提起的,只是一和你在一块儿我就不想琢磨这些事了,一直忘了说,今日你兄长来问起,我才想起来。”
清沅瞥他一眼:“你要是死在宫里了呢?”
“不会。”他握住她的手,“你没说不要我,我不会死的。”
“你现在哄人的话是说得越发好听了,做的事还是和从前一样。”
柯弈笑着抱她:“我知晓,你是担心我,怕我又生病,我跟你保证,若非到不得已之境地,我不会轻易用伤害自己身体的方式来做筹谋。”
“你最好记住这句话,你要是死了我可是不会给你守寡的。”
“那你要如何?你不是说成亲成过一遍就够了吗?”
“可我还年轻,我可不想自己用手解决。”
柯弈一怔,扣住她的后颈,低声警告:“不许说这样的话。”
她抬了抬下颚:“我就说。”
柯弈一口咬住她的嘴,将她的唇吸得发麻:“你再敢有这样的想法,我下回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什么手下留情?”
“床上。”
“你那还是手下留情过的?”
“嗯。”柯弈指腹轻轻碾过她嫣红的唇,“所以,不要惹我生气,我气上头了,恐怕克制不了自己,到时候受罪的是你。”
她轻哼一声:“那你就可以惹我生气?”
“不敢,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我决计不会如此。”
“柯弈。”清沅沉默一会儿,双手放在他的肩上,轻轻靠上他的胸膛,“你原本就年龄大了,身子又不好,你再不好好歇息,即使是活着,恐怕也走不动道了。”
他咽下一口气:“我身子没有不好,我还能行的,你若不信,晚上就试试。”
“那也是我这几日盯着你,你老老实实歇着才好些。你若不听话,过不了几日又要复发。”
“我听话。”他偏头亲她,“不要说那些话气我了可好?旁的那些我都不在意,都能扛过去,唯独是你气我,我每每都会被气着。”
清沅抿了抿唇,摸摸他的脸颊:“可你今天说那话,我也很生气,你若是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所以,我跟你承诺,若非万不得已,我绝不会不顾及自己的性命。”
“柯弈,柯弈。”她挪跪几步,环抱住他的肩,“对不起,那天我不该气你,若是我不气你,你的病也不会像现下这样严重。你一点儿也不老,看着正值年华,我从前就觉得你长得好看,如今也一样觉得你长得好看。”
柯弈弯着唇,轻轻抚摸她的背:“能得到你这几句话,我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我喜欢你,我真的很喜欢你。”她摸着他的脸颊,“我很小的时候就想嫁给你,我知晓你来提亲,我很开心,开心到半宿未睡。你本就比我大那样多岁了,你还不好好保重身体……你要是心里有我,就不该这样。”
柯弈亲了亲她泪光闪烁的眼:“清沅,从前是我不对,今后,我定会小心保重。”
她抹了抹眼泪:“今儿休息一日,好不好?我怕你身体受不了。”
柯弈深吸一口气:“不休息,我没什么问题,也不觉着累,走,去床上。”
“你别逞强。”
“我没有逞强。”柯弈将她打横抱起。
她抱住他的脖颈:“你想和兄长一块儿去麓园吗?”
“去吧,麓园清静,不像在家中,诸多双眼睛盯着。若真要去并州,往后能见的次数便少了,我与你兄长是年少时的情谊,自然是想再聚一聚。”
“你说你和大兄是年少时的情谊,皇后又说你和皇帝是早已结识,你年少时到底有多少好友?”她跪坐在床上,仰头看他。
他边散开腰封边回答:“年少时的确结识过不少人,除却你兄长和陛下还有旁人。与你兄长交好,是因你我两家祖上相识,你母亲与我母亲又是闺中密友,年少时我常与你兄长一同做学问,你兄长为人赤诚,我与他便结成了好友。与陛下相识,是因过童子科,先帝许我和皇子们一起读书,还是皇子的陛下与我理念想和,我便算是站在了他那一方,夺嫡之中,算是对他有所助益。”
清沅挡住他的手:“现下呢?”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坐在了那个位置上,我不能说他不应该,因为即便是我,若是坐在了那个位置,也不能确保自己不动摇。”他握住她的腰,垂首吻她,“清沅,这些话莫要与旁人说。”
“我知晓。”清沅抱着他的肩,往前挪了挪,“那大公主呢?”
他笑了笑,捧着她的脸道:“先前跟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与她,真不熟。”
“皇帝未曾想过要给你们指婚?毕竟我看那大公主的确挺喜欢你的。”
“一来我与她年龄相差太多,二来你我之婚约早就众所周知。我十七岁时,先帝便随口提起过,要为我指一门亲事,我那时便说我早有婚约。”柯弈笑着含住她的唇,“我已在圣上跟前说过此话,天下人皆知你是我柯弈未来的夫人,断不会有第二人敢去乔家提亲。”
她瞅他一眼:“你那时就想好了。”
“非也,我与你说过,从你母亲怀上你的时候,我就想好了。”柯弈将她往身前一扣,“你还有什么问题,一会儿再问,我定知无不言,现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帐子被她拽着,光从底下照进来,摇摇晃晃。
“当心拽断了。”柯弈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臂膀上,“抓我。”
她死死抓着他的手腕,皱着眉抱怨:“你要将我折成个球了。”
柯弈忍不住笑:“没有。不舒服吗?不舒服就上来。”
“不要,你快些结束,我受不了了。”
“可我还没好。”柯弈将她抱起,“你方才还说我不行。”
“你是在赌气?”
“不曾,原本就要这
样久。”
“骗人。”清沅一口咬住他的鼻尖,“你就是在赌气。”
他笑着道:“真不是。”
“你就喜欢暗戳戳地做小动作……啊!”
柯弈双手将她往前一扣,抬眼道:“自己将小衣掀上去。”
“不要!”
“不要?”
她抿抿唇,偏着头红着脸,将小衣一掀。
柯弈恨不得将整张脸埋进去,似乎恨不得吸出点儿什么来。
“疼!”清沅在他肩上捶一拳。
他垂着眼,又换另一个。
清沅头皮发麻,浑身紧绷,仰着脖子,大口喘气,听着像是快断气了。
“别绞。”柯弈咬着牙挤出一句。
清沅听不见,也不懂他所说之话,只是难受得厉害,唯独紧绷着能轻松一些。
“清沅,别绞。”他说着,却不舍得离开,心里只恨不得要她绞得更狠一些,绞得他束手就擒。
他重重低喘一声,抱着人滚入被子里。
清沅累得四肢瘫软,动弹不得,柯弈看着她,在她脸颊上轻轻抚摸着。
“别摸,我想眯一会儿。”
“累了?”
“嗯。”她微微侧身,头轻轻抵在他的胸膛上,“抱着我。”
柯弈扬起唇,稍稍枕好,将她整个环抱住。
临近年关,天愈发冷,早起,地上铺上了一层白,不知是雪是霜。
清沅瞥一眼身旁正在穿衣裳的人:“你起这样早做什么?”
“去练拳。”
“你身子好了?就能这样折腾?”
“我感觉还不错。你继续睡吧,我练完拳会按时吃饭吃药,你不用操心。”
清沅躺回去,深吸一口气后又起身:“算了,今日要和兄长们一块儿去麓园的,我也早些起吧。”
“你再睡一会儿也无碍的,待伯惠仲明来,我来唤你。”
“我大兄若是知晓我还未起,定又要说我了。”清沅将衣衫穿好,“近日天冷了,是有些犯困,晚上早些睡就好了,反正如今天黑得也早。”
柯弈点了点头,未再多劝,起身去了厅中练拳。
清沅抱着手炉,坐在一旁等着,忍不住昏昏欲睡,用过早膳才清醒一些。
“今日是起得太早了,你不必随我起这样早的,你平日未曾习惯过,骤然如此会受不了。”
“还好,这会儿已好些了,估摸着兄长们要来了,我去收拾收拾东西。”
“我跟你一同去。”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侍女的通传声。
“大兄二兄来了,你去看看吧,我来收拾就好。”
“好,那劳烦夫人,我去看看。”
乔清泽和乔清涯正在堂中,乔清泽左右看一圈,问:“小妹呢?还未醒?”
“早醒了,正在收拾行李,伯惠稍等。”
“那就好,我以为她还在睡着呢。”
“就是睡着也无妨,冬天天冷,又没什么事做。”
乔清泽叹息一声:“驭远,我不是想插手你们夫妻之间的事,只是瞧着你一味迁就,我只怕你将来有一日会受不了……我并非不相信你的为人,只是无论夫妻父子君臣之间都应当以相互尊重为先啊。”
“伯惠,我明白你的担忧,清沅与我并未不曾相互尊重,她待我很是用心,我待她亦是如此,你我之间,我不必与你说假话。”
乔清泽叹息一声,未再多说。
清沅刚好出来,与人打过招呼,给柯弈裹好披风。
乔清泽瞥一眼那满面杜鹃色的披风,有些新奇:“驭远少有穿得这样鲜亮的时候。”
柯弈握住清沅的手,笑着道:“与清沅一同做的。”
乔清泽瞥一眼他们牵着一块儿的手,往日若遇到这等场景,必要说一句有伤风俗的,今日却不知如何作答了,只憋闷着,说了句:“上车。”
待马车行走,他忍不住又道:“原来外面说的都不是假的。”
“伯惠应当明白,若是我不愿让此事传出去,便不会坐视不管,即便不能完全堵住外面人的嘴,也能不让此事传得人尽皆知。”
“是我愚钝。”乔清泽沉默一会儿,又忍不住,“那你还说你不是为了她?”
“我未曾否认过,只说不仅因此,事实也的确是不仅因此而已。”柯弈握紧清沅的手。
清沅垂着眼,没有插话。
乔清泽叹息一声又一声,欲言又止又止:“我……我……驭远,你从前不是这样感情用事的啊。”
“我并非全是感情用事,做事若全然不考虑感情也不成。更何况,我以为我每回书信里都要提到清沅,你看了会明白的。”
“你、你。”乔清泽满腔无奈,“你每回书信,几乎要把我全家上下都提一遍,我如何能知晓?”
乔清涯差点儿笑出声,清沅也没好到哪儿去。
柯弈张了张口:“我、我……那时尚未成亲,她又还小,我不好直说。”
“我不明白,既然她那时尚小,驭远你又喜欢她什么呢?”
“我与夫人一早就定有婚约,我们此生注定在一起。”
乔清泽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剩叹息。
清沅撇着嘴,下车后找到机会才单独和柯弈道:“我有那样差吗?大兄总觉着你不该喜欢我。”
“他未必是觉得你有错,而是在怪我没能不近女色,清心寡欲。”
“那他自己怎么不做到?”
柯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用多想,他没什么坏心,不出两日就过去了,去垂钓吧,冬日垂钓别有一番乐趣。”
她抿了抿唇,捧好手炉坐去画舫边。
乔清泽一直不说话,清沅跟柯弈说话时,他又在那儿叹气,越叹越大声,清沅都听烦了,无奈,只能坐到后面去与乔清涯一块儿烤鱼。
“大兄真烦。”她嘀咕一句。
乔清涯笑着道:“他不一直是这副模样?你还没习惯?”
“原是习惯了的,这些日子没在一块儿,又不习惯了。”
“看来我得和大兄常来探望你才是。”
“那就不必了。”
乔清涯笑笑,将烤好的鱼递给她:“你先吃?”
“可不敢,大兄在此,我哪儿敢先吃?”
“你看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半晌连一条鱼也没钓上来,能有心情吃鱼?你就吃吧,我保证他今日没心情骂你。”
“那就多谢二兄了。”清沅笑着接过,刚尝了一口就皱了眉,“二兄,你是不是厨艺退步了,我怎么感觉今日这鱼这样腥?”
第46章 第46章我信你不会害我
“不可能,我尝尝。”乔清涯挑出一块,尝了尝,“还好啊,不腥啊,你是跟世兄待久了,口味刁钻了吧?”
清沅瞅他一眼:“肯定是你厨艺退步了,不过,只有一点点腥,还能将就。”
“你还将就上了?我都没让你烤。”
“不乐意就早说,我让柯弈来烤就是。”
乔清涯扬起唇:“现下开心了?早跟你说了,世兄心里是有你的,往后有什么话便直说,不要再闹脾气了。”
清沅起身:“哦,我去钓鱼了。”
“你不是嫌大兄唠叨吗?”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清沅回眸看一眼,大步朝柯弈身旁去,伸着脖子向一旁坐着的乔清泽道,“大兄,二兄烤了鱼,你要吃一些吗?”
他不耐烦摆了摆手,也不知是在对谁摆手。
清沅懒得理会他,又看向柯弈:“你吃不了炙烤的食物,若是想吃鱼,一会儿让人去蒸一些来。”
“我还好,早上吃过,这会儿不饿。”
“嗯。”清沅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要是饿了要说,千万不能忍着,好不容易不用吃药了,旁的还是得注意一些的。”
“唉!唉!”乔清泽看他们一眼,重重叹息两声,背过身去。
柯弈眼睫动动,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拍:“我知晓了,好不容易才好一些,我会万分自珍。”
她弯弯唇,小声道:“你记
住就好。”
“你要试试垂钓吗?”
“算了,天太冷了,我怕冷,你不冷吗?”
“我不冷,你若是冷就去和仲明一块儿,那里炭火足一些。”
“可我想坐在你身边。”
“唉!唉!”乔清泽又开始了。
清沅撇了撇嘴,喊一声:“大兄牙若是不舒服,就去请大夫。”
柯弈笑着对清沅摇了摇头。
清沅冲他眨眨眼,挽住他的手臂。
他悄悄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再不多说。
乔清泽叹了一整日的气,到了晚上,嗓子终于不舒服了。
清沅忍着没笑,捧上一碗热茶:“大兄吃了发发汗就好了。”
“哼。”乔清泽瞅她一眼,将茶碗接过,猛得喝了一口,舌头被烫了好一下。
清沅将笑意忍回去,开门见山道:“我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大兄,大兄总对我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柯弈没有多言,坐在一旁,默默将棋盘摆好。
“不是我要训斥你,是你做事总是不识礼数。”
“我怎么不识礼数了?我不说自己有多贤良淑德,可从未在家中事务中出过岔子,也不曾在接待亲友中有失礼节,我到底哪里做得让兄长不满意?”
“你在外面跟驭远拉拉扯扯,有半分知书达理的模样吗?若要旁人看见,不仅要说驭远,更要说你,说你没有教养,说我们乔家没有家风!”
“我又没有在外面这般,这里不就我们几个?我也没和旁人这般,我和柯弈是夫妻。”
“可我是你兄长,你觉得在我面前这样合适吗?”
“我自认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也觉得,母亲去得早,我与两位兄长相依为命感情深厚,我以为在兄长跟前,我可以随心所欲做我想做的事。”
乔清泽张了张口,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清沅也没有太生气,又递了盏温水给柯弈,轻声道:“天冷,喝些热水暖暖。”
“多谢。”柯弈握住她的手,“清沅,你冷不冷?去火边烤一会儿吧。”
“我还好,不冷。你要跟大兄下棋吗?我再铲些炭火来。”
“好。”柯弈将棋子往前推了推,“伯惠,执棋。”
乔清泽没说话,静默拿起棋子,一时间,房中只剩落子声和烧柴火声。
清沅将炭火添进炉子里,笑着与乔清涯闲聊。
柯弈听见她的笑声,不禁也扬起唇,轻声道:“伯惠有没有觉着,屋中忽然便有生气了?”
乔清泽看他一眼,赌气道:“我只觉得吵闹。”
“伯惠,我是个无趣的人,从前是一个人读书,现下是一个人处理政务,除此外再无其它爱好,可我其实也很喜欢热闹。清沅很好,有她在,我不会觉得孤单。我知晓你的忧虑,我真心喜爱她,喜爱她的全部。”
“到你了。”
“嗯。”
清沅未曾听见那边说什么,只是看着天色有些晚了,往他们跟前去了去,才见她大兄像是带着气,手中所持黑子步步紧逼,柯弈的白子却是不徐不疾,回回温和化解,最后棋高一招,大败黑子。
“天晚了,早些歇息吧。”清沅见大兄又要拿棋,赶紧开口。
柯弈将棋子放下:“好。伯惠,早些歇息,若是不尽兴,明日再战。”
乔清泽看他们一眼,将棋子一放,带着乔清涯往房门外去。
清沅眼眸动了动,疑惑道:“他在跟你生气吗?”
柯弈将门关上,转身握住她的手:“他怪我甚多,生气也是常然。”
“他还说我脾气不好,他也没好到哪儿去。”
“过两日就好了,我知晓他。”柯弈笑着牵她床边去,“天黑了,早些歇息吧。”
她点了点头,解了头发躺下。
柯弈将灯吹了,在她身旁躺好,一会儿转身撑去她上方。
“做什么?我兄长他们可都在隔壁呢。”
“不做什么,只亲一下。”柯弈捧着她的脸,含住她的唇,细细亲吻。
她有些紧张,轻轻又搡了搡他的肩。
柯弈松了手,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莫怕,我不会让他们知晓我们之间私密的事。”
“那你还吓我?”
“未曾吓你。”柯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真的只是想亲一亲。”
她瞪他一眼:“你以为我感觉不到?”
“我一向能忍耐。”
“你一向爱装。”
“是。”柯弈笑着点头,“我一向能装,不会让他们知晓的。”
清沅笑着靠在他的肩上:“快睡,你们几个都起得早,我明日若是不跟你们一块儿起来,我大兄肯定又要说我了。”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莫怕,我会护着你。”
“我不怕,我就是觉得有些烦。”清沅将他的掰开,横在腰间,“他太唠叨了,我最好不要让他找到可以唠叨我的机会,早些睡,我明日肯定也能早些起。”
早上,她睡得正香。
柯弈睁眼,未起床,也未叫醒她,过了许久,是她自己惊醒。
“几时了?起吧?”
“不急,慢慢来,我也还没起呢。”
“就是你没起,大兄也肯定会觉得是我耽搁你了。”
柯弈从身后抱住她:“我会解释。”
她掰开他的手,轻哼一声:“你解释也没用,你以为我不知晓大兄的脾气。起就起吧,我这会儿已经醒了。”
柯弈笑着跟在她身后:“我跟你一块儿。不过,我以为,伯惠今日不会再这样说你了。”
她没信,心里早做好了准备,不想,直到用早膳,乔清泽也未说她一句,看着也不像生气的模样。
她疑惑着吃下一口鱼片粥,又皱了眉。
柯弈看她:“怎么了?”
“这鱼是不是不新鲜了?”
“我尝着还行,是不是调料放少了?你若是吃不惯,便与伯惠仲明他们一同吃些口味重些的。”柯弈给她换了碗粥。
她接过,尝了一小口:“或许是太过清淡了,这碗尝着还好。”
乔清泽默默将小菜往她跟前推了推。
她有些意外,低声道:“多谢大兄。”
乔清泽像是没听见,又与柯弈说话:“一会儿是垂钓还是下棋?或者出去赏花也行。麓园里的梅花在开了,只是恐怕不如驭远去岁和小妹一同看的那场好。”
柯弈笑了笑:“那就去赏花吧,我许久也未来麓园了。”
“嗯。”乔清泽垂下眼。
清沅眸光转了一圈,有些无奈,去岁她和柯弈根本没有那样亲近,外面传的那些话也都不能作数,只是现下却不好解释了。
那时,她不想和柯弈撕破脸,心中又有怨气,否则那回月事后就该和他闹掰的……
她脚步一顿,盯着梅花的视线忽然模糊。
“怎么了?”柯弈也停下。
“没。”她摇摇头,快步跟上。
她的月事是有几日没来了,不过平日里也不会这样准,她没往心里去,难不成真是有了?
她微微偏头,朝侧前方的人看去。
这些天她挺开心的,也做好了要去并州的打算,但……但此时就要她有一个孩子,她还没有想好,上一世失去孩子给她带来了太大的影响,若不是那个孩子,她后来也不会那样怨恨他。
柯弈回眸:“清沅,你在想什么?”
“我……”她顿了顿,望望天,尽全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我看天有些阴沉,不知是不是要下雪了。”
“不好说。”柯弈收回目光,“不过,我前几日观天象,确有落雪之兆。”
清沅有些新奇:“你还会观天象?”
“略懂一些,你若是有兴致,我可以教你。”
乔清泽突然插话:“驭远自小熟读百书,无所不知,观天象又算什么?”
“非也,这世间也有我不懂之事。”
“我曾经也以为你无所不能。”
“伯惠,可我不是。”
“我想了一夜,我视你为表率,可更将你看做是好友,我问了自己一夜,到底是希望你能成为无所不能表率,还是希望你能成为平安幸福的好友,我选择了后者。驭远,我真心希望,你能平安幸福。”
柯弈顿了顿,朝他拱手长揖:“得知己如伯惠,弈无以为报。”
“我算什么知己?我若是知己,不该现在才明白。”乔清泽亦作长揖,“驭远,
是我宽以待己,严于律尔,我有错。”
柯弈笑着摇了摇头:“还赏花吗?还是回去下棋?”
乔清泽仰头朗笑几声:“去吧,去下棋。”
清沅目光在他们俩之间转了一圈,默默跟上。
似乎真是要下雪了,天越发阴沉,却未影响他们俩的兴致,落子声一声接着一声,清沅有些跟不上思路,抬眸看对面的乔清涯一眼,心里舒坦许多,看样子二兄也跟不上。
“伯惠棋艺精进许多。”
“与驭远相比,还是差上许多。”
“伯惠的解法与策略都是极好,唯一不足的是,太快,事急则疏,伯惠只瞧见我欲于左侧布局,却不察下方早已成势,伯惠若落子于此,三步之内堵住了我的去路,可三步之后,局势扭转,伯惠该如何应当呢?”
乔清泽眉头一拧,手中的棋子忽然无法落下。
“伯惠,不仅棋局上如此,朝中亦是如此,思路通达迅速是伯惠的长处,可越是如此越容易陷入旁人的计谋之中,伯惠往后做事定要三思而后行。”
“你与我说这些,是真不打算回来了。”
“若有缘,自会再聚。”
“好,我一定谨记驭远今日之言。”
清沅抱着梅花从外面跑进来:“外面真飘起雪来了!”
柯弈转头;“雪大吗?”
“不大,飘了一会儿就停了。”
“那也是降温了,莫再往外去了,留在房中烤火,我这一局就下完了,一会儿你来跟你兄长手谈一局。”
“大兄一向看不上我棋艺平庸,我不和他下。”
柯弈弯了弯唇:“我教你。”
清沅将花枝往桌上一放,转身去找花瓶:“那就还是你和他下,不算是我和他下。”
柯弈转了个方向,目光随着她转:“清沅,其实你棋艺不错,与我和伯惠差不了多少。”
“你们下你们的,我若想下,与二兄再开一局就是。”
乔清涯应:“好啊,我是许久未与小妹下棋了。”
柯弈看他们一眼,忽然觉着,这个二兄有时也有些碍事。
“驭远,到你了。”乔清泽唤。
“嗯。”柯弈回神,继续落子,一会儿,又道,“下雪了,是不是得回去了?若道路积雪,明日恐怕不好走。”
乔清涯在另一旁回:“世兄放心,只是飘了些小雪,方才已停了,明日落不起来。”
柯弈一噎:“嗯,那便不急。”
“你观天象只能看出下雪,不能看出是大雪还是小雪吗?”清沅好奇。
“我学艺不精,你若是有兴致,往后我们可以同习学。”
清沅点了点头,继续撑着脑袋跟乔清涯对弈,嘴里忍不住嘀咕:“还是和二兄下棋有意思,能多下几个回合。”
乔清涯笑着敲她一下:“你就是说我棋艺也不好呗。”
“二兄知晓就好。”
“不精就不精吧,我再如何也越不过大兄和世兄去,这辈子还是老老实实活在他们的羽翼之下吧。”
“你想得真开。”
“什么想得开?他这是自断前程。”乔清泽骂一句,“你别给我想着躲在我们身后,你一定是要入仕的,若不入你就给我搬出府去,一分钱都别想花府里的。”
乔清涯赶紧道:“是是是,我方才就是和小妹说笑呢。”
清沅朝他挤眼,低声道:“以后有的你受的了。”
“你就得意吧,我们往后是管不了你了。”
“是你们往后没法儿唠叨我了。”
乔清涯笑了笑:“再不认真些,我可就要将你的白子全杀完了。”
清沅扬扬下颌:“我下不过他们,还下不过你?”
“那我拭目以待。”
柯弈扫一眼他们两个,没有打搅。
夜里,他洗漱完,坐在床边擦手,才问:“今日是你赢了,还是仲明赢了?”
“我赢了他两局,他赢了我两局,算是平手。”
“玩得开心吗?”柯弈拉着她在腿上坐下。
“还好,你呢?我瞧你挺开心的。你和大兄是棋逢对手,是知己,我倒觉得你与他在一块儿更开心一些。”
他双手环抱住她,额头轻抵在她肩上,笑着道:“是不一样的开心,你兄长能与我说政事,能与我谈论学问。他学问好,不在我之下,我每回与他谈论这些,的确开怀,可这并不能代替与你在一块儿的快乐。”
“如何说?”
“我与你在一起时更恣意放松,我能毫无顾虑地将自己的心思与想法说与你听,能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你。”
“你这是小瞧我了,我虽不在朝堂上,可若想害你,也能有办法的。”
柯弈牵起她的手落下一吻:“我知晓,可我还是想信任你,我信你不会害我。”
“那我要是害了呢?”
“不会。”柯弈道,“今日赏花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清沅一顿,嘟囔一句:“怪不得你不怕我害你。”
“嗯?所以,你今日在想什么?”
“我现下不想说,我想再想一想。”
“好,无碍,不想说就不想说吧,你不骗我就好。”
清沅点了点头。她并不想隐瞒他,若是真有了,她此刻也不可能将孩子给落了,只是她不确认是不是真有了,也没有想好该如何跟柯弈开口。
天在落雪了,落得不大,未能积上。
一早,跟大兄二兄用完膳,才要各自离去。
马车旁,乔清泽道:“你这几日看着是好多了,我便也放心了,过年忙,恐怕没有多少时间来拜访你们,过了年又要去当差。你何时走,定要与我说一声,我抽出空也得去送你。”
“若走,也不是悄悄地走,伯惠自有机会来送。雪渐大了,都上车吧,一会儿积了雪,当心道路难行。”
“好,那就此别过。”
柯弈微微点头,跟在清沅身后上了马车。
“我看你这几日胃口都不大好的样子,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不用,只是日日吃鱼,有些腻,回家就好了。”
柯弈拍拍她的手:“也好,下回太医来给我诊脉时,顺带给你看看也好。”
清沅垂眼,又是点头,沉默一会儿,又道:“柯弈,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我……”
马车突然往前一晃,她被打断,手下意识护住小腹。
马车外忽然传来女子哭声:“求尚书大人救救民女,求尚书大人救救民女……”
柯弈皱了皱眉,扶住清沅的手臂,微微推开车门朝雪中的女子看起。
女子衣衫单薄,跪伏在地,连车门打开都未瞧见,只是不听诉说:“求尚书大人救救民女……”
车夫回眸:“这……”
柯弈道:“你去将问问她有何事,当心,不要贸然近身。”
“是。”车夫跳下马车,快步上前,不久又跑回来传话,“郎君,那女子说自己被人强掳,自己的父亲被人害死,瞧见咱们车上的旗帜,才冒死来请求郎君救命。”
“你……”柯弈一顿,看一眼身旁的人,“清沅,我先叫人送你回去。”
清沅垂眼:“嗯,好。”
柯弈又朝外道:“你将她带去附近的客栈里住下,我即刻便来 。”
“是。”车夫上前朝女子去,将人往客栈里领。
那女子一步三回头,抬着泪眼往车里看:“车里坐的真是尚书大人吗?”
“的确是尚书无误,可朝中一共有六位尚书,不知姑娘寻的到底是谁?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家大人是户部尚书,不管冤假错案。”
“没错!没错!就是户部尚书柯大人!”
“那就对了,你跟我走就是。”
清沅收回目光,低声道:“你去吧。”
柯弈握住她的一双手,皱着眉头也放低声音:“清沅,你方才要说什么?”
“回去再说。”
“清沅。”柯弈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去去就回,不会太久。”
她点点头,垂着眼:“你去吧。”
柯弈看她一会儿,转身下了车。
她抬头望了望漫天的白雪,关上车窗,低声朝另一个车夫吩咐:“回府吧。”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雪花逆着车厢而来,冷风似乎穿透车壁,直打在她脸上。
萃意在门口等候,给她换了个手炉,撑着伞扶着她往院中走:“夫人,郎君怎未与夫人一同回来?”
“他有些事,先走了。”
萃意眼眸动了动,立即说起别的:“夫人这几日玩得开心吗?”
她未答,又道:“你去帮我请个大夫回来,就说我身子有些不适……”
萃意不敢多问,只是照做。
不多时,大夫的指尖从清沅的脉上挪开,叩拜道:“恭喜夫人,夫人已有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萃意一愣,笑着道:“这是好事啊,恭喜夫人,奴婢这就去与老夫人和夫人传话。”
清沅缓缓摇头:“你先替我将大夫送出门。”
“夫人?”
“去送吧,此事先不要告知旁人,你就当是不知晓。”
第47章 第47章上苍从来不眷顾我们
萃意有些害怕,怕她又和柯弈闹起来,落子汤那可是比避子汤还要伤身的。
她匆匆将大夫送出去,又匆匆回来,小心翼翼问:“夫人是如何想的?”
清沅垂眼看着地毯上的花纹,轻轻将手放在小腹上:“我没有想好。”
萃意蹲在她身旁,轻声劝:“夫人腹中现下有一个孩子了,不论是姑娘还是郎君,往后他都会唤夫人母亲,有了这个孩子,家里会热闹许多,夫人就当是为自己生的。”
“我要再想一想。”
“好,那奴婢不多言了,夫人腹中的胎儿还不足三个月,一定要好好休养才是。奴婢告退。”
“嗯,我知晓。”
门轻声合上,簌簌风雪未停,清沅看着天一寸一寸变暗,门口却一丝动静也无。
“夫人,吃些东西吧。”萃意端上汤盅,见她仍旧一副愁容,又道,“夫人,要不要派人去问问郎君何时回来?”
她摇摇头:“不用,他有正事要做。天晚了,我们先歇息吧。”
萃意抿着唇,正要上前铺床,忽然听见门外声响,惊喜道:“说不定是郎君回来了,奴婢去看看。”
清沅抬眸望去,没多久,萃意举着灯盏独自进门。
“夫人,郎君派小厮来传话,说是今夜要晚一些回来,要夫人先歇息,不必等他。”
清沅犹如冰封,许久,才道:“我知晓了。”
萃意看她一眼,皱着眉轻声退出房门,低声朝小厮询问:“郎君去做什么了?可有让人说过?”
“我哪里敢打听郎君的事?来传话的也是个脸生的,说是收了府上的钱来跑腿的,恐怕更是不知晓。”
“好,我知晓了,劳烦你来传话。”萃意将铜钱塞到人手中,又往房中去。
房里的人已歇下了,只是背对着,只能看见微微拱起的被褥。
萃意未敢上前去看,只是轻声将床帐放下,低声道:“夫人,奴婢在床尾给您留一盏灯。”
“嗯。”她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萃意顿了顿,将房中的灯火全吹灭,只留床尾一盏,就着微弱的灯光,往炉子里又添了些炭火,悄声退出门去。
风雪渐大,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人撑着伞从院门外来,萃意赶紧迎上去。
“郎君。”
“夫人歇下了吗?”
“已歇下了,只是夫人她……”萃意顿了顿,将怀孕的事咽了回去,“夫人她瞧着心情不大好。”
柯弈眉心微锁,大步朝房中走去:“好,我知晓了,有劳你照看夫人。”
门里烧着炭火,暖烘烘的,他悄声走近,微微掀开帐子,往里看了眼,见人已熟睡,没有打搅,洗漱完后才来躺下。
“清沅。”柯弈将人往怀里抱了抱。
她睡着了,迷迷糊糊翻了身。
柯弈亲了亲她的额头,悄声道:“抱歉,我回来晚了。”
她未听见,又熟睡过去,翌日醒时,瞧见他还有惊讶。
“你何时回来的?”
“晚上,你睡着的时候。”柯弈也坐起身,“抱歉,昨夜我回来得太晚了,辛苦你等我。”
清沅越过他,朝床外去:“嗯。”
他快步跟上,从身后抱住她,垂首在她脖颈上亲吻:“那女子是遭了难,事态有些严重,牵扯到内宫的人,我得忙几日。”
“嗯,我知晓了,你去吧。”
“你放心,我会寻到合适的人来查此事,不会孤身上阵将自己陷入囹圄。”
“你几日能忙完?”
“我今日便是要寻人来查,我毕竟是户部中人,若不到万不得已,不该由我直接出面。待寻到了人,我虽要配合,但会轻松许多,不会这般晚归家。”
“嗯,我知晓了。”
柯弈偏头看着她:“清沅,你昨日想说什么?”
“都过去了,现下没什么想说的了,你若是要忙,便早些去,早些回来。”
“好,我会早些回来。这两日下雪,你便不要往外面去了,等我忙完,我们一同去花园里赏梅。”
“嗯。”清沅点头,后退两步,将拧好的帕子递给他。
他松了手,笑着接过:“要是在家无聊,让小妹过来玩也好,我看你们在一起也有话聊。”
“我知晓了。”
“那我去用膳了,你慢慢收拾,不着急,若是嫌冷,让她们将早膳送进卧房里来。”
清沅脚下未动,忍不住开口提醒:“你胃不好,慢些进食。”
“好。”柯弈走回来,又抱了抱她,“此事实在有些危险,我不能带你去,等忙完,我再与你细细解释。”
“会威胁到性命吗?”
“我……我不想跟你说假话,但我会保全好自己。你放心,我跟你承诺过的,我会完好无虞回来。”
“你……”你非去不可吗?
清沅没有开口,只是拍了拍他的背:“你去吧。”
他抬步往外去,像是去用早膳了,没一会儿,外面的动静也没了,大概是真走了。
清沅没去门外看,头发也未梳,坐在罗汉床上,不知在想什么。
萃意进门,小心开口:“夫人,要去请五姑娘过来吗?夫人也有几日未见过五姑娘了。”
“天太冷了,就不辛苦她走这一趟了。”
“是。”萃意将饭菜放下,在门口晃了几圈,一会儿再进门,却见饭菜未曾动过,“夫人,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她摇了摇头,拿着碗勺,愣愣往嘴里塞了一口:“不曾。”
萃意看了一会儿,悄声退出房门,撑了伞,往院门外去,到了柯槿院子里。
柯槿抬眸望来:“诶?萃意?嫂嫂叫你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夫人说天冷,不让五姑娘去的,是奴婢自作主张。昨夜郎君不知因何事半夜未归,夫人心情一直不好,今日连早膳都未用几口。”
“兄长又去何处了?他不是才好些?前几日还信誓旦旦说要好好歇息呢,合着全是骗人的。”柯槿埋怨几句,裹了斗篷,“我这就去看看嫂嫂。”
萃意跟在一旁:“五姑娘千万莫要在夫人跟前这样说。”
柯槿撇了撇嘴,不满道:“为何不能说?大兄自己做错了事,我们还不能说几句了?如今怎的连你也这样护着大兄了?”
“奴婢不敢。”萃意往地上跪,“只是夫人刚怀有身孕,本就心绪不佳……”
“什么?”柯槿弯身看她,惊讶万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与我们说?大兄他知晓吗?”
她摇了摇头,眼中泪光闪烁:“昨日叫了大夫才知晓的,还不到两个月,夫人说了,先不要告知旁人。可夫人胎像尚且不稳,
又一副茶饭不思的模样,奴婢实在不是如何是好了。”
“好,我知晓了,我不会跟嫂嫂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你快起来,我们这就过去。”
“还有一事,夫人既不让告知旁人,定是有所顾虑,奴婢心急来告知五姑娘,还请五姑娘莫要与旁人告知。”
柯槿郑重点头:“好,我知晓了,不会告诉旁人的。只是我听闻怀孕前三个月最需要保重,嫂嫂她这般,真不会伤了身子吗?我们不告诉别人,可总要请太医来看看,外面的大夫哪里有宫里的大夫好?”
“奴婢也十分犹疑,昨日着急,未细问过大夫,不知要不要喝些汤药补补。”
“算了,我一会儿问过嫂嫂再说,她现在有身孕了,一切还是要以她的想法为准,免得惹她生气,胎像不稳。”柯槿加快了些步伐,“我们快些,别让她一个人在家里生闷气。”
萃意走时清沅是什么模样,回来时便还是什么模样,桌上的饭食未如何动过,冷得结了一层薄膜。
“夫人,五姑娘来了。”
柯槿笑着进门:“听闻嫂嫂跟兄长出门游玩了,外面好不好玩?嫂嫂下回带我去可好?”
清沅勉强弯了弯唇,起身迎了几步:“只是去垂钓,赏花,没什么好玩的,胜在新鲜。天这样冷,五妹怎么这时候过来?”
“在家里闲得无聊,想嫂嫂了便过来看看。”柯槿牵着她坐下,看一眼桌上未吃的饭菜,“嫂嫂还未用早膳吗?我看这都冷了,让人换些热的来吧。”
她扯了扯嘴角:“是萃意叫你来的吧。”
柯槿一愣,抓紧她的手:“嫂嫂,我不想跟你撒谎,的确是萃意叫我来的。”
萃意没有说话,垂着头,站在一旁。
“嫂嫂,萃意还说你有小宝宝了。”柯槿满眼担忧看她,“嫂嫂,你正是要紧的时候,怎么能不吃饭呢?你不吃饭,如何能受得了?”
“我并非故意如此,只是吃不下。”
“是因为兄长吗?”柯槿转头要走,“我这就出去将大兄找回来。”
清沅抓住她的衣袖,朝她摇了摇头:“不,他有正事,他跟我说过,我同意他去的。”
她抿了抿唇,气愤道:“正事正事,哪儿有那样多正事要做?他不管自己的身子就算了,连嫂嫂都不顾了?天底下再大的事能有他自己的妻子孩子要紧吗?”
“是真的要紧的事。”清沅无奈笑了笑,“我宁愿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的确十分要紧,我不能怪他。”
“嫂嫂……”柯槿握住她的手,声音有些哽咽,“嫂嫂就算再难过,再担忧,也得先吃饭再说。”
她垂着眼,声音亦哽咽:“他只说危险,并未说详情,可我从他那几句话中便可得知,不是一般的危险,是会要命的,他要是死了,这孩子也没什么留着的必要了。”
柯槿哭着给她抹去眼泪:“嫂嫂,告诉大兄他有孩子了,叫他留在家里。”
“我不能。我看见那个女子是如何可怜,如何单薄,我不能为了自己,就叫他坐视不管。”
“那嫂嫂呢?”
“有你在这儿陪着我,我心里好受许多了。”清沅擦了擦泪,“萃意,换一些热的吃食来。”
“哎!”萃意收了碗筷,快步出门。
柯槿脸上也赶紧擦去眼泪:“嫂嫂安心,一切等大兄回来再说,说不定也没有那样骇人,是嫂嫂自己吓自己。”
“但愿如此。”清沅接过热汤,舀了一勺慢慢咽下。
柯槿往她碟中添菜:“嫂嫂多吃一些,若是不合胃口就让人重做,大兄是喜欢节俭,可嫂嫂毕竟是要紧的时候,宁愿浪费也不能伤着自己。我可是听人说了,前三个月最是要紧。”
她终于笑了:“你一个小姑娘还懂这些呢?”
“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不成?我也见过旁人怀孕的,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一点儿错都不敢犯。”
“嗯,我会多加保重,至少现下会。”
“嫂嫂要不要请大夫再来看看?我怕嫂嫂这两日心绪不佳动了胎气,若出了什么岔子,往后我与大兄可不好交代。”
“我感觉还好,昨日大夫来也未叮嘱什么,想来是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忧。”
“嫂嫂没事就好,我知晓嫂嫂还暂且不想跟旁人说此事,我会帮嫂嫂隐瞒,可嫂嫂若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让人去大夫。”
清沅点了点头:“幸好还有你、你们在。”
“嫂嫂待我这样好,肚子里怀的还是我的亲侄子,我来陪嫂嫂是应该的,况且我又没有什么事可做,就当是来玩,也没花费什么心力。”
“陪我下一会儿棋吧,下棋时间过得快,心里也就不着急了。”
否则望着这漫天的雪,她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傍晚,柯弈推开门,瞧一眼桌上的茶盏:“是五妹来过了吗?”
“嗯。”清沅起身,上前要给他解披风。
他挡住:“冷,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坐着。”
清沅后退两步,站在一旁等着。
“你们下棋了?我瞧着架子上的棋盒似乎动过。”柯弈将披风挂在门口,搓着手朝炉子走去。
清沅看着他答:“是。”
“明日不必这样出门了,明日下午去看一眼就好。”他将手烤暖才去牵她,“清沅这两日忽略你了。”
“无碍,小妹今日来陪我了。”
“清沅。”柯弈抱住她,“待此事完结,我们便离开京城。”
她不知如何再作答,此事此事又此事,她不知还有多少个她无法拒绝无法不满的此事再等着她。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不曾。”
“可我能感觉得到,你不开心,我知晓你心中的委屈与难过,我跟你保证只此一回。”
“下回若再有人来求你呢?若再有衣衫褴褛满身伤疤的人来求你呢?我知晓你无法拒绝,你也知晓自己无法拒绝。”
柯弈顿了顿,道:“我会保全自己,也会顾及家中,不会牵连拖累你们。”
“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我有时觉得,上苍从来不眷顾我们。”
“清沅,我答应过你的,开春便启程离京,我不会食言。”
“嗯。”清沅推开他,转身抹了抹眼泪,“我去洗漱。”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只觉无力。他要放弃吗?可他心中的公理正义何在?他要坚持吗?可他的妻子家人该怎么办?
清沅洗漱完躺下,柯弈看她一会儿,也躺下。
“不知明日雪会不会停,园子里的花不知是否开了,清沅,我们明日一同去园子里走走吧?我香囊里的花该换一些了。”
“好。”
柯弈将她搂进怀里:“清沅,我爱你。”
“嗯,我也爱你。”
他不知再说些什么了,只是轻轻抚摸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
还是清沅又开口:“你今日好好用膳了吗?”
“用过了,你的话我都记得,按照用膳,没吃什么不该吃的。”柯弈紧紧抱住她,“清沅,我有在为我们的将来考虑,有为你考虑。”
她摸了摸他的脸:“我知晓,也明白。”
“你未必不懂那些道理,甚至或许比我还懂,你只是想让我哄哄你。清沅,是我太笨了,我不知该如何哄人,我只能说,我爱你,一直很爱你。”
“只要你是在顾及自己的身体,好好用膳就好。”
“我怎么会不顾及身体呢?我还想和你白头偕老,清沅,我们明日去赏花吧。”
“好。”
园子里的花每年都是这几日开,今年也是一样,大雪压弯了花枝,低着头扫落在地上。
清沅轻轻扫去花上的雪,花枝一下又抬了头。
“去岁,我们也是一同在这里赏花,是我们第一回一同赏花。”
“往后每一年我都会和你一同赏花,只是或许不在京城。”
“其实,要紧的不是赏花,而是陪伴在身旁一同赏花的人。”清沅握住他的手,“驭远,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在我心里,你的命比任何
人的命都要紧。”
“在我心中,何尝不是如此?你知晓我收到那封你病重的家书时,我是如何心痛吗?我只恨不得随你一同去。”
“你既然知晓,也就该知晓我看你身临险境,心中是多害怕,多难过。我总在想,你是不是心里根本没有我,没有我们这个家,才每每都会这样毫不犹豫挺身而出。”
柯弈握紧她的手:“我就是在意你,在意我们这个家,才不敢贸然行动,才这般忙碌。那女子本是雍州人士,带父进京治病,不料途中偶遇二皇子一干人等,被人掳去别院中,父亲也死在了京城,前几日才从别院跑出来,寻到机会拦住了我们的马车。若是从前,我定要与陛下上奏,和二皇子当面对峙,可我不能。二皇子虽是性情骄纵,却深受陛下喜爱,一个是平民之女,一个是天下之子,陛下会如何决断,可想而知。我只能先试探着,看看陛下那边如何决断,而后再做打算。”
“陛下若是不可追究呢?”
“那我只能在朝议时,在众多双眼睛之下,当场上奏。”
“你会有事吗?”
“我不会有性命之忧。”
清沅点点头:“好。”
柯弈搂住她:“放心吧,朝中并非只有我一个人愿意管此事。二皇子平日骄纵狂悖,看不惯的大有人在。”
“你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清沅,昨日和五妹下棋,谁赢了?”
“我赢得多一些,不过,五妹比我小几岁,自是比我少几年经验。”
柯弈弯着唇,牵着她漫步在雪中小路中:“幸好我还有这样一个妹妹,还有人能与你说上话。”
“等离了京城,就难再跟小妹再聚了。”
“等离了京城,我就没有那样忙了,也不需要小妹日日陪着你。”
“小妹是小妹,你是你。”
“有我还不够吗?”
清沅笑着瞅他一眼:“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有你这样当兄长的吗?还说自己快三十了,哪里有三十岁的人还说这种话的?”
“可我看见你和她那样亲近,心里真的很羡慕。”
“我和你不亲近吗?我和你明明比和小妹亲近许多。”
“不一样,你和她的那种亲近,我也想要。”
“那你和大兄的那种亲近,我也要。”
“我方才已跟你坦白过了,你以后若想听朝政上的事,我仍旧会说与你听。”
清沅忍不住笑:“那你要听我们女儿家的私房话?”
他认真点头:“嗯,是。”
清沅正要跟他说笑,侍女带着一个小厮匆匆跑来。
“何事?”柯弈转头看去。
小厮上前,在他耳旁低语几句。
他皱了眉,道:“你先去,我即刻就来。”
清沅看他:“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大事。我寻了刑部的人审理此事,那边需要我配合,我去去就回。”
“好,你去吧。”
“外面冷,房中歇着吧,莫要着凉了。”
清沅点头,看着他远去。
“夫人。”萃意有些担忧。
“回去吧。”清沅转身,缓缓往回走。
萃意未听见他们方才在说笑什么,这会儿看她脸上的笑消散,不由得担忧:“夫人,奴婢去请五姑娘过来吧?”
“不必。”她摆了摆手。
她不能总要旁人跟她一起扛,许多事,注定只能是她一个人撑过去。
正月初六,天阴,清沅一睁眼就看见柯弈身着官服坐在一旁候着。
她心中一跳,轻声问:“要去上早朝吗?”
“嗯,此事应当昨日就告诉你的,我怕你知晓睡不好,自作主张今日才说。今日我要在早朝上请奏,若我今日不能回来,不必担忧,也不必去找人打听,若是无聊了就跟祖母母亲打打牌,跟小妹说说话,要不了多久,我会安然无虞回来。”
“你若是回不来呢?”
“我一定会回来。”
第48章 第48章我离不开她,她亦离不开……
她垂着眼,直至那个紫色的背影从门口消散,眼中的泪水才猛然坠落。
“夫人。”萃意快步进门,锁着眉,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
从年前郎君早出晚归开始,萃意就知晓要出事,只是没想到这样快,她腹中的胎儿还尚不足三个月,若是出事,可如何是好?
“夫人,夫人若是不想让郎君去,奴婢这就去将郎君拦住,夫人这样恸哭,身子如何受得了?”
“我如何拦他?我从来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拦他,从前是如此,现下是如此,将来也会是如此,是我自己偏要对他这样一个人上了心,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要将自己的性命奉送出去。”
她脸上的泪顺着往下,噼里啪啦全砸在衣裙上,将裙摆染湿了一片。
“夫人,莫哭了,郎君那样深谋远虑,不会有事的,反倒是您……”
“他再如何深谋远虑,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你们都说会没事,可以为这样就能让我不担忧吗?我不是三岁的孩子了!我知晓有多危险!”
“夫人,夫人,您不能这样激动了,便是有什么不满,也等着郎君回来再说啊。”
“他说他,今日或许回不来了。”
“那就明日。”
“明日也不一定能回来。”清沅泣不成声,扶着床榻,踉跄起身往前走,“后日也未必能回来,他要委屈自己一个人成全大义,可岂知我不会同样委屈?他若是出事,我心里怎么会好受?他这样牺牲自己,和牺牲我有什么分别?他终究还是从前一样,不曾变过……”
萃意急忙扶住她:“夫人这是要去哪儿?”
“我去用早膳,去如同他所说的一样,像个没事人一般,照旧和祖母母亲打牌,照旧和五妹、和五妹……”她踉跄几步,单薄的身子如同纸片一般,摔落在地上。
意识消散之前,她似乎瞧见满地的白霜,就如同上一世她死前见到那样一般,为何要她重来,还要面对这些?上苍不肯眷顾他们,即使是他们从未做过一件恶事,仍旧不肯眷顾他们-
皇宫,大殿,内侍传话。
“陛下,柯尚书请见。”
“哦?驭远身体好些了吗?怎不与朕告知一声?叫他进殿来说吧。”
内侍唱和:“请柯尚书进殿。”
柯弈跨进殿门,缓步而来。所有人都朝他看来,他镇定如松,跪在殿中,朝上首之人叩拜。
“臣参见陛下。”
“驭远今日来是有何事?”
“有欺男霸女一案尚有冤情,请陛下启动复査。”
“是吗?将案子呈上来看看。”
柯弈双手呈上,内侍上前转交,皇帝看过一眼,将奏折放下,不徐不疾道:“哦,这桩案件啊,朕曾见过刑部来的奏折,此事不是已结了吗?”
“是,只是其中尚有冤情。”
他心知肚明,也知皇帝心知肚明,若非皇帝施压,想要将此事盖过去,他今日不会站在此处。
天子毕竟是天子,不愿心爱的儿子受罚亦是常然,他未曾想过要将皇帝与二皇子逼上绝路,是以并未暗中进行,是想看皇帝如何处置,不想,皇帝竟要将此事抹得一干二净,二皇子在其中干净纯良得宛如一朵白莲。
“朕若是未记错,此事与陈尚书有关。”
礼部尚书出列跪地,哽咽道:“确是那孽畜所为,如今已被关入大牢之中,等候发落。是臣未教导好幼子,臣无颜面见陛下,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求陛下责罚。”
“虽说你那幼子并未蓄意谋害人命,可人到底是因你幼子而死,此事你责无旁贷。至于强抢民女一事……”
“陛下,臣那逆子再胆大包天,也不敢强抢民女啊,还请陛下明鉴,那逆子只是瞧上人家姑娘,不想弄巧成拙,成了这般模样。臣怕若是不重罚,他不会长记性,已警告过家中妇人,不许为他赎刑,就让他好好在牢里反思反思 。”
柯弈不缓不急道:“臣所知,与陈尚书所说有些差错,不如请受害女子上殿前与令郎当面对峙,抑或移交大理寺重新审理。”
陈尚书再叩首:“陛下,臣幼子有罪,理应受罚,臣无话可说,可复审一事总不能这般儿戏,否则往后朝中内外如何治理?”
“受害女子诉有冤情,这是诉状,亦可当面对峙。”
皇帝朝陈尚书指指:“你看看。”
陈尚书接过内侍转交的诉状,愤懑不已:“好狡诈的女子!那日分明已承认与我儿是你情我愿,今日又反咬一口,这样的人,有何诚信可言?就连柯尚书也被此人迷惑了!陛下可要明鉴啊!”
“陛下,这女子从别院逃出后,拦了臣的马车诉说被害,臣便一直在关注此案,途中未见任何人结案要此女签字画押,臣实在不知,此女是何时承认与尚书幼子是你情我愿的。”
此话一出,朝中立即有议论声。
“柯尚书真是怜香惜玉啊,也不知此女子是有何等美貌,竟让尚书牵挂至此,带病也要关怀,按说此类案件也不该户部来管才是……”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臣是户部的官员,可不该只尽户部之责,对百姓民生视而不见。”柯弈一句,掷地有声。
“你是什么样的人,朕心中清楚,不必再解释。只是刚过完年,朝中还有很多要紧的事要办,自然,朕不是说百姓不要紧,此案也要紧,但已浪费了这些时辰,朕看不如打回去叫刑部重审就是,若真有什么冤假错案,按律处理,若没有,此事就此了结。驭远,你看如何?”
“陛下。”柯弈直着腰背跪地,“此事不仅要刑部的人重审,还要大理寺与御史台的人监督,更要宗正寺的人处置,因为此事还涉及到二殿下。”
“柯弈!”皇帝突然大吼一声,将手中的折子扔出,“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折子在砸到柯弈之前落在地上,他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往前一叩:“请陛下将此案移交三司与宗正寺处置。”
朝臣跪了一地,没有敢说话的,殿中静默许久,有老臣请奏:“陛下,不若就将此案……”
“闭嘴!”皇帝又是怒吼一声,吓得众人更是战战兢兢,“退朝!”
柯弈又求:“臣请陛下重审此案。”
皇帝转身,又惊又怒:“柯弈,朕是宠信你太久了,久到让你忘了谁是君谁是臣。”
“臣请陛下重审此案。”
“驭远,你非要如此吗?”
柯弈直起身,脱下官帽:“臣,请陛下重审此案。”
“好,好,好。”皇帝仰头高叹三声,冷声道,“户部尚书柯弈,藐视皇威,有负圣恩,即革去尚书之职,贬为茂州司马,此刻启程,不得有误。”
“陛……”乔清泽欲要上前,却见柯弈朝他摇头,一时又忍住。
“臣,叩谢圣恩。”柯弈伏身叩拜,将那一袭紫色官袍解开,平整地放在地上,躬身往外退。
皇帝看着他一身素衣,又惊又气,指着他远去的背影,未能说出一词。
殿中有人上前求:“陛下,茂州山路难行,瘴雾蚀骨,柯尚书身体本就不好,如何能承受啊,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
柯弈已踏下台阶,大步往前走去,宫墙上几只麻雀跳动,他看着,扬起唇。
“柯尚书!柯尚书!”有人在身后喊。
他回眸,朝人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带着宫女急急走来,虚虚扶起,轻声劝:“天冷,大人将衣裳穿戴整齐吧。”
柯弈垂着眼,并未答话。
“大人非要与陛下闹成这般模样吗?陛下虽是天子,可也是一个父亲啊,老二做错了事是该罚,可大人想要陛下如何处置呢?真要施以绞刑?陛下心中如何能承受?大人将来也会做父亲,难道看见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刑罚吗?”
“臣并未想要将二皇子处以极刑,只是他犯了错,家有家法,国有国规,即便是用八议减少刑罚,也不可不罚。二殿下是皇子,将来要管理一方事务,若此时不加以管教,往后恐怕会酿成大错。”
“大人说得都对,我也觉得该罚,陛下也未必觉着不该罚,只是心中难以承受,大人再给陛下一些时间可好?大人将衣衫穿戴整齐吧,就算不为陛下,不为大人自己,不为有迂回之地,也该为了府中家眷。”
柯弈顿了顿,道:“臣遵旨。”
“快,快伺候大人将衣衫穿戴整齐。”皇后立即吩咐侍女,直到看见柯弈整理好衣裳,才松了口气,“大人放心,此事我与陛下定会妥善处理,定给那个女子一个交代,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是,臣告退。”柯弈躬身退下。
皇后看着他的身影远去,呼出好几口气:“幸好幸好,幸好他如今也是有牵绊的人,否则若是叫他这般踏出宫门,还如何了得?去瞧瞧退朝了没有?本宫要去求见陛下。”
“滚!都给朕滚出去!”
“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皇帝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她来做什么?叫她进门。”
皇后得令,悄声跨入殿中:“臣妾参见陛下。”
“你来做什么?”皇帝捏了捏眉心,往椅上一坐,疲惫至极,“我听人说你去给柯弈送衣裳了,他穿了?”
“臣妾盯着宫女亲手给他穿上的。”
“朕对他很是失望,他今日以这样的法子来逼迫朕,往后还不知要如何胁迫朕。”
“陛下,他的确冥顽不灵,可今日他孤身一人,并未联合朝中其它官员,臣妾劝阻两句,他便穿戴齐整,他心中并未全然没有考量陛下。”
皇帝斜眼看去:“怎么?你也为他的一身正气倾倒吗?”
“臣妾不敢。他能有什么正气?他只不过是没有孩子,心中没有牵绊罢了,若他如同陛下一般,有了疼爱的孩子,能做到陛下的万分之一吗?臣妾看不见得。”
“来。”皇帝朝她伸手。
皇后缓缓起身,将手放上去。
“你说他若是有了孩子,会这样宠爱孩子吗?”
“陛下只需看他待他那个妻子是何样的态度,便可知晓了。臣妾先前听人说他待他那妻子十分上心,只以为又是朝中斗争的手段,可现下看来,他对他那妻子的确是十分喜欢。陛下可瞧见他腰间带着的那个香囊了吗?听说是他夫人做的,真是不大好看,他却像个宝似的,未见摘过。”
皇帝仰头朗笑几声:“是,朕也瞧见了,何止是不好看,简直是其貌不扬。你一提醒,我才察觉,他的确比从前是温和许多,若是以前,他哪里会这样轻易放过?必要说得朕下不来台。”
“是,他今日也跟臣妾说了,并未想要将陛下和老二逼上绝路,只是担忧,老二这般下去,以后会酿成大祸,希望能对他小惩大诫。”
“这话并非没有道理。老大性情是沉稳,可与朕总没那样亲近,朕心中的确是偏爱老二多一些。是得好好管管了,只是怕朝中那一干老臣不同意,今日他们没出来,不代表他们对此事没有意见。”
“是。那陛下还要贬柯弈为司马吗?他从前得罪了不少人,旁人若以为他失宠,必定不会放过他,臣妾怕他真有个三长两短,往后陛下会后悔。”
皇帝轻嗤一声:“后悔?朕后什么悔?天下这样大,难道还找不出第二个有这般才干的人?”
“陛下心中有定夺就好,臣妾不再多言了。”
“朕这一回是十分生气,短时间之内也不想再见到他,可朕并不想他就这样死了。你寻个时机,给他夫人赏些东西。”
“是,臣妾遵旨。”
“至于老二……我知晓,你也心疼,是顾及朕的声名,要罚就罚吧,不许罚得太狠,也算是对他的告诫。”
内侍悄声进门,低声询问:“陛下,今早柯家请了太医去,如今柯尚书已被贬为茂州司马,太医院的人来问,是否要将派出去的太医召回?”
皇帝看去:“柯家何人请太医?”
“是司马夫人乔氏,动了胎气,请太医去救治。”
皇帝神色一凛,正襟危坐道:“柯弈现在何处?可知晓此事了?有何反应?”
“奴婢这就叫人去探。”
“慢着。”皇帝给皇后一个眼色,“你去。 ”
“是。”皇后退出殿门,低声朝宫女吩咐几句。
宫女抵达柯家之前,柯弈大步跨进院门,只听得一阵哭声,立即皱了眉。
“出何事了?”
柯槿从堂中跑出来,对上他的双眸,眼泪骤然掉落:“你还有脸回来?你不是要做你的大事吗?你还回来做什么?”
他眉头紧锁,大步走去:“怎么了?可是你嫂嫂出什么事了?”
“嫂嫂她有身孕了,她有你的孩子了!你生病每回只要嫂嫂,缠得嫂嫂不分昼夜照顾你,嫂嫂如今身体不适,你在哪里?朝中的事就那样重要吗!忙得你连妻子孩子都不顾了!”
“她在哪儿?怎么了?”
柯槿抬袖抹了把眼泪,嚎啕大哭:“今早你出门,嫂嫂动了胎气,太医正在房中给嫂嫂诊治,祖母和母亲不许我进去,我也不知道嫂嫂现下如何了……”
话没说完,柯弈便疾步朝里走,一把推开房门,怔怔朝里看去。
袁夫人扭头瞅他:“你要进就进,把门给关上,那样大的风,清沅她如何能受得了?”
他急忙跨进房中,将门快速拴好,悄声朝床边去:“她如何了?”
“孩子暂且保住了,要看后续情况,我们不知你何时才能回来,怕她醒了又哭,叫太医往汤药里放了些助眠的药材。”
柯弈看着那截纤细手腕上插着的银针,眼眸发红:“好,我知晓了。”
老夫人看他一眼,低声道:“你出来,我有话问你。”
柯弈驻足往床上看了一会儿,跟在老夫人身后出了卧房。
“你们这阵子瞒着我在做什么?你又去掺和什么事了?你不管自己,不管我们这些老东西就算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了?”
“不敢。”柯弈垂眼道,“陛下那边,我会去求。”
老夫人担忧问:“求什么?”
“陛下今日已命我去茂州做司马,要我即刻启程,我会与陛下求情,容许我多留几日,待清沅胎像稳定再走。”
“什么茂州司马?怎会如此?那司马不过是个虚职罢了,又在茂州那样凶险的地方,你到底是做什么事,惹得天子如此生气?”
“现下已无碍了,祖母放心,我会……”
“我放心?我放什么心?你要我如何放心!”
袁夫人快步从房中走出:“母亲,驭远,清沅还在房中歇息呢。”
“好,不能吵到清沅。”老夫人握了握拐杖,低声怒斥,“你跟我出来说。”
“驭远……”袁夫人在后面唤。
“母亲不必担忧。”柯弈略作安抚,随老夫人一同出门。
刚至院中,外面来了人,侍女匆匆传话:“老夫人,郎君,是宫里派人来了。”
“何事?”老夫人一下慌了神。
宫女和内侍已经进门:“见过老夫人,见过大人,皇后娘娘听闻乔夫人动了胎气,命奴婢来给夫人送些补品。”
“臣叩谢皇后娘娘。”
“大人不必多礼。”
“臣还有一事要求陛下与皇后。”
“大人请讲。”
“臣妻刚怀有身孕,不便出行,臣请求陛下宽限几日,待臣妻胎像稳定,臣立即携妻启程前往茂州。”
“此事奴婢须得上奏与陛下,大人稍待。”
“多谢。”柯弈微微拱手。
宫女稍稍点头,与内侍一同离去,留下一桌子的补品。
老夫人皱眉看着补品:“这是何意?”
“祖母不必多想,进屋歇着就好。”
“罢了,朝中的事我也不懂,可还有一点,你要带你媳妇儿一起去茂州,我绝不同意。”
“此事不必着急,等清沅醒了问过她的意见再说。”
“我不管她的意见,我不同意!”
袁夫人又出门来劝:“母亲,这里风大,您进卧房休息吧,不论同不同意,总得先看宫中如何说。若是宫中不许宽限,驭远就是想带清沅走,也没有办法。”
“这一日日的,你们就是不让我省心了,老了老了以为能享福了,整日还要为你们担惊受怕……”
“事已至此,母亲就是担忧也于事无补。母亲快进门去吧,眼下母亲千万要保重自身。”袁夫人扶着老夫人进门,回头看一眼柯弈,悄自叹息一声。
柯弈在风口站了会儿,也要往卧房中走,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
“驭远!驭远!”乔清泽已顾不上许多,径直进了门,“方才为何不要我们一同请奏?”
“伯惠。”柯弈上前,“方才情形,若还有人敢请奏,我现下便不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儿了。”
乔清泽顿了顿,皱着眉又问:“那案件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一点儿不知,你为何不与我说,我也好与你一同行动。”
“还是这般缘由,越少人知晓,我越安全。伯惠,让你见笑了,如今我也成了贪生怕死的人。”
“驭远何出此言?驭远先前的话,我早已领悟,死很容易,难的是活着。目的达到了便好,不是非要将自己逼上死路。”乔清泽道,“只是如今陛下要你去茂州,茂州艰苦,司马一职又无实权,陛下要你去那里,岂非是要你死?”
“伯惠不必担忧,皇后的人刚走,陛下并未想要我死。”
“皇后派人来做什么?”
“有一事,是我对不住你们兄弟二人。”柯弈朝他们二人拜了拜,“清沅为不耽搁我,未曾告知我她已怀有身孕,今日我去朝中请奏,自知凶险万分便与她交了底,她一时情急,动了胎气,如今正在昏睡着。”
乔清涯抬步便要往里走,走至一半又折返:“我不好进世兄和小妹的卧房,能否允许我在窗外看一眼?”
“太医还在里面,伯惠仲明若想探望,进去看看吧。”
乔清泽摇头,大步走去窗边,透过窄窄的一条缝往里看去,目光直直落在那张苍白的脸上。
“陛下要你即刻启程去茂州,你待如何?”
“我方才已向皇后所派宫女请求传话,陛下应当会允许我晚几日上路,届时我再带着清沅一同启程。”
乔清泽回眸,惊讶问:“你要带小妹一同去茂州?”
“我知晓,茂州地形崎岖,条件艰苦,可我离不开她,她亦离不开我,无论如何,我会拖到她胎像稳定再走。”
“驭远,你是头一回做父亲,你不知晓女子生产凶险,她刚动了胎气,如何能与你一同赶路?我看不如让她留在京城,有祖母和伯母照料,你我都不必担忧,待她生产完,孩子稍大一些再去茂州寻你,或许到时你又回京了,也不无可能。”
第49章 第49章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英雄
“陛下要你即刻启程去茂州,你待如何?”
“我方才已向皇后所派宫女请求传话,陛下应当会允许我晚几日上路,届时我再带着清沅一同启程。”
乔清泽回眸,惊讶问:“你要带小妹一同去茂州?”
“我知晓,茂州地形崎岖,条件艰苦,可我离不开她,她亦离不开我,无论如何,我会拖到她胎像稳定再走。”
“驭远,你是头一回做父亲,你不知晓女子生产凶险,她刚动了胎气,如何能与你一同赶路?我看不如让她留在京城,有祖母和伯母照料,你我都不必担忧,待她生产完,孩子稍大一些再去茂州寻你,或许到时你又回京了,也不无可能。”
“待她胎像稳定,我和她走水路,路上慢一些,即便是晚到茂州,陛下也不会怪罪。”
“驭远,你再好好想想。”
“我意已决。我会照顾好她,若她出事,我以死谢罪。”
乔清泽重重叹息一声,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你、你……唉……”
“大兄,不如问问小妹自己的意思。”乔清涯将窗子关上,转身朝他们道,“不过,我以为小妹会随世兄一同去茂州。”
乔清泽低斥:“她还不懂事,如何能听她的意见?”
“大兄看不出来吗?小妹心系世兄,即便是天
涯海角都愿意去。”
“可她自己的身体怎么办?”
“世兄已承诺会照顾好小妹,小妹自己也愿意随世兄去,大兄又何必再有所顾虑?”
乔清泽摆摆手,拂袖而去:“我不和你们说了,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世兄。”乔清涯一拱手也转身离去。
柯弈往外送了几步,悄声回到卧房之中,低声道:“天色暗了,祖母母亲去歇息吧,小妹也回去歇息,这里有我守着就好。”
老夫人瞅他:“你能照顾好人?”
袁夫人怕老夫人又动气,劝一句:“天色既然已晚,驭远你送张太医出门吧,免得太医赶不回去。你送完回来,我和祖母再走。”
“是。”柯弈抬手,“张太医,请。”
太医拱了拱手:“有劳大人。”
柯弈与太医同行:“不知内子情形如何?”
“孩子暂且保住了,还得看情况,尤其是这几日,切不可再忧思过度。过了这几日,若能稳定下来,便没有什么大碍了,不过还得注意。”
“不瞒太医,陛下命我去茂州,我想带着内子一同前往,不知内子胎像稳定后是否能与我一同启程?”
“还是要看恢复得如何,若是能如大人所说,胎像稳定下来,那定然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茂州路远,路上还得多加注意。”
“多谢太医,我明白了。太医这边请。”
柯弈将人送出门,又往回走,老夫人和袁夫人看他回来,也不再多说,起身离去。
老夫人临走前,又叮嘱一句:“多注意着些,家里还请了两个大夫随时候着,她要是有哪儿不舒服,一定要及时叫大夫。”
柯弈郑重应下,目送人出门后,快步回到卧房里,悄声在床边的小凳上坐下,紧紧盯着床上的人。
“太医可说她何时能醒?”
“太医说,夫人天黑之前会醒,醒来还得吃药。”萃意低声回。
柯弈皱了皱眉,往周围嗅嗅:“这是什么气味?”
“白芷,熏后能静心凝神,祛风止痛。夫人晌午哭得厉害,见了红。”
“药都煮好了吗?”
“煮好了。”
“我知晓了,你们退下吧。今夜还有劳你们警醒些,这里若有事还需你们。”
柯弈看着床上的人,隔着被子,将手轻轻放在她手上。
夜深,被褥下的手动了动,柯弈浑身一凛,立即直起身看:“清沅,你醒了吗?”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沙哑着嗓音道:“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柯弈紧紧握住她的手,“清沅,你要坐起来吗?”
“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她扬了扬唇,扶着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胸膛上。
柯弈紧紧搂着她:“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一定会回来的。”
“你怪我?”
“不曾,我不是怪你,我是心疼,清沅,我看你这样难受,我心里也难受。”柯弈给她抹掉眼泪,“莫哭,莫哭,太医说了,你不能太过激动。”
她往他胸膛上又靠了靠:“嗯,我们的孩子还在吗?”
柯弈急忙道:“还在,我们的孩子还在,莫担忧,好好歇息。”
“你高兴吗?”
“我高兴。”
“我看你一点儿也不高兴。”
“太医说你动了胎气,我担心你,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有什么可高兴的?”
清沅弯了弯唇:“看见你回来,我就没事了。”
“你……”柯弈将话全咽回去,“我不说了,等你好一些再说,免得你心情不好,又不舒服。”
“什么事?是朝中的事吗?”
“是想教训你一顿。”
清沅抬眼看他:“你还想教训我?还不是你总是要人提心吊胆?你该教训你自己。”
他笑着摸摸她的脸颊:“好,我应该教训自己一顿。清沅,腹中还难受吗?”
“这会儿好一些了,晌午那会儿疼得要命。”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柯弈将她紧紧抱住,“现下事情忙完了,我能在家好好陪着你。”
“朝中的事如何了?”
“吃完药再说。”柯弈起身。
清沅拉住他的衣袖:“你还说待我和待大兄一样的,你现下又顾左右而言他了。”
“吃完药再说。”他重复一遍,叫人送了药进来,端着药碗,舀出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到她嘴边,“来,当心烫。”
清沅别开脸:“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你不敢跟我说?”
“除了生死之外,还有什么事能是大事吗?来,将药先喝了,太医说了,要你好好休养的。”
“可你不说,我吃不下。”
“我说,你吃完药我就说,来,听话。”
清沅抿了抿唇,咽下那一勺药。
柯弈又舀一勺,轻轻吹了吹,又送到她嘴边。
她慢慢喝完那一碗药,又道:“该你说了。”
柯弈拿着手帕将她嘴角的药渍轻轻擦去,搂着她坐好,轻声道:“陛下让我去茂州。”
“茂州在哪儿?去茂州做什么?”
“在剑南道,去茂州做司马。”
清沅直起身,皱着眉头道:“剑南道艰苦无比,司马似乎是个虚职吧?你还是得罪了陛下,你被贬官了。”
柯弈将她搂回怀里:“可我还活着,这不是个好消息吗?甚至连牢狱之灾都没有。只是被贬官而已,我们的日子还是会比寻常百姓要好过许多的,只是委屈你,要跟我一同去那样的地方。”
“你倒是想得开。”
“你呢?清沅,你愿意跟我一同去吗?你大兄今日来看过你,怕你的身子不适,不愿你跟我一同走,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我就是嫁给你这样一个人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此事风波就算过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受伤。去茂州也挺好的,我还未去茂州看过,司马也挺好的,闲着就能日日都能和你在一块儿,我们早上想睡多久就睡多久。”
清沅压住嘴角瞅他:“那朝中的事呢?你被贬了,那那个姑娘的案子呢?”
“我为了自保,未联合人一起上奏,不过也不用担心,那群老臣虽然与我等不对付,当场不会为我说话,可也看不惯这样的行径,待我让人将证据转交,他们自会再奏,只是毕竟是皇子,恐怕也难以顶格处置。现下这般,各自退让一步,那女子反而有了活命的机会。”
“也只能这般了。”
“许多事,很多时候是无奈,就算我豁出去这条命,将二皇子那条命换了,陛下仍旧会耿耿于怀,往后定不会风平浪静。”柯弈长长叹息一声,“清沅,这世上的无奈之事太多了,就如同皇亲的八议,甚至已经没有几个人觉得不公平了,哪里是一朝一夕能改得了的啊。”
清沅握住他的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我心里,你永远是英雄。”
“等你胎像稳定些了,我们再说这些,现下你要做的是好好休息。我已问过太医,只要你胎像能稳定,就能启程去茂州。你一日不好些,祖母还有你大兄就不能安心让我带你走。”
“我说了,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会没事,我现下已经好受多了。”
“你是心情好了,不是身体好了。我回来时看见你面色躺在床上,我当时……罢了,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事。饿不饿?让人送些吃食来。”
“好,你用过晚膳了吗?”
“未曾,我这就去叫膳,如今你跟我一样,也只能吃些清淡的了。”
“太医说了,我只能吃清淡的?”
柯弈笑着道:“未说,只是我想你刚病过一场,那
些辛辣油腻的肯定暂且不能吃了,明日我再问问太医。”
“那还差不多,前两日我还吃烧过的鱼呢。”
“我忽然想起来了,你那会就说感觉鱼坏了,那日你犹豫开口的也是此事吧?”
“嗯。”清沅轻声应。
柯弈将饭菜端到床边,舀了汤羹,亲手喂到她嘴边:“来。”
“你不也没用晚膳?”
“你先吃,我说了要照顾你的。”柯弈换了勺热汤,又喂到她嘴边,“我没有照顾过人,若是有哪里不周到的,你说,我改。”
她小口吃完:“我想吃些小菜。”
“好。”柯弈夹了菜,送到她嘴边,“明日我就学着煮饭,茂州路长,不能叫你吃干粮。”
“你不是会煮饭吗?”
“会一些,能煮熟罢了,没什么滋味,还是得学一学,如今你胃口本就不好,若做的难吃了,你吃不下,反而耽搁。”
清沅笑了笑:“那洗衣裳、倒夜壶也得你来了。”
“好,洗衣裳不难,倒……”
清沅清脆的笑声打断:“你还真打算做这些?不带些人一同走吗?”
“我倒是没什么大碍,往常去外地,我带一个小厮足矣,此回是与你一同,你若是想多带几个也好,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我没出过远门,不知带多少人合适,但你一向节俭,应当不喜欢花费太多。”
“不用考虑我,你现下特殊,多叫几个侍女一同无伤大雅。”
“可我是你的妻子,我如何能不考虑你?这样,我就带一个侍女,你多做一些杂活,这样咱们就能省下一笔银子了。”
“好。”
清沅搓了搓他的脸:“什么好啊,你看不出来我在打趣你?”
他愣了一瞬,莞尔一笑:“这样是应该的,我要求的节俭,后果自然应当由我来承担,总不能既要又要。来,将这块鸡腿肉吃了。”
“我不吃鸡皮。”
“好,我剃掉。”他将鸡皮蜕到一旁的碟子里,解释一句,“一会儿我吃。”
清沅盯着他看:“去了茂州,你的俸禄是不是就要减少了?”
“放心,不会让你吃苦的,我从前也有积蓄的,只是一并放在府上管着了,到时问母亲要一部分来我们带着。若是还不行,我想法做些小生意。总归,我是你丈夫,我会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
“将我的嫁妆带着吧。”
“不可,非到万不得已,不可动用你的嫁妆。”
“只是带着,以防万一。”
他沉默一会儿,道:“好。”
清沅喝下最后一口汤:“我吃好了,你吃吧,别饿着了,我现下就指望你照顾我了,你要是病了,咱们两个人真在茂州活不下去了。”
“我这一阵子没再犯过小毛病了,去了茂州又清闲,定不会再有事。”柯弈端起碗,“我先用膳,一会儿再跟你聊。”
清沅靠在床头看着他,眼中带着淡淡笑意。
他从小在父亲和祖父的熏陶下长大,性情刚直,学识渊博,礼仪周到,举手投足间皆是一派正气,食不言寝不语这样的规矩也是奉行了多年。
清沅看着他,轻轻将他垂落的一缕发丝往后别了别:“我才发觉你穿的不是早上那身官服了。”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才答:“与官帽一同脱在宫里了。”
清沅一下皱了眉:“你脱了官服,着寝衣走出宫门的?我就算不懂政事也知晓这有多严重,陛下竟然只是将你贬去茂州?”
“我那时心中也有些害怕,都已想要入狱之后要如何脱身了,不想皇后追出,让宫女送来衣裳,我也就顺台阶下了。”
“你……你先吃吧,吃完再说。”
他微微点头,快速将饭菜往口中喂。
清沅赶紧劝:“你慢些,不急这一时,你的脾胃不适宜这样进食。”
侍女在外敲门:“郎君,夫人,老夫人和夫人派了侍女过来探望。”
“夫人已醒,让她们进来说话。”柯弈回。
侍女进了门,行过礼,道:“夜色已深,老夫人和夫人怕打搅夫人休息,又实在担忧夫人,便派了奴婢过来探望。”
清沅答:“我好多了,有劳你们去回禀。”
“夫人好些就好,奴婢们便先退下了。”
人走了,柯弈又动起筷子。
清沅靠回床头:“祖母今日是不是又骂你了?”
“还好,只是说了几句,不必担忧。”
“明日我会与祖母说,我要和你一同去茂州。”
柯弈扬了扬唇:“好。”
清沅白日睡久了,这会儿不困,又有些担忧他的事,直等到人用完膳洗漱完,又接着问。
“真的没事了吗?”
“嗯,没事了,皇后今日还派人跟你送了许多补品,什么都不用担心,等着去茂州就好。”
“你先前就是这样说的。”清沅瞅他。
他捂住她的眼睛,将她怀里搂了搂:“我先前也不想你担心,可你总想得多。瞒你,你想得多,不瞒你,你想得也多,我有时真不知该拿你怎么办。”
清沅掰开他的手:“你的意思是怪我?”
“我并非此意,我只是担忧你。好了,快睡吧,你这几日要好好休息的,不说话了。”
“你嫌我吵。”
“不曾。”柯弈无奈地笑了。
清沅瞅他一眼,转过身去:“你就是嫌我吵。”
他无奈抱住她:“不曾,你不吵,我只是想要你早些休息。你刚动了胎气,我心里实在害怕。睡吧,我哄你睡。”
“如何哄?”
柯弈轻轻拍着她的手臂,有些低沉的声音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你念千字文做什么?”
“我小时入睡之前,父亲总会给我念这个。”
“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柯弈又拍拍她,“我不念这个,你想听什么?我重新念。”
她抿了抿唇:“你抱我。”
“好,我抱你,抱得很紧了。莫生气了,早些睡,不如让人将白芷再点上?”
“不用,我能睡着。”
柯弈轻轻拍拍她的背,又哼起别的来,像是什么诗歌的调子,只是没将词唱出来,也是难为他了。
清沅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是不觉得困的,抱住他的腰后,睡意又渐渐涌起,沉沉睡去,翌日醒时,外面已有说话声。
“醒了?”柯弈就坐在床边等着。
“祖母和母亲来了吗?我听见她们说话了。”
“都在外面呢,是吵醒你了吗?”
“没,我醒了才听见的。”她扶着床架子起身。
柯弈上前扶她:“要登东吗?我扶你去。”
她缓缓往前,轻轻抚开他的手:“不用,我感觉好些了,我能自己去。”
“还是我扶你,慢些,就在房中,外面冷。”
“你出去。”
“我不出去,我担心你在房中摔倒了。让我扶着你,这里没有旁人。”
清沅红着脸看他一眼,扶着他的手,默默往前走。收拾好,洗漱完,她脸上的红晕才渐渐消散一些,柯弈看着却是镇定自若。
“让祖母她们进来吧,她们在外面肯定都等着急了。”
柯弈扶着她坐好:“好,我去唤。”
她看着人进门,又起身去迎:“祖母……”
“快坐下,快坐下!”老夫人慌忙走来,按着她坐下,“快在榻上躺好,你才动了胎气,得好好休养,能坐着就别站着,能躺着就别坐着。”
“是,祖母,孙媳记着了。”清沅垂着眼答。
柯槿给她整理整理毯子,轻声问:“嫂嫂今日可好些了?”
“好多了,腹中不难受了。”
“好多了也得多注意。”老夫人又叮嘱,
叮嘱完又朝侍女道,“早膳呢?怎么还不送来?夫人都醒了这样久了,饿着夫人了如何是好?平时不警醒些就罢了,如今夫人有身孕了,还不警醒着些,不如换人来伺候算了。”
侍女们连声应是,躬身退下,快速将饭菜呈上,要服侍清沅用下。
“我来。”柯弈接过碗勺,舀了喂给她。
好几双眼睛一同看着,清沅有些不自在,低声道:“还是让侍女来吧。”
“我来。”柯弈重复一句。
清沅不好再说什么,顶着几双目光将早膳用完,又来了汤药,她也不好拒绝,只是吃完,快速摸出帕子,不肯让人再擦嘴了。
“让大夫来看看。”老夫人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她点点头:“好。”
老夫人朝侍女吩咐一声,接着道:“驭远他过几日要去外地了……”
“祖母,此事我已跟清沅说清楚了,是去茂州。”
“你不知晓她身子不舒服?你还跟她说这个?”
清沅轻声解释:“祖母,是我要问的。”
刚好大夫到了,袁夫人也赶紧道:“母亲,先让大夫给清沅诊脉吧。”
老夫人叹息一声:“好,让清沅先看。”
又是几双眼睛一起看过来,清沅垂着眼,也不多话,大夫问什么,她说什么。
“如何?”老夫人急着问。
“夫人的脉象平稳许多,只是昨日动了胎气,多多少少伤了元气,还是要多加照看,慢慢调养。”
“好,那就好。”老夫人差贴身侍女去细问,继续朝清沅道,“你既已知晓是茂州,也该知晓,茂州那地方条件不好,我的意思是,你就留在京城,有你们母亲照看,又有你小妹陪着,安安稳稳生产为好。来,将我带来的匣子拿上来。”
侍女小步快速上前,捧上一个木匣,匣子里装着一整套金头面,刻纹细致,花纹精美,璀璨夺目,让人挪不开眼。
“多谢祖母……”
“好好坐着,不用起身。你肚子里怀的是柯家的孩子,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待胎像稳定,孩子顺利出生,祖母还有好东西给你。”老夫人牵住她的手,“茂州艰苦,你听祖母的,还是留在京城为好。”
“祖母。”清沅垂着眼,“我还是想和驭远一同去茂州。”
第50章 第50章就让我为她做些什么
老夫人重重叹息一声:“你们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茂州那样远,你才有身孕,你如何去?”
“祖母,我会照顾好清沅……”
“我不管你,我要我的重孙!”
柯弈沉默片刻,低声道:“我和清沅是夫妻,我如何也不可能与她分开,她如今身怀有孕,祖母若是心中有气,移步去房外单独与我说。”
“我和你说什么说?我这辈子是指望不了你一点儿!”老夫人怒斥几声,拄着拐杖夺门而出。
“祖母也是担心你们,莫往心里去,好好歇息。”袁夫人开解一句,抬步往外追,“母亲,您慢一些,我追不上了。”
人走远了,柯槿也轻声安抚:“嫂嫂莫多心,祖母是着急抱重孙,不是故意与嫂嫂发脾气。”
“我知晓。”清沅握住她的手,弯了弯唇,“我也没吓着,我和你兄长昨日就商量好要一同去茂州的。”
柯槿看一眼柯弈,想起昨日骂人的话,心有余悸。
柯弈没那个自觉退出门,仍旧稳稳当当坐着:“你们说,就当我不在。”
柯槿哪里敢说真话,只拉着她说些旁的:“嫂嫂可想好了,我昨夜听母亲说了,茂州那边瘴气环绕,蛇蚁成群,真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怕嫂嫂去了受不了。”
她有些害怕,朝柯弈看去。
柯弈赶紧解释:“不许吓你嫂嫂,蛇蚁再多,也不会跑进城里去。”
“我没有吓唬嫂嫂,是母亲跟我说的,何况那边气候与京城的气候也不一样,到了夏日又湿又热,许多不习惯的还会长疹子。”柯槿小声嘟囔。
“你只是听说,我是真去过剑南道。剑南是山势险阻,地形崎岖,多雨湿润,可称不上又湿又热,我们又是去城中,瘴气不会平白无故飞到城中来。”
柯槿抿了抿唇,小声道:“噢。”
清沅笑着拍拍她的肩:“你兄长都这样说了,你就不用担心了。”
“嫂嫂心里有数就好,我只是担心嫂嫂。”
“我如何会不知晓?你最关心我了,我心里都清楚。”
“嫂嫂过年回来吗?”
柯弈代为开口:“剑南路远,待过年,孩子出生还不足周岁,我们便不回来了。”
“兄长非要嫂嫂一同去茂州,兄长平日事务繁忙,能顾及好嫂嫂吗?”
“陛下已贬我做司马,事务并不繁忙。”
“旁人繁不繁忙与官职大小有关,兄长繁忙只与兄长自己有关。”
“兄长与长嫂的事不用你一个孩子来管。”
柯槿抬头,愤懑道:“你说不过我了,就说我是个孩子,你没想过嫂嫂比我也大不了几岁?”
“我并非是说不过你,只是觉着这些事不必与你解释。你回去待着吧,你嫂嫂要静养。”柯弈起身,往清沅身后的软垫撤去,扶着她躺下。
柯槿也腾得起身,冲他喊:“你就是欺负嫂嫂心里有你,会委屈自己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和你嫂嫂如何,我们心中都有数,有些话我本不想与你多说,你既然觉着我要带你嫂嫂去茂州是为了私心,那我便必须要多说几句了。你知茂州路远,知你嫂嫂心中有我,那你难道不知你嫂嫂若是留在京中,会如何忧心如焚吗?我们原本就打算现下要去并州的,我与她也不知她此时会有身孕,可事已至此,相互指责还有何用?你们怨我怪我,我都不在意,不要在你嫂嫂跟前说这些。她有身孕了,本就容易多想,又动了胎气,若是她有三长两短,不必你们多说,我与她一同去。”
清沅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停了一瞬,轻声道:“小槿,我跟你兄长不是你想的那样,私下里我也会埋怨他,也会冲他撒气的,只是在你们跟前不好这样。”
“嗯。”柯槿低垂着头。
“别多想,兄长嫂嫂的事与你无关,嫂嫂再难过再伤心都是嫂嫂自己选的,后果要嫂嫂自己来承担,你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就好。”清沅握了握她的手,“你的婚事说的如何了?你兄长的事会不会影响到你的亲事?”
她摇了摇头:“母亲想让我嫁去舅舅家,外祖母舅舅舅母待我都很好,不会因为兄长的事就对我不满意。”
“那就好。你见过你表兄的吧?你表兄待你好不好?”
“见过几回,没什么好不好的,也没怎么相处过,反正舅舅舅母待我好就行了。”
清沅笑笑:“你比我想得开,以后肯定比我过得好。”
柯弈打断:“说了这样久的话了,休息一会儿吧,让她回去,下午再来。”
“那我先回去了,嫂嫂好好休息。”柯槿轻声离开。
柯弈叹了口气,坐去榻上,将清沅往怀里抱了抱:“你怎么就过得不比她好了?清沅,莫多想。”
“没多想。”
“好,没多想。”柯弈附和一遍,又道,“往后让少她来,每回说着还要你宽慰她。”
“她是妹妹,我自然得多照顾她。”
“她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你比她大不了几岁,我看见你在她跟前那样温婉贤惠,心里很难受。你也还是个孩子,身体又不适,却要顾及另一个孩子的心情,以后不许叫她过来了。”
清沅瞅他一眼:“你说得好听,若我做得不好,祖母哪里会愿意?”
他抚抚她的手臂:“等去了茂州,你不必再如此,你我之间,不必这些虚礼,我想你能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人长大了,怎么可能无忧无虑?”
“至少不必太过忧虑。清沅,我是你丈夫,我自该为你撑起一片天,让你能够平安顺遂。”
“我看我此生的风雨都是你带来的。”
柯弈皱了皱眉:“抱歉。”
“你说什么抱歉?路是我自己选的。正如你所说,是我离不开你,才要随你一同去茂州。我若能像小妹一般想得开,留在京中,岂不是逍遥快活?”
“我有私心,我还是希望你就像现在一般,离不开我。”柯弈扶着她躺下,“睡一会儿吧,说了许久的话了。”
她握住他的手:“你坐这儿,不许动,我醒来要看到你,若是看不到……”
“不必你说,我也会在此守着,你安心睡。”柯弈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睡吧。”
日渐西移,她乱了节奏,睡到下午才醒,又才吃药用膳。柯弈照旧喂她吃下。
“郎君,夫人,夫人的兄长来了。”
柯弈正在给清沅喂药,吩咐一声:“将他们引到堂中坐下,我稍后就来。”
清沅道:“你去吧,我自己能吃药。”
“不是什么天大的事,不着急这会儿功夫。来,当心烫。”
清沅看着他,慢慢吃完,被他扶着靠坐在软垫上,看着他出门。
“驭远,你也太纵着她了,我方才可是不慎瞥见了,怎么连药也要你亲自喂?”
“我答应过伯惠的,会好好照顾清沅。”
“我是说要你多看着她,不许她胡闹,要她好好养胎,不是连吃药吃饭都要喂她!”
“她怀有身孕,身体不适,我却不能分担一二,我心里难过,伯惠,就让我为她做些什么吧。”
乔清泽叹了口气:“罢了罢了,随你们去吧,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不好多说了。”
“清沅今日好些了,祖母和母亲都不在,伯惠和仲明可以进去看看。”
“我看见她就忍不住生气,不去了,让她安心静养吧,知晓她没有大碍就行了,我今日还想来问问昨日的事。”乔清泽自己往椅上一坐,“今日朝堂上又提起了,是御史台的人提起的,陛下倒没说什么,也没见他发脾气。”
“应当是有了应对之策,且等着看吧。”
“你这边呢?案件是何清形,我现在都不知晓。”
“你可还记得长安县死掉的那个乞丐?便是此案女子的父亲。前年年底,此女子带着父亲进京看病,途中遇到二皇子一干人等,陈尚书的幼子也在其中。这群纨绔子弟拿着此女说了些下流的话,此女性情有些刚烈,反驳了几句,便被这群人掳了回去,她父亲被打了一顿扔在了草棚里。后来大雪,草棚坍塌,其父便被冻死在了雪地中。”
乔清泽喃喃一声:“原是如此……”
“按律法说,他父亲并非是这些人亲手害死的,故而被推出来顶罪的尚书幼子一直在往此事上推,但实则强抢民女,按律是要处以绞刑的。”
“可陛下与皇后如何愿意?”
“是,他们自是不愿,我也未曾想过真要陛下同意绞刑,我只要将此事写进史书。”
“恐怕也难。”
“是。”柯弈叹息一声,“口供一式三份,我这里保留一份,只要那女子不退缩,总会有办法。”
乔清泽亦是叹息:“你不是都要去茂州了吗?还要管这些事?不如交给我。”
“你性情急躁,若将陛下逼急了不是好事。放心吧,大皇子那边的人会浑水摸鱼的。”
“两位皇子都还未成年,这样快就要斗争吗?”
“或许他们本人不会愿意斗,他们身后的人可就不好说了,陛下越偏袒二皇子,大皇子身后的人越想二皇子出事,尤其是陛下迟迟不立太子,这样好的机会,焉能放过?”
“一母同胞的兄弟,竟也闹成这般模样。”
“寻常人家的亲兄弟都还要争上一争,何况是天子家。”
乔清泽看向柯弈,又问:“你呢?不参与了吗?”
“我一直在想,陛下何故如此轻易放过我。除了生病与外面传的那些话,我以为是陛下还年轻,尚且心怀志向,可人都是会老的。若我还参与,陛下不再心清目明之日,便是我身死之时。”柯弈稍稍垂眼,“伯惠,让你失望了,我再也不是原先那个敢以命相搏的柯驭远了。”
“是因为小妹吗?是因为你做了父亲吗?”
柯弈释然一笑:“我无法与你们解释清楚,是真正的生离死别。”
若不是亲眼见过清沅逝世,他哪里又是这样能轻易脱得了身的?他恐怕还在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
乔清泽点了点头:“不论是什么原因,我说过,我支持你,便会支持你到底。宫中可来信了?可许你晚些时日再走?”
“来了。”柯弈扬唇,“陛下喜欢看我低头,不会不同意。”
“唉,能同意就好,小妹执意要随你去,总得养好身体才能启程。”
“我也如此作想。”柯弈看向乔清涯,“仲明要进门去看看清沅吗?她刚动过胎气,不好出门。”
乔清涯点头:“好,我去看看。”
柯弈起身相邀:“请。”
卧房中有淡淡的熏药气味,乔清涯一进门就皱了眉,柯弈倒是习惯如初,往清沅背后又垫了个软垫,将她往上扶了扶。
“好些了吗?”乔清涯轻声问。
“嗯,好多了。”相较于昨日,清沅脸色的确好了不少。
乔清涯稍稍安心一些:“那就好,你也不要想太多,好好歇息就好,天塌下来也有我们这些个高的撑着呢。”
“是他们那些个高的,你哪儿算什么个高的?”
“那还好些,我求之不得,那我就能安安心心吃得好睡得香了,你得学学我这种态度。”
清沅忍不住笑:“怪不得大兄总说你呢。”
“他说归他说,我不听就成了,像你一样事事都要往心里去,可不是会活得累?
“二兄还是低声些,这屋子也不隔音,一会儿大兄可要追进来骂你了。”
“这么多年,他骂人的那些话我早听腻了,一点儿感觉都没了,你不必吓唬我,以为谁跟你似的,这样在意这几句骂。”
“将你赶出家门,你就老实了。”
“赶出家门又如何?我还能活不下去了?刚好远离这些纷争,若他们都出事了,你往后还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清沅瞪他一眼:“少胡说八道。”
他笑着拍拍她的毯子:“好好好,谁出事,世兄都不会出事,可满意了?”
“我不和你说了,我要睡了。”
“还生气了?算了,看也看过了,看你中气十足的模样我就放心了。我也不与你多说了,你好生歇息。”
柯弈也道:“让侍女陪你一会儿,我去与你兄长再说会儿话,若有哪儿不舒服,便叫人喊我,我就在门外。”
清沅催促一句,缓缓躺好:“你去就是,我没哪儿不舒服的。”
尤其是过了年,天暖和了,日光温温晒在身上,浑身都是舒坦的,近日朝中又没见有什么事,柯弈也一直在家中待着。她动胎气,全因忧虑所致,只要柯弈在家,她心绪平稳,渐渐就好了。
“腰酸。”她喊。
“来。”柯弈将她往怀里抱了抱,轻轻在她后腰按着,“过两日就要启程了,你身体能行吗?不如晚两日再走?”
“晚两日腰也酸,就按照原定的时日出发吧,免得节外生枝。”
“好。”
清沅抬眸看着他,往他腿上坐了坐,双手环抱住他的脖颈,在他的薄唇上轻轻碾来碾去。
“怎么了?”柯弈护住她的腰,嗓音微沉。
她又不亲了,往他肩上靠。
柯弈低头去追,含住她的唇,又问:“怎么了?”
“没。”她反咬住他的下唇。
柯弈咽了口唾液,将她往上搂了搂,深深吻回去,吻完却道:“不能这般。”
她轻哼一声,坐回榻上:“你亲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嗯,我不该。”柯弈给她拢了拢毯子,“太医叮嘱过,你才好些,万不可动情。”
“哦。”她背过身去。
柯弈轻拍着她的手臂:“早上起得早,睡一会儿吧。”
她刚要说话,外面来了人传话,叫柯弈出门。
“去哪儿?”她一下不满了。
“有几个少时的好友,听闻我要走了,说要跟我聚一聚。我出去跟他们说几句,很快就回来。”
清沅坐起身:“去哪儿聚?去喝酒还是去听曲儿?”
“我哪里去过那样的地方?不要胡思乱想,只是在家中不方便,他们才邀我出去,至多是去喝喝茶,我得忌酒,我心里清楚,不会饮酒的。”
“你去!”清沅拿起枕头朝他扔去。
他接住,上前抱住她:“只是去说说话,去不了多久,都是从小一同长大的,若非是真心来送我,不会一直忍到这个时候。”
清沅没能将他推开,只能握起拳头往他肩上捶:“你别去了又跟我说什么,过两日又走不了了!”
“怎么会呢?此回去不谈正事。我去让人将五妹喊来,让五妹陪你一会儿,我即
刻就回,至多用了午膳就回。“他往外走了两步,“去,将五姑娘叫来。”
清沅背过身,无声落泪。
柯弈瞧见她抹眼泪,又走回来,坐在她身后,偏头去哄:“莫哭了,我带你一起去,如何?”
“我才不去。”
“那你想要我如何做呢?确实是许久未见了,我不去也不合适。”
“你去,去了就别回来了!”
柯弈叹息一声:“清沅,我跟你保证,不会节外生枝,我们会如约启程。”
清沅哭得越发厉害了:“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没有我们的孩子。”
“怎么会呢?我不是每日都在家吗?”
“你早就不乐意了是不是?你早想出去了是不是?你觉得我和孩子耽搁你做大事了是不是?”
“我哪里有什么大事要做?”柯弈急得额头都渗出不少汗来,“我这些天在家待着很开心,这就是我想要的日子,可是旁人来寻我,我总不能不见不是?莫哭了,若我又节外生枝,你只管打我骂我。”
清沅斜视他:“打你骂你?我不要这个孩子了。”
他深吸一口气:“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他现下说不定都成形了,让他听见不好。清沅,我没有不要你们,莫哭了,你才好一些,再哭过两日真要走不了了。”
“走不了就不走了,你自己一个人去。”
“清沅……”柯弈抱住她,长长叹息一声,“你明明知晓我在意你,你若不在我身旁,那我此生还有何意义?我那日听五妹说你怀孕了还是动了胎气,我真是六神无主,现下想来都后怕,若是这个孩子没了,你会有多怨恨我?恐怕我们又要回到从前那样。我就是不为你,只为我自己,都不会再节外生枝。莫哭了,你这样哭,与剜我的心有何区别?”
“那你早些回来。”
“申时前必定回来。”
“嗯,你去吧。”
柯弈起身更衣,忍不住叮嘱:“中午记得按时用膳,吃药,不要耽搁了。”
“你也别在外面用些乱七八糟的,你忌口得时时刻刻记着的,茶水也少吃,伤胃。”
“好,我记得了。”
侍女又传话:“五姑娘来了。”
“叫她进来吧。”柯弈拿上斗篷,“我先走了,早去早回,你定要按时吃药。”
“嗯,你去吧。”
柯槿刚进门,与柯弈行礼:“大兄。”
柯弈摆摆手,大步出门:“你去陪你嫂嫂吧。”
柯槿回头看一眼,低声朝清沅问:“嫂嫂,他又去哪儿?”
“只是几个好友要为他送行,他出去见一面。”
“嫂嫂骗人,我方才明明听见嫂嫂哭得厉害,嫂嫂跟我如实说,他是不是又要去掺和什么事?”
清沅有些害臊:“没,真是出去见几个好友,我只是一时激动……”
“没有就好。”柯槿给她整好毯子,“嫂嫂放宽心,我陪着嫂嫂。嫂嫂要下棋,还是要绣花?我同嫂嫂一块儿。”
“下棋吧,我去拿棋盘。”
“嫂嫂坐着,我去拿就是,我知晓在哪儿。”
柯槿将棋盘拿来,没下到两局,外面又有人传话。
“夫人,外面有一自称郎君好友的女子求见。”
“好友?”清沅皱了皱。
柯槿也皱着眉:“大兄何时来的什么女子好友?竟连嫂嫂也不知晓?嫂嫂放心,我这就去将人打发了。”
“等等,叫她进来。”清沅喊一声,扶着柜子起身,“小槿,扶我去堂中坐着。”
“嫂嫂才好一些,还是好好休息,想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以大兄的性子也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的。”
“我知晓,但还是要见见,说不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呢?家里有小厮守着呢,还有你陪着我,一个女子罢了,不必害怕。”
柯槿见她执意,只能扶着她去堂中坐下,将毯子拿来给她盖住双腿。
不一会儿,侍女引着那女子进门,清沅微微蹙眉,一眼认出此女正是去年年底拦车求救的女子。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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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还挺有情致的
“是你?”
“民女见过司马夫人。”
清沅微微抬起下颌:“不必多礼。你是有何事要寻我夫君吗?他刚出门,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民女正是等候司马出门,才敢来见夫人。”
“你寻我何事?”
“民女本是雍州人士,前年,父亲病重,民女带着父亲前来京城看病,途中遇上几个出身名贵的公子,民女少不更事,与那几个起了冲突,便被人带去别院中。民女一直想要逃走,听几个公子都十分惧怕户部尚书柯大人,便一直想求得尚书帮助。直至去年年底,几个公子应当是腻了,将民女扔去做了奴婢,奴婢才找到机会从别院中逃出,拦下了尚书的马车。”
柯槿问:“然后呢?”
“民女、民女……”女子叩拜,“司马为民女伸冤,民女很是感激,只是前些时日,皇后娘娘派人寻到民女,说是要给民女一些补偿,希望民女能够顾虑皇家的体面……”
柯槿腾得起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女子慌忙道:“皇后娘娘跟民女说,民女够改口,也是为民女自己好,往后不会有人知晓此事,民女仍旧是清白之身,还能寻一门好亲事……”
柯槿走近两步,指着她怒吼:“我大兄为了你,被贬去茂州那样艰苦的地方做一个小司马,我嫂嫂身怀有孕身体不适,还要支持我大兄冒险去为你伸冤,而你,你竟然说这样话!”
“我、我……”女子泪如泉涌。
“小槿,回来。”清沅轻唤一声,看着女子整洁的衣衫,轻声道,“我夫君不是为你伸冤,是为了这世上的公正与道义,是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世界,无论你如何作选,他都不会怪罪你。此事,你是受害者,你不必与我夫君道歉,选择权在你手上,我夫君他不会逼迫你,只要你自己不后悔就好。”
女子哭着挪跪上前:“夫人,夫人,我知晓您和司马都是好人,是我太懦弱了,可是夫人,我真的害怕了,求求夫人不要因我的事动气……”
“我不生气,你起来吧,我会将你的话转达给他。”清沅看一眼萃意,“将这位姑娘扶起来,给她一些盘缠,送她出府吧。”
萃意上前将女子扶起:“姑娘起来吧,还未入春,天冷,地上寒。”
女子一步三回头,想说些什么,最终都淹没在泪中。
人已走远,柯槿还别着脸,一言不发。
“好了。”清沅笑着拍拍她的肩,“今日日头不错,我们出去走走吧。”
她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低声道:“嫂嫂身子才好些,若想晒太阳还是去窗边坐着,不要在外面走动了。”
“房中坐得闷,不去远处走,就在院子里走走。”
“好,我扶嫂嫂去。”
“其实还没太显怀,我平日除了有些腰酸,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不必那样小心。”
柯槿摇了摇头,扶着她往外走:“我还是扶着嫂嫂,嫂嫂也能轻松一些。”
“那就有劳你了。”
柯槿又摇头。
清沅拍拍她的手:“莫要多想,我并未觉得生气,你兄长也不会生气。他那样的深谋远虑,未必想不到今日之状况。再者,其实这样也好,你兄长也不用被牵连了。”
“嫂嫂还说我心宽呢,我觉着嫂嫂才是心宽。”
“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不宽心也得学会宽心,倒是叫人成长许多。”清沅笑了笑,“过两
日我们就要启程了,你在家要好好照顾自己。”
“家中还有祖母母亲在,我倒是没什么不安心的,只是大兄走了,祖母母亲还是惦念。”
“你大兄离京城远一些,或许对你们还好一些,他若留在京中,总有一日会牵连到家里,此生注定是无法在祖母和母亲跟前尽孝了。”
柯槿垂着眼答:“不论如何,没有祖父,没有父亲,没有大兄,就没有柯家现下荣耀,也没有我们现在的安稳日子。尤其是我,祖母母亲能怪大兄不孝,可我却是不能说什么的。”
“我说这些,是想要你别想那样多,大人的事跟孩子无关,有时许多事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也不是简单的哪一个人的错。”
“嫂嫂,我明白了。”
“好了,去用午膳吧,我有些饿了。”清沅笑着道。
柯槿也露出些笑意:“好,嫂嫂慢些。”
用完膳,清沅又和柯槿下了会儿棋,便睡下,醒来时,日光已要西斜。
“中午吃过药了吗?”
“吃过了。”清沅微微撑起身,“你何时回来的?”
柯弈扶起她:“申时前就回了,见你睡着,便未将你喊醒。”
她轻哼一声:“你就是看我睡着,没看着时辰。”
“真是申时前回来的,你尽管问侍女。”柯弈坐在她身后,双手环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亲,“祖母想要我将四弟放出来。”
她回眸瞅他一眼:“又试探我?”
“没。”柯弈扬了扬唇,“不是你要我跟你坦言吗?”
“你如何想?”
“我很不喜欢他,待明日祖母亲自来寻我,我再说。”
“你不能在祖母跟前尽孝,祖母自然是想要四弟能承欢膝下。”
“你在为他说话?”
清沅气笑了:“我什么时候为他说话了?我不是在说祖母的想法?”
“不是就好。此人心眼如针,阴险狡诈,若不严加看管,往后必要酿成大祸,会连累整个柯家。”
“你是说的他调戏侍女的事,是真是假?”
“你信他不信我?”
“又来!”清沅搡他一下,“我只是看他那样理直气壮,像是自个儿一点儿错都没有,有些好奇罢了。”
他双臂收紧:“不许好奇他的事。”
“不是你先跟我提起的?”
“嗯。”他顿了顿,道,“他的确调戏侍女,不止一个两个,侍女碍着他是家里的公子,不好拒绝,他以为他和侍女两厢情愿,又觉着只是说说暧昧的话,亲亲脸罢了,我不该罚他那样重。”
清沅思索一会儿:“那也不能说是你的错,我想了一下,若是我二兄如此,我大兄肯定也是要狠狠罚我大兄一顿。”
柯弈在她脸上亲了下,嗓音有些愉悦:“嗯。”
她忍不住笑:“你是小孩吗?”
“不是。”柯弈认真反驳,“若是你二兄遇上这样的事,定不会如此记恨你大兄,可他不一样,若要他放出来,他定会又生事。尤其是他如此嫉妒我,若以后有机会,定要不择手段超越我,才能证明我是错的,他是对的。”
“这话你也说得这样直接?不害臊吗?”
“我说的是实话,实话有何可害臊的?”
“那你自己明日跟祖母说去,这事又轮不到我跟祖母开口,还不是你们做决定。”
“只是祖母至今不知晓我为何关他,我只怕祖母知晓后迁怒与你,觉得是你在我们兄弟之间挑拨离间。”
“早知你家中的形势比皇宫里还复杂,我就不嫁过来了。”
柯弈一口咬住她的唇:“不许说这样的话,不许想着不嫁给我。”
她推他:“只是说一下罢了。”
“说一下也不行。”
“我肚子里可是有你的孩子,你自己都说不能胡来的。”
“未曾胡来。”柯弈将她紧紧束缚在怀里,“你是我的,不许有二心。”
她挣了挣:“我有话跟你说。”
柯弈不松手:“就这样说。”
清沅泄了气,往他怀里一歪:“那日拦车的女子今日来了,说是扛不住宫中的压力,想要改口。”
“嗯,不要紧,此事到现在,宫中流言已经满天飞了,即使她改口又如何?众臣心中自有一杆秤,想从磨灭此事,没那样简单。”
“所以我安抚她几句,就让她回去了。”
“你做得对,只是辛苦你怀着身孕还要操劳这些事。”
“说了几句话而已,不怎么操劳。”
柯弈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过两日就要走了,得慢慢收拾行李了,你有什么要收的,我来给你收。”
“不过是衣裳首饰那些,其余的也没什么要收的。你的东西倒多,那些书籍是不是要全带走?”
“也不必,行李多了路上难行,带一些要紧的就行,剩下的放在这儿,让人时不时拿出来晒晒,免得长霉就好。”
“这样也好。”清沅转身,双手勾住他的脖颈,在他脸上也亲了亲,“现在就去收,免得明后日又有什么事要耽搁。”
他含住她的唇,手从她衣角探进去:“不着急,一会儿再去。”
“下流!”清沅拍开他的手,“大夫可是说了的,不能随便乱摸的。”
他抽出手,又搂住她的身子,垂首继续亲她:“我摸我自己的夫人,不算下流。”
清沅又推他,凑去他耳旁悄声问:“你告诉我,你这些日子,有没有自己悄悄解决?”
“你身子近来才好些,我哪儿有心思想这个?等你生产完了,养好了再说吧。”
“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你想不想?”
“想也不能,莫闹。”
“我说你呢!你扯我做什么?”
柯弈摸了摸她的脸:“我以为是你想同房了才跟我说这些的。”
“呸!”她用额头撞他一下,“不是你又要亲又要摸的?你还倒打一耙了。”
柯弈弯着唇:“好吧,我是想,但你不用为此事劳心,我若是忍不住了,会自己解决。”
清沅小声道:“我要看。”
“什么?”
她喊:“我要看!”
“为何?大夫说你不能动情的,我怕你看了忍不住情动,伤了身子。”
“不会,我不会动情。”
“你若在我跟前这样,我必定会动情,我在你跟前这般,你竟然会无动于衷吗?我这样不能吸引你吗?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不喜欢跟我同房?往常那些都是你装出来的?”
清沅比不过他会胡搅蛮缠,有些恼:“我不和你说了。”
“你回答我,是不是没有感觉?”
“有!我只是想看,故而随意找了个由头,谁知晓你这样难缠?”
“我不难缠。”
清沅扯扯他的脸:“你最难缠的就是,你从来不觉得自己难缠,还总觉得自己是在讲道理。”
他微微弯着唇,轻轻抚摸她的脸颊,低声道:“我并非不愿让你看,只是大夫说了,不许让你动情的。等你生产完了,倒是可行,其实,我觉得这样还挺有情致的。”
“你怎么老是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这种话?”
“分明是你先提起的,是谁难缠?”
“我说的时候都会难为情,我看你一点儿也不会。”
“你说都说了,我还要欲拒还迎吗?”
清沅翘着嘴角在他脸上亲一下:“去收拾东西,我看你那书籍不少,又不许旁人动,再不收拾真要来不及了。”
“你去书房坐着,陪着我。”他牵着她往书房里走,“你坐着就好,我去收。”
清沅斜卧在榻上,看着他挑挑拣拣,还是选出一大箱子书册来:“你干脆全带上算了。”
“此次离京,便不打算再
回来了,有些珍贵的书籍还是忍不住想带着。”
“带就带吧,不是走水路吗?应当也不算麻烦。”
“我想请人从陆路上送过去,这些书籍若是沾了水,可就没有办法了,尤其有些字帖,都是孤本,若是弄坏了,连修复的机会都没了。”
“那就都带着吧,你给我的那些,也一同带着。”清沅往外走。
柯弈跟上,看着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匣子里全是那些年送给她的东西,一个不落,就连一个小小的滚灯也在。
“喏。”清沅将匣子递过去。
柯弈接过,拿起小滚灯:“这是我跟一个老伯学了自己做的。”
清沅眉梢微扬:“怪不得这样粗糙。”
“那些年我送你的东西,你都收得好好的。”
“嗯,你还怀疑我对你有二心。我只是太喜欢太喜欢你了,以至不知与和你相处。”
“清沅。”柯弈放下匣子,双手环抱住她,“抱歉,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她回抱住他腰,轻声道:“都过去了,我亦有不对之处。”
“嗯。”柯弈抚了抚她背,一会儿,又道,“这个匣子不大,就带去船上吧,若是闲得无事,还可以临摹临摹字帖。”
“好,你安排,这些事我就不操心了。”
“也不用你操心,你现在应当多休息才是。来,再跟我去书房收一会儿就该用晚膳了,剩下的明后两日再收。”
他做事也利落,清沅不用担心,坐在一旁等候就行,半个下午就收拾得差不多,只差些零碎的小物件得慢慢收齐,不能着急。
翌日,老夫人果然来了,大约真是来说柯卉的事,单独将柯弈叫出去,只留她在卧房里。
“我今儿来,是想跟你说说你四弟的事。如今你要去茂州了,还要把你媳妇儿一起带走,过两年你五妹再一出嫁,这家里就只剩我和你母亲两人了。我想,无论是你四弟犯了多大的错,仍旧是我们柯家的孩子,便叫他代你在我们跟前尽孝。”
“我与四弟本没有什么龃龉,我罚他也并非出于私心,只是以他这样的性子,若是不严加看管,往后必酿成大祸,祖母要将他放出来,可有信心能管得住他?”
“不论他是什么性子,除你之外,柯家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了,你叫我怎么办呢?”
“祖母只说能不能管得住,旁的不必与我解释。”
老夫人气头一下上来:“你!”
柯弈一副不冷不淡的模样:“祖母是想要孙子,还是想要柯家上下平安,祖母自己选一个吧。”
“有你说的这样严重吗?卉儿是有些心思深沉,可也不见得如你所说的一般吧?”
“我没有必要针对他,祖母自己想好就行了。或者,父亲已去世,我刚好要离开京城,不如我与他就此分家。”
“你说什么?你母亲尚且在世,什么分家不分家?你就这样厌恶他吗!我还没问过你,你究竟为何将他关去祠堂?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大了,我就管不了你了!”老夫人气得直骂。
柯弈半点儿波澜都无:“他若不做错事,我绝不会罚他。我想不明白,以我的资质与才学,有何必要针对他?我对他什么意见都无,只是出于对祖母与母亲的关心、对柯家上下的关心,祖母执意不听劝,我也没有办法,总归我也要走了,这个家还是有祖母与母亲做主。我言尽于此,祖母自行考虑。”
话已至此,老夫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叹息几声,又问:“那他到底是犯什么事了呢?你总要跟我说一声,我心里好有个数,否则你叫我如何管教他?”
“其中缘由祖母不必太过清楚,只需记得,我从小对他严加管教,他怀恨在心,恨不得我去死,就这样简单。”
“这、这何必要闹到如此地步啊……”
“祖母该去问他,而不是问我。从小到大,我从未有过针对他蔑视他,只是恐怕在他心中,我待他一直是故意责罚故意苛待,祖母若放他出来,若将他往高位上推,以后他必要不择手段将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好,我心里有数了,你去吧。”老夫人往外走几步,又回头,“后日,我便不去送你们了,照顾好你媳妇儿,她是头胎,得格外注意。”
“是,祖母。”柯弈目送老夫人远去,抬步回到房中。
清沅正在收首饰,抬眼看去:“你们说完话了?”
“嗯。”柯弈走到她身旁,与她一同将首饰放进匣子装好。
“祖母如何说?”
“她说会慎重考虑。不必多想了,我已做到我能做到的,其余的只能看天意了。”
“也好,你帮我把这些首饰都收起来吧,我想后日就素着出门,一来赶路也没人看,二来我每日总乏累得很,也没心思打扮这些。”
“好,我来收就行。”
清沅坐在一旁看着:“后日应当不会有人来送吧?”
“我已交代过了,不许旁人来送的。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的眼中,若是明日大肆送行,要让陛下知晓,定不会高兴。”
“我听你说,总觉得皇帝挺喜怒无常的。他既不愿杀你,又要将你贬去茂州那样的地方,这是要做什么呢?”
“他看中我的才干与刚直,又觉得我太过刚直,不肯任由他摆布,只听他差遣。他生气,并非全为二皇子,他是气我不肯对他言听计从,他知晓,我不是忠于他,而是忠于自己。”
“可若真一言一行都如他所愿,恐怕他也不会那样欣赏你了,就如同那日,若你真对那女子视而不见,我恐怕也不会那样喜欢你了。我与他,是一样的。”
柯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边收拾首饰边道:“此番,他要我去茂州,无非是想磨一磨我的性子,想要我往后只忠于他。故而,我也不敢带太多的书籍,只怕在他看来,这是在和他故意赌气。”
清沅仰头看着他:“那他以后还会下旨要你回京城是吗?”
“是。只是,既然已经走了,便不会再这样轻易回来了。不过,也没必要让彼此下不来台,他一道诏书,可真是能将你我赐死的。”
“你不怕吗?”
“怕,只是面上并未显露而已。”柯弈对她笑了笑,“如你所说,装得好。”
她弯起唇:“你怎么这么能装?”
“因为不装会死得更快。”
“别吓我。”
“放心,这和你无关,总在天子跟前的人才有这样的担忧,我们也很快要离开了。”
清沅趴在梳妆台上,指尖勾勾他腰间的香囊:“那你上一世不曾考虑这样多吗?”
“我岂能不知陛下如何作想?只是想做一番事业罢了,后来也的确做到了。全部土地收于朝廷手中,按照人口分给百姓,不得私自买卖,减税减赋,兴修水利,给农民实惠。那几年各地的粮食收成大大提高,我又想在教育和医药上有所改革。
这两点中,医药尚且还好,教育则是触动了不少人的利益,但这些并未能将我打倒。那一年,陛下命我去并州,表面上实验新法,实际是我想在三省及御史台外再增设一个部门以限制皇权,惹恼了陛下,被贬去了并州。
你的离世给我的打击很大。那两年我一直浑浑噩噩,陛下却以为是我转了性子,知晓错了,又将我调回了京城。那时我已无力再参与任何争斗,不久后便离世了,也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第52章 第52章呆
清沅拽了拽他的腰带:“所以你不是为了我才改变的?”
他垂眸,微微含笑:“我与你说过,不仅仅是因为你。你希望我仅是因你吗?”
“我既希望,又不希望。我希望你对我用情那样深,又不希望你是这样一个感情用事的人。”
“并非是全因你,不表明我对你用情不深。”
清沅凑近,双手环抱住他的腰身,轻轻靠在他的腰腹上。
“怎么了?”他问。
“你继续收拾,就这样收拾。”
“我怕打到你。”
“那你就小心一些。”
柯弈笑了笑,小心谨慎着继续收拾。
启程那日,所有的行李已收拾妥当,老夫人和袁夫人跟他们一块儿看着马车装好,送他们上了车。
“天冷,祖母和母亲便不必相送了。”柯弈站在车下说话。
“你可一定要看好你媳妇儿,她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孩子,是柯家的子嗣。”老夫人又叮嘱。
柯弈应下:“是,祖母。”
老夫人叹息一声,摆摆手:“你们去吧,到了记得给你母亲寄一封家书来,免得我们在家担忧。”
“是,那我们便先走了。”柯弈登上马车。
“嫂嫂!”柯槿突然喊着跑去窗边。
清沅推开窗:“什么事?”
柯槿抿着唇,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嫂嫂要多保重。”
清沅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
不必担忧嫂嫂,嫂嫂跟你兄长在一块儿很开心。”
她点点头,后退几步,将刚冒头的泪珠擦去:“嫂嫂和兄长走吧。”
车窗被关上,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柯弈搂住清沅的腰,低声问:“垫子硬不硬?”
“还好,挺软的。”
“我已叮嘱过车夫慢些,若是有哪儿不舒服,及时跟我说。”
“我知晓,我只是有些困。”
“睡吧,到了我唤醒你。”
她靠着他胸膛,昏昏睡去,许久,听到人唤,才又缓缓睁眼,往车窗外看去,已到码头。
“来。”柯弈扶着她缓缓跨下马车,往地上放了个小凳,让她落脚,“慢些。”
她扶着他的肩,慢慢站稳,抬眸瞬间,瞧见对面马车旁站着的大兄和二兄。
“伯惠,仲明。”柯弈与人相互见礼,“你们来得比我们还早些。”
“也是刚来。”乔清泽上前几步,“你既与我交了底,我必须要来送送你们,否则再见不知是何时。驭远,借一步说话。”
柯弈回眸看一眼清沅。
乔清涯上前:“世兄不必担忧,我刚好也有话要跟小妹交代。”
柯弈微微点头,随乔清泽往远处走几步。
乔清涯和清沅停在原地,笑着道:“你瞧着倒是未长胖多少。”
“我才不想吃胖呢,特意节制了的,大夫也说不能太胖,容易生病。”
“我还不是怕世兄亏待你?你成亲前不还说以后都不敢吃烤肉吗?”
“你再说!”清沅踢他一脚。
他笑着连连投降:“不敢不敢。你别乱动,当心又动了胎气。”
清沅磨了磨牙:“那你还故意气我?”
“和你说笑呢,谁知晓你气性越发大了,定是世兄纵的。”乔清涯笑着,朝小厮招招手,接过一个匣子递给她,“收着。”
她有些疑惑,要打开看:“这是什么?”
“就是些盘缠罢了,人多眼杂,去船上了再看。”
“盘缠?我们自己带了盘缠的,柯弈他也有积蓄和俸禄,再不济还有我的嫁妆呢,要你给盘缠做什么?你都还没有差事呢,你自己拿好。”
“胡说,你的嫁妆是能乱用的?”
“那柯弈也有俸禄,又不是吃不起饭了。”
乔清涯又笑:“我还不是怕世兄亏待你?”
清沅捏起拳头:“你再说!”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乔清涯稍稍正色,“我今年考完就能上任了,能混一口饭吃了。再说,府中每月也给我俸禄的。这钱不仅是我给你的,还有大兄给的,你收着就是。茂州艰苦,你收着,我们才能放心些。”
清沅抿了抿唇,捧着匣子的指尖动动:“你和大兄不还有嫂嫂和孩子要养吗?”
“你以为我们是偷偷拿的钱给你的?你将心放回肚子里,你大嫂二嫂都知晓的,我们就你这一个亲妹妹。”
“你小心母亲听了多心。”
“怎么?你还要去告状不成?”乔清涯打趣一句,又道,“我知晓,你一直觉得我和大兄早不在意母亲了,可母亲去世时,你都记事了,又何况是我和大兄呢?你年龄尚小,我和大兄跟你解释不通,母亲已经去了,即便我们多想回到从前,母亲都不能再回来了,母亲也不希望我们一直耿耿于怀,母亲一直都想你能平安顺遂。”
清沅垂眼盯着手中那个简陋的匣子,沉默不语。
“清沅,人要往前看。”
“嗯。”
乔清泽和柯弈也正在说话。
“小妹她平时性情娇纵了些,尤其是女子怀孕期间,更是情绪多一些,还望驭远多加包容。”
“伯惠说这样的话是要我无地自容吗?不论你我两家的关系,就凭她是我妻子,她肚子里怀的是我孩子,我就该多包容照顾他,哪里还能由伯惠你来说这样的话?”
乔清泽拱手:“我并非是想羞辱驭远,只是母亲去世前一直叮嘱我和仲明,要照顾好小妹。如今小妹要随驭远去那样远的地方,我实在是有些不放心。她一向娇生惯养,也不知能不能习惯茂州的气候和日子。”
“我若待她并非真心,我何苦要带上她?我一个在外风流快活岂非更肆意?我从前与伯惠所言并非虚话,我真心喜欢她,真心爱慕她,我将她的性命看得同我的性命一般要紧。”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只是……我就这一个小妹,若她出了什么事,百年后,我不知如何去黄泉之下与母亲交代。”
“伯惠,我明白,亦理解,我会时常与你通书信,与你告知她的状况。”
乔清泽胡乱点了点头:“你们去吧,早些启程早些安心。”
“好,那我们便上船了。”柯弈点头应声,大步朝清沅走去,“与仲明说完话了吗?准备启程了。”
清沅点点头:“说完了,走吧。”
柯弈握住她的手,与乔清泽乔清涯又道别:“伯惠,仲明,我们先上船了,你们二人也早些回吧。”
“嗯,你们去就是。”
柯弈点头,扶着清沅往船上去,河面冷风吹来,吹得她脑后束着的发带纷飞,柯弈揽住她的肩,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住,护着她走进船舱之中。
船已离开,晃晃悠悠驶离,她一个踉跄,被柯弈紧紧扶住。
“来,坐下。”柯弈几乎是抱着她坐在软垫上,“船刚动,在码头撞了下才晃得这样厉害,一会儿行驶起来就好了。”
“嗯。”她点点头,伏在他胸膛上。
柯弈抚了抚她的脸颊,垂首轻声问:“难受吗?”
“还好。”她答一句,道,“方才二兄给了我一个匣子,说是给我的盘缠。”
“你收好,放在你那儿。”
“不打开看看吗?”
“你想看就看看,在何处?”
清沅微微直起身,朝外面喊:“萃意,你进来。”
萃意进门,将匣子抱了进来:“夫人,这个要放在何处?还有何时收拾卧房?郎君和夫人还要在船上住一段时日呢。”
“不着急,你先将匣子给我,去收拾自己的住处就好,这里若是需要你,我们会再唤。”清沅看人退下,将匣子打开,里面是整齐的摞起来的三层银元宝。
她眼一热,埋头进柯弈的怀里。
柯弈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清沅,哭一会儿就莫哭了,哭多了伤身。”
她抬头,含着泪瞅他:“有你这样安慰人的吗?还哭一会儿就莫哭了,那你能说不哭就不哭吗?”
柯弈捧住她的脸:“好好,我错了。我知晓你现下忍不住,可又担忧你哭多了伤身,是我左右矛盾。”
“你知晓就好。”
“那莫哭了?看我收拾屋子。”
“你收拾屋子有什么好看的?也不着急收拾。”
“总要将炉子先点上,在河里还是比外头要冷一些,我去将炉子点了再来和你说话。”
“碳在哪儿?”
“应当在杂货间。”
“我和你一同去。”
柯弈将她按回垫子上:“你没坐船出过远门,还是先适应适应为好,当心站不稳。我不去了,让人挫来,我
去廊上点。”
“嗯,那你去吧。”她坐去窗边的榻上,趴在矮几上等着,看着柯弈半蹲在廊下,皱着眉头点炭火,“你要是不会,就趁早让旁人来,何必为难自己?”
“我会,一会儿就好了。”
浓烟滚滚,看得清沅想笑,不料一会儿真点好了,她看着炉子,有些奇怪:“方才还不成呢?”
“要用柴火引燃,方才那是柴火的烟,现下柴火烧完只剩碳了,自然就好了。”柯弈笑着在她鼻尖上刮了下,“呆。”
她捂住鼻子,眼睫飞速闪闪:“我……”
“炭火发起来了,披风脱了吧,省得一会儿出汗,将里衣弄湿了。”
“噢。”她将披风解开,随手扔在桌上,“你方才骂我,想不到你也会骂人。”
“哪儿骂你了?”柯弈将披风收了挂好,“我只是觉得,你幸灾乐祸后吃瘪的模样很可爱。”
清沅嘴角翘了翘,轻哼一声:“你从前从未这样夸过我。”
“不是说我在骂你吗?”
“前一句是,这一句不是。”
柯弈除去靴子,在她身旁坐下,握住她的手,偏头笑着看她:“从前的确是繁忙,也羞于开口,更是不知如何与你相处,现下待得久了,能把握好分寸了,才敢说这样的话。”
她戳了戳他的肩,道:“哼,看来你原先待我,也如同待皇帝待同僚一般,处处算计着。”
柯弈将她揽进怀里:“若是处处算计倒还好了,可我更多的是害怕,是畏手畏脚。”
“我尚且能说自己本就不聪明,可你旁的事那样聪明,怎么到了感情上就这样了呢?”
“或许是父亲并未教我这些?我只记得父亲对我极其严格,我也的确对那些都没有心思,我小时就想能好好读书,在父亲跟前好好表现,得父亲一句夸赞。至于母亲,父亲要将我的教育抓在手中,不肯让母亲教导,我便很少与母亲沟通。是以,现下旁人看着,也觉得我与母亲不算亲近。”
清沅悄悄后退一些:“那你四弟呢?”
柯弈垂眼:“躲什么?”
“我只是好奇问一句,我怕你又要胡搅蛮缠。”
“不会。”他嘴上答应得勤快,双臂已经将她缠得死死的了,“我不敢说四弟生来就是如此,若怪只能怪他出生时,父亲已有病灶,没有空闲管他,我与他又非一母所生,年龄还相差许多,他长成这副模样也是不难理解。”
清沅推了推他的手:“你抱得太紧了。”
“不紧。”他道,“有时我看见你大兄和二兄会很羡慕,我总在想,若是父亲不纳妾,若是我的弟弟跟我是一母所出,兴许就不是现下这副模样了。可又想,或许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可能是尽善尽美的,倒也释然了。”
清沅仰头看他:“你觉着,你父亲待你母亲,是真心吗?”
他回望:“你以为,何谓真心?”
清沅摇了摇头:“我不知晓。”
“父亲待母亲敬重信赖,家中的事一律交给母亲管理,所得俸禄一律交给母亲处置,极少干涉,若有出行晚归会与母亲传话,十几年如一日,从未有脸红的时候。你若问我,是不是真心,我不能回答这并非是真心,只是恐怕不是你所想的那种真心。”
“你知晓我在想什么?”
柯弈摸了摸她的发顶,笑着道:“你在想你父亲和你母亲是吗?”
她点点头,手臂交叠在他的腿上,轻轻靠着:“我总觉得父亲对母亲并非是真心,所以母亲走后,他才会像没事人一样和姨娘妹妹们继续和和美美。可我又明白,父亲不可能为母亲守一辈子。”
“母亲在世时,父亲待母亲好吗?”
“嗯,挺好的,那时我和母亲就跟妹妹与姨娘一样,常伴在父亲身旁,父亲很严格,对我们却总是和颜悦色,”
“这便是世人常说的真心了。”
“可我觉着父亲待母亲和待姨娘没有什么区别,就好像根本不在乎母亲这个人,只在乎他的妻子。”
“清沅,不能这样想,若你大兄二兄与你没有血亲关系,你会在意他们吗?你在意的是你的兄长?还是伯惠与仲明?”
清沅抓紧袖口,沉默许久:“我以为你也是这样想的,我去后,你会伤心几个月或几年,然后另娶,怀孕生子,按照既定的道路活下去。”
柯弈握住她的手,将她握紧的五指分开,扣在手心里:“我与你坦白,我从未设想过你离世之后的事,我也是头一回知晓心痛可以令人死亡。”
“你是不是在哄我?”她抬眼瞅他。
“哄你什么?”
“哄我,旁人都没有的感情,你对我有。”
柯弈笑着道:“我这样哄你有什么好处呢?总不能我做这些却得不到什么好处,那我做它做什么呢?”
“嗯……”清沅收回眼,“我想了想,你这样哄我,或许是为了骗我的感情,可我的感情也没什么用。你什么都很好,也不缺喜欢你、愿意嫁给你的人。”
“我并非是样样都好,我亦有不足之处,但没有哄你是真的,我很在意你。”
“我也很在意你。”
“有时,我会特别开心我这样在意你,这样的情感,旁人或许至死都不曾体会过,而我却体会到了。”
清沅笑着戳了戳他的脸颊:“我惹你生气的时候,你也这样想吗?”
“你还敢提起?”他将她往上搂了搂,笑眼看他。
清沅瞅他:“为何不敢?你先惹我生气的,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死得那样早。”
他抱紧她:“我知晓,是我错了。”
“你和大兄走得那样近,我一直以为你和他是一样的,后来又听见许多流言蜚语……我上辈子听到的那些话,那些挑拨你我的话,是旁人故意传到我这里的吗?”
“嗯,肯定有。你去之后,我在家中整查过,只是查不到源头,你喝的药、吃过的食物、用过的饰品也全都查过,也只能查出有几味药药效不佳,有些香囊不太适宜放在房中,其余便查不出什么了,连刑部的人都分辨不清到底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巧合。可无论是什么,总归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清沅坐在他腿上,抱住他的脖颈:“那我们现在吃的饭菜会有问题吗?”
“莫担忧,我早将眼生的人全都遣散了,这回跟着我们去茂州的人也是祖母和母亲精心挑选过的。我原想自己做饭的,祖母和母亲还是担忧你。”他双手搂住她的腰,“饿不饿?让她们去煮饭吧,还有药也得煮上。”
“那你去。”清沅撑着他的肩起身,斜卧回榻上,“去说完回来收拾屋子。”
“好,是得在午休前收拾好。”
日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晃眼的光照进窗子里,清沅看着他不紧不慢将卧房收拾齐整。
午间,萃意和母亲派来的芸简膳食和汤药送上来。芸简生得十分喜庆,脸上也时常带着笑,做事十分细致,说话也好听。
“幸而是冬日,菜肉还好保存,口味才丰富一些,夫人想吃什么,记着闲了给奴婢写个单子,等船靠了岸,奴婢好去采买。”
“好,我知晓了,你们忙了半晌了,也下去用膳吧,这里只有我郎君两人,不必人伺候。”
“是,奴婢和萃意就在外头,您若是有何需要随时唤我们就是。”
清沅笑着点头。
柯弈盛了碗汤,放去她跟前:“母亲知晓我的脾气,送到我们身旁的侍女不会是想法多的,你可千万莫像从前那样了。”
她动了动勺子,低声道:“我知晓错了。”
“我知晓,那个侍女是你继母派来的,你又问过她的意思,总归,也算不上谁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了,便叫她待着祖母跟前伺候吧,对你对她都好。”
“嗯。”
“我只是提一句,你莫多想。”
清沅斜他一眼:“你说了还不许我多想?”
“提起并不等于责怪,本就不是多大的错事,我只是想着,她如今来我们身旁伺候了,你又是怀孕虚弱的时候,自该与她好生相处,她才能尽心尽力照顾你。”
“噢。”清沅往他碗里夹了筷子菜,“吃饭。”
他拿起筷子:“你不生气就好。”
“我知晓我做得不对,没什么生气的,只是有些不满你觉得我胡搅蛮缠。”
“我哪里说你胡搅蛮缠了?”
“没有就好,吃饭吧,困了,吃完想睡一会儿。”
柯弈没动筷子,盯着她看
一会儿,确认她没被行船影响,才安静吃饭。
那一碗苦涩的汤药就放在饭菜边上,她吃完饭,看一眼,不由得皱了眉:“我什么时候才能不吃药?”
“太医说了,得喝到惊蛰,安心,没几日了。”柯弈端起药碗,送到她嘴边,“晾得差不多了,一口气喝了,漱了口就好了。”
她撇了撇嘴:“你先前都是耐心一勺一勺喂我喝完的。”
柯弈无奈地笑:“你不是嫌苦吗?我想着一口气喝完比一勺一勺喝要好些,我去将糖渍的樱桃拿来,你喝完漱个口,含上两颗会好些。”
“噢。”她接过碗。
柯弈看着她喝完,将痰盂捧到她跟前,让她吐出漱口的茶水,洗了把手,递上瓷罐。
糖腌过的樱桃红艳艳的,一口咬下去,甜中带酸,将口中的药味全遮住了。
“还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尝?”清沅捏起一颗,又放进自己口中,“我想起来了,你不能吃这样腌制的食物。”
“嗯,你吃吧,我还好。”柯弈将瓷罐放好,“要睡一会儿吗?”
“睡。”清沅咽下樱桃,朝他爬过去,触碰他的唇。
他往后仰了仰,含住她的唇瓣,悄声问:“怎么了?”
清沅压着他倒下,低声回:“让你尝尝味道。”
他笑了笑,护住她的腰:“当心,莫压到孩子。”
“我注意着呢。”她撑着,手要往下。
柯弈及时握住她的手:“往哪儿去?”
第53章 第53章不许
她抿抿唇,小声道:“看一下你有没有感觉。”
“什么有没有感觉。”
“看一下……”清沅凑去他耳旁悄声道,“你立起来没有。”
他笑了笑,搂着她躺好:“我瞧着孩子是大一些了,你往后要多注意才好。”
清沅看着他:“你为何不回答我?”
他摸摸她的脸:“不能乱碰,你一个小姑娘,动不动就要往人家**碰,不好。”
“我不是小姑娘了,我已嫁做人妇,况且,和你说的一般,我又没碰旁人,我碰自己的丈夫,有什么不好的?”清沅晃晃他的手,“让我摸一下。”
“不行,你现下不能同房。”
“又不是摸了就得同房。”
“摸了就得同房。”
清沅瞪他一眼,背过身去,没好气道:“我睡了!”
他起身去看:“等生产完了给你摸。”
“不要,你就是不想给我摸,找了个借口拖住我。你不愿意就算了,何必找借口?”
“未曾想拖住你。”柯弈顿了顿,又低声道,“那晚上给你摸,可好?”
清沅回眸:“真的?”
柯弈笑着点头:“嗯,莫闹脾气了,睡一会儿吧。”
“嗯。”她这才又躺好,拉着他的手往腹上放,“我是感觉孩子大一些了,手掌都能摸到微微凸起了。”
“所以我叫你仔细一些,身子重了,经不起折腾,像方才那般,我总是担忧你摔了。”
“我心里有数,会注意的。”清沅握住他的手,“你是不是得给他念书了?”
“念什么?”
“你是他的父亲,自该由你来想。”
柯弈扬唇:“若由我来想,就给他念千字文,可上回你又似乎是不喜欢这个。”
清沅在他手背上捶了下:“你别给我念,给她念就好。”
他笑着侧身,轻轻搂住她:“可他在你肚子里,给他念不就是给你念?”
“别对着我念就好。”
“罢了,还是给你讲观星吧,你先前不是对这些挺有兴致的?你听得见,他也能听得见。”
“听着还不错。”
“可以安心睡了?窗外的光是不是太亮了?要不要将帘子放下?”
“不用,日光晒在身上还挺舒服的。”
柯弈应一声,轻轻在她后背轻轻拍打着,看着她在春光中缓缓入睡。
春日里,就连风也不再刺骨,轻轻抚摸在脸颊上,晌午那会儿甚至不必点炉子,光着太阳晒着,都能发一身薄薄的汗。
柯弈拿着春笋,边剥边道:“夜空可以分为三垣二十八宿,三垣分别是……”
清沅斜倚在榻上,懒懒道:“你这样说,我如何能记住?你孩子也听不懂,你得说些有趣的,别跟讲课似的。”
“好,那便说些有趣的。二十八宿中,有一宿名为斗木獬……”
清沅静静听着,到了晚上,捧一碗腌过的竹笋,坐在窗边边吃边望:“哪个是斗木獬?”
春夜,弯钩似的月远挂在天边,满天繁星闪烁,柯弈遥望一周,指着空中:“看,那便是斗宿,对应淮南之地。”
“我们离它越来越远了,是吗?”
“嗯,是两个方向。”柯弈揽住她的肩,“淮南一带,地势平坦,雨水充沛,是为鱼米之乡,商业也格外繁茂,是个好地方,往后若是有机会,我们可以去看看。”
她轻轻靠在他的手臂上:“皇帝要罚你,肯定要罚你去苦寒之地,哪里会让你去那样的好地方。”
“也挺好的。剑南艰苦,可以提升改善的地方也就更多一些,国家有这么多地方,不能都直往好的地方去,剑南亦有不少百姓生于此长于此。”
她偏头:“你不是说以后不参与朝廷里的斗争了吗?”
柯弈也偏头,笑着按下她纷飞的发丝:“是不参与了,但除了朝廷的斗争以外,还有许多可以做的事。”
“比如?”
“比如,可以种地,可以培育稻谷,可以修建水利,可以勘测地形……总之,能做的事很多。”
清沅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下,不满道:“你不管我们娘儿俩了!”
“我有说吗?”
“你有这样多事要做,还有空管我们吗?”
“这些事并非一日之功啊,也不是立即就能去做的,况且,我跟你说过,我疑惑若要做什么,会带上你,怎么会不管你和孩子呢?”柯弈将她抱紧,“又多想。”
清沅撇了撇嘴:“你自己要说让人生气的话,还说我多想。”
柯弈笑了笑:“好好,是我说得不对,我只是说大概的计划是如此,具体落实肯定是要考虑现实状况的。如我想种地,想培育稻谷,那也是在家中进行,每日也花不了多长时光,不会扔下你和孩子不管的。”
“有点儿冷,你将窗子关上吧。”
“好。”柯弈将窗子紧紧关好,搂着她微微转身,“我又如何能舍得你呢?我还想你能陪着我呢。”
她抿了抿唇,低声问:“去了茂州,你上面还是有人管着,能这样自在吗?”
“我与茂州刺史并未打过交道,但他必定听说过我,也会与人打探京中的状况,他知陛下对我的态度,定不会为难我。当然,也不会要我与他一同做事,最好的做法就是将我当做座上宾,希望我在茂州吃吃喝喝游玩一圈后,安安稳稳回去。”
“你都想得这样清楚了?”
“若是想得不清楚,我怎么敢执意要带你来?前面若真是龙潭虎穴,我情愿独身奔赴。”
清沅压了压要翘起的嘴角,抵着他的额头,低声道:“你今日的故事讲得挺好的,我觉得孩子应当很喜欢。”
“喜欢就好。”柯弈笑着抚摸她的脸颊,“我只怕你觉着我啰嗦。”
“孩子喜欢。”她背过身。
柯弈抱住她,低笑着问:“你不喜欢吗?”
她微微扬起下颌:“不喜欢。”
柯弈埋首在她脖颈中轻笑,笑完又道:“去洗吧,天不早了。”
她一顿,着急回眸:“你答应我的!”
“那总得去洗洗,都闷了一日了,不知晓有多脏,你赶紧去洗,洗完我去。”
“那行。”她笑着在他脸上亲一下,高兴往屏风后走。
柯弈在一旁守着,时不时搭把手,她快速洗完,窝在被子里等着。
没一会儿,柯弈穿着寝衣走来。
她赶紧给他让出个位置,盯着他躺下,往他身旁凑。
“我摸了?”
“嗯。”柯弈看着她。
她脸颊红着,避开他的目光,开始作乱:“怎么、怎么……”
“方才沐浴时,想到你要做什么,便有感觉了。”
“噢。”清沅伸着脖子在他脸上又亲一下,“你以前……上辈子时会想我吗?”
“会。”他压低声音,“会想弄你,各种姿势,我怕你不愿意,毕竟有些离经叛道了。”
清沅低声笑着:“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呢,毕竟你整日都是一副冷静持重的正经模样。”
“我未曾不正经,到了年岁,想这些不是常然吗?”柯
弈说着,握住她的手。
她一惊,要往后逃,可已经逃不掉了:“你做什么!”
柯弈扣住她的后颈,含住她的唇,哑声道:“你要摸的,我许你碰了,你现下要善后。”
她咽了口唾液,怔怔看着他:“什么善后?”
“我原本忍的好好的,你非要闹我,现下不该由你来善后吗?莫怕,只是借你的柔夷用用。”
“你……”清沅脸熟透了,小声嘟囔,“你自己不是有手吗?为何要用我的?”
“有情致,你的手也软一些。”他说着,闷哼一声,低声道,“清沅,很舒服。”
清沅咬住唇,羞得连忙道:“你别、别说这样的话,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是有些下流,但我知晓你有多喜欢我,有多能忍耐我,我就忍不住想做一些过分的事。”他顿了顿,“清沅,叫给我听。”
清沅一下急眼了,连在他脸上呸了好几口:“呸!老流氓!”
他低低笑着,却没停歇一点儿,清沅被他带着,手腕都酸得不得了。
清沅羞恼得原不想理他的,手实在酸得受不了了,忍不住开口问:“你、你、你还没好吗?”
“还没,你不配合,没那样快。”
“呸!那我从前不在的时候呢?你就这样弄一个晚上?”
“我未曾说要一个晚上,只是要慢些。”
清沅挣不脱,只能搡他:“你快些,我手酸了!”
他笑着道:“快了,再忍忍。”
“我不忍!”
“下回还摸吗?再摸可是又要像今日这般的。”
“你要早跟我说,我就不摸了。”
“来。”柯弈包裹住她的手。
她微愣:“什么?”
柯弈哑声笑了笑。
清沅后知后觉,抬手要捶他,又赶紧握住,羞恼催促:“你快给我弄干净!”
他笑着起身,拿了帕子来,将她的手心擦干净:“以后还摸吗?”
清沅抿着唇蹙着眉,搡他两下:“你快弄水来给我洗干净!要用胰子!”
“知晓,我披个衣裳去。”他站起,披上长衣,倒了些水来,将她的指缝擦洗干净,“清沅,你讨厌我这样吗?若是讨厌,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清沅别开脸,低声道:“又问这样的问题,你要我如何回答?”
柯弈垂首,在她耳旁悄声道:“我要你说不讨厌,下回还要。”
“呸!不要脸!谁下回还要?”
柯弈笑着,捏着她的手腕揉:“肚子疼不疼?”
她瞪他一眼:“不疼。”
“肚子不疼就好。”
“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好好,我的错。躺好,当心着凉。”柯弈搂着她躺下,“我今晚挺高兴的。”
“看出来了,眼角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胡说,我哪里有褶子?”
清沅忍不住笑:“你还不认?”
“没有的事,如何认?”他脸不红心不跳道,“你不知晓我忍了多久了,每日一早醒了便睡不着了,一直想和你这样,又怕你会生气,不敢开口。”
“原来你每日起那样早,不是勤奋啊。”
“习惯了而已。”
清沅笑着戳戳他的脸颊:“我大兄知晓你这样吗?”
他眉头皱了皱:“我和他说这些做什么?”
清沅扬起下颌,揶揄道:“我以为兄长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
柯弈捏住她的脸颊,一口含住她的唇:“我跟外人说这些做什么?我只和你说,明日还帮我,可好?”
“我还以为你是怕自己在外人心中的形象坍塌了。”
“我不怕,只是不想将私事说与旁人听。清沅,明日还帮我,可好?”
“不要,我手腕酸。”
“我给你揉。”
清沅平卧,瞥他一眼:“不要。”
他凑过去,在她耳旁悄声道:“那用胸。”
清沅一下皱了眉,破口大骂:“呸!你好不要脸!”
柯弈握住她的手:“很讨厌吗?”
“讨厌。”
“好,我以后不提了。”
“我看你是越发无所顾忌了,你往后是不是要我给你用嘴?”
“你若是愿意,我自然乐意。”
清沅看他一眼,重重推了他一把:“你乐意个屁!”
他皱着哄:“我未想逼迫你,你若是不愿意,我不会非要你这般。”
清沅大喊:“你就是看我怀孕了,没办法伺候你,你就非要用这样的法子!”
“你若是不愿,也可以等你生产完后。”
“你、你……”清沅气笑了,往他胸膛上捶了好几下,“你臭不要脸!”
他还在思索方才的话,脸色瞧着有些严肃:“你是以为,我将你当成泄欲的工具了?我未曾这样想过,我只是纯粹想试一下不一样的,你若是怀孕身体不适,不想这样,我不会逼迫你。”
清沅又羞恼又觉得好笑,双手环抱住他的腰,撇着嘴骂:“你怎么老是能一本正经说出这些不正经的话。”
他微微垂首,贴着她的发顶,轻轻在她后背抚摸:“我不会只顾自己开心,这样的事,自然是要两情相悦,若是你不愿意不开心,那我又有什么可开心的呢?”
“嗯。”清沅紧紧抱住他的腰,“我知晓了。”
“今日辛苦你了。”他搂着她躺下,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揉按,“手腕我给你揉揉,明日就好了。”
清沅看他一眼:“好了明日就能继续伺候你了?”
他在她脸颊啄吻两下:“这如何能叫伺候?只是夫妻间的一点儿小情趣罢了。你若想要,我也会如此做,只是你身子不方便。”
“嗯,吹灯吧。”清沅闭上眼,一会儿,忽然又开口,“其实我也没那样讨厌。”
“好,睡吧。”柯弈嗓音中带着点儿笑意。
春日早晨的船上,露水厚重,湿哒哒的一片,柯弈在窗外练拳,清沅伏在一旁看。
天暖和不少了,他才练一会儿,便往外冒热气,白烟缭绕,他鬓边散乱的几缕头发纷飞,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清沅看他练完,朝他问:“你练的是什么?”
“五禽戏改编而来的。”他拿了帕子擦汗,“天像是暖和一些了,你身子也好了不少,不如也起来动动,等晌午日头大些,在甲板上散散步。”
“坐着还好,若站起来,我总觉得船不稳,好像要左右摇晃。”
“我扶你走。”柯弈绕到门口,刚要进门,瞧见迎面的侍女,又提一句,“你们去跟驾船的船夫们说一声,快到惊蛰了,届时会有春雷大雨,得计划着提前靠岸。”
“是。”芸简应一声,退下去不久,又回来,“夫人,天暖和了,您让奴婢带着的刺猬醒了,可要拿来给您看看。”
清沅点点头:“好,你拿来就是。”
柯弈有些好奇:“还活着呢?”
“你怎么说话的?”清沅瞅他一眼。
“我并非此意。”柯弈微微弯唇,“只是刺猬的寿命大多为四至七年,我捉它的时候,它看着就不小了。”
“是吗?我瞧它活得好好的。”清沅接过侍女递来的笼子,伸出指尖要去碰。
柯弈拦住:“不知它身上有没有什么病灶,你如今怀有身孕,还是莫要用手直接碰得好。喏,拿这个。”
清沅眉梢微扬:“这样好的紫毫笔,你拿来让我逗刺猬玩儿?”
“一时也找不到趁手的东西了。”
“说话总这样实诚。”清沅嘀咕一句,用毛笔戳戳刺猬,随口问起,“喂食了吗?”
“喂过了,萃意她有经验,奴婢和她一块儿喂的。”
清沅抬眸:“辛苦你们了。”
“奴婢不辛苦,船上也没事做,有这样一个小东西,倒还挺有意思的。”芸简说完,又道,“方才郎君交代奴婢的话,奴婢已经带给船夫了,船夫们说,明日会有村民来卖菜,郎君和夫人若是感兴趣,可以在甲板上看看。”
“来卖菜?不是咱们靠岸自己去买吗?”清沅好奇。
“船夫们说,船常靠岸会影响行程,往前那一段又刚好是最繁忙的,河道两旁的人会乘着小船
将蔬菜粮食运到河中来卖,既方便了船上的人,又挣了口粮。”
清沅有些新奇,转头看向柯弈:“我还没见过呢,明日咱们也去看看吧?”
柯弈拍拍她的手:“她们都在外面看着呢,明日有人来,自会来唤我们,莫激动。”
她点头,将笼子交还给侍女:“你们拿去玩吧,我现下也没什么功夫照顾它。”
“多谢夫人,明日若是有人来,奴婢会来跟夫人传话。”
“好,你下去吧。”清沅转身,支着头看向柯弈,“你从前见过这样的吗?”
柯弈给她倒了热水,微微笑着答:“见过,无非是村民将瓜果蔬菜放在小船上运到河中来卖。”
“明日会有什么吃的?我想吃些果子。”
“得明日看了才知晓。你想吃什么?我去叫人给你洗来。”
“我就是想尝尝人家船上运来的,想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能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树上长出来的?”柯弈觉得好笑,“将水喝了,我扶你出去走走。昨日怕你头回坐这样的船不习惯,今日好些了,出去看看也好,这两旁视野开阔,多看看心情也会好。”
清沅握住他的手往外走:“今儿天也不错,水天一色,瞧着的确好看。”
“让人将棋盘拿来,我们一会儿在外面下会儿棋也好。”
“行,让她们慢慢布置着吧,我想先转转。”她沿着围栏走,“上船时还不觉着,这会儿一看,才发觉这船原来这样高。”
“我倒是看过造船的图纸,你若是有兴致,我可以画给你看看。”
“你怎么什么都看过?”清沅拉着他的手,低声道,“我以前只知晓你很厉害,所知的这些都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我从来不知晓你懂得这样多,你也从未跟我讲过。”
柯弈抱住她:“是我不对,我从前不知天高地厚,树敌太多,连你也跟着一同受委屈,即便是重来了,即便是我还有挽救的机会,我亏欠了你的,终究是亏欠了的,无论再做多少页无法改变。”
“你以后多跟我讲讲这些,好不好?”
“你想听什么,我都给你讲。要是我和你年岁差不多就好了,我经历过的,你能和我一起经历,我们就可以有说不完的话。”
“你现下和我没话可说吗?”
“我哪儿有这样说?我只是觉得那些年将自己困在朝堂上,也让你被困在后宅之中,我很懊悔。即使有机会弥补,也后悔。”
清沅迎着日光,眯着眼仰头看他:“亲我。”
他眉头皱皱:“许多人在呢,你看,旁边还有别的船。”
“那你不也抱我了吗?”
“拥抱和亲吻不一样。”
“那你在我额头亲一下。”
柯弈左右看一眼,飞速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好了。”
她靠回他胸膛上:“以后有事不许瞒着我,不许自己站在前面让我站在后面,不许骗我,不许做事不考虑我和孩子,不许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别人之后。你做的事我都支持,只要你别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你还有孩子,还有我。”
“好,我每一条都会记着。”
“你这回就做得很好,只是我第一回遇到与上辈子一样的事,又是刚有身孕的时候,一时激动才会伤了自己,你不许因为担心我,以后遇到事就不跟我说。”
第54章 第54章你求我
柯弈弯着唇:“好,我知晓,我不会故意瞒着你,我做什么之前都会跟你讲清楚。”
清沅抬眸:“不许嫌我什么都不懂。”
“你没有什么都不懂,你的敏锐度已经要比许多人都高了,况且,你又没学过这些,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很聪明,我相信我说得你能听得明白。”
“嗯。”清沅嘴角翘起,晃晃抱住他腰身的手臂,“你陪我走一会儿,然后咱们去下棋。”
他笑着搂住她,缓缓行走在春日明媚的阳光里。一局已成,清沅斜靠在他腿上,看着他复盘推演。
“你这颗当时为何要落在这儿?”
“因为我猜你下一步一定会落在此处。”
清沅扭头:“你会读心术?”
柯弈笑了笑:“不会,只是你若不落在这儿,你的这个子就要被吃了,你被眼前之困所扰,看不见旁的路,自然就会落在这里。”
“我……”清沅抿了抿唇,“你怎么就断定我是这样短视的人?”
柯弈笑而不语。
清沅又问:“你为何不回答?”
“我若说了,你又觉得我在骂你。”
“我有那样小心眼吗?你的棋艺是先帝都夸赞过的,你又比我年长许多岁,比我厉害不正常吗?”
“这跟阅历有关,像你这般年岁的,又没经过什么事的,大多会如此。”
“那你呢?你这般年岁的时候呢?”
“不一样,我八岁就做官了,虽只是个没什么权力的小官,但因一时之成绩暴露于陛下与众人眼前,须得时时刻刻谨慎小心。你只见受人赞扬,没见我被人贬低。”柯弈稍稍放低声音,“那日我进宫还遇到了二皇子与大公主,二皇子毫不避讳,大骂我高高在上,不该管他们皇家的事。”
清沅神色一凛:“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们,你不曾与我说过。”
“未见未见。我如何敢见?我自知大公主有些欣赏我后,哪回遇到她不是避开?陛下本就不喜欢我名声无缺,大公主又一而再再而三这般,陛下会如何作想?只会觉着我连他亲生的女儿都迷惑了,往后若有清算的那一日,这也会算在我头上。”
“原来是这样,那我那日让她尽管去找陛下做主,让你休了我另娶她,岂不是害了你?”
柯弈长长叹息一声,无奈道:“你啊你啊!”
清沅抿抿唇:“谁叫她莫名其妙跑来说我平平无奇,还说不知晓你喜欢我哪一点,我一生气,就这般说了。”
“你以为我是怕皇帝罚我?我是怕你这话要是被她身旁的人告诉陛下,陛下是要罚你的,即便是不罚你,也要罚你兄长和你大兄。”
“我……”她缓缓低下头。
柯弈摸着她的后颈,垂首看她:“你和她说这话的时候,可有宫人在场?”
她赶紧摇头:“没,她单独跑来的。”
“那就好。”柯弈握住她的手,“既没人在场,她自己也不将这话当回事,就没什么大碍,不必担忧。”
“嗯。”她仍垂着眼。
柯弈抚抚她的肩:“是我语气太重了,我只是担忧你太甚,此事没有你想的那样严重,莫担忧了。”
她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我还以为自己做得挺好的,面见皇后时小心藏拙,一点儿多余的动作都没做。”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跟你交代好。我早该想到,我那样不避讳地日日往乔家跑,皇帝必会召你进宫,应当提前与你说好的。”
“我还以为只要不触及到利益,如二皇子的事,就平常与他们相处就行。”
“你一直在内宅待着,自然不知晓,生杀掠夺皆是君恩,即便是没有正事,也不能随意。便如陛下总是免我的跪礼,可我回回照跪不误。他信任你时,你不跪是与他亲近,他不信任你时,你不跪就是僭越,甚至原来的那些话都能推翻。若不然,人人都道,伴君如伴虎。”
“所以,上辈子,即便你是宠臣,也得处处小心是吗?”
“是。我并非骗你,我与你上辈子变成那样,一来的确有我性格的缘故,我不善言辞,不善与女子交谈,又自持稳重。二来也的确是因为无暇分身,我那时每日做梦都在想,是不是那句话说重了,是不是哪个表情不对,新法大部分都耗在这个上面了。”
清沅抱住他的脖颈:“我知晓了。”
他拍了拍她的背,笑着道:“都过去了,说这些是想要有更好的以后,不是想你陷于从前的事中 。棋局还没说完呢,接着讲。”
“都过了这样久了,又聊了这些闲话了,你还能记得?”
“能,你未与我对上太多招,不难记。”
清沅羞恼扯扯他的脸:“好啊,你故意羞辱我。”
他笑着道:“未曾未曾,你问我的,我便如实回答了,不敢有隐瞒。”
“噢。”清沅背过身,一会儿,又道,“那你继续跟我讲吧,我告诉你,你可不要把你会的全讲完了,以后下不赢我了。”
他拿着棋子继续推演:“那就轮到你教我。”
清沅笑着在他脸上亲一下,专心听着他讲到日暮西斜的时候,才恍然回神。
“起风了,回屋里去吧。”柯弈轻声提醒一句,看一眼她有些迷茫的脸,扶着她起身,笑着问,“睡着了?”
她眼眸瞬间明亮:“没!我在思索呢。”
柯弈笑了笑:“好,进屋去思索吧,起风了,外面冷。”
船头的帆拉起,迎着一抹斜阳,清沅扶着柯弈的手臂,缓缓进入船舱之中。
芸简和萃意将饭菜端上:“这鸡是才杀的,用茯苓枸杞红枣煮的,油也撇干净了,郎君和夫人都能用。”
“你们费心了。”柯弈给清沅盛了汤,随口问,“船夫们吃的是什么?”
“船夫们的厨房与我们的不在一处,郎君若是想知晓,明日奴婢去瞧瞧。”
“去看看他们的米面够不够,有没有肉菜。如今我们的生死安危全系在他们手上,平日里该多关照一些。”
“是,奴婢知晓了,明日就去那边看看。”
柯弈点头:“你们也都下去用膳吧。”
清沅喝着汤,默默将鸡腿夹给他。
他又给她夹回去:“一只鸡有两只腿。”
“噢。”清沅又给他舀了勺汤。
他欣然接下:“你吃吧,不必管我,吃完歇一会儿再睡。”
“我还想听你讲星宿的事儿。”
“好,今夜星空也很明亮,我们可以对着夜空讲。”
弯月高挂,横波摇曳,河面远处灯火耀眼,窗帘一放,什么都瞧不见了。
清沅瞥柯弈一眼:“你要去洗漱了?”
“嗯,你先去吧。”
清沅简单洗漱完,坐在床边等着。
柯弈洗完,瞧她坐着,问:“怎么不进被子里躺着?”
她抿抿唇,抬眼看去:“你要吗?”
柯弈弯唇:“你愿意吗?”
清沅又垂眼,掀开被子躺进去:“你求我,我可以考虑一下。”
“好,那我求你。”柯弈俯身笑着望她。
“有你这样求人的吗?”
“求你。”柯弈垂首,含住她的耳垂,“我不太会求人,你告诉我,该如何求你?”
她轻哼一声:“那你平日是如何求皇帝的?”
“跪拜,磕头。”
“怪不得二皇子总觉得你高高在上。”
“我自信每回上奏的都是要紧的事,都是为朝廷国家好的事,我可以顾虑多方的利益,可若一个对国家好的政令还需千般万般哄着才能让他施行,这样的君主有何好追随的?”
清沅指尖挡住他的唇:“你低声些,当心被旁人听见了。”
他低低笑着:“我并未大声,只因在你耳旁,你才觉得声音大。”
“那你求我,就像你要我求你那样。”
“求你,清沅,帮帮我,我很难受,帮我纾解。”他嗓音中一直带着笑意。
清沅听了也忍不住笑:“你说,我要和你一样,每回说这些时都是这样正经的语气,你能有感觉吗?”
“我平白无故不会发出那样的声音,你帮帮我,帮帮我,我可以学。”
“噢。”清沅推了推他,“你躺好。”
他微微翻身,在床上仰卧好,一动不动,任人采撷。
清沅稍稍侧身,隔着轻薄的布料轻轻抚摸,在他耳旁悄声道:“好烫。”
“嗯。”他搂住她的腰,要按她的手。
“不行!”清沅急声阻止,“你要我帮你,你就得听我的。”
柯弈无奈扬唇,哑声回:“好。”
清沅轻轻解开他的系带,毫无阻拦地和他触碰:“昨日就是这样,我做得对吗?”
他偏头,咬住她的耳垂,呼吸有些乱:“上面一些。”
“这里?”
“不对。”柯弈带着她的手寻,“这里。”
清沅看不见,好奇用指腹揉了几下,耳旁立即传来一阵粗重的呼吸。
“就是这里,帮我。”他语气稍稍变化,带着一丝丝喘,但还是没有半分求人的模样,倒是像在命令人。
清沅故意一紧:“你这是求人的样子吗?”
“别……”柯弈倒吸一口冷气,“别,我求你,求你。”
清沅嘴角高高翘着,松开一些:“这样舒服吗?”
“嗯,快些。”
“为何要快?慢一些不好吗?慢一些能玩得久一些。”
“不要,难受。”柯弈侧身,搂着她要亲,“清沅,不要折磨我,快些,求你。”
她避着不给:“你躺好。”
“好。”柯弈咬着牙又躺回去。
清沅又按住他的腰:“腰也不许抬。”
柯弈苦笑:“你这样会将我玩坏的,帮帮我?好不好?我求你。”
清沅眉梢扬扬:“以后还敢不敢叫我帮你了?”
他回答得爽快:“敢。”
清沅笑着看他:“还敢呢?你不会吃一碟长一智吗?”
他拧着眉,额头已冒出些热汗,一脸严肃道:“其实还挺刺激的。”
“呸!”清沅呸他一脸,“你脸皮比我想象的还要厚。”
他哑声低笑,着急求:“帮我,快帮我。”
清沅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这样行吗?”
“不行,太慢了,到不了。”他握住她的手,“我来。”
清沅再没有能发挥的余地了,听着他兴奋的沉吟,不由得面红耳赤。
“还没好啊,我手腕酸了。”
“你方才玩得太过,现下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清沅微微撑起身,又惊又恼:“你故意报复我!”
柯弈笑着道:“未曾,我未说假话,谁叫你非要那样玩的,下回也让你试试,你就知晓多难受了。”
她别开脸:“我不要。”
“不要?”柯弈笑着收紧她的手,微微合上眼,“嗯,快了,好舒爽。”
她红着脸,嘀嘀咕咕,也不知自己再骂什么,最后只嘟囔着催促:“给我洗干净。”
“知晓。”
她一直别着脸,好一会儿,柯弈回来抱着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亲。
“手腕是不是酸得厉害?明日不要了,让你好好歇息。”
“说得好似你多心疼我一般。”
柯弈低低笑出声:“是我错了,我不该这般急色,该多体恤你,你现下有孕,本就乏累得很,我不该这样。”
“你知晓就好,还不给我揉手腕。”
“好,是,遵旨。”
清沅抿着唇低笑:“你揉吧,我睡了。”
柯弈手臂松了松手,笑着应 :“好,你睡你的,不必管我。”
曦光斜照进船舱之中,柯弈拿着木梳轻轻将她的长发梳开,用丝带绑住,只是那一把头发太厚,顾了左手顾不了右手,半晌都未弄好。
“夫人!夫人!两旁买菜的小船来了。”侍女在外头喊。
清沅急着要起身,被头发牵绊住,扭头着急道:“你好了没?要不我自己来?”
“就好了就好了。”柯弈赶紧将那把头发胡乱束了束,比预想中的还好一些,他松了口气,“好了,走吧,你慢些。”
“嗯,我知晓。”她护着肚子脚步轻快着往外去,踮着脚抻着脖子往船下看,果然瞧见河上数盏小舟。
舟上叫卖的小贩也瞧见她,便吆喝着便撑船而来:“夫人,要买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吗?出了这一带可就不好买了。”
清沅张了张口,扯扯柯弈的袖子:“你问他,都有什么瓜果蔬菜。”
柯弈照做:“小兄弟,你船上都有些什么菜?”
“有梨子、艾草,要惊蛰了,大人和夫人买一些回去用吧,还有一些自己家里种的蔬果,一时说不清,我撑船过来大人看吧。”船夫的杆越来越快,眨眼间便到了船边。
清沅踮脚往下看,被柯弈按了回去。
“你船上的都要了。”柯弈道。
船夫一喜,手忙脚乱,将船上的东西往篮子里搁:“多谢大人,多谢夫人!”
“不必谢。”柯弈道,“我瞧着你这菜很是新鲜,根茎都带着泥,应当是刚从地里摘的吧?”
船夫连忙道:“哎!是,是我家里种的,想着将泥洗了不好存放,便没有清洗,大人若是介意,我现下就洗。”
柯弈摆手:“不必,我只是随口一问。快要惊蛰了,是该春种的时节了,我瞧着这河上还有这样多人来卖菜,卖菜的收益是不是比种地要好些?”
“还得等下过雨后才好翻地,所以这两日都还在这河上做些小买卖,其实也赚不了几个钱,也不能指望着这个吃饭,但多少能补贴些家里。不过等春耕了也就没空闲来了,去岁京城来的什么巡田官儿分过地了,家里的田都等着耕呢。”
柯弈笑了笑:“瞧你这话,似乎不爱种地?”
“哪儿人喜欢种地的啊,但也没办法,不种地哪儿有吃的呢?分地是个好事儿,但想一想要下地那么多日,也不轻松。尤其是这个时候,天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本就容易风寒,再一劳累,要是病了,也得花费不少。”
“原是如此。”柯弈微微颔首,“你可知晓葱豉汤?”
船夫摇了摇头:“葱白粥倒是喝过,说是能预防风寒。”
柯弈道:“葱豉汤也是治疗轻微风寒的,民间应当传过的,是一位名医的药方,用葱白和淡豆豉煮成,葱需新鲜的带须的葱。下回若有风寒,若买不起药,便试试此方。”
“好嘞,我记住了。”
“菜我收着了,这是铜钱,我放进篮中了。”柯弈挥了挥手中的铜钱,放进篮里,让人往下放,看着小船走远,朝人吩咐,“叫船夫们往前走吧。”
清沅正在翻看篮子里的蔬菜:“这艾草还挺香的,可以在门口挂一些,在做一些香囊。”
芸简道:“夫人可吃过青团?艾草能用来做青团,味道不错,夫人可要尝尝?”
“没吃过,你拿去做一些。”清沅答。
“青团是淮南一带的吃食,往常家里没人做过。”柯弈说一句,朝芸简道,“你是南方人?”
芸简点头:“是,奴婢祖母是南方人,后来跟随祖父到了京城,时不时会给我们做一些南方的吃食。”
“你家人现下还在京中?”
“算是在京中,只是不住在京城里。”
“你随我们去往茂州,家里人一定很担忧吧?”
“家里人听闻奴婢是去服侍郎君和夫人,便没什么可担忧的了,奴婢自己也没什么担忧的。袁夫人叫奴婢来时,也说以后会给奴婢涨月钱,奴婢请求夫人将银钱直接给家里了。”
柯弈笑了笑,扶着清沅进门:“母亲一月多给你多少?”
“一两,家里每月多了这一两就不用愁了,拿去给奴婢的弟弟学一门手艺,往后赚钱了也能养得起家,不至于叫父亲母亲年老无依。”
“一两,若用来读书也够用了,如今各地也有些乡塾,想来若是想念书也是有机会的。”
“奴婢这些年在袁夫人身旁,每月月钱加上各种节庆的赏赐,若想让弟弟读书也不难,只是奴婢那弟弟不争气,不是读书的料,若强行要他读书,不知要花费多少,还不如早早放弃划算。”
柯弈点了点头:“原是如此,随口提起,耽搁你时辰了,你去忙吧。”
“郎君言重了。”芸简朝柯弈行礼,又向清沅问,“夫人要用这些果子吗?奴婢拿去洗净一会儿再送来。”
“都洗一些来。”清沅说罢,看人出门,拉住柯弈的手,轻轻晃了晃,“你方才问那些做什么?可别跟我说是随口问的。”
柯弈笑眼看她:“看到人便忍不住问几句,若是不问不调查,哪里晓得政策下来后到底如何?了解后,也能广开思路,我现下就有些新想法。我想去记下来,你在这儿歇一会儿吧,等我写完,我们去外面散步。”
“我去给你磨墨。”她缓缓起身。
“手腕不酸了。”柯弈低声问。
清沅瞪他一眼:“你脸皮越发厚了,好意思大白天敞着门在这里说这些。”
“那我去将门关上。”
“呸,欲盖弥彰。”清沅拉着他往桌边走,“赶紧写,写完出去散步,再不去就要用午膳了。”
“好,我这就写。”他铺好纸笔,一会儿便专心下来,似乎一点儿也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
清沅磨好墨,将梨子削成块,放在小碟上,看着他写。
“窃观今日膏腴之地多聚豪族,俊秀子弟常困仕途。若于各州府县分设医药署,授官秩、定制度,既可以安插职缺以分其势……”
好聪明,这样一来,朝中自有一批受益者愿意支持追随。
清沅扬了扬唇,递出去一块儿梨子,见他忙着,又悄然收回,塞回自己的口中。
刚成熟的梨子汁水清甜,一口接着一口,一点儿都不觉得腻。
柯弈听见动静,忍不住提醒:“天还冷着,梨子是凉的,不要吃那样多,当心伤了肠胃。”
“噢,对,我想起来了,你应当不能吃生梨,我拿去让人给你蒸一蒸。”清沅提着裙子起身,拿上碟子往外走。
柯弈回头看:“你慢些,若不然等我写完和你一块儿去。”
她摆摆手,头也未回一下:“不打紧,你写你的,我自己去就行,厨房离这里不远,萃意和芸简也在那儿呢。”
出了门,她将剩下的梨子一股脑儿吃完,才缓步往厨房走。
第55章 第55章你的气味
“你往后还是多注意些,保持着分寸,夫人正是有孕的时候,万一动了胎气,又在船上,可是不得了。”
“夫人真那样爱吃味吗?我瞧着夫人不是那样小性的人啊?”
“也不是小性,你不明白,夫人打小就喜欢司马,说要成亲,高兴得一宿未睡。”
清沅轻咳两声。
“谁?”两人一起转头。
“想是冰的梨子吃多了,嗓子有些不适”清沅跨进门,“郎君他脾胃不好,吃不得生梨,你们蒸一个梨子送来吧。”
两人相视一眼,微微行礼:“是。”
清沅点头,在厨房里晃了一圈:“这就是青团吗?”
“是,还没做好呢,要放进锅里煮,煮完再捣烂,往里加上馅儿,一蒸就能吃了。”
“还放馅儿呢?”
“得放馅儿,有甜的有咸的,看夫人和郎君想吃什么馅儿的。”
“咸的甜的都来些吧。”她凑近看一眼,“这糯米粉是放进这里面的?”
“是,若不放糯米粉,做不成皮儿。”
清沅蹙了蹙眉:“那郎君他吃不了了,他脾胃不好,糯米本就是不易消化的东西。”
萃意偷偷看芸简一眼,芸简会意,忍不住露出笑声。
清沅回眸:“你们别以为我不知晓你们在笑什么,方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奴婢知罪。”芸简立即跪地,“奴婢不是故意要在背后议论郎君和夫人的。”
“你起来吧,我并未生气。”
芸简赶忙磕头:“奴婢对郎君绝无非分之想,奴婢只是生性爱说笑,总忍不住要多嘴几句,夫人若是不喜欢,奴婢往后定会谨言慎行。”
清沅上前一步:“你起来吧,我不曾这样想过。”
芸简看她一眼,小心翼翼起身。
“不论你对他是什么想法,我都不会怪你,选择在他不在你,我明白这个道理。”
“夫人……”萃意上前。
清沅打断:“我那段时日的确一直
心情不好,做了许多为难你的事,我与你道歉。”
“夫人千万莫要这样说,夫人是什么样的人,奴婢最清楚不过,夫人从来没有苛待过我们。奴婢今日与芸简说这些,也不是怕夫人苛责,只是担忧夫人动了胎气。”
“没影的事,我怎会吃味呢?我不是那样小气的人,也不会因为吃味就动了胎气。”
“夫人若能如此想,奴婢就放心了。”
“我就算是生气也是与郎君生气,不会迁怒于你们,你们一直尽心尽责,我心里都有数的。你们忙吧,不必想那样多。”
“是。”
清沅说完,又往厨房里看。
芸简试探问道:“夫人是饿了吗?”
“没,只是没事做,出来瞧瞧。这里只有你们在吗?”
“有专门做饭的厨子,只是咱们人少,不需要那样早准备,这会儿也还未到饭点,奴婢和萃意只是来做些小食。”
“原是如此。”清沅拿了屉糕点,转身出门,“你们继续忙吧,我回卧房去了。”
柯弈还在书桌前坐着,清沅放轻步伐,悄声走近。
“你回来了?”
“嗯。”她趴在他的背上,伸着手将点心放去桌上,“你还没忙完吗?”
柯弈放下笔:“快了,歇一会儿也行。”
“噢。我方才出去不慎听见她们说我坏话。”
“坏话?”柯弈偏头。
清沅贴着他的脸,弯着唇道:“也不算什么坏话,只是她们说我爱吃味儿,旁人多与你说几句话我便受不了。”
“是吗?”
“你觉着呢?”
“我觉得倒还好,你也就是在我跟前胡闹几句,倒未见你如何欺负旁人。”
“我胡闹了吗?我不是有什么便说什么?”
柯弈拍拍她的手,温和笑着:“是,这样就很好,你在意我,才会吃味,才会胡思乱想,我该与你解释清楚。你一向明事理,除了那个侍女的事处置得不大好外,没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若与你好好解释,你不会不听。”
“嗯。”她用脸蹭蹭他的脸。
“你可是心有介怀?”柯弈握住她的手。
她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我是不是她们所说的那样。”
“不是,是我做得不好,才会让你胡思乱想,若是我从一开始就能如现在一般,你不会这样。”
“嗯。”
“莫多想,你一向都是很好的,不说伯父伯母的教导,乔家世代严谨的家风,就说我自己亲眼所见,也未看你苛待刻薄过任何人。”
“嗯。”清沅顿了顿,“侍女做的青团里夹了糯米粉,你恐怕是不能吃了。”
柯弈笑道:“我从前吃过的,也不如你嘴馋。”
清沅戳戳他的脸颊:“我哪儿馋?”
“你方才不是一个人跑出去将剩下的几块儿梨子吃了?吃完这个就罢了,凉的东西,还是要注意。”
“我知晓了,只吃了那几块。”
“好,你知晓就好,我将剩下的一些写完,便同你出去散步,过两日天或许会阴下来,到时便不适合在外头走动了。”
清沅后退几步,在一旁坐好,又拿起墨条安静研磨。
风乍起,船帆鼓鼓作响,远处传来隐约几声吆喝,帆吹的声音渐渐停歇。
柯弈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将怀里的人搂好,没有过问,一早,风停了,听见船帆又升起,他才悄声往外去。
“我昨夜听见门外走动声,是发生何事了?”
芸简和萃意正在放竹帘,转身行礼答:“昨夜起了大风,奴婢们将外面的摆件全收起来了。风大,行船太快,船夫们怕惊扰了夫人,便也将船帆收了一些。”
“船夫那边如何说?”
“船夫明日就会找码头停靠,以应对惊蛰的雷雨。”
“好,我心里有数了,你们继续忙吧。”
柯弈顺手将竹帘放下,大步走至甲板之上,朝远处开阔的平原看去。
不多时,侍女来唤:“郎君,夫人醒了。”
他点头,大步往回走,挑起竹帘,跨入内室中:“醒了?昨夜可被吵着了?”
清沅顶着蓬松的发,一脸茫然:“什么?”
柯弈笑着走近,握住她的手:“没被吵着就好。昨夜起风了,惊蛰或许会有春雷,船夫们说了,明日便会找码头靠岸。”
“春雷?”她往门外望望,“我瞧着太阳挺好的啊。”
“那是现下,说不定明日就变天了。”柯弈拿来衣裳给她套上,“你看看有哪些要带上的东西,一会儿我收了,明日带着去岸上。”
“这里还会有人留守吗?”
“会。”
“那就将贵重的东西带上吧,其余的放在这儿就行了,免得麻烦。”
“好,那我一会儿去收。”
清沅将衣裳穿好,拢了拢衣裳,缓缓落地:“我也和你一块儿收。”
“嗯,用完早膳再收吧。”
“对了,过了惊蛰,我是不是就不用吃药了?”
“是,就喝这两日了,再忍一忍。”
清沅看一眼桌上的药汁,深吸一口气,猛得灌下,迅速漱了口,塞两颗桑葚,含糊不清道:“终于不用喝了……”
柯弈笑着又给她递果子:“你好好儿的,安心养胎,便不必再喝药了。你看我,现下已经不必吃药了。”
她一口吃下,像是活过来了:“我现在心情好多了,肯定不会再动胎气了。”
“旁的也得多注意,明日到岸后也得多等两日,等风雨过了再走,宁愿晚去一些,不能出了什么意外。”
“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一切听你做主罢了。”
夜里,柯弈盯着天看了许久:“明日是要变天了。”
除了天上的星星,清沅没瞧出什么,不想,第二日起时,外面果真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收进衣柜里的夹袄又被翻出来穿上。
天阴沉得厉害,几乎看不清远处的景象,不一会儿,风渐大起来,河水翻滚,摇晃得人都有些站不稳。
侍女匆匆来报:“船夫们说了,就快靠岸了,叫郎君和夫人多注意着些,莫要起身走动,这会儿风大,船摇晃得厉害。”
“好,我知晓了,你们也都回自己的住处,莫要出来走动了。”柯弈紧紧搂住怀里的人,朝侍女们吩咐一声。
侍女退下,将门窗紧闭。
清沅看着紧闭的门窗,不由得眉头紧蹙。
“难受吗?”柯弈低声问。
清沅摇头:“胃里有些难受,不严重。”
柯弈又问:“是担忧?”
“嗯,外面天好黑。”
“莫怕,这是春雨在唤醒大地,这一场雨后,万物复苏,春天便是真到了。”
清沅抬眼,摸摸他的脸:“船会顺利靠岸吗?”
他抓住她的手:“会。”
清沅点点头,往下挪了挪,轻轻枕在他的腿上:“我有点儿晕。”
“那就躺着吧,躺着或许能好些。来,我抱着。”他将人紧紧搂住,轻轻拍着她的背。
船顺风不知行了多久,天缓缓亮起来,雨还在继续,轻轻落在甲板上,侍女快步走来,轻声道:“郎君,夫人,船要靠岸了。”
清沅抬头,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船好像不晃了。”
“风停歇了,我让侍女们进来拿行李了。”
“好。”清沅按了按太阳穴,“头都给我晃疼了。”
“来。”柯弈将手放在她的头上轻轻按着,“我给你按一会儿,等着下船就好。”
她闭着眼,蹙着的眉头缓缓松开:“船不晃了,就连雨声也好听多了。”
柯弈扬起唇:“是,这会儿雨打在甲板上,这节奏听着倒是挺有韵律。”
“嗯。”清沅往他肩上靠着,“我似乎闻到泥土的香味了。”
“是吗?瞧着离岸边还有段距离呢。”
“那是哪里的气味?你的?”清沅在他脖颈上嗅嗅。
第56章 第56章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牵着她……
柯弈笑着躲:“门还开着呢,不好。”
清沅瞅他一眼:“你这会儿觉得不好了?先前你跟我说那些
话的时候,怎么没觉得不好?”
“我只是低声说,旁人未必听得见,你要动手,旁人定能瞧得见。”
“就数你有道理。”清沅拢了拢头发,缓缓起身,“我头没那样疼了,我出去看看。”
“你慢些,我扶着你,船一会儿靠岸又要颠簸。”柯弈快步追上,稳稳扶住她的手臂,“慢些,外面还下着雨,廊下还飘进来不少,地面都是湿的。”
她迎着凉飕飕的空气,深吸一口:“好清爽。”
“当心着凉,去将斗篷穿着吧。”
“我觉得还好,不是很冷,穿多了头晕。你看,船要靠岸了,等靠岸了,我再穿上。”
柯弈转头朝房中的侍女吩咐:“一会儿下船时,给夫人拿个斗篷来。”
“哎!”侍女在里头应。
清沅看身旁的人一眼:“你不要吗?”
“我还好,不冷。”
“你不冷,我也不冷。”
“那不一样,你如今有身孕,本就要虚弱一些,还不好好注意着,当心又要吃药。”
清沅没话说了,指着不远处的街道:“你看,还挺热闹的,好多卖小吃的。”
“若想吃,让侍女去买些回来,今日下雨,路滑,不宜在外面行走。”
“我就知晓。”
“我知晓,你坐船坐得久了,想下地走走,等天晴了,地面干了,我和你一块儿出来走走。”柯弈扶稳她,“船快靠岸了,站好。”
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嗯,我站好了。”
码头候着的汉子们已经吆喝起来,雨水顺着他们的蓑衣哗啦啦往下掉,他们扯着嗓子,驱散码头边上的人,迎着船缓缓停靠。
清沅只是小小晃了晃,稳稳站好:“下船了?”
“嗯,来。”柯弈接过斗篷给她裹好,撑着伞护着她往船下去。
踏上岸,人声渐渐清晰起来,沿街的叫卖声更是纷杂,她忍不住往小摊看去。
柯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朝侍女吩咐:“买些吃食回来。”
清沅偏头看着他笑。
他弯弯唇:“上马车吧,路上滑。”
“嗯。”清沅跟着缓缓向前,踩上凳子,跨入马车之中。
柯弈跟在后面,将她遗落的裙摆放进马车中,忽然听见码头边上有争吵声。
他往前走了几步,朝家丁询问:“发生何事了?”
家丁小跑来:“有人想让我们挪开船,在中间空一个位置出来,船夫和人发生了争执。”
“便叫他们挪出个位置。”
“像是不好挪,要不然也不会闹得那样凶。”
柯弈朝马车里看一眼,轻声道:“你稍等片刻,我即刻就来。”
清沅点头:“好,你去就是。”
柯弈撑起伞,大步往前去:“我随你去看看。”
家丁在前引路,没一会儿,争吵声便清楚地传到耳中。
“你知晓这船上坐的什么人吗?这里由得了你们撒泼?”
“本就是我们先来的,你们占了地方不说,还不肯挪动,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是你他娘先骂人的……”
柯弈走近:“不必再吵了,给他们挪出一个位置来吧。”
船夫齐齐转身行礼:“大人。大人,并非草民不愿给他们腾位置,实在是不好腾,左边的船占着地方了,若要我们挪,须得他们先挪。”
“可明明是我们先来的……”另一旁的船夫听见他唤大人,也不敢再争吵,语气缓和不少,“谁都知晓这两日会有雷雨,若是这里停不了船,草民该去何处呢?还请大人行行好。”
“你们不必着急,我去与左边的船交涉。”柯弈安抚一句,撑着伞大步朝左边去,满地的泥泞溅起,落在他的衣摆上。
左边的船显然也是有些来头的,船夫看他衣着普通,便道:“大人,我们的船早就停在此处了,这会儿挪多少有些麻烦,况且,此事也不是我们能做主的。”
“那有劳你带我去见你们的主人。”
“这……”船夫抿了抿唇,不好推脱,又道,“我们大人恐怕早乘马车走了。”
“那边有劳带我去他的住所,想来也不会离这里太远。”
船夫一时忘了他的身份,只想着这天底下怎么有这样难缠的人,忍不住多看他两眼:“你、你……”
他未闹恼,面上一片平静:“有劳带路。”
话音落,忽然有人在不远处唤:“郎君郎君。”
他回眸看去。
那人也瞧见他,笑着跑来:“还真是大人,我们大人没瞧错。”
“你是?”柯弈有些迷惑。
那人回头朝马车上的人招手:“大人!大人!真是柯大郎君!”
马车上的人立即跳下车,冒着雨大步迎来:“驭远,你怎么在此处?”
柯弈瞧清了,迎了几步,朝人行礼:“云归?你怎么也在此处?我是去茂州上任的。”
“茂州?我也是要去茂州啊。”沈壑笑着也行礼,“一别多年,未料想还能再与驭远相见,我听人说你被陛下贬为司马了,只是不知是在何处。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你不是在主持新政吗?连我那个小地方都听说了,朝廷要重分田地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索性我们同路,路上再慢慢说,我现下是着急寻这个船的主人。那边有个小船没地方停,必须这艘船动一动,否则这两日惊蛰,那小船哪儿有地方去?”
沈壑不由得朗笑:“你啊你,这些年还是未曾变过。不用寻人了,这船是我的,我叫他们挪。”
柯弈缓缓松开眉头:“这倒是好办了,那赶紧挪,我夫人还在车上等着呢。”
“你夫人也随你一同来了?”沈壑左右看看,“你们成亲时我都没空回来,也不曾见过,怎么样?是乔家的三姑娘吗?”
“除了她还能有何人呢?”
“也是,我记着你年少时便常将这门亲事挂在嘴上。你那时风姿绰约,谁见到你都想给你说一门亲,你偏偏不肯。”
“我现下不是风姿绰约吗?”
沈壑怔了好一会儿,随即仰头大笑:“你是与谁学的?都学会说笑了?”
柯弈垂眸笑了笑:“有劳云归叫船夫挪船。”
“是是是,我都忘了。快快,你们快将船挪开。”沈壑说罢伸手相邀,“此处也不必你我盯着了,快快上车说话。涤尘!撑伞!”
柯弈未动:“云归在何处住宿?我一会儿去寻你,我夫人正在车上等我,她如今身怀有孕,我不放心她一个人等候。”
沈壑点头:“好,那你先去,我就在前方的驿馆住,你一会儿也是要去那处吧?中午一同吃个饭,如何?”
“好,只是我要带上我夫人,不知是否便宜?”
“无妨无妨,我也带了家眷,一同用个便饭再好不过,真要有什么要紧的话,也得吃完饭再说。”
“好,那我便先去了,待我收拾好,便去寻你。”
“不急,不急,驭远忙完再说。”
柯弈颔首,疾步往回走,刚干一些的衣摆又被泥水溅透。
“清沅。”他喘着气停在车前。
清沅推开车门,疑惑看他:“你怎么了? ”
他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将伞收了,跨上马车:“无碍,走得急了些。方才遇上了个年少时的好友,多说了几句,让你久等了。驾车吧。”
清沅拿出帕子,轻轻将他脸上混着的雨水汗水擦去:“什么好友?这样兴奋?”
他忍不住笑:“不是兴奋,我是怕你等久了,走得急了些。马车动了,坐稳。”
清沅握住他的手:“不是兴奋也罢,你也要跟我说清楚,是什么年少的好友。”
“京城沈家,你可曾听闻?”
“似乎听大兄说起过。”
“嗯,是沈家的郎君,与我小不了几岁,这些年一直在外为官,极少回京。我与他也有七八年未见了,故而未曾在你跟前提起过。”
清沅垂眸看去:“衣裳都湿了。”
柯弈避开一些:“无碍,一会儿去了换,云归还说中午一起用个便饭。”
“嗯,好,萃意已经提前过去了,这会儿大概都到了,我们到时直接入住就好。”
“劳你费心了。”柯弈拍拍她的手背。
“我不辛劳,倒是你。”她笑了笑。
柯弈知晓她说的是方才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耽搁了些时间而已。”
说话间,马车已抵达驿馆,柯弈扶着她下了马车,一同往驿馆里去。
“要到午时了,饿不饿?我换个衣裳,我们一起去寻云归,他也是要去茂州当差的,也住在驿馆中。”
“他去茂州当什么差?”
“未来得及问,我只知他先前应当是在江南一带做县令。”柯弈换下衣物挂在一旁,拿起摘下的香囊挂在腰间,“走吧。”
清沅看一眼那只香囊:“要不我给你重新做一个吧?”
柯弈昂首信步:“不必,这个就很好。”
清沅脸皱了皱,头回觉得大兄说得挺有道理,是挺丢人的。
柯弈向人询问清楚后,牵着她往雅间去。
沈壑听见声响,起身来看:“诶?驭远来了,快进快进。”
“云归。”柯弈微微行礼。
“来,来,快坐快坐。”沈壑将凳子往外放了放,伸手介绍,“这是内子,姓韦。”
清沅抬眸看去:“纨若?”
那女子也看来:“清沅?”
沈壑惊讶:“诶?你们认识?”
韦纨若脸上不禁多了些笑意:“我父亲在京为官时,我与清沅常在一起玩闹,也是许多年未见了。”
清沅也笑:“嗯,从前的确常在一起玩。”
“那看来都是熟人了,我还担忧你们两个拘谨,现下是放心了,快,都坐。”沈壑笑着与他们一起坐下,又道,“你既与驭远夫人相熟,我方才说起驭远时,你怎么没反应?”
韦纨若笑道:“我是知晓清沅与柯大人的婚事,但我哪儿晓得柯大人的字号?你若说柯大人,我立即便晓得了。”
“原是如此。”沈壑摆放好两只杯盏,拿壶斟满,往柯弈跟前放一杯,“那我们今日都算是久别重逢?我与驭远饮酒,你看你们两个要喝些什么,让侍女问人要去。”
“他不能饮酒。”清沅将杯盏挪走。
沈壑微愣:“这是何故?”
清沅解释:“他身体不好,如今这些辛辣伤胃的食物全不能用了,前些时日侍女用糯米粉做的青团都不敢吃,并非要驳你的面子。”
“我与驭远年少相识,知晓他是何许人也,若非真有缘故,不得这般拒绝,三姑娘安心。”沈壑将那盏酒收回,倒回壶里。
“三姑娘?”清沅低喃一声。
“你在家中不是排行第三?”沈壑朗笑,“我年少时便知晓驭远有门亲事,是乔家的三姑娘。我与驭远不以兄弟相称,我不知如何唤你好,你若觉得冒犯,我换一个。”
清沅摇摇头,将他斟的那杯茶水也拿开:“茶水也伤胃,也不能喝。”
柯弈浅笑着解释:“云归勿怪,内子也是担忧我之故。前一阵子我的确是大病,险些熬不过去,太医说,若我再不多加保养,恐会折损寿数。”
“原是如此,罢了,你能吃些什么就吃些什么吧,久别重逢之喜也未必要以饮酒来表达。还有这饭菜,我只听驭远说夫人有孕,便让内子叫的菜,你瞧瞧要不要加些什么?”
“已经十分妥当了,不必再加旁的,我便以水代酒吧。”柯弈倒上一杯温水,双手敬上,“云归。”
沈壑亦是双手:“驭远。”
一杯热酒下肚,筷子动起来,话才打开。
“我是想起哪儿不对,驭远自京城而来,怎的走到这里来了?”
“内子先前胎像不稳,我怕陆路颠簸,便向陛下请奏,求陛下通融绕了路。”
“原是如此。那驭远怎会被陛下调来茂州做司马呢?就算是真有什么新政要试验,也不该让你做什么司马。”
“前一阵子,确有事惹怒了陛下,陛下一气之下才将我贬作司马。”
沈壑压低声音:“我听闻是宫里皇子的事?”
柯弈垂眸点头:“嗯。”
“唉。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便不多说了,来,饮下这一杯,我们话话家常。”沈壑饮下一杯,笑着道,“我这回是调来茂州做县令,也是将家眷都带上了。我小儿子还不足一岁,不走水路也是不行,也是巧了,能在这儿遇到驭远。”
“侄儿呢?云归怎么未带来?”
“我两个儿子,大儿子三岁,正是吵闹的时候,小儿子还不会吃饭,麻烦。将他们弄来,我们就吃不成了,都搁在房里,让乳娘照看着呢。”
韦纨若往清沅碗里添了些菜,轻声道:“你这是头胎吧?”
“是,我们都没什么经验,还想多请教你呢。”
两个男人都不说话了,都在听她们说。
韦纨若示意一眼,笑着道:“这里说这些不方便,等空了,我们私下说,总归都是去茂州的,路上还长着呢。”
清沅也点头,往柯弈碗里夹了菜,示意他继续聊他的。
柯弈道:“你是调去何处了?”
“茂州的郭县汶山县,离驭远也近,以后有的是时间聚。你们两个也不必担心,往后来往的机会还多着呢。”
“我记得你先前是在江南一带做县令吧?”
“说是江南,离岭南也不远了。说起来,自做官,我一直在各地县令的位置上打转,而驭远已位置尚书,驭远之才干,我望尘莫及。”
“其实居于人后,没什么不好的。”
沈壑微愣:“我是觉得驭远与从前大有不同,看来并非是错觉,看来是得和驭远好好聊聊了。”
“嗯,路上有得是空闲。”
“诶?你夫人有几个月的身孕了?”
“四个多月。”
“那还好,下茂州可就没有水路了,又多是高山,即便是坐马车都吃力。”
清沅还不知晓此事,抬眼朝柯弈看去。
柯弈低声道:“安心,我心里有数。”
沈壑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但笑不语。
吃罢饭,沈壑送到门前,叫停柯弈,低语几句:“你那个三姑娘是不是挺彪悍的?我瞧你很是怕她。”
柯弈怔愣许久。
沈壑压低声音:“你跟我透露透露,她若真是个彪悍的性子,我说话也好顾忌着些。”
“并非如此,她只是有些担心我……”
沈壑忍不住笑:“好好,我知晓了,你去吧。这一阵子坐船都累了,我便不来叨扰你们了,路上无聊,有的是日子说。”
“好。”柯弈微微行礼,“云归也去歇息吧。”
道别罢,柯弈跨入门槛中。
清沅望他一眼:“你们笑什么呢?”
“没什么。”
“噢。”清沅朝他走近,“你都没跟我说,去茂州没水路了。”
他笑着摸摸她的脸:“担忧?莫怕,我既然敢带你来,心里都是想好了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
“嗯。”柯弈又道,“你和韦夫人从前关系如何?若只是一般,不愿往来,也不必顾忌着我与云归的关系,如何舒服如何来。”
“年少时的确玩得来,我从前与你说过的,也有好友,只是不在京中,说的便是纨若。不过,的确许多年不见了,各自经历不一样,也不知还能不能聊得来。”
“放宽心,聊不来也无碍。”
清沅轻轻靠在他的肩上:“我未曾想过,还能和她再见面,年少的时光似乎都已经模糊了。我瞧见她,还有些难为情。”
他握握她的手:“我明白,莫害怕,你就像从前一样与她相处,即便是处不来也没关系。我们以后多在外面走动,你也有机会能交到新朋友。”
“好,等雨停了我想出去走走,就我们两个。”
“好,等雨停了就去,我会与云归商议,若是他们着急便先走,若真要闲谈,不急于这一时。”
清沅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下,往床上一躺:“睡觉!”
“慢些!”他慌得急忙扶,“你肚子里现在还有一个呢。”
“知晓了,我心里也有数的。”
柯弈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将帐子放下。
一声一声炸雷在空中响起,似乎
要将整个大地劈成两半,狗吠声,鸡叫声,孩子哭闹声,一时全起来了,漆黑的夜,格外热闹。
“害怕吗?”柯弈紧紧搂着怀里的人。
“怕。”清沅微微侧身,抱住他的腰身,“怕,但有你在,就不怕了。”
他笑着轻抚她的后背:“很快要到江陵一带了,又到春日了,两旁桃花油菜花都会盛开,会十分好看。”
“你曾去过江陵吗?”
“只是在船上见过一面,未进城去走过。你想去吗?若想去,我们可以让船夫在江陵停一停。”
“以后也有机会去吧?还是不要耽搁了,我怕去茂州时肚子大了行动不便。”
“嗯,以后也有机会去。”
又是一道雷劈下,清沅浑身一抖。
柯弈将她搂紧了些,忍不住笑:“不是不怕吗?”
“你还笑?你不知晓将我抱得紧些?”
“好,我的错,我抱紧些。我怕抱得太紧,伤到你和孩子,若是不舒服跟我说。”
“你抱紧我就是,不舒服我肯定会说的。”
柯弈将她抱得紧紧的,听着雷声一声高过一声,直至窗外微亮,月亮冒头。
她也露出头:“雷好像停了?”
“是,停了,睡吧,兴许明日就不下雨了,我们可以出去走走。”
清沅翻了翻身,安心躺好。
雨停,路面渐干,楼下的包子铺冒着白气,路上行人忍不住驻足。
“我想吃包子。”清沅从窗子盯着,忍不住咽口水。
“让侍女去买,还是我们一会儿自己下去买?我快收拾好了。”
“那我们自己下去买吧,我这就将鞋袜穿好。”清沅快速将鞋袜整理好,等着跟他一块儿往楼下走,转角刚好遇到沈壑与韦纨若,“诶?你们也出去用早膳吗?”
韦纨若垂眸笑:“我们已经吃过了,这会儿是出来给孩子们买些吃的。”
“驭远。”
“云归。”柯弈与人行礼,“云归今日便要启程吗?我和内子是打算再歇一日。”
“好啊,那明日便一同启程。”
柯弈微微颔首,牵着清沅往外走:“那我先与内子去卖包子了。”
沈壑看一眼他们握在一块儿的手,偏头向韦纨若抬抬眉,韦纨若含笑点头示意。
柯弈并未察觉,他早习惯了,无论走到哪里都要牵着她。
第57章 第57章不累
“来,当心烫。”柯弈将她耳边几缕散落的发别好,低声道,“头发没梳好。”
“嗯,那回去重新梳,梳完再出来逛。”
回到房间,柯弈重新给她梳好头发,往她的发间别了一朵绢花。
她对着镜子摸摸:“这好看吗?”
柯弈非常自信:“好看。”
“行吧,反正不是我一个人丢人。”她将包子吃完,挽着他的手又往街上去。
天晴了,比昨日还热闹,路上卖什么的都有。
清沅在小摊前停下,拿起拨浪鼓晃了晃:“给孩子买一个,说不定他现在能都听见了。”
柯弈掏了钱:“好,你要什么吗?”
“我想要些吃的,可以带去船上。”清沅拿着拨浪鼓在肚子跟前摇晃,“你想要什么吗?”
“我没什么想要的,笔墨纸砚家中都有。”柯弈低头看,“这样会不会吵着他?”
“应该还好吧?我看他没什么反应。”
“嗯,还是去问问大夫为好。我们去医铺里看看,让大夫给你诊诊脉。”
“顺路看看有没有医铺,若是有,便不必特意前往了。”清沅摇着拨浪鼓,兴致十分高昂,“你会弹琴吗?等去船上了给他听听,他心情好了就不会出岔子了。”
柯弈扶着她:“我记着你应当也会弹琴的。”
她笑着抬眼:“你知晓?”
“我记得,有一阵子,我与你大兄写信,你大兄说你正在学琴。”
“是学过一些,不过我想让你弹给他听,你不许推阻。”
“这是自然。”柯弈接过她手里的拨浪鼓,轻轻摇晃,“我只是想,你也会琴,我们可以切磋切磋。”
她瞅他一眼:“又切磋?”
柯弈笑道:“也不是切磋,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玩罢了。”
“那你可不许笑话我。”
“我何曾笑话过你?”
她抿起翘起的唇:“那行。”
柯弈拍了拍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上船那日,天又阴下来,只是不见有下雨,路还算好走,沈壑同他们一起上了船。
柯弈和沈壑聚坐在一块儿吃茶闲谈,清沅则是和韦纨若卧在榻上谈天。两个小孩,一个早学会说话了,一个会咿咿呀呀叫了,吵吵闹闹一点儿不消停。
到了下午,他们又才乘着小舟往自己船上去,两个孩子新奇得很,又是一阵喊。
清沅站在船上看着,忍不住担忧:“我们的孩子也会这样活泼吗?”
“我也不知晓,不过,孩子生性爱玩闹,活泼些也是常然。”柯弈牵着她往回走,“他们上船了,我们也回去吧。”
“要真是这样活泼,我可管不住,你看看方才好几个人都拦不住。这可是你的孩子,你往后要管的。”
“自然,我是他父亲,自然该有我来教导他,你不必担心。”
清沅往他胸膛上一倒:“纨若说,要提前找好奶娘,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嗯,好,待去茂州,我寻人问过,都会提前准备,这些你都不必操心,有我在,你安心养胎就是。”
“你要是上辈子也能这样就好了。”
“是我错了,我会改正。”柯弈将她搂着,“还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与我说。”
“现下都很好,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浪费了那样多的时光。”
柯弈抱紧她:“所以,现下不能再浪费了。今日和韦夫人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聊了聊从前的事的,又说了说怀孕的事,你呢?你在跟沈家郎君说什么?”
“聊了下朝中的事。”
“我就知晓,你开口,就逃不过这些事。”
“幸好我还懂一些朝里的事,否则真是不知该与他说什么。”
“你们在一块儿不闲谈的吗?”
“我以为说朝堂的事就算是闲谈了,但似乎你并不这样以为。”
“好吧,真要你说我们说的那些话,也是为难你了。”
柯弈笑着握住她的手:“所以还是与你在一块儿自在一些,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必顾忌,不必疑虑。”
“是吗?我看你们说得挺开心的。”
“真的,我现在就只想和你在一块儿。”
她勾住他的脖子,往下压了压,抿着唇笑:“那以后呢?”
“以后当然也是只想跟你在一块儿。”-
阳春三月,船坐着江水转换多回,抵达剑南道,漫山杏花如雪如霜,只是再往前山路难行,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处,道路崎岖坎坷,马车颠簸不堪。
柯弈握紧清沅的手,低声问:“难不难受?”
清沅眉头蹙蹙:“还好。”
“真还好?若是难受不要忍着。”
“现下还好,但这样颠簸下去就说不准了,现下只是胃里有些难受。”
“马车再慢些。”柯弈朝外面吩咐一声,又道,“若是撑不住了,一定要跟我说。”
清沅点点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车夫干脆跳下车,牵着马往前走,车更满了,也颠簸得轻了些。
沈壑的马车从后面越过他们,探出车窗,高声询问:“驭远,可是你夫人不舒服了?”
“嗯。”柯弈将车帘往上又挂了挂,“你们先行,不必顾及我们。”
“我这两个孩子也受不了颠簸,车也不敢快行,就在前面不远处,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只管与我们说就是。”
“好,多谢二位。”柯弈与人打完招呼,又朝怀里的人轻声问,“马车慢了会好些吗?”
“嗯,好些了,我想睡一会儿。”
“好,我抱着你。”
马车平稳行驶一段后,路上
的石子渐多,车轮压过石块,又颠簸起来。
清沅被晃醒,拧着眉头抬眸。
柯弈朝她看去:“难受吗?”
“嗯,难受。”
“停车。”柯弈朝外喊一声,大步**马车,将她打横抱下去,徒步朝两山之间的窄道走去,朝家丁吩咐,“你快马向前,去看看前方驿站有没有抬轿舆的,速速带他们回来。”
家丁应声,驾马前奔,前方的沈壑听见动静,探窗回头看:“驭远,发生何事了?”
“内子有些不舒服,我已叫人去前方驿站去寻轿夫了。”
“驿站还有些距离,你这样抱着她往前也不是办法,不如停下来等等,我下车陪你,让我夫人和孩子们先去就是。”沈壑说着已叫停马车。
柯弈却道:“不必,不往前走,天黑之前到不了驿站,云归你与令正继续前行就是。”
沈壑叹息一声:“那好,若有何事,只管唤我就是。”
“好。”柯弈答完,垂又问,“要喝些水吗?”
“不用。”清沅摇头,抱紧他的脖颈,“你累不累?”
“不必担心我,我不累。我只担心走慢了到不了驿站,留在半路危险,又担心走快了伤着你。”
“这样还好,没那样颠簸。”
柯弈目视前方,每一步都稳稳落下,如履平地:“你不难受就好。”
崎岖难行的山道被他走成了宽阔平稳的大路,清沅脸上停留的冷汗被风抚干,抬眸看着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我好些了,我们回车里坐一会儿吧。”
“你跟我说实话,方才是不是肚子疼?”
“我说不上来,我没走过这样的山路,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怀孕难受,还是坐车坐得难受。”
“既说不准,便不要去车上坐着了。”
清沅抬手,轻轻抹去他脸上淌成河的汗:“要不我自己走一会儿也好,我平时走路是没有大碍的。”
“不行,这路不平坦,你现下身子重了,不能有万一。”
“那你就这样抱着我一直走吗?”
“嗯,我是你丈夫,这都是我该做的。莫要担忧,看到你无碍,我就轻松了。”
清沅抿了抿唇,轻轻靠在他的肩上,缄默不语。
三月的天已暖和起来,他脸上的热汗滚滚而落,将衣领淋湿,后背也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沈壑好几回回头看,若非是顾及着礼数,都要和他交替着抱人了。
“驭远,轿夫不知何时才能来。”沈壑跳下马车,大步走来,“要不让人弄个担架,将你夫人抬着,否则你一会儿体力不支跌倒了,可如何是好?”
他呼吸有些乱:“我只怕山路难行,他们抬不好。”
两个家丁匆匆跑上前:“郎君,小的们从前在府上也是给夫人们抬过轿撵的,就让小的们来吧,小的们会量力而行,若是支撑不住了,会如实跟郎君禀告,和郎君交替。”
沈壑也劝:“是啊,驭远,你是得歇息一会儿,等一会儿你的两个家丁抬不动了,还得你来呢。”
柯弈沉默一瞬,点头:“好。你们要万分注意,宁愿走得慢些,也不能颠簸。”
“是,小的们知晓,这就将车板卸来。”
沈壑赶紧道:“快快,驭远,快将你夫人放下吧,这会儿也不必走了,就在原地等一会儿,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清沅蹙着眉也劝:“柯弈,你放我下来吧,我不会平地跌倒的。”
“好。”柯弈提起一口气,小心翼翼将她放在地上,扶着她站稳。
双手卸去负重的那一瞬,清沅和沈壑都瞧见他止不住颤抖的双臂。
第58章 第58章听不听话?
清沅握住他颤抖的手,鼻尖一酸,眼泪滑落。
“莫哭。”柯弈缓缓抬起手,五指颤得几乎无法准确落在她的眼泪上。
他皱着眉头,语气有些严肃,就像上辈子一样,清沅现在才明白,这不是训人,不是责骂,这是担忧。
清沅扑进他宽阔的胸膛里,紧紧抱住他,泪如雨下。
他慌忙道:“莫哭莫哭,我语气太重了些,不是故意要凶你,是担心你。莫哭了,你还有身孕,不能这样哭。”
清沅想起旁边还有人,垂首抹了抹眼泪,后退一步,低声应:“嗯。”
“这板车的板子瞧着挺结实,来,坐着。”柯弈扶着清沅坐下,朝侍女喊,“萃意,拿二两银子来。”
“来了。”萃意摸出二两银子,快步走来。
家丁已要抬着清沅起身,柯弈拦住,手抖着接过银子,放到家丁手中:“辛苦你们了。”
“这……”家丁怔愣一瞬,立即跪地叩谢,“多谢郎君多谢郎君。”
“都起来吧,继续往前走。”
“是!”家丁塞好银子,扛起木板往前去。
柯弈跟在一旁,握住清沅的手:“晃不晃?”
板车的木板两旁有扶手拦着,方才又垫了层褥子,清沅躺着,脸色瞧着不差:“还好。你去车上坐着吧,去歇一歇。”
柯弈未答,抬头朝沈壑看:“云归,你去马车上吧,令正照顾两个孩子,也看不过来。”
沈壑皱眉点头:“好,你也去歇息。”
人转身回到马车上,柯弈却未动,仍旧跟在清沅身旁,握着她的手。
她又催:“你去马车上歇歇啊。”
“不用,我不累,不在这里看着你,我不放心,就算是去了马车上也休息不好。”
“你腿不疼吗?”
“还好。”柯弈朝她弯了弯唇,“你困不困?要不要睡一会儿?这里睡得了吗?”
她嘴角垂着,低声道:“在车上睡过一会儿了。”
柯弈看着她:“怎么了?”
“你不听我的。”
“清沅,我真的不觉得累,不用担心我,我看见你没事,就哪儿也不觉得累了。”
清沅别着脸,没说话。
柯弈悄然叹息一声,跟着默默往前。
日近西斜,两个家丁抬得有些吃力了,柯弈察觉,询问:“可是抬不动了?若是没力气了就直说,不要摔着夫人。”
家丁咬牙点头,汗滑进嘴里。
“来,慢些放下。”柯弈招呼着,看着木板轻轻落在地上,才松了口气,“你们去后面歇着吧。”
家丁擦了把汗,立即道:“郎君,我们歇一会儿就来替换您。”
“嗯,好。”柯弈应一声,又将清沅打横抱起,迎着夕阳继续往前。
清沅皱着眉看他:“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听话,你要是在这里出什么事,我万死难辞其咎。”
“我……”清沅抿了抿唇,咬着牙不说话。
柯弈垂眸看一眼,轻声解释:“你若是将自己气出个好歹,我今日做的这些还有何意义呢?”
清沅没有回答。
不久,马蹄声从前方传来,家丁架着车飞奔回来:“郎君!郎君!”
柯弈看一眼,稍稍朝边上退让。
家丁勒马,下地回禀:“小的将轿夫带回来了,是那里最好的两个轿夫,只是他们都不会骑马,
才耽搁了这些时辰。”
“你辛苦了,去萃意那里领赏。”柯弈说罢,朝轿夫看去,“有劳二位。”
“大人客气噻。”轿夫抬着竹制的担架来,被太阳晒得黝黑的皮肤发亮,操着一口乡音,“大人安心嘛,我们平时走栈道都是安稳滴很,莫说是这样平缓滴路嘞。”
柯弈看一眼他们浑身紧实的肌肉,稍稍放心一些:“不必太快,要稳当。我们还要往茂州去的,今日你们若是能将我夫人安稳送去驿站,我后面还请你们。”
“好嘞好嘞,夫人坐稳哈,我们要起了。”两个轿夫轻轻松松起身,步子比没有负重的人的还轻些。
柯弈在一旁跟着,轻声询问清沅:“稳不稳当?”
清沅点了点头:“嗯,挺好的。”
轿夫仍旧十分轻松,气都未喘一下:“大人去歇着噻,我们干了这些年了,这点儿哈数还是有哩,夫人要是有啥事儿,你要我们滴命都行。”
“我不是不放心你们,我只是想在这里陪着夫人。夫人身怀六甲,陪我一路艰辛入蜀,我在这儿陪着走的这两步算什么?”
“我们在这儿这多年,都是伺候一些有钱有权的人,还没怎么见过像大人这样哩。”
柯弈笑了笑,没有接话。
清沅看他一眼,摸出手帕递给他:“擦擦。”
他笑着接过,将额头上的微微汗珠擦去:“我没事,这会儿太阳要落了,晚风吹来,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了。”
“什么时候才能到?”
“大概要天黑以后才能到,放心,会到的。你冷不冷?我叫人拿个毯子给你盖着。”
“嗯。”
树影摇曳,风从夹道中呼啸而来,高处几点灯火隐约出现。
“快到了快到了!”轿夫吆喝几声,加了把劲儿,一口气朝着灯火处走去。
一盏茶后,滑竿在驿站前平稳落下。
“驭远,明日不如歇息一日再走?”
“也好。”
“好,有什么需要的来与我说就是,纨若她生养过,多少有些经验的。”
“多谢云归。”柯弈双手行礼,“云归与令正也早去歇息吧,这边若是有何事,我一定不会客气。”
话罢,柯弈扶着清沅往里面走。
清沅看他一眼:“你不用扶我,你好得很,你顾好自己就行。”
“我也很好。”他扶着她跨进门槛,“慢些。”
清沅抚开他的手,往床上一坐:“一会儿热水送来了,你先洗。”
他抿了抿唇,将披风放好,在她跟前蹲下,握住她的手:“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身上没有不舒服,心里不舒服。”清沅抽开手,低声骂,“你真是个犟种。”
柯弈弯了弯唇:“嗯。”
清沅搡他一下:“你还嗯?”
他稍稍稳住:“只要你没事,我就没事,门外有脚步声,兴许是热水送来了,我去看看。”
萃意和芸简站在门外,一个送了饭菜进来,一个领着人将热水送进门。
“你先吃,饿了一日了,我去洗洗就来。”
清沅拿起筷子,往桌上怼平:“你呢?你肠胃本就不好,你当心这样下去旧疾复发。”
柯弈将衣裳脱了放好:“清沅,莫担心,我并未觉得胃里难受。”
“你总是这样。”
“清沅,我没有骗你,也没有强撑。我从前在并州丈量土地时,有时要从一个村走到另一个村,一走一整日,并不比今日轻松。你若不信,一会儿可以瞧瞧走足底上的茧。”
“谁要看?”
柯弈站在屏风后轻笑。
清沅不说话了,一会儿又道:“我吃好了。”
“好。”柯弈应一声,从屏风后走出,看见堆满菜的碗,不觉莞尔,“等我吃完,陪你一块儿去洗,免得地上溅了水滑。”
清沅轻哼一声,靠在榻上剥栗子。
柯弈用完,端了热水朝她走去:“天冷,你今日又未怎么动,简单洗洗就好,当心着凉。”
“嗯。”她起身坐好,双足放进盆里,“你说给我看的呢?”
“一会儿去床上看。”
“你这话没旁的含义吧?”
柯弈戳戳她的额头:“你这脑袋里都在想什么?累了一日了,哪儿有什么旁的含义?”
“噢,那就好,我说也是。”
“来。”柯弈捉起她的脚腕,拿着干帕子给她擦干水。
“你累了,我自己来吧。”
“你身子重了,不方便。”
清沅看着他:“我觉得还好,大夫不是也说我的肚子不怎么显怀吗?”
他笑着回眸:“那也要多加注意。都与云归说好了,明日歇一日,我睡一觉就好得差不多了。”
“噢,我看看你足底的茧?”清沅扶着他从榻上跨去床上。
他将水倒了,往床上一坐,微微抬腿。
清沅不好弯身,抬起腿,用足尖轻轻碰了碰他足底连成片的茧:“疼不疼?”
“正是有它们,才不疼。”
“我是说,在它们之前疼不疼。”
“习惯了就不疼了。”
“你总是这样,忍耐克制才是你的本性。”
“小不忍则乱大谋。”
清沅轻哼一声,直起身:“你趴着,我给你捶捶腿。”
“不必,歇一日就好了。”
“叫你趴着就趴着,你还总说我不听话,你听话吗?”清沅推了推他的膝盖,“赶紧趴好。”
他深吸一口气,翻身俯卧,忍不住提醒:“清沅,你也早些歇息才好,今日的确太过颠簸了。”
清沅往他小腿上一坐,双手在他腿上重重按摩:“疼不疼?”
“还好。”他气都没喘一下。
清沅又往他腿上捶:“疼不疼?”
他忍不住笑:“你那点儿力气伤不了我。”
清沅撇了撇嘴,挽起袖子,往他臀上拍:“说,还跟不跟我犟?”
柯弈始料未及,又不敢轻易起身,只怕伤到她,连忙道:“清沅,莫恼。”
“说!以后听不听我的话?”
第59章 第59章嗯,我无理取闹
柯弈无奈催促:“清沅,快下来歇息。”
“怕了?”清沅又狠狠拍了两巴掌,“说!听不听我的!”
柯弈扭头看她:“有些事能听,有些事不能听。”
她抬手:“你还犟?”
柯弈笑着道:“我未故意与你对着来。”
清沅双手抓住他的臀,狠狠揉了两把:“我看你就是在跟我对着来。”
“莫闹了,下来休息。”
“你说以后听我的,我就下来。”
“这个我真不能承诺。”
“那我今日便不放你起来。”
柯弈无奈长叹:“赶了一日的路了,不累吗?”
清沅拍得嘭嘭响:“不累。”
“我累了,让我歇息,可好?”
清沅抿了抿唇,跨一步,躺去他身旁:“你睡吧。”
他笑着转身,轻轻抱住她:“真不累?”
清沅瞅他一眼要背过身去,忽然觉得不对,垂眸扫一眼,惊道:“柯弈!你还说你没有不正经?”
他耳尖微红:“不必理会,一会儿就好了。”
“老不正经!”
“我从前也不知会这样。”
清沅瞥他两眼,在他耳旁低声问:“你喜欢被打臀?”
他一脸正色:“我不知晓,但感觉没那样差。”
“还感觉没那样差呢,你就是喜欢,老不正经。”清沅捏捏他的脸,“那你方才还催着我下来,欲拒还迎?”
他笑着道:“真说不上喜不喜欢,我方才是觉得不对,才喊你下来。”
“什么不对。”
“喏。”他垂眸扫一眼。
清沅在他肩上捶了下:“呸!不正经!”
他笑着抱住她:“好,这回是我不正经,我有些困了,明日再跟你认错。”
“你知晓你错哪儿了?”
“我不该叫你下来。”
“什么啊!我是生气你今日不听我的。”
“好,我现在听你的,好好休息。”
他真是累了,眼睛闭上许久了,答完这一句就睡着了,连灯都未吹。
清沅盯着他低垂的眼睫看了一会儿,任由灯亮着。
鸟鸣声从窗外传来,花香气息似乎也一同钻了进来,清
沅盯着横梁看了有许久了,直至肚子开始咕噜叫了,才小心翼翼爬起,跨过酣睡的人,随意扎起头发,轻声往外去。
萃意早在门口守着了,见她出来,立即要行礼;“夫人……”
“嘘——”她悄声打断,蹑手蹑脚关上门,“出去说,郎君还在睡。”
萃意点点头,跟着往外走去:“奴婢已经叫咱们的人煮好饭了,只是这里往来的人少,又地处偏僻,没什么好吃的。”
“不打紧,有的吃就行了,我是有些饿了。”清沅跟着出门到了大堂,往干净整洁但有些破损的桌椅上一坐,芸简立即便将饭菜送上。
她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胃里舒坦些了才道:“给郎君留饭了吗?”
萃意答:“夫人安心用膳,都留过了。”
清沅点了点头,继续动筷子,驿站的驿长端了几个碟子,笑眯眯地走来。
“我们这里地处偏僻,物资匮乏,招待不周,还请夫人见谅。这是我们这里常吃的泡菜,都是些粗食,夫人久住京城应当未见过,拿来给夫人尝个鲜。这泡菜又是酸脆,夫人怀有身孕,说不定会喜欢,若是喜欢了,再来与我说,我叫人再给夫人送。”
清沅微顿,放下碗筷,起身道:“多谢驿长。”
驿长连连摆手示意:“快坐快坐,夫人身怀有孕,又连日赶路,不必客气,快坐。我不打搅夫人用膳了,夫人有事只管使唤这里的杂役就是。”
“有劳。”清沅缓缓坐下,看着人退去后堂。
萃意也看着人走远,将试毒的银片拿出,往小菜里试了试,低声道:“没毒。”
清沅点头,夹起一块酸萝卜。
“夫人,这里面是没有毒,可有没有伤及孕妇胎儿的东西就不好说了。”
“他若想害我,只是将我毒死就行了,何必以这样的方式?左右他也跑不掉不是?”清沅笑了笑,轻轻咬一口,“还挺好吃的。”
“那奴婢再去要一些来?”
“不用,这儿还有这么多菜呢。你去厢房门口守着,郎君若是醒了,也好来回禀,让芸简留在这儿陪我就行。”
这段时日天都还不错,正是赶路的好时候,这里又不常有人来,未瞧见什么人影,她坐这儿也自在,刚好等用完膳也能在此处坐着歇一会儿。
饭菜撤走,她刚要起身,沈壑与韦纨若从后面院子出来。
沈壑也未多礼,直问:“驭远呢?”
“还未起。他昨日累着了,我便未叫醒他。”
“也好,是该让他歇一歇。”沈壑道,“我方才听侍女说你出来了,便和夫人出来看看。这里还算安全,你们两个便在此处歇息吧,若有何事唤我就好。”
清沅微微垂眼:“多谢郎君。”
沈壑摆摆手,大步离去。
清沅拉着韦纨若坐下:“两个孩子呢?”
“乳娘抱着玩儿呢,我也好出来偷偷闲。他们俩一天到晚地不知哪儿来的那样多力气,我是陪他们闹腾不动。”
“男孩子是不是都这样活泼好动?”
“这我便不知晓了,反正我家里的那两个是有些过分活泼了。”
清沅笑了笑:“活泼些也挺好的。”
韦纨若握住她的手:“你这肚子里不知是个姑娘还是个儿郎,瞧着倒是挺文静。要是个姑娘,你若是不嫌弃,看看我们家老大和老二,你中意哪一个?”
她愣了瞬,笑着道:“我都还没想过这些呢,总归我们也是要一同在茂州待许久的,让他们在一起玩儿就是,到时选中哪个便是哪个。”
“这样也好。”韦纨若压低声音,“只是我以为柯郎君那样受陛下喜爱,此次来茂州不会太久。”
“那日所言非虚,他的身子真的不大好了,蜀道本就艰难,折腾一趟便罢了,连连折腾,他身子会受不了。”
“我从前听过柯大郎君的名声,也听云归说过,知晓他是个兢兢业业刚正不阿的人,我以为他即便是带病要去处理好政务的。”
“从前的确是如此,那一病要过命后便有所改变了。”
韦纨若叹息一声:“如他那样不大好,若如云归这般宽心也实在是让人操心。他们一个勤于政务,一个懒散肆意,可对于到蜀中的态度却是不谋而合了:都不甚在意。”
清沅无奈笑笑:“我是劝不动他。”
“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很喜欢他了,这些年,你嫁给他,过得好不好?我瞧着他也不是会体贴人的。”
“说来话长,只能说吵过也闹过,现下好些了。”
“好些就好,我还以为像他那样的人,即便是你想吵也吵不起来。”
“我……”清沅紧紧握住她的手,却不知该如何表达。
若是那些年,她身旁能有这样一个能直中要害的人,她也不会那样难过。
韦纨若看着她眼中的水影,一下蹙了眉:“清沅,他是不是真的待你不好?”
她摇头:“他没有苛待过我,只是如你所说,他从前的确是个吵也吵不起来,骂也骂不起来的人,现下倒好一些了。”
“好一些了就好……”
“夫人!夫人!”萃意忽然喊。
清沅皱着眉起身,快步迎过去,还未瞧见萃意的身影,便被冲过来的人抱住。
“你……”清沅微愣。
“我还以为又是做梦。”
清沅抿了抿唇,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我看你睡得熟,便未吵醒你。你衣裳都未穿,这里冷,我们进屋去说。”
他长呼一口气,缓缓松开双臂。
清沅看一眼他光裸着的双足,朝望来的沈壑与韦纨若解释:“我们先回房去了。”
沈壑恍然回神:“好、好,你去你去。”
清沅微微点头,牵着人缓缓往回走。
房门关上,她拿起衣衫给他披好,将他有些凌乱蓬松的发拢去身后,弯身要给他擦足底的灰。
“清沅。”柯弈握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抱,低声道,“我醒来时没看见你,我以为这些天的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我就在外面,怕吵醒你,没有再进门。”
“嗯,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我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但我没有想象中有骨气,你一解释,我就信了释怀了,我爱你比你爱我多。”
柯弈搂着她坐下:“嗯。你用过早膳了吗?”
她坐在他腿上,踢踢他光着的足:“你先将鞋袜穿好再说。”
柯弈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将足底的灰擦干净,穿好鞋袜,往盆架边去洗漱,而后折返:“用过早膳了吗?”
“我就是饿了,才出去用早膳的。”
“嗯。”柯弈握住她的手,“为何不喊醒我?”
“你昨日累着了,该多休息才是,我叫醒你做什么?又不急这一时。”
“可我想一睁眼就能看见你。”
“你无理取闹。”
“嗯,我无理取闹。”柯弈扶住她的腰,扣住她的后颈,含住她的唇。
她蹙眉推他:“你去用膳。”
“不准推我。”柯弈命令一声,堵住她的嘴,手往下挪,抓住她的臀。
第60章 第60章你猜
清沅愕然睁眼,含糊不清道:“你手往哪儿放。”
他喘着气道:“很软,和胸脯不是一个感觉。”
“你松手!”
“不松。”柯弈将她往跟前扣,垂首在她脖颈上亲吻,“清沅,帮我。”
她双手将人推开:“你赶紧用早膳去!你别又饿出毛病来,快去!”
柯弈负手而立,一脸正色,好似方才自己什么都没做一般,镇定相邀:“你陪我一起再用些吧。”
“现在又是人模人样的了。”清沅嘀咕一声,将衣领整理好,越过他先一步跨出门,朝守在外面的侍女吩咐,“萃意,叫人将饭菜送来。”
柯弈跟着她往前,一同在大堂坐下:“一会儿去外面走走吧,这里的风景还挺好的。”
“你先吃饭再说。”
“嗯。”柯弈空出来的手握住她的手。
她轻拍了下:“好好吃饭。”
柯弈手又收回去。
这一带清雅幽静,院子后面就是山谷窄道,两旁的杏花开得极好,满山粉白。
“驭远。”沈壑朝他们走来。
“云归。”柯弈微微行礼,“方才失态,让云归与令正见笑了。”
“你夫人现下怀有身孕,又是出门在外,担忧也是常情。”沈壑走近两步,“我来是与你商议明日启程的事,我已与驿长打过招呼了,他说好会叫来附近最好的挑夫,明日与我们一同启程。”
柯弈颔首:“有劳云归。”
沈壑摆摆手:“旁的都不要紧,主要是两位夫人和孩子们,说好了要挑夫用轿子抬的,滑竿周围没有遮挡,栈道上风大,恐怕他们受不了。你呢?是坐轿子,还是徒步前行?”
“我步行就好,我身高体重,便不为难挑夫了。”
“也好,那我们便步行,到时牵上一匹马,听说若是遇到稳固的地方也是可以骑行的。”
“这样最好不过了,走一走歇一歇,也不至于太累。”柯弈又道,“听说那栈道高险,你是如何安顿的两个孩子的?”
“大的让纨若抱着,小的让乳娘抱着。小的还好,主要是大的闹腾一些,不行便点个安神香,让他一路睡过去。”
“还是云归想得周到。”
沈壑摆摆手:“这回还是多亏了与你一同,那驿长才能这样尽心尽力。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的,稍后我再一同去与驿长说,你们继续转转吧,我先回去照看孩子了。”
“好。”柯弈看着他走远,牵着清沅继续往后院门外走。
稍走远一些,清沅低声道:“今早我用膳时,驿长还送了些泡菜来,侍女试过,泡菜没有问题。”
柯弈点头:“嗯,无碍,随他去吧。”
清沅挣脱他的手,走去杏花树下:“纨若今日还说,若我肚子里的是个姑娘,想和我们家里结下亲事。”
“嗯,可以考虑,毕竟往后亲事不一定能由我们说了算,提前说个亲事也好。不过,不论是姑娘还是儿郎,总得他们自己不厌恶才行。”
“你说得好听,那你我呢?”
柯弈从身后抱住她:“你厌恶我吗?从前还是不厌恶的吧?若你真那样讨厌我,一早就会不愿意。”
她回眸瞥他:“我还小,懂什么?”
“旁的不懂,可讨厌或是不讨厌,还是明白的。”柯弈抱紧她,轻轻将下颌放在她的肩上,“我会仔细斟酌,会为孩子们挑一个品性好的成亲人选。”
“孩子们?”
“嗯,若往后又有了呢?”
“你想得倒还挺美。你看看纨若家的孩子,一个都照看不过来,你还想要好几个?”
“我可以照顾,我不觉得累。只看你,你若是不想再要,我也没有意见。”
清沅轻轻摸了摸小腹,轻声道:“你这些时日表现得不错,我的确未吃什么苦,身子也不重,像是比旁人说的要轻松许多,至于以后的事,有了就要,没有也不必强求。”
“这样也好,顺其自然。”
“这杏花开得很好,你给我折几支,明日出行别在轿子上。”
“好。”柯弈捉住高处的花枝给她看,“这一支可以吗?”
她仰着头仔细看几眼:“好。栈道很高吗?”
柯弈将花枝折下交到她手中:“很高,很陡,就在悬崖峭壁上。”
“比这峡谷还高吗?”
“嗯,比这峡谷还高,垂眼看不到山底。”柯弈笑着转身,“害怕吗?”
清沅瞅他:“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呢,你就这样吓唬我。”
他笑着摸摸她的脸:“到时坐轿子,你莫往外面看,要不也给你备些安神香?不过,我看你胆子挺大的,未必害怕。”
“我哪里胆子就大了?你如何知晓?”
“你比旁的姑娘离经叛道多了,只是平常掩饰得好。有哪个姑娘敢和宫里的公主那样说话的?会吃烤肉吃得满嘴沾油的?”
“我……”清沅瞪他,“你嫌我不够文雅?”
他笑着握住她的手:“怎会?我觉得这样就挺好,我喜欢你活泼。”
清沅又问:“你是喜欢我活泼,还是就喜欢活泼的?”
柯弈揽着她往回走,无奈笑着:“是你,喜欢你活泼,不是旁人。”
“噢。”她被推着往前走,“我们可以做个春幡绑在轿子上,这个没多重,不会给轿夫增加负担。”
“好,去院子里做。”柯弈与她坐在桌边,拿了剪子跟跟她一块儿剪开,看着她绑在杏花枝上。
雪白的杏花枝被轿子颠簸着抖动,红绿交错的碎布随着风飘摇,阴凉的栈道之中多了一抹春日的色彩。
柯弈上前几步,在轿子旁问:“如何?难不难受?”
清沅稍稍掀开布帘:“我还好,挑夫们抬得很稳,倒是你,这栈道中这样阴凉,你去将披风拿去穿上吧。”
“我不冷,这一路还长,走一走就暖和了,你在轿子里坐着才容易冷。若是冷了就喊我,我就跟在你后面呢。”
“好。”清沅伸出手,摸摸他的脸,“你慢些,别累着了。”
柯弈握住她的手,顾虑着前后两个车夫,只是往心口放了放:“放心吧,这一带还能骑马,不会累着。这里窄了,我不好和你同行,先去后面了。”
“好,你去。”
柯弈停步,看着轿子往前,坐上自己的马,盯着轿子上的春幡,微微扬起唇。
越往里山崖越高,风景奇绝,一只孤鸟从崖上飞过,蹄鸣声几乎要划破人耳,栈道也越发破旧,无法再骑马前行,只能牵着马缓缓往前。
“柯弈……”
“怎么了?”柯弈上前几步,“害怕吗?”
清沅蹙着眉:“我有些担心。”
柯弈轻声安抚:“莫怕,挑夫们常走这条路,会带我们安全过去的。”
挑夫们也应和:“是嘞,莫怕,我们走了十几年了,没得啥问题的。”
清沅微微点头:“那你多小心。”
“嗯,你回轿子里坐好,也快到前面的驿站了,到了我唤你。”
“好。”
柯弈看着她放下布帘,后退几步,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夕阳渐落,队伍抵达崖边的驿站。
驿站简陋窄小,住不下多少人,东西一放,几乎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下官见过司马。”驿长谄笑着迎出,“司马光临,真是让这小小的驿长都照满了光辉啊。”
柯弈上前两步:“不必多礼,驿站有几间房?够多少人住?”
“听闻司马要来,下官早就命人收拾好了房间,只是定是比不得司马在京城的宅子,还请司马莫要怪罪。”
“我是问有多少房间。”
“呃……这一共有五间卧房,够两位大人和家眷住的,剩下的两间也专程打扫出来,可供两位大人存放书册文书。”
“不必,我所带的物品书籍摆放在后边廊下就哈,屋子都空出来,给随行的人住。”
驿长张了张口:“司马的家丁可以住在杂物间里,也都收拾好了。”
“还有这些挑夫。”
“咱们这儿地方小,挑夫们平时在外面地上一躺就睡了,这天也暖和了。”
挑夫们也道:“大人莫管我们,我们在外面都能睡。”
柯弈只朝驿长道:“将屋子都腾出来,即便是在房中的地上睡,也比睡在外面好。”
沈壑也上前一步:“将我带的行李也与司马的放在一块儿吧。”
驿长犹豫道:“这……万一下雨了该如何?”
“今日不会下雨,叫人收拾屋子吧。”
“好好,下官这就去办,只是卧房离得较近,不若让两位大人的家丁奴婢来住,杂物柴房留给挑夫住,这样可还妥当?”
“好,就依照你说的办,有劳你派人带路,领我们去各自的卧房。”
驿长连忙躬身相邀:“他们都去收拾屋子,下官带两位大人去住处就是。”
柯弈颔首,牵着清沅跟着往前走。
驿长谄笑着道:“下官早就对司马的仁义有所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非是仁义,只是前方的路还长,若是
挑夫们不能休息好,那两位夫人和孩子们的安全如何作保呢?”
驿长一拍大腿:“还是司马想得周到,司马放心,下官这就去命人好好安顿他们。”
“有劳。”柯弈转头看向沈壑,“耽搁云归和令正休息,甚是抱歉。”
沈壑摆了摆手:“说了几句话而已,不耽搁什么,驭远快和你夫人去歇息。”
“好,云归也早些歇息。”柯弈与人说完,牵着清沅进门,轻轻抱住她,“今日让你受惊了。”
清沅也环抱住他:“我不害怕山高路陡,我是怕你。”
“怕我什么?”
“我怕你站不稳,摔下栈道。”
柯弈低笑:“我有那样傻吗?你平地不会摔倒,我平地也不会摔倒。累了一日了,去坐着。”
清沅推他:“你是累着了,你去坐。”
他拉着她一块儿:“你累不累?轿子颠簸不颠簸?腰累不累?”
“我还好,你给我垫了软垫,能靠着,不算累,只是腰有些酸,不过也是怀孕以来的老毛病了。”
“我给你按按。”
“不,你走了一日了,也累了,不用按了。”
柯弈笑着搂住她,在她后腰轻轻揉按:“我不累,至少手不累。”
她摸摸他的脸:“腿累不累?一会儿洗漱完,我给你捏捏。”
“这怎么能行?你若是没有身孕我便让你捏了,可你身怀有孕,赶了一日的路了,怎么还能为我捏腿?我一会儿要盆热水多泡泡就好了。”
“那让萃意她们来给你捏捏?”
柯弈眉头一皱:“不行,君子不立于危墙。”
清沅笑着戳戳他垮着的脸:“只是来捏腿而已。”
“那也不行,她们今日也走了一日了。”
“你心疼她们?”吃饭
“这是哪里来的话?”柯弈无奈一笑,“她们往后是要长久在我们身旁跟着的,苛待她们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清沅轻哼一声:“她们是我的侍女,我会心疼她们,你不准心疼。”
柯弈拍拍她的手:“不是心疼。有敲门声,应当是送晚膳来了,我去看看。”
她起身跟在他后面,朝侍女道:“你们也早些去吃饭歇息,这边不用你们来看着了。”
“是。”萃意和芸简将水拎进门,悄声退出。
“你先洗,免得水凉了,洗完慢慢吃。”清沅催一句,又问,“你饿不饿?若是饿了先用些垫一垫也好。”
“那先用膳吧,水烧开了的,一时半会儿也凉不了。”
清沅坐在他对面,拿着汤勺给他舀汤。
他笑着接过:“看来今日的确是没累着,我还怕你看见那悬崖峭壁,心里不安呢。”
“我说了,你不信,我不安是怕你站不稳,又不是怕悬崖峭壁,我今日还朝外看了许久呢。京城还真是没有这样的风光,若是害怕,反而要错过这样奇绝的景象了。”
“嗯,我从前也未走过栈道,今日虽累,却是大开眼界了,那山壁中长出来的青松,当真是神奇。”
“我还瞧见猴子了呢,只是当时不好大喊大叫,怕吓到挑夫,将我们扔下去。”
柯弈忍不住笑:“可惜你身怀有孕,否则若是能和你一同漫步在这栈道上,说说笑笑一路朝茂州行去,才算是真惬意。”
“明日我跟你一同走。”
“那不成,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如何能走那样久?又是在栈道上。这边多是这样的风景,以后我们有的是机会。”
“也好,现下还是小命要紧。”
“多吃些,路上都没吃什么好的,辛苦你和孩子了。”
“不是带了一罐鸡汤的吗?我喝着倒是觉得不错,没觉得辛苦。”
柯弈笑着应声,吃完后,先一步去洗漱。
清沅看他坐在床边泡脚了,才将碗筷收进食盒里,跟着坐去他身旁,将足往他盆里放。
“我和你一块儿洗。”
“这盆小,你坐在旁边泡不到。来,坐我腿上。”柯弈抱着她放腿上放,“水凉不凉?”
“不凉。”清沅笑着握住他的手,在他脚背上踩踩。
他垂首,在她脸旁蹭蹭,低声道:“怎么连足底都是软的?”
清沅偏头瞅他:“怎么你也能说出这般下流的话?”
“未想调戏你,我说的是实话,真的很软。”
“呸。”清沅扭头,在他嘴上呸一口,“老不正经。”
他顺势亲她:“不许说我老。”
清沅朝后躲:“胡茬出来了,好扎人。”
柯弈自己摸了摸,道:“我已年近三十,是该蓄须了,不刮了,等留起来就不扎了。”
“不要!”清沅一下皱了眉。
“为何?”柯弈伸手抚平她的眉头。
她别开脸:“不好看,留了胡须,再抱着孩子,旁人一看,还以为你是孩子的祖父呢。”
柯弈一噎:“这倒不至于吧?”
“我不管,反正我不亲有胡子的嘴。”
“可我已至而立之年,还不蓄须,有些轻浮了,油头粉面,看着不好。”
“那我不管你,要不你出门时戴个假胡子也成,反正我不亲有胡子的嘴。”
柯弈叹息一声:“好吧。现下还没有蓄须,亲一下总没什么。”
清沅飞快在他嘴上贴了一下:“好了。”
“不行,要深吻。”
“不要,你胡茬会扎我脸。”
“等到了茂州再刮,这里不方便。”柯弈捏住她的脸颊,“亲一下。”
她笑着躲:“不。”
柯弈扣住她,一口咬住她的嘴重重吮吸,抱着她小心翼翼往床上滚。
盆里的水溅出,她惊呼:“做什么?”
柯弈没说话,将她的衬裤褪去。
她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液:“旁边的屋子还有人。”
“我们低声些,我就在外面蹭蹭。”
“你……脚上的水还没擦。”
“我给你擦。”柯弈低声说完,跪坐在床上,将她足上的水仔细擦干净,托着她往跟前放了放。
她看着他,不由得吞咽唾液。
柯弈贴着她蹭,皱着眉头唤她:“清沅,清沅……”
她咬着唇一点儿声音都不敢出,生怕被隔壁屋子的人听去。
柯弈摸着她的脸,轻声问:“有没有不舒服?”
她瞅他:“低声些,快点儿!”
柯弈在她耳旁悄声道:“好润,比手舒服。”
她一口咬住他臂膀上的肌肉,含糊不清催:“别磨磨蹭蹭的。”
“我怕你不舒服。”
“没有,你赶快。”
柯弈小心搂住她:“好,那我快些了。”
她应一声,偏头继续咬唇忍耐。
片刻后,她拢好衣衫,嘀咕道:“看来是真不累,明日也别骑马了,省得将马压累了。”
柯弈笑着抱住她:“好,我听你的。”
她也笑着瞥他:“栈道还有多长?你还不赶紧歇着?明日又是要走一整日呢。”
“快了,走过这段栈道,再坐两日车,就能到茂州城了,届时便能好好歇息了。”
“好,我这会儿也有些困了,白日里没能睡成,我睡了,你也赶紧睡。”
“这就睡了,手给我牵着。”柯弈强行将她的手握在怀里,安心闭上眼。
她看他一眼,手往回拉了拉,放在一个舒服的地方,也合上双眼。
日光明媚的晌午,队伍顺利走出栈道,抵达平坦的路口,挑夫们帮着将行李全搬上马车,柯弈与清沅站在一旁等候。
挑夫们手脚利落,半盏茶的功夫就收拾好了,其中一个高个地扭捏走来:“大人,都收拾好啰。”
柯弈点头:“有劳你们了,银钱侍女们都给你们结清了吧?”
“结清了,结清了,还多给了……”
“那我们告辞了,你们也早些回去吧,出来这样久,家中的妻儿父母应当都着急了。”柯弈说罢,转身要走。
“大人。”挑夫们又喊。
柯弈回眸:“何事?”
挑夫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们、我们想问问大人姓啥叫啥,在茂州做啥官儿?”
“喔,我姓柯名弈字驭远,在茂州做司马。”
“我们不识字,大人能帮我们写一个您的名儿吗?用炭写就行。”挑夫从腰间拿出一块破碎的细炭。
那细炭不知塞了多久,在腰间的粗布上留下黑色的印迹,柯弈看一眼,将要笔的话咽回去,接过碳:“写在何处?”
挑夫撕下一块儿还算干净的里衣,将碎布交给他,不好意思道:“麻烦大人写到这个上面。”
“好。”柯弈接过碎布,在上整齐写下自己的姓名。
挑夫接过碎布,也不知看没看懂,用方言默念一句,小心翼翼叠好,塞进怀里,连连鞠躬:“大人走吧,
莫耽误了时辰。”
柯弈点头,牵着清沅往马车去。
马车缓缓行驶,清沅从后车窗看去,瞧见挑夫们兴高采烈聚在一块儿,捧着碎布,拿着树枝在地上写画着什么。
清沅放下车窗,好奇道:“他们做什么呢?在练习你的名字?”
柯弈握住她的手:“不必担忧,总归不是什么坏事。木炭写在布上,模糊不清,他们即便有坏心,也做不了什么。”
“有道理,你方才一瞬间就想了这样多吗?”
“嗯。”
“一天到晚,脑子转得这样快,不累吗?”
“累是累,但还是命要紧。”
清沅弯唇:“你知晓惜命就好。”
柯弈笑着摸摸她的脸:“今日这马车颠不颠簸?”
“这里倒还好,道路宽阔平坦,路上又无石子,只是有些摇晃,并不颠簸。”
“嗯,茂州是军事重地,虽然临山,道路却宽阔齐整。你看那边的山,茂州附近都是这样地形,山上的百姓以养羊养牛为生,往后你有的是烤羊肉吃。”
清沅忍不住笑:“我倒是觉得,山路这样险峻,又临近外邦,很是凶险,你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心宽。”
“茂州虽是临近外邦,但多年来并未有过战乱。我虽然很不喜欢陛下的许多做法,但是在维护天下稳定这一点上,倒是无可指摘。”
“这就是你还愿意写那样厚奏章的原因?”
“嗯,还不算是对牛弹琴。”
清沅捉住他:“好啊,你竟敢说皇帝是牛,你好大的胆子。”
他笑着道:“你要告发我吗?”
“晚上先打你五十大板再说。”
“打哪儿?”
清沅伸着脖子,在他耳旁悄声道:“你猜。”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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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我也不
“我猜?”
“嗯。”清沅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指尖戳戳他的鼻尖,“你猜。”
他眼眸含笑:“我猜不到。”
“那你晚上就知晓了。”
“这两日不着急赶路了,能慢慢往前走了,前面的驿站应当在县城里,我们也可以出去逛逛。”
“我看这两旁的田里都有人了。自上栈道以来,许久未瞧见这样的场景了。”
“是,这里距离县城和州城已经不远了。茂州以小麦为主食,这田里种的应当都是小麦,往后吃米饭的机会恐怕少了。”
“那就吃面,面也挺好。”
往外望去,是一片绿油油的小麦,只是田地不平,东一块西一块的,凑不成整片,耕地都麻烦。
“要是能将这些地平整就好了,这样地就好耕一些了,粮食的产量也能增高,不必年年指望旁的地方调粮。”
清沅趴在窗沿上,也朝外面看去:“除非你把这山削平了,否则哪有那样整齐的田?”
“削平?”柯弈眉梢微扬,“不错,这是个好办法。”
清沅回眸:“你要学愚公移山?”
柯弈笑着道:“整座山都移走恐怕不行,也没处放,只将一部分移走倒还像是可行。”
“将山顶的移走吗?”
“那移出来也没有多少田,况且稍平整些的山坡顶上早被人改做耕地了。你看,那里不就是?上面还有人呢。”
“那你说还能如何弄?”
“我看南方有些地方可以做成阶梯状的田地,只是不知道这里的地形土质合不合适?等到了茂州再细细想吧,到时问一问工部的人。”柯弈将窗帘放下,“这里地势高,要比别处冷一些,莫吹风了,当心着凉。”
清沅握住他的手:“你冷吗?”
“我还好,不冷,你呢?要不要披一件衣裳?早上起得那样早,这会儿定困了,睡一会儿吧。”他将人往怀里搂了搂。
清沅轻轻往他肩上一靠,困意便袭来了:“你困吗?”
“我不困,你睡吧,到了我喊你。”
“好。”
凉风阵阵,轻吹着窗帘,柯弈给怀里的人拢好毯子,靠在车上,回想着车窗外七零八落的田地,等着往前去。
茂州的建筑风貌与京城大有不同,往前去,不仅是清沅睡不着了,前面车里的两个孩子也在欢呼。
“前面真热闹。”清沅忍不住笑。
柯弈垂眼,手掌轻轻落在她的小腹上:“等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也会这样热闹。”
“他听懂了,他在踢你。”她惊喜抬眼,眸中繁星点点。
柯弈也忍不住扬唇,眼角笑出几条细纹:“嗯,我感觉到了。”
“你来。”清沅朝他招招手。
他小心靠近,将头轻轻放在她小腹旁,孩子隔着肚皮轻轻踢了他的脸一下。
“澈儿,你认识爹爹吗?”他双眸放着光,盯着她的肚子看。
“澈儿?”
柯弈笑着抬眸:“我方才心中忽然蹦出这个字,清潭镜澈,一片冰心在玉壶。不论男孩还是女孩叫这个名字都好。”
清沅点头:“嗯,好,就叫这个。”
柯弈双手轻轻环抱住她的腰,隔着衣裳轻轻在她肚子上亲了亲,又贴在她的肚子上:“清沅,我现在很幸福。”
“嗯,我也很幸福。”
“清沅,去了茂州,闲来无事,我可以给孩子做个小床,给他做小玩具,我会做好一个父亲。”
清沅摸摸他脸上的胡茬:“你都未给我做过这些。”
“你也要小床吗?”
“谁要小床?”
他笑着道:“与你说笑呢。我不是给你做过小滚灯,还亲手给你拓了许多碑文。”
“我知晓,我就是故意说的。”
“你还想要什么?”
“暂时没什么想要的。”
马车缓缓停下,车夫在外面唤:“郎君,夫人,茂州城到了,咱们现在要进城,是先去府衙吗?”
“稍等,我去与沈大人道过别后,再去府衙。”柯弈叫停马车,朝清沅道,“这里人多,你不如先在车上坐着,待我去与云归道过别后,我们便往府衙去。至于你与韦夫人,也不急于这一时。”
清沅应下:“好,你去就是。”
柯弈跨下马车,大步朝前方去,沈壑也下了马车,正在前方等。
“云归。云归是先去拜见刺史还是去安置?”
“我与驭远一同去拜见,恐怕不好,驭远先行,我将妻儿安置好再去也好。”
“好,那你慢行,歇息几日,你有空了给我来信,我们再在城中聚。”
“好,你也好好歇息。”
柯弈点头告别,快步回到自己车上,朝车夫吩咐一声:“走吧,去府衙。”
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越过沈家的马车,往城门中去。守城的将士似乎是认出他们,十分恭敬客气,只是随意检查了一眼,就放他们进了城。
抵达府衙,柯弈又道:“你在车上坐着,我去拜见就好,大概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好,你快去快回,快到午时了,咱们早些去用午膳。”
“我记着了。”柯弈握握她的手,转头下了马车,朝府衙去。
府衙的衙役像是也认出他,他还未走近,衙役们倒是先迎了过来:“敢问可是新上任的柯司马?”
他点头:“是,我刚到,来拜见刺史。”
衙役赶忙道:“您客气,刺史知晓您来,早早就叫下官们准备着了,您这边请。”
柯弈应一声,跟着往里去。
刺史果真早有准备,也是客气迎了出来:“早听闻司马美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风采翩翩啊。”
柯弈也十分客气:“下官见过刺史。”
刺史也连忙道:“我哪敢受司马的大礼?快进快进,饭菜都准备好了,就等司马来,好为司马接风洗尘。我听闻司马离京前重病过一场?司马的夫人又怀有身孕了,叫人准备的都是些口味清淡的……唉?对了,司马的夫人呢?怎么不见?”
“刺史客气,下官刚到茂州城,定要来与刺史禀告,只是不敢劳烦刺史。”
“都准备好了,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呢?咱们以后都要一起共事的。夫人还在马车上吧?”刺史说着就要往门外,“司马夫人,司马夫人,辛劳了一路,快下车用膳吧。”
柯弈眉头皱了皱,大步跟上,神色如常道:“刺史盛情,下官不敢推辞。”
刺史笑呵呵后退两步:“这就对了,快快,快请夫人下来,咱们赶紧去用膳,可不能饿着夫人和孩子。”
“是。”柯弈敲敲车门,“夫人,刺史盛情难却,我们便一同用个便饭再去安置吧。”
清沅推开车门,缓缓跨下马车,朝刺史行礼:“见
过刺史大人。”
“夫人客气,客气,快,随我去后院入席。”刺史在前方引路,“司马也不必为安置之处发愁,这边有官宅,就在这附近,我都派人打扫好了,大人若是觉得不合适,后续咱们再换也行。”
柯弈缓步跟上:“刺史这般周到,真是让下官不知该如何言谢了。”
“客气客气,还是客气了。我比司马大不了几岁,司马与我相处一段时日就知晓了,我这个人最喜欢广交好友,以后还希望司马与我不要以上下级相称,而是好友兄弟相称。不过,司马刚到,你我刚认识,不熟络也正常,往后多来往就熟悉了。来来,这边请。”
柯弈往堂中看去,里面两个男子立即迎出。
“下官见过司马。”
刺史立即笑着解释:“这是两位参军,与我一同来为司马接风洗尘。”
柯弈颔首:“有劳诸位。”
“不劳不劳,司马您千里迢迢从京城前来,我们不过是来陪司马吃顿饭而已,谈不上辛劳。”两位参军立即应下,将他们往里迎,一个摆放凳子,一个准备餐具,相当熟练,相当客套。
“多谢。”柯弈伸手相邀,“刺史先入席。”
刺史左右看参军两眼,笑着应下:“好好,那我就先坐了,其实我们也不讲究这个,不过司马到底是从京城来的,礼数的确周全。”
“是、是。”参军应和,“这桌上的菜都是刺史千叮咛万嘱咐下官去办的,只是下官一向是迷迷糊糊的,若是有不合胃口的地方,司马您直管说,下官这就去叫人换来。”
“刺史很用心,参军准备得也很好,没有哪里不合适的地方,只是因我生病之故,连累刺史与参军费心照料,实在惭愧。”
“司马哪里的话?司马的病是因操劳政事所得,我等费心一二也是理所应当。司马奔波一路,快动筷吧。”参军拿起勺率先给他们舀了汤,又给刺史舀了汤,“这鸡汤炖了许久,两位大人趁热喝。”
“多谢。”柯弈又道。
喝下半碗热汤,筷子动起来,刺史像是无意闲聊:“我还是科考那年去过京城,有憾未能得见圣颜,司马才从京城来,不知陛下一切可好?”
“陛下正值盛年,龙体康健,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听闻陛下一切都好,我们就安心了。”刺史和参军一起应和完,又道,“听闻司马的新政正在开展,也是个为民为国的好政策啊,只可惜,司马生病,不能亲自实施。”
柯弈眉头微动:“新政新法并非下官一人之功,京中自有能臣,缺了下官一人也无碍。”
“诶。”刺史摆摆手,“那如何能一样呢?谁不知是司马那几年先在并州开展新法,后来才得以征用的?司马是当之无愧的功臣,我以汤代酒,敬司马一杯。”
“刺史过誉,新政乃是圣上圣明皇恩浩荡才得以实行,下官也不过是遵从陛下的旨意行事。”
“是是是,陛下圣明,臣等拜服!”
柯弈与人喝下半碗汤,缓缓坐下。
刺史也坐下,给参军一个眼色,参军立即起身又将柯弈空出来的碗盛满。
“参军不必这样客气,若是这般,我以后都不敢再与参军一同用膳了。”
“只是司马头一回来,下官总得尽地主之谊,往后定不会如此了。夫人的汤可用完了?可要再来一些?”
“多谢参军,内子这边我来照顾就好,参军走来走去也不方便。”
“好好,那司马与夫人自便。”
柯弈拿起清沅的碗,添了小半碗汤,放到她跟前,偏头低声道:“要用什么与我说,我给你添。”
刺史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了一圈,又笑道:“若我未弄错,司马夫人是京城乔家的吧?”
“是。”柯弈代为回答。
“咱们这里远不如京城,也不知这些菜合不合夫人的胃口。”
柯弈又道:“多谢刺史招待,内子一路劳累,还请刺史准许她不必回话。”
刺史一顿,笑着道:“是是是,你们奔波了一路了,是该好好用膳,要说话,往后还有的是机会。”
“嗯,这是自然。”柯弈答完,将清沅案上的碗碟往她跟前又放了放。
清沅看他一眼,顾虑着有外人在,并未阻拦。
吃罢饭,刺史起身,又热情相送:“官宅都准备好了,司马和夫人过去就能住,就在不远处,我送二位过去。”
“有劳刺史。”柯弈不好推拒,跟着一同从府衙侧门出去,稍走一段,停在一座宅邸跟前。他皱了皱眉,“这恐怕不符合规矩。”
“诶,这是哪里的话?这又不是专程买了给司马住的,本就是宅邸,又空着,司马住有何不可?”
“以下官的官职,实在不适合住这样大的官宅,刺史若是要将此处分配给下官,下官难以从命。”
刺史顿了顿:“那……”
“下官此次来茂州,因妻子有孕之故,也带了不少家丁,便由家丁去寻房伢,也花费不了多少时辰。”
“也罢,不过既要添置宅邸,何必去寻什么房伢?这位是司户参军,你只管说想要什么样的宅子,让他去办就是。”
“有劳刺史,有劳参军。”柯弈说罢,朝清沅低声询问,“我觉着两进的宅子就差不多了,你以为呢?”
清沅也放低声音:“嗯,可以,要清幽安静的地方,有日光照得到的。”
刺史与两个参军悄悄看他们一会儿,装作什么都未听见,听柯弈又复述一遍。
“好!下官这就挑选几个合适的来,让司马从中选。”司户参军拔腿就往回跑。
刺史又笑:“前方有个茶馆,司马与夫人一同去坐坐?”
柯弈又转头看清沅,又低声问:“你是想去茶馆坐一会儿,还是回马车里歇一会儿?我看应当用不了多久。”
“你们决定便是,不用问我。”
“好。”柯弈这才抬头,“那便一同去茶馆坐坐吧。”
刺史伸手相邀:“司马与夫人这边请。”
柯弈牵着清沅跟上。
刺史迅速瞥一眼,神色自如道:“这里气候与京城不一样,这个时节了还有些冷,也就中午这会儿暖和些,司马与夫人还是要多注意些。”
柯弈点头:“多谢刺史提醒。”
“我看司马与夫人也劳累一路了,就在雅间里好好歇息一会儿,我就不打搅了,一会儿司户自会来寻司马。”
“嗯,刺史慢行。”柯弈拱手目送人出门,抬步将门关上,轻声回到清沅身旁,“要不要睡一会儿?”
清沅摇头:“早上起得迟,这会儿还不困。”
柯弈在她身旁坐下,将她轻轻搂住:“中午吃了好吗?要不要让侍女再去买些吃的回来?”
“不用,中午吃的挺好的,也未见刺史为难我们,反倒十分热情客气。”
“他不会,陛下未想要我死,他也不敢。”他说着垂首,轻碰她的唇。
清沅
抬手挡:“你回去刮完胡子再说。”
“不。”
“我也不。”
第62章 第62章好吧,那我俗气
柯弈眉头皱了皱,低声道:“亲一下,就亲一下,我求你,好不好?”
清沅忍不住笑:“你这样急不可耐做什么?你从前不是不喜欢亲嘴的吗?”
“我未曾不喜欢,我只是不知晓感觉这样好。”柯弈抬眸恳求,“让我亲一下,昨夜便不许。”
“那你回去了要刮胡子,以后不许蓄须。”
“好,我答应你。”柯弈搂住她的腰,含住她的唇,“清沅,你的唇是甜的。”
她推推他:“又说这种话。”
“真的,让我再亲一会儿,好吗?下午搬新家了我就刮胡子。”
“噢。”清沅抱住他的脖颈,含住他的唇,轻轻回应。
柯弈悄声商量:“今晚去住了住处,我们试试可好?没多久就要七个月了,到时便不行了。”
清沅戳戳他的脸:“又要?”
“什么又要?昨日不是歇着吗?你若是不舒服就罢了。”
“晚上再说。”
“好,我一会儿就去刮胡子,保证不会扎到你。”
清沅笑着在他脸上亲一下-
“您说他一个被贬来的,没兵没权的,我们何苦费这样大的劲讨好他?我看他也不像领情的样子。按您说的,若是陛下还会重用他,那他不领情,关系搭不上,那有什么用?”
刺史道:“你说的这些对普通人有用,可他是柯弈,你们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人家就在先帝跟前露脸了,我进京赶考的那一年,人家的美名已经几乎传遍天下了,你用拉拢常人方法去拉拢他,不是南辕北辙吗?”
“那咱们做这些更没有必要了啊。”
“你真是个……你是真不知晓,他这个人已经不能用忠臣二字形容了,简直可以说是圣人。那年科考,各地学子听闻他的名声想要上门拜访,他一个人也没有见,却在张榜以后,同意了学子们的邀约,连落榜的学子都见了,皆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随意点拨几句就能叫人大有所获。只可惜,那时我家贫,考完便回家了,未能与他见上一面。”刺史句句感慨遗憾。
录事看他一眼,道:“您这样推崇他,如何未听您说过呢?”
“天下读书人哪个不敬佩他的?也不用时时挂在嘴边。不过,他近几年总为平民说话,触碰不少大家族的利益,我哪儿敢与这群人为敌?天底下也就只有一个柯弈了,你瞧他身上穿着的布衣了吗?你知晓他祖上多风光吗?祖父丞相父亲位同丞相,祖母是竟陵侯府出身,母亲是平原伯爵府的,你说这样一个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如此,不是……”
“不是没苦硬吃吗?”
刺史朝录事脑袋上招呼一下:“你真是一点儿好人不做啊!你小叔我虽然是碌碌无为,但也分得清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录事收着地上的文书,揉着脑袋抬眼看:“可小叔你不是说想和他拉拢关系吗?”
“是啊,拉拢关系又不只是为了往上爬,与这样的让人在一块儿,说不定史书上也能多留我一笔,当然,若是能升官,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了。”
“可您也说了,他是那种清正不阿的人,哪里会因为这些就跟我们拉近关系?那还算是什么清正?”
“我们真心相待,人家自然不会刻意避着。”
“您笑得那样刻意,还不刻意呢?”
刺史气得又在他头上招呼一下:“收你的东西,别说话了!”
录事咂咂嘴,继续整理文书,正巧司户来,解了这燃眉之急。
“大人,宅子都挑出来了,下官现下就送去给司马。我们要帮司马垫上购置宅邸的费用吗?”
“不必,不要做这种画蛇添足的事。”
“是,下官这就去办。”司户小跑出门,径直抵达茶馆,敲响雅间的门。
清沅正在小憩,听到声音缓缓睁眼。
柯弈看她一眼,待她收拾好,抬步去开了门:“江参军。”
“宅子的地契拿来了,伢子就在外面,您挑好将银钱给下官,由下官转交,您去歇着就好。”司户参军将地契拿出,一一讲解,“这个离主街近些,采买方便,这个离山近些,环境更清幽……”
清沅也站在一旁听,柯弈听完,先问过她的意见:“你觉着呢?”
“我想去实地看看。”
“也好,就当是饭后出去走走了。”柯弈看向司户参军,“参军不若去歇着吧,让伢子陪着我们去看就好。”
参军犹豫:“这……”
“今日来,本就劳累你们招待,又耽搁了你这样长时辰,恐怕你的政务都没时间处理了,现下只是需要去看宅子,你也都为我们解决好了,不必再陪同了。”
参军抿了抿唇,朝他拜了拜:“多谢司马体恤,下官告退。”
柯弈微微颔首,牵上清沅的手,也往房门外去。
侍女家丁们在大堂休息,听见动静早围了过来:“郎君,夫人。”
“你们都歇息好了吗?”柯弈问。
“都歇好了。”
“劳你们轮番看着行李,我与夫人先去看看宅邸,稍后会给你们传话,届时你们按照地址将行李送到就好。”柯弈吩咐一声,牵着清沅继续往外走。
茂州的地势与京城的大不相同,依山临水,若不是高耸的城防,还真是一个颐养天年的好地方。
清沅坐车前行,最终挑下那座临山的宅邸。
“这里环境真不错,适合养病,地势还高一些,站在这儿能看到下面的路呢。”
“喜欢?”柯弈弯唇。
“嗯,喜欢。”清沅笑着握住他的手,朝盛放的花坛看去,“真好,刚好是春日,一片生机盎然。”
“山上也有不少花。你看看家里还有什么缺的,我们明日去慢慢置办。”
“你不用忙了?我看刺史府上的人对你很是殷勤。”
“长史大概还会再邀我一回,其余的能推就推吧。司马就是个虚职,平时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为了面子上过得去,不过也就是每日在府衙待一待。”
清沅转身抱住他:“我很想你能在家陪着我,就像这两个月一样,我们虽然在赶路,路上有受罪的地方,但一直在一起。可我知晓,司马虽是虚职,你也不能不去。”
他轻轻在她后背抚抚:“我会与刺史说明,每日会早些回来,我也想做些旁的事,也不能光坐在府衙里,到时我们可以一同去,只是辛苦你跟我一起出门奔波。”
“我还好,这里的路平坦,又还没到要生的时候,坐坐车走走路不碍事的。”清沅顿了顿,“我想和你在一起。”
“清沅,我也想和你在一起。我明日就去跟刺史说,他不会为难我的。”
“如何说?”
“就说我才到,想歇息两日再去接任,再问问他现下府衙里需要我做什么,若是没有,我想先去城中了解民风民情。”
清沅点点头:“好。”
柯弈笑着拍拍她:“房间应当都收拾好了,我们进去看看?”
“好。”她牵着人往正房走,脚步还算轻快。
柯弈看得却是胆战心惊,皱着眉连声劝:“你走慢些,担心路不平。”
“我还好,我感觉身子没那样重。”她的确不显怀,肚子看着比平常有孕的人小许多,也不觉得身子有多重。
但柯弈看着还是害怕:“那也不能这样不注意,我现在在家盯着你便这样,我若是出去了,还不知要如何。”
“我心里有数的。”清沅笑着回头,“就如同你心中有数一般。”
柯弈皱着的眉头缓缓松开,露出一些无奈的笑:“清沅……”
“你的话,我现在还给你,省得你总觉得我平日里的担心都是在无理取闹。 ”
“我并未这样说过。清沅,走慢些,我看着担忧。”
清沅跨进房门,往榻上一坐:“我心里有数。”
柯弈无奈笑着,抬步跟上,双手撑在她两侧,俯身看着她:“清沅,听话。”
“有些话能听,有些话不能听。”
“莫故意气我,亦或,即便故意气我,也莫拿着自己的身体说笑。”
“我没拿自己的身体说笑。”清沅牵住他的手,“就像你一样,你那日抱着我一出十几里,有在拿自己的身体说笑吗?”
他抿唇:“可我还是担心。”
“那日我也担心。”
“我……”
“去刮胡子。”
柯弈点头,缓缓直起身,拿了刮刀往铜镜边坐:“我得去弄个假胡须来。”
“可你今日还是胡茬,明日便是长出胡须,不奇怪吗?”
“也是。”
清沅走过去,凑在一旁看:“下颌这里还有几根。”
“这儿吗?”
“这儿。”清沅拉着他的手往胡茬上戳戳。
他弯了弯唇:“好,摸到了。”
清沅笑着伏在他的肩上:“为何男人的胡子这样硬?”
“我也不知晓。”
“你不是什么都知晓吗?”
“我何曾如何说过?又找我的茬儿?”柯弈笑着扶起她,“我去洗洗。”
她跟上:“我才没找茬儿呢,你自己多心。”
柯弈拿着帕子清洗干净胡茬,又道:“自转陆路来,便未有有空闲清洗头发了,你要不要洗头?趁着今日天气不错,这会儿正是暖和的时候。”
“好啊,你要洗吗?”
“给你洗完我再洗。”柯弈牵着她往外走,朝侍女吩咐一声,在院子里摆放好榻椅,舀一瓢热水轻轻在她发上淋洗,“烫吗?”
她眯着眼躺在榻上,身上盖了个毯子,被日光晒得暖洋洋的:“不烫,刚刚好。”
柯弈垂首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烫了跟我说。”
“头皮痒痒,你给我挠。”
“挠头皮不好。”
“挠,我痒。”
柯弈叹息一声:“用丝瓜瓤挠吧。”
“也行。”
“不能挠太重了。”
“先挠再说。”
柯弈余光瞥见路过的侍女,唤一声:“将盆里的水换了。”
萃意走来,将水倒了,换盆干净的来。
柯弈顺口又吩咐:“辛苦你们打扫,今日也算是乔迁新居,一会儿给家中上下所有人都发一份赏钱。”
“是,多谢郎君,多谢夫人。”
“往后我出门当差,家里若是有什么急事,一定要及时来禀报于我,即便是有人阻拦,也要禀报于我。茂州刺史与我关系不差,你不必担忧危及自身。”
萃意跪地:“奴婢自小跟在夫人身边,不敢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夫人的性命之前。”
“人爱惜的自己的性命是常情,夫人知晓你忠心,但也希望因自己而丢了你的命。起来去忙吧,不必守在此处。”
“是。”
柯弈拿着丝瓜瓤继续给清沅清洗头皮:“还痒吗?”
“这会儿好些了。洗出来的水是不是很脏?”
“我也许久未洗头了,一会儿洗出来也会一样脏。”柯弈笑着看她,低声道,“即便是我要在外忙碌,也不会不管你,不会发生上一世的事。”
她抬手捏捏他的脸:“噢。”
柯弈弯着唇:“不痒了就不挠了,伤头皮,我给你冲洗干净?”
“好。”她安心躺着,待头发被擦得微干,才被扶着起身坐在一旁晒太阳。
柯弈坐去一旁,低头自己梳洗。
“我帮你。”清沅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不用,你歇着就好。”
“我闲着也是闲着,况且我也没累着,只是给你淋浴而已。”清沅拿起水瓢往他发上浇淋,“从前都是谁给你洗头的?”
他道:“自己洗。”
清沅眼眸动动:“没人伺候你?”
“不用,自己洗不耽搁时辰,洗完一擦就能去书房里做事,等处理完事,头发也就干了。”
“噢,我还以为有侍女伺候你呢。”
“我不需要,太浪费了。”
“所以,这些年,大小事宜你一直亲力亲为?”
“嗯,常常做些家务也好,做家务时能将所有的思绪都抛之脑后,清心静神。”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懒了?”
“我只能要求自己,不能要求旁人。”柯弈直起身,“我洗好了,我去擦擦。”
清沅跟着:“我给你擦。”
“不用,你力气小,我自己绞一绞,一会儿就干了。”柯弈往榻上坐,“清沅,坐。”
清沅的发半干,斜卧在榻上,趴在他的腿上。
“困了?”
“还好,只是太阳晒着,不想动弹了。”
“这样会不会不舒服?”
“我又不傻,当然是舒服才靠在这儿。”
柯弈默默给她盖好毯子。
日光西斜,天渐凉,柯弈将她打横抱起,往正房里去。
“睡着了?”
“没。”
“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
“我刮胡子了。”
清沅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噢,我看着你刮的,怎么了吗?”
他扬起唇:“你明知故问。”
清沅笑着在他嘴角亲一下:“先用膳,用完膳去洗漱。”
烛影昏昏,清沅靠坐在浴盆里,双手掬起一捧水哗啦啦淋下。
“路上洗漱不便,许久未这样沐浴过了。”
“不能泡太长时间,再坐一会儿就起来吧。”
“你洗好了?”
“嗯。”
“我检查一下。”
“如何检查?”
清沅凑过去,在他脖颈旁嗅嗅,突然一口咬住他脖颈上的软肉。
柯弈吃痛,闷哼一声:“轻些,咬疼了。”
清沅笑着朝他伸出双臂:“抱我起来。”
他给她裹了个毯子,抱着她往床边去,俯身要亲她。
“诶。”清沅伸手挡住,“你慢些,当心孩子。”
“我知晓,你放心,若是你不舒服,我不会强迫你,我以前难道强迫过你吗?”
“我提醒你一下,我怕你忍了这么多天了,控制不了自己。”
柯弈在她脸上亲了亲:“我会小心的。”
“将帐子放下。”
柯弈放下床帐,回头又撑去她上方,手往她心口放:“好像变大了。”
“那是我最近胖了。”
“胖吗?我觉着还好,我喜欢大的。”
“俗气!”
“喜欢大的就俗气?”
“对。”
柯弈缓缓收拢手,笑着道:“好吧,那我俗气。”
清沅瞅他:“你外表看起来根本不是这样。”
“那是哪样?”他试探着捏了捏,“疼吗?我能用力吗?”
“不疼。你外表看起来不像是会喜欢这样妩媚的。”
“那凭什么?我为什么就不能喜欢这样的?刚好一只手一个,你看,从指缝里溢出来了,很美。”他低头一口含住。
清沅搡了搡他的肩:“厚脸皮!”
他笑着往下,捧着她的肚子,轻轻亲了亲:“鼓起的肚子也很美。”
“美什么?那条黑线可难看了。”
“不难看。”他顺着那条淡黑色的线往下亲,“有一种对称之美。”
清沅忍不住笑得肩膀颤抖起来:“什么啊?”
柯弈直起身,认真道:“真的。”
“那要是长歪了呢?”
“看是如何歪的,未长歪之前,我想象不出来。”柯弈按住她的腿,“我看看。”
她提起一口气:“看什么?”
柯弈严肃道:“看看是什么模样的,我从前还未认真看过。”
“这有什么好看的?”
“好奇。”
“看你自己的去。”
“我自己没有。”
柯弈居高临下,眼眸一动不动的,看得清沅分外紧张。
“还没看够?”
“没。莫紧张,更亲近的事都做过了,还怕这个?”
“你说得轻巧。”
“我一会儿也给你看。”
第63章 第63章我以后会听你的
“呸!谁要看?”清沅笑着踢他一下。
他笑着接住她的脚腕,放去自己的腿上,俯身埋头:“若是不舒服便告诉我。”
清沅抓住他的头发,轻声喊:“你轻些。”
“好。”他的舌尖像带着电,碰过哪里,哪里便是酥麻麻的一片。
清沅实在受不住,推了推他的头:“柯弈,不要。”
他抬头:“怎么了?难受?”
清沅别开脸:“别那样。”
“好。”柯弈垂首要去亲她。
“不要!”她赶紧捂住嘴。
“为何?”柯弈摸摸她的脸,“没什么味道,微咸而已。”
她挥舞一拳:“不许说!”
柯弈笑着接下:“好,我去漱口就是。”
清沅盯着他漱完口,才肯让他亲:“轻些。”
“好。”他小心托起她的腰,“疼吗?”
“不。”清沅摇头,眉却轻蹙。
“莫怕。”柯弈亲亲她的眉心,“不会到底,就在外面这里,这里也舒服的,是吗?”
她抓住他的肩,低声应:“嗯 。”
“清沅,我爱你。”
“你只有、只有这个时候、才说爱我。”清沅断断续续道。
“谁说的?我平时也说过。你若是不嫌烦,我可以日日跟你说。”
清沅扬起唇:“我反正不嫌烦。”
柯弈笑着道:“那我以后每日起床都跟你说,若是忘了,你罚我。”
“噢。”清沅抱紧他的脖颈,低声道,“柯弈,快一些。”
“好。”他笑着搂紧她。
昏黄的烛火燃过半,柯弈搂着怀里的人,将她的长发往后梳拢,轻轻在她脸颊上亲吻。
她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静静枕在他的手臂上,缓缓入睡。
鸟儿鸣叫,日光大亮,她缓缓睁开眼,瞧见桌边书写的人。
“又在写奏章吗?”
“嗯,你先洗漱,我这两句写完了就过来。”柯弈神色认真,似乎又沉浸在奏章中了,一会儿,他放下笔走来,接过萃意手中的热水壶站在一旁添水,“我早上去过府衙了,已经与刺史说好了,这两日歇息,歇息完后就开始在城中走访。”
清沅抬抬眼,看看窗外照进来的日光:“现在几十了,你竟还出去了一趟,又回来了。”
“快到午时了,我看你睡着,就未喊你,吃完饭我们也可以出去走走,顺便去医馆看看。”
“也好。”
“我早晨也与侍女们吩咐过了,让他们留意着将产婆奶娘都寻好,这些你都不必担心。”柯弈顿了顿,“还有。”
清沅等了一会儿,未听到下话,放下手巾,抬头去看:“什么?”
他见侍女出门了,露出些腼腆的笑,轻声道:“清沅,我爱你。”
清沅忍不住笑出声:“我知晓了,我也爱你。”
“嗯,去用膳吧。”柯弈催着她往外走,边走边又说,“我亦与刺史说好,在城中逛完要去附近的乡下看看,届时会有人同我们一起去,我再与云归打个招呼,看看他们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刚好春日了,就当是出去踏青了。”
她笑着动筷:“好啊,你叫人跟他们说就是。”
“春天到了,这边气候很不一样,要不要去买些新料子做衣裳?这边的蜀锦尤其出名。”
“蜀锦那样名贵,你不觉得铺张?”
“就做一两身,家里还是负担得起的,只给你做。”
“那你呢?”
“我现在穿的这些就很好,棉布透气轻薄,再舒适不过。”
清沅看他一眼,舀舀碗里的粥:“算了,我也不要了。”
他微微前倾:“为何?”
“你穿成那样,我穿成这样,旁人还以为你沽名钓誉呢。”
“你不必考虑这些,你若喜欢去买就是,你有一两身名贵的衣裳,也不算什么。”柯弈握住她的手,“嗯?去买吧。”
她抿了抿唇:“我再想想。”
柯弈又劝:“你不必为了我委曲求全,我不能让你嫁给我,却过的还不如以前。”
“那倒是没有,我以前也没有穿过这么名贵的衣裳。”清沅笑看他一眼,“我兄长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晓?他处处以你为榜样,怎么会如此铺张?再说我父亲也是谨小慎微,也不会如此张扬。所以我才说不好。”
“我们若是买也买不到顶级的,买些普通的也可。蜀锦柔韧光泽手感润滑,听说穿着很是舒适美观。”
“你若非要买,那我自然也拦不住你。”
柯弈莞尔:“好,我们用完膳便上街去看看。”
暮春,清沅穿着栀子色蜀锦做成的衣裳,乘着马车,缓缓往前去。
“天气真好,麦子都绿了,两边的山上也绿了,可惜纨若的孩子生病,不能跟我们一块儿来。”她趴在窗边往外看,“诶?那是牛吗?柯弈你看,那是黑色的牛吗?”
柯弈顺着看去:“似乎是。”
“它们怎么一动不动的?我还以为是假的呢。”清沅忍不住笑。
“在动呢,只是我们离得远,看不清楚。”柯弈从身后抱住她,“累不累?”
她拍拍屁股底下的垫子:“有这个店着呢,不累,反正比待在家里开心。我以前就总想着出去玩,可惜两个兄长也没法日日陪我出去玩。你看那边还有羊?等忙完了,我们买一些羊肉带回去吃吧。”
“好,这边应该就有养羊的农户,我去下地,没空陪你了,你可以和他们聊一聊。”柯弈笑着在她脸上亲亲,“快到了,坐好吧。”
她靠回车厢上,等着下车。
马车缓缓停在村口,她扶着柯弈的手臂缓缓踏下马车,跟着一同前去与沈壑会合。
与他们同行的还府衙里的人,这会儿快到中午,只是沿着田边走了走,便往村正处去。
村正知晓他们要来,早就候着,亦是十分客气:“几位大人,快请快请。”
清沅跟着柯弈,与其余几人一同进门。
“乡下,没什么讲究,都是在一个桌上吃饭,夫人若是介意,一会儿可以与贱内犬女一同在偏房用。”
柯弈转头看向清沅,见清沅点头,才答:“好,那一会儿就劳烦令正与令爱了。”
“不麻烦,不麻烦,司马客气。”
清沅眉梢微动,这人先前并未见过他们,却能一眼看出柯弈就是司马,或许是从衣着打扮看出的,看来这人也听说过柯弈的名声。
柯弈面上倒是没什么变化:“我们这回来主要是与你商量修整农田的事,府衙里先前派来的人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是,已经说过了。这是好事,我与村里的百姓都没有意见。只是上次匆匆谈起,我没有太听明白,也未向村民们转达明白,还希望一会儿能开一个会议,召集村中管事的几个村民代表来,请几位大人具体再讲述一遍。”
“这是自然,此事关系到你们的切身利益,你们首先要弄明白才是。”
“有劳几位大人了。”村正起身,“饭菜已经备好了,几位大人这边请。”
柯弈看清沅一眼,低声道:“我送你去偏房?”
刚说完,两位女眷在门外行礼:“见过几位大人。父亲,我们来接司马夫人去用午膳。”
村正上前一步道:“好,还请夫人移步。”
柯弈朝清沅看去,清沅微微点头,缓缓朝门外走,两位女眷立即扶住她。
“多谢。”她低声道。
“夫人多礼了。”
清沅分不清谁是谁,村正家中的女眷也没有特别殷勤,大概也是怕为难她认人,只是扶着她入席,时不时往她碗里添菜,一顿饭吃的倒比想象中要舒坦许多。
吃完饭,她出门透气,刚好瞧见柯弈也从正门出来,只是被人拦住了。
“柯大人。”拦人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书生模样,很是斯文。
柯弈停步:“三公子。”
“柯大人客气,唤草民三郎便好。”书生恭敬一拜,“草民久仰大人名声,今日得以相见,心中甚是喜悦激动。”
柯弈笑了笑:“三郎不必多礼。”
书生稍稍站正:“草民正在准备乡试,有些学问弄不太明白,不知能否请教大人。”
“这是自然,若是学问上有什么不同,只管来问我就是。”
“多谢大人。”书生又是一拜,“大人去忙吧,草民改日登门拜访。”
柯弈微微颔首,朝清沅走来。
清沅迎近两步,朝门口目送的书生看一眼。
柯弈解释:“村正的三子。”
清沅稍稍点头。
“吃好了吗?”柯弈问。
“挺好的。村正家中的人皆是不卑不亢 ,又细腻体贴,不需要我格外应付什么,也不需要我操心。”
“嗯,那就好。”柯弈握住她的手,“我一会儿要和村里的人召集会议,你就在这歇一会儿,我去请他们给你安排房间。”
“不用,你去忙吧,我自己可以去说。”
“他们要歇一会儿,等着村民们过来,这会儿刚好有时间,我去与他们说。”柯弈牵着她往偏房门口一站,抬手敲了敲门。
里头的人立即齐齐转身,有两个迎过来:“民妇参见大人。”
“不必多礼,我来是想问问贵府有没有可以歇息的空闲房间,我夫人身怀有孕,中午需要小憩一会儿。”
两位妇人笑着道:“原是如此,大人和夫人这边请。”
柯弈牵着清沅跟上。
“这间是小妹的卧房,夫人若是不嫌弃,可以在此处歇息。”
“这里很好,有劳你们。”清沅道。
“那夫人好好歇息,我们便不打搅了,若是有何事,唤一声,我们就在门外。”两位妇人离去。
柯弈站在门口,仍旧未动:“女子的闺房,我不好进去,就站在这里和你说会话。”
清沅笑看他一眼:“说什么?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这个时候说?”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心里惦记你,想和你说说话都不成吗?”柯弈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尖,“从前还怪我不和你说话,现下好了,我跟你说话了,你又觉得我没话找话”
她双手牵着他的手,扬着唇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你有事可以先去忙,我知晓你是在做正事,不会怪你。”
“好,那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我一会要出门了,就喊你一起。”
“你去就是,不必担心我。”清沅笑着握握他的手,转身朝房门里走,“我去歇息了。”
柯弈看着她关上门才抬步离去,又往正房里走。
站在一旁看着的冯家三郎收回目光,快步朝偏房去,叫出自己的夫人,这夫人正是方才搀扶清沅的两个女子中的其中一个。
“辛苦你在这里多守着些,柯大人似乎极在意他的夫人,一定不能让她有什么闪失。”
“知晓了,我会盯着的。”
两人说完也各自离去。
午时过,房门被敲响,清沅撑起身,看见门口站着的人,迷迷糊糊走去,环抱住他的腰身。
柯弈拍拍她的背,低声道:“还没睡醒吗?旁边有人呢。”
她恍然清醒,看看旁边站着的村正家眷,微微后退两步。
柯弈揽住她的肩,朝人道:“劳烦你们照看,我们现下先告辞了。”
“大人客气了。”两位家眷送着他们出门。
一直到门口,和其余人会合,柯弈松开清沅的肩,牵住她的手,缓缓往前去。
众人看一眼,并未多说,只是伸手相邀:“大人请。”
柯弈点头,和几个领事的走在前面,走到田边,才又松开手,和人弯身去摸地上的土。
“这里的田地还挺肥沃的,土壤颜色深,摸着松软湿润。”
村正在一旁附和:“是,就是可耕种的地方太少了,从前也不是没有试过开垦别的地方,只是其余的地方,有的积水重,有的肥力如何也养不起来,渐渐就算了。”
“我们一块儿去看看,你们跟我仔细讲讲这里的情况,我汇总起来问问专门种地的官员。”
“那这边请。”
柯弈起身,后面的人都要跟着他走了,不想他突然回头,朝清沅那里去了。
“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们去河谷边上,那边不好走,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去吧。”清沅顶着周围的目光,目送柯弈与众人走远。
道路的另一旁是一排一排的房屋,房屋背靠着山,山上开满了花,道路的这一边临近河谷,道路边上是一排排垂柳。
清沅沿着垂柳往前漫步,寻了石头处坐下,仰头朝山上的花看去。
忽而,有妇人拿着水瓢走来,将瓢往她跟前递了递,瓢里放着红色的不知名的果子。
清沅愣了一下,抬眸看去。
妇人大概是不会说官话,比划比划,拿起一颗往嘴里放去,好似在与她说,果子没毒。
她起身,抓了一小把,轻声道谢。
妇人只是摆了摆手,抓过她的手,将果子全倒进她手中,转身离去。
她茫然看着人走远,又坐回石头上,捏起一颗果子往口中放,酸甜的汁水在口中流淌,是春日的味道。
这样好吃的果子,那妇人全给了她。
她看着手心里的果子,忍不住扬起唇。
这果子定不是平白无故给她的,是因为柯弈的缘故。她从前不是不知晓自己沾了他的光,那些年无论走到哪儿,无论是否真心,旁人待她都是礼遇有加客客气气,只是远不及现在这一捧果子来得直观。
她含着一颗果子,在口中抿开,留下几颗攥在手心里。
天色渐晚,柯弈和一行人从河谷边回来,鞋子衣摆上都沾满了泥,正边刮着泥边往这边走来。
清沅起身,迎了几步又停下,远远候着。
柯弈早看见她了,与人道别完,便快步走来,揽住她的肩,低声询问:“冷不冷?”
“还好,不冷,你冷吗?”
“我也不冷。”
沈壑从后面走来:“村正各家都收拾出了几间屋子,问问驭远你和夫人想住在何处?”
“我们都随意,你们先挑吧。”
“好,那我去与他们说。”沈壑又走远。
柯弈垂眸,握住清沅的手,继续道:“饿不饿?”
“也还好。”
“这边的地势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些,一时半会儿忙不完,我一会儿就让人明日去给侍女们捎信,有她们陪在你身旁,我能放心一些。”
“嗯,也好。”
沈壑又来:“我已与他们商议好了,你与夫人去村正家中借住,你们若想在外面走走也好,反正沿着这条路往下走就到了。”
“好。云归今日也辛苦了,早些歇息。”
“与我还客气什么?你们也早些歇息。”
柯弈点头示意,牵着清沅缓步在土路上:“这里环境倒还挺好的。”
“是,连风都是清新的。”清沅摊开手心,放到他眼前,“喏。”
“哪里来的果子?”他接过,放进口中。
清沅笑着道:“村里的一个妇人给的,她似乎不会说官话,我也未问她姓甚名谁。甜吗?我猜她是因为你才给我的,你名声一向好,她未曾未听闻过,你又是来帮他们的。”
“为你为我,不都是为我们吗?若不是你胸襟宽阔,我又怎么能有心情有空闲来管这些呢?”
“少给我戴高帽。”清沅轻哼一声。
柯弈笑着道:“我是认真的。”
“管你真的假的,我才不听你这样的夸赞,大度的人一直要大度。”
“清沅。”柯弈顿了顿,“我未曾这样想过,也不需要你一直容忍,我宁愿你能时时与我闹,也不想你像从前那样将所有事全掩瞒于心底。”
“说了你又不听。”
“嗯,我以后会听你的。”
清沅瞥他一眼:“噢。”
他搂紧她的肩:“往回走吧,天暗了。”
往前走,下一个村子地貌相同,仍旧是河流冲积而成的土地,沿岸聚集成了村庄。
一直晴朗的天忽然飘起小雨,柯弈披着蓑衣又与人一同出门勘探地形了,清沅借住在村民的家中,卧在炕上,看着窗外丝丝细语。
村民家中有妇人,
正在做些缝缝补补的活,针脚稀疏,瞧着不大好看。
清沅与妇人说不通话,接过妇人手中的针线,慢慢示意给她看:“这样。”
妇人咧开嘴,笑着接回针线,示意给她看。
她点点头:“对,就是这样。”
妇人笑着将装着零嘴的碟子往前推了推。
那碟子里就装了零星几块像是饼子一样的点心,清沅盛情难却,不好不拿,也不好拿多,只捏了块破碎的往嘴里放去。
妇人很是高兴,给她拢了拢毯子,拿着针线对着窗外的光继续缝补。
雨渐大了,滴滴答答落在房檐上,她听得有些犯困,迷迷糊糊睡去。
地上的泥土被雨水浸得越发湿润,黏在鞋底如何也甩不开,一边走一边刮,否则人都要高好几寸。
“不如在路边歇一会儿吧,都走了半日了。”沈壑高声提醒。
声音在雨中散开,柯弈抹了把汗,回头,喊道:“好,那就歇一会儿,把这最后一个地方丈量完就回去用午膳。”
“好!”沈壑大步走开,蓑衣上的水稀里哗啦往下掉。
柯弈未好到哪儿去,轻轻抖一抖,蓑衣上的水也稀里哗啦掉。
“这雨虽是不大不小的,但一直没有停过,好记录吗?”
柯弈收好怀中的纸张:“还行,这蓑衣大,雨水没有溅到纸张上。”
“要不歇一会儿,等雨停了再继续去?”
“让你和夫人分别那么久,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如早些忙完也可以早些回去。”
“这话从何而起?这些地方本就在我管辖范围之内,我做这些也是理所应当,应该是劳累,你陪我一起来才对。”沈壑笑着打趣,“况且我与夫人成亲已久,不似你们新婚燕尔,难舍难分。”
柯弈并未辩解,只道:“让人把这些数据再重抄一遍吧,我们继续去丈量,弄完了就可以去用午膳了。”
他将记录的纸张交给雨棚里的人,迎着风雨,拿着纸笔,又往田里去。
“此处坡度三分去一。”
柯弈默念一遍,在纸上记下,正要追问时土壤情况时,天地突然一阵震动。
“什么情况?”有人喊。
他皱了皱眉,站稳:“应当是地动。”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震动,随即哐当噗通,什么东西倒塌了,不远处,河道上有几颗石头晃动,顺着河流轰隆隆滚下。
柯弈脑中空白一瞬,扔下纸笔,往回飞奔。
第64章 第64章可我怪我自己
沿着山脚的房屋倒塌了一片,几乎分辨不出原先的位置,破裂的土房子之中,有人来不及跑,被压在横梁下,哭喊声渐起,淹没在雨里。
柯弈一阵恍惚,险些站不稳,目之所及,皆是混乱,蓑衣挡住视线,他一把拽去扔在地上,朝破碎中走去,双唇颤抖得几乎发不出声音。
“清沅……”他一路走,一路搬开路上横拦着的土块,淅淅沥沥的雨水很快将他吞噬,“清沅……”
他走着,忽然看见熟悉的房顶,虽然房屋已经倒塌,但他确认,那就是清沅一直歇息的地方。
他咬了口唾液,抹去眼前的水,搬起破碎的墙壁往身后扔。
他听不见任何声音了,只有雨声,只剩雨水,满天的雨声将他包裹淹没,热泪与冷雨混在一起往废墟上落。
“清沅……”他不停低喃,眼前已模糊成一片,手上还在不停地往外搬土块。
他不该管二皇子一案,否则不会被贬来茂州,他不是不知晓茂州条件艰苦地动频发,他不该来了茂州还要来管这些事。天下百姓到底关他何事?公平正义关他何事?他到底为何要管这些?
“清沅!乔清沅!”他几乎声嘶力竭。
“驭远!”沈壑在后面喊。
柯弈什么也听不见了,口中还在低喃:“清沅,清沅……”
沈壑抓住他的手臂:“驭远……”
“滚开!”他大吼一声,挣脱手臂,继续往下挖。
沈壑急忙解释:“驭远,你夫人不在这里,她没被压在房子底下,她被救出去了,你回头看看,她在那边路上,这里路上都被挡住了,我们不敢叫他过来。”
柯弈一愣,缓缓转身,怔怔朝废墟那边站着的人看去,许久,大步跑去,抬起的手却不知该如何落下。
“清沅……”他哽咽,眼泪往下掉,发梢上的水也往下掉。
清沅红着眼眸,缓缓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看着他满是伤痕的手心,低声道:“我没事,这两个小郎君将我搀扶出来了。”
他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两个被雨水淋的湿漉漉的小少年,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罐,往他们额头磕伤的地方抹了抹,颤抖着声音道:“多谢你们。”
小男孩们摇摇头,冒着雨跑远了。
柯弈收回目光,看着地面,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没有。你也不知晓今天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我不怪你。”
他低着头,沉默着,眼泪不停往地上砸。
清沅将伞往前撑了撑,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哽咽道:“这不是你的错,我真的不怪你,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别哭了。”
“我们走。”他哽咽到几乎无法说话,“我辞官,我们走,去一个安全安静的地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清沅牵起他的手腕,拿着帕子轻轻将他手心里的石子擦去,在破了皮的伤口上轻轻抹上一层药膏,“你身上湿透了,去找找看有没有干净的衣裳可以换上,我看有几处的房子还没有倒塌。”
他站在原地未动,也不说话。
清沅戳了戳他的脸:“柯弈,你魂飞了?”
他沉默。
“雨小了,去换身衣裳,我们去帮帮忙吧,还有很多人被压在房子底下了,上苍已经很眷顾我了。”
柯弈缓缓抬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我去帮忙,你跟在我后面,不用动。”
“那我去干什么?不是占地方吗?”
柯弈拿过她怀里的手帕,往涂抹药膏的手上一缠,牵着她往前:“我要跟你在一起,就算是真的出什么事,就算是真的要死,我和你一起。”
她抿抿唇,轻轻晃晃他的手臂:“柯弈,我真的不怪你了。”
“嗯。”柯弈停在废墟旁,松开清沅的手,和正在救援的人一起搬开房梁,救助被压在废墟下的人。
清沅撑着伞,捡了个木棒,默默将碎土块刨开,留出平坦的路。
不久,沈壑走来:“驭远,你和你夫人一起往村口去,那里准备搭个棚子,让受伤的人可以有避雨的地方,你们若是想帮忙去那帮忙也好。”
柯弈点头:“好,那我和夫人就去那边,这里有劳云归坐镇。”
清沅也点头,被柯弈牵着往村口去,忍不住低声道:“也不知道城里现在情况如何,纨若和孩子们还在城里呢。”
“放心吧,她们身旁有侍女伺候,不会有事,况且城里的房子结实许多,不像这里都是土做的,稍稍地动就会坍塌。”
“好,那我就放心了。”清沅看着他的背影,“柯弈。”
他回眸:“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想说,我今天没有被吓到,那两个小孩手脚很灵活,刚开始感觉到激动的时候,他们就把我架出去了。”
“嗯。”
“还有,一会儿你收拾好了,可以不可以抱抱我。”
“好。”柯弈面色有些严肃。
清沅悄然叹息一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又道:“走吧。”
柯弈又点头,继续往前去。
村口处正有人在组织搭建临时棚,只是现场有些混乱,始终未搭建起来。
柯弈上前几步,皱着眉头道:“都安静下来。”
众人立即闭了嘴。
柯弈也未解释,直接开始吩咐:“有谁听得懂官话?”
几个年轻的小伙子举手走出来。
“好。你带几个人去寻找木杆,你带几个人去寻干草,你带人去寻柴火和火折子。速去速回。”
村中的人都知道他是从州城来的官员,即便未听闻过他的名声,现下见他一脸严肃,也没有再敢争执闹事的,皆是安安静静按照吩咐下来的活去干。
不一会,棚子搭起来了,柴火也堆起来了,伤者围坐在火堆边,其余的负责包扎,搜寻食物物资,一时间井井有条。
沈壑那边也基本完成,过来与他汇合:“幸好地动那会儿正是干活的时候,没几个人在家中歇着,除了几个重伤的外,其余的都是轻伤,没什么大碍。只是这回损失惨重,多数房子都被震毁了,一时半会恐怕重建不起来。”
“人没事就好,只要人在,这些都还能再建起来。”柯弈道,“不知其他地方情形如何。”
“我听这里的村民说,这边也是许久没有过这样大的地动了,不过刺史那边应该也有数,想必不久就会派人来救灾。我们现在只能顾好这里,至少得等雨停了再说,此刻贸然往其他地方去,若是有余震,山上滚落的石头都够我没应付的。”
柯弈点头:“是,现下只能先顾及好这里。”
“这边一时半会儿建
不起来,你打算如何安顿你夫人?”
“马车还在,一会儿拉过来,架在石头上,让她晚上睡在马车里,总还能避避风。”
“嗯,那好,一会儿搜到了被子,给你们留两床。”
“多谢。”
柯弈与人说完便去将马车拉了过来,将车杆往石头上一放,便和一个小房间没什么区别了。
雨不大,许多村民家里的被褥未被完全浸湿,火一烤就烘干了,往马车上一垫,倒还像那么回事。
柯弈扶着清沅上了马车,将她的绣鞋脱了放在外面,给她盖好被子:“睡一会儿吧,天快黑了,我安排好外面的事就来陪你。”
清沅点点头:“好。”
柯弈退出马车,朝沈壑和救灾棚走去,盯着村民们有序寻好歇息的位置。
“叫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轮流守夜,若是夜里有什么异动,可以及时察觉。我守寅时。”
“好,驭远放心,这些我来安排就好,你去陪你夫人吧。他估计还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又正是怀孕的时候,需要有人陪在身边。”
“多谢。”柯弈拱手行礼,转身朝马车去,将鞋子放在车外,躺去清沅身旁。
清沅一直抬着脖子,直至人过来才把脑袋放回去。
“害怕吗?”柯弈将她往怀里搂了搂。
她微微侧身,抱住他的肩:“他们要在外面住多久?”
“说不好,至少要看这两天还有没有地动,才能去重建房屋,重建房屋也要花费时间,不是一日两日能完成的。”
清沅点点头,轻轻抵在他怀里。
“清沅,等忙过这一阵子我就辞官,我们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
“其实,你现下的官职又和隐居有多少区别呢?问题在你自己,而不是官职的大小,如果你还想管,即便是隐居了,你也不会心甘情愿的。”
“我今天真的很害怕,今日被压在房屋之下的若是你,我就算是死一万遍又有什么用呢?”
“不要为了我,我忽然发现我担负不起这么多。至少在今天,在这回,我并不觉得这是你的错,也没有怨怪你。”
“可我怪我自己。”
清沅沉默一会儿,重复:“你什么也没有做错。”
“我做错了,我不该将你一个人放在那里。”
“你没有将我一个人放在那里,那个大嫂、还有她的孩子们都陪着我……”
“可我承受不了。”柯弈打断,“我承受不了看你出事,我没办法再看你死在我面前,我会疯。”
第65章 第65章辞官
“我……”
柯弈扣住她的肩,含住她的唇。
她任由他亲,亲完,只是静静靠在他肩上。
柯弈握紧她的手,亦是缄默。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清沅醒时有淡淡日光从窗外照进来,从窗缝往外看去,地上的水迹微干,说话声也逐渐清晰。
“夫人。”
“萃意?”清沅将窗子又推开些,“你什么时候来的?”
“才来不久,夫人要起吗?”
“好。”清沅从车里走出,“看见郎君了吗?”
萃意弯身给她穿上鞋子:“郎君一早就帮忙救灾去了,许多房屋虽然倒塌了,但里面的家具粮食还在,他们说能保一些是一些。”
“州城中情况如何?一路过来的村庄情况如何?”
“地动时奴婢已从州城离开,不知情形如何,这一路上瞧着确实触目惊心,昨日奴婢暂过的那个村子都乱成一团了,今早似乎是有官府的人来,才勉强有秩序一些,还是这边井然有序。奴婢方才瞧着灾民们脸上已无多少伤痛之色了。”
清沅跨下马车,缓缓朝灾民棚去,那里出了重伤者,的确没什么人了,大多都去帮着救灾,地上都搜罗出许多粮食了。
“夫人,先喝一碗青菜粥吧,现下也寻不到什么好吃的了。”萃意将碗递来。
清沅接过,边喝边往四周看去。
“他们捡那些木头做什么?”
“我听他们说了,要将还能用的东西都搬出来,以减少损失。”
清沅喝完粥,将碗放下:“走,我们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萃意快步拦:“夫人,您现下怀有身孕,应当去好好歇息,这里已经有人帮忙了。”
“我没事,昨日未被惊到,今日也休息好了,过去看看吧。”清沅绕开崎岖的废墟,朝平坦的地方走,“那边的田被冲毁了许多,可惜这地里的麦子,都快成熟了。”
萃意叹息:“是啊,一路上走来都是这般。奴婢听人说,那些没被河水冲毁的田里的庄稼,恐怕也活不了。地动,土壤松动,庄稼的根或许都断了。”
“这回真是损失惨重。”清沅抿了抿唇,悄声长叹。
“你来这里做什么?”柯弈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大步朝她来,“这里还是乱糟糟的,赶紧回去歇着。”
她迎近两步:“我过来看看这里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你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回去歇息,等我安顿好这里后,我们一同回茂州城。”
“这里一时半会儿能安顿好吗?我听萃意说,一路过来全是这样的场景。”
“这回的地动还不算太严重,萃意既然能顺利过来,道路肯定也未被完全损毁。我只能帮着将秩序理清,不可能帮忙将这里完全建好,另外补贴和救助的问题也得及时去与刺史禀告,请刺史及时上报朝廷,看看能不能求得些救助。”
“也好,我也不懂这些事,只能听你安排了。”
“既然听我的,那就去救灾棚里歇着,这边路上很是颠簸,你若是出事,这里连个大夫都没有,你要我该怎么办。”柯弈握住她的手,牵着她往回走,“好好在救灾棚里待着,不要乱走。”
她抿了抿唇:“你这样凶做什么?”
“我没凶,我是担心你,你不要让我分心,去好好歇着,等我忙完了我们就走。”
“嗯。”她垂着眼,在救灾棚前站着。
柯弈握了握她的手:“这会儿天是晴了,但不知晓地动会不会继续,你就在这空旷的地方坐着晒晒太阳,即便是地动了,也不会有什么事。”
她点点头,往凳上坐。
柯弈已经走远了,清沅叹息一声,撑着脸看着地面。
“夫人。”萃意不知如何劝,只是在旁边看着。
清沅往后靠了靠,抬头看着天上的飞鸟,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天彻底晴了,未再地动过,地上的废墟基本清理干净了,一群人互帮互助正在赶工建新房子,柯弈和村里几个种地的好手在检查土地,通往外面的路也收拾干净了,有府衙的官员前来查看,一切井井有条。
一早,她和柯弈坐着马车缓缓往前去,沿路的村庄都在慢慢开始复建,颓败之中得见一丝
希望。
快行驶至州城,马车被拦住,往外一看,竟是参军迎出来了。
“司马可算是回来了,刺史这几日是夜夜睡不着,就怕司马和夫人出了什么事。”
柯弈边和人往城中走边问:“我和夫人一切安好?城中灾情如何?可影响到了边境关系?”
“司马放心,茂州地动,边境外也会地动,那边不会有什么异动。至于这城中,前两日有些乱,今日算是稳定下来了,只是损失的确不小,刺史地动那日便往京城发了急奏,不知何时才能到。”
柯弈点头:“好,我知晓了,我这边也有些情况要与刺史禀告,只是要先送夫人回府,你便不必相送了,我即刻就去。”
“那下官便去府衙等候了。”参军告别。
柯弈牵着清沅回到马车上:“这几日在村里辛苦了,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洗洗早些歇息,我与刺史回禀往外面的情况便归家。”
清沅看着他紧皱的眉头,轻轻点了点头:“好。”
他握紧她的手,未再多说,将她送回家中后,乘车又匆匆离去。
清沅看着地上留下的车辙,缓缓叹息一声,慢慢往房中走。
“夫人。”萃意小心看着她。
“我没事。”她扶着桌椅摆件缓缓往前,轻声道,“扶我去沐浴吧,坐了几日的车了,我想早些歇息。”
萃意扶着她往浴房中走,还是忍不住担忧:“夫人,郎君忙完了就会回来的。”
“我知晓,他是在忙正事,等忙完了就会回来,我不会因为这个伤心。”
至少如今不会。
她收拾整齐便睡了,未等人回来,翌日醒时身旁也没有人,只以为是人一整夜未归。
“郎君昨日一夜未归吗?你派个小司去刺史府里问一问。”
“夫人。”萃意走近,挂好帐子,“郎君昨夜是在房中歇息的,大概是刻意没有吵醒夫人,一早又去了书房,这会儿也在书房里,奴婢们不敢去打搅,富人若是有事,奴婢们这就去传话。”
清沅摇了摇头:“不用,他早晨按时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只是和前几日一样,饭菜未动多少。”
“好,我知晓了,我一会自己去书房里看看。”
萃意顿了顿,怕她发脾气,又不敢劝她,满肚子的话都装回了心里,小心翼翼在一旁伺候着。
洗漱完用完早膳,眼见着人往书房里去了,萃意忍不住竖起耳朵,往书房里面听。
清沅端了汤羹进门,见人沉浸在书写中,将羹轻轻放在一旁的架子上,悄声拿起墨条轻轻研磨。沉浸在书写中的人,似乎并未发现她的到来,仍旧在奋笔疾书,她也未开口提醒,只是静静磨墨。
五张纸写完,柯弈抬眸:“去歇着吧,我写完就过来。”
清沅放下墨条,好一会儿,问:“什么时候能写完?”
“得要一段时间。我这一阵子会很忙,这两日云归又要去村里,我已经与他说好了,叫他夫人过来与你做伴。”
“嗯,我知晓了,那我先出去了。”
清沅悄声退出房门,身后的书写声未停,一写就是一日。
晚上,清沅斜卧在床上,垂眼看着对面坐在小凳上的人,人未看她,只是默默给她净足。
“好了。”她收回腿,卧在床上等着。
不久,柯弈走来,吹灭烛灯,在她身旁躺下。
她沉默一会儿,偏头看去,指尖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柯弈,你在想什么?”
“没。”柯弈握住她的指尖,放在心口。
她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道:“你说谎,你这些天总是心事重重的,饭也不好好吃,你是又想生病吗?”
“不曾,只是天灾来的突然,后续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这几日有些繁忙。”
“不是,你心里有事,我能感觉得到。”清沅顿了顿,“你总是这样,有什么事从来都不会跟我说,只是板着脸每日早出晚归,我每回看了都觉得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清沅,我没有这样想……”
她低声抽泣:“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针对我,也不是对我有意见,可你一脸严肃的坐在书房里让我去歇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也什么话都不敢说,似乎只有在你闲下来的时候,在你心无旁骛的时候,才会对我温柔一些……”
柯弈搂着她起身,着急给她擦眼泪:“我未曾这样想过,我是心里有些乱,我一想到那日你想些被压在倒塌的房屋之下,心里就很难受,我在想我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可以让陛下同意我辞官。”
“你是在为我为难吗?我说过,这回的事我不怪你,你也无法预料到地动,是我自己决意要跟你来这里的,我也不曾埋怨过什么。”
“可我怪自己,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是我多管闲事才让你不得不来茂州,我亏欠你的永远都还不清。”
第66章 第66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
柯弈不停给她擦去泪水:“莫哭了,你一哭我心里更难受,是我不对,是我害你跟我一起吃苦。”
“我没有这样想,我这些天在乡下待得很开心,他们每一个人对我都很友善,我知晓是因为你的缘故。你不是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吗?你说过,我想要的不是你时时刻刻都能陪在我身边,而是你能真的在意我关心我,你做到了,我也感受到了,我不觉得委屈。”
“可我无法接受,我想到人的性命只有一回,若是再失去,恐怕再也不会有重来的机会,我接受不了。”
“你想辞官,我支持你,可你现下分明就很不对劲。”清沅抬头,捧着他的脸轻轻抚摸,“我不是还活着吗?我们都还活着。若是能辞官,辞官后,你想去哪里?”
他弯下腰,抵在她的肩上,低声道:“我很害怕,害怕孩子不能平安出生,怕你和孩子又会离我而去,又只剩我一个人,我害怕我根本改变不了命运。”
“孩子好好的呢。”清沅牵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他今天还动了,他会平平安安出生的,不许咒我们。”
“清沅,即便是要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清沅抱紧他,拍拍他的背,用脸在他耳旁蹭蹭,轻声道:“不要胡说,我们都好好的呢。”
“嗯。”他语气的哽咽声停歇了。
清沅轻轻推着他躺下,环抱住他的脖颈,又道:“你好好吃饭,好不好?大夫说了,你这个病很容易复发的,我和孩子都需要你照顾。”
“好。”他在黑暗中看着她,粗糙的指尖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柯弈,我爱你。”清沅在他脸上亲一下,“你忙完外面的事就早些回来,陪着我和孩子,好不好?你先前不是还说要给孩子做小木床的吗?他都快出生了,你再不给他做,他就没地方睡了。”
“好。”他沉默许久,道,“我会尽快忙完,尽快将辞呈发往京城,而后就专心致志在家中陪你和孩子。”
“不着急,慢慢来,还有两个月才生呢,你别将自己的身体熬坏了。”
“嗯。”柯弈扶着她的后颈,细细亲吻她的唇,“辞官后,我们回祖宅。”
“祖宅在哪儿?”
“阳谷。”柯弈搂紧她,“不去阳谷也好,我们去一个安全的平稳的地方,安安稳稳度过下半生。”
她点头:“好,我都听你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柯弈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抱歉,我这几日吓到你了。”
“你好好吃饭就好。”她道,“还有,有事不许瞒着我,我知道很多事我解决不了,可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好,我记着了。”
“柯弈,我爱你,是一个人成熟的女人对一个男人的爱,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做什么,我想你有事能和我商量,不要把我当成小孩。”
柯弈弯起唇:“我没有将你当做小孩,我有时只是太担心你,尤其是失去一次后,我很害怕会有第二次。有时候,我必须做些什么,心里才会好受些。清沅,只要我心里好受了,就不会生病,反而是心里难受,身体才会出问题。清沅,我也爱你。”
“我明白了。你安心忙外面的事,不用担忧我,我明白你心里有我在意我,不需要时时守在我身旁。”
柯弈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清沅,好好在家歇息,也不用担心我。”
“你好好吃饭,我就不会担心了。”
“好,我会好好吃饭。”
清沅笑着在他下颌亲了亲:“明日是不是又要出门去?今日也忙了一日了,早些歇息吧。”
“你也早些歇息,我知晓你怀有身孕,一向疲累得厉害,要多歇息。”
“我要枕着你的手臂睡。”
“好。”柯弈仰卧好,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来。”
她手脚都搭在他身上,脑袋也搁在他肩上,安心睡去。
初夏,茂州一早一晚还有些冷,清沅和韦纨若盖着毯子坐在榻上,对着窗外的光做女红。
“你们家那个去了这么多天,还不回来?””
他才刚上任就遇到这样的事,又语言不通,恐怕得一阵子了。“韦纨若笑笑,“我和他都是老夫老妻了,也不在意这几日的分别,不似你们。”
清沅羞赧垂眼:“也不是如此……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还是喜欢的,只是不像你们那样用情。”
“别取笑我了。”
韦纨若忍不住笑:“好好。不过你们俩的感情是真好,我看他每日都是匆匆忙忙的赶回来,一点儿都不敢耽搁。”
“我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他不为我,为孩子也不该在外面逗留。”
“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司马惧内,你瞧瞧,还是从你这儿传出去的。”
“他才不怕我,他不想做的事,即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做。”清沅顿了顿,“我倒觉得你们那样才好,像是什么话都能说开。”
“他也就只有这一点好了,旁的是如何也比不过柯大人的,论建功立业,更是这辈子都望尘莫及了。”
“他身体都不大好了,还谈什么建功立业。”
韦纨若轻声叹息:“你也别太着急,等这一阵子忙完,让他在家里好好歇息一段时日,总是能养回来的。”
“他也这样承诺过,但什么时候能真停下来好好休养休养,还不好说。”
话音落,萃意从外面走进来:“夫人。”
韦纨若抬眸看去,笑问:“是不是那两个调皮蛋又闯祸了?”
萃意摇了摇头,低声道:“是郎君回来了。”
清沅抬眼看去,皱着眉问:“他怎么了?”
“您别着急。”萃意张了张口,小心扶着她起身,“郎君他在外面昏倒,府衙的人送他回来,现下正要进门,让奴婢跟夫人先说一声,以免惊吓到夫人。”
她眉头紧蹙,放下手中的针线,提着裙子疾步往外走。
“清沅,你慢些。”韦纨若快步跟上,朝萃意询问一句,“可请大夫看了?大夫如何说?”
萃意赶忙解释:“已经请大夫看过了,说是累着了。”
清沅回眸:“有没有大碍?”
萃意立即道:“应当是没有大碍的。”
“嗯。”清沅眉头未松开,撑着腰快步往外去,刚要出垂花门,几个衙役抬着人进门了。她快步迎过去,看着担架上躺着的人,焦急问,“他怎么样了?”
衙役道:“大夫说是劳累过度,让我们送司马回来,让他好好歇着。夫人放心,大夫已给大人喂过汤药了。”
“这边。”清沅将他们往卧房引,看着他们将人放在床上,快速上前给人盖好被子,“他还发热了?”
衙役顿了顿,犹豫开口:“是……”
清沅眼眶微热,抿着唇,将泪忍回去,朝大夫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大夫上前,道:“大人乃是阳气暴脱,阴阳离决之状。”
“我听不懂这些,你只告诉我,严不严重。”
“呃……”大夫顿了顿,“方才一碗参汤喂下后,大人的脉象已经平稳许多了。”
清沅明白了,她点了点头,朝衙役道:“你们都回去吧,让大夫留下就好。”
衙役未动:“夫人,刺史吩咐过,叫我们在这里守着,等着大人醒来。”
“你们回去就是,他若是醒了,我会叫人去与你们传话,这里也不必这样多人守着,反而耽搁时辰。”
“那、那夫人多保重,我们就先走了。”
清沅看着床上昏睡的人,只淡淡吩咐一句:“萃意,你去送。”
“是。”萃意领着几人往外,“几位大人这边请。”
清沅看着床上的人,沉默许久,起身往屏风外走:“纨若,你带着两个孩子回去歇息吧。”
“我方才已叫乳娘带着孩子们去歇息了,我在这儿陪你,你还有身孕,不宜操劳。”
清沅摇了摇头:“这里有萃意她们陪着我,你去陪孩子们吧。”
韦纨若叹息一声,握握她的手:“好。你不要着急,大夫都说了已经脱离危险了,你若是因此事着急出事,他只会更不好。”
“嗯,我知晓了,你去歇息吧。”清沅将人送出门,坐回床边,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眼泪,轻轻握住床上人的手。
天光微暗,又灌过一回药,清沅又摸了摸柯弈的额头,松了口气:“终于不烫了。”
萃意轻声进门,点燃烛灯,轻声道:“天晚了,夫人不如早些休息,奴婢们在这里守着就好。”
清沅摇头:“我还不困。”
萃意不好多劝,悄声又退出去。
戌时末,萃意又来催。
“我就在这里守着。”
“夫人。”萃意叹息一声,“夫人若是没有身孕,奴婢便不会劝夫人了,可夫人现下身怀有孕,月份又大了,怎么能这样熬着呢?”
“我不会熬着,我就在这里睡,若是有什么事,我也能及时知晓。”
“郎君有疾,若是郎君醒了也不会同意夫人在此处歇息的。”
“可我不放心,你要我去外面休息,我睡不着。”清沅双手握住柯弈的手,看着他紧闭的双眼,轻声道,“你出去吧。”
第67章 第67章欺妻之罪
萃意叹息一声,只好悄声又退出去。
清沅缓缓俯身,将脸轻轻贴在柯弈的脸上,握着他的手往自己的小腹上放,低声道:“你怎么还不醒?你不管我和孩子了吗?”
她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从他脸颊往下滑。
“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多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你不听,你若是出事了,我和孩子该怎么办?你心里一点儿都没有我们。”
“我不会有事……”柯弈忽然开口,有气无力。
清沅愕然抬眸,斜挂在脸上的泪珠又滑回来:“你醒了?你饿不饿?我去叫人送些吃的来。”
柯弈抓住她的手腕:“清沅。”
她擦擦眼泪:“怎么了?”
“天是不是很晚了?几时了?你怎么还不睡?”
“你一直昏睡到现在,我哪有什么心情能睡觉?”清沅将他的手放回去,转身往外去,“我去叫人送些吃的来。”
她朝萃意喊一声,又快步走回:“我扶你起来靠着。”
柯弈苍白的唇微微弯起,撑着床慢慢坐起:“不用,你扶不动我。”
清沅抿着唇,往他背后放了一个软垫,接过萃意递来的汤羹,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送去他嘴边:“慢些,吃完让大夫再来给你看看。”
“嗯。”他道,“莫怕,我无碍。”
“不要说这样搪塞的话,我只会更生气。”
柯弈垂了垂眼,不再辩解。
“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用了。”
清沅将碗放至一旁,稍稍让开,给大夫腾出位置,着急询问:“他现下如何了?”
大夫道:“暂且无碍,草民去开新药方,郎君要等一等,喝完药再睡。”
“有劳。”柯弈看着大夫出门,抬手朝清沅去,“清沅,坐。”
清沅看他一眼,抚开他的手,坐得远远的:“等着吧,吃完药再睡。”
他挪了挪,轻轻靠在她的肩上:“清沅,莫生气了,外面的事差不多忙完了,可以歇一阵子了。”
“灾情平复了?”
“各地的损失太过严重,现下只是将将平稳好人心,恢复好秩序。”
“那你还说忙完了?不是说假话?”
“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田里的麦子毁了就是毁了,一时半会儿也长不出来。幸好是边境,为了稳固局势,朝廷答应了会调运粮食,平稳物件,只是也需要时间。”
“我知晓了,你好好躺着吧。”清沅按着他躺下,“我去洗漱了。”
他要起:“我跟你一同去,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你都成什么样了?还不好好歇着?你赶紧给我躺着,我今日已经够生气的了。”
“叫萃意陪你一同去。”柯弈缓缓坐回去。
“我知晓,不用你说。”
清沅叫上萃意,一同往浴房走,回来时,药已熬好,她看着柯弈吃完,转身要走。
“去哪儿?”柯弈抓住她。
“去隔壁睡。”
“不许。”柯弈抱住她,“你不在我身旁,我睡不着。”
她抿了抿唇:“我说过,叫你不要劳累,你不听,现在我也不要听你说的话。”
“我错了,我不知晓会这样严重。”
“你总是认错,然后不改。”
“这是最后一次,我跟你保证。”
“我不听你的保证。”
“再有下回,你就把我扔在这里,让我自生自灭。”
清沅回眸瞅他:“你是不是从来没想过你要是死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该如何活下去?你说你害怕,难道我不害怕吗?你根本就不会在意我的感受。”
“并非如此,我只是想赶紧将这些事处理完,赶紧递上辞呈。”
“你不是为了请辞,故意如此行事的?”
“我……我想过,但我不知晓会这样严重。”
清沅挣开他的手:“你睡吧,我不吵你了。”
他抓住她的衣袖:“清沅,我惦记你和孩子,就一定不会咽气。”
“都到了说咽不咽气的地步,你还说……”清沅哽咽到无法言语。
柯弈闭了闭眼,下颌轻轻放在她的肩上:“清沅,我明日就请刺史帮我递交辞呈。我明日再给你请罪可好?我头有些晕。”
她咬了咬牙,扶着他躺下:“让你好好躺着。”
柯弈握住她的手:“清沅,睡在我身旁。”
她吹去烛灯,撇着嘴躺下。
柯弈将薄被分她一半,轻轻抱住她:“清沅,天晚了,睡吧。”
她没说话,双眼早合上了。
柯弈悄然叹息一声,握紧她的手。
睡到快晌午,柯弈还未醒,清沅叫了大夫来看过,确认他无事后,时不时去探探他的鼻息。
“还没醒吗?”韦纨若迎来。
清沅叹息一声:“没,大夫又说他是累的,他平日里就是晚睡早起的,好不容易睡一会儿,我也不好吵醒他。”
韦纨若也叹息,牵着她往堂中走:“他这样劳累用心,若是陛下知晓,兴许会将你们又调回京城,京中总比这里好。”
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多解释:“我只希望他以后都不用这样辛苦,至于去不去京城,我也不在乎。”
“你就不想家?不想你的两个兄长?”
“他们两个有什么好想的?前几日来信问我地动的事,还问我生了没,连我怀孕几个月都弄不清。”清沅嘴上埋怨,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韦纨若也笑道:“他们哪儿能弄得清那些,总不过还是担忧你。”
萃意轻声进门:“夫人,刺史大人来了。”
清沅微愣一瞬,朝韦纨若道:“是来看驭远的,应当不会为难我,你若不想应付,便先去后面避避,我去看看。”
“好,那你小心。”
清沅看着人绕去后面,扶着萃意的手往外迎:“见过刺史。”
刺史连忙道:“夫人不必多礼,我来看看司马,不知司马病情如何,现下可醒了?”
“刺史这边请。”清沅引人去厅中坐下,叫侍女上了茶水,“大夫说他现下没有大碍,只是劳累过度,这会儿还在睡着。大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这便叫人去将他唤醒。”
“不必不必。”刺史连连摆手,“司马是因公事生病,我来只是来探望探望,确认他无碍,我就放心了。这些补品不值什么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清沅扶着扶手起身:“多谢大人。”
“夫人身怀有孕,不必如此多礼。”刺史起身,“既然司马还未醒,我也不便前去探望,改日再来……”
“刺史大人。”芸简匆匆跑来,快速行礼,“刺史大人,夫人,郎君他醒了,说有事想见刺史大人。”
刺史一愣,道:“好好,快引我去见。”
清沅垂了垂眼,领人往正房走。
柯弈正靠在床头,见刺史来,缓缓撑起身,要与人行礼:“下官见过刺史。”
刺史急忙小跑去,将他扶起:“司马快快请起,陛下刚问过大人的情形,大人便病了,我真不知该如何与陛下如何回复了。”
他坐回床上,面色有些苍白,声音也虚浮无力:“下官见刺史,便是想请刺史帮下官写一道奏表。”
“司马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千万莫要再劳心劳力。”
“下官沉疴日笃,形神俱损,于政务上实在有心无力,恐怕难以再担当此任,劳请刺史帮下官写一封请辞的奏表,发往京城。”
刺史愣住:“这、这……”
“刺史若是觉着为难,下官这便去亲笔写下,只劳刺史帮忙发往京城便好。”他说着,扶着床起身,有些摇摇欲坠。
刺史慌忙按着他坐下:“我并非不愿,只是司马乃是国家栋梁,如此辞官,实在可惜,若司马身体实在难以为继,不若先休假几月好好休养一段时日,不必着急提辞官的事。”
他喘了口气:“刺史有所不知,早在京城,太医便诊断下官身体不济,如今若非是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绝不会提出辞官的事。”
“好好好,我知晓了,司马快快卧好,我这就回去帮司马写辞呈,司马千万保重。”
“多谢刺史体恤。”柯弈靠在床头,道,“清沅,你替我送刺史出门。”
刺史赶忙摆手:“不必不必,二位都好好歇息,不必相送。”
清沅还是往外送了几步,一回头,却见柯弈好生生地坐在床上,不喘也不晃了。
“装的?”她走过去,“方才看你站都站不稳,险些吓坏我了。”
柯弈对她笑了笑,握住她的手:“这原本就是个急症,那一口气喘过来就没有大碍了。”
她瞪他一眼:“你还这样说?若是那一口气喘不过来呢?”
“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柯弈环抱住她,轻轻贴在她的肚子上,轻声道,“澈儿,是爹错了,爹不该吓到你和你娘。”
清沅忍不住扬唇,笑着摸摸他的头:“你好好歇着,我去叫人送饭送药来。”
“我好些了,睡了一觉,身体好多了,我跟你一块儿去,我也想起来走动走动。”
“你不是还要装病?装就装得彻底一些,别让人抓住把柄,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倒不怕什么欺君之罪,我只怕欺妻之罪。”
第68章 第68章那我就死缠烂打
清沅扯了扯他的脸:“又胡说八道。坐好,我去让人送饭送药来,吃完我再来跟你算账。”
他笑着应下:“好,你只管罚我就是。”
清沅斜他一眼,转身往外去。
顺路,她朝萃意吩咐:“一会儿去与纨若说一声,便说郎君醒了,我要照看,叫她和孩子们安安心心在家里住着,若是有什么需要,只管说就是。”
“是。”萃意应下。
清沅拎着食盒进门:“既是生病,这些日子就在这里好好躺着,别让人看出什么端倪。吃完饭就好好歇着,我去寻纨若了。”
“你不在这儿陪我吗?”
“不陪,你自己折腾出来的病,你自己待着。”清沅端起药碗,拿着勺往他嘴里塞,“来,喝。”
他叹息一声,一口接一口地喝下。
清沅拿出帕子胡乱在他嘴上擦了擦:“好了,吃饭。”
“你吃过没?”
“午膳还没吃,一会儿去和纨若一起吃。你吃完再睡一会儿吧,你看你眼下的青黑都还没褪去。”
“你不在我睡不着。”
“少来,你昨晚说什么头晕是不是也是装的?我今日瞧见你和刺史装病才反应过来。你赶紧好好睡你的,我可照顾不了你几天,马上要临盆了,
你不好起来照顾我,我就不让孩子喊你爹。”
柯弈无奈笑笑:“好好,我好好休养就是。”
“吃吧,吃完我拎出去。”清沅盯着他吃完饭,拎着食盒转头就走。
柯弈安静了两日,第三日,清沅正跟韦纨若坐在一块儿做小衣裳,一会儿萃意来唤一趟,一会儿芸简来唤一趟。
“他又有什么事?”清沅叹一口气,将针线放下,“我方才不是去看过了吗?”
韦纨若笑着道:“他现下正是生病的时候,肯定想你能陪在身旁,你就去陪着他吧。”
“他的病都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我懒得管他,否则他下回还是不长记性。”
“这一段时日外面的确忙,云归都好久没来信了,你骂他几句便罢了,还是去看看,我瞧他挺严重的,莫真出什么事了。”
“罢了,我去看看。”清沅扶着萃意,大步往卧房里走,掀开门口的垂帘,往里道,“又做什么?”
柯弈着一身薄衣卧在榻上,见她来,立即抬头看来:“头疼。”
她瞅他一眼:“我去给你寻大夫。”
“不用,你给我按按。”
清沅走近,往他身旁一坐,没好气道:“我怀着身孕还要给你按头?”
“不按也行,你在这里陪着我,陪陪我,我就不头疼了。”
“我就知晓你又是没事找事。”
柯弈将头轻轻放在她腿上:“我知晓错了,我跟你保证,这是最后一回。”
“你跟我保证过多少回了?”
“我用的余生的信誉,再跟你保证最后一回。”
“你最好能做到。”
柯弈弯了弯唇:“一定能做到,等陛下回复,等你生完孩子休养好了,我们便离开。”
清沅轻轻将他垂落的发丝拢在一起:“要是皇帝不同意你辞官呢?”
“他会同意的。我想好了,我们也不一定要回阳谷,可以四处去看看四处去走走。清沅,你想去哪里?”
“我也不知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往后的日子要粗茶淡饭了。”
“粗茶淡饭就粗茶淡饭吧,我这辈子就是喜欢你,如何也改不了了,等下辈子吧,下辈子我肯定不要和你这样总喜欢作死的人在一块儿。”
柯弈捉住她的手,用脸颊在她手心里蹭蹭:“不要,若是还有来生,我还要跟你在一起。”
“我才不呢。”
“那我就死缠烂打,缠到你同意为止。”
“你是那种死缠烂打的人吗?你明明只要被拒绝过一回,便不会再主动了。”
“我不是懊恼被拒绝,我只是不想逼迫你,若是你觉着与我在一起不开心不快乐,那我宁愿让你开心快乐。”
清沅沉默一会儿,唤:“柯弈。”
他合着眼:“嗯。”
“我还是很开心的,只要你别作死。”
“绝不会再有下回。”
萃意敲响门:“郎君夫人,沈大人回来了。”
“我这就来。”清沅应完,低声朝躺着的人道,“你就先不出去见了,我去招待他们?”
“好。”柯弈缓缓起身,靠去一旁的软垫上。
清沅给他盖好薄毯,抬步往外去。
沈壑在外面,身后还跟着一群年轻的小伙子,看着有些眼熟,先前应当是见过的。
清沅走近,解释一声:“驭远他生病了,暂时不能见客,还请见谅。”
沈壑皱着眉头问:“病得很重吗?我只听人说那日他忽然昏厥,将府衙里的人吓坏了。”
“大夫只是说暂时无碍。”
“这般……”沈壑喃喃一声。
清沅看向他身后的那几个人,问:“这几位是?”
“哦,他们是下面村子里的,先前你们见过的。他们听闻驭远病重,便想跟着来探望。不过既然不方便,那就……”沈壑朝身后的人看去。
那几个人立即摆手:“不要紧不要紧,我们知晓大人暂且无碍就放心了,夫人将这些收下就行。”
清沅看着他们手上提着的鸡鸭蔬果,忍不住蹙了蹙眉:“刚经历过那样的大灾,地里的麦子几乎都毁完了,你们怎么还拿东西来?你们的心意我替他领了,可这些东西我不能收,你们提回去吧。”
“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那日地动,两位大人不辞辛劳不分日夜救灾,若不是因此,大人也不会病倒,还请夫人收下吧。”
“若是个丰收的年头我就收了。真不能收,你们快拿回去吧。不若我去问问他,他也定不会同意的。”清沅说着要往房中去。
几个少年赶忙拦:“既如此,那便罢了。”
清沅又回头:“这就对了,鸡子鸭子拿回去养一养还能下蛋,现下正是困难的时候,等来年丰收了再说。”
“多谢大人与夫人体恤。”少年们一同行了礼,其中一个道,“既然大人病着不便见客,那我们就先不打搅了,待大人好一些,我们再来探望。”
“好,路上慢些。”清沅说完,朝侍女吩咐,“芸简,送几个郎君出门。”
几人拜别,院中剩下只剩下沈壑,韦纨若才抱着孩子从房中出来与他相聚。
“爹爹!爹爹!”孩子们朝他跑去,他只能抱起一个,另一个牵在手边。
“这些日子多谢你们帮我照顾纨若。”
“我们一个病一个怀着孕,哪里能照顾得了她?是纨若来陪着我才对。”
“我们才来这里,又突发了这样的事,若是将纨若和孩子们单独留在家里我才不放心,不论如何,还是要多谢你和驭远。”
“说这样的话就是见外了。”
沈壑笑笑:“那罢了,便不说了。我本是想来看看驭远的,既然他不便见客,我与纨若也回去了。”
“好,我送你们出去。”清沅伸手相邀,送着他们出了垂花门。
韦纨若停在车边回头:“我看你夫君也不是会照顾人的,你要生的时候让人来与我说,我来陪你,我生养过,多少有些经验。”
“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到时一定会麻烦你的。”
“不客气最好。你快回去歇息吧,这会儿有些起风了,这里风大,不要在风口站着。”
“好。”清沅看着他们的马车出大门,扶着萃意的手,缓缓又往回走,刚进门,就瞧见柯弈从书房出来,“你不好好歇歇,又去书房里做什么?”
柯弈将手中一沓字帖交给她:“寻了几幅临摹的字帖,你让人拿着,追上那几个孩子,将这个交给他们。”
她翻看一眼,朝他看:“不是说以后不管这些事了吗?”
柯弈笑了笑,没有辩解。
清沅转身将字帖交给萃意:“听见郎君说的了?让家丁拿着去追。”
萃意应一声,快步往外跑。
柯弈见人走远,握住清沅的手,牵着她往卧房里走:“只是
给几幅字帖而已。”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还不知晓你?你若是能无动于衷,那你就不是你了。我都已经没有心结了,随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非要跟自己较劲。”
“嗯。”柯弈从身后环抱住她,“我若只能看到旁人的苦难,却看不到自己妻子的痛苦,那我的仁善不过是虚伪的仁善。
她反手摸摸他的脸:“我都看见了,你书房里先前放着的那些书信和文章,你嘴上说着什么都不管了,可还是要为你说的改善耕地之策善后,你要是虚伪的仁善,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仁善二字了。”
“毕竟是我提出来的,我不能给了那些村民们希望后又让他们的希望落空。”
“算了,我只要求你,不要再用自己的身体做筹码。你想想我今年才多大,你若是去了,我十有八九是要改嫁的。”
“若是能寻到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你便改嫁吧,我不会怪你。”
“你……”清沅转身,狠狠扯了扯他的脸,“你就不能说,你不会出事,你会好好活着,长命百岁?百年之后和我一同离去?”
他将她的双手捧在手心里:“那对你太不公平了,我比你要多活十年。”
第69章 第69章不要拒绝我
“我要的公平是你必须陪我一辈子,照顾我一辈子,伺候我一辈子。”
柯弈笑着抱住她:“好,我会尽全力。”
茂州的夏季似乎还没过几日,一场雨又转凉,夏日的衣裳又压箱底了,清沅却满脸是汗。
“走了好几圈了,应当可以了吧?”柯弈扶着她,焦急朝大夫和产婆询问。
产婆只问清沅:“夫人感觉如何?有要生的感觉吗?”
清沅摇了摇头,扶着柯弈的手臂继续围着院子转圈。
柯弈不累,额头却也渗出许多细密的汗珠:“还要走多久?”
“大人放心,这样走几圈对夫人是有好处的,一会儿生产时能更顺利。”
柯弈看一眼清沅脸上的汗珠,急声问:“是不是疼?”
“还好,不算太疼,还能忍受。”
“慢些,慢些。”柯弈拿着帕子将她脸上的汗擦去,不停重复,“慢些。”
她咬了咬牙,抚开他的手:“我感觉要生了。”
产婆急忙喊:“快!快!扶夫人去房中!”
柯弈一怔,将人打横抱起,匆匆往房中走。
一切都已备好,他将人放在床上,顺势在床边蹲下,紧紧握住她的手。
清沅眉头紧皱着,脸上又淌出不少汗,他又要摸出帕子给她擦,却被她抚开。
“你在这儿做什么?你出去。”
“我陪着你。”柯弈双手握住她的手,“清沅,我留在这儿陪着你。”
她抿了抿唇,整张脸都皱着:“不要,你出去。”
柯弈未动:“莫怕,我不在乎那些说法,我在这儿陪着你。”
“你出去,你在这儿,我使不上力。”
“夫人叫您出去您便出去吧,她这会儿羊水都破了,您再不出去,只会耽搁。”产婆也急声应和。
柯弈抿抿唇,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盯着她紧皱着的眉头往后退几步,拳头紧握,骤然转身离去。
“怎么样?生了吗?”韦纨若正匆匆赶来。
柯弈站在廊下,垂着眼,摇了摇头:“没。”
韦纨若应和两声,匆匆推开房门,里面传来的叫喊声忽然大了,门又被关上,声音又忽然小了。
柯弈负手而立,盯着地面的双眸越发模糊,手心被自己掐出一排深深的印迹。
风吹过,将他额前散乱的发拂起,一道洪亮的啼哭声从身后的门中传来,他眼一抬,转身一把推开房门,大步走进去。
“你进来做什么?”几个接生皆是皱着眉,转头看他一眼。
他抿了抿唇,蹲去先前的位置,握住清沅被汗浸湿的手,有些不大高兴:“不是生完了吗?”
“还有一个呢。”韦纨若解释一声。
他一愣,抬眸看去,果然见褥子还遮着,心中的那点儿不高兴立即烟消云散,只剩抱歉:“抱歉,我不知晓。”
清沅没有闲心与他说话,紧紧握住他的手,咬着牙继续用力。
他不敢动,也不敢说话,只随着她一同皱眉,眉心留下的几条痕迹都要烙进皮肉里。
很快,又一道哭声响起,两道哭声夹杂在一块儿,吵得人有些头疼,房中却都是笑声。
“你们这一回比我两回都强些。”韦纨若将孩子包裹好,笑着朝清沅道,“一个姑娘一个小子,等这里收拾一下,再给你看。”
清沅笑着点点头,手心轻轻捏了捏,疲惫冲柯弈道:“你少取了个名字。”
柯弈眸中水光闪烁,握起她的手贴在脸边,扬着唇应:“嗯。”
“你去把孩子抱来给我看看。”
“好。”柯弈起身,小心翼翼抱来先出生的那个给清沅看。
韦纨若抱着另一个也走来,将他们两个放在一块儿:“真是一胎生的,长得真像。”
清沅不觉弯唇:“好小两只。”
韦纨若笑着道:“在你肚子的时候就不大,还是两个,自然小一些。你放心,产婆说了,应当没什么事,方才的哭声你也听见了,多响亮。”
“嗯,没事就好。”清沅亲亲孩子柔软的小脸蛋,“长得是像,幸好是兄长和妹妹,不然都要分不清哪个是哪个了。”
柯弈看她们说话,默默起身,跟着侍女一同收拾褥子。
清沅看他往床尾去,没太在意,直到他掀被子,才骤然皱了眉,弯起的腿也收回:“让她们收就好。”
“无碍,我不怕。”
“谁管你怕不怕了?”清沅瞅他一眼,“你别收了,让她们收。”
柯弈看看她脸颊上贴着的湿发,没有与她争执,将褥子毯子放下,回到床边坐下。
“也不必太过担忧,清沅比我那时轻松多了,不到一炷香就生完了。”韦纨若道,“我和萃意将孩子抱过去让乳娘哄吧,你现在需要好好歇息。”
“好。”清沅看着她们抱走孩子,朝柯弈低声道,“我是感觉还好,没吃什么苦头,你去看看孩子们吧。先前不知晓是个双胎,咱们准备的人手或许不够。”
“再添人手也不好,尤其是侍女,不是从京城带来的,我不放心,我来照顾他们就好。”他顿了顿,握住她的手,“我想在这里陪着你,为何总让我走?”
清沅垂了垂眼:“这里血腥味大。”
“我不在意,这会儿已经散了许多了。”柯弈握紧她的手,又问,“为何不让我看?”
“都是些污浊之物……”
“我不介意。”柯弈在她手背上重重亲了亲,“清沅,你辛苦了,以后让我给你换褥子,好吗?我想照顾你,不要拒绝我。”
她沉默一会儿,点了点头:“嗯。”
“你脸上都是汗,我去拿帕子给你擦擦脸。”
这会儿房中没人了,柯弈起身去外面拎热水,韦纨若又轻声进门。
“萃意乳娘在看着孩子,你好好休息就好,我看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了,过两日再来看你。”
“辛苦你跑一趟了。”清沅说着要起身。
韦纨若走近几步,按着她躺下:“这会儿就别这样客套了,快歇着吧。我看他刚刚出去了,是去做什么?”
“他说拎些热水来给我擦脸。”
“好,他愿意陪着你就好,千万不要用用冷水。我就先走了。”
“嗯,你去吧,叫芸简送你。”
“不用,我识得路,车就在垂花门外,不用送。”韦纨若笑着摆摆手,跨出了房门。
不一会儿,柯弈拎着热水来,拿了干净的帕子将她脸上干涸的汗渍擦净,又给她擦手。
“一个乳娘恐怕不够,还要去寻。”
“说好以后要粗茶淡饭,哪里还请得起乳娘,不如我自己喂好了。”
“以后是以后,现下是现下,还是请一个来,你刚生产完,要好好休息。”柯弈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要不要睡一会儿?外面我会去盯着。”
“疼,睡不了。”
柯弈眉头一下紧皱:“哪儿疼?”
“肚子。”
“我去问问有没有止疼的汤药,你等等。”他立即起身往外去,刚好碰见送药来的侍女,接过药碗又折返,“药已经煮好了,喝完应当能好些,来。”
清沅小口抿完药,慢慢躺好。
柯弈给她盖好被子:“幸好天不算热,睡吧,我陪着你。”
她弯了弯唇:“不是说去看外面的吗?”
“等你睡着了我再去,也不用一直盯着,时不时看一眼就好,我会在这里守着,我想你睁开眼就能看到我。”
清沅忍不住笑出声,埋怨一句:“别惹我笑,笑了肚子疼。”
“你不想一睁眼就能看到我吗?我每日一睁开眼就想看到你,我以为你也会这样。”
“想。”清沅握住他的手,“就是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他紧皱的眉头稍稍松开:“嗯,我会守在这里的,你将眼睛闭上吧,睡不着,闭目养神也好。”
清沅挪了挪,朝他靠近一些,缓缓闭上眼。
阴雨天过去,日光又露出来,懒洋洋软绵绵地晒着,晒得人舒坦极了。
清沅靠坐在床头,看着柯弈抱着孩子走来走去。他一双手一回只能抱一个,这个抱一会儿,放下又去抱另一个。
“你歇一会儿吧,抱了许久了。”
“不累,我喜欢抱他们。”柯弈扬起唇,“他们认得我,每回我一抱,他们就不哭了。”
清沅觉得好笑:“你没发现都是你在照顾他们吗?就是因为你抱着他们才不哭。”
“无妨,我喜欢照顾他们,让他们白天多玩一会儿,晚上就睡得香了。”
“你歇会儿吧,我怕你累坏了,你也才好没几日呢。”
柯弈一手抱着一个,另一只手推着小床,缓缓到了床边,在床沿坐下。
“看,他们似乎长胖一些了。”
清沅靠在他肩上,笑着道:“这才几日?就长胖了?”
“真的,抱着都比前两日重些。”
“我只看着脸皮儿比先前好看一些,不是那样皱巴巴的了。”清沅戳戳她的小脸,“把澈儿也抱来吧。”
柯弈将孩子递给她,抱起另一个,将他们放在一块儿:“长得真像,要不是裹着不同颜色的毯子,都分不出哪个是哪个。”
“不过,倒是瞧不出来像你还是像我。”
“等长大些就能看出来了。”
正说着,两个孩子突然哭起来,将清沅惊了好一下。
“莫慌,应当是饿了,我抱他们出去。”
萃意听见哭声也敲门进来:“是不是该喂奶了?奴婢们抱他们去。”
“好。”清沅将孩子递到萃意怀里,看着她们抱着孩子出门,朝柯弈低声道,“听他们一哭,我有些难受了。”
“胀?”
“嗯。”清沅皱着眉点头。
“来。”柯弈拉开她腰间的系带,扶住她的后背,弯下脖颈。
第70章 第70章乐在其中
她皱着眉,手轻轻搭在他的背上,一会儿,轻轻拍拍:“差不多了,另一边。”
柯弈垂着眼,又去吸另一边,再抬头时,薄唇嫣红:“等出了月子,能用冷水敷了,每日敷一敷就能慢慢断掉。”
清沅面颊微红,轻轻整理好衣衫,低声问:“难喝吗?”
“没什么味道。”
“难为你了,每日都要这样。”
“你怎知我不是乐在其中呢?”
清沅笑着扯扯他的脸:“又说这种话,你羞不羞的?”
“这有什么好羞的?”他也笑着,握住她的手放在心口,“能让你不那样难受就好。”
清沅叹息一声,微微侧头,靠在他肩头:“肚子上多了一层肉,不知何时才能消下去,我都不敢让你看。”
“清沅,我也会老,也会生满皱纹,你会因为我变老了,就不喜欢我了吗?”
清沅扬起唇,故意道:“那可说不好。”
柯弈抱住她,却认真道:“能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也是一桩幸事。”
“柯弈。”
“嗯。”
“京城有信了吗?”
“还未。你着急想离开这里吗?”
“没,我不讨厌这儿,尤其夏日,比京城凉爽多了,我只是担心,你达不成目的又要折腾自己。”
柯弈缓缓闭上眼:“我跟你保证过那是最后一回,无论陛下同不同意我辞官,我都不会再如此了。”
“你说,皇帝迟迟不回应,是不是在怀疑你是装病?”
“有可能。”
“那我们便不给孩子办满月了,也好避避风头,否则州县的官员一定要来的。”
“我也是这样想的,只怕委屈了你。”
“我有什么委屈的?是给那两个小家伙办的,又不是给我办的。再说,他们都还小呢,也记不得什么,办不办也没什么要紧的。回头他们要是问起来,就说办了,他们自己不记得。”
柯弈低低笑出声:“好,那就这样。”
清沅抱住他的腰,仰头戳戳他下颌:“外面好像有说话声,你去看看。”
他耳尖动了动:“好,我去看看。”
他刚起身,还没出门,声音便近了。
萃意在外面道:“郎君,夫人,是沈县令和韦夫人来探望。”
柯弈缓步走去,拉开门,道:“清沅在房中歇息,你进去就是。”
韦纨若稍稍点头,轻声进了门。
清沅看见她,眉梢扬起:“你来了?快坐,我就不起来招待你了。”
“也不用你招待。”韦纨若笑着,自己搬了凳来,在床边坐着,“你恢复得如何了?还疼吗?”
“前两日疼,这两日好些了,只要不动就没事。”清沅也笑着,“你今日怎么跟你夫君一块儿来了?他不用去当职?”
“今儿休沐,他专程来看你夫君的,前些日子不是一直没见着吗?路上还遇到府衙的人,那府衙的也是来你们府上的,怕打搅你们,将信给了云归,让他带来的。”
“什么信?”
“我也不知晓,大概是政务上的,我也不好问。”
清沅点点头:“也是,不管他们,我们说我们的。”
韦纨若眼眸动动,低声问:“我听人说,柯大人他要辞官?”
清沅愣了一下,笑道:“他身体不大好了,早就想好好歇歇了,一直都未寻到合适的时机,这回又昏厥,若是再不休养,恐怕都没法看着孩子们长大了。”
“原来是这样……唉,你说他总那样勤勉做什么?月俸发得不都是一样的?也未瞧见旁人如他一般。辞官也好,免得你们全家上下都要为他担忧。”
“这辞不辞得了还不好说呢。本就是被贬来茂州,只怕旁人会以为他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才借故请辞的。”
“这怎么会?若是旁人,那是说不准,可他是柯大人,就算是与他不对付的那些官员也不会如此作想。”韦纨若叹息一声,“只是陛下那里却说不好了,陛下未必会舍得放你们走。”
“想来想去,也不是你我能决定的,只能是看天意了,多想也没用。”
韦纨若也应和:“是,多想无益。我给两个孩子带了礼物来,我拿来给你看看。”
清沅伸着脖子去瞧:“好。”
外间也正在说话。
“这是府衙的人让我带给你的,他们说你生病,你夫人又刚生产,恐怕不便接待,便叫我送来了。”
“多谢。”柯弈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奏表。
沈壑看一眼,没有多问,又道:“我听府衙的人在传,说你要辞官?”
柯弈打开奏表,脸上神情未变,低声应:“嗯,我身体越发不好了,如今孩子出生,我想多陪陪他们。”
“我还真是未料到,我以为你会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原先是这样想的,可我夫人还那样年轻,孩子还那样小,我不能不管他们。”柯弈一目十行,将奏表收起,放在一旁。
沈壑眉头紧了紧:“是你夫人要你辞官的吗?”
柯弈笑了笑,反问:“我看起来像是十几岁的孩子吗?”
“你十几岁的时候就不像是孩子了,但现下我却不确认了,我只感觉,你似乎额外在乎你夫人,已经到了非比寻常的地步。我倒不是有什么旁的意思,只是连我都能看出来,旁人肯定也能看出来,你当心有心之人用她来挟制你。”
“陛下已同意我辞官了。”
沈壑愣住,看向几上放着的奏表:“这……”
柯弈颔首:“嗯,这奏表正是请辞的奏表,陛下已批阅,同意我辞官 。”
沈壑张了张口,扶着额头,起身走了几步:“不行,我现在有些恍惚。”
柯弈笑着抬眸去看:“很不可思议吗?”
“哪里是不可思议?简直是匪夷所思,不信你问问京城里的那些好友,我就不信没谁会不惊讶的,我想就连陛下看着奏表也肯定是惊讶了许久。”
“人都是会变的,天底下没有不变的事物。”
沈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坐回椅上:“那你以后打算做什么?打算去哪儿?我还以为我们能在茂州共事一段时日呢。”
“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茂州,我夫人刚生产完,我也刚重病过,要等休养好了再走。至于以后去哪儿,我暂且还没有想好。”
“你和夫人不如搬来郭县住吧?反正已经辞官了,你想去哪儿都行,你来郭县,我在县衙附近给你安排个宅子,我夫人也能时常去与你夫人作伴。”
柯弈眉头动了动,找借口推辞:“她刚生产完,不好出门,等她休养好了再说。”
“也好,也不急这一时,你肯定得等着过完年了再说,否则茂州这样冷,两个孩子如何能受得了?”
“嗯,定是要等开春暖和了再走。”
房中忽然传来阵阵笑声,沈壑也扬唇:“她们俩估计得说一会儿呢,我也不着急走了,不如手谈一局?”
“病未全好,实在没有精力,不如移步书房,我们说说耕地的事?”
“病未全好,不能下棋,能谈公务?”沈壑觉得好笑,却还是起身抬手相邀,“罢了,知晓你放不下这个,我就放心了,这才是你。”
柯弈微微含笑:“要不是我提出此事,你们也不必忙前跑后,我自然该跟你说清楚,以免你后续遇到什么问题,不好解决。”
“你还真是……罢了罢了,也不必多说了,你讲,我听着。”
柯弈先前就手书过一份的,现下不过是将重点再讲一遍,他心里还惦记着清沅和孩子,窗外一传来哭声,他立即放下纸笔。
“就这些了,我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离开茂州,若遇到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就是,孩子哭了,我去看看。”
沈壑没来得及说话,看着他一路小跑出门,看着他在隔间抱起孩子,听着他轻声哄:“莫哭,莫哭,爹抱。”
韦纨若也从里间出来,给了沈壑一个眼神。
沈壑立即上前几步,道:“我们就不打搅了,等你们夫妻二人休养好了,我们再一起吃个便饭。”
柯弈抱着孩子转身:“好,来日方长,萃意,送两位出门。”
沈壑拱了拱手,和韦纨若一同离去。
柯弈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抱着孩子又往房里走:“说完话了?”
清沅打了个哈欠:“嗯,说完了,有些困了。”
柯弈转身将孩子交给芸简,大步走近,扶着人躺下:“睡一会儿吧,今日是说了许久的话了,是得睡一会儿了。”
清沅脸上带着笑意,轻轻握住他的手:“那你在这儿陪我?”
“嗯,我在这儿陪你。”他垂首,在她眉心亲了亲,“睡吧,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秋风习习,窗外的叶子开始落了,飘飘扬扬,一片落在窗沿上,一片落在房檐上,风一扫,又都积在地上。
梳妆台前,柯弈将清沅的长发拢去身后,扎成一条麻花辫,往辫子上别几朵小花。
“你不是要学的吗?过去那样久,还只会这一种编法?”
“这样已经很美了,再复杂一些,就有些美得不可方物了,不好。”
清沅忍不住高声笑,清脆的笑声在院子里回荡:“什么啊?你怎么越发会说这些话了?”
“由心而发,不是刻意说的。”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70-78
第71章 第71章我还没到年老体衰之时……
清沅拍拍他的脸:“你这副正经的模样最会唬人,好几回我都被你哄住了。走,买菜去,我许久未出门过了,在床上躺得都快发霉了,都是你,非要让我坐那样长时间的月子。”
“自然是多休息多好,你看你现下便没有她们说的那些病症。”他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臂夹在自己的手臂下,牵着她往外走,“我是为你好,不是害你。”
“我知晓。”清沅挽住他的手臂,轻轻靠在他肩上,“明日开春以后,我们往哪儿去?”
柯弈微微偏头,轻声问:“你想去哪儿?”
“我也不知晓,但祖母前些日子还来信,说要咱们回京城去呢。”
“你想回去吗?我担心回去又会生出一堆的事端。”
“我倒没那样想回去,只是祖母她年龄大了,想要见见两个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嗯,那便画两幅画像送回去让她看吧。”
清沅噗嗤笑出声:“你也真是想得起来,你就不怕将祖母气出个好歹?”
他一脸认真:“不是说想见孩子们吗?我们又没法回去,只有这个法子了,或者我们去阳谷老家住一段时日,她们若想看,回老家去看也行。”
“嗯,这样也好,免得回京城一趟就走不了了。”
“吃烤肉吗?买些羊肉吧?我给你烤。”
“煮羊汤吧,你吃不了烤的。”
“你不是喜欢吃烤肉吗?”
“那就烤一些,再煮一些。”
柯弈弯起唇,笑着应:“好。”
漫步在巷子里,离家没有多远,徒步走去又徒步走回,不过一盏茶的时光而已。
柯弈提着肉进了厨房,清沅挽着袖子跟上。
“你从小到大都未做过这样的活的吧?”柯弈笑着问。
“以后要自己过了,当然得学一学煮饭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她拿起刀,比划几下,将萝卜切出一个小块,“这样行不行?会不会太大了?”
柯弈回头看一眼:“可以,用来炖汤的,切大块些无妨。”
“况且,又不是只有我干活,你闲着,你不也在做吗?”她嘀嘀咕咕碎碎念,“我大兄说得对,其实我也没过几天苦日子,至少家里的小麦没被毁掉,不至于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嗯,以后我也会同你一起做家务。”
“我知晓。”清沅垂眸笑了笑,“你不那种宽以待己严以律人的人。”
柯弈将切好的羊肉装盘,也笑笑:“你刚恢复好,是不是不能吃得口味太重?”
清沅连忙喊:“我早恢复好了,我都在躺在床上多少天了?这些时日我可是都好好听你的,没吃一点儿不该吃的。”
“好好,我知晓了,知晓了,给你弄从前一模一样的,莫着急。”
“我能不着急么?”清沅嘟囔一句,又道,“以后咱们是不是就没有羊肉吃了?”
“你若想吃,我们可以自己养。”
“那也不能随时吃啊,总不能想吃了,就追着羊割它一块儿肉。”
柯弈仰头朗笑:“现下不也没有日日都吃吗?你若想吃,去猎些旁的肉也行,我还没到年老体衰之时,偶尔打打猎也行的。再者,炙猪肉鸭肉口味也不错。总归,不会饿着你和孩子的。”
“萝卜切好了。”
“放着吧,羊肉要煮一会儿才能放萝卜,我们可以先去院子里烤肉,肉烤好就差不多了。”
柯弈将炉子桌子搬去院子里,在晃晃跳动日光下夹着肉片炙烤,清沅趴在他身后的榻上,拿着拨浪鼓逗孩子们玩耍。
“小澄儿,小澈儿,又吃手呀。不可以噢,来,看娘。”她轻轻拨开他们的手,将拨浪鼓摇得更响了一些,“啰啰,看这里。”
他们俩黑乎乎的眼珠就随着咚咚响声转啊转,一会儿转到左边,一会儿转到右边。
清沅忍不住笑着戳戳他们的脸颊:“怎么看着这么傻?”
“不能说他们傻,当心真变傻了。”柯弈将烤好的肉放进碟子里,反手递给她,“趁热吃。”
她拿着碟子在他们脑袋上面绕一圈,看着他们瞪得圆滚滚的眼珠,好奇道:“他们是不是能闻见气味?”
柯弈问:“这味道有些重,是不是不能给他们闻?”
“有道理,我一会儿问问乳娘。”清沅挪远一些,往他背上一靠,举着碟子大口吃肉,“你饿不饿?”
“我还好,羊汤煮起来也快,今日买的羊肉挺嫩的。”柯弈偏头回眸看,“口味如何?我的手艺生疏了没?”
“没,好吃,可惜你吃不了。”
柯弈扬了扬唇:“没关系,你多吃一些。”
“不行,我不能吃多了,把你切的那几盘吃完就行了,我不能再长胖了。”
“不胖,这样就挺好的。”
“你说得轻松,胖的不是你。”清沅转身趴在他的背上,将空碟子还给他,用油嘴在他脸上重重亲一下,坏笑道,“你脸上都是油。”
他扬起的嘴角未放下过:“嗯,一会儿擦干净就好了。”
“柯弈,我们要搬去郭县那边吗?”
“你是如何想的呢?我倒是觉得不必这样大费周章,你若是想去和韦夫人聚一聚,我们随时去就是了。”
“也是,搬来搬去的确折腾。”
“又烤好一份,吃吧,我去看看厨房里的汤。”
清沅望着他的身影,看着他走远又走近,忍不住迎几步,又靠在他背上:“煮好了?”
“将萝卜放进去就行了,我也只会煮这些简单的饭菜了,还是要多学,免得以后一口热饭都吃不上。”
“萃意她们,还有跟着我们从京城来的那些人,该如何?”
“我们以后恐怕负担不起这么多人的月钱,带着一群人也太过显眼,我看不如遣散一部分,愿意留下的留下,不愿意留下的给一笔路费,让他们回京城。你觉得如何?”
“要是没有愿意留下的呢?”
“那再招几个也不耽搁。”
“行,那我一会儿去问问她们。剩下的肉吃完我就不吃了,一会儿和你一起喝些羊汤。”
柯弈揽住她的肩:“喝些羊汤好,能暖暖身子,茂州的冬天比京城的还冷。”
“是不是得多备些炭火了?”
“这两日我就叫他们去买,孩子们还小,不能冻着,你也是,刚生产完没多久,也不能冻着。”
“那你呢?”她抬头,捏捏他的脸,“你也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柯弈莞尔:“自然,我也没什么地方要去,自然会待在家中,和你们在一块儿。”
说着,孩子突然哭起来,清沅立即爬过去看:“是不是饿了?”
萃意和芸简也从房中匆匆走来:“应当是饿了,奴婢抱着他们去让乳娘喂奶,”
“好。”清沅抱着孩子跟着一块儿进了厢房,待哭声停了后,她道,“如今郎君已是白身,待明年孩子们大一些,我们便会离开茂州,届时恐怕再负担不起这样多侍女与家丁的月钱,你们若是想要离开,我会给你们一笔回京的路费。”
萃意愣了下,抬头看:“夫人不打算回京城吗?即便郎君是辞了官,回到京城,日子也不会太难的。”
“我们不打算回京城,现下也未想好要去哪儿。其实也不是全因负担不起,带这样多人也不方便。”
“夫人要随郎君去何处总要与家中的两位兄长说一声,否则他们不知会有多担心。至于奴婢,奴婢自小便跟在夫人身旁,夫人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清沅点了点头,看向芸简:“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我知晓你家人都在京城,你若是想回去,明年与我们一同出了蜀后,便归京去吧。”
芸简摇摇头:“回了京城回了家也是嫁人,奴婢还是想待在郎君和夫人身旁,要不行,夫人少给我付些月钱也行,总归这些年我攒的也不少了。”
清沅笑笑:“你放心,该你的不会少的,既然你们都愿意留下来,那我也不必费心再去寻人了,你们就安心留在这儿,明年天暖和些了,我们就能离开茂州了。”
“夫人可与郎君商量好了要去何处吗?”
“还未,也说不准,不过,往后定不会只留在一个地方,定要四处奔波的,你们再多考虑考虑,后悔还来得及。”
“那敢情好啊,奴婢长这样大也没去过几个地方,也很想四处看看呢。”
“往后咱们人手少了,可不比从前,什么活都是要干的,没你想的那样轻松。”
“这又算得了什么?夫人和郎君日日都干活呢,我们干也心甘情愿。”
“行,你们都好好想想,若是改变主意了,直与我说就是。”清沅笑着出了门,朝柯弈走去。
柯弈抬眸看:“笑什么呢?”
她笑着走去,在他身旁坐下,挽住他的手臂:“她们两个都说不走,想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模样的。”
“也好,到底是一路跟过来的,让她们照看两个孩子,我也更放心些,再留两个会赶车的家丁就差不多了,其余的也不必跟着。”
“嗯,你改日再跟那几个家丁说。”
“最后一份,端着吃,我去将羊汤盛出来,这会儿天气好,多晒晒太阳,免得以后老了腿疼。”
清沅在他身后喊:“那你该多晒晒,我还年轻着呢。”
第72章 第72章日日都要说
柯弈笑着垂眸,无奈摇了摇头,端来羊汤,反驳:“我今年也就三十岁,还有大把的时间呢。”
“我是说,你再不好好保重,会老得很快。”
“我知晓,我知晓,我会好好保重的。”柯弈叹息一声,“但我看起来也没你说的那样老吧?”
“我不这样说,你能惜命?”清沅瞥他一眼,直接夹了块羊骨头,拿在手里啃,“我这样会不会很粗鲁?”
他也夹一块,也拿在手里:“不粗鲁,就是要大口吃饭,多吃些,身体才好,冬天到了才抗冻。”
清沅直笑:“那要胖成什么样才能像你说的那样抗冻?”
“又不是说就不取暖了,只是太瘦了容易生病,你看你从前便是如此,现在能看到你这样开朗,我很高兴。”
“这一阵子心情的确不错,你可别又给我找什么事,惹我不痛快。”清沅捧起汤碗,咕嘟喝下一大口,“嗯,这汤挺好喝的,一点儿膻味都没有,我给你也盛一些。”
“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
清沅打了个饱嗝儿,转头看他,拿着帕子轻轻将他嘴角上的油渍擦去,笑着在他脸上亲一下:“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呢?”
他不禁扬唇:“嗯,我也喜欢你。”
清沅抱着他的肩,一连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
他嘴角越扬越高:“羊汤里没放酒。”
“我没醉。”清沅头一偏,靠在他肩上,“我就是很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一直喜欢了这么久。”
“嗯,我也一样。”他也偏头,用脸在她发顶蹭了蹭,“吃好了?”
“嗯,这会儿太阳好好,我想在这儿晒晒。”
“躺着吧。”柯弈起身,摆好枕头,将毯子往她身上拽了拽,“我去洗碗。”
她抬起身:“一会儿再洗吧。”
“不行,放久了不好,我现在顺手洗了就能休息了,你晒你的太阳吧。”
厨房的窗未全全关上,清沅稍稍抬头就能看见厨房里的身影,他瞧着不太熟练,神色却极其认真,将每个碗都擦得锃亮,一点儿水渍都未留下,灶台上的也擦得干干净净,几乎能反光。
清沅看他要出门了,朝旁边挪一挪,给他腾出一个位置,以天为被,晒着阳光小憩。
日光西晒,不久,天便暗下来,院子里的摆设收进房中,柯弈低声在清沅耳旁道:“孩子这会儿没哭。”
清沅抬眸看他一眼,朝浴房的方向抬抬下颌:“去?”
他不觉翘起嘴角:“好。”
清沅停在他跟前,看着他的双眼,轻轻解开他的腰封。他回眸,也拉开她腰间的系带。
昏黄温暖的烛光斜斜照在身上,在地上拉长一双缠绵的影子。
清沅坐在桌上,双手环抱住他的脖颈,低声问:“我肚子上是不是有赘肉了?”
他垂眸,似乎是认真看过,认真道:“还好,我觉得还挺有感觉。”
清沅笑着呸他一口:“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就有感觉了?”
他伸手轻轻覆盖:“我觉得这一点弧很妩媚,我说不上来为何会如此觉着,但就是很妩媚,看得我忍不住想更用力。”
“胡扯。”清沅在他耳朵上咬一口,“你就是说来哄我的!”
“那我不忍着了,抱紧我。”
清沅保住他的身躯,一口咬在他肩上,紧闭着眼,任由
烛光在脸上跳动。
不知多久,她眼前的烛光有些发白时,柯弈忽然沉着嗓子道:“清沅,手给我。”
她脑子有些发蒙,不自觉便将双手递给了他,被他还了满手。
“你!”她腾不出手来捶他,只干瞪眼,企图用目光要他羞愧,可这人哪儿有半点羞臊的意思?脸上还带着得逞的笑,“你赶紧给我洗干净!”
“好。”柯弈嗓音中都带着些笑意,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将她每根手指都擦得干干净净,又问,“真恼了?”
她别着脸,低声答:“没。”
柯弈笑着将她打横抱起,缓步往卧房走:“浴房弄得有些乱,就不叫人来收拾了,我明日再收拾。”
“这会儿不放久了不好?不顺手收拾了?”
“这会儿我只想抱着你。”他斜卧在床上,目光轻轻落在她的脸上,“累吗?”
清沅闭着眼道:“有些。”
他笑了笑:“脸都被我弄红了。”
清沅乍然睁眼,狠狠剜他一眼:“看些不正经的书,旁的学不会,这些倒是学得比谁都快。”
“哪儿就比谁都快了?你还听谁说过这些?”
清沅背过身:“反正我觉得你就是最不正经的那个,要是叫旁人知晓,定会惊掉下巴,说不定还得郁闷好一阵子呢。”
“他们管我这些私事做什么?我又不是当众的说的。”柯弈跟过去,将她紧紧抱住,脸轻轻贴在她脸上,“再说,凭什么我就不能说这些话?我喜欢说,我日日都要说。”
清沅抱起他的手,重重咬一口,在上面留下一圈牙印:“呸!你脸皮厚得很。”
“那又如何?”他俯在她的耳边,咬着她的耳垂轻声道,“被我弄得浑身都没力气了,被我弄得腿都合不拢了……”
清沅羞得转身狠狠扯了扯他的脸:“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脸皮是什么东西做的,从前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你不喜欢吗?”
“喜欢什么?喜欢你这些浑话?”
“喜欢我能让你舒服。”他认真道,“我还觉得挺开心的,也挺自豪的,能让你舒服。”
清沅见什么话都不好用了,干脆捂住他的嘴:“你自豪个屁!”
他掰开她的手,一脸坦荡:“真的,我还真的挺害怕自己不行的。”
清沅忽然觉得好笑:“怎么你也这样在乎这个?”
“我为何不用在乎这个?”
“我以为你跟旁的男人不一样,你不需要这些,不需要这些世俗的东西。”
“可是这能让你快乐,我知晓你还有许多可以快乐的事情,但这不一样,我怕我有一天没法带给你这种快乐了。从明日开始,我还是要早起练拳。”他躺好,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清沅好笑看着他,却又不知说什么。
他忽然又偏头看来:“要是哪一日我没法让你能感受这份愉悦了,你不必顾忌我的自尊,直接与我说。”
清沅张口:“我……”
“你不会从前便是装的吧?”他忽然打断,又问。
“没!”
柯弈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为何你从来不曾找我要过?都是我一直想要你。”
清沅没好气瞥他一眼:“我又不像你一样脸皮厚。”
他双手捧着她的手,压低声音,语气十分诚恳:“你以后想要了直接跟我说好不好?或者你不好意思说,就直接将我推倒,我就明白了。”
清沅忍不住笑:“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话?”
柯弈将她的手放在心口:“真的,你主动一些好不好?我喜欢你主动。”
“嗯。”
“你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
柯弈笑着抱住她:“你今日主动跟我说很喜欢我,我很开心很开心,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
她两根食指放在他嘴角上,往上提了提:“我知晓,我看你嘴角翘着了。”
“嗯。”柯弈顺手握住她的手,笑着放在唇边亲了亲,“孩子是不是在哭?”
“嗯?似乎是。”
“罢了,我明日早些起来和她们轮换吧,今晚就不出去了。”
翌日一早他便醒了,听见厢房传来的哭声,去换了侍女,将孩子们抱去厨房里,慢悠悠地,边淘米边念:“急就奇觚与众异,罗列著物名姓宇……”
待米煮上,两个孩子也被他念叨睡着了,他便继续轻手轻脚摘菜、打扫院子、给花浇水。
米粥散发出淡淡香气时,清沅醒了,循着气味到了厨房,瞧见他坐在两个小床边看书,两个孩子睡得正香。
“醒了?粥煮好了,菜也准备好了,一炒就行。”他起身,将书妥帖收拾好,“我把孩子抱去卧房你看着,我来煮饭。”
“好,轻点儿,别把他们吵醒了。”
柯弈应一声,和她一起一前一后将孩子抱进正房里,又道:“我不会弄面食,改日找人学学。”
她目光落在孩子身上,眼眸不觉染上点点笑意:“不着急。”
柯弈笑着看她一会儿,挽起袖子往外走:“我煮饭去了。”
他煮菜也是不紧不慢的,菜盛上,将盘子边缘擦得干干净净,才端着去房间里。
“没醒吧?”他小声问。
“没,都还睡得正香呢。”清沅悄声走近,接过他手中的碗碟放在榻中小几上,将碗筷分好递给他。
吃完,他又端着空碗出去洗,洗完终于能去卧房和清沅孩子们待在一块儿了,外面忽然来了人,是先前村正家的儿郎,还有两个上回来,要给他送鸡鸭的少年。
“先生。”几人上前恭敬拱手行礼,“听闻先生的身体好些了,我们几人过来顺路来探望先生,这是家母和几个婶婶给两个孩子做的百家被,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柯弈走去,双手接下:“多谢你们,多谢几位伯母,劳你们费心了。”
“先生客气了,先生为我们操劳至极,只是两张被子而已,不算什么。”
“我在朝为官,这些都是我应当那个做的,不算什么操劳。”
少年抿了抿唇,又道:“听说先生因身体缘故辞官,我们皆是深感歉意,如今瞧见先生好生生站在这儿,才终于安心一些。只是我们还有一事要劳烦先生。”
“你们直说就是。”
“上回在家中,我曾询问过先生,若是学问上有不懂之处,可否来请教先生,先生欣然应允。我们实在舍不得这个能与先生请教的机会,只是如今先生身体欠安,我们多少有些顾虑,先生若是不便,也直说便是,千万不要勉强。”
“一心向学是好事,你们若是有什么疑问,只管来问就是。”
有一个小少年忽然开口:“我们还有很多人呢,先生能一同教导我们吗?”
柯弈笑了笑:“若是我没记错,你们都是远处村子里的,来州城一趟恐怕并不容易。”
“只要先生愿意教导,我们可以每天天不亮就起来。”
“你们一共有多少人?”柯弈说完,房中突然传来哭声,他一愣,微皱着眉头道,“稍等。”
片刻,他抱着哭闹的孩子出门,站在廊下,边拍着孩子的背哄边问:“你们一共有多少人?”
几个少年朝他怀中的孩子看去,犹豫一会儿,道:“只要先生愿意教导,附近几个村中与我等差不多年岁的学生都会来。”
“这样太折腾了。”柯弈顿了顿,“这样吧,我搬去村里。”
几个少年眼眸已黯淡,听见这话又瞬间明亮起来:“先生愿意去村中自是再好不过。”
“但我有三件事要说明。”
“先生但说无妨!”
“其一,教学需要地方,你们需要去与村中的人商量好,选一处地方用来教学。其二、我的孩子们还小,我不想和他们分开,既是要去,需要举家搬迁,我希望你们能帮我寻一处住所,要和教学的地方挨着,房租我会付。”
少年们迫不及待打断:“这算是什么条件 ?先生不必多说,学生们自会寻好地方,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读了书也是白读,房租的事先生更是提都不必提,先生是去教我们读书,我们哪还能问先生要房租?”
有人应和:“就是就是,先生什么都不必操心,等我们安排好了,来帮先生搬家就好!”
柯弈无奈笑笑:“还有一点。”
“先生请讲。”少年们屏息以待。
“最后一点,我不会在这里待太久,至多到明年,待孩子们满周岁后,我便会携妻儿离开此处。”
少年们相视一眼,皆是有遗憾之色,遗憾后又振作起来:“没关系,就是半年也值了,先生稍等两日,待我们与村中处理妥当,立即来请先生。”
柯弈微微颔首:“好,那我便静候佳音了。”
“走走!”少年们立即转头往外走,只余村正家的儿郎还站着,恭敬又问,“先生,不知束脩多少?”
两个少年也回头附和:“是啊,束脩还没说呢。”
柯弈道:“既是只教不到一年,也不必谈什么束脩的事了,冬天快到了,家里的两个孩子还小,受不了寒,劳烦你们帮忙砍些柴火来便算束脩了。”
“好,学生记着了,学生先行告退。”一行人这才悄声退出。
柯弈看着他们走远,抱着孩子回到房中:“澄儿不哭了。”
清沅抱着澈儿,抬眸看他一眼:“又要去村里?不是说不折腾了吗?”
“我……”他皱了皱眉,要将孩子放下,“抱歉,我不该不与你商量,我这就将他们叫回来,回绝了就是。”
“诶!”清沅拦住他,“你都和人说好了,还去做什么?再说,我也没说不愿意去。”
他抿抿唇,又坐回榻上。
清沅牵住他的手:“我跟你说笑呢。我都听见了,你想去就去吧,去村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先前在那边待过,那里民风淳朴,也不是什么坏地方。”
“我的确应该先来跟你说一声,是我做得不对。”他道。
“你知晓就好,澄儿看你呢。”
他垂眼,看着怀里的孩子,眉头不觉松开:“该去跟乳娘说一声,也不知晓她们愿不愿跟我们一同去村里。”
“不愿意便罢了,村里应当也能寻到乳娘的。”清沅摸摸百家被,拿起嗅了嗅,“这是洗过的,还晒过了。”
“嗯,我方才接来时也感觉到了,这被子的分量很足,不是什么糊弄做的东西,寓意也好,纳百家之福。”
“所以,我怎么会怪你答应他们的请求?又不是叫你要抛弃我们一个人离开。”
“我知晓,你怪的不是这个,是我没有与你商量。”
“这事儿就算了,我在房中也能听见的,但以后若是遇到旁的什么事,你要提前跟我说的。”
柯弈郑重点头:“好,我记下了。”
清沅拿着被子给澈儿裹上:“看,还挺合适的,是不是?小澈儿。”
柯弈不觉扬唇:“嗯,是很合适,等一会儿乳娘她们起了,我就与她们商量,还有刺史那边也得去说一声,刺史照顾我们颇多,不管是因何如此,我们走,都是要去说一声的。”
“好,你去说便是,还有纨若那边,也要派人去支会一声。”
“这是自然,我会去办。”
不过几日功夫,那几个少年又兴致昂扬而来,仍旧是村正家的小郎君领头。
“先生,学堂和先生的住所已经寻到,就在学生家附近,先生和夫人可要移步去瞧瞧?若是觉着不满意,学生再去寻。”
“不必,你们做事我很放心,行李都收拾好了,劳烦你们帮忙运去村中。”
“是!”少年们兴高采烈应,“先生稍等,我们这就回村里叫人来!”
柯弈将人拦下:“不必如此麻烦,我的行李不多,你们几个将书房里的东西押去,剩下的我自己便能带得下。”
“也好,既如此,我们就磨蹭了。”少年们挽挽袖子,“书房在何处?还请先生指路。”
“你们随我来。”柯弈将人引去书房,又吩咐家丁搬运其它行李,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才往卧房去,抱上孩子,扶着清沅上了马车,“坐好了吗?”
清沅抱着澈儿轻轻往车厢上一靠:“好了,可以走了。”
柯弈随即朝车夫吩咐:“走吧。”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清沅看看怀里的澈儿,又看看柯弈抱着的澄儿,稍微放心一些:“他们第一回坐马车,竟没有闹。”
“平日里都是摇着哄的,马车上晃着倒是让他们满意了,以后再哭,就将他们放在马车上往外遛遛。”
清沅笑着瞅他一眼:“你舍得?”
他也笑着:“那有什么舍不得的?多带出来走走,他们才能长得结实一些。抱得累不累?我来抱一会儿吧。”
“没事,不累……”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呼唤声:“驭远!驭远!”
清沅微愣片刻,道:“好像是沈大人。”
柯弈往外看一眼,叫停马车:“是云归,我下车去看看,辛苦你将澄儿也抱着。”
“没事儿,来,放我这边胳膊里。”
柯弈仔细将孩子放下:“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即刻就回。”
清沅对他笑笑:“不着急,我抱得住。”
他微微点头,踏下马车,朝人迎去。
“我听人说你在收拾东西搬家,便过来看看。”
柯弈笑了笑:“我在这城中的一举一动你们都知晓。”
“这茂州十几年不来个大官儿,旁人肯定都是仔仔细细的,哪儿敢怠慢?”沈壑打趣几句,正经道,“这几日都忙着,听闻你要走,也没空闲过来看看,今日倒是得闲了,你又要启程了。”
“不打紧,我是去你治下,往后也算是你的百姓,往后还要请云归多加关照。”
沈壑朗笑:“驭远,你越发说笑了。”
柯弈垂了垂眼,又道:“说起来,倒真是你治下,那边农田的事,你可以省一省心了,我会每日与你汇报。”
“汇报便谈不上了,我还要多谢你帮忙,能让我轻松一些。也不必你日日通信,有什么情况了你与我说一声便好。”
“好,那我便走了,孩子们还在车中等我。”柯弈一拱手,转身回到马车中。
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他接过孩子,捏捏清沅的手臂:“累不累?”
“还好,他们还没有那样重,我还能抱得动。”
“还要抱许久,若是抱累了与我说,我来抱着。”柯弈往她身旁挪挪,“来,靠着我。”
她弯起唇,轻轻靠在他肩头。
马车缓缓摇晃,窗子晃动,发出轻微的砰砰声,从州城到村中,直到天快暗时才到,停在村中旁的一个四方小院前。
院前的一排土房似乎是才建的,还未干透,进了院门,院内地面上的石块似乎也是新铺的,院子左手边的厨房下摆放了满满一墙劈好的柴火。
清沅看柯弈一眼,柯弈抬抬下颌,朝她示意:“先进屋去吧,外面风大。”
“嗯。”清沅点点头,和侍女们抱着孩子一起往正房走。
柯弈留在外面,指挥人搬放行李。
冯家三郎上前介绍:“这边的格局没有那样讲究,家丁们居住的地方在厨房后面,中间隔了道门,以免打搅到先生与夫人。这边便是
厨房,对面是厢房,先生的两个孩子可以居住在此。”
柯弈颔首:“一切都准备得很好,什么都不必我操心,倒是劳烦你们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为先生做这些是应当的。”冯三郎腼腆笑笑,“待来日行过拜师礼,学生再改口。”
“也好。”柯弈看一圈,又问,“你几个随着你一同来此的少年似乎不是你们村中的,天黑了,他们可有去处?若是没有,来此处住也好。”
“先生放心,他们借住在学生家,村中有同龄的学生愿意让他们借住,这些学生明日也会来给先生请安。”
“不必这样麻烦,我起得也没那样早,你叫大家不必一早就来。”
“这样也好,先生保重身体,多休息才是。”冯家三郎又道,“这会儿煮饭已来不及了,家中备好了饭菜,先生与夫人移步一同用个便饭吧。”
柯弈思索一瞬:“稍等片刻,我去与夫人说一声。”
冯三郎愣了下:“好。”
柯弈大步往卧房走,轻声与人商量:“你可听见了?你想去村正家中用晚膳,还是要在家中用?我们自己也带了粮食来的,若是要在家中用,我现下就去煮饭。”
清沅看着他笑了会儿:“这样的事就不用跟我商量了,你自己决定就好。”
第73章 第73章什么圆圆扁扁
他眉头微微收紧,似乎很是疑惑,却又按捺没说,只问:“那你想去还是不想去?”
“今日第一回来,他们又费了这么多心,隔得也不远,一顿晚饭还是要吃的,让萃意和芸简来看着他们两个吧,这里也得收拾好才能住,我们过去就是,不要让人家久等。”
柯弈点头:“好。”
清沅叫了侍女来,跟着柯弈一同出门往外去。
村正家中饭菜已准备好,寒暄几句便各自入了席,如今孩子生下,清沅倒是和村正中的家眷有话可说了,还学到了不少照顾孩子的技巧。
月色正浓,她挽着柯弈的手臂缓缓朝新家走去。
“晚上没吃些不该吃的吧?”
“放心,没吃什么不该吃的,村正一家很是周到,特别准备了许多淡口的小菜。”
清沅扣住他的手,跨进房门之中:“那就好。”
萃意听见动静从厢房出来,轻声道:“郎君,夫人,两个孩子已经睡了,卧房也收拾好了,郎君和夫人安心歇息吧。”
“好,辛苦你们了。”柯弈颔首,牵着清沅往正房里去,将窗子一推,漫天的星光立即照进房中。
清沅仰头看去,不由得笑弯着眼:“这里的星星好亮,比京城的亮多了。”
“这里地势高,繁星自然也清晰许多。”柯弈从身后抱住她,下颌轻轻放在她肩上,随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去,“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星宿吗?”
“记得倒是记得,就是看不出来哪个是哪个。天上的星星那样多那样密,你能看出哪个是哪个?”她偏头看他。
“当然,明日跟你讲。”
“为何要明日?”
柯弈含住她的唇。
她瞪大了眼,怔然看着他。
柯弈弯着手臂将她单手抱起,顺手关了窗,边往床边走边垂首亲吻她的脖颈。
“不洗了吗?”
“洗。”柯弈含糊不清道,“我方才看了,房中准备的有水。”
清沅抱住他的脖颈,笑着问:“以后要过普通人的日子,谁来给你备水?”
“我自己备水,提前烧好就是。”
“你等得及?”
“那就去厨房。”他压低声音,“边弄边等水来。”
清沅在他脸上咬一口:“臭不要脸,厨房是煮饭的地方,你好意思?”
他抵着她的额头,垂眸对上她的双眼,低沉着嗓音道:“好意思。”
“厚脸皮!”
“一会儿说我不要脸,一会儿说我厚脸皮,那我是有脸还是没脸?”他将她的腰往上一扣。
清沅低哼一声,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肩,在他耳边低吟:“柯弈、柯弈,你说外面能听见咱们得动静吗?”
“帐子放下了,外面听不见的,平时站在帐子外面都听不太清帐子里的说话声。莫怕。”他轻轻摸摸她的后颈,低声宽慰。
清沅抿抿唇,小声道:“柯弈,里面一点儿。”
“好。”柯弈一口咬住她的脖颈。
她忍不住轻哼,也偏头去亲吻他的脖子。柯弈受不了抬起头,她就追上去,又去亲他滑动的喉头,亲他凸起的锁骨,听着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越来越乱。
“清沅,清沅……”柯弈一手捏住她的脸颊,一手托着她往跟前送,恨不得将她整个吞入腹中。
眼前白光闪烁,她已看不清什么,只是怔怔看着床顶,失神着,一声声喊。
“乔清沅。”
“为何这样唤我?”她出声,嗓音沙哑绵软。
柯弈低声笑:“魂还没回来?”
清沅撇了撇嘴:“你太用力了。”
“不是你要我用力的吗?”柯弈撑在她上方,笑着摸摸她的脸,“呆沅沅。”
“你上回还不许我说孩子们傻,这会儿就说我呆?还有,什么圆圆扁扁?”
“好,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你呆,你最机灵。”柯弈在她眉心亲了亲,“你不叫清沅?我一直想这样唤你,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她戳戳他的脸:“你连那样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来,还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现下脸皮厚了,好意思喊了。”柯弈垂首,和她耳鬓厮磨,“沅沅,我的沅沅,或者你喜欢旁的称呼,我唤别的也好,我只是想和你更亲近一些。”
“孩子都有了,你还要如何亲近?”
“我说不上来,总归,就是想和你亲近一些,再亲近一些。”他沿着她颈下锁骨处一寸一寸亲吻,像舔舐一般,没有一点遗留的地方。
清沅被弄得痒痒,忍不住笑:“柯弈,驭远,我爱你。”
柯弈笑着吻她:“我也爱你,清沅,沅沅,我的沅沅,我也爱你,很爱你。”
“我感觉到了,我感觉得到你爱我,不是从那种隐隐约约似有若无的,所以,我现在很高兴很高兴。”她轻轻抚摸他的脸颊,认真看着他,“你安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我不会再跟你闹脾气。”
“你那不算闹脾气,是我做得不好,你才会着急。清沅,我如今第一想做的事就是和你和孩子们在一起,保护好你和孩子们,其余的,也没有那样重要了。”
“那群少年呢?你不管了?”
“管是管,可所有事所有人都不能排在你和孩子们前面。”柯弈翻身躺好,将她往怀里搂了搂,“清沅,我不会不管你。”
她往他肩上枕了枕:“我知晓。”
柯弈扫灭烛灯,扬着唇,合上双眼。
一早,柯弈厨房收拾,清沅抱着孩子在一旁玩,手里抱着一个,另一只手还要轻轻朝小床里摇拨浪鼓,否则床上的那个就要哇哇大叫,一点儿不肯受委屈。
“抱他们去卧房里吧,你也能轻松一些。”柯弈烧好锅了,正在整理橱柜。
“还好,不是很累,要是累了,我就将澈儿也放下了。”
“好,你别累着自己就好。”柯弈道,“我看这里有些萝卜菘菜,我们没从州城带这些,这大抵是那些学生拿来的。”
清沅扭头去看:“要送回去吗?”
“罢了,放的不多,也是他们的一片心意,我一会儿当面给他们道谢吧。”
“也好。我们要不要也养些鸡鸭?我看旁人家里都有,反正我闲在这里也没什么事做。”
柯弈笑着道:“你兄长要是知晓你跟着我过这种日子,定是要心疼的。”
“就是喂个鸡而已,又不是要我下蛋,心疼什么?再说,大兄一向向着你,也未必会心疼我。”
“若是真不心疼,会给你准备那样丰厚的嫁妆 ?会给你准备盘缠?你啊,就是嘴上不饶人,心里未必不清楚。”
清沅不觉扬起唇:“你们俩才是嘴上不饶人,钱花了力出了,却让人念不出一点儿好。”
“养就养一些吧,我看这里也有笼子,改日我们一同去寻人买些鸡鸭回来。”
“也不改日了,我一会儿就去。”
“你不想和我一块儿去?”
“你忙你的去,我自己又不是不能出门,这边环境清幽些,我也好带着孩子们出去走走,村里的人还给他们做过被子呢,也该带他们去见见。”
“好,你去。”柯弈扬唇,将煮好的粥盛起,放到她手边的桌上,“让萃意她们跟你一块儿去,中午记得回来吃饭。”
她轻轻吹了吹,送进口中,含糊不清问:“今日那些学生们不来吗?你还有空煮饭?要不我回来煮吧?”
柯弈笑着反问:“你会煮饭?”
“我不会,但可以学嘛。”
“罢了,急不来,让厨子们来吧。”
“也行,那我就慢慢学,等走的时候,我应该就学会了。”
“那我也应该学会了。”柯弈又往上挽了挽袖子,将包好馅儿的面饼小心翼翼放进锅里,“试试新学的这个饼子。”
清沅伸着脖子往里看一眼:“按照你现下煮饭的时间,人家学生们来读半天书了,你饭还没弄熟呢。”
柯弈忍不住低笑,端起粥碗喝一大口,道:“熟能生巧,多煮煮就好了。”
清沅也喝一大口:“慢工出细活,味道还不错。”
“莫安慰我,就是普通米粥的味道。”柯弈走来,轻轻摸摸澄儿的小脸,也不管他能不能听懂,自顾自跟他说话,“在看什么呢?眼瞳一直转悠?不睡觉吗?”
“不睡也好,一会儿我带他们出去玩。”
“你把澈儿放下吧,我看你抱了许久了。”
澈儿立即啊呜啊呜乱叫,清沅笑着朝她道:“不躺着啊?要娘抱是不是?爹爹坏,爹爹不让娘抱你。”
柯弈笑着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有你这样乱教孩子的吗?以后他们不跟我亲近,我可就怨在你头上了。”
她捂着头笑:“好好,是我的错我的错,爹爹最疼你们了,你们的衣裳都是爹爹亲手洗的,来让爹爹抱一会儿,娘抱你兄兄。”
柯弈一口将粥喝完,双手接过孩子,往上掂了掂:“澈儿好像又重一些了。”
“澄儿也重一些了,他们俩都是一块儿长的,一天一个体重,再过段时日就要抱不动了。”
“抱不动了我来抱。”
“那你也抱不下两个……诶?什么东西糊了?一股气味儿。”
柯弈眉头一皱,紧忙将孩子放回床上,快步往灶台前去,揭开锅盖一看,叹息一声:“饼子糊了。”
清沅笑得前仰后合:“还说我呢,你煮饭比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第74章 第74章沅沅误我
“一面有些糊了,另一面还好着。”柯弈将糊的那一面撕下放进筐里,“是得养些鸡鸭,否则我们煮坏的这些饭都没人吃。”
“那做我们家的鸡真是要有罪受了。”清沅忍不住笑,“另一面还能吃吗?我尝尝。”
柯弈将饼子切好,端到她跟前。
她拿起一块儿,馅儿哗啦啦往下掉,只能手忙脚乱往嘴里塞,饼子进入口中的那一瞬,她眼眸却又亮起来:“还挺好吃的,什么馅儿的。”
“萝卜和肉,这个季节,也只有萝卜最多了。”柯弈咬一口,笑着道,“味道的确还可以,下回煮饭时再不和你说笑了,沅沅误我。”
清沅笑哼一声:“又怪到我头上。”
柯弈亲亲她的额头,笑着道:“与你说笑呢。”
“郎君,夫人,昨日的那几位公子来了,正在院门外候着呢。”侍女在厨房外传话。
“好,我知晓了。”柯弈略整衣衫,抬步往外去,“我去看看。”
清沅应一声,从厨房往外看一眼,只见少年们在门外堵成了一团。
“先生。”他们齐声行礼,整齐洪亮的声音整个院子都能听见,冯家三郎上前一步,单声道,“学生们谨记先生嘱咐,不敢早来,这会儿才到,先生家中可有什么事要做?让学生们来就好。”
“你们都已经将家中收拾得妥妥帖帖了,连蔬食都备上了,实在没什么事可以做了。”
“先生客气,不过是些最寻常不过的菜,学生们也拿不出什么好的。”
“你们已将最好的都拿出来了。我看你们手里拿着书,想来等了许久了。走吧,去看看你们的学堂。”柯弈抬步要往外去。
学生们让出一条路,冯家三郎又道:“先生,村中老先生算过日子,挑了个吉日拜师,不知先生有何见解?”
“你们有心了,就按照你们的风俗来吧。”柯弈跨进学堂之中,将四面的窗子打开。
“这里简陋了些,让先生见笑了。”
“窗明几净,何陋之有?”柯弈抬手相邀,“都坐吧,我先前从未当过教书先生,亦是头一回,若是有不妥之处,还望各位指出。”
“先生自谦了。”
一众学生在蒲团上跪坐,窄小的学堂更显得拥挤了,竹子做的案几有些粗糙,几本书往上一放,却像那么回事了。
柯弈缓缓入座,徐徐道来:“我是这样想的,我们上午便讲与科举相关的,如五经正义,如论语;下午便讲些其余的,如资治通鉴,如韩非子。这样一来,家中事务繁忙的,可以选择只听上午的课,下午回家做事,你们意下如何?”
学生接道:“好啊,学生们也想多听听旁的课,这在外面可听不到呢。”
柯弈笑了笑:“那便暂定如此,若有不妥之处,再行调整。这些书不好买,卖得也贵,到时我便讲慢一些细一些,你们多做笔记,若是有漏课的,也可以相互借阅誊抄补上。”
“是。”众人恭敬应。
“好,那我便不多话了,我们便从五经正义开始讲。”
清沅听着讲学声开始了,抱着孩子和萃意悄声走出,越过学堂往前方路上去。
芸简忍不住道:“大郎君知晓的真多,不用书本也能说那么多东西出来。”
“他自小就学这些,自然比旁人懂得多些,就像你自小就打扫庭院修剪花枝,做的也比旁人好些。”清沅笑着道,“孩子们昨晚没闹腾吗?我看你们都挺精神的。”
“没闹多久,郎君起得也早,一早将他们接过去了,奴婢和芸简这会儿都睡好了。”萃意笑答。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们睡不好呢。”清沅抱着孩子往前走,越过村正家,往前方河谷旁的路上去,“这地上种的是什么?瞧着长得不错。”
“奴婢也不知晓,大概是麦子一类的?”
“也好,看见庄稼又长出来,我就放心了,他也就不用那样操心了。”
萃意指着远处河谷中间地带:“夫人,您看,那是不是郎君说的梯田?”
“应当是了,看着倒和画上的不太一样,不知晓南方是不是也是这样。”
芸简道:“不是说往后要四处走走的吗?或许以后也能去呢。”
萃意打趣道:“你就想着玩儿。”
“我也想去看看呢。”清沅往前走几步,站在河谷上方,俯瞰而去,“河边还有人呢。”
“是有妇人在浣衣。夫人,这里风大,您还是往下站一站吧。”
清沅抱着孩子后退几步,叹息一声:“这样冷的天,河水不知多冰冷,还要在这里浣衣。”
“也是没法,寻常人家哪个舍得烧热水洗衣?柴火再不值钱,那也是要家里的壮力去砍的。”
“是,难怪大兄骂我,城外的百姓不知比我苦到何处去了。”
“夫人也不必忧心,此事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改变的,再者,他们也有自己的智慧,若是真到天冷刺骨的时候,也不会冒着冷风来浣衣了。”
清沅点了点头:“但愿如此。去寻人问问集市在何处 ,我们去逛逛,买些鸡崽,再买些菜。”
“我去吧,萃意姐姐抱着澄儿就好。”芸简小跑出去,又很快跑回来,“这里的人说,这边只有每旬开头会有集市,在前面村子的会和处,平日里是没有的。”
“那平日里吃菜吃肉都去何处买?”
“在这种地方,肉都是稀罕物,一月吃个两回就算是奢侈了,哪儿能天天吃?不过他们说可以去前面碰碰运气,再不行,挨家挨户去问,咱们出钱,总不会买不到。至于菜,人家都是自己种的,没几个人买着吃。”
清沅又是叹息:“那咱们也得自己种些菜了?”
“咱们院子挺大的,用来种地倒是绰绰有余。”
“我还想着种些花草呢,罢了,还是吃饭要紧,就用来种地吧,我们去寻些种子,一会儿就回去锄地。”
萃意赶忙劝:“夫人怎么能做这样的粗活?夫人从小重物都未提过一下的,还是叫几个家丁来,也用不着多大的地方,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弄好。”
“我试试,若是不行再叫他们来,我只看柯弈翻过地,瞧着还挺轻松的。”清沅磨拳擦脚跃跃欲试。
半个时辰后,她杵着锄头站在院子里,忍不住喘气:“怪不得、怪不得都不愿意种地呢,要是我、我也不愿意种地,这也太累了。”
“我方才坐在学堂里就看见你抱着东西进进出出的,这是在做什么呢?”柯弈从外面进来,摸出帕子要给她擦汗。
她喘着大气:“这里不好买菜,我想在院子开一小块儿地种菜。”
柯弈忍不住笑:“你从未做过这些,一时半会儿肯定受不了,赶紧歇歇吧,别累坏了。”
清沅靠着他的手臂,拖着锄头往边上走。
“先生!”几个学生突然冲进门,见他们在一块儿,又恭敬行礼,“先生。”
柯弈和清沅分开,各自站正:“何事?”
“我们来看看先生家有没有什么事需要做。”
有眼尖的已瞧见地上翻起的土,立即拿起墙边靠着的锄头,躬身翻地,有的瞧见缸空着,拿了桶打水,有的跑进厨房夺了厨子的活儿。
清沅愣了愣,抬眸看向柯弈。
柯弈往前走几步,道:“家中的事都有人做,你们不必在此忙碌,都回去吃饭吧,吃完饭,歇一会儿又要上课了,都快回去吧。”
几个年轻小伙子一块儿应:“不急不急,这里的活不多,我们干完就回去。”
柯弈一时半会儿也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冲清沅摇了摇头:“你进屋歇一会儿吧,饭煮好了我喊你。”
挑水的学生立即道:“师母不必回避,我这水已经要挑完了,我即刻就去厨房帮忙。”
翻地的学生也道:“是是,我这地也翻完了,我也进厨房去的。”
一时间,小小的厨房里挤进了十余人,都快没有落脚的地方了。
清沅扯扯柯弈的衣袖,低声道:“他们也太热情了些。”
“一片赤子之心罢了,随他们去吧,我们去房中歇息。”柯弈牵着她往房中走,又问,“孩子们呢?睡了?”
“是睡了,晌午出去玩累了,回来的路上就睡了,到现在也没醒。你想去看看就去厢房。”
“算了,让他们睡着吧,不吵他们了,一会儿他们醒了,我再去瞧。”柯弈牵着她坐下,“在这里待得无聊吗?”
她也握住他的手:“还好,不无聊,路上还和村里的妇人聊了许久,人家还邀请我一块儿去做绣活儿,只是我着急回来翻那块儿地,就给拒绝了。”
“你不无聊就好,我怕你在家闷坏了。”
“不会,我弄好这里的地和鸡笼就出去跟她们闲聊去的,她们做的衣裳实在太粗糙了,我看不去,去给她们指点指点。”
柯弈笑着摸摸她的脸:“这样也好,不过出门至少要将萃意与芸简两个人带上,要他们看好孩子们,尤其是澈儿,更是要让萃意看好,不许人近身。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别看她们为人和善就掉以轻心。”
她点点头,抱住他的肩:“好,我晓得了,我会看好两个孩子的。”
“这院子这么敞着也不好,晚上下学了,我就在门口做个泥巴影壁,免得有人窥探。你别看他们淳朴,有时候人心不可测,不仅是孩子们,你自己也得多注意,别走远了别往人少的地方去。”
“好,我知晓。”清沅笑着在他脸上蹭蹭,“胡子又长出来了,扎人,不挨着你了。”
他手一伸,将她扣回怀里:“等胡子长了,我做个假胡子了再刮,挨着我,我喜欢你挨着我。”
第75章 第75章这样迫不及待想亲我?……
清沅指尖点点他的鼻尖:“喜欢也没用,你不刮胡子就不许贴着我。”
他垂首去贴她的脸:“不行,我要贴着你。”
“你怎么这么坏?你都把我扎疼了。”
“真的?罢了,那就不挨着你了,只抱着你。”他叹息,像撒娇一般,“沅沅,抱着我。”
清沅紧紧抱住他:“抱着你呢。下午就不出去了,把那些种子种上,看看能不能长出来。”
“好,我下午也讲不了多久,还得给他们时间去温习课业,我早些来和你一起种,等等我。”
“好,我等你。”清沅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亲。
他垂首正要吻她,外面突然传来声音:“先生,午饭做好了,学生们先回去了!”
清沅一脸看好戏的模样,眼中带着些狡黠的笑。
他眉头动了动,飞速在她嘴角亲一下,一脸正经往外回:“好,你们快些回去吃饭休息吧,下午上课也需要精神。”
“是!”一群学生又兴冲冲跑出门。
清沅瞥柯弈一眼,低声道:“你看看你,还为人师表呢。”
“我怎么了?”柯弈问着,扣住她的后颈,含住她的唇,重重亲了亲,“我在卧房,又不在外面,走,出去吃饭。”
“呸!”她笑着跳起来在他脸上咬一口,“脸皮这么厚,给你咬薄一点。”
柯弈笑着道:“那你可以天天亲,给我亲薄一些。”
清沅抱住他的手臂,靠在他肩上:“才不呢,刚刚胡子就扎我嘴了,等你什么时候收拾干净了我再亲。”
他笑着拍拍她的手:“好,会刮的,一定刮得干干净净。”
清沅盯着他的胡子一日日变长,长到上唇薄薄一层全覆盖住,乍一眼看去都有些认不出来了,赶紧催着他刮。
天渐冷了,河上都结了层薄薄的冰,外面飘着小雪,清沅抱着柴火进门,往炕里添了些,盯着他继续看。
“你这样慢悠悠的,什么时候才能刮好?”
“这样迫不及待想亲我?”
清沅一下被逗笑了:“诶,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这是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吗?”
柯弈笑看她:“我为何不能说?你不是想亲我?我看你每回忍不住想亲我的模样,我都替你憋得慌。”
“谁想亲你?谁憋着了?我就是看你长胡子不习惯!”她从身后扯了扯他的脸,在镜子里与他对视,“你看看你,长了胡子年老了好多岁。”
“是成熟,成熟了好多岁,不是年老。”
“还不承认。”清沅笑着趴在他背上。
他立即坐稳:“慢些,我手上有刀呢。”
清沅在他颧骨亲了下:“我知
晓,我慢着呢,我又不会害你。”
“要整齐刮下来做假胡子,得一会儿才刮好呢,你先去看信吧,你兄长来了信,就收在柜子里,仲明还单独给你写了信,我就不看你们兄妹之间的悄悄话了。”
“什么悄悄话?不知晓的还以为你吃我兄长的醋呢。”清沅笑瞅他一眼,起身去拿了信来,“还有大兄给你的,我给你放桌上。”
“好,我也还没来得及看呢,你放着就好。”
清沅应一声,展开信默念起来。
柯弈从铜镜看去,忍不住问:“笑什么呢?”
“二兄问我钱花完了没,说茂州偏僻路远不好让人捎钱来,让我们决定好去哪儿了跟他说一声,他来看我们。”清沅边看边与他说,“还说大兄听闻你辞官,险些就要启程来蜀,还是他百般劝阻,说是不能耽搁公务,他才没来。”
他笑着道:“伯惠行事的确有些冲动,幸好还有仲明拦着。”
“我发现二兄比大兄要聪敏许多,他竟能猜到我们会离开茂州,还不会回京城。”
“仲明是聪敏,你大兄却不见得比他愚钝,只是你大兄性情刚烈,做事难免着急,一着急就容易出错,他冷静下来想想也会明白的。”
清沅轻哼一声,将信收好,拿着乔清泽的信朝他走去:“你总是说大兄的好话,我倒要看看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哪里是在说他的好话?只不过是客观评论罢了,若是真说他好话,便不会说他性情急躁了。你要看便看吧。”
清沅清清嗓子,正襟危坐,煞有其事地打开信封,垂眸阅览:“嗯,大兄写的信里都自带他的声音,一上来就是噼里啪啦一堆问题,我都隔着信看到他那张生气的脸了。”
柯弈忍不住笑:“他知晓你在他背后这样说他吗?”
“我哪儿敢让他知晓?我都是和二兄私下里抱怨抱怨,可不敢当他的面这样说。”清沅说着,忽然愣住。
柯弈眉头动了动:“怎么了?”
清沅抿了抿唇,看他一眼,低声道:“大兄在信中说,二皇子冬猎,被猛兽咬伤了腿,此生恐怕再无法治愈了。”
柯弈皱着眉放下刮刀,接过信纸:“我看。”
清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盯着信纸又默念一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柯弈缓缓松开眉头,将信纸放下,拎了热水壶,去盆架子边洗了脸,低声道:“山中的野兽不会管对面的人是不是天潢贵胄。”
小床上的孩子忽然哭起来,他大步走去,将孩子抱起来,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又道:“只可惜了那些侍卫太监,恐怕要遭受无妄之灾了。”
清沅收好信纸,看着屋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心中默默为那些侍卫太监祈祷。
“大兄在信中写这些不会有事吗?”
“应该不会,他只是提过几句,也未评价什么,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将信烧了吧。”
清沅点头,将信拿去炉子边烧掉。
柯弈朝小床里又看一眼,笑着道:“澈儿睡得真香,她兄长哭得这样大声,都没有吵醒她。”
“她就是个瞌睡虫,整日吃了睡睡了吃。”
“听听你娘说的什么话?你们这么小一点儿,不是吃了睡还能做什么?”
“还说我总说你坏话呢,你也不说我了?”清沅笑着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亲,“没了胡子,一下年轻了好多。”
他眉梢微扬:“是吗?你想欺负我了?”
清沅扯扯他的脸:“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什么?什么想欺负你?乱讲。”
“不是?不是你过来亲我?”
“噢,那你平日里不是这样亲我的?你还要把我整个嘴都包住,就像这样。”清沅咬他一口,“你不是在欺负我?”
“是,那就是想欺负你了。”他扣住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悄声道,“你愿意让我欺负吗?我胡子都刮干净了。”
清沅垂眸,看看他臂弯里的孩子:“你儿子看你呢。”
“看什么?要不是爹和娘亲近,能有你吗?”他松开手,抱着孩子来回踱步,“好了,快睡吧,看看妹妹多听话,快睡,爹爹有正事要办。”
清沅在背后呸他一口,提笔写回信:钱还没用完,这边没什么花销,不过你的两个外甥出生,你这个做舅舅的还没封红包呢,可别想躲……
雪下的越发大了,地里的麦子却仍旧挺立着,挺过了寒冬,一日比一日茂密,绿油油的一片。
清沅抱着孩子从田埂上走过,感慨一声:“麦子又长出来了,真好,过几个月就能丰收了吧,艰难的一年总算是挺过去了。”
萃意应:“我听他们说,有了梯田加固,去年能耕种的地方多出来许多,今年若是能顺利收割,能比往年多许多石呢。”
“这里的土质其实不差,就是地形崎岖了,如今慢慢休整,能比从前好上许多,也算是了了他一桩心事了。”
孩子重了许多,清沅只是腾出手摸了摸麦穗,便有些抱不住,赶紧双手将澈儿抱紧。
她心中明白,柯弈要离开这里,心中还是愧疚,他们虽是被贬来茂州,可既接任了官职,就不能当逃兵,如今柯弈却要为了她和孩子一块儿离开,心中如何能安?但愿这沉甸甸的麦子和满满一学堂的学生能让他心中宽慰一些。
“乔夫人!”麦田里的妇人朝她挥手,浓重的乡音让人难以辨认,“我除完草就来跟你学绣花!”
清沅隐约能听懂一些,笑着朝人点头。
“走,我们看会儿花花,看完去姨姨家玩儿。”
她抱着孩子转身朝山后去,那里开满了杏花,两个孩子每回看到都会咿咿呀呀乱喊,就是两只手破坏能力太强,每回都把花枝抓得光秃秃的。
“不许乱抓,都抓坏了,别人还看不看了?”她只摘了两小朵,一人手里塞了一朵,不许他们够着花枝玩了,还忍不住自嘲一句,“我和他们父亲也不是牛嚼牡丹的人,也不知怎么生出这么两个小魔头。”
萃意笑道:“他们还小呢,只觉得好玩,哪里懂这些?等大一些就明白了。”
清沅看着被捏得稀巴烂的花,长长叹了口气:“走,回去洗手手。”
从弯曲的小道绕下来,前方就是学堂,清沅笑道:“一会儿要绕远些,可千万别让他们看见爹爹,不然又要叫半晌。”
话音刚落,萃意和芸简还没来及说笑,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个衙役装扮的男子从马上跳下,将柯弈从学堂里叫了出去。
第76章 第76章别皱眉了
清沅蹙了蹙眉,默默停下脚步,见柯弈与人说着去了院子里,才抱着孩子从山坡下来,悄声跨进院门,听着书房里的说话声,转身进了卧房等着。
许久,听见柯弈出了书房,送人出门后,她才从卧房出来:“什么事?这样着急,课都不讲了?”
“是有些事……”柯弈顿了顿,又道,“罢了,萃意,你去与他们说一声,就说我有些事晌午不过去了,叫他们自行温习课业后按时回去吃饭。”
“好,我这就去。”萃意将澄儿放下,匆匆往外去。
柯弈牵着清沅在小床边坐下:“是刺史派他来与我传陛下旨意。”
清沅一下皱了眉:“陛下旨意?”
“嗯,陛下立大皇子为太子,命我回京做太子宾客,我已经婉拒了,方才正是在书房写拒绝的奏表。”
“能行吗?”
“我也不知,不过陛下这回态度并不强硬,并未说要我即刻启程的话。”
“你是如何想的呢?是真不想去,还是因为我和孩子们的缘故才拒绝的?”
“是真不想去,也是为了你和孩子。”
清沅点点头:“你如何说的?”
“说身体不好,无法担此重任。”
“他会信吗?他可是皇帝,随意问问刺史便知晓你现在在这里做什么,你能教得了这些人,却不能回京教导太子,他一看不就晓得你那些话是托
辞吗?”
“刺史如何敢确认我身体康健?茂州又不比寻常地方,山路险阻,来来回回折腾,普通人都受不了,更何况是我这样的?”柯弈笑着拍拍她的手,“摸担忧,不过多久我们便离开此处了,到时天地广阔,我不应召又能如何?再者,我往常坦荡惯了,没人会怀疑我是装病,只会认为我是真病。”
她瞥他一会儿:“还真是,好人做起坏事来才是最可怕的,毕竟没有一个人会设防。”
“只是装个病罢了,哪里就算是做坏事了?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他们伍姓王朝的事。”
“我就是打个比方,又不是真说你坏,你好不好,我还不清楚?”清沅笑着将他整个人环抱住,“你就是个最好的好人。大好人,你继续去讲学去吧。”
他笑着搂住她:“这样着急赶我走?”
“没,这不是怕耽搁你们吗?”
“就这一会儿,不算耽搁,我也想整理整理思绪。你要去做什么就去吧,我来看着孩子吧。”
“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在家和你一起看孩子。”清沅握住他的手。
他有些走神,手放在床边的木头栏杆上,盯着前方的柜子不知想些什么,两个孩子爬过来抓他的手指,他都没有反应。
“爹!”
清沅笑着推推他的手臂,他恍然回神,一脸茫然,似乎是未听见:“孩子喊你呢。”
“什么?”他皱着眉朝两个孩子看去。
澄儿睁大眼看着他,又喊:“爹!”
他不由得弯了唇:“爹在呢,来,爹抱。”
清沅笑着捏捏澈儿的脸:“你看看你兄兄多聪敏,爹爹现下只抱你兄兄,不抱你了吧?”
“澈儿也聪敏,爹也抱。”柯弈腾出一只手,将澈儿也抱到怀里,“爹也喜欢澈儿。”
清沅小心在后面护着:“他们都重了,你当心抱不住。”
柯弈稳稳将两个孩子抱住:“还好,还能抱得动。”
“好。”清沅摸摸他的眉心,“别皱眉了。”
“在想事,想着想着就不觉皱眉了,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在想陛下会如何应对。”
“嗯。”清沅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和孩子,“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就算是以后不得不再回京城,我也随你去。”
他稍稍偏头,也倚靠在她头上:“正是知晓刀山火海你也愿随我去,我才不能让你与我一同去刀山火海。”
清沅疏忽抬眸:“你想一个人去京城吗?”
“不曾。”柯弈笑着道,“我只是有些忧虑罢了,我若回了京中肯定又要卷进风波之中,我方才便是在推演陛下会如何应对,我又该如何应对。”
“整日都要想这么多,怪不得从前身体内里亏空得这样严重,稍有一点儿不适就全面崩溃了。”
“嗯,来这里后是好了许多,虽然也要讲学,也要劳累,但不必想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心里是轻松的,整个人都放松许多。”
清沅笑着看他:“我看出来了,你气色都好了许多,眉头也很少再那样皱起过了,于私心,我也不想你再搅进那些事中了,好在现下你也听话。”
孩子扑腾几下,他将孩子放回小床上,笑着问:“什么叫我听话?”
“说你听话还不好?”清沅往两个孩子手中塞了小玩具,“我现在就担心澄儿,祖母说,你们柯家的儿郎向来如此执拗,我真怕他往后也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若真如此,劝也无用,人这辈子不撞得头破血流粉身碎骨,是不会后悔的,可到那时,大概已经晚了。”
清沅叹息一声,摸摸澄儿的脸颊,看着他清澈明亮的眼眸,认真叮嘱:“以后不许学你爹爹,听见没?”
柯弈无奈道:“他现在哪儿能听得懂?放宽心吧,少年若是没有少年的锐气与意气,又叫什么少年呢?”
“那你还让我宽心?我怎么宽心?”清沅狠狠瞪他一眼。
“可你现下着急也无用啊,世上的事又不会因你我着急就有所改变。”
“怎么没用?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带他掏鸟窝、摸鱼、斗蛐蛐,就是不让他读书。”
柯弈低低笑出声:“若他真那样执拗,不在朝政上执拗,也会在别的事上执拗,你不怕将他养成二皇子那样?”
“我……”清沅垂着头,重重叹息一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真是管不了了。”
“原就是管不了的,我们只能将他们带来世上,却没法管他们一辈子。”
“哼,我不跟你说了,反正你每回都是说得好听,自己也未必能做到,真有那一日你就心疼去吧,可别叫我陪着你。”清沅挽挽袖子,转头就走,“我煮饭去了,你陪他们玩吧。”
柯弈捏捏孩子们的小手,笑着道:“你们娘也是个嘴硬的,每回爹有什么事,你们娘第一个着急,是不是?”
“爹!爹!”澄儿又喊。
“爹在呢,爹不是在陪你们玩吗?叫得爹耳朵都要破了。”
“爹!爹!”澈儿也喊起来。
柯弈无奈应:“好好好,爹听见了听见了。”
他们两个见他有回应,叫得越发兴奋起来,一会儿像比起赛来了,一个喊得比一个大声,喊完还嘿嘿傻笑。
柯弈抱着他们轮流举高高,无奈道:“罢了,真当两个小傻瓜也挺好的,爹养你们一辈子。”
地里的麦子熟了,捆成一束束的,摞成一堆堆,车轮压过麦秆,发出清脆的响声。
“今年是个丰年。”清沅往窗外看去。
“嗯,前几日看过了,还不错,麦穗几乎颗颗饱满,没有几个干瘪的。”
清沅回眸:“那你在忧愁什么?”
柯弈握住她的手,弯了弯唇:“我只是在想,若是有一日人人都可以不用再种地下苦力就好了。”
“那一日太远了,忧愁也没用,别皱着眉头了,孩子们都在看着你,还以为你在跟他们生气呢。”
柯弈低头看去,果然瞧见两双圆溜溜的眼睛。他笑着摸摸他们的脑袋:“是爹不好,爹不是在凶你们,继续玩吧。”
两双眼睛一起垂下,捏着手里的木头小人玩。
清沅揉揉他们毛绒绒的小脑袋,又朝柯弈道:“你看,前面有人在等你。”
柯弈探出车窗看一眼,将孩子递给清沅,叹息一声:“罢了,我去看看。”
他跨下马车,朝麦田边上的人迎去。
“老师。”学生们齐齐行礼。
“不是说不必送了吗?你们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现下又聚在这儿做什么?”柯弈笑着问。
“老师,学生们没有耽搁农忙的时辰,正是割完麦子顺路等候在此处的。”
柯弈垂眼笑笑:“罢了,难为你们一片心意,还有什么要跟为师说的,便在此处说吧。”
“老师!”有学生突然跪下,“老师,学生想随老师一同去游学。老师不必有负担,学生已准备好了盘缠,一路上会照顾好自己的。”
领头的一跪,其余的也都跪下:“老师带学生们一起去游学吧。”
“你们先起来。”柯弈虚扶了扶,“你们若是随我走了,家中的父母妻儿该如何?尤其你们中有几个还有年迈的祖母,若要跟我离开,岂不有违孝道?”
学生们有些踌躇。
柯弈又道:“都回去吧,这会儿日头下去了,趁此将麦子收了,免得日头起来晒着受罪。”
“是,老师一路保重。”
一群学生退去,拿起田埂上放着的镰刀,星星散散回到各自的地中,却还剩了几个站在原地。
柯弈问:“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说?”
几个学生又跪:“老师,学生们既无老母也无妻儿,是真心想追随老师,还请老师准许!”
“说话便说话,不必总是跪地,即便是待师如父,也不必总是行此大礼。”
学生们抬眸:“老师,若是老师不同意,学生们便不起。”
柯弈叹了口气:“我以后不打算再踏入仕途了,更何况,我因身体缘故,三番四次拒绝圣意,跟着我非但没有任何好处,或许还会招人厌恶。你们真的想好了吗?”
学生们面面相觑,垂着眼没说话。
“不必有疑虑,我能理解,你们这般用功,往后定是想入仕的,我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耽搁你们。回去吧,按照老师教你们的方法,好好研读经典,会考取一个不错的名次的。”
第77章 第77章喏,你喜欢的热闹
又有几个人离去,又剩几人。
“你们还有何想法吗?”
“老师,我们不在乎什么仕途不仕途,只是想跟随老师一起读书,我们心中没有顾虑,还请老师也不要有顾虑。”
柯弈重重叹息:
“你们要跟我一同归隐山林吗?你们青春年少,何必和我一样呢?岂不是虚度年华?”
有两个仍不死心往前挪跪几步:“学生无父无母,即便是老师要出家为僧,学生也愿意追随左右。”
“宋荻,杜旷。”
“是。”
“我不是在与你们说笑,此番归去,我正是打算归隐,从此再不问世事,你们真要追随我,往后和你们所说的扫地僧没有任何区别,还要种地养鸡干活,并不轻松。”
“老师与学生们相处快一年,学生虽多,可老师对每个人都是都是尽心尽责,学生以为老师了解学生的品性,学生绝不是贪图享乐的人。”
柯弈看向远处的蓝天,吐出一口浊气:“我并非是想指责你们贪图享乐,只是你们年轻、勤奋、聪敏,还有大好的前程。”
杜旷道:“老师在我们心中亦是聪敏、刻苦、天资卓越,老师又为何放弃大好的前程呢?”
“可我除了为你们授课外,并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你们如此将余生都放在我手中,我实在无法承担起来。”
“老师,学生都不是孩子了,再有几年就要弱冠,今日所做一切乃是深思熟虑所至,并非是想将自己余生的责任推到老师手中。”
“罢了,你们两个去后面看着书册吧。”
两人喜出望外,相视一眼,放下挽起的袖子,拍拍裤腿上的灰,连谢也未来得及道,拔腿就往后面运送书册的马车跑去。
“诶!”柯弈开口拦,“我记着你们都还有地,家中的田地如何处置?”
他们招招手:“老师,我们早就将地卖出去了!”
柯弈深吸一口气,无奈摇了摇头,朝其余的四五个学生看去:“勤勉努力,会有大展宏图的那一日的。”
几人庄重行礼:“多谢老师教诲,老师一路保重。”
“好,都去忙吧,为师便先走了。”柯弈回头,返回马车中。
清沅抱着孩子给他挪出位置:“我怎么瞧见你的两个学生从窗外跑过去了?”
他扶额,又是叹息:“是啊,他们非要跟我们一同走,怎么劝都没用,只能如此了。”
“这算什么?门客?”
“我哪儿敢收门客?陛下召我我不去,却在私下养门客,陛下会如何作想?正是因为不敢,所以方才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那两个是怎么也拦不住的,我才作罢松口。”
清沅拍拍他的手:“你心里有数就好。”
他抱起两个孩子放在腿上:“我也未说假话,我的确是要归隐,他们兴许也坚持不了几日,大不了到时给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归乡。”
“也好。”
柯弈将她揽进怀里:“莫忧愁了,看看外面的风景,和我们来时的是不是一模一样?”
她脸上又露出些笑容:“哪儿一样了?来时是春日,满山遍野都是雪白的杏花,如今已入秋,到处都是金黄。”
“风景不一样,人却还是一样的。”柯弈扬起唇,“真好。”
“是不是再过几日咱们就要上栈道了?”
“你想从栈道走吗?或者翻秦岭走,便不必一直走栈道了。”
“不是说好了,咱们要在栈道上漫步吗?”
“好,那就让萃意和芸简抱着孩子们,我们便漫步在栈道上,一边走一边闲聊。”
红枫从崖顶飘落,摇摇晃晃被一道风卷走,消失不见。
柯弈给清沅拢了拢披风,牵着她往前走:“冷不冷?”
她摇摇头:“不冷,走都走热了。”
“那是累了?”
“也不累。”
栈道两旁忽然有猿猴哀鸣,两颗脑袋一起从轿窗探出,也啊啊乱叫起来:“唔!唔!”
清沅笑着努努嘴:“喏,你喜欢的热闹。”
“唉。”柯弈笑着叹息,“不知道又要喊多久,要是一个还好,没人搭理一会儿就消停了,偏偏是两个,谁也不服谁,每回都吵得我头疼。”
“你这是在怪我?”
“我哪儿敢?”
“不是就好。”清沅指尖抚过崖壁,“你看,这上面遗留了许多痕迹。”
柯弈也看去:“这是兵器留下的痕迹,大概是行军路过不慎划上去的,多少将士的豪情壮志只在此留下一条淡淡的痕迹,风水雨大,日渐湮灭,他们的骸骨遗落在这深不见底的谷中,亦无人再能想起。”
清沅往栏杆下看去,一只飞鸟掠过,蹄鸣一声,惊得她一颤。
柯弈将她搂回怀里:“害怕就莫往下看了。”
“不怕,我是被那只鸟吓到了。”
“好,那也往旁边站站,这栏杆不知遭受了多少风雨,恐怕没那样结实,若是站不稳可是挡不住你的。”
“别吓唬我,我站好就是。”清沅挽住他的手臂,“驭远,你方才在想什么?”
“什么在想什么?”
“就是,方才你说那番话的时候。”
柯弈笑着朝前望:“我在想,那两个孩子若是知晓我是为你、为孩子、为私心才要归隐,或许会后悔追随我。”
“你不是一定要按我想的、他们想的、别人想的那样活,还有,什么那两个孩子,人家比我也小不了多少。”
“如何不是孩子?我上下两辈子加起来都快到古稀之年了,看他们都是孩子。”
“哪有这样加的?乱说。从前你也不过三十多而已。”
柯弈笑笑:“好,是,但像你说的,说话做事,总有一股老人味儿了。”
清沅晃晃他的手:“老人味儿没什么不好的,我倒是觉得你如今比从前洒脱从容许多。”
“老师!师母!起风了,老师师母快上轿子吧!”两个学生在前面喊。
柯弈应一声,轻轻推推清沅:“去吧,去轿子上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你还是要骑马?”
“嗯,我骑马,就在你身后,去吧。”
夕阳高挂,橙红色的日光洒落,将影子斜斜拉长在地上。
从马车转到船上,便轻松许多,船顺水而行,一路向东又转而北上,路过许州,暂做停歇。
清沅抱着孩子往客栈中去,正要招呼萃意拿帕子给孩子擦手,转头瞬间瞥见客栈里的人:“二兄?”
乔清涯笑道:“看你许久了,见你没反应,还以为你认不出来二兄了呢。”
“二兄怎么在这儿?”清沅满脸新奇,忍不住抱着孩子走近几步。
“咳咳。”
旁边传来刻意的咳嗽声,清沅皱着眉转头,这才瞧见站在一旁的乔清泽。
“大兄。”
“我听闻你们要去阳谷老家,猜测你们会路过此处,特意与仲明等在这里,已经有两三日了。”
柯弈抱着澄儿笑着进门:“你们想见清沅,与我提前写信就是,何必苦苦等候,快请快请,我们去厢房慢慢说。”
“这两个是?”乔清涯看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有些茫然。
清沅低笑:“我抱的是妹妹澈儿,驭远抱的是澄儿,他们两个长得是像,平日里我们都有些分不清。”
“来,二舅舅抱一会儿,让你爹和大舅舅说话。”乔清涯笑着接过澄儿,往上掂了掂,“这孩子乖巧,不认生,抱他他也不哭。”
清沅跟他走在后面,道:“那是他认得出这是舅舅,这可不是白抱的。”
“在这儿等我呢?来来,世兄还是赶紧接回去吧,我可不敢抱了,再抱一会儿老家的祖宅都要抵给她了。”
“你别扯东扯西,两个孩子的红封你是逃不掉的。”
“好好好,是是是,我一会儿就去给你凑。”
清沅瞅他一眼:“你不是有官职了吗?混得这样不好?还是故意跟我装穷呢?”
他让一步,让清沅先进了门,才跟着进去:“逗你玩呢,我看倒是你,怎么穿得这样素净?首饰都拿去当了?”
“乔清涯!”乔清泽低斥一声。
柯弈当即开口:“是我不好,清沅跟着我受苦了。”
清沅看他们几个一眼,抱着孩子坐下:“路上戴什么首饰 ?生怕自己不够显眼?”
“也是。”乔清涯也坐下,坐在乔清泽身旁,“小外甥可乖了,大兄要不要抱一抱?”
乔清泽微皱着眉头,似是很不情愿的模样,伸出双手。
澄儿一开始还好好的,一碰到他的手,嘴立即一瘪,当即大哭起来。
乔清泽一脸惊慌,赶紧手忙脚乱哄:“莫哭莫哭,我是你舅舅……”
没用,澄儿还是哭闹得厉害。
“给我吧。”柯弈伸出手将孩子接来,轻轻拍拍他的背,“好了好了,不哭了,爹抱,爹抱着呢。”
澄儿委屈巴巴看着他。
他笑着给孩子擦擦眼泪:“哭什么?你二舅刚才夸过你呢,不许哭了,大舅又不吃小孩。”
乔清涯惊奇,忍不住朝清沅挑挑眉。
清沅瞪他一眼,眼神警告不许他乱说话。
“来,看看大舅。”柯弈刚抱着澄儿掉了个头,澄儿又立即哭闹起来,他只好抱着孩子站起来哄,“算了算了,不必管他了,我们说我们的。”
乔清涯笑:“小外甥真是聪敏,一眼就能看出谁是这里面最凶的那个。”
第78章 第78章为了他们,我什么都可以……
乔清泽瞥他一眼,没说话。
他也不在意,又道:“世兄应当常照顾孩子吧,我瞧世兄十分熟稔。”
“如今也不做官了,倒是有空闲陪陪孩子们了。”怀里的孩子哭累了渐渐睡了,柯弈又坐回榻上。
清沅抱着澈儿走去,低声道:“我看他们俩都困了,让人抱他们俩去里间睡觉吧。”
“好,我抱他去就是。”柯弈抱着孩子又往里间去,“伯惠仲明稍待。”
清沅跟在他身后,将澈儿放去澄儿身旁,转身出门的瞬间,飞快在他脸上亲一下。
他眼眸瞬间明亮,笑着看她一眼,重重捏了捏她的手,一脸正色朝外去。
乔清泽立即走来:“驭远,你实话告诉我,你身体到底有没有大碍?”
“先前是重病过一回,现下好多了。那边环境清幽,我又清闲,养了这一年,比从前还好些了。”
“那为何要辞官?我听人议论,说陛下是想调你回京的。”
“坐。”柯弈缓缓入座,“陛下的确来过两三回旨意,一开始是要我做太子宾客,后又改口要我只教太子诗书礼仪,我都回绝了。”
乔清泽正襟危坐:“为何回绝?若是只教太子诗书礼仪也是好事啊,也不参与任何争斗,更何况如今二皇子算是半个废人了,也没谁再来争了。”
“陛下正值盛年,还会不会再起争斗恐怕不好说。再者,即便是不起争斗,我也不想再做官了,如今我只想与清沅、与孩子们安安稳稳度过下半辈子,种种地,喂喂鸡,挺好的。”
“唉。”乔清泽叹息一声,“那孩子们呢?孩子们长大了该怎么办?”
“那便不是我能控制的了,他们要如何就如何吧,我这辈子只想与他们母亲归隐山林,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奢望。”
乔清泽眼一斜,看向清沅:“是不是你跟驭远说了什么?”
“在大兄心里,我魅力这样大吗?”
“你……”
柯弈及时打断:“伯惠,我不想再有什么托辞,不想再顾及旁人的目光,说我目光短浅也罢,说我色令智昏也好,如今在我心里,清沅和孩子就是最重要的,为了他们,我什么都可以舍弃。”
乔清涯眼瞳转了一圈,笑着道:“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大兄不是一直担心小妹在外面受苦吗?如今可以放心了,小妹虽是清减一些,但面色红润神情开朗,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我是觉得以驭远的天资,如此太过可惜!”乔清泽感慨拍腿。
“世兄自己都不觉得可惜,大兄有何好觉得可惜的呢?大兄就是太喜欢操心了。”乔清涯看向柯弈与清沅,“许久未见小妹了,这回来看见小妹安然无恙,我们就放心了。”
柯弈略过乔清泽,笑着乔清涯闲聊:“你们不都要当职?邓州离京城还有段距离,你们如何来的?”
“刚好是休假,又多告了几日假,世兄不必担忧。”
“如此就好。原是想着你们没有空见面,也就没有给你们准备礼物,如今在此处会面,多少有些仓促。”
“世兄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又都不是小孩子了,要什么礼物?再者,看着世兄和小妹都好,我们也就放心了。”乔清涯从身后拿出一个匣子,“这是给两个小外甥的礼物,小妹来收下。”
清沅上前接过匣子,笑着瞅他一眼:“不是说没准备吗?”
“跟你说笑呢,这可是我的大兄的亲外甥,不用你说,我们早准备好了。”乔清涯也笑着看她,“没怎么瘦,不过像是变黑了些。”
“啊?是吗?”她摸摸脸,“肯定是那边的地势太高了,太阳照得太近了。”
乔清涯高声笑:“好吧好吧,原是如此,还有这种道理呢?”
“本就是如此,不信你问柯弈,那边的人都挺黑的。”清沅将匣子递给柯弈,接着道,“那边山路可陡了,我们过去只能走栈道,那栈道又陡又窄,你去了肯定吓得连路都不会走了。”
“这是什么话?你都不怕,我会害怕?”
她和乔清涯说笑倒是能你来我回,一点儿不尴尬,屋子里全是他们的笑声,柯弈看着她也笑,只有乔清泽坐在一旁愁眉苦脸。
月上中天,不得不归了,乔清涯才起身,拍拍她的肩:“我和大兄出来许久了,明日一早必须得回去了,便不来与你们告别了,在外面自己要多照顾自己,若是有什么难处,便给兄长们写信。”
幽幽月光透过窗,冷冷寒风拍打门,清沅看着兄长,忽而鼻尖一酸,眼泪忍不住往下滚落。
“哟,这怎么还哭上了?我还以为你有世兄就够了,心里面哪里还装得下我们两个兄长呢。”
“你烦不烦?老说这种话?”
“我还说错了不成,你不是有世兄就够了?从小就闹着要嫁给世兄,家里恨不得是一天都待不下去?”
“你再说!再说!”她羞恼了,又要像小时候一样和人动手。
柯弈赶忙走来,将她的手握住,朝两人道:“天色已晚,伯惠和仲明的确是要去歇息了,否则明日一早赶路身体恐怕会承受不了。”
“是。”乔清涯稍稍正色,“世兄,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柯弈目送他们转身,看着乔清泽跨出房门,忽然又喊:“伯惠。”
乔清泽转身,面上还是消沉之色。
柯弈笑道:“伯惠不是说,允许弈做自己的吗?”
“我不知这个做自己竟是要全然放弃所有的天资。”乔清泽闭了闭眼,“我们所有人都在期待你翱翔展翅的那一日,可你不愿,我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是觉得惋惜,驭远,我只是替你觉得惋惜。”
“天下英才犹如过江之鲫,这天不会因柯弈不在就不转,可是这个家没有柯弈就散了。伯惠,天晚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乔清泽摇了摇头,转身离去,跨出房门还听见里头的轻哄声:“好了好了,听话,不哭了……”
马车抵达阳谷时,天正在飘小雪,两个小脑袋探出车窗,伸着手大喊。
清沅有些无奈:“又不是没见过雪,这样激动。”
柯弈将车窗关上一些,又被两只小手推开,他笑着道:“去年下雪的时候他们俩还什么都不懂呢,新奇一些也不奇怪。”
“都不许往外看了,一会儿冷风吹了要头疼的!”清沅高斥一声,两个脑袋立即转回来,默默坐好。
柯弈笑着摸摸两个小脑袋,将窗子关好:“娘说得对,不能吹风,乖乖坐好,很快就到了。”
清沅面色和缓一些,握住他们俩的手,轻声教导:“曾祖母和祖母在老宅等我们,一会儿见了要叫人,知晓吗?”
他们俩茫然点点头,不知是不是真听明白了。
清沅摸摸他们的小脸:“饿不饿?叫萃姨姨给你们拿糕糕吃?”
“吃糕糕!”他们俩异口同声喊。
清沅探出车窗,朝后面的马车喊:“萃意!拿些山药饼来!”
“诶!”萃意应一声,叫停马车,拿着热乎的糕点快步跑来,“要喂他们吃吗?”
“都多大了还喂?让他们自己吃,你歇着去吧。”清沅接过山药饼来,一人分一个,“吃吧。”
他们俩端庄好,在清沅的目光下,谁都不敢调皮捣蛋。
马车抵达老宅时,他们手上的饼吃完了,脸上碎屑也让柯弈擦干净了,一个坐在母亲的怀里,一个坐在父亲的怀里,转着脑袋四处张望。
往古朴的宅子里走了几步,柯弈偏头朝清沅询问:“累不累?还要往里面
走一段呢。”
“还好,还能抱得动……”
“唉哟,我的孙孙,可算是等到了。”老夫人冒着雪跑出来,直冲两个孩子来,“快快,让曾祖母抱抱。”
清沅哪里敢松手,连忙道:“祖母,雪天地滑,他们又重了,祖母快随母亲进屋去,去了屋里再抱。”
“是啊,母亲,快进屋去吧,外面冷。”袁夫人也赶忙催促。
老夫人只好又让人搀扶着往外走,路上还忍不住念叨:“千盼万盼终于是将你们盼回来了,日子过得真快啊,两个孙孙都长这么大了。”
清沅放快了些步伐,抱着孩子进了堂中,将孩子递给萃意,由萃意扶着去见老夫人。
“祖母,扎两个辫的是澈儿,三个辫的是澄儿。”
老夫人将两个孩子都搂进怀里:“都好都好,都是曾祖的乖孙孙,来,都有见面礼。”
老夫人接过侍女呈来的小金镯子,给他们的四只小手上都戴上一只,又拿两个金项圈,往他们脖颈上各套一个。
“唉哟,真合适。”老夫人看着他们两个几乎合不拢嘴。
清沅在后面指挥:“谢谢曾祖。”
他们俩抬着脑袋看着老夫人,半晌没说明白:“谢、谢曾、曾。”
“好好好,曾祖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两个还小呢,哪里懂这么多?来,曾祖抱抱。”
孩子们也不哭闹,争先恐后往曾祖身上爬,袁夫人见状,起身朝清沅走去,低声唤:“清沅,你跟我来。”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
【全文完结】
第79章 第79章朗朗少年(完)……
清沅与柯弈对视一眼,起身往里间去。
袁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大亮她一番,叹息一声:“瘦了,手也粗了,跟着驭远受了不少苦吧?”
“让母亲担忧了,在外面许多事是要亲力亲为,但身心都轻松许多,驭远自那场大病后也渐渐好了,如今内里倒是比从前要好上许多。”
“那你呢?”
“儿媳也挺好的。”
袁夫人叹息一声,摸摸她的发:“清沅,你辛苦了,他放着家里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过苦日子,我却不能让你也过那样的日子。这个,你收好。”
她接过袁夫人手上的匣子,打开一看,立即往回推:“不行,母亲,我不能收。”
袁夫人从容推去她手中:“这原本就该是你们的,我若交到驭远手中,他定不会收,收了也得败出去。他是能归隐田园什么事都不管了,可你们还有孩子呢,你把这些房契田契好好收着,千万莫落到他手中,即使你们不用,以后也可以留给孩子们。”
“母亲,我……”
“收好,这都是柯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原本就该是你们的。”
“多谢母亲。”清沅要起身行礼。
袁夫人将她按下:“不必多礼。这些现银,你也拿着。”
她抿了抿唇:“我们将这些都拿走了,母亲和祖母该如何过?”
袁夫人笑了笑:“我们还有呢,又不是全都给你们了,驭远看着就不是个能在我们身旁孝顺的,我们早早就做好打算了,真要等到他来孝敬,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是儿媳不孝,儿媳原本是应该在母亲和祖母身旁伺候的。”
“你照顾好驭远,照顾好两个孩子,将柯家延续下去,就是最大孝心。”袁夫人转身又拿出两个匣子,“这是祖母单独给你的,一只金冠,一只玉冠。祖母说你为柯家诞下两个孩子,又照顾他们长大,你辛苦了,这是你应得的。”
清沅也不好再推拒,双手接过,恭敬道谢:“多谢祖母,多谢母亲。”
“我知晓你们肯定不会在阳谷久住,只是你们祖母未必能接受,到时定要说什么叫你们将孩子留下来的话,你莫跟她恼,我和驭远会拦着她的。她年岁大了,哪有什么精力照顾孩子,孩子们还是在你们身边得好。”
“是,母亲,儿媳知晓了。”
“好了,去将东西收好,这都是些贵重之物,可千万要收好,不能遗落了。”
清沅郑重点头,抱着一堆匣子从侧门出去,将东西小心锁在箱子里。
那厢,老夫人还在逗两个孩子玩,连午间都未歇息,晚上还要和孩子们睡,几个人轮番劝阻才拦下来。
清沅看着孩子们入睡,转头朝柯弈悄声道:“走吧,回去睡了,这里有萃意和芸简看着。”
柯弈点点头,目光从孩子们身上收回,牵着她往卧房走:“晌午那会儿母亲喊你去做什么了?”
“母亲给了我许多好东西,叫我不准给你,以后要留给孩子们的。”
柯弈笑了笑:“还不准给我?”
清沅戳戳他的脸,笑着道:“母亲说你败家,给你你留不住。”
“喔,是房契地契之类的吧?”
“嗯。”
“那若给我,我真有可能散出去。你收好吧,我如今不能只考虑自己,这是母亲给你的,那就是你的东西了,往后随你处置。”
“你知晓就好。”清沅抱住他的脖颈,仰着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他微愣,轻声问:“要吗?”
“嗯。”
柯弈弯了弯唇,拉开她腰间的系带。
雪越下越大,地上铺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洞,两个孩子们日日都要出去玩雪,怎么也不腻。
“家里有孩子就是热闹,我看干脆不在京城住了,我们举家搬来阳谷,让小槿也来。”
“母亲真是说笑,阳谷天寒,哪里有京城待着舒服?况且舅舅舅母都在京中,肯定不会同意母亲搬来阳谷的。”
“他们是都有孙子孙女在身旁,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管,反正我还要和我孙孙在一块儿。”老夫人往廊下走几步,朝两个孩子招手,“澄儿、澈儿,快来,来祖祖这儿,雪冷,别把手冻着了……”
柯弈及时出现,将两个孩子抱回屋中烤火,朝老夫人道:“我和清沅还有孩子们不会在阳谷久待,祖母不必搬来阳谷。”
老夫人原本还在亲亲热热牵着孩子们的小手,这会儿一下冷了脸:“你刚回来不久,又要去哪儿?你说你不能回京城,那好,我和你母亲千里迢迢回到阳谷,可这才几日?你简直是不孝!”
柯弈脸色未变,镇定自若,将两个孩子的手揣进怀里:“阳谷毕竟还有许多宗亲在,留在此处也不清静。”
“那你说,你要去哪儿!”
柯弈抱着两个孩子坐正:“我还没想好,不过肯定要去一个气候温和、适宜居住的地方。”
“那得离京城多远?我一年能见到他们一回吗?你不
看看我多大年龄了,我还能活多久?”
“大过年的,祖母还是不要说这样的话。”
“你也知晓是大过年的,那你还没事找事来气我?”老夫人气得背过身去,“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管不着,把我的孙孙留给我。”
柯弈边笑着跟孩子们玩榫卯边道:“他们还小,不能离开母亲也不能离开父亲。我打算往南边去,祖母若是真舍不得他们,可以和我们一同去南方。只是我已决定深居简出,祖母若跟我们一同走,恐怕过不上从前那种好日子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想让我跟着直接拒绝就是,有必要将话说得这样难听吗?”
柯弈不紧不慢道:“我并非故意要说难听的话,只是事实如此,我在茂州,一切亲力亲为,洗衣煮饭砍柴挑水……”
“行了行了!”老夫人打断,“你给我出去,不要打搅我和我孙孙相处!”
柯弈放下木头榫卯,两个脑袋立即齐齐转来:“爹爹玩。”
“没事儿。”柯弈笑着摸摸他们的脑袋,“曾祖母想和你们一起玩,你们陪曾祖玩。”
他们转身,举着榫卯往老夫人手中塞:“祖祖、玩。”
瞬间,老夫人不气了也不怨了,笑呵呵迎上去,恨不得将他们两个捧在手心里。
柯弈悄声退出。
清沅在廊下转角处迎来:“和祖母说了?”
“说了?”
“嗯。”
“肯定又挨骂了吧?”
“还好,习惯了。”
清沅双手抱住他的腰,轻轻靠在他的胸膛上:“你想好了去何处吗?”
他轻轻搂住她:“徽州吧,你觉得如何?只是到了徽州,就没有这样的茫茫大雪了,我看孩子们挺爱玩雪的。”
“没有倒还好了,哪儿能天天那样抓着雪玩,不冻得一手的冻疮都不错了。”
“哪儿有那样严重?”
“哼,你做你的慈父去吧!”清沅将他一推。
他又将人抱回怀里:“哪有?我也教训他们了的,你看他们这几日不就收敛许多?”
清沅笑着瞅他一眼:“你知晓就好,不能太纵容他们了,我看他们俩越发调皮了。”
“我自然是和你一心,会好好管教他们的。”他笑着拍拍她的背,“等雪停了,天暖和些了我们就启程,路上慢行,等到徽州时又能看到盛放的杏花了。”
“其实我最喜欢的是棠梨花,年少时,你就站在棠梨花树外对着我笑,棠梨花也像雪,每回对上你的笑眼,我慌不择路,撞上棠梨树,雪白的棠梨花便扑簌簌往下落。”
“好,我们去了徽州,就在院子里也种几棵棠梨树,那里气候温暖,土壤湿润,棠梨树种在那里会活得很好。”
如雪一般的杏花绽放,漫山遍野,在徽州的一处村中,几间并立的茅庐外,马车缓缓停下。
“老师!就是此处!”两个学生率先跳下马车,搬了小凳放在马车边上,“老师师母下车吧。”
“好,辛苦你们了。”柯弈跨下马车,接过孩子递给萃意云简牵,又去扶清沅,“来,慢些。”
两个学生走在前面:“老师看看这里如何?”
柯弈环视一圈,道:“很好,很清幽。”
“老师这边请。”杜旷拉开木门,木门往里走是一个大厅,厅连着两个草门“老师和师母住在这边,我和宋荻住那边,不会打搅到师母和弟弟妹妹,平日要聚也能在这厅中聚,这里也有草亭草舍。”
柯弈笑着点了点头:“你们想得很周到。”
“我们先将行李给师父搬进去,师父和师母再慢慢收。”杜旷和宋荻一人扛着一个箱子跨进草门之中,指着院中的小树苗道,“偶然听老师说想要一棵棠梨树,我们没寻到成年的,只找到几株树苗。”
“你们有心了,这里很好,我很满意,你们回去歇着吧,就不用做午饭了,一会儿过来一起吃午饭。”
“好!那我们也先回去收拾收拾了。”
柯弈含笑点头,目送他们出门,开始动手收拾东西:“清沅,累不累?累了就去歇一会儿吧。”
“我不累。”清沅挽起袖子,也动起来,“咱们路上走得慢,跟游玩似的,不曾受累,行李也不多,主要都是你的那些书,不过那些也不是一日能收出来的,今日将衣食用品收出来就好了。”
“是,那些书也不急于一时,过年那会儿祖母将京中的书都给我们运来了,加上我带着的那些,大概都要单独一个屋子装才行。”
“我看这里别的不多,屋子倒是挺多,有你放书的地方。”
“就是大多都是草屋,我住倒是没问题,你和孩子们还是住不了这样的房屋,得弄些砖头瓦片来加固。”
“慢慢弄,不着急,又不是冬天。”
“好,你也看看还缺什么。”
萃意在外面喊:“郎君,夫人,吃午饭了!一会儿再收拾吧!”
“诶!好!”清沅应一声,扯扯柯弈的衣袖。
他们一块儿踏出房门,前后进了厨房,端了菜放在院中的草亭下,正要转身继续拿碗筷,杜旷和宋荻跑来,将剩下的活儿包揽了,乖觉跪坐在桌前,等着柯弈发话。
柯弈笑了笑,拿起筷子:“不必多礼,用膳吧。”
清沅吃着饭也忍不住跟他说话:“这院子也大,还是养些鸡种些菜。”
“嗯,我还让旷儿和荻儿置了几亩地,用来种粮食。”
“啊?”清沅手里的筷子都要掉了。
柯弈好笑道:“放心,不让你种,你折腾折腾菜园子就好,我哪里舍得叫你去种地?”
清沅瞅他一眼,示意他别在人跟前乱说。
他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接着道:“也就两亩地,用牛翻耕,每年也要不了多长时间,却能够我们吃段时日,剩下的米面,就要靠别的收入来购买。你们可有意见?”
“家中的几亩地,我们一个人都种得,如今这又算什么?”
“我是想研究研究粮食,看看能不能改良品种,增加产量,若是能自是再好不过,若是不能,也能锻炼筋骨。”
“好!我们都听老师的!”
“外面的草庐适合来讲课,往后农闲时,弟弟妹妹便和你们一同在外面的草庐听课。”
杜旷和宋荻相视一眼,惊动道:“好!”
柯弈又看向屋后的矮山:“每月挑选几日再去练习射猎。”
“好!好!”
“赚钱就要靠你们两个了,去外面帮人写信、抄书、写文章,卖一卖咱们打的猎物、养的鸡鸭。”
“好!学生没有意见!”
柯弈笑着点了点头:“我暂且只想到这些,你们若有什么好的想法可与我说,往后若是有不合适之处,我们也随时调整。”
清沅看他们说话,没有插嘴,人都走了,要回屋歇着了,她才嘟囔一句:“说是为了我归隐,时间都安排给旁人了。”
柯弈笑着抱住她:“谁说的?没有他们我们也要做这些,我是想和你一起做这些事,只是顺带带上他们罢了。”
“带我种田,带我打猎?”
“嗯,我们还可以酿酒、煮茶、养花……这不就是粗茶淡饭的平常日子吗?”
“你弄那样多田,我哪里种得动?”
“那是因为他们在,我才置办多一些,我说认真的,不舍得你去做粗活,你已经为我牺牲许多了。”
清沅压住扬起的唇,抬眸看他:“噢。”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们在?”
“不是,我就是怕你操心别人就不管我了。”
“怎么会呢?”他轻轻抚抚她的后颈,“傻沅沅,不是与你说了吗?你是我最要紧的人,没有人没有事可以排在你前面。”
清沅弯了弯唇:“我太了解你了,你这个人太负责了,任何人跟着你,你都不会亏待他们的。”
柯弈捧着她的脸:“那你呢?跟我了两辈子,我最不能亏待的就是你。”
“两辈子,我许久不曾想起上辈子那些事了,我想起你,先想起的是我们在船上,你给我扎辫子给我描眉。其实,你做的已经够弥补从前的遗憾了,我能感觉得到,你做这些不是因为歉疚,是真的在意我。我不怕你亏待我,我怕你将自己又搭进去。”
“我只教他们学问,不会干涉他们的人生,我很清醒,清沅,唯一能让我不清醒的只有你了。”
清沅笑着瞅他一眼:“怎么?我身上有迷药不成?”
他轻轻将她搂进怀里,轻声感慨:“是啊,快要将我迷得神魂颠倒,神志不清了。”
清沅抬手扯扯他的脸:“是不是又背着
我看什么不正经的书了?越来越油嘴滑舌了,老了老了还越发会这些油腔滑调了。”
“不是油嘴滑舌,是真心话,还有,不许说我老,从今日开始我不贴假胡子了。”
“有没有什么保养肌肤的给我抹一抹。”
“我要不吃些补药吧。”
“清沅,等到这些棠梨树长大盛放的时候,你再站在树后看看我,看看还是不是从前的模样。”
“……”
雪白的棠梨花开得一簇一簇的,风一吹,扑簌簌往下落,她站在花树后,看着他,看着他鬓边的银发,似乎回到了年少时,在她心中,他永远是那个顶天立地举世无双的朗朗少年。
(完)魔·蝎·小·说·MOXIEXS &M.o.X.i.ex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