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公主》 第363章 求救 云暮城，宛奇端坐在屋内，紧皱着眉头看着桌上的几张纸，都是今天送进来的，有元尧的求援信，有临川的求援信，有临春守将要粮的信。 他手中还有一张信纸，几乎被他攥成了团。从前的西夜大王子、如今的西夜王命他撤离宣朝回归本国，助西夜王夺回京都。 西夜先王临死前下旨传位给大王子，效忠西夜先王的人自然拥护这位新王，支持他夺回京城，可他们有心无力，手下的军队都在边境与邻国作战呢。 西夜王根本没犹豫就选择召回宛奇，毕竟宣朝这边他们是侵略一方，顶多是损失之前的战果，宣军是无力入侵西夜的。 而西戎那边就不一样了，西戎本来就是盯着西夜的国土来的，西夜国内一乱，西戎的攻势明显更加猛烈，那里的军队是绝对不能调离的。 再者，相比于那边的主将，明显是宛奇这个表弟更得西夜王的信任。 宛奇起身走到门口，从这里可以清晰地听到前方城墙上的爆炸声、喊杀声，他双手背在身后，信纸被他彻底揉成一团。 “请众位将军前来议事。”宛奇吩咐道，声音中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 相较于宛奇的愁肠百结，蓝敏仪的心情倒是不错，因为临川城夺回来了！想来用不了多久，这个消息就会传进云暮城中，促使宛奇做出最终的决断。 在蓝敏仪心情很好地看着战报时，蓝松进来禀报说：“家主，王姑娘来了，现在辕门处，说是有十万火急、人命关天的事要请您做主，属下问她，她又不肯说，坚持要当面告诉您。” “王婉华？”蓝敏仪一挑眉，心中诧异，她这里虽不是两军交战处，但距云暮城不足五里，也是前线了，她跑来做什么？“带她进来吧。” 上个月，调查王婉华背景的探子传回了信，王婉华所言属实，并无任何欺瞒，也从未与什么势力有过接触。而蓝晏姝观察了王婉华许久，说起她来也多是称赞。 蓝敏仪率军来云暮城前，派人护送着蓝晏姝和李文岚的灵柩回了京，相比于随蓝晏姝回京，王婉华更愿意随蓝敏仪留在西境，哪怕这里战火连天，有公主在，她心里就觉得踏实。 从当年初见，蓝敏仪对这个长相柔美，心性却坚韧异常的姑娘就是十分欣赏的，既然确定了王婉华可信，那留在身边也不是不可以。 因王婉华一点儿武艺也不懂，蓝敏仪把她留在了景阳，没想到她自己来了军营。 不一会儿，蓝松就带着王婉华进了帐篷，蓝敏仪抬眼看去，只见她身上一件秋香色的披风，头上挽了个利落的发髻，脸上没有脂粉，只有沿途的风沙，可见这一路走的颇急。 王婉华规规矩矩的行礼请安，在蓝晏姝身边这几个月，皇家及京中贵族的礼仪她早已精通了，一举一动挑不出一点儿错处。 “起吧。”蓝敏仪的声音淡淡的，让人听不出喜怒，“府中发生了何事？让你独自一人跑到军营里。” “回家主，府中一切安好，奴婢此来是为了别事。”王婉华顿了顿，话到嘴边犹豫了。 她一时热血上头，私自跑到了这里求助，但看着军营里的气氛以及隐约听到的交战声，她又有些后悔了，如此紧急的时候，一切以战事为重，她此番冒然闯营，属实是有些意气用事了。 “为了何事？说来听听。”蓝敏仪倒没有急着发怒，王婉华不是没脑子的人，她敢冒然过来，必然是有她认为特别严重的事，先听听也无妨。 事已至此，王婉华咬了咬牙，决定实话实说，若说还有谁在乎那几百名女子的生死并且有能力施以援手的，也只有公主殿下了。 “回家主，奴婢此来是求您救救那些曾落入敌手的女子，……”王婉华又跪了下来，言辞恳切地讲述着，说到最后眼中含泪，几乎要声泪俱下了。 原来那日轮到王婉华休沐，她出府买些女儿家的物件，半路上却被一个慌里慌张的女子撞倒在地。 两人尚未起身，就听到后面传来了喊打喊杀的声音，几个伙计模样的人凶神恶煞地追了过来。 那女子见状匆忙说了句抱歉就起身要跑，但那女子瘦弱又怎能跑过几个健硕的男子，不出十步就被抓住了。 “进了百花楼还敢跑，仔细你这条贱命！”几人扯着那女子就要走。 “我不是楼里的姑娘，我不接客！”那女子极力挣扎，却无济于事。 “呵，在西夜军营不知伺候了多少野男人了，装什么贞洁烈女？你若真是烈女，就该早早死了才是。”说话的人脸上满是鄙夷与恶毒。 王婉华东奔西跑几千里，叫百花楼的地方也见过十多处了，自然知道那里是做什么的。蓝敏仪从敌军手中换回了一千多人的事她也知道，略一想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落入敌军手中的女子会落得什么下场几乎是众所周知的，可她们已经被救回来了，公主下令好好安置，又怎么会进了青楼呢？ 想到此处，王婉华跑上前去，拿出身上所有值钱的物件救下了这名女子，得知她叫李春儿，也从她口中知道了实情。 被救回来的男子在确定不是奸细后很快就各自离开了，或同父母亲人团聚或自寻出路。 但那些曾沦为西夜军妓的女子就惨了，被父母亲人接走的只是少数，剩下的大部分是父母亲人不在了，还有一些则是被家人彻底抛弃了。 在这世道，女子比不得男子，想要孤身一人在外讨生活很难，所以这些女子依然住在临时的安置点。 谁知慢慢地就有蹊跷事发生，陆陆续续地有人一夜之间失踪，而失踪的都是长的漂亮身体健壮些的。 终于有一天事情发生在了李春儿头上，她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成了百花楼的姑娘，简直是晴天霹雳。 落入敌营时倍受折磨，李春儿咬牙忍下来就是为了能有回家的一天，可如今怎么是离了虎穴又入狼窝呢？她实在不甘心自尽，这才想尽办法从楼里逃了出来，又幸运地碰到了王婉华。 王婉华将人带回府，找了府里的管家，求他帮忙，管家勉为其难地同意收留李春儿，却不同意联络官府救人，理由就是“战况紧急，不可横生枝节。” 可王婉华看到了他眼中对李春儿等人的鄙视及冷漠，也看到了其他人对李春儿的态度。王婉华气不过，将李春儿托付给好姐妹，自己就来了军营。 “家主，她们从前也都是好人家的女儿，沦为军妓本是无奈，不能因此断了她们的活路啊！”王婉华语调沉痛，她与这些军妓也算同病相怜，更能体会她们的心酸无奈。 蓝敏仪的表情随着王婉华的讲述而变化， 此时已经怒发冲冠了，她从牙缝中挤出了几句话， “蓝松，你带人拿着本宫的令牌，去齐家营的安置点，按着最初的名单一个一个的查下去，本宫倒要看看，这些贪官污吏是如何对待无辜百姓的！” 第364章 思想发芽 蓝松领命带人出了营，王婉华被诉心领下去休息，大帐里只剩下了蓝敏仪一人，此时临川被收复带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双眼放空地盯着门口的光影沉默了一会儿，蓝敏仪叹了口气，提起笔来打算写战报。 念心恰好进来，见状急忙上前研墨。 蓝敏仪的战报写得很简洁，寥寥几句，将时间、地点、人物、经过写明了就是，若要论功行赏后面自有详细的勋案。 往日送战报回去，蓝敏仪都会带几封家书，但今日她拿了信纸，写了几句，又感觉不对，揉成团丢在了一旁的渣斗里。 如此几次后，她最终只写了几句请安问候的话就将信纸装在了信封里，叫来传令兵，命其将战报和家书送往京城。 做完这一切，蓝敏仪坐在桌边又陷入了沉默，念心早发现她情绪有些不对，见状端来一杯茶放到她手边，轻声问道：“奴婢听说前线战事十分顺利，家主怎么倒反而有些忧愁呢？” 面对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念心，蓝敏仪也不想伪装什么，右手托住下巴靠在桌上，轻叹了口气，“倒也不是忧愁，只是觉得胸口有股郁气堵着，上不去下不来的。” 蓝敏仪有些懒散地伸出左手，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茶汤明澈，香气清幽淡雅，但蓝敏仪却没有细品的想法，随手又把茶杯放下，“王婉华来营的事听说了吗？” “听诉心说了两句，说是为了齐家营的民女被送入青楼而来，请家主为她们做主。”见蓝敏仪无心品茶，念心一边说着，一边将一碟小浆果递给她。 这是在野外采来的小果子，个头不大，紫红紫红的，被洗得干干净净，晶莹剔透的放在白色的小瓷碟里格外诱人。 蓝敏仪拿了一枚放进嘴里，贝齿轻咬，酸甜的果汁带着浓郁的果香充斥在口腔，不算好吃，在这军营里聊胜于无吧。 咽下口中的果子，蓝敏仪露出一丝苦笑，突然想说说自己心中积攒的话，“我救回了那些落入敌手的百姓，自以为做了一件好事，结果却因为安置不当，让那些无辜的女子离了虎穴又入狼窝。 从前欺负她们的是敌人，她们还可以抱着几分微弱的希望，盼着朝廷派人将她们救回去。如今本该救她们的人却成了施暴者，她们会是何种心情？” 若只是此事，蓝敏仪虽生气也不至于如鲠在喉，但这件事却让她想到了从小到大见过的女子的不幸，那些刻意被遗忘的遗憾和不平重新翻涌起来。 对她很好的华阳姑姑被迫和亲做了姐夫的续弦，毫无幸福可言，直到生了北临王唯一的王子才过上了安然的日子。 蓝家历史上的两位女家主，精明能干，艰难的撑起家族，养大弟弟侄子，最后的结果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被家族榨干了所有价值，结局悲凉。 祖母临去世前杀了蓝家唯一的男丁蓝敏宏，说是不甘心杀夫杀子仇人的孙子成为家主，其实更多的是为了给她铺路，祖母不忍心她步上前两位女家主的后尘。 从小要好的几位闺中好友相继出嫁，每个人的婚事都是家族权衡利弊后的选择，未来的家族宗妇，丈夫又上进尊重嫡妻，都是众人口中的金玉良缘。 但短短一两年时间，这些好友与待字闺中时就已判若两人了，只有在好友私下聚会时，偶尔还有几分从前的畅快，也不过短短一瞬罢了。 金瑞岚竟是其中嫁的最称心的，至少嫁的是心中所爱，虽然荣晟恩的选择充满了算计，但也算是个好夫君，夫妻之间除了尊重外还有几分亲密。 西境战场失利，本来很有胜算的一仗被武将们打得节节失利，朝廷寻求西戎的帮助，却要玉成公主远嫁和亲来促成此事。 上朝理政没有女子的份儿，最后男子们玩砸了，用到女子了，又用家国大义来绑架，一句“公主受万民供养”，就好像所有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了，可是受万民供养的只有无权的公主吗？ 王婉华的父亲可以为了一尊家传的玉观音宁死不屈，不惜得罪布政使，父子下狱、夫人惨死、女儿被辱都不松口。 女儿冒死拦公主仪仗为他申冤、救他出狱后，他居然要逼被贼人污辱的女儿自尽保全名节。布政使司的左参议见色起意，他就立刻逼在庵堂修行的女儿给个老色鬼当妾。 为了个玉观音，他能硬扛布政使；可到了女儿的事上，布政使手下的属官都能让他急不可耐的献媚讨好，什么道理啊？ 最后再说那些被迫沦为敌军军妓的可怜女子，都是无力反抗被敌军抓走的，那些男子可以在被救后迅速找到出路，可她们面对的却是亲人的抛弃、众人的鄙夷和欺辱，她们有什么错？ “自出孝以来，我想要继承父兄遗志上阵杀敌，想要夺回蓝家的一切，无数人明里暗里的鄙夷阻止，阻止的理由除了年龄小、战场经验不足外，最关键的一条就因为我是个女子！ 可因为父皇的维护支持，我还是走到了主将的位置上，这一路走来也算是颇为顺利，竟让我忽略了这其中的问题。 这世道对女子来讲真是太难了，君权、父权、夫权，女子好像根本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蓝敏仪倚在桌上，转头看着念心，脸上有笑容，眼中的情绪却十分复杂，悲哀、无奈、不甘、不平、茫然交织在一起。 十岁时她就知道，她一个女孩继承不了父王的爵位和军权，那个时候她还小，只觉得道理本来如此，众所周知，习以为常。虽然心中不快，但有荣韶凌护着，她也没觉得有什么特殊的。 如今却深刻体会到了自己有多幸运，父王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孩就疏于教养，父皇没有因为她是个女孩就抛在一边，这才有了今日领兵的宣和公主。 可说到底，她还是靠着父亲才有了今日的一切，若只有她自己，她能做到吗？ 第365章 夺城与殿试 对女子地位命运的思索让蓝敏仪陷入了迷茫，但这种状态并没有持续多久，毕竟做为主将她肩负重任，没时间想东想西的。 临川城收复后，蓝敏仪命蓝笛分兵一万解白石谷之围，这场仗没什么悬念，被一万骑兵牵制在白石谷的三万人早已断粮，内外夹击之下，土崩瓦解。 不过这一战宣军的损失也不少，尤其是最早被困在谷中的五千骑兵死伤过半，只剩下两千人去了临川休整，短时间内，蓝敏仪不会再给他们派什么任务了。 鑫源城那边的地道已经挖到了城墙下，眼看青阳城破的画面就要重现，斥侯却在此时传来了消息，云暮城内的敌军有撤离之意。 宛奇想撤兵回援西夜新王，与手下众将达成共识并不难。 去年刚开战时打了宣军一个措手不及，势如破竹得了不少便宜。可如今宣朝已然回神，夺回失地的意图明显，而西夜内乱，他们入主中原的野望彻底落空。 既如此，倒不如带着到手的财富回归本国，毕竟远赴他乡，本国的一切鞭长莫及，这些将领也在担心自己的家族。 听到消息，蓝敏仪写字的手顿住，“鑫源和临春的斥候有消息传回吗？” “鑫源没有消息，而临春今早倒传回了例报，并未发现任何异动，想来宛奇并不打算完全退兵，之前他攻城掠地何等威风，又怎甘心彻底放弃？ 只怕他还想着西夜局势稳定后，回头再战呢！”临川局势平稳后，蓝笛就回到了蓝敏仪身边，今早儿刚到，就立刻进入了状态。 “休想！他第一次能杀入国门是侥幸，绝没有第二次机会。”蓝敏仪冷声说道，“我已传令下去，命沈久和从各城守军中抽调一万人马，再从临川抽调三万，你带着这四万人突袭鑫源，务必在两日内拿下。” “若要在两日内拿下，势必还要按之前的计划炸毁城墙，属下觉得，以如今的形势，不必如此急切。”另一名性格沉稳的幕僚说道。 “就是要快，就是要让宛奇断了任何侥幸的心思，早日撤离边境。”蓝敏仪坚持，这场战争宣朝损失惨重，不能再拖下去了。 今年的粮草朝廷并无拖延，一直按时运送，看似国库充裕，实则国库早已不堪重负。 王府的探子传来消息，陛下为了保证西境的军需，已经动用了皇宫私库，大量资源倾斜到西境，甚至影响了百姓民生，许多朝臣早已不满。 而蓝平那边也有消息传来，西夜新王有意与宣朝议和停战。 想在谈判桌上将失地全部收复，希望渺茫，文官的嘴是厉害，但想要单凭嘴皮子成事，那是不可能的，武将必得给文官足够的底气才行。 更何况，蓝敏仪还担心那些厌恶、惧怕战争的文官会为了尽快停战而放弃一些利益。 蓝笛与蓝敏仪观点一致，立刻点了几个帮手出了营。 此时的京城，正在举行殿试。 今天京城的天气不错，蓝天白云，阳光明媚，微风拂面。考生们衣着整齐，精神饱满，按着会试的排名，在礼部官员和司礼太监的指挥下进入了太和殿。 站在首位的自然是会元林启，做为林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林启是十分能拿的出手，年少有为的英俊公子，气度也是不凡，引来无数人侧目，他本人倒是习以为常，神情淡然，目不斜视。 其他考生们大多神情严肃略带紧张，毕竟要在有生杀大权的皇帝面前考试，那是一点儿错都不能出的。 但也有不少人忍不住好奇，虽然表面上低眉顺目，实则眼珠一直在转动，要看看皇宫中最是威严的所在。 太和殿是日常举行大朝会及各种重要仪式的宫殿，可以说是权力的象征，在座的这些考生，许多人这一辈子也就今天有机会进来了。 时辰到，礼乐声响起，陛下驾到，众考生跪倒在地、山呼万岁。昨天考生们去礼部演了礼，倒是没有犯错的。 这次的考生许多都是年轻人，所占比例远超往年，会试的题日让这些热血青年占了点儿便宜，荣韶凌就是想收一批有血性，有冲劲儿的臣子。 荣韶凌看着堂下的朝气蓬勃，心中颇为满意，又在看到林启时叹了口气，多好用的臣子啊，可惜盯上了公主。 考生们的座位也是按照排名设置的，林启被安排在了龙椅的正前方，略一抬眼皮，就能看到未来岳父的脚，很难没有压力。 荣韶凌并未多言，简单勉励了两句就下旨开考。 这次的题目倒是稀松平常，就江南水患为例写一篇治灾方略。 就在众考生奋笔疾书时，临川被收复的捷报终于入了京。 第366章 状元 太和殿的考生们奋笔疾书时，西境的捷报被太监悄悄送到了监考的荣韶凌面前，看到临川城被收复，荣韶凌周身的气息瞬间多了几分愉悦。 这一战打了快一年，他执政后积攒的那点儿家底都快用没了， 但就算是动用皇宫私库，他也要咬牙硬撑，事已至此，此战无论如何也不能失败，哪怕是惨胜呢。 大宣绝不能给邻国一个软弱无力的信号，一旦被那些狼子野心的小国发现中原王朝不堪一击，必然后患无穷。 好在蓝敏仪争气，在内积极领兵作战，在外扰乱西夜内政，这场战争总算是见到了胜利的曙光。 心情愉悦的荣韶凌离开了龙椅，信步游走在考生之间，偶尔还饶有兴致地驻足观看，给考生们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有些考生都在偷偷擦汗了。 旁边陪同的监试官从未听说过皇帝巡场的，但确实也没有规矩说皇帝不许下龙椅，所以谁也不想多话，这些考生们就自求多福吧。 若是表现好，入了陛下的眼，日后自然是平步青云；若是慌乱之下出了差错，那也只能怪自己定力不够。 林启自然是荣韶凌的重点关注目标，两次经过在他桌旁站的时间都特别长，最后竟然就站着不走了，盯着他答卷，其他考生的压力骤减。 荣韶凌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失厚道，但这小子既然敢招惹自己女儿，就得有足以匹敌的资本，才华胆识缺一不可，有什么过人之处才行。 若只是看两眼就让其失了分寸，那蓝敏仪拿着前途为代价与其成婚是大大不值的，毕竟天下有才华的美男子多的是，何必选个身份不合适的？ 在旁边监考的林宇及在后方答卷的林浩不由为林启暗暗担心，就怕稍有差池，他的爱情和前程都要保不住了。 身边站了这么一位大神，若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侥是林启定力再足，后背也冒了汗，且这范围逐渐扩大，额头上也有了潮意。 林启明显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思路也受影响，有些拿不准下一句该写什么了。 担心慌乱中出错，林启暂时放弃了答题，在砚台里加了点水，拿起了墨块缓缓研磨，被冲淡的墨汁重新变浓。 林启研墨的动作很优雅，慢悠悠的，看的荣韶凌直挑眉，而林启的心境也随着墨汁的缓缓晕开而变得平和。 待墨汁浓淡相宜，林启重新提笔，下笔之时没有丝毫犹豫。 荣韶凌见状心中点头，不愧是他早就看好的青年才俊，为儿子挑选的能臣干吏，出身、才华、心性样样不缺，若非在婚事上看不开，简直完美。 荣韶凌没了观看的兴趣，转身回了龙椅，命周翔拿了几本奏折来批阅。 第五本奏折刚拿起来，就见林启站了起来，他要交卷。 荣韶凌看看时间，才刚到午时，按照规矩，殿试持续一天，日暮交卷，虽然大多数考生会提前交卷，但这么早的还是第一个。 从前小小年纪就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今天倒有些年少轻狂的高调，都不像林家人一贯的沉稳了。 林家久负盛名，可林家人大多崇尚中庸之道，走中规中矩的路线，从前的林启也是如此，不喜出风头，文名在外却不刻意张扬，谦逊有礼。 林启如今是为自己求娶公主争得机会，依他的推测，荣韶凌更欣赏敢拼敢争的人。 林启从容的走到读卷官面前呈上考卷，“这么快就写完了？”这个读卷官是林宇的门生，生怕他过于草率。 “回大人，学生已做完了。”林启表现的十分得体，在或奋笔疾书或冥思苦想的其他考生听来却十分有显摆的嫌疑。 读卷官见状收下了试卷，命其离开大殿，进入偏殿等候。 按流程，应该是等试卷全部收齐后，几名读卷官轮流阅卷，选出最佳的十本考卷呈送皇帝，再由其钦定名次，这次坐在高处的荣韶凌开了口，“呈上来。”他竟打算亲自阅卷。 打开考卷，还没见具体内容就让人眼前一亮，整张试卷间距工整、布白匀称，端正规范的小楷清秀中带着刚劲，洋洋洒洒三千余字竟无一处涂抹批改。 再看内容，与会试时相比，这次的文章没有那么耀眼，也不足以震撼人心，读来不会让人热血沸腾，却一字一句都落到了实处。 林宇亲自教养的长孙，自然不会是不通实务的书呆子，整篇文章，只在开头和结尾隐晦地拍了拍皇帝的龙屁，其余都是针对灾情的具体解决办法，其中大半都值得尝试一下。 荣韶凌不喜欢那些满篇废话的颂圣诗文，但喜欢听好话却是人的共性，他也不能免俗，林启这篇文章可真是恰到好处。 荣韶凌不动声色的将试卷交给周翔，命其原样封好，交给读卷官统一批阅。 两天后放榜，林启是御笔亲批的一甲第一名，连中三元！整个京城都沸腾了，多少年没见过了。 琼林宴、打马游街，让年轻的状元出尽了风头，也让不少人盯上了他的亲事，出身、能力、长相、脾性，万里挑一的好人选啊！ 不过暗中来试口风的大都是中等之家，真正的高官显贵一个没有，这些人消息灵通，林启之前跑去边关也不是机密，聪明的人早察觉了其中原由。 在公主与林启之间彻底有结果之前，这些人是绝对不会有什么行动的。 按例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但林启居然大胆要求去西海那贫瘠之地做一个县令，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荣韶凌心中冷笑，面上不显，不过也没答应他的要求。 后来林宇按约定入宫求赐婚，荣韶凌留下了奏折却没见他，显然是不想立刻做决定。 能当官的就没有傻的，一番折腾下来，没人来打听林启的婚事了，反倒是林浩成了香饽饽，二甲第十九名，这也是个大才啊！ 更何况他比林启小一岁三个月，认真计较起来，还真没法说兄弟两个到底谁更强。 第367章 设伏失败 全军覆没 蓝笛率军收复鑫源城，采用了收复青阳的办法，大军一到就引燃地下的火药炸毁了城墙，勇猛的士兵从城墙的缺口处涌入，敌军猝不及防，很快就乱作一团没了士气。 短短两天时间，鑫源城就重新回到了宣军手中。 鑫源城失守，给了宛奇当头一棒，战场形势不利，西夜新王又数次下旨撤军，终于让他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下令准备撤退。 某天晚上，宣军发现了异常，虽然城墙上的反抗依然顽强，但很明显今天一天都是这批人，并没有换防。 消息报到尤智武和郑都这儿，郑都敏锐地察觉了异样，“速去给大将军报信，宛奇要撤兵了！” 虽然不打算在城池中与宛奇死战到底，但让他一路顺风的回归故国也是不可能的，不能让此战中阵亡的宣朝将士死不瞑目。 得到信的蓝敏仪立刻召集了众将，集思广益推测出了宛奇可能的逃跑路线，将手上的两万士兵分成两路，一万前往北门，配合原攻城军队追击敌人；剩下的则沿着逃跑路线设伏。 另外传信给在临川的蓝天，命其抽调一万人协助设伏。 宛奇的速度很快，宣朝援军赶到云暮城下时，西夜军队刚刚突围离开，只剩下少量人马断后。 援军见状也没加入战局，直接绕开了西夜的断后部队追了上去。 宛奇本意是以少量人马制造据城坚守的假象，吸引宣军的注意，而他则带大部分士兵悄悄撤退，避免直面宣军，没想到对方的援军来的这么快。 从前蓝敏怀就做过掩护大军撤退的断后之人，蓝敏仪又怎会不知道这招，在推测宛奇会撤离时就防着此事了。 而宛奇更没想到的是这伙追兵很执着，要知道读过兵书的人大多讲究穷寇莫追，且一万追兵对比他这几万人太少了，几乎是白白送死的节奏。 不过虽然被人追着打有些憋气，宛奇却一点儿不慌，甚至嘴角还有些得逞的微笑，这一万人敢穷追不舍，说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就算被迫撤离，他也是仔细研究过的，最佳的路线、途中宣军最易设伏的地点，宣军可以设伏，他也可以。 “康原将军到哪儿了？”宛奇问身边的副将。 康原是临春的守将，临春是距两国边境最近的城池，在所有西夜军准备西行回国之时，他却在前天接到了元帅的军令，命他逆向而行，接应从云暮城撤离的大军。 “回元帅，昨日中午康将军已率军赶到指定地点隐藏了起来。” 拂晓时分，奉命在途中设伏的宣军连夜急行军，终于赶到了乌荼泊附近。 乌荼泊曾经是一个湖泊，后来环境变化，河水改道，乌荼泊干涸，只剩下了这个名字，是西夜军回国的最经之地，也是最适合设伏的地点。 宣军虽有斥候提前探路，但军情紧急，行事到底有些仓促，斥候未能发现附近山谷中的异状，结果这两万人刚到了不足两刻钟，尚未埋伏完毕，就遭遇了突然袭击。 想要伏击的军队反被伏击，西夜军早已等在此处，以逸待劳，刚刚急行军几十里的宣军自然处在了劣势。 等宛奇率大军撤到此处时，战斗已进入尾声，宣军损失惨重，大军一到，他们连撤离的机会都没有。 一直在宛奇身后紧追不舍的宣军，眼见友军陷入困境，非但前后夹击的设想无法实现，还有全军覆没的趋势。 领兵的将领无力救人，当机立断选择了撤退，保住了手下仅剩的七千余人。 而乌荼泊内的军队退无可退，只能在绝望中奋力拼杀，最终全军覆没。 凭借着人数优势，西夜军成功突破了宣军的防线，继续向边境进发。 回望身后的血腥战场，宛奇被迫撤退的郁气总算是消解了一二：他撤退是因为国君的命令，而不是打不过宣军！ 云暮城外的营地中，蓝敏仪紧皱着眉头，看似正盯着面前的公文，但仔细看眼神，她的心思显然并没有放在公文上。 宛奇撤离了云暮城，她并没有收复失地的喜悦，心中反倒升起了焦虑和不安，特别想拿块木头来雕刻一二，她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想法了。 公文看不下去，她索性起身走出了大帐。 军队都被派了出去，营地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剩下的人也都在忙着手中的事，营地里就显得有些安静了。 在一片安静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能在营地中纵马，必然是有重大军情。 蓝敏仪转头看去，一个士兵骑在马上匆忙赶来，头上的头盔不知去了哪里，发髻有些凌乱，发丝被风吹到了脑后。 这狼狈的模样可不像是报捷。 远远瞧见蓝敏仪，那士兵翻身下马，几步跑到她面前单膝跪了下去，“启禀大将军，奉命前往乌荼泊设伏的两万人遭遇伏击，全军覆没！” 两万人！全军覆没！蓝敏仪手指微动，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来边关后见过的伤亡不少，但因为她指挥失误造成的重大伤亡，这还是第一次。 蓝敏仪还年轻，还没有练就铁石心肠，这两万人在她眼里还不是数字，而是两万条鲜活的生命，是两万个家庭。 因为她棋差一着，父母再也等不回儿子，妻子再也等不回丈夫，孩子永远失去了父亲。 蓝敏仪睁开眼睛，眼中充满杀意，这件事她忍不了，她绝不能让宛奇平安回到西夜！ “传令下去，云暮城的善后事宜全权交给尤将军，郑都协助，宛奇为撤离准备良久，未必没在城中留下后手，务必要小心谨慎！” 传令兵走后，蓝敏仪立刻回大帐拿上了银枪，带着剩余的五十亲兵直奔临川。 蓝忆丰的骑兵在临川，蓝敏仪的大半亲兵也在临川尚未回归，蓝敏仪的打算就是带着这些人劫杀宛奇。 家将、幕僚们都不在营地，唯一留守的蓝枫劝不住她，只能一边跟随前往，一边悄悄命人前往鑫源通知蓝笛。 第368章 蓝天献计 蓝敏仪带人到了临川，命蓝忆丰点齐手下的骑兵随她劫杀宛奇，此举自然遭到了众人的反对。 “本将敬你是父王身边的人，往日对你多有宽容，如今竟纵得你不知上下尊卑了！”蓝敏仪怒不可遏地瞪着蓝天，脸色阴沉，眼神充满怒火。 众人都以蓝敏仪身份贵重不能轻易涉险来劝阻，唯有蓝天言语中透出了蓝敏仪是个女子恐难完成劫杀任务的意思，这成功点燃了蓝敏仪心中的怒火。 蓝星和蓝忆丰等人也怒视蓝天，这人年龄越大越钻牛角尖了，简直没有分寸！ “末将失言，请大将军恕罪！”蓝天被众人瞪着，也知自己失言，单膝跪地请罪却仍梗着脖子道：“但请大将军莫要意气用事，此去凶险万分，若有差池，末将等人恐日后无颜面见王爷。” 蓝敏仪冷笑一声：“本将军如何轮不到蓝天将军来指手画脚，你好好守着临川才是！忆丰，点齐人马随我走！” 蓝敏仪话中避开了蓝晏清，这几年她执拗地走上这布满荆棘的路，不知父王泉下有知，是为她骄傲还是心疼。 蓝忆丰闻言还想说些什么，却见蓝敏仪已经转身出去了，他望向蓝星，蓝星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摆手示意他赶快跟上。 若是没有蓝天口无遮拦，他们还可以试着再劝劝，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蓝敏仪虽然比同龄人要成熟稳重的多，可到底还有少年锐气，哪受得了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 蓝星不满地看向蓝中，“家主自幼聪慧上进，这几年更是勤学苦练未尝有一日懈怠，论武艺确实比不过当年的世子爷和大少爷，但说起做蓝家家主，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你不能因为她是个女儿身就处处带着偏见！她付出了远超旁人的努力，做蓝家家主、做这个大将军都是称职的，不容置喙！ 退一步讲，咱们和蓝中、蓝谷几人跟在王爷身后一同长大，情深谊厚。王爷早逝，就留了这么点儿血脉在世上，无论如何总得支持维护。” “王爷必然不希望这唯一的血脉涉险！你若心中有王爷，就该劝她安享尊荣富贵，珍惜蓝家满门忠烈为她换来的安逸。”蓝天语气有些低哑。 蓝星冷笑一声，“蓝家满门忠烈为的是家国天下，若只是为了子孙安逸，不必拼到这种地步。 为人父母者都不希望子女涉险，但王爷一定更希望家主活得肆意，活出自我，而不是一生困在京城王府。” 蓝星不欲多言，转身就要追随而去，却被蓝天喊住了，蓝天回身从桌下取出了一卷舆图交给蓝星。 “这是西夜边境区域的舆图。随宛奇一同撤离的军队有五万人，凭借不足三千的骑兵想要劫杀其主将虽不至于完全不可能，却也千难万险。 大将军选择在傅家坡突袭，地点选的不错，但时间上未必来得及。一旦错过，我朝境内再无合适的地点。 西夜境内距两国边境约八十里有一路名清山道，位于两山之间，道路狭窄，最窄处只容两骑并行，无疑是伏击的绝佳地点。 只是大军行进通常都会避开此处，走雪峰山脉南麓，相比于清山道，需绕行近两百里。 若大将军能设法引得宛奇脱离大军，紧急回京，宛奇大概率会选择清山道，毕竟此战我军损失惨重，反攻进入西夜境内的可能性几乎没有，而西夜叛军的势力也不到此处，宛奇应该不会太过防备。” 蓝天说得很诚恳，既然蓝敏仪雄心壮志，他就真心出谋划策，至于会不会被采纳，蓝敏仪敢不敢去西夜境内，他不想问更不想劝。 宛奇是劲敌，让他逃回去必有后患，可也不值得为此付出特别大的代价，毕竟未来如何发展谁也不知道，但当下的宣朝已经承受不起太大损失了。 蓝星深深地看了蓝天一眼，蓝天一脸坦荡，蓝星一拱手转身去追蓝敏仪了。 等到蓝笛接到消息十万火急地追到临川时，已是当天的亥时，蓝敏仪离开五个时辰了。 听说蓝天给蓝敏仪出了个深入敌境的主意，蓝笛沉思片刻就打消了追上去的想法。 依当前的形势和蓝敏仪的脾气，事情八成要按蓝天的主意办。孤军深入敌境，蓝敏仪需要的不是一个追随左右的属下，而是能为她安定后方、处置突发状况的谋士。 想到此处，手里拿着蓝敏仪令牌的蓝笛决定立刻巡查临川防务，然后好好睡一觉，明日返回鑫源。调整防务，从各城抽调精锐前往边境以备不时之需。 戈壁滩一处稀疏的小树林里，蓝敏仪带的骑兵正在休息，狂奔了几个时辰，士兵还能坚持，战马却不行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战马是很娇贵的，行军途中草料必须要好，也不能连续长时间高强度行军，否则用不了几天就失去战斗力了。 所有人都在抓紧时间休息，蓝敏仪也不例外，她靠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只是眉头紧紧皱在一起：西夜军行军速度不慢，照目前的情况，她们根本不能赶在西夜军前面抵达傅家坡。 远处传来马蹄声响，是蓝星终于追上来了。 “家主，”蓝星径直来到了蓝敏仪面前，“蓝天有一计献上。”说着将那舆图展开送到了蓝敏仪面前。 旁边的亲兵急忙将火把举的靠近了些，蓝敏仪、蓝忆丰几人凑过去观看。 听蓝星说了蓝天的计策，蓝敏仪眼前一亮，“立刻传信给平叔，想办法逼逼西夜新王，促使他再发信催促宛奇。” 蓝忆丰见状立刻出言打断：“家主，此计太冒险了。 虽然西夜军在此处边境没有长驻军，但我们这区区两千多人深入敌后，一旦敌军反应过来堵住了几处道路，我们插翅难飞。” “是有些冒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蓝敏仪见蓝忆丰和蓝枫等人满脸急切地还要劝阻，当下摆摆手道：“再说也未必采用此计，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当下还是要将心思放在我朝境内。” 第369章 境外设伏 蓝敏仪打算在傅家坡设伏劫杀宛奇，故而一连三天都在全力赶路。 可为了不被西夜人察觉，她们只能绕远路，再加上本来就出发晚，虽然行军速度快，却一直没能追上西夜军。 眼看距傅家坡只有二十里时，负责监视敌军动向的斥候传来了消息：西夜军先头部队距傅家坡已不足三十里。 以骑兵的速度，此时在西夜军前赶到傅家坡是没有问题的，但设伏就有些勉强了，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蓝敏仪与蓝忆丰对视了一眼，只略沉思了一瞬就下令：“放弃傅家坡，出境！” 她们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保证万无一失。 蓝敏仪说完就催动战马继续前行，蓝星等人早猜到了这个结果，也不再劝解。 又是一天一夜的急行军后，他们进入了西夜境内，行军速度便慢了下来，更多了几分小心谨慎。 虽然这附近没有驻军，蓝敏仪还是派出了数支斥候小队在四周不断探查，后方也有专人扫清行军痕迹，以期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达清山道。 与此同时，西夜王催促宛奇回归的密信也快马加鞭地送出了临时行宫。 蓝平命人将西夜王的布防信息透给了叛军，导致西夜王丢了一处军粮运转的重镇，几乎被逼至绝境了，只能不断催促宛奇回援。 两天后，蓝敏仪率兵抵达了清山道，此地确如蓝天所言位于两山之间，道路狭窄，是伏击的绝佳地点。 不过这舆图是多年前蓝天派人悄悄潜入绘制的，一来不够详细，二来多年过去了地貌恐有变化，所以蓝敏仪又派人在附近仔细探查。 几经探查最终选择出了最佳的埋伏位置，并将不便带上山的战马藏在了清山道北面的隐蔽之处，以备战后及时撤离。 度过了不怎么舒服的两夜一天后，斥候终于传来了消息，西夜军先头部队已到达两国边境，宛奇果然如预期的那般带了五千精锐骑兵脱离了大军，向清山道赶来。 在山上等的心焦的众人闻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这两天除了一遍遍的完善埋伏的细节就没别的事可干了，简直烦得要命，这帮磨磨蹭蹭的玩意儿终于来了。 宛奇接连接到催促他回援的旨意，说是不心急是假的，但他率军走的每一步仍然十分小心。 在宛奇看来，蓝敏仪骨子里是有一点儿狠劲儿和疯狂的，从她亲手射杀表姐以及后续的报复就能看得出来。 在乌荼泊，打算伏击的两万宣军被他反包围以至全军覆没，以蓝敏仪的性子，不太可能眼睁睁看他全身而退却不实施报复。 只是宛奇实在过于小心，若只是行军途中多派几支斥候侦查也就罢了，因为担心水源被宣军投毒，宛奇还下令不许大军在行军途中寻找水源。 明明在途中就有三处固定的水源，他们来时也是在途中取水的，这次却只在仍由西夜军控制的临春城补充了食物和水。 长途行军携带大量饮水必然不太容易，增加了负担不说，每人的饮水量还须得计算控制，麻烦的要命。 手下众将官都认为损失惨重的宣军此刻正在心中庆幸他们主动撤军，绝不会再来冒险阻击，故而对于宛奇过于谨慎的做派颇有些怨言。 宣朝人虽然心里不见得多良善，可面上却是最重仁义的，不太可能做出水源投毒这种有伤天和的事，毕竟谁想在史书中留下恶名啊？ 就算宣朝人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还能三处都下毒不成？其中一处取水地是济川河上游，济川河流经数座城池，是附近百姓命脉，蓝敏仪怎敢在其中下毒？ 再者怀疑有毒，派人提前试毒不就行了？犯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 将官们还只是发些牢骚，底层士兵们就有些怨声载道了，毕竟将官们都有特权，真正受到限制的是底层士兵，负责运水还不能喝饱。 怨气多了，士气就有些低迷，可宛奇始终坚持己见，对底下的抱怨视而不见。 直到平安离了宣朝，踏上了西夜的国土，宛奇脑中紧绷的弦才算是松了。这一路上风平浪静，丝毫没有受到宣军的骚扰，可见宣军损失惨重真的没有复仇之力了，况且他不认为宣军敢于踏入西夜领土。 至此归心似箭的宛奇也终于敢分兵了，他选出了五千精锐骑兵随他抄小路前去救驾，其他人则由副元帅带着走大路。 因为放松了警惕，也因为事情紧急，宛奇的斥候根本没时间四处探查。 蓝敏仪带着将士们埋伏在两侧山上，压低了身子小心隐藏着，看着宛奇的斥候快速的通过了清山道，在确认了前路畅通无阻后又迅速返回报信。 埋伏的众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来了！ 第370章 得手 蓝敏仪带人埋伏在清山道两侧的山上，紧张地注视着迈入陷阱的敌军。 清山道十分狭窄，狂奔的骑兵进了此处也得将速度降下来。 宛奇带的这队骑兵不愧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走在这蜿蜒曲折的山路中，非但能根据道路的宽窄井然有序的改动队列，还保证了一定的行进速度，从高处看下去竟然有些从容。 蓝敏仪微微活动活动长时间不动而有些麻木的脖子，长舒了一口气定下心神，成败在此一举，难免有些紧张。 蓝敏仪身边藏着箭法最好的蓝枫，此时正将一把硬弓拉至满弦，瞄准了帅旗所在处骑着高头大马、头顶西夜帅盔的将领，随着他的移动而微微变换方向。 蓝敏仪算计着敌人的行军间距和速度，发现想将这五千人都围在清山道是不可能的，所以眼看大部分敌军已进入包围圈，她果断下了令，“放箭！” 蓝枫松开了拉住弓弦的手，箭带着风声射向了那位将军，正中他的脖子，那将军捂着脖子跌下马来。 敌军士兵短暂的愣了一瞬后迅速反应过来，并未慌乱，而是立刻移动位置围成了一个圈，将另外几人护在其中，很显然中箭的那个不是宛奇。 蓝敏仪颇有可惜地看着下面的反应，不过没关系，随着蓝枫射出的一箭，鸣镝尖锐的声音响彻山谷，随之而来的是两声剧烈的爆炸。 剧烈的爆炸引起大地震动，山上有碎石落下，再加上漫天的箭雨，山下的敌军立刻出现了骚乱，反应慢的被射伤、砸伤，惨叫声一片，更兼前后两端分别传来了路被落石堵死的消息，更让他们慌了心神。 震动很快过去，宛奇被众人护在中间，偶有漏网的箭射来也被他随手挡开，面沉似水说话声音却很是沉稳冷静，带着安定人心的效果，几条军令下去很快稳住了局势。 慌乱不过一时，西夜士兵冷静下来后纷纷挥刀格开射来的箭，又有手持盾牌的士兵迅速摆好阵型，漫天落下的箭雨失去了杀伤力。 蓝敏仪见状挥手示意停止射箭，跋山涉水而来，所带的物资有限，不能浪费。 敌军这反应速度让蓝敏仪再次感叹这支敌军的素质确实不错。 透过盾牌间隙，宛奇眼神阴鸷地看向山顶，他还真是小瞧了蓝敏仪，这人非但敢报复，还胆大包天的将埋伏设在了西夜境内，看来她已经做好损失这支军队的准备了。 宛奇并不认为自己会葬身于于此，异变发生时，后方尚有士兵未进入清山道，自然会去求援，他最多只需坚持两个时辰，就会有援军赶到。 蓝敏仪自然也知道，所以在射箭停止后，沉重的巨石立刻从山上滚落。 这座山上没有树，有的只是石头。在设置埋伏的这两天里，宣军将所有可以移动的石头都挪到了合适的位置。 刚才被爆炸震落的只是些碎石，现在却是几人合力才能推动的巨石，巨石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狠狠地落在盾牌阵上，砸倒了一片士兵，原本防守严密的盾牌阵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凹陷。 刚才在爆炸和箭雨中还受控制的战马此时终于有些失控了，一些战马慌乱的逃窄，带着越来越多的战马失控，最终在狭窄之处挤成一团，许多士兵被甩下马来。 这次宛奇的军令无效了，毕竟战马听不懂。 眼见敌军的防线出现漏洞，山上的弓箭手再次拿起了弓箭，这次就不是靠数量取胜了，而是瞄准了敌军争取一击致命。 开战不到一个时辰，山上能动的石头都被推下了山，宣军所带的箭矢也几乎消耗殆尽，好在山下的敌军也死伤惨重，还好好站着的不足一千。 山上垂下几十条绳索，蓝枫带着手下的亲兵滑了下来，青影等四个暗卫也随着下了山，他们是去杀宛奇的。 山下的敌军勉强聚起士气前来阻止，但几经变故的他们又怎会是这些亲兵的对手，亲兵们轻易砍杀掉阻击的敌军踏上了坚实的大地。 宛奇被护卫们保护着向出口而去，又被拦在半路，亲兵们负责缠住普通士兵，暗卫们只管冲进去刺杀。 这四个暗卫可是皇家出品，又不太讲武德的暗器、毒药一起上，宛奇的护卫们没在战场上见过这种阵仗，很快被放倒一片。 宛奇此时灰头土脸的，形容有些狼狈却丝毫没有失去大将的威严，他紧紧握着手上的大刀，冷冷地看着冲到他面前的四个暗卫。 四个暗卫一路拼杀，多少都受了些伤，此时见到目标，一息都没有犹豫就杀了上去，管他什么以多欺少、胜之不武，胜了才是硬道理。 宛奇不愧是西夜少年成名的猛将，力气大的惊人，手中几十斤的大刀狠狠砸在青影的刀上，将他弹出去两三米远。 宛奇不但力气大还很灵活，一对四竟然坚持了几个回合，但战场上大开大合的招式对上暗卫们是很吃亏的，他身上也多了几处伤痕。 不到一刻钟，宛奇就感觉脖子一凉，青影划开了他的脖子，温热的鲜血喷涌出来，宛奇有些茫然地捂住了脖子，栽下马去。 宛奇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他无力阻止血液流出，肺部传来窒息的感觉，他痛苦的感受着生命迅速流逝，十分不甘地望向遥远的天空，不敢相信自己的结局是这般。 没能为父报仇不说，自己也死在了蓝家人手中，更耻辱的是死在自家的国土上，宣告着他的无能。 临死前的一瞬间宛奇想了很多，青影却不给他继续想的机会，青影干脆利落地砍下了宛奇的首级，拿了个包袱随手一包。 旁边青白则立刻发出了成功的信号。 他们此行的目的不是歼敌，而是杀宛奇。目标达成，亲兵们也不再恋战，迅速摆脱了敌人向山上跑去。 而山上的众人也立刻准备撤离，他们要在西夜援军到来前离开西夜境内。 第371章 援兵到 西夜境内靠近宣朝的一处戈壁，黄沙漫天、尘土飞扬，人喊马嘶、金革之声震耳欲聋，两方骑兵在此地陷入激烈厮杀。 原是西夜军副元帅得知宛奇在清山道遇袭，立刻派康原率一支骑兵赶来救援，等他们快马加鞭赶到清山道时，宣军早已撤离。 清山道内十分安静，透着几分不祥，康原心知情况不妙，根据宣军撤离时留下的痕迹，大体估算出了人数，也知道他们才离开不久。 康原抬眼看向东方，没有耽误时间，留下一千人进入清山道打探情况，自己则率军追赶，誓要歼灭这支胆敢深入敌后的猖狂之军。 最终在距两国边境仅有十余里处，双方短兵相接。 战马在混乱的战场中相互冲撞，骑兵在马背上奋力砍杀，喷薄而出的鲜血染红了战甲与黄沙。 蓝敏仪的一身银甲已被鲜血染红，上面斑驳的数道砍痕昭示了此战的凶险。 蓝敏仪满眼凌厉，手中银枪径直刺向一名西夜小将。那小将反应很快，侧身避开的同时催马上前，将弯刀反手一挥，正中蓝敏仪左侧肩膀。 蓝敏仪闷哼一声，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回手又是一枪，扎进对方战马脖颈，接着拔出银枪，带出一道血箭。 那马痛苦嘶鸣着，前蹄高高扬起，马身直立，接着就无力的栽倒，将那小将甩出，被附近的亲兵结束了性命。 蓝星将自己的对手砍落马下，迅速来到蓝敏仪身边，同几名亲兵一起将她与敌军隔开，“家主，属下掩护你先行离开！” “不行！”蓝敏仪斩钉截铁地说道，双眼扫视着战局。她们虽然处于劣势，却并非没有一战之力，可一旦她这个主将临阵脱逃，势必要影响士气。 她倒不是为了所谓的意气不顾安危，而是心中有些底气，她还有位处事稳妥的军师呢。 她敢在没有提前准备的情况下直接出境，就是笃定蓝笛会为她善后，必会在边境处安排接应。 在发现敌军追来时就有传令兵离队去报信了，她相信用不了多久，援军就会来到。 蓝笛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大约一刻钟之后，东方传来了宣军进攻时特有的号角声，接着就有旌旗在东方天际出现，援兵到了。 远远看到对方的援兵，康原眼中划过一丝狠厉和坚决，全歼这支骑兵是没希望了，那就把他们的主将留下！ 看之前的情形，他们的元帅宛奇只怕凶多吉少，康原奴隶出身，得宛家提拔才有了今天，于公于私，他都得为宛奇报仇雪恨！ 再者他早发现了这支骑兵领头的是个女将，虽然有些不可置信，但看其穿着和枪法，八成就是宣军主将蓝敏仪了，既然她来了西夜的领土，断然没有让她全身而退的道理。 所以康原孤注一掷，将目标死死定在了蓝敏仪身上，带着手下的将士不计后果地接近蓝敏仪，誓要杀了敌方主将，哪怕同归于尽！ 敌军的打法一变，宣军立刻就感受到了，负责保护蓝敏仪的亲兵压力倍增，西夜士兵在康原的带领下不要命的冲杀，还真让他们离蓝敏仪近了不少。 但宣军怎可能让他们的谋划成功？一方不要命的冲，一方不要命的拦，战况比之前更惨烈了几分，蓝敏仪的亲兵损失惨重。 好在蓝笛安排的援兵比较得力，尤智武带着几百骑兵，挥舞着大力率先赶来。 人数不多，但相较于厮杀多时的疲兵优势十分明显，尤其是尤智武出了名的悍将、猛将，如一股强劲的龙卷风吹入了敌阵，所过之处惨叫声不断。 康原拼着一口气要杀了蓝敏仪，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蓝敏仪有了援兵，他的打算没希望了。 康原杀红了眼，他身边的副将却一直很清醒，见状急忙凑过去喊道：“将军，撤吧！再纠缠下去，宣朝大军一到，咱们就彻底走不了！” 康原不语，只一味砍杀着，副将一边拼力阻挡挥向自己的刀枪，一边再次喊道，“将军，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闭嘴！难得宣朝公主脱离了大军，再敢扰乱军心，就先杀了你祭旗！”康原现在热血上头，死死盯着蓝敏仪的方向，根本听不得撤退。 副将见康原几乎陷入了疯狂，知道劝不动了，康原士为知己者死不惜命，他出身富贵这命可值钱的很，绝不做无谓的牺牲。 当下副将就带着自己的亲信及周围的士兵开始撤退，因为康原及其心腹的疯狂，宣朝将士都在小心防备他们，反倒没人太过关注这些伺机撤退的人，还真让他们成功脱离了战局。 尤智武带人拦住了敌军，蓝敏仪的亲兵摆脱了敌兵的纠缠，纷纷向蓝敏仪靠拢，将她团团护在中间。 眼见蓝敏仪彻底脱离了危险，一直护在她身边的蓝星突然失去了力气，眼前一片模糊，身体摇晃了几下终于栽下马来。 “星叔！”蓝敏仪和蓝枫的声音同时响起，二人有些惊慌，他们竟然没有发现蓝星受重伤了。 蓝枫反应更快的跳下马去接住了蓝星，手在摸上他的后背时神色一顿，那里有个巨大的伤口，略带粘腻的血液立时沾了满手。 蓝敏仪略带踉跄地跑了过来，“军医！军医！”声音大的都有些嘶哑。 蓝星微微摇了摇头，他的伤自己知道，失血过多没救了，他努力看向蓝敏仪的方向，可惜他已经看不清蓝敏仪的脸了，只隐约感觉她握住了自己的手，一迭声地叫着：“星叔，星叔……” 蓝敏仪泪眼朦胧地看着这个陪了自己多年的长辈，见他嘴唇微动似要说话，急忙偏头凑近了些，只听蓝星吃力地说道： “家主……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的…一定不能对不起自己……” 蓝敏仪的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府里的这些长辈，蓝星无疑是最心疼她的一个，相比于撑起蓝家门楣，蓝星更关心她活的是否开心。 蓝星的眼前已经看不到东西，却又好像清楚的看到了蓝晏清父子三人，穿着从前的盔甲来接他，言笑晏晏，好像回到了那场惨剧之前的时光。 “星叔……”蓝敏仪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睁睁看着蓝星的眼睛彻底失去了光芒。 尤智武与康原缠斗在一处，最终将其砍于马下，他看着远处仓皇逃窜的几百人，抿了抿唇，克制住了追上去的冲动。 他临来之前，蓝笛可是千叮万嘱不许他恋战，接应到大将军后立即返回。 第372章 扣押沈久明 出境劫杀宛奇的军队在边境处遭遇敌军，损失过半，幸得尤智武接应及时，蓝敏仪才能带剩下的人顺利返回。 刚经历一场激战，人疲马乏，行军速度并不快，一踏入宣朝境内，就寻了一处安全的位置暂时休整，那么多受伤的士兵需要好好医治。 蓝敏仪身上有几处皮肉伤，幸而不严重，简单清理上药包扎即可，也没用军医动手，随行的念心就能处理。 “家主，这是孙太医新制的伤药，见效快也不易留疤痕，就是初时有些疼，您忍着点儿。”临时搭建的小帐篷里，念心瞧着蓝敏仪发木的眼神小心提醒道。 “无妨，用吧。”蓝敏仪情绪很低沉，蓝星的死对她影响很大。 白色的药粉被洒在伤口上，蓝敏仪疼的一皱眉，却没说什么，任由念心帮她包扎伤口，更换衣物。 一切收拾妥当后，蓝敏仪打起精神说道：“请尤将军进来吧。” 一直在帐篷外等候的尤智武大步走进了帐篷，人高马大的，立马让本就不大的帐篷更显狭小。 “末将参见大将军！”尤智武单膝下跪，声如洪钟。 “尤将军请起，”见尤智武站起来，她才接着说道，“给本将军说说这几日的情况吧。” 尤智武说话最是直接简便，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情况。 蓝笛从各处抽调了两万大军负责守城，将尤智武这支军队换下来边境接应。 他们半路又得到消息，境内最后一支西夜军队将从常树谷经过，于是蓝笛命尤智武带一万人前来接应，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跟着蓝天去拦截敌军了。 蓝敏仪微微点头，对蓝笛的安排表示赞同，但也从中听出了些不对的地方，蓝笛为什么舍近求远，非要尤智武来接应？ 想到此处，蓝敏仪轻笑道，“本将军知道了，尤将军连日奔波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尤智武告退，随行的蓝家幕僚走进了帐篷。蓝笛、郑都等人在各处坐镇，跟尤智武来的是郑都的大弟子，一个刚弱冠的年轻人。 “本宫离开这几天，军中有人生事了？”蓝敏仪心中是有些诧异的，军中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也是常事，但她不相信有人敢因此害她这个公主，毕竟她父皇是真会剐人的。 “回家主……” 原来那日蓝笛离开临川就抽调各处军队，预备接应蓝敏仪。军令传下去，事情却不太顺利，原因出在蓝松身上。 从敌人手中换回的百姓被暂时安置在齐家营，王婉华无意间得知其中的女子被送去了青楼，告到了蓝敏仪面前。 蓝松奉命调查安置点女子的去向，发现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一部分被送去了青楼，另一部分则被充为了军妓。 军妓营牵扯甚广，蓝松怕引起动乱就先去了城中的青楼，结果碰上一个喝醉酒的沈家纨绔，百般纠缠阻拦不说，还大放厥词，蓝松气愤之下随手推了一把，没想到这人滚下楼梯就这么死了。 这纨绔是沈久明的族侄，此事惹怒了沈家一系的武将，这些人本来就觉得蓝敏仪重用京城来人，对他们刻意打压，如今有了发难的借口怎会善罢甘休？ 调兵的军令一到，这些将领仗着蓝敏仪不在，又有沈久明暗中示意就阳奉阴违，逼着蓝笛先交出蓝松给他们一个交待。 蓝松为了不耽误大事，自己去了景阳牢狱，虽然没杀了蓝松，这些将领不太解气，但他们也不敢真耽误太多时间，见好就收了。 但蓝笛已不敢信任这些人，就把尤智武紧急调了过来。 蓝敏仪面沉似水，说话语气却还是不急不徐的。“蓝松不是这么冲动的人，那纨绔说了什么？” 幕僚低头回道：“污秽猖狂之语不敢污了家主的耳朵，但据他所言，此次逼良为娼的幕后黑手就是沈家人，蓝笛先生已命人沿着线索去查了，牢中也派了人，定能保蓝松校尉安然无恙。” “呵，”蓝敏仪冷笑，“这几个月沈久明面上像只鹌鹑似的，私下里猖狂的很，从前战事紧急顾不上这些，如今战事已近尾声，这些东西也该收拾收拾了。” 这部分军权，她必须要收回来。 连日奔波，队伍中又有许多伤兵，蓝敏仪干脆下令在此处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启程，蓝敏仪也没去常树谷与蓝笛会合，而是直接回了景阳。 蓝敏仪突然回到景阳，沈久明强装镇定前来迎接，而蓝敏仪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命人将他押了起来。 蓝敏仪刚到边境时将沈久明降为了百夫长，可沈久明毕竟是地头蛇，职位降了，在军中的势力还在，为了抗敌，没多久他的官职又上去了，但这次没这种好事了。 逼良为娼对于将军来讲可大可小，若在朝廷用人之际，自有人为其理论开脱，但现在嘛，仗打完了，到了算帐的时候。 蓝敏仪已经收到了调查结果，数名沈家将领牵涉其中，还与当地地方官员勾结，说沈久明不知情，谁信？ 沈久明本就是戴罪之身，立功赎罪的，如今罪上加罪，再加上又是蓝敏仪亲自参他，还有谁会尽心竭力保他，他的前程彻底完了。 沈久明的心腹见沈久明被抓就要闹事，所幸尤智武早已攥紧了刀柄，瞪大了眼睛盯着他们，大有发现不对，上手就砍的意思，成功吓退了众人。 “大将军，”沈久明一位族叔拱了拱手，“如今战事尚未完全平息，大将军此举只怕寒了众位将士的心。” “沈久明作战不力、贪污军饷、克扣军粮、逼良为娼、为一己之私不遵军令贻误军机，本将军依军法将其扣押何错之有，缘何就会寒了众位将士之心？”蓝敏仪眼神冰冷。 这人蓝敏仪认识，在沈家人里算是个正经人，从未做过违法之事，但沈家从将士和百姓身上所得的不义之财，他也没少用。 其他人还想说些什么，蓝敏仪直接进了城，没给他们机会。再要闹，尤智武带人虎视眈眈盯着呢，他们可不想被扣上谋反的帽子。 第373章 玉成公主的境况 常树谷大捷，歼敌近两万的消息传来时，蓝敏仪正在写奏折，听到战报后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 至此境内再无敌军，这场战争宣朝胜了！ 蓝敏仪笑过之后又陷入了沉思，战争结束，她可不希望将这胜利的果实拱手让人，所以后续的防务如何安排需要仔细斟酌。 “传令给蓝笛，命其立刻回景阳，常树谷的事务交给蓝天。”那里本就是蓝天的防区，没人比他更熟悉了。 传令兵退出去，诉心走了进来，“家主，蓝松回来了，正在门口候着。” “让他进来吧。”蓝敏仪刚拿起的笔又放下了。 蓝松一进来就跪下请罪，“属下一时鲁莽犯下大错，险些误了大事，请家主责罚！” 蓝松心中满是惭愧与后怕，若真因为他的缘故，导致家主没有援军而出了什么事，他真是万死也难赎罪。 蓝敏仪上下打量了两眼：蓝松瘦了不少，但身上没有伤，精神也不错，看来在狱里没受太大折磨。 “起来吧，一会儿自去军正那儿领十仗，给你长长记性。”蓝敏仪没有重罚的打算，“以后拿到证据、布局全面后再行动，不可草率行事。 这次幸好赵大人和李将军反应及时保住了那些女子，否则你这边打草惊蛇，那边她们就被灭口了。 到时候死无对证，你就是无故伤人性命，就算我再想保你，也得给沈家一个交待。” “属下多谢家主手下留情，必不敢再犯。” “下去吧，放你五天假。”十杖也就是皮肉伤，让他歇五天就够了。 蓝松下去后，蓝敏仪看了看手中的奏折，思路被打断，有些写不下去了，索性收到了一边，忽又想起了什么，“这段时间玉成那边没来信吗？” 玉成公主和亲后，这两个昔日的冤家倒真如太后所愿联系多了起来，每隔半月蓝敏仪就会写封信命人送去西戎，偶尔还带点儿东西。 最初她本也没奢望着收到回信，毕竟和亲公主身份敏感，西戎多有防备也无可厚非，蓝敏仪只是希望借此告诉西戎：宣朝没有忘记和亲公主，玉成是有人给撑腰的。 没想到竟然真的收到了回信，这西戎王对玉成倒不算苛刻，当然也可能是彻底的轻视，不认为她能做成什么。 知道西戎人必会仔细检查信件，玉成回信多是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琐事，不过也能从中看出她生活的不错，至少王妃之尊不是虚名。 “回家主，已有一月没收到玉成殿下的信了。”这段时间留守的念心回道。 “将玉成的最后一封信找出来。”蓝敏仪眼中升起一丝阴霾。 之前那封信她读来就有一种违和感，可再仔细读又没发现什么，后来因为战事紧急就放下了，如今一个月没回信，只怕玉成那边真有事发生了。 可又细细读了几遍，也只是读出了几分局促不安，行文造句不如之前畅快，却实实在在没什么迷语暗号。 “青影，你去联系一下父皇派到西戎的人，想办法探知玉成公主的现状。”蓝敏仪还是有些不安。 玉成公主和亲西戎，与其他和亲公主相比，她的待遇是相当不错的。 虽然是被迫和亲，但宣朝没有一蹶不振，还露出了锋芒，西戎就不敢太过轻视慢待宣朝公主，且西戎王得了个年轻貌美的娇妻也不介意多宠爱几分。 玉成本打算余生就这么过下去了，荣华富贵、养尊处优，这是多少人耗尽一生也追求不到的，做人得知足。 可惜偏偏有人不让她安生。 西戎王宫的花园，因为多了位出身宣朝的王后，这园子里也多了许多中原风格的建筑及山石花草。 最突出的是一座刚刚完工的八角亭，西戎王特意命人从宣朝找来的工匠，耗时三个月，飞檐翘角、雕梁画栋极至精美。 只是这优美的环境里气氛却不太和谐，玉成来此闲坐，偏西戎太子前来纠缠，言语之中多有轻浮，更是毛手毛脚的想要触碰，被玉成狠狠拍开。 面对怒气冲冲的玉成，西戎太子丝毫不以为意，道貌岸然地行礼告退了。在西戎太子看来玉成早晚是他掌心之物，毕竟秦王已与他达成了协议。 无人看到的地方，西戎太子嘴角勾起玩味的笑，他不介意慢慢驯服这只野猫，她现在这个模样倒比在他父王面前温柔和顺的样子有趣的多。 西夜王对玉成还算不错，但对便宜老丈人秦王就十分不当回事了，对他的暗示更是不理不睬，宣朝内乱内斗他乐见其成，却没兴趣参与进去。 毕竟秦王做为皇子时争储败的彻底，做为没什么实权的王爷造反就能成功了？ 舍了个女儿却没什么收获的秦王十分不甘心，竟然与储位岌岌可危的西戎太子达成了合作，走私铁器等物助其夺位，而西戎太子登基后则要助他一臂之力。 闷坐凉亭的玉成回想起西戎太子的眼神就直犯恶心，“寡廉鲜耻的东西，难怪他父王想要废了他！” 顿了一会儿又转头扫了眼身后之人，意有所指的说道：“真是蠢的没边儿了，当年皇祖父百般打压皇伯，我父王都没斗过皇伯，如今皇伯皇权稳固，父王还妄想蚍蜉撼树，实在天真！居然还有人相信他能成功，也是可笑！” 玉成身后站了位三十多岁的嬷嬷，闻言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严肃刻板的劝了句：“子不言父过，娘娘慎言！” “呵，背主之人，有何资格教导本宫？”玉成冷笑。 玉成随行人员都是荣韶凌安排的，秦王千方百计也没能插进去手，唯有这位周嬷嬷，是太后的人，却被秦王策反了。 荣韶凌本是为了安母后的心，谁知一时疏忽惹出了大祸，他安排的暗卫都被周嬷嬷指出，被西戎太子设法除掉了，剩下的都是些普通人，玉成与外界的联系已然切断了。 周嬷嬷打心里看不上这个任性蠢笨的公主，闻言也不做辩解，只提醒道：“下月初十就是侧妃娘娘晋升王妃的好日子了，娘娘不能到场，也该写封书信聊表祝贺。 另外宣和殿下关心娘娘，百忙之中屡屡送来书信，娘娘也该回复一二才是。”玉成想通过断绝书信来示警，周嬷嬷不能再纵容下去了。 依玉成的脾气十分想发作，可到底还是顾念京城的母妃幼弟，只能忍了下来，心中焦躁的不行。 玉成想要暗示蓝敏仪，却苦于文采机智有限，又与蓝敏仪没有深情厚谊做不到心灵相通，实在不知该如何写封旁人无法察觉又能让蓝敏仪理解的密信。 第374章 捷报与奏折 京城太和殿，今天是例行大朝会的日子，文武百官上奏议事，各方势力唇枪舌战，为了朝廷、为了自身利益百般拉扯，荣韶凌高坐在龙椅之上不动声色地打量、权衡。 这般胶着的状态被外面传来的声音打破，“八百里加急，西海大捷！”嘹亮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快速奔跑的声音。 很快一个传令兵就被门口值守的太监领到殿内，这传令兵满身风沙，捧着装首级的木盒，眼睛亮的吓人，扑通一声跪下，用激动颤抖的声音奏道： “启禀陛下，西海前线八百里加急，宣和公主率军劫杀敌军主帅宛奇，击退敌军，收复全部失地，我朝境内已无敌军一兵一卒！” 整个朝堂瞬间沸腾起来，纵然荣韶凌平常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难免激动的站了起来，接过战报仔细翻看，眉梢眼角都是欣慰和自豪。 至于那首级，则被传给下面观看，他是没兴趣的，反正女儿也不会骗他，可是下面众人也没兴趣看啊，武将还好，文官略微扫一眼就要吐了，避之不及。 定王反应最快，率先站出来向龙椅方向深深一揖，大声道：“臣恭贺陛下，陛下圣明，鸿福齐天，天威所至，我朝大军方能旗开得胜！” 有了定王的恭贺，观看首级这事就告一段落了。 丞相赵海齐接着走了出来，花白的胡须激动的微微颤动，“陛下，将士们奋勇杀敌，不负圣恩，此战过后，我朝声威必能震慑四方！” 文官们本来就不喜战乱，几次想要停战无果，以致这场战争持续许久，几乎耗尽国库，如今听说战争结束了，还是斩杀敌酋的大获全胜，怎能不高兴？ 朝堂上的气氛热闹的如同过年，刚才还争的面红耳赤的文官们此刻已将矛盾暂时抛至脑后，一唱一和的祝贺称颂，各种好听的词句如雨点般倾泄而下。 若是立下大功的是其他将领，未免功高盖主惹君主不高兴，文官拍起马屁来还要思量一二，但现在立功的是蓝敏仪就完全没这个顾虑了。 陛下对这个义女的态度众官都看在了眼里，那是真的宠爱信任。况且依他们看来，一个不会威胁皇位、皇权的义女，还是一把锋利好用的刀，哪个皇帝不喜欢？ 果然，荣韶凌听到满朝夸蓝敏仪的话也没有任何不悦，反倒是满满的骄傲和自豪，这可是他的女儿！ 相较于此时此刻单纯高兴的文官，武将们的情况就有些复杂了，亲近蓝家的人意气风发、与有荣焉；与蓝家不睦或看不起女子的面上兴奋，但心中的滋味如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激动过后，荣韶凌端坐于龙椅之上，上扬的嘴角微微收回了一些，眼中的笑意未减，他抬手示意，底下官员立刻安静下来。 荣韶凌声音洪亮：“此次胜利是宣和和前线众位将士的功劳，也与诸位爱卿的配合密不可分，朕定当论功行赏，以保我朝山河永固！” 胜利的喜悦不只在大殿里，也传到了殿外的广场上，林启做为刚入翰林院的小官，自然没有入殿的资格，此时听到捷报心中是抑制不住的欢喜：敏仪要回来了！ 殊不知，两人的关系正要面临婚前最大的一次考验。 喜悦过后，朝廷的政事还要继续处理，荣韶凌的奏折依然要批到晚上。 贫贱夫妻百事哀，其实某些情况下，国家与家庭是相似的，银钱富足可以省去许多麻烦。大战几乎托垮了国库，各处用度不足，奏折也就十分之多。 在处理完赈灾、治河等急事后，荣韶凌拿起了蓝敏仪随信使送来的奏折、书信，满满一小箱，照例先命太监将给太后等人的书信送去后，荣韶凌拿起了奏折。 第一封奏折是参沈久明的，详细列出了沈久明的罪状。 荣韶凌沉思一会儿后放到了别处，打算拿到朝上讨论后再做决定，沈家的行事作风让他不喜，但沈家还有不少能力出众的将领，对于武将凋零的宣朝来讲，彻底放弃一个成熟的武将世家不是好事。 第二封奏折则是请求荣韶凌下旨废除军妓的。军妓自古有之，被当作一种维持士气的手段，但在蓝敏仪看来，此法不可取，军营充斥着酒色财气，士兵沉迷享乐，导致品德败坏，军纪松懈，反而影响战斗力。 很早之前蓝敏仪就知道军妓营的存在，也在燕云亲眼见过被俘的北胡女子沧为军妓，但当时她虽对此事感到不满不适，却没有干涉的想法。 一来她的怜悯之心不会用在敌国身上，二来一个小姑娘去插手军妓的事，总归是有些不好听的，略一想就知会为她带来多少麻烦和风言风语。 可这次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发生了无辜百姓被强行抓作军妓的事，她再不能冷眼旁观了，这种恶心的陋习就不该存在。 换旁的上位者来看，这些落入敌手失去清白的女子可能只会让他们厌恶，做军妓就是她们最好的归宿。 但蓝敏仪却不这么认为，这些可怜的受害者没有任何罪过，也不该被人当做玩物、商品随意处置。 参沈久明的奏折上已提到了强迫百姓为军妓之事，所以荣韶凌一看就知蓝敏仪的想法，也赞同她的想法，直接下旨废除了全国军队中的军妓。 不过对于现有军妓该如何处置，荣韶凌将问题抛回给了蓝敏仪，你提出来的，你就想办法解决。 蓝敏仪的第三封奏折是给蓝笛请功的，她要将西海的军务抓在手中，手里却没有足够的将领，所以给手下人升职迫在眉睫，第一个自然功劳最大的蓝笛，蓝笛在此战中的表现足够亮眼。 荣韶凌是认识蓝笛的，也知道他是个好的，却没料到他能好成这样，机敏周全，有能力独挡一面，也能默契配合蓝敏仪的行动，这俩人在战场上是十分相配的。 现在依蓝笛的军功，封爵肯定没问题，如此一来，在身份上也算勉强够格，荣韶凌心中陡然有了主意，当下吩咐道：“去取吴御史传回的密信，将有关蓝笛的部分都找出来。” 第375章 知难而退 时间转眼就进入了六月，天气渐渐炎热，西海省渐渐归于平静，只是战争虽然结束了，蓝敏仪却没有轻闲多少。 如今西海的军政大权都在她手中，调动军队建立新的防线她负责，战后安抚重建的事她要安排，细枝末节的事都要考虑到，且她还要借机在西海培植自己的势力，错综复杂的事集中到一起，真是头都大了。 这天京城内的圣旨终于到了，第一封命她尽快处理善后事宜，八月之前启程返京。 第二封则是给蓝笛的，蓝笛被封为冠英伯，授正四品明威将军，随宣和公主回京，另有任用。 蓝敏仪心下一沉，她有意将蓝笛留在西海，这层意思也已透露给了父皇，结果却来了这么一封圣旨，这是她在婚事上一意孤行的代价？她终究还是要彻底远离这一切了？ 蓝敏仪心中有些悲凉，奋斗了许久的东西，哪怕是自己选择了舍弃，也很难不伤心。更何况从前她心底还是有几分希望的，觉得父皇应当不会立刻放弃她。 结果真应了那句有期待就会有失望，只是随圣旨而来的几封公文又让她迷茫了。 蓝天被授正三品昭勇将军，待宣和公主回京后，统领西海省驻军，肖雨扬为副将，协助蓝天统领军事。而蓝天的嫡长子蓝蕴则被调到了京城北大营，给蓝忆丰做副将。 蓝天看不上蓝敏仪这个女家主脱离了平西王府，但也并未与旧主反目成仇，而肖雨扬和蓝忆丰对蓝敏仪忠心耿耿，蓝天父子二人被这两人挟制，只要不是蠢货就不会与蓝敏仪为敌。 荣韶凌这般安排无疑是将蓝天又放到了蓝敏仪麾下，说到底这西海的军权还是在蓝敏仪手里。 “父皇究竟是什么打算？”蓝敏仪迷茫了，明明交给蓝笛省心省力，非要绕这么大的圈子，而且她真的不喜欢蓝天这人。 “蓝天少年时就随王爷征战四方，带兵经验丰富，又在西海驻扎了五六年，而属下从未在军中正式任职，相比之下，自然是蓝天更适合统领大军。” 对这结果，蓝笛倒是欣然接受，他本来就不想留在西海，家主有时太过心软正直，脾气上来又倔的要命，不亲自在身边盯着，他不放心。 “再者，蓝天在脱离王府的众人中算是领军人物，家主不计前嫌让他得到重用，至少能在这些人心中留下好的种子。” “哼。”蓝敏仪冷哼一声，她如今信奉一次不忠，百次不容。那些人看不上她，她也不缺为她办事的人，遇见了公事公办即可，不需做些什么。 蓝笛勾唇一笑，微微摇头，他知道蓝敏仪的想法，他也不喜欢这些人，但多个朋友多条路，纵然家主如今是公主之尊，有陛下支持，也不能忽视了这些小人物，小人物有时可以决定成败。 “家主，这几份公文属下亲自去送吧，顺便各处巡查一番，要在八月之前启程，时间还是有些紧的，早做准备。” “你去吧。”蓝敏仪点点头，猜到了蓝笛的打算，也没拦着，收买人心的道理和手段她懂，但她有时候真不耐烦应付这些，这么一想，若把蓝笛留在西海，她可能会特别不习惯。 京城里，林启脸色略带苍白的从养心殿出来，迎面而来的阳光几乎晃花了他的眼。 他虽是古今少有的三元及第，但如今还是个小翰林，平常其实没多少面圣的机会，这次陛下却将他单独宣进了养心殿，问的都是蓝笛的事。 脱离了蓝敏仪，林启的脑袋还是挺好用的，陛下说是在考查武将，却是招驸马的架式，而且还特意找他来询问，他才在西海待了多久，又能知道多少？哪有监军、督军两位御史了解的透彻。 这次随军出征的两位御史可是十分乖觉，从不对军事指挥指手画脚，也不挑军纪的刺，只勤勤恳恳的做好记录工作，按时汇报，军中有什么是陛下不知道的？ 更可怕的是，陛下话里话外透出了为公主招赘、延续王府之意。这个赘婿不可能是出身文官世家的他，否则在祖父暗示可以不用他承嗣时，陛下就该顺水推舟赐婚了。 陛下看中的是蓝笛，平西王府长大的家将，知根知底，无根基却有能力，无家族负累更兼忠心耿耿，不用担心蓝家有朝一日被鸠占鹊巢。 虽比敏仪大几岁，却也算一起长大，两人性格相投、配合默契，主将加军师，真是完美的组合。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蓝笛已经娶妻生子了，但皇权之下，这又算得了什么？ 林启后知后觉的发现，陛下给蓝笛封了伯爵，却一直没有封赏他的妻子，只怕早就打定了主意。 林启心中有事，双脚机械的迈步，都不知道是怎么走回翰林院的。 “哥，怎么了？”同样在翰林院熬资历的林浩凑了过来。 “你说在蓝家的爵位和我之间，公主会怎么选择？”林启幽幽问道。 林浩一楞，上次祖父请旨赐婚，陛下没有直接驳回，他还以为兄长有希望呢，这怎么节外生枝了？ 林浩仔细想了想兄长的问题，蓝家那可是个郡王爵位啊，本朝唯一的异姓王，若他是公主，肯定选爵位啊！ 做为家主，家族的荣耀、子孙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情爱之事只是锦上的花纹罢了，有没有其实无关紧要。 都不需要说话，林启就从林浩的眼中看出了答案，是啊，他们这些人从小就被教导以家族为重，他之所以敢离经叛道，也是因为林家还有二弟三弟在，缺了他也不算什么。 可敏仪呢？蓝家的一切却系在她的身上，她拼了这么久，与自己的目标仍然相去甚远。 如今告诉她，只要同一个并不讨厌的朋友成亲就能让濒死的蓝家起死回生，她会怎么选？ 虽然心中有答案，也知道陛下此举无非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可林启不打算主动放弃，这把火是他点燃的，敏仪还未退，他怎么能逃呢？ 第376章 启程回京 七月底，蓝敏仪安排好一切，率大军回京，与来时相比，归京的大军几乎少了一半，六万大军到如今不足四万。 经过近一年的战火洗礼，本就是王朝精锐的大军，再次淬炼后气势如虹，明明只是正常的行军赶路，却自带震撼人心的肃杀之气，成了名副其实的铁血之师。 来时，蓝敏仪一路骑着马，风雨无阻的跑完了全程，如今回京，蓝敏仪却不打算遭这份罪了。 现在这时节早晚凉爽了许多，但白天艳阳高照时仍然十分炎热，骑在马上赶路，风吹日晒的，绝对不舒服，所以蓝敏仪踏踏实实的窝在了马车里。 蓝敏仪还打算借这段时间好好收拾一下自己呢，否则以现在这副“糙样儿”入了京，母后得抱着自己哭一场。 上次打北狄后回京，因着罚跪等事闹了个鸡飞狗跳，当时没顾上，事后除了养伤外，还被逼着用了不少的保养良方。 蓝敏仪的马车很宽敞，并无过多的装饰，只在四角雕刻了简单的花纹，朴素低调，混在行军的队伍中不至于太过惹眼。 马车的内里却布置的十分舒适，坐榻、靠垫、小桌、棋盘应有尽有，小桌上还有一整套雨过天青色的茶具，特殊烧制的器型，马车行进间正常的摇晃不至于倾倒。 蓝敏仪颇有几分悠闲地斜倚在马车上翻看各种来信，面前还有一个深碟，里面是剥皮去种的葡萄，浅浅的绿色，晶莹剔透。 朝中争论许久，对沈家的处理结果终于下来了，沈久明被罢官削爵，同其他涉事官员一道押送京城候审。 沈家正是人才辈出的时候，虽然族中子弟已经有了骄奢淫逸、为非作歹的苗头，但得用的武将还有不少。 军中正是缺少将才的时候，荣韶凌并未赶尽杀绝，甚至于就连爵位都未彻底收回，夺了沈久明的忠国公，却让前忠诚侯沈久和的嫡子袭了忠诚侯的爵位，以示皇恩浩荡，安沈家的心。 对此蓝敏仪早有预料，皇家总会想方设法减少勋贵的数量，但那针对的是后世子弟不学无术，于朝廷无用白得朝廷俸禄的人家，像沈家这种，只要朝廷用得着，就不会一巴掌打落尘埃。 只可惜，她在沈家安排人手，挑拨沈家父子、兄弟的关系，意图让他们从内部瓦解，结果沈久明的嫡长子和冒牌的嫡次子斗得热火朝天时，爵位回到了沈久和那一脉，这叫什么事啊。 蓝敏仪放下书信，拿起一把小巧的银勺，从碟里舀了个葡萄吃了，抬头却见斜对面的王婉华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窗外。 蓝敏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隔着薄薄的窗纱，外面并没什么特殊的，只不过是些常见的景色。 “想什么呢？”蓝敏仪问道。 王婉华回过神来，“回家主，奴婢在想绣庄的姑娘们，不知她们能不能好好生活下去？” “蓝家经营这么多代，也算是家大业大，给这些人一条谋生的路还是没问题的。”蓝敏仪随口回道，嘴角又勾起一丝冷笑，“只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她们都是自由身，随她们去吧。” “家主，您都知道了。”王婉华讪笑道，想想也是，有人嫌干活太累，还不如倚门卖笑，闹着要离开，庄园的管事能不向家主汇报吗？ “她们有资格选自己的路，无所谓对错，自己能接受就好，你也无须为她们操心，管的太多了反遭怨恨。”蓝敏仪冷淡地说道。 这也是她坚持让王婉华随她回京的原因，将王婉华留在这儿，那颗心只怕会被伤的千疮百孔。 “她们只是受人非议，变了性情而已。”王婉华还试图为她们辩解。 “庄园里可有人敢议论她们？”蓝敏仪反问。 “自然是没有的。”王婉华小声道。家主下了死命令，谁敢非议那些曾沦为军妓的可怜女子，杖三十，逐出蓝家。 “本宫给她们提供了安宁的环境，可她们不稀罕，那想走就走，日后如何，本宫没那么多精力和善心。至于留下的那些人，有郑都在西海，没人能欺负她们。”蓝敏仪有善心，但不是永无止境的。 绣庄里安排的是军妓营中救出的女子，大多是朴实的，可也有好吃懒做吃不得苦的，但无论怎样，蓝敏仪也不能白养着她们。 取消了军妓，军妓营的女子的总要给条活路，若让她们自生自灭，只怕没几个能在世俗的压力下活下来。 这些女子，大致可分为三类：战场俘获的外族女子、流放到边疆的罪犯及受牵连的罪犯家属、家境贫寒被迫卖身甚至被强征的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人家的女子最好安排，愿意回家的送她们回家的，不愿意的就留在景阳，蓝敏仪在城郊买了一个大庄园，将她们安置在里面。 按才能分组，针线好的就做衣服，自幼耕种的就种粮种菜，厨艺好的就做饭烧茶，又挑出了几个知书识字、会算账的做领头人负责管束她们。 蓝家产业多下人多，给这些女子提供生计绝对没问题。 而那些被流放来的女子是没有自由的，蓝敏仪只能将她们遣返回了流放地。 那些本身没罪被牵连的女子大多可怜，便是好些罪犯都不是穷凶极恶之人，毕竟女子活动范围有限，所犯的罪过大多与家庭有关，有相当一部分竟是受欺压太过而被迫反抗的。 蓝敏仪了解情况后同情却也不能无视律法，只命人好好敲打了负责罪犯的官员，将这些女犯集中在一起，分给田地、工具，让她们可以耕织度日。 剩下的外族女子自然不可能随便放走，她们仍被留在了军营中，不过却不再是士兵们发泄欲望的工具，而是要为士兵们缝缝补补、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其实这些活计从前也是她们干的，如今因为少了宣朝女子的分担而更加繁重劳碌，但好在不用遭受身心的双重折磨了，大多数人还是心怀感激的。 为防止那些士兵们再生花花肠子，蓝敏仪下了死命令，军营里不许狎妓，违者军法从事。 她又参照王府亲兵的训练计划重新规定了训练要求，比之前重了一倍不止，她就不信了，一天天累个半死不活，他们还有精力想东想西的。 当然在明面上，这些都是严诚议提的建议，蓝天下达的命令。毕竟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管这些事，总是有些难为情的。 第377章 凯旋 八月十九，出征的大军终于返回了京城，荣晟泽带着文武百官在京郊十里长亭迎接大军凯旋。 十三岁的荣晟泽已是半大少年，身着明黄色绣龙纹的礼服，头戴玉冠，身姿挺拔地立于高台之上，双目炯炯地注视着远方。 远方首先出现的是迎风招展的军旗，然后气势磅礴的大军才映入众人眼帘。大军行进的声音如同沉闷的鼓点，有节奏地敲击着大地，盔甲和兵器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荣晟泽一看到领头的将领，脸上就露出了笑容，蓝敏仪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白衣银甲、英姿飒爽，意气风发。 荣晟泽内心特别想直接跑过去，可还要端着皇子的仪态，直到大军将要行至台下，才看似优雅地缓步下台，实则急不可耐地奔向了皇姐。 文武百官跪迎公主，蓝敏仪率领大军行至台下，整齐停下，将士们单膝下跪向皇子行礼。 蓝敏仪翻身下马，荣晟泽已至近前，躬身行礼，“弟弟恭迎皇姐，皇姐及众位将士一路辛苦，此次出征驱逐外贼、斩杀敌酋，扬我国威，父皇甚是欣慰。” 蓝敏仪伸手扶住了荣晟泽，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心中暗自点头，一年不见，真真有了几分大人的样子。 荣晟泽又转头看向英姿焕发的大军，不喜舞刀弄枪的人见了这威武之师也难免心情激荡，他高声说道：“父皇有旨，众将士都是我朝的英雄，今日归来，当尽情欢庆！” 欢迎仪式结束，蓝敏仪带着亲兵随荣晟泽回城，大军则在附近安营扎寨，自有礼部和兵部官员安排犒赏大军，肉食、酒类一车车的运到了军营中。 回城的路上，荣晟泽看看跟在蓝敏仪后方的蓝笛，又扫了一眼四周，都是他们姐弟俩的心腹，于是控着马使劲往蓝敏仪那边贴了贴，一副有悄悄话要讲的样子。 跟在后面的蓝笛等人识趣地减缓了速度，与两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荣晟泽眼睛扫视四周，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刚才在高台上玉树临风的少年似乎是错觉。 蓝敏仪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看着成熟了不少，其实还是个孩子啊。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皇姐，我听父皇和母后商量着，要招蓝笛做你的驸马呢！一会儿估计就要问你了。”这消息是荣晟泽无意间听到的，又不敢直接写信告诉蓝敏仪，这几天把他憋坏了。 蓝敏仪的眼中划过一丝迷茫。这段时间，宫里三位长辈没少通过书信给她介绍朝中的青年才俊，但蓝笛这个人选是不是有些过于惊悚了？ 她和蓝笛自幼相识，这几年蓝笛更是一直跟在她身边，俩人但凡有丝毫这方面的意思，那还有林启什么事啊？她也不可能撮合蓝笛和听心啊！ 能盯上蓝笛这个有妻有子的，父皇这是有多不希望她与林启成亲啊？ “这消息属实？”思来想去，蓝敏仪还是不能相信，这也太离谱了。 “我亲耳听到的，后来父皇还特意宣召过林启，林启从养心殿出来时脸色特别不好。母后也宣了林夫人进宫，林夫人离开时倒是兴高采烈的。 听林然说，母后暗示林夫人该给林启定亲了，若她有了心仪的儿媳，母后可以下旨赐婚。 林大人和林夫人兴高采烈地选了几个身世好、素有贤名的贵女，因为林启不同意，林大人还有意动家法，幸好林大学士及时阻止了。”荣晟泽将他知道的消息一股脑说了出来。 林宇对自家纨绔的儿子百般看不上，在皇帝发话前，孙子和公主的消息是万万不敢让他知道的，就怕他口无遮拦闹出麻烦。 没想到皇帝把主意打到了这夫妻俩身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这俩人真入宫请了旨，这事儿也就无可更改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蓝敏仪眼神幽深地看向远方。 “皇姐上折子给蓝笛请封后没几天，父皇就与母后提了此事。”荣晟泽觉得就是因为这个，父皇才会那么痛快就给蓝笛封了伯爵，且不少以蓝笛出身低贱为由阻止封爵的人都被罚了。 蓝敏仪的眼神瞬间变冷，在这之后，林启给她写了五封信，却对此事闭口不言。父皇可能会查看儿子给女儿写的信，但绝对不会看小情侣谈情说爱的信，有失身份。 所以本该与她共同进退的林启为什么不告诉她，不与她提前商量对策？是生了退意却怕落下始乱终弃的罪名，只等着父皇说服她改变主意？ 后续的路程，蓝敏仪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目视远方，心中思忖着回了宫该如何应对。 荣晟泽也不再说话，一行人就这么入了城。 为了不影响百姓生计，朝廷并未组织百姓迎接大军凯旋，但也没有隐瞒消息，皇子和公主经过的街道早有京兆府的兵丁前来维持秩序，百姓都被限制在街道两边，以免冲撞了贵人，也防止有人生事。 大军凯旋、领兵的又是一位公主，还是很引人关注的，街道两侧的茶馆、酒楼上站满了观看的人，还有不少年轻女子朝着蓝敏仪抛洒花瓣，其中有蓝敏仪的好友，甚至还有不少与蓝敏仪话不投机半句多的贵女。 往日这些贵女私下里议论蓝敏仪舞刀弄枪、混迹军营伤了贵女的体面，但读书明礼的她们虽然按步就班的沿着既定的路线走着，心中却并非没有出格的想法。 谁愿意日日看着宅院中的那片天，谁不想看看书中描绘的广阔河山？不过是规矩和理智限制了她们的行为罢了，她们首先要安全的活下去。 往日对蓝敏仪的鄙夷倒不如说是羡慕嫉妒恨，嫉妒她可以肆意张扬、不安分地活着。此时更多的则是一种崇拜和自豪，这位不安分的公主属实是大大给女子争了口气。 蓝敏仪面无表情地朝前走着，在众人看来，却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这就是本朝第一女将的气势吧！ 在众多的目光中，蓝敏仪敏锐地察觉到一道与众不同的，抬头看去，却是林启站在右侧的楼上，有些痴迷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蓝敏仪冷冷地看着林启，待马匹走过楼前才收回了视线，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林启啊林启，当初是你主动招惹，本宫也曾给过你反悔的机会，是你不要的！那么事到如今，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得陪本宫走下去！除非本宫不要你了！ 第378章 纠结 林启有些怅然若失的目送蓝敏仪等人远去，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可以这么贪婪放肆地看着了。 林浩在旁边看他这样子也不知该如何劝慰，而且从内心来讲，他有些看不上兄长这患得患失的模样。 刚才在城外，官职低的兄弟俩排在靠后的位置，根本看不真切，快马加鞭的回了城，就只是在楼上看了两眼，你不想放弃倒是付出行动啊！ 林浩恨铁不成钢的摇了摇头，“哥，该回翰林院了。” “走吧。”林启收回视线，转身下了楼。 兄弟两人乘车回翰林院，街上的热闹尚未散去，众百姓议论纷纷，偶有只言片语清晰的传进车内，倒都是夸赞的，想来就算有那心思阴暗的，在这种气氛下也不敢高声说别的。 林启端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眉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林浩实在是有些忍不了了，“哥，你舍不得放弃倒是做点什么啊！之前长途跋涉去战场、硬刚祖父的那个劲儿呢？公主一入宫你再想见她可就难了，陛下还不知会怎么做呢。” “我又该怎么做呢？花言巧语地诱拐，让她放弃蓝家的荣耀和地位，离开苦心奋斗的一切，做我的夫人吗？”林启转头轻飘飘地看了林浩一眼，反问道。 林浩一时语塞，他自然知道公主若是理智就该选陛下给的路，可他看着兄长一路走来，难免心疼。 林启苦笑一声，“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了，公主招蓝笛为驸马，仍然可以提枪纵马、驰骋沙场，蓝家的一切荣耀都可以延续下去。 下嫁给我，蓝家唯一的血脉外嫁，纵然日后有子嗣姓蓝，也不是平西王的蓝家了，任何一个皇帝都不能容忍文武联合。 我见过战场上的公主，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我不敢想象她被困在皇宫深宅的样子。” 这段时间林启一直沉浸在纠结中。 从第一次相见，他就知道蓝敏仪很耀眼，但去了战场，他才真正知道提枪纵马、驰骋疆场的蓝敏仪究竟能有多么耀眼。 在林启眼中，战场上的蓝敏仪就如同正午的骄阳，明媚而热烈。他想将这骄阳拥入怀中，又怕自己会成为遮挡骄阳的乌云，他希望这骄阳能够永远闪耀。 “兄长是打算放弃了？你可问过公主的意思？”林浩轻声问道，听不出情绪，但看向林启的眼神却带了些许的鄙夷，“主动招惹的是你，犹豫退缩的也是你，公主何其不幸才碰到你啊？” “我只是不想在公主做决定前打扰她，我希望她能冷静理智的做出决定，无论她的决定是什么，我这一生都只会爱她一个。”林启重新闭上眼睛，盖住眸中的伤痛。 林浩看他这副情圣般的酸样儿，实在不知说什么为好了，只在心中暗自决定此生绝不触碰情爱，还是待年岁到了请祖父帮忙选个聪慧贤良的姑娘，两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好。 养心殿，荣韶凌正在批奏折，但从翻阅奏折的速度来看，今天显然有些无法静心，“什么时辰了？” 周翔心知陛下是盼着公主呢，当下脸上挂上得体的微笑，恭敬回道，“回陛下，已经巳时三刻了，两位殿下应该就要回宫了。” 话言刚落，就有小太监前来通报，两位殿下及几位将军在外候见。 “宣公主进来！”荣韶凌的眼睛瞬间柔和了几分。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一身银甲的蓝敏仪大步走了进来，跪地请安，又双手高举将虎符奉上，“儿臣奉旨迎战外敌，幸不辱命，特来交旨。” 这虎符是调动赵州大营的信物。 时至今日，随着军队调动模式的发展转变，虎符早已不像前几朝那般重要威风，但其军权象征意义还在，蓝敏仪也还是按照蓝家传统，回朝后立刻上交兵符。 “虎符留着吧，以后京城的安危就由你来负责了。”荣韶凌亲自过来扶起蓝敏仪，上下打量了一番。 与离京前相比，黑了些也壮了些，明媚的长相都要被满脸的英气盖住了。 因为自幼习武，蓝敏仪从前就比大多数女子来的高壮，如今一身银甲更是穿出了几分威武的意思。 这次蓝敏仪身为主帅责任重大，几乎是甲胄不离身，她的战甲虽是专门打造的轻甲，可也有二十几斤，和天天负重训练差不多。 再者军营中的伙食虽不如京中精细，可活动量大的蓝敏仪哪天也不少吃，长此以往下来，可不就比从前壮了许多。 好在壮的不难看，肩宽腰细，双腿修长，往那儿一站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若是儿子，荣韶凌必得相当满意的拍拍肩膀，欣慰地夸两句更有男子气概了，但这是女儿啊！ 荣韶凌难得有些纠结了，女儿壮了些可一眼看去就是个英气好看的女孩，他这个做父皇的还挺喜欢女儿这健康有活力的样子，但这样子确实也不太符合如今的风气。 如今推崇的是以瘦为美，削肩纤腰、弱柳扶风的女子最受文人墨客追捧，也难得文人世家的林启不受这风气影响，可见是爱之深。 不过荣韶凌想想林启只比蓝敏仪稍稍高壮一点儿的身板：果然还是高大威武的蓝笛和敏仪更为相配。 蓝敏仪可不知道荣韶凌在这短短的几息之间想了多少有的没的，只打算再次跪下叩谢皇恩，却被荣韶凌扶住了，只说道：“儿臣必全力以赴，勤奋练兵，不负父皇信任。” 荣韶凌真心实意要给，蓝敏仪也就大大方方收了，他们父女、君臣之间不须做那些虚头巴脑的，反倒影响了情分。 父女二人在养心殿聊了一刻钟，其实也没多少正事儿，重要的紧急的早通过奏折汇报过了，其他的不差这一会儿。 蓝敏仪心中一直有些忐忑，但荣韶凌并未提及林启和蓝笛的事，最后说道：“去后宫拜见你皇祖母和母后吧，听说你要回来，两人就数着日子盼呢。” 蓝敏仪前往寿康宫时，远远的就瞧见蓝笛被带进了养心殿，不由心中更加忐忑，她还没机会将父皇的打算告诉蓝笛呢，只希望蓝笛不要说错什么。 第379章 劝解 蓝敏仪去后宫请安，先去的自然是寿康宫，而金绾一早儿就在太后这儿等着了。 蓝敏仪到的时候，太后身边的婉嬷嬷正在宫门口等着，见到她急忙迎上去行了个礼，笑着说道：“老奴给公主殿下请安，听闻殿下进了宫，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就盼着呢，请殿下进去吧。” 这婉嬷嬷曾是伴着太后长大的贴身丫鬟，便是荣韶凌也要敬重两分，蓝敏仪伸手扶了一下，“嬷嬷快请起。” 说着又从念心手中接过了一块儿嵌宝石的金锁递给她，“听闻嬷嬷上月新添了个小孙女，这金锁拿去给孩子添福吧。” 婉嬷嬷急忙谢恩，满脸堆笑地双手接过，两人边说着边到了大殿门口。 此时提前回后宫的荣晟泽正在给祖母和母后讲他皇姐一身戎装有多威风呢，就听门口传来婉嬷嬷的声音：“回太后娘娘，公主殿下到了。” 蓝敏仪步伐矫健的走了进来，屋内人就觉得眼前一亮，为了让太后和金绾看看，蓝敏仪特意没有换上宫装，还是一身闪亮的银甲。 不过没有戴头盔，平常仔细束在头顶的头发也被散开，用一根红色的发带牢牢地系在脑后，行走间，乌黑的发丝伴着红发带飘扬下来，颇有几分潇洒的意味。 “臣参见太后娘娘，参见皇后娘娘。”蓝敏仪按军中的礼节，单膝下跪，抱拳行礼，清亮的嗓音显出几分俏皮。 太后笑着招手，“来来来，快让皇祖母看看。” 蓝敏仪走到近前，被太后和金绾拉着上上下下前后左右的好一顿瞧，太后又对身边伺候的女官说道：“明玉啊，你画工好，回头把公主这样子画下来。” 新鲜够了，太后就催着蓝敏仪把银甲换下来，“沉甸甸的，快换下来。” 待换完衣服，娘几个凑在一起说话，左不过是边关的生活、军中趣事，蓝敏仪轻描淡写地讲她是如何“大杀四方”的。 蓝敏仪不敢将战场的实际情况说出来，怕吓着太后和金绾，其实两人也知道，若这么容易，这战争又何须持续这么久。 说来说去，太后就将话题转到了玉成公主身上，太后已经两个多月没收到她的信了。 蓝敏仪心中一顿，脸上笑容不变，“孙女派人打听过了，玉成随西戎王去巡视军队了，军中情况敏感，玉成也不好往外送信。” 其实玉成那边的具体情况她也不知道，前段时间蓝敏仪察觉异常，在西戎的探子却联系不上陪嫁队伍中的暗探，如今正在想办法重新联络，不过能确定玉成目前还是安全的。 太后点点头，神情有些落寞，知道以后再想和孙女通信不那么容易了。之前两国正在合作对战西夜，借着互通军情的便利才能通信这么频繁，日后只怕要像其他和亲公主一样了。 用过午膳，太后午歇，金绾就带着儿女离了寿康宫，荣晟泽出城去接姐姐也就得了半天假，出了宫门就拜别母后和姐姐回了上书房，只留下母女二人。 今天天气不冷也不热，母女两人也没坐肩舆，缓缓地走在宫道上，宫女太监们不远不近的跟着。 “你今年十八岁了，你父皇前段时间说待你回朝就要把婚事定下来，真就看中林启了？” “嗯，女儿与林启两情相悦。”蓝敏仪毫不犹豫。 “说起来这林启确实是不错，论家世才华、人品样貌都是一等一的，可是敏仪啊，这成亲过日子也不能光看这些，能不能过得顺心还得看两人脾性是否相合。 你二人一个生在武将世家，一个生在书香世家，一个随性洒脱，一个严肃板正，却都是目标明确、心性坚定之人，又都是当做家主培养的，各有各的立场和坚守。 如今接触不深，纵然有些矛盾也都主动退让忽略了，可真的结为夫妻日夜相对，这些都是避无可避的，谁能一直迁就下去？” “母后，我可以为他放弃军权，他可以为我放弃仕途，又有什么非要针锋相对的呢？”蓝敏仪不以为然，结亲的后果她们早有心理准备了。 “这些东西是你们想放弃就能放弃的吗？你父皇不会也不能放你们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金绾笑着摇头，笑蓝敏仪在此事上有些天真。 这两人一文一武，出身顶级世家，年轻一辈的翘楚，又是忠诚可靠的，荣韶凌无论是为了家国还是为了儿子都不会轻易放弃人才。 “文武之争是无法调和的，他日政事上有了分歧，纵然你们夫妻两个可以退步，你们身后的势力呢？ 你们的选择不只关乎自身，还关乎追随者的利益，责任会让你们不得不对立。别说什么公是公、私是私，在公事上争得面红耳赤的两人很难不把情绪带到家里。 敏仪啊，成婚后的日子与现在可不同，没了距离、朝夕相处的两人，不同经历、不同思想、不同性格，不可避免地要互相磨合、互相迁就、互相改变。 这个过程是很难的，多少公认的神仙眷侣在这个过程中走向兰因絮果的结局，更何况你二人的初始就有隐患。 这世上好男儿多的是，为何非要选这个呢？”金绾并没提起蓝笛，对于荣韶凌的决定，金绾内心其实是不赞成的。 她们的女儿千好万好，为何要选一个有妻有子的？既伤害了无辜的人也委屈了敏仪。 这些道理金绾在信中不知提过几次了，蓝敏仪还是认真听着，理智上她知道林启不算良配，但情感上她却不想放弃这唯一让她心动的人。 “母后的话女儿都明白，女儿长到十八岁，才动心这一次，若是没有体会过情之滋味，自然会权衡利弊选一个合适的驸马，可知道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就不想将就了。 女儿很想任性一回，无论结果如何，总归是自己选的，也为之努力过，来日不至于因为错过而懊悔、遗憾。 人生路漫漫，可能够随自己心意的选择机会并不多，若这难得的几步都要权衡利弊、违背本心意愿，这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金绾闻言停下脚步，扭头看了蓝敏仪一眼，有些无奈的拍了拍她的手： 那些养在深闺中的女孩子没什么机会见外男，情窦初开时，见到个略好点儿的就被冲昏头脑可以理解；这孩子几乎当男儿养大的，什么样的人没见识过，怎么也这样呢？ 第380章 庆功宴 大军凯旋，当天晚上宫中举行盛大的庆功宴，大殿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音绕梁，宴会进行到后期，众人放松下来，喧闹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今天的主角是边关凯旋的将领，往日里被文官压制的武将们难得扬眉吐气一回，文官们也没谁不长眼的在公主的庆功宴上挑事儿，于是一室的喜庆和乐。 而林启处在这一片欢乐中内心却都是焦灼。 本来依林启的官职是没资格参加这场宴会的，好在他是难得一见的三元，这种场合少不了用诗文记录歌颂，故而将他添了进来。 宴会进行到中段时，他已经交出了一诗一赋，文采之华丽、感情之充沛赢得了满堂称赞，荣韶凌还赏了两幅名家书画，俱是他向往之物。 若是往常，他此刻必然得心心念念着回家仔细鉴赏书画，可今天他却顾不上书画了，一颗心都放在了蓝敏仪身上。 陛下召见蓝笛用了半个时辰且心情愉悦的消息早由一同候见的武将们传了出来，并认为这是陛下欣赏蓝笛打算重用的意思。 宴会开始前，林启在林浩的劝说下终于咬牙打算自私一回，去求见蓝敏仪却被拒之门外了。 离开时又遇见了奉命前来的蓝笛，这让林启的心彻底落入谷底，似乎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林启的目光直直的定在蓝敏仪身上，可蓝敏仪却是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这让林启更加苦闷，端起了手边的酒一饮而尽，强迫自己将眼神收了回来。 表面无视实则一直用眼角余光悄悄观察的蓝敏仪见状在心中冷哼一声：酸唧唧又自以为是的文人！ 她就是故意的，她不喜欢任何人用“为你好”这个理由来替她做任何决定！对于擅自生了退意的林启，她自然不会让他太痛快了。 坐在蓝敏仪身边又知道内情的荣晟泽却替林启说了不少好话：什么因为真的爱才会在意你的追求，才会想着成全；因为爱你至深，才会在抓紧和放手之间痛苦抉择…… 一番话听得蓝敏仪直皱眉，当即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明天将你宫里的话本子都送到云华殿来，少一本都不行！” 身为未来的一国之君，天天看的这是什么玩意儿？父皇年轻时也看话本子做消遣，可也没见他学这些有的没的啊。 骤然听闻噩耗，荣晟泽脸一僵，有些讨好地笑道：“皇姐~” “没得商量！南书房的书都读完了？”蓝敏仪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荣韶凌自幼爱读书且读得很杂，登基后将他在王府时的藏书放在了南书房，上至四书五经，下至传奇话本，应有尽有，都是荣韶凌认为不错的，还要求儿女们通读。 荣晟泽想到那满满三大间的书架就眼前一黑，“父皇也没要求……”又在蓝敏仪的笑容下闭了嘴，只在心中呐喊：父皇也没要求将他几十年的藏书在几年内读完啊！ 这个感情好又优秀的姐姐在荣晟泽面前还是很有权威的，宴会上心情不爽的人又多了一个，痛失心爱话本的荣晟泽没心情再做感情军师了。 蓝敏仪优雅地端起酒杯，小口小口慢慢品着，姿态十分悠闲，心中却不可避免地思考起荣晟泽的话，遣词造句虽然让人起鸡皮疙瘩，但道理似乎也对。 就像她自己，在林启离开边关时，也曾体谅他背负家族的责任和压力从而给了他反悔的机会，这说到底，也是在成全林启吧。 不对！蓝敏仪猛然清醒过来，她在意的是林启的选择吗？她在意的是林启没有说一声就私自做了决定啊！林启有什么资格决定她的未来。 差点儿让荣晟泽这小子带沟里！ 蓝敏仪扫了一眼荣晟泽，本来打算筛选一番，再将好的话本子还回去一些的，她现在改主意了，一本也不还！身为未来的一国之君，也该将心思全部放在政事上了。 蓝敏仪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挥手制止了打算上前的宫女，自己拿起酒壶来斟了一杯酒，看了一眼林启，又扫了一眼正与邻座将军互相敬酒的蓝笛，这婚事也该定下来了。 荣韶凌召见蓝笛时并未提及自己的打算，只是详细问了问战场上的细节，又考校了一番学识处世，说是打算重用臣子也说的过去。 但册封伯爵的圣旨早就送到边关了，册封诰命夫人及赏赐伯爵府的圣旨迟迟未下总是有些反常的，难免不让人猜测其中原因。 再加上林启今天控制情绪的状态不佳，偶尔看向蓝笛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善，也就是宴会上人多眼杂，形形色色打量的视线太多，蓝笛一时没有察觉罢了。 这两人在边关处的关系还不错，在朝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用不了多久蓝笛就会察觉异常。 蓝笛多聪明一个人啊，种种细节合在一起，猜出内情对他来讲并不难。 一旦这事儿被蓝笛猜中，蓝敏仪觉得她以后可能无法面对夫妻二人了。 毕竟父皇为了她打算逼蓝笛停妻再娶、贬妻为妾，虽然蓝敏仪不会让这事发生，但她也不能让蓝笛夫妻两人真切感受到在皇权下他们根本没有掌握命运的机会。 道理上明白和真实体会是两回事，前者会让人自觉摆正位置、调整情绪，后者却可能将人逼得造反。 坐在高处的荣韶凌也一直在观察着蓝敏仪，女儿看向林启的眼神就让他知道自己的打算不好实现。 结束了喧闹的晚宴，帝后两人回到正阳宫，洗漱过后躺在床上，荣韶凌却难以入睡，“你可劝过敏仪了，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你女儿的脾气你还不了解吗？断然做不出不战而退的事情，那些夫妻不和的未来可吓不住她。”金绾叹了口气，侧过身来看着丈夫， “其实母后说的也对，这两个孩子两情相悦，也算门当户对，你又何必非要阻止呢？我们也只是猜测他俩过到一起不易，但最后的结果谁又能断定呢？ 说句大不敬的话，臣妾当年也没想到能和陛下夫妻和睦、伉俪情深，何必让孩子们在最初就放弃呢？ 用敏仪的话说：人生路漫漫，可能够随自己心意的选择机会并不多，若这难得的几步都要权衡利弊、违背本心意愿，这人生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俩个和我们可不一样。”荣韶凌握着金绾的手捏了两下。 第381章 求赐婚 蓝敏仪生怕夜长梦多，回京的第二天，她一大早儿就去了养心殿。 今天没有大朝会，按习惯辰时荣韶凌就要坐在养心殿批阅小山般的奏折，期间还要接见、询问大臣，或召集臣子进行廷议，经常要忙到临近亥时才结束，这几乎是他登基以来的常态。 蓝敏仪到的早，只有零星几个官员候见，太监一通报，荣韶凌就宣她进了屋。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蓝敏仪规规矩矩地行礼。 荣韶凌从奏折中抬眸望去，就见蓝敏仪穿了一身正式的公主礼服，当下眸色一沉，就知道她要说的事不简单，且与边关战事无关。 荣韶凌没开口让她起身，反而问道：“一路上鞍马劳顿，怎么没有多歇一歇？” “父皇，儿臣是来讨赏的。”蓝敏仪笑容满面，不闪不避地开了口。 荣韶凌手中的笔在奏折上划了两笔，状似不以为意地问道：“你驱逐贼寇、斩杀敌军主帅，立下赫赫战功，想要什么封赏？朕封你为护国公主，统领平西军如何？” 蓝敏仪双手猛地收紧，拿回平西军的军权是她一直以来的追求，如今这追求却和偶尔一次的任性起了冲突。 理智上，她似乎应该选军权，毕竟追求了这么久的东西，实在不应该因情爱之事放弃。 可是，她想要军权，却又不甘心活成军权的傀儡，一生只为这一件事而活，如今朝中缺将领，而边关并不安宁，她想要军权还有的是机会。 蓝敏仪定了定神，“父皇，儿臣想请您为儿臣和林启赐婚！” 荣韶凌手一顿，笔上的朱砂在奏折上落下一个刺眼的红点，他干脆放下毛笔，坐直了身子盯着蓝敏仪，“朕的意思晟泽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 蓝敏仪心下一顿，她就知道，若不是父皇故意放水，晟泽那傻小子根本不可能在父皇眼皮底下打探消息。 “父皇，儿臣早说过不愿与武将成亲，况且儿臣与蓝笛是主仆、是朋友，决不可能成为夫妻，当初蓝笛的婚事还是儿臣促成的。”蓝敏仪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若朕承诺，你们的儿子可以承袭平西王的爵位呢？仍然是世袭罔替！”荣韶凌的语调沉稳平和，却充满了诱惑。 蓝敏仪瞳孔猛然收缩，抬头看向荣韶凌，眼神中有不可置信，有狂喜激动，甚至在一瞬间有了领旨谢恩的冲动。 荣晟泽没发现父皇的心思，林启察觉到了荣韶凌的意思却没有告知，是以猛然得到消息的蓝敏仪有些反应不及。 这消息很震撼，蓝敏仪憋着一口气要夺回蓝家的军权，却从未幻想过平西王的爵位还能回来。 她不由地愣在了原地，脑海中的思绪翻江倒海，说不出话来。 荣韶凌也没说话，任由她细细思考。 最初的震惊和狂喜过后，蓝敏仪渐渐冷静下来，领旨谢恩的冲动也被压了下去，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 最先出现的就是蓝家祠堂那密密麻麻的牌位，自先祖蓝辉随太祖皇帝起兵以来，蓝家人有太多死在战场上了。 平西王的爵位是蓝家几代人用命换来、保住的，长子死后次子顶上，嫡子都战死后庶子顶上、嫡系没人了旁系顶上。 蓝家的荣耀来自于这个爵位，蓝家的苦难同样来自于这个爵位。 病床之上病入膏肓、油尽灯枯的祖母声音嘶哑地吼道：“蓝家像现在这样光荣地落幕，在史书上留下不朽的传说，挺好的！古往今来，有哪个武将世家能延续百年啊？蓝家已是传奇了。 ……陛下猜忌、同僚嫉恨、他国仇视，众人合力要置蓝家于死地。 …… 从前历代君王皆信任蓝家，君王就是蓝家的护身符，但当今陛下开了猜忌蓝家的先河，难保后世之君不会有样学样。 被帝王猜忌的武家世家，他们的结局你在史书中应该看了不少……” 蓝敏仪又想起了害她家破人亡的那场大战，想起了那满眼的鲜血，满地的残尸；想起了出生在阴谋之中，明明什么错都没有，却被迫成为家族催命符，承受了最大苦难的大哥。 十七岁的少年本是阳光洒脱的性子，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却是无比痛苦和压抑的。 兄长情绪激动地对妹妹说道：“敏仪，蓝家世代为皇族、为天下苍生征战沙场，得到了什么？得到的与失去的匹配吗？我是不甘心为别人而活的。” 妹妹也曾哭着求兄长：“大哥，我们一起回京好不好，我们不上战场了，不要这爵位了，我们去过普通人的日子好不好？” 可最终还是妹妹亲手杀了兄长。 拿回世袭罔替的爵位，不仅意味着蓝家重现往日的荣耀，也意味着她的子孙后代仍要为了这江山抛头颅洒热血。 有人渴求建功立业，有人愿做富贵闲人，都是无可厚非的。 她愿意为了父皇和晟泽征战沙场，可她的子孙后代是否愿意提着命过日子？后世之君是否值得蓝家人这么卖命？若再出个弘嘉帝那样的，只怕一不小心，蓝家真要抄家灭族了。 蓝敏仪犹豫良久，声音有些颤抖却坚定地说道：“请父皇为儿臣和林启赐婚！” 综合立朝以来的情景，做林家人比做蓝家人安全太多了。 荣晟泽皱紧了眉头，这孩子小小年纪就为了家族的荣耀苦心孤诣，如今成功唾手可得，她却要为了林启放弃？ 自蓝敏仪进屋起就神情平淡的荣韶凌脸上染上怒意，“你日后还想带兵吗？” “想！”蓝敏仪回答的斩钉截铁，“只要朝廷需要，儿臣就为朝廷战至生命最后一刻！” 荣韶凌冷笑，“你博览群书，难道不懂将相和虽是佳话，却会惹皇家忌惮吗？文武世家的家主联姻，你就不怕将这两个自立朝起就延续至今的家族一起葬送？” 蓝敏仪丝毫不慌，“儿臣与林启对父皇对朝廷忠心耿耿，日后有了子嗣，善文者姓林，善武者姓蓝，也必会全力报效君主。 父皇不会忌惮，晟泽也不会忌惮。至于以后，林家有一条家规儿臣觉得极好，三代之后分族分宗。 到那时关系就远了，更何况蓝家和林家本就是两个族谱，一两代之后，关系也就断了。” 荣韶凌被她有恃无恐的模样气笑了，“一定要嫁给林启？” “是，求父皇成全！”蓝敏仪俯身叩头。 荣韶凌看着她坚定的身影，不由想起了往事：好友在他要与金家结亲时曾说道，“行吧，不劝你了。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会遇到倾心之人，你既有幸遇到了，错过实在可惜。” 早逝的蓝晏清又帮了女儿一次，荣韶凌妥协地摆摆手，“朕准了，你退下吧，圣旨随后就到，只望你不要后悔。” 第382章 下旨 大军凯旋第二天下午，宫里连下了三道圣旨，引得众人议论纷纷。 第一道是为宣和公主和林启赐婚，命钦天监和礼部协办，择吉日完婚。 第二道是任命白舒哲为正二品西北将军，统领伊犁军务。 第三道是任命蓝天为正二品西南将军，统领西海军务。 宣朝四大边军，除水军的防区在海上，其他三军属平西军人员最多、辖区最广，平西军的主将是平西王，另两军则分别是从一品的镇北将军和定南将军。 蓝晏清去世后，平西王后继无人，平西军的军权被分散到几位将领手中，但朝中并没有明确的说法。 等到蓝敏仪开始在军中崭露头角，众人隐隐猜测陛下是打算让这个义女接回平西军。 谁知在宣和公主临危受命打退西夜，功勋卓著时，陛下竟然将她嫁了出去，平西军也正式分成了两部分。 消息灵通的早打听到赐婚圣旨是蓝敏仪自己求来的，一时间嗟叹、惋惜、嘲讽之声四起。 “凭借这份军功，依着陛下的看重，眼看就能走上武将顶峰了，她居然选择了嫁人，糊涂啊！” “可怜蓝家了，一门忠烈，后继无人啊！” “宣和公主再怎么强势也是个女子，天真的很，哪知道建功立业的好处？” “小姑娘一沾上情爱就傻，她也不看看，古往今来，哪位大权在握的公主缺男人伺候了？一个林启就值得她自废武功了！” …… 圣旨一下，蓝敏仪就回了平西王府，径直去了祠堂，跪在列祖列宗面前，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认错忏悔？她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错！可又有几分心虚，毕竟这爵位她本可以拿回来，却又放弃了。 蓝敏仪默默跪在祖先面前，前院却热闹非凡，几位得到消息的老将军跑来，不好直接跟小姑娘聊这些，也不知该怎么劝，就一窝蜂地去了云乔的院子。 这些人大多跟云乔一辈儿，曾追随着老平西王征战沙场，也曾看着蓝晏清长大，有王府中出去的，也有老平西王在军中提拔起来的，都是忠义之人，蓝敏仪平常对他们也颇为尊重。 “殿下年岁小，情窦初开被冲昏了头脑，你这个老东西也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吗？怎么也不劝解一二？”相比起来稍微带点儿书卷气的蒋老将军满脸严肃。 “殿下这次立了多大的军功啊，眼看蓝家就要重现往日的辉煌，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怎么就求赐婚了呢？”杨老将军摇头叹息，满脸的痛心疾首。 “当初这林家小子四处筹粮，还亲自送到边关，老夫本以为他是个好的，合着他是另有目的，这些世家出来的读书人心眼儿就是多！”本就面容粗犷的周老将军吹胡子瞪眼的，简直能吓哭小孩。 年轻时惯爱油嘴滑舌的魏老将军转了转眼珠儿，“你们说这是不是那些文官的阴谋？明里暗里他们可没少给咱们使绊子，就想把咱们这些武将踩在脚下。 这几年殿下从军，有脑子有家世又有陛下的看重，他们打压不了，连带着咱们这些人也跟着扬眉吐气。是不是他们气不过，就用了这么个阴招，想让殿下不再插手军事？” “卑鄙无耻！”周老将军拍得桌子晃了三晃。 “你们都别瞎猜了，我早让人细细查过了，林家小子的所做所为并非家族授意，皆是出自真心，不过是少年人彼此吸引罢了，哪来这么多阴谋？谁少年时不这样？”云乔看着这些老兄弟也头疼。 “老子十八九岁时天天没日没夜地在战场上拼杀，哪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也就那些天天吟风弄月的文人有这么多花花肠子！” 周老将军是从小兵一步步杀到五品武官的，二十五岁时才在王太妃的安排下成了亲，哪懂如诗如画的少年情思。 “若是别家的小子，真说不准，但林家的不至于，林大学士可不是那些嘴上家国天下心中唯利是图的文人，他对咱们这些戍边将士还是不错的，何曾给咱们使过绊子？ 退一万步讲，林大学士真站在了文官立场上打压武将，他也犯不上舍了嫡长孙啊？古往今来，能连中三元的有几个？” 蒋老将军心中惋惜，这俩人都是人中龙凤，前途无量的，怎么就想不开要往一块儿凑呢？文武联姻，若是皇家起了疑心，前途尽毁都算是幸运的了。 “你怎么就不劝劝殿下呢？若是日后有了什么不测，咱们几个老骨头怎么去见王爷！”说来说去又落到了这句话上，我们离得远不知具体情况，你云乔都知道怎么也不拦着点儿呢？ “怎么没劝过？就连陛下和娘娘也时时写信劝解，也列了不少青年才俊供殿下选择，可殿下就是认准了林家小子，陛下也是舍不得委屈了殿下才没有强行拆散。 再说了，殿下十七岁做主将，十八岁打退西夜；林启十九岁连中三元，咱们十八九岁时做什么呢？谁的成就比这两人高了？所以啊，咱们还是歇歇吧，这两位比咱们强！” 云乔这几年基本在府中荣养，不怎么管事，眼看着蓝敏仪越走越好，他也就熄了指教的心思，家主长大了，用不着他们再指手划脚了。 “这能一样吗？再怎么聪明岁数也摆在这儿呢，他们才经了多少事，年少冲动日后可要后悔的！”杨老将军不甘心。 “年少时畏首畏尾，错过的也会成永远的遗憾呢，这些都是说不准的。”蒋老将军倒是被说服了，“圣旨已下断无更改的道理，咱们再争这些也是无用，倒不如看看殿下的婚事该怎么办。” 几个老将军都闭了嘴，他们自然知道事已至此无可更改，不过是吐吐胸中的郁气罢了。 第383章 相见 蓝敏仪在祠堂里跪了两个时辰，才叩头起身走出祠堂，听心带着几个小丫鬟正在门口等着，见她出来急走两步迎上前来。 “几位老将军离府了？”蓝敏仪缓缓开口。 她自然知道这几人是因何而来，却有些头疼面对这些真正关心自己的长辈，说轻了不管用，说重了伤人心。 所幸这几人直接去了云乔的小院，她也就当不知道此事，在祠堂躲了个清净，等他们冷静下来就好了。 “回家主，刚离开，走时心情还不错，拉着林大公子去百味楼谈心了。”听心笑着回道。 “林启来了？”蓝敏仪脚步一顿，武将们的酒局，文人在其中可不太好过。 听心见她着急的样子心中暗笑，“林大公子应是刚从宫里谢恩出来，听说您在祠堂，就说先不必打扰您。 他在花厅等着，谁知几位老将军得到消息，非要来看看，林大公子不愧是连中三元的才子，几句话就让本来心怀不满的老将军们开怀大笑，称赞不已了。” 蓝敏仪微微皱着眉头，“这几位老爷子固执的要命，又怎是几句话就会轻易改观的？林启赴得可是鸿门宴，他若是刻意逢场作戏自然没什么应付不来的，就怕他文人的倔脾气犯了。” “有乔爷爷在，您放心就是，而且蓝笛也追过去了。”听心笑得意味深长。 她没跟着去边关，没想到一年不见，她家家主居然也有了牵肠挂肚之人。 听说蓝笛去了，蓝敏仪才放下心来，蓝笛在这些老将军面前颇有几分面子。 此时林启正坐在车里赶往百味楼，幸好他是穿着官服去的王府，这才借着换衣服的理由暂时脱身，否则直接就被拉去酒楼了。 右手扶在左肩上活动了两下臂膀，林启神情有些凝重，这几位老将军手劲儿真大，现在还酸麻酸麻的呢。 幸好他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若是没挺住，被表达“赞赏”的铁掌拍飞了，丢得可不止他自己的脸。 正活动着，突然察觉马车顿了一下，外面传来车夫的惊呼声，紧接着一个高大的人影就闪了进来，是蓝笛，进来的架势和采花贼闯进大姑娘的闺房差不多。 “没事儿，继续赶路。”林启吩咐了一声，然后就转头看向蓝笛，用眼神儿示意给个解释。 “紧急避难，一时言行无状惊扰了公子，请恕罪！”蓝笛笑着拱手行了个礼。 蓝笛是去百味楼给林启解围的，结果在半路上远远瞧见了一个他十分不想看到的中年人，正想办法避开时，恰好林启的车经过，蓝笛认识林府的标识及车夫，就直接钻进了车里。 “送你回王府？”赐婚圣旨一下，蓝笛在林启心中就不是情敌了，仍是相见恨晚的知己好友，不过是顺便问了一句，并没有刨根究底的打算。 “不，跟你去百味楼蹭饭。”蓝笛说着将一个小瓷瓶抛到了林启手里，“肩膀不舒服吧？回去让人给你涂上揉开了，明天就好了。” 这些老将军们数十年如一日的毛病，就爱拍着晚辈的肩膀夸一句“好小子”，考校时如此，赞赏时也是如此，又不会控制力道，那铁砂掌拍下来，寻常人不防备就得被拍倒。 蓝笛对此深有体会，他小时候没少被拍出去，然后就得因下盘不稳被迫加练，直到十四岁，在大力掌击下能够面色如常不摇不晃，这些长辈才失去了拍他肩膀的兴趣。 林启一拱手，“多谢！”谢他的药也谢他愿为自己解围。 “你酒量怎么样？”蓝笛问道，两人虽在边关结下深厚友谊，但军中不许饮酒，两人也没开怀畅饮的机会。 “还算可以。” “那就没问题了，”蓝笛点点头，文人惯爱谦虚，这么说就是酒量还不错了。“喝酒的时候千万别耍滑头，让喝就喝，喝趴下也没关系，我正好可以带你离场。” 有蓝笛陪着，林启昂首挺胸的走进了酒楼，然后不到一个时辰，就喝得有些迷糊了。 老将军们豪放了一辈子，哪怕离开军营长住京城也没改了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气，几碗酒下肚，嗓门儿都高了不少。 林启家规森严的长大，往日参加的酒局也没有这样儿的，好在住过几天军营，心里有准备，也知道武将的喜好。 按蓝笛所说的痛快喝了几碗酒，又陪着天南地北聊了一通后，总算是融入了几分，几位老将军看他的眼神儿都真诚了不少。 酒过三巡，一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的，云乔瞅着林启喝的差不多了，就开口让他和蓝笛退场，“明日是大朝会的日子，让年轻人早点儿回去吧。” “快走、快走。”几人倒是也没拦着，他们都是讲理的老头子，知道轻重。 蓝笛喝得也不少，难兄难弟勉强优雅的下了楼，身后的小厮时刻准备着扶醉鬼，好在两人挺争气。 出了酒楼，凉爽的夜风一吹，蓝笛更清醒了几分，一眼就看到了街边的两辆马车，中规中矩不显眼，他却认识前面一辆是蓝敏仪的，后面一辆是自家的。 蓝笛露出了如听心一般的笑容，不知因为什么家主闹了两天脾气不肯见林启，如今到底还是怕林启吃亏而早早在这儿等着了。 “走了。” 林启面上清醒，实际已经有些迷糊了，直到被蓝笛送上车才察觉不对，这不是他的车。 定下神来就借着烛火发现了正冷眼盯着他的蓝敏仪，心中一激灵，酒意瞬间下去了，“敏仪你来了。” “怎么，被我吓着了？”蓝敏仪冷哼一声。 “没有，是开心，你终于肯见我了，我知错了。”林启急忙端正坐好，还理了理衣服，极力保持自己优雅贵公子的形象，他早知道蓝敏仪爱美的癖好了。 蓝敏仪冷眼瞧着他忐忑的样子，也不想再抓着此事不放，只是语气略带狠厉地说了句，“林启，我不是什么好人。 当初好心给你放弃的机会，你不珍惜，就已经和我牢牢绑在一起了，绳结在我手里，除非我主动解开，否则你休想得到自由。” “最好打个死结，相伴生生世世。” 第384章 公主府与林府 蓝敏仪送林启回府，两人将之前的事翻了篇，关系恢复如初，但这两人的性格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如其他小情侣般腻腻歪歪，甜言蜜语说了没两句就聊起了正事。 “我同父皇说了，没必要重新建造公主府，成亲后我随你住在林家。”蓝敏仪是出嫁，不是招赘，没有让林启住到平西王府的道理，况且平西王府内的机密也太多了。 林启闻言心中吃惊又有些感动，“公主的情意林启感激不尽，只是林家简陋恐委屈了殿下。” 宣朝公主出嫁，皇帝大多会在夫家府邸附近为其建造公主府单独居住，只有少数不受宠或夫家势力大的公主会住在夫家府邸，蓝敏仪自然不在此列。 自家事自家知，林家在外人看来家规森严、家风清正，实则内里是一团糟。父亲为人荒唐宠妾灭妻，母亲软弱，自从祖母去世后，内院更是混乱了，好在父亲在府外还知收敛，才没有坏了林家的名声。 林启是万分不希望蓝敏仪住在林府的，他不希望她受一点儿委屈。 虽然皇权高于一切，但还有一句孝字大过天，历朝历代以孝治天下，便是皇家公主也不能占上不孝的名声，住在林府，公主的行为必然会被加上一层限制。 正常人家没人会找公主的不痛快，但无奈他父母与常人不同啊！耳根子软又好面子，就怕他们被有心人挑拨。 虽然公主未必应付不了，他却不希望因自己的关系给她带来困扰。 若蓝敏仪只是个受宠的普通公主还好，有些事遮过去也就罢了，没人敢抓住她不放，可她有实权，有无数的敌人等着寻她的破绽，任何一点儿言语闪失都可能酿下大祸。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应付的了。你是林家未来家主，没有住到别处的道理，白白惹人闲话。”林家的情况蓝敏仪早就查清楚了，之所以这么乱不过是林家人不够狠罢了。 林家人世代为官小心谨慎，除了在外谨遵家规不涉党争外，在府内也是谨小慎微，生怕被政敌抓到把柄，大家族后院常见的阴私之事在林家是找不到的。 像林启父亲这种事若是发生在蓝家，宠妾灭妻之人送到前线自生自灭，不安分的妾就更好办了，深宅大院“病死”一个人太正常。 若林府不想出人命，这办法也有，是人就有弱点软肋，那妾有一个女儿，府内还有父母兄弟靠着林府吃饭。 也就是林启的母亲自己立不起来，换旁人家的主母，一个不怎么聪明的丈夫，一个没什么见识的小妾，早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了。 “况且，我住在府里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依父皇的意思，我日后只怕要经常跑军营的，王府这边也不能舍下，实在没必要再劳民伤财建一座公主府。” 荣韶凌虽恼火蓝敏仪没走他选的路，赐婚的同时直接将平西军分成了西南军和西北军，却也没有舍弃她的意思，悉心培养了这么久，舍了亏的还是自己。 林启想再说什么却又放弃了，他现在脑子乱得很，还是回去问问祖父的意思吧。 说着话，马车就来到了林府门口，“时辰不早，我就不入府打扰了， 替我向林大学士告个罪。” 蓝敏仪当年听过林宇的课，对这老爷子一直很尊敬，至于林父林母，她就不提了。 林启下车道别，站在府门前目送马车转过街角才回身入府，迈开大步向后院走去，边走边问一旁值守的小厮，“祖父安寝了吗？” 得知林宇还在书房，他也顾不得洗漱更衣，直接就去了书房，“祖父，孙儿有事拜见。” “进来吧。”林宇年岁越大，这觉就越少了，此时正在书房内研究棋谱，见长孙一身酒气的进来行礼，微微皱了皱眉，“什么事事这么着急，夜色已深，既饮了酒，早点儿安歇才是，明日还要上朝呢。” “祖父，殿下方才同孙儿说，她拒了公主府，打算婚后住在林家。”林启却不能不急，他是真不想蓝敏仪进入林家乱糟糟的后院，其实他不介意住公主府，毕竟之前他都做好入赘王府的准备了。 林宇将手中的棋子放下，缓缓坐直了身子，“殿下是怎么说的？” 林启只好又把蓝敏仪的话细细讲了一遍，林宇听完后只略加思忖就说道，“既如此，就将东侧的静宜园修缮一番，地方又大，景致又好，虽比不得皇家园林，但也不算太委屈了殿下。” 林启抬头看向祖父，“祖父，孙儿是不愿殿下入府的。” “殿下是个有决断的，她既已拒了公主府，我们再说什么岂非显得府内有鬼？府里也须得有个厉害的主母坐阵了，殿下有身份有手段，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林宇对此是乐见其成的。 在独子被养废后，林宇深刻地体会到了当家主母对一个家族的重要性。 他夫人就不是个厉害的，管理府中事务中规中矩，但在教养孩子上就太过心软溺爱，他又忙于仕途，以至于独子养歪了。 到了挑儿媳的时候，那么一个显然没什么前途的纨绔，谁家舍得将正经教养的女孩嫁过来？儿媳端庄贤淑、温顺守礼，却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势。 这个未来的孙媳妇就不一样了，皇家公主、王府的嫡长女、一家之主，眼界、见识、心胸都是顶级的，她愿意住在林府，对林家而言是天大的好事。 别的不说，至少林浩和林然的婚事可以再上一层楼，有了优秀的主母才能教育好子孙。 “殿下志向高远，只忙没时间处理后宅琐事。”林启目光灼灼，纵然公主下嫁，她也不可能被困在深宅后院。 “平西王府那么大，你以为那些事都是殿下自己处理的？她手下自然有得力的人。”林宇深沉地看着不太聪明的长孙。 “可殿下是孙媳，父亲、母亲那里……”子不言父之过，纵然林启心中对父母有诸多怨言，碍于孝道也从未说过一字。 “有我这个老头子在，你担心什么？”孝自然是一辈压一辈的，有他在，谁也别想利用这个孝字做什么。等他不在了，公主早就把林府的一切握在手里了，儿子儿媳只能安心养老。 第385章 蓝笛生父
第385章 蓝笛生父 蓝笛回到王府后并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直来到了前院小书房，一名下属正在那儿等着他。 “属下跟踪那二人到了城北的一个小院，据周围的邻居说：那小院是一外地富商的，平常一直空着，大约十日前住进了六七人，除了一个陇西口音的中年人外，其余都是壮年男子，深入简出，也不与邻里走动。” 蓝笛歪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透出一种莫名的疲惫，目光深沉不见一丝酒意，“今夜有把握将那个中年人抓过来吗？”顿了顿，又艰难地加了一句，“无论生死！” “对方人数不多，看身形步法其功夫也一般，把人抢过来并不难，但那里民宅拥挤，百姓们三教九流人员复杂，只怕要弄出些动静。”下属面露难色，“况且，那小院背后的主人还没查清，贸然行动是否有些不妥？” “无论背后是谁，他能用的筹码也就是那个中年人，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用，但他一旦用出来，再想处理就麻烦了，今天让我撞见，实乃天助，绝不能错失良机。”蓝笛神色凝重。 “属下斗胆问一句，那位中年人究竟是何人？”下属看着他的脸色小心问道，实在是蓝笛素来给人一种随和开朗的感觉，纵然怒极也不像今晚这般让人觉得阴冷可怕。 “他是我的生身之父！”这几个字几乎含着冰碴子，不像说起亲人，倒像是仇人，听得下属心中一抖，不知该如何接话。 蓝笛说完自嘲一笑，也没再难为下属，“下去吧，让人去门上打听着家主何时回府，我有事要禀告。” 下属退下后，蓝笛看着跳动的烛火，眼中也燃起了愤怒的火焰。 蓝笛从记事起就随着一个老乞丐流落街头，被蓝敏行救下送到蓝家的善堂里才得到安定的生活。 脑中唯一关于家的画面，就是隐约记得一个大约是他母亲的女子极轻柔地将他抱在怀里，嘴里哼着小调儿哄他入睡。 这点儿温馨促使他小小年纪就克制住孩童爱玩的天性，努力读书习武，寒冬酷暑未尝有一日懈怠，就是为了能在众多的同伴中脱颖而出，得到进入王府的机会，出人头地后寻回故土。 终于在他九岁的时候，通过了层层考验，成了蓝敏行的伴读书童。他十二岁那年，蓝敏行派人寻访了一年才找到他的家。 家中没有记忆中的温柔母亲，只有一个泼皮无赖的父亲及白发苍苍的祖母。 祖母通过他身上的胎记和伤疤确定了身份，他也从周围的邻里口中探知了真相。 他家本也是当地的大财主，他父亲是家中独子，娶了另一家财主的独女，言名长子随父姓，次子随母姓，而他就是次子。 他母亲性格柔弱，外祖父去世后家产被宗族瓜分，失去了依靠，他父亲对当年的承诺就有了几分悔意，几次想把他改回父姓，幸而祖父明理才未成。 祖父去世后，他父亲被人引诱吃喝嫖赌，败光了家业，终于有一天赌红了眼，把刚三岁的次子输了出去。 他母亲掏空了所剩无几的嫁妆才将他赎回来，但赌徒哪有收手的时候，没几个月他就第二次被卖了出去，直接卖给了人牙子。 他母亲无力寻找，自己也面临被卖的局面，被逼无奈跳了井，没两年，长他两岁的兄长就在饥寒交迫中病死了。 少年时的蓝笛知道了幼年的惨剧，冷冷的看着那个恶心猥琐的男人。 男人贪婪地目光不断在蓝笛身上的锦衣及乘坐的马车上游走，嘴里念叨着他儿子发达了、发达了不能忘本、要认祖归宗等话。 蓝笛让随他而来的护卫将这个狼心狗肺的人揍了个半死，又给祖母留下了一百两银子，一个卖妻卖子的杀人凶手，一个冷眼旁观的帮凶，这一百两银子，他与这两人就恩断义绝了。 只以为此生不再相见，谁知今天蓝笛又在京城的街上看到了，虽然那男人苍老了不少，但那人就是化成灰，他也绝不会认错。 就算穿上了整齐的衣服，也还是那般猥琐的形态，说那男人是浪子回头变好了，蓝笛是一百个不相信，只可能是某人知道自己的身世，找这人来断自己前程的。 不认生身之父，忤逆不孝，这般罪名压下来，不但他翻身无望，重用抬举他的家主也得吃瓜落儿。 “呵，还不如之前身在奴籍轻松呢，管你什么生父，再怎么样也越不过主家去。”蓝笛苦笑。 送完林启才回府的蓝敏仪，本打算早点儿回屋歇着，中途就被蓝笛拦下了。 “借暗卫？”蓝敏仪微微一拧眉，“什么事儿值得如此大动干戈？” “属下的生父被人带到了京城，十有八九是拿来对付属下的，为免夜长梦多，还是早点儿将人处理了为好。 那地方是百姓杂居之地，怕惊动邻里引起旁的祸患，所以恳请家主派暗卫出手，无论死活，将人带回来就好。”此时的蓝笛已没了之前在书房中的阴郁之气。 虽然他神色如常，语气平淡，但蓝敏仪从那两句“属下”及“无论死活”中听出他情绪的波动，再想到在军中时，蓝笛曾轻描淡写地说过他是被生父卖出去的，光哪门宗耀哪门祖，就知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蓝敏仪了解蓝笛，若只是家中无生计，被迫卖儿卖女，依蓝笛的性子纵然有几分怨气也断不会至此。 “青白、青尘，你两人走一趟，务必将人好好带回来。”蓝敏仪抬头吩咐道，又转头看向蓝笛，“我也不问你从前发生了什么。 你若不想见他，把人带回来后就请谷叔远远地送到庄子里度过残生，绝不会让他打扰你们一家，也不会有人能找到他。” 无论怎么样都是生身之父，无论什么理由，弑父总是不被世俗接受的，也很难过自己这关，蓝敏仪可不希望有朝一日蓝笛被负罪感困扰，远远送走养着也就是了。 “多谢家主。”蓝笛深施一礼，带着两个暗卫离开了。 喜欢宣和公主请大家收藏：()宣和公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6章 蓝笛第一次上朝
第386章 蓝笛第一次上朝 卯时，窗外还一片漆黑的时候，蓝笛就起身了，今天是他第一天上朝。 听心也早早起来，看着小厮伺候他穿上簇新的官服，又亲自帮他戴上官帽，退后两步仔细检查了一番，有些不太满意的摇摇头。 “这官服挺精神，人却不太精神，昨夜去书房忙什么了？回来那么晚，半夜还翻来覆去睡不好？” “没忙什么，不过一些琐事，就是第一天上朝有些紧张，生怕陛下问些什么，提前思索了一番。”蓝笛握着她的手温柔笑道。 跟在蓝敏仪身边长大，听心却对外面的事不太感兴趣，只跟着静嬷嬷学习管理府中内务、人情往来，说是内宅妇人也不为过，又爱多思多虑，蓝笛不想让她白白担心。 听心闻言知道他是不想自己知道，也没多问，她相信夫君的人品，再者有家主镇着，她不担心蓝笛对不起自己，只柔声嘱咐道： “朝堂之上警醒些，陛下和家主抬举，让你年纪轻轻就得了个冠英伯的爵位，多少人红了眼呢，你可得小心些，别给家主丢脸惹祸。 家主又不能上朝，朝堂上的动静儿都是从别处听来的，难免有些偏差，如今你有了机会上朝，可得好好帮家主盯着。” “我都明白，好了，我走了。”蓝笛笑道，转身带着小厮出了屋。 蓝笛上朝之前先去了校场，蓝敏仪不用上朝，却会每日早起习武，见蓝笛来到，她一个收势站好，将手中的剑扔给了一旁的亲兵，拿过帕子擦额角的汗珠。 “我已经同谷叔说过了，一会儿就会将那人远远送走，你真的不去再见一面？” 两名暗卫出手，轻松就将那小院中的守卫解决，把蓝笛生父带了回来，并连夜审问了一番。 “不见！生而未养，他既两次将我卖出换钱，又逼死我的母亲，就是断了生恩。”蓝笛眼神冰冷的说道。 蓝敏仪深以为然，于是转而说道：“据他说你身上有一处胎记及幼年时烫伤留下的疤痕可证明身份，且他已将此告知了幕后之人。” “我从前跟着世子守边卫国，如今随着家主征战沙场，参加过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负伤十余次，周身遍布伤痕，可就是没有他所说的这两处！”蓝笛冷笑。 有这样一个生父，蓝笛深以为耻，当年寻亲回京的路上，他就用匕首将这两处标记生生剜除了，当年留下的伤疤与战场上所受的刀剑伤混在一起，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 蓝敏仪闻言放下心来，蓝笛被卖给人牙子后转手、逃跑数次，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早就没了，生父算人证，身上的标记算物证，如今人证没了，物证，谁敢逼以军功封爵的人脱衣自证身份？ 纵然幕后之人位高权重、人多势众，逼迫成功了，蓝笛那一身伤无疑能成为她父皇诛杀奸臣的理由。蓝敏仪倒希望那幕后之人如此愚蠢。 蓝敏仪摆摆手，“去上朝吧。” 看着蓝笛离开的背影，蓝敏仪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纵然得父皇支持她能做一军主帅，可回到京中，她仍然不能站上朝堂。 长叹一口气，蓝敏仪又释然一笑：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自寻烦恼。只要手中有实权，又何必在意这些。 今年全国各地总体上还算是风调雨顺，偶有几地受灾也并不严重，是以今天的大朝会上，除了征收秋税外并无大事，不过是有几处空缺商议后补官员等事。 几个文官空缺没什么可说的，朝上各势力早已心中有数，不过是略说了几句就达成了共识，荣韶凌冷眼看着堂下众人，对于提上来的人选有直接同意的，也有驳回复议的。 只有一个职位，御林军都统，荣韶凌并没有给众人提议讨论的时间，而是直接下了旨，命冠英侯蓝笛担任，引得朝堂众人心情激荡。 御林军是戍卫皇宫都城的禁军，御林军都统，从三品，在御林军中仅次于御林军大将军，可以说是天子近臣，位高权重，非皇帝心腹不可任职。 蓝笛是什么人？蓝敏仪为他请功之前，他在朝中没有任何存在感。 在蓝家派系的将领看来他是前平西王世子伴读，宣和公主身边第一幕僚；其他武将及消息灵通的文官看来他是奴仆出身的小卒；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道这个名字。 之前他一跃而上成为伯爵已然惹来了众人关注，但蓝敏仪随奏折送上的勋案清楚明白的告诉众人，他蓝笛就是值得这个爵位，不服不行。 宣朝爵位是虚封，代表贵族等级，享特殊待遇，却不一定有实权，只有担任了某项官职才能接触实权。 蓝笛初封冠英伯，授正四品明威将军，当时已经停战，再无立功机会，结果回京后又升了半级，还是朝中诸多武将盯了几个月的御林军都统，难免让人红了眼。 文官们寒窗苦读十几年才得以入仕，宦海苦熬十几甚至几十年才可能升到四品，直到致仕都升不到四品的也大有人在，对于青云直上的蓝笛看不顺眼的自然不少。 可文官大多谨慎，熟知荣韶凌脾气，对于下了圣旨的事没人敢多言，且毕竟不是直接相关，也没必要。 但武将里就有几个按耐不住的，其中最激动的当属齐国公了，本来齐国公次子是最有可能接任这个都统的。 齐国公的势力在定南军，本身在资源分配争夺上就与平西军有矛盾，与平西王府也没什么私交。 他的世子在定南军，次子却一直在御林军，从底层小将一步步做起，眼见就要升到御前，却被平西王府的奴仆横刀夺去，他怎能不恨。 齐国公想要出班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好友死死拽住，只能恨恨地看着蓝笛接了圣旨。 蓝笛年轻英俊，一举一动皆是风华，仪态愣是胜过许多真正的贵公子，任谁也不能说这是个出身低贱的奴仆。 荣韶凌高高在上，看着蓝笛甚是满意，接着又赏下了一座伯爵府，封诰命的圣旨也会很快送到平西王府。 荣韶凌扫向齐国公，眼中有些遗憾，竟然被人劝住了，齐国公近几年行事张狂，有步云家后尘之意，他还想着趁机发难敲打一下呢，可惜了。 喜欢宣和公主请大家收藏：()宣和公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7章 加封护国
第387章 加封护国 这日的大朝会，平西王府成了最大的赢家。 先是蓝笛被直接任命成了御林军都统，然后荣韶凌又下旨加封宣和公主蓝敏仪为护国宣和公主，位同亲王。同时在京郊增设南大营，由蓝敏仪负责组建。 这比将平西军拆成西南军和西北军都惹人注目，与林家联姻的宣和公主并未失去圣心，相反皇帝太信任她了。 因为没有后勤支撑的边关大军，想要造反打到京城可不容易，反而是京城周边的小股城防部队逼宫更容易些。 一句位同亲王触动了几位王爷的神经。 定王还好，他没野心也从不染指军队，他家的孩子与蓝敏仪关系还都不错，没什么可嫉妒的，只在心中感慨一句：他这皇帝弟弟还真是对这义女不设防呢，京城防务大半归了她。 其他几位王爷心中就不舒服了，又是嫉妒又是暗恨。 嫉妒的是圣旨上这句位同亲王可不是随便说说的，依荣韶凌对蓝敏仪的看重，这意味着蓝敏仪可以拥有一千名亲兵。 按照宣朝的爵位制度规定，亲王可以拥有一千名亲兵，郡王可以有五百名亲兵。 但其实除了太祖、太宗两朝真正上战场的王爷货真价实的拥有足额亲兵，后世长居京城的王爷所拥有的亲兵只是虚名。 毕竟历史上杀兄逼父的宁太祖，当时他手中能直接调动的兵力只有八百府兵，有前车之鉴在，皇帝为了防止王爷兵变，用了各种手段限制诸王手中的武装力量。 如今四位王爷手下刨除占用亲兵名额实则毫无战斗力的丫鬟男仆，能用的亲兵不足两百。 暗恨的则是蓝敏仪掌控了京中半数城防力量，又与林家联姻，却是他们绝对没有希望策反的存在，将会是日后阻碍他们成事的巨大障碍。 纵然荣韶凌帝位稳固，但这四位王爷却并没有放弃心中野望，因为荣韶凌的缺点很明显，他对下面官员心狠手辣，对血缘亲人却少了一名合格帝王该有的冷血。 他做皇子时手下有统领平西军的蓝晏清，有位极人臣的赵海齐，但被父皇打压时，虽有挣扎却不够激烈，按部就班的当了太子，熬死了父皇才登基。 几位王爷曾不止一次在心中嘲讽荣韶凌没魄力，若他们是荣韶凌，不知道要早登基多少年，至少不会给弘嘉帝坑死蓝晏清、害惨平西军的机会。 登基后，对于当年与他争夺储位的宸王和秦王，荣韶凌也没有想方设法整死他们，这般心慈手软给了这几位王爷几分胆量。 除此之外，荣韶凌还有个非常致命的缺点，他子嗣不丰，膝下只有荣晟泽一个儿子，且天分还不高，这让几个当叔叔的如何甘心。 虽然荣晟泽被荣韶凌保护的密不透风，但这几位叔叔相信只要熬死了荣韶凌，万事皆有可能，尤其是比荣晟泽大不了几岁的涵王和瑞王，当年争储还没长大就没机会了，可日后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唯一让这四位王爷高兴的是，蓝笛的任命没有引起太大风波，蓝敏仪的事却招来了半数朝臣反对。 加封护国一事没人敢说。 虽然按照宣朝的规矩，只有做为皇帝姑祖母的大长公主才是四字封号，从没有公主拥有过四字封号，但也没有哪位公主有蓝敏仪这般功绩，称她护国实至名归。 但由她主导设立南大营就不行了，文臣武将都不愿见到此事。 文臣们齐心协力、费尽心思打压武将才让朝廷风气变成了重文轻武，而一个倍受宠爱又有能力的公主，极有可能凭一己之力扭转这个局面，这如何能忍？ 而且文官也不愿京城再多一个南大营，纵然只有两万人马却被寄予厚望，要成为精锐中的精锐，维持两万精兵的花费可不少，这笔钱，文官们不想花。 对于武将来讲，官职权力就这么多，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蓝敏仪发达了，势必会提拔自己人，她府中可不止蓝笛一个。 可惜这半数朝臣的阻止无效，与林家有关的官员选择了沉默，文官之首赵海齐又从大局出发，站在了文官利益的对立面，带着心向蓝家的武将们舌战群儒，驳得那些私心作怪的官员哑口无言。 在荣韶凌意味深长的笑容中，大朝会圆满结束，朝臣们有序退朝。 走在最前方的自然是几位王爷，虽是亲兄弟，彼此之间却没多少交谈。 定王神态最是平静从容，悠悠然向宫外走去。 宸王面无表情，可是眸色深沉，很显然心中藏了不少事儿。 秦王同样面无表情，但眼中偶然闪过几分得意，有种老神在在的意味。 涵王、瑞王年轻，心思深沉但功夫不到家，是肉眼可见的不悦：皇兄只是表面上对自己不错，但任他们如何努力，实际权力是一点儿也拿不到，难道他们还比不上一个孤女！ 几位王爷后面是两位丞相，赵海齐往日身后跟随者众多，今日出了大风头却成了孤家寡人，但他不喜不怒，自去办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今日气氛不对，后面的百官们不敢去打扰前头几位，除了右相身边围绕着几位官员，其他人都在后面老实跟着，或是回府或是去衙门办差。 秦王老神在在的回了府，甚至在轿中还有心情摇头晃脑地哼两句戏词，不过这份好心情在回府后荡然无存了。 秦王府的总管太监在门口接着，小心地扶秦王下了轿，小声回禀道：“王爷，今日去小院送物资的下人回报：小院中的护卫都被人杀了，看管的人不见了！” 秦王转身看向总管，眼神瞬间凌厉，一甩袍袖回了府，也没顾上换朝服，直接来到前厅一坐，拍着桌子怒道：“到底怎么回事？给本王说清楚！”这可是他一个重要的棋子。 仗着是荣韶凌的亲弟弟，没闹翻时他才能比他人对蓝家多几分了解，好不容易找到了蓝笛的父亲，无论是用来逼蓝笛就范还是直接毁了蓝笛的前程都是极好的。 眼看就要派上用场，人居然丢了，他怎能不恨？亏他在朝上还暗自得意呢。 “回王爷，奴才亲自去小院看过，动手的人武艺高强，出手干脆，丝亳没有惊动旁边百姓，且看手法，有几分皇宫暗卫的影子。”总管的语气有几分后怕。 如今能派皇宫暗卫杀人的，除了荣韶凌也就是被送了四名暗卫的蓝敏仪了，无论谁查到秦王府都是祸事。 “他们是神仙能掐会算不成？多少年没人管的人了，怎么才接到京城就出事了？”秦王有些气急败坏。 “奴才打听到，那老头耐不住寂寞，昨日偷偷出去了，虽然不到半个时辰，想来凑巧被人看到了。”总管的头更低了。 “废物！几个人看不住一个老头，死有余辜，只可恨坏了本王的大事！”秦王随手将手边的茶杯扫到地下，随着一声脆响，碎成了几片。 喜欢宣和公主请大家收藏：()宣和公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88章 琐事
第388章 琐事 蓝敏仪被加封护国公主后，这两天平西王府特别热闹，恭贺送礼的不计其数，尤其是一些勋贵将门，带着自家子侄亲自上门拜访，无非是打算给孩子求个好前程。 蓝敏仪不堪其扰，只见了几家历来关系不错的，其他的就交给蓝笛等人打发了。 临近傍晚，府中难得消停了下来，蓝敏仪坐在后院品茶赏菊。 听心带着两个小丫鬟进了小院，微微欠身行礼后从小丫鬟手中接过两本厚厚的册子递了过去， “家主，这两日收到的各色礼品，好的都收到了内库里供您自用赏玩，其他的放在外库以备日后人情往来，这是详单，请您过目。” “放那儿吧，你办事我放心。”蓝敏仪有些慵懒地坐在椅子上，不甚在意的说道，她从小见到的好东西多了去了，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 虽说从礼物的内容可以看出送礼人的态度，但这也不需她亲自看，若是其中有不寻常的，听心自会告知。 听心对她的态度早有预料，也没说话，直接将礼单交给了旁边站着的品心，转身又从另一个小丫鬟手里拿过了一个锦盒。 “家主，忠勇侯府送来的礼品中单独有一个锦盒，说是冯小姐亲手给您做的。” 蓝敏仪闻言来了兴趣，她和冯温绾虽只在江南相处过一段时日，彼此性格喜好也不同，却难得处成了好友，这两年来往书信礼物不断。 蓝敏仪打开锦盒，从中拿出了两只小巧玲珑的兔子，是用许多绿豆大的小贝壳粘起来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蓝敏仪是属兔的。 这两只兔子一只白色，一只淡黄色，所用的贝壳几乎相同颜色、相同大小，小小的每一颗都完整无瑕，东西不贵重，难得的是耗费了多少心思。 蓝敏仪很是喜欢，翻来覆去的把玩着，“难为她有这份巧思了，前日我从西边带回的东西，可派人给她送去了？” 刚到西边时，蓝敏仪忙得要死，那里也乱糟糟的没什么好东西，蓝敏仪给太后等人寄家书都没什么好东西带回来。 不过停战以后，蓝敏仪还是派人从西海各城采买了不少特产带回来送人，那里到底不是繁华之地，所谓特产大多是名贵药材和皮毛。 “这两日已将给各家的礼物备好了，只是还未及送出，今日来的冯家三公子说是过两日就回南边，干脆就将礼物让他顺便带回去了。”听心道。 “如此也好。”蓝敏仪微微点头，将手中的兔子又放回了锦盒，“品心，将这两只兔子放在东墙的多宝阁上吧。” 蓝敏仪端起茶杯细细嗅着茶香，又抬头看向听心，“御赐的府邸去看过了？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若是有需要修缮添置的尽管去找谷叔。” 事情有了定局，荣韶凌动作很快，不但听心封诰命的圣旨下来了，还顺便赐了座伯爵府。 宅子是抄贪官抄来的，修建的雕梁画栋十分气派，且与平西王府只隔了一条街，乘车不过一刻钟的路程。 “御赐的府邸没什么需要修缮的，命人洒扫干净添置些日用就好，只是我们还不想搬过去，那府虽好，可我们自小在王府长大，舍不得离开，还想在家主身边多留些时日的。”听心满脸诚恳地说道。 他们夫妻俩人都是善堂里走出来的，无亲无故，在王府长大成人。从前也不是没幻想过能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小家，如今真有了一座府，但一想到搬离王府，心中却陡然生出了几分无所适从。 “说什么傻话呢。”蓝敏仪笑笑，“若依我的意思，咱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能永远在一起生活才好呢，可是不行啊，人长大了总得有各自的路要走。 蓝笛现如今有了官身、封了爵位，前途无量，有个自己的府邸到底方便些，你也是诰命夫人了，哪儿还能再在王府伺候？ 再过两年，景丞也该请封世子了，以后子子孙孙的传承下去，福气是越来越大的。”一个爵位就代表了一个家族的崛起。 “说到景丞，求家主给个恩典，以后让景丞在府里读书练武吧。”听心想给自家儿子寻个捷径。 大家族对子孙的教养都有自己的章法，他们夫妻两个底子薄，纵然有了爵位，在那些世家贵族眼里也是奴才秧子，儿子若在家主眼前长大，所受的教导和日后的前程都是稳的。 “这自然是可以的。”蓝敏仪没什么不答应的，自己培养的人用着才放心。 两人正说着，蓝枫有事禀告，听心就起身告退了，还有许多事等着处理呢。这段时间她挺忙，一是与各府的人情往来，二来她也在带徒弟，准备将手中的事务交出去了。 蓝星战死后，蓝枫升任了亲兵统领，这次来就是为了挑选亲兵的事，“家主，这是属下制定的选拔章程，请您过目。” 西境一行，蓝敏仪的五百亲兵损失惨重，有近两百人战死，还有几十人受伤过重，不能再担起亲兵之责。 损失的亲兵需要补齐，陛下又给增加了五百名额，这次要选七百多人，任务不可谓不重，毕竟这亲兵要选信的过的，只能在王府和善堂中挑选。 蓝敏仪草草扫了几眼章程就放下了，“不行，这条件太松了，还按之前的章程来吧，一时挑不齐也没什么，慢慢来，宁缺毋滥。” 亲兵是嫡系中的嫡系，对一个将领来讲至关重要，况且养一千亲兵的花销，几乎要占用王府一半收入，花这么大代价，自然要练出最强的精锐，不能敷衍。 “属下明白家主的意思，只是如此一来，今年只怕勉强能挑出二百余人，之前平叔传回消息，西境仍不太平，两三年里，家主只怕还要上战场，恐怕训练不及。”蓝枫解释道。 “无妨，人数不是最重要的，战斗力才是。”蓝敏仪坚持自己的看法，有时候，拥有一个猪队友比孤立无援还可怕，她的亲兵，必得个个都是精英才好。 喜欢宣和公主请大家收藏：()宣和公主更新速度全网最快。